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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96章 革新科举(一)

    仁和元年七月初二,京津天路试运行并大清铁路公司正式挂牌典礼在京郊丰台附近举行,仁和帝率诸多臣工出席典礼,不单亲为典礼剪彩,更兴致勃勃地率朝中从一品以上大员乘专列从京师进抵天津,于当地接见了新任直隶总督刘承恩以及海陆军少将以上军官,但并未下榻天津行宫,而是于下午又乘专列回到了京师,沿途百姓无不跪伏迎候。

    次日一早,《京师时报》又以大幅篇章详细介绍了铁路的功用以及对大清社稷的重要性,至此,大清铁路公司尚未正式运营,便已名声大噪于天下,借着这股东风,大清铁路公司又趁热打铁地公布了京津铁路的运营细则以及后继铁路开发的大略计划,很快便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股铁路热,不少省份之地方大员纷纷上本要求优先待遇,各省富豪也都敏锐地闻到了商机,为此,到大清铁路公司关说者可谓是不计其数。

    军务深化革新进展顺利,三大情报局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朝堂局势日新月异,弘晴的心情自然也就很是舒爽,哪怕因着诸事繁杂,每日里都须得从早忙到晚,然则弘晴却是甘之如饴,丝毫不曾有过半点的懈怠,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方才刚用过早膳,弘晴便已乘着软辇赶到了养心殿,准备开始一日之日常工作,这才刚坐下来,连茶水都尚未来得及饮上一口,李德全就已匆匆来报,说是马齐与方苞联袂来见。

    “宣。”

    这一听马齐与方苞齐至,弘晴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没旁的,弘晴所任用的几名军机大臣都各自划定了所管之事,错非有大事发生,否则的话,断然不可能出现两名轮值军机大臣齐齐前来禀事之情形,而今,二人既是齐至,那就意味着必然有要事发生,这自不免令弘晴心中颇为犯嘀咕的,不过么,倒是没半点的犹豫,声线平和地便道了宣。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又陪着马、方二人从殿外转了回来。

    “何事,说罢,朕听着呢。”

    一番见礼之后,马、方二人却并未急着禀事,一见及此,弘晴的眉头自不免便微微地皱了起来,语带一丝不悦地发问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奉天将军和衲苏送来急信,已革亲王允禩已于前日辰时病死在府中,奉天将军不知该以何礼仪为其下葬,特急报朝廷,请陛下明训。”

    弘晴这么一开口,马齐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赶忙开口解释了一番。

    嗯?竟然死了?

    一听八爷已死,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一股子不知何等滋味的情绪突然在心底里荡漾了起来,硬是沉默了良久,都不曾开口言事,而事涉天家隐秘,马、方二人也不敢在此际胡乱出言,也就只能是尽皆默然地垂手而立着,恭谨地等候着弘晴之训示。

    “及早下葬罢,就依贝勒例好了,免其诸子之罪,准回京居住。”

    跟八爷间苦苦缠斗了二十余年,要说仇,固然是有的,可说起来,不过是天家政治之必然罢了,弘晴其实并不甚记恨八爷,当然了,八爷若是没死,弘晴也不可能会放其出山,而今,其既是病故,弘晴倒是乐得给其一点哀荣,也算是对老对手的一种尊敬罢。

    “陛下圣明。”

    这一见弘晴已然开了金口,马、方二人也自松了口气,当然不会在此事上有甚异议的,紧赶着便齐齐称颂了一声。

    “还有事?且就一次道将出来罢,朕不耐猜哑谜。”

    马、方二人虽是称颂不已,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兀自站在了御前,似乎还有甚碍难之事要禀,一见及此,弘晴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声线微寒地便开口催促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确实还有两件事,一是告病在家已多时的军机大臣李敏铨上本请求乞骨还乡,现有本章在此,请陛下过目。”

    一见弘晴面露不耐之色,二人自不敢再多迁延,这回是方苞上前一步,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嘿,这老东西想溜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一听李敏铨想告老还乡,弘晴的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的精芒,没旁的,李敏铨当初可是设下了不少的阴谋诡计,极欲置弘晴于死地,待得弘晴一登基,这老小子倒是很识趣地称病躲在了家中,然则弘晴却并未忘了这厮几番陷害的血仇,之所以一直不曾处置其,不过是因着政务繁忙,暂时腾不出手来罢了,而今,其居然想全身而退,这又怎生可能!

    “陛下,李大人乃先朝重臣,先皇在日,每多倚重,其既乞骨,老臣以为似无可不准者。”

    眼瞅着弘晴半晌无语,既不准奏,也没让太监们将折子递上去,方苞自是猜到了弘晴心中的杀机,但却显然并不以为然,这便语出诚恳地进谏了一句道。

    “递上来。”

    弘晴并未对方苞的进谏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

    “喳!”

    听得弘晴有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小跑着抢上了前去,伸手接过了方苞手中的折子,恭谨万分地递到了弘晴面前的龙案上。

    “此事,朕知道了,且再议罢,灵皋先生且先说第二桩事好了。”

    弘晴自是听得懂方苞言语间的暗示,说的无非是要弘晴宽以示人,以此来安那些个当年站在诸阿哥一边的朝臣们之心,然则弘晴心中却显然另有考虑,并不打算对此事详加讨论,甚至连折子都不曾翻看一下,便已是语调淡然地转开了话题。

    “陛下,臣此处还有一份奏折,乃是江西道监察御史汪四祺所上,事关科举,臣等不敢擅加定夺,还请陛下过目。”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方苞心中虽是有所忧虑,却也不敢强谏,这便又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嗯?又是这厮,看来四爷还真是欠收拾来着!

    一听又是汪四祺上本,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心底里的火气不由自主地便蹿了起来,不过么,倒是没冲着方苞发作,仅仅只是寒着脸地一挥手,颇为不耐地吩咐道:“递上来。”

    “喳!”

    一听弘晴语气不善,李德全赶忙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方苞面前,将那份厚实的折子接了过来,恭谨万分地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哼,有点意思么,看来四爷这回还真是下了苦功了的。

    弘晴没去理会马、方二人试探的目光,拿起折子便细细地翻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还真就入神了,没旁的,汪四祺这份折子上所载,虽有偏激之嫌,可基本上却是切中了眼下科举之弊端所在,那就是如今的读书人大多是“死读书,读死书”,国家凭着一文取士,取中的虽不凡英才,可泰半是一无是处的酸儒,不说没有经世之才,就连基本的为人处世都糟得够呛,让这等样人去治理地方,无疑是在祸害百姓,更别说不少进士出身的官员满口仁义道德,文章做得个花团锦簇,可实际上却是肮脏小人,就如前些日子被拿下的巨贪陈望玄一般,长此以往,社稷不免堪忧。

    “二位爱卿以为此折如何哉?”

    科举改革是弘晴早就想做却迟迟不敢动手去做的事儿,没旁的,武举还好说,有着三大军事学院在,习武之人大可考取军事学院,同样能取得军官的身份,自然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可文举就不同了,牵涉的面极广,一个不小心,那便是天下大乱之局面,对此,弘晴虽是早有盘算,却依旧不敢轻动,本来是打算在取得对外战争大胜之后再慢慢设法改变现状的,可而今四爷那头既是鼓噪了起来,弘晴还真就起了顺势而为之想法,只是兹事体大,身为帝王,弘晴却是不敢轻易表态的,待得看完了折子之后,也不曾加以置评,反倒是不动声色地将问题丢给了马、方二人。

    “陛下,老臣以为科举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如何谨慎皆不为过。”

    马、方二人本以为弘晴看完了折子之后,定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问话的语气里似乎对此折还有着几分的赞许之意味,自不免都为之诧异不已,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由着马齐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嗯,马爱卿所虑甚是,朕亦是这般考虑的,这样好了,今早便好生议议此事也罢,李德全,去,将张廷玉、沈河、郎尔衡尽皆唤了来。”

    弘晴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心中革新之热切依旧不曾稍减,尽管明知此事风险不小,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搁置了下来,这便沉吟着下了令,自有李德全恭谨地应了诺,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跑出了养心殿,自去传唤诸般军机大臣不提……

第1097章 革新科举(二)

    “臣等叩见陛下!”

    张廷玉等人今儿个都不当值,并未在军机处呆着,而是分散到了各部,然则弘晴既是有召,三人自是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慢赶地便到了养心殿中,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忙不迭地便全都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面对着众人的大礼参拜,但见弘晴虚虚一抬手,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等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可这一见除了四爷那个挂名的军机大臣以及早就告病在家的李敏铨之外,所有的军机大臣全都到齐了,心下里自不免都有些个忐忑不安,都在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何等之大事,只是在弘晴面前,却是无人敢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不安,照着朝规齐齐谢了恩。

    “尔等尽皆退下。”

    张廷玉等人起身之后,弘晴并未急着言事,而是朝着李德全等人一挥手,面色肃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等随侍的太监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在李德全的带领下,鱼贯地退出了大殿,一见及此,张廷玉等人的心情自不免便更紧张了几分,好在众人都是养气功夫了得的宰辅之臣,就算心中有所担忧,表面上却都是一水的淡定与从容。

    “衡臣,你们三人到得迟,尚未清楚所要议之事,且先将此折传看了再行计议好了。”

    张廷玉等人站定之后,弘晴并未急着言事,而是拿起了先前搁在龙案上的那本折子,随手便丢给了张廷玉。

    无论是张廷玉还是沈河都是儒家子弟,至于郎尔衡么,虽不是科举出身,可打小了起学的也是儒家那一套,对八股文那么些玄虚,自然都是心中有数的,也很清楚靠八股文来取士,很难取到真正的干才,大多数进士都是些酸儒而已,也确实难以派上啥大用场来着,问题是时弊归时弊,要想改变现状,却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毕竟科举的历史由来已久,天下读书人盼着的就是通过科举来博取功名,然后走上仕途,倘若真要将科举那一套加以革新,就怕天下读书人会起而闹事,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正因为有此顾虑,哪怕众人心中都认为汪四祺这份折子说得有道理,却愣是没人敢出言表态的,全都缄默地站在殿中,摆出了副恭听圣训之乖巧模样儿。

    “都说说看,此折如何啊?”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众人那副低头沉思状,便知众军机大臣们心里头究竟在想些甚子,自不愿这等沉默无休止地持续下去,这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启奏陛下,臣以为科举一事乃国策也,虽有所不足,却也颇显公平,若无必要,实不宜轻动之。”

    弘晴既是开口问了,张廷玉身为排名第二的军机大臣,自然不敢不答,只是他生性谨慎,在摸不清弘晴意图的情形下,回答起来自也就小心翼翼得很。

    “嗯,衡臣此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只是朕不动,旁人怕是不肯罢休啊,朕那位四叔不整出点名堂来让朕忙乎,他怕是不能安于室的,然,话又说回来了,汪四祺的折子虽是别有用心,可所言的道理却还是对的,科举取士确有极大之不足,遍观我朝数十年来之取士,栋梁材固然有,可无所作为之酸儒却恐更多罢,更有不少伪君子混迹其间,足可见科举之道于社稷治理来说,利弊怕是当三七开罢,或许也该是到了有所更易之时了的,众爱卿对此可有甚高见否?”

    回答的虽然只有张廷玉一人,可实际上么,其他几名军机大臣的想法与张廷玉所奏其实并无甚不同之处,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却也并不动气,反倒是极之耐心地解释了一番,没旁的,只有在场这五人就是弘晴的左膀右臂,若是连他们都不赞成革新科举的话,那就压根儿别指望科举革新能推行得下去了的。

    “陛下,不知您可有甚具体之章程否?”

    高见?这会儿哪可能有甚高见来着,别看在场的都是社稷栋梁之干才,可冷不丁遇到科举革新这等大文章,又哪可能想得出甚妙招的,多说显然会多错,这等情形下,众军机大臣们也就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份儿了的,好一阵的缄默之后,到底是马齐胆子最大,咬着牙便反问了弘晴一句道。

    “马爱卿这话问得好,朕其实也尚未考虑周详,只是有几条或许可行之思路,且就说将出来,诸位爱卿一体参详一番也好。”

    弘晴又怎会不清楚骤然将如此大的一个命题抛将出来,却要众人当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显然是太过难为人了,可他还是问了,目的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等着几位军机大臣自己来询问章程,很显然,马齐这么一问,恰恰正中弘晴之下怀。

    “臣等恭听陛下明训。”

    在场诸般人等都是与弘晴共事过多年的,自是清楚弘晴常常会有些出人意表的奇思妙想,还往往都能奏奇效,这会儿一听弘晴自言已有了主张,众军机大臣们虽是将信将疑,可信却是显然比疑要多出了不老少。

    “先前衡臣也说过了,科举之道事关国策,确是不能轻忽了去,朕亦是这般想法,然,今科举弊端已现,不早做图谋,久后必有大患,旁的不说,就拿拟考题为例罢,四书五经拢共就那么些文,各省、府、县都要考,所拟之题还不得重复,如此一来,考官们也自不得不别出机抒,取甚断头题,并联题,不说考生看得莫名其妙,怕是出题者自己都糊里糊涂,当真是考的糊,被考的更糊,大体上都是你蒙我来我蒙你,能取得甚成绩,完全看考官之个人趣味如何,所谓的公平性本就难有保证,更别提为国选贤才了的,故,朕以为革新科举已是势在必行,然,却须得分阶段为之,断不能一蹴而就,此乃革新之前提也,众爱卿以为然否?”

    弘晴从来都不缺耐心,尤其是在面对科举革新这等重大命题时,就更是如此了,他并未急着说明具体之章程,而是耐心地分析着科举革新的必要性之所在。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众军机大臣们最担心的便是弘晴会在此事上有冒进之可能,而今么,弘晴既是表明了革新将缓步推进之态度,众人自也就安心了许多,称颂上一番也属情理中事耳。

    “嗯,众爱卿既是都以为当得循序渐进,朕自不会冒进,唔,这么说罢,朕打算花十年至二十年的时间来推行科举革新之事,首要的一条便是全面开启民智,此一条,将作为我大清之国策,具体来说么,朕打算多开新式学堂,先在京畿、山东、山西等数处作为试点,而后逐步向全国推广,最终要达成每县皆有新式学堂之目标,大体上来说,新式学堂分小学、中学乃至大学三个组成部分,其中小学务必普及到各县,中学则首先普及到各府,后续是否要普及到县,还得看情形而定,至于大学么,暂时只在京师设一综合性大学以及一所师范院校,教授的不止是四书五经,还有术数、物理、化学等科目,学制么,大体上暂定小学五年,中学四年,大学四年,各级学校皆择优者录取,最终能从大学毕业者,择最优者入仕,至于其余大学毕业者,既可入我大清科学院,也可入国家投资公司下属之股份企业,更可自主创业,朕打算花二十年之时间,以此逐步取代科举,在此期间,科举还可如常举行,只是须得规定参试者之年岁,如此或可在确保如今之举子不受革新之影响,也可保证各级新式学堂能推而广之,意思大体上便是这么个意思,至于具体之章程么,朕还须得花些时日来整理,到时候再详细商议了去也不迟,而今么,诸公只须对朕所言这等革新之大体程序各谈谈看法便好。”

    弘晴对科举事宜早就有过深入的考虑,之所以一直未动,不是不想,而是时机不成熟,至于该如何革新么,弘晴心中其实早就有了成熟的思考,此际细细道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得很。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若是按您所言的办了去,所费恐将不菲也,朝堂之人力、财力能否支撑尚难逆料,故,臣以为还须得细细斟酌才是。”

    众军机大臣们对学院这么个玩意儿其实并不陌生,毕竟如今的大清不止有三家军事学院还有两所航海学院以及工部下属的六家技术学院,大家伙也都清楚这么些学院每年培养出来的学生供不应求,当真抢手得很,问题是这些学院每年的开销可是不小,若是按着弘晴这等章程行了去,那所需的银两可真就海了去了,自由不得众军机大臣们不为之忧心忡忡的,这不,马齐就第一个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第1098章 革新科举(三)

    “陛下所描绘之宏图伟业,老臣钦佩不已,乍一闻,心潮澎湃,神往也,只是马大人所言也是有理,所费如此之巨,却尚不知其效果如何,臣又不免为之惶恐焉。”

    方苞心细,这一听马齐说话的语气有些冲,自不免担心弘晴会动怒,赶忙便跟着出言缓解了一番,话虽是说得和缓,可意思其实与马齐并无甚不同之处。

    “嗯,二位爱卿所虑确实不无道理,然,朕却以为所费虽巨,却是千值万值之事,教化天下,开启民智乃强国之根本,纵使所费再巨,朕亦在所不惜,哪怕是勒紧了裤腰带,朕亦心甘情愿,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至于说到效果么,朕以为当比如今之科举要强过百倍不止,卿等看看军事学院取代武科之事,便可知根底。”

    对于马、方二人的担心,弘晴自是能理解,自不会因此而动气,而是笑呵呵地便解释了一番。

    “陛下圣明,臣等衷心钦服,只是老臣却尚有两点疑惑,一者实施之时机是否恰当,今,陛下新政已有数桩,都尚在实施之中,朝堂各部皆已在全力运转之中,倘若再行科举革新事宜,恐有疏失,一旦引得朝野哄乱,好事亦有变坏之虞也;其二,按陛下所言,与西蛮六国之战已是迫在眉睫,军费开支必然陡增,能速胜还好,若战成僵持,却恐诸多新政有半途而废之可能,故,臣以为此事押后再议为妥,此老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明察。”

    张廷玉显然也不甚看好弘晴所提议的这等大规模革新事宜,只不过他并未明言反对,而是谨慎地提出了两点疑问。

    “衡臣所虑甚是,朕虽早有心要革新科举,却迟迟不敢轻动,所虑者,无外乎时机也,依朕之本意,原打算在大胜六国之后,再行此事的,奈何四叔心急,却是不容朕得闲啊,嘿,若是朕料得不差,汪四祺不过只是个开路先锋罢了,接下来还有得闹腾,估摸着那帮子八旗都统们也断不会闲着,事一闹大,朕就算想强压,怕也不好压喽,既如此,顺势而为也不失为一稳妥之道么,左右不过是先试点改革,无论所费之银两还是规模,皆在可控之列,却也不虞有失。”

    在场的诸人皆是信得过之辈,弘晴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很是坦然地便道出了心中之所思。

    “陛下圣明。”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摆明了是心意已决了的,很显然,就算再劝,也断然令弘晴改变主意,既如此,众军机大臣们也就不再多啰唣,齐齐称颂了一声了事。

    “今日之所谈就限于此,卿等切莫外传,朕这几日自会抓紧拟个初步之章程出来,具体该如何实施,且等章程出来之后再与卿等好生详议一番,时候不早了,卿等且先各自忙去罢,至于汪四祺那份折子,便留中不发也罢。”

    尽管众军机大臣们都一致称颂不已,可弘晴却知晓众人心中其实还是颇有疑惑,只是不好再在此际强谏罢了,不过么,弘晴却也并不在意,左右这等重大之变革不可能指望一开始就取得极大的进展,也不可能一开始便令诸般臣工们信服,然,弘晴却是有信心在拿出具体章程时说服众人,至于此时么,弘晴也不想再多事啰嗦,也就只是叮嘱了几句,便将众人尽皆打发了开去……

    十几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不出弘晴之所料,尽管汪四祺的折子被留中不发,可其本章的内容却是很快便在京师里流传了开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朝野间的热议顿时便大起了,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大体上来说,八旗子弟都是赞成革新者居多,而那些个儒家子弟么,却是大多持反对之意见,因此而上本言事者自是不少,然则弘晴却是一律不加理会,不管何等意见之本章,一体留中不发,这等暧昧之态度一出,无疑更助长了朝野间的争议之风,闹到最后,双方竟在《京师时报》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口水大战,毫无疑问,随着《京师时报》的发行,全国各地也因此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争议,到了这等地步,哪怕是朝廷出面弹压,都已很难将这等大规模之争议强行压制下去,除非朝廷能拿出一个令各方面都满意的结果。

    为政者,最怕的无疑就是争议不断,很显然,这么场突如其来的科举风暴一出,各省督抚们始料不及之下,自不免全都乱了手脚,纷纷上本向朝廷告急,要求朝廷对科举改革一事拿出个切实可行的章程来,而朝中诸般大臣也更是本章齐上,随之而来的么,自然是庞大至极的压力,若是换了个人当皇帝,遇到这等突发事件,势必要乱了分寸,可弘晴倒好,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愣是不曾出面对此事加以说明,甚至在朝议之际,也不曾要群臣们对此展开讨论,这等情形之下,诸般臣工们茫然之余,也自不免为之忧心不已。

    什么事都没做么?当然不是,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弘晴其实几乎每天都在就科举改革一事与众军机大臣们分别交换着意见,辛苦了几日赶将出来的改革章程已然是几易其稿,每日里都忙到了深夜,没法子,身为帝王,要处理的政务实在是太多了些,自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到科举改革一事上去,如此一来,也就苦了弘晴一人,这才一个月不到一点的时间,整个人已是累廋了一圈,好在辛苦总算是没白费,在张廷玉等人的协助下,一份相对完善的科举革新章程终于是完稿了,只是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该交给何人去执行?

    朝中能信得过的大臣虽是不少,可够资格牵头科举改革的人却是不多,几名军机大臣又都已是在满负荷运转了,再给他们加担子显然不太合适,至于刘承恩等一大批弘晴原先的嫡系人马么,无论资历还是能力上,显然都不足以应付这等重大之变革,再说了,还有四爷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旦稍有点差池,朝中必然要再起大风波,很显然,这么个人选的圈定必须小心再小心,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思忖了几日之后,终于有了最后的决断。

    “微臣叩见陛下!”

    礼部侍郎萧玄武方才一行进养心殿,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没旁的,偌大的殿堂中,就连一个随侍的太监都没有,只有弘晴一人高坐在上首的龙床上,这明显是造膝密陈之格局,心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慌,好在养气功夫了得,倒也不曾露出甚慌乱之神色,赶忙疾步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萧玄武的大礼,弘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弘晴的语调淡然得很,萧玄武不单没松上口气,反倒是更忐忑了几分,没旁的,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萧玄武自是清楚自家这个大舅哥是个怎样的人,越是表现得平和,那所要谈的事儿十有**就越是重要,萧玄武自不免为之忧心不已,也就是城府足够深,这才不曾有所失态,紧赶着谢了恩之后,便即起了身,垂手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洛山(萧玄武的字)可还记得当初尔中了探花之际,朕与尔所言之事么?”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哪怕萧玄武掩饰得很好,他也能一眼便看穿了萧玄武心中的紧张,不过么,倒也没怎么在意,更不曾直接切入正题,而是一派拉家常似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您之训示,微臣时刻不敢或忘,是时,圣上曾教诲微臣要脚踏实地,臣一直牢记在心中。”

    萧玄武能考中探花,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记忆力当真了得得很,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嗯,爱卿这些年的政绩,朕始终都看在了眼中,‘脚踏实地’一词,便是对尔之最佳评价,然,脚踏实地之目的不是为了踏地,而是要青云直上,朕此番叫尔前来,只为一事,此份章程尔先看了再议。”

    弘晴对萧玄武的态度自是满意得很,夸奖了其几句之后,也没再多啰唣,拿起搁在桌面上的一份折子,随手便丢给了萧玄武。

    “陛下圣明,臣以为若能按此章程办了去,为国选贤才当非难事也,臣以为可行。”

    萧玄武虽也是儒家子弟,但却不是那等死读书、读死书之人,而是真有着经世之才的人物,更兼在地方上历练了多年,为政的能力自是极强,看完了章程之后,略一思索,便已明了了个中之要,表态起来,自也就无甚含糊可言。

    “嗯,既如此,朕便将此事交给尔去办,尔可敢为否?”

    弘晴并未对萧玄武的表态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紧接着便将这么副重担压在了萧玄武的肩上,当即便令萧玄武猛然大吃了一惊。

第1099章 革新科举(四)

    “陛下如此厚爱,微臣惶恐,本当欣然领旨才是,然,臣位卑,实不敢担此军机大臣之责也,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严格算来,萧玄武入仕不过才十二个年头而已,便已然身居礼部侍郎之高位,这固然有着是额驸之缘故,可其之精明强干却绝对是主因,但凡其到任之处,无不留下斐然之政绩,而更令人称道的则是其谦虚谨慎的作风,这不,面对着突然落在肩上的这么份重任,萧玄武并未欣喜若狂地胡乱应承,也不曾露出半点畏难之神情,而是谨慎地指出了自身资历尚有欠缺之实。

    “洛山无须去考虑那些劳么子的虚衔,朕只问你一句,若是此份差使交由尔去办,可能办好否?”

    弘晴最擅长的便是观颜察色,只一听便知萧玄武此等言语并未推辞之言,而是心中的真实想法,自不会见怪,这便不动声色一摆手,声线平和地往下追问道。

    “能!”

    弘晴给出的那份章程尽管大多还只是框架性结构,可基本的程序以及步调却都已是规划完全了的,所差的不过是实践中的细节调整罢了,而这,正是萧玄武所最擅长之事,对此,萧玄武还是有着足够之信心的,这会儿听得弘晴如此问法,自不会有甚含糊,干脆利落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洛山能有此信心,朕也就可放心不少了,这几日尔且好生钻研一下此份章程,三日后便是大朝,朕还指望着爱卿能在朝议时上演一场舌战群儒之好戏呢。”

    萧玄武这么一声应答一出,弘晴当即便笑了起来,语调轻松地便给萧玄武布置了个任务。

    “是,微臣遵旨。”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萧玄武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折子仔细地收进了宽大的衣袖中,而后方才神情凛然地应了诺。

    “嗯,洛山若是有甚不明白之处,随时可来见朕,且自努力罢。”

    该交代的既是都已交代过了,弘晴自也懒得再啰唣,一挥手,便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能得弘晴之重用固然是好事,可在真正开始接手之前,却还有着无数的难关要过,对此,萧玄武显然有着很清醒的认识,自不会因骤然被大用而欣喜若狂,也就只是神情宁静地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推演那份折子之内涵不提。

    “皇上驾到!”

    八月初五,又到了五日一朝之时,辰时不到,群臣们方才刚在乾清宫外的小广场上排好了队,小步疾走的喘息都尚未平定下来,就听门内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喝道声,旋即便见弘晴在一大群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缓步从内里行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尽管绝大多数的朝臣们此际气息都尚紊乱着,可帝驾已至,却是无人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全都跪在了地上。

    “众爱卿平身!”

    弘晴缓步走到了门中的龙床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威严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而后方才虚抬了下手,声线略显暗哑地叫了起——这不是弘晴特意如此,而是累的,整整一个月都不曾好生休息过一天,每日里的正常政务要处理,还得花大量的心思去准备科举革新之事,再加上还得去关系其余诸如铁路规划乃至军务革新等事务,哪怕弘晴自幼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如此高强度的煎熬下来,也当真有些吃劲不住了的。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能混成朝臣的,自然都不是愚钝之辈,大多数朝臣显然都注意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弘晴整个人都显得消瘦了一些,中气也明显不如往日那般雄浑,很显然,这无疑都是累出来的,对此,忧心者有之,暗喜者也有之,只是在这等场合下,却是无人敢流露出甚异样的表情,也就只能是齐声山呼万岁了事。

    “朝议开始,有本者上奏。”

    众朝臣们起了身之后,李德全按着朝规便宣了一嗓子,代表着今日的朝议正式开始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李德全的话音方才刚落,就见礼部队列中一名官员已是大步而出,疾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嗡……”

    群臣们循声望将过去,这才发现这率先站出来禀事的赫然是额驸萧玄武,顿时便不免哄乱了起来,没旁的,萧玄武从地方上调入朝中虽也有数年之久了,可在朝中素来慎言慎行,还真就少有在朝议时发表意见的时候,就更别说抢先上本了的,而今这么突然一出头,自不免令群臣们有些个犯嘀咕的。

    “爱卿有本只管奏来,朕听着呢。”

    群臣们会犯嘀咕,弘晴却是不会,没旁的,只因这一幕本来就是他安排好的,为的便是要给萧玄武一个尽情表演的大舞台。

    “谢陛下隆恩,微臣要奏之事便是近来朝野乱议许久之科举革新事宜。”

    萧玄武虽已在朝中厮混了些年月,城府也足够深,可在这等大场合之下打头炮却尚属第一次,尽管掩饰得好,可眼神里其实不免还是透着股紧张之色,好在话倒还算是说得顺溜。

    “嗡……”

    萧玄武这么句话一出,方才刚消停下来的乱议之声顿时便更响了几分,此无他,这一个月来,每逢大朝,总有朝臣上本要奏科举之事,可每回都遭弘晴之训斥,无论是四爷一方的人马还是原本就亲近弘晴的朝臣,所得的待遇都无甚不同之处,全都是本章未上,便遭弘晴喝退,而今,萧玄武居然又是要奏此事,自不免令朝臣们皆为之好笑不已的。

    众人皆哄乱,暗中嘲笑萧玄武不自量力的也有不少,可四爷却并未笑,不单没笑,反倒是就此皱紧了眉头,冷眼看了看弘晴,又看了看萧玄武,眼神狂闪了几下,已是趁着诸般臣工哄乱之际,飞快地向就站在身旁不远处的弘历打了个暗号。

    “肃静!”

    群臣们的反应虽是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但显然不是他所乐见之局面,也自不可能让此等情形再这么持续下去,这便一挥手,声线阴冷地断喝了一嗓子,瞬间便令正乱议不已的群臣们全都老实了下来。

    “都忘了君前不得失礼了么,嗯?值日官听着,再有敢喧哗者,一律记档!”

    或许是这些天来太过劳累之故,弘晴的火气不小,哪怕群臣们都已是安静了下来,他却并未就此作罢,但见其冷厉地环视一下诸般人等,声色俱厉地便下了令,顿时便令群臣们全都为之凛然不已,赶忙全都低下了头,再不敢有甚旁的动作。

    “萧爱卿且接着往下说。”

    处置完了群臣们的骚乱之后,弘晴这才又将视线转回到了萧玄武的身上,放缓了口气,很是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近来朝野间就科举一事争执颇多,纷扰无穷,已然影响到了社稷之绥靖,故,微臣以为断不可等闲视之。”

    被群臣们这么一打岔,萧玄武原本些许的紧张感已是尽去,这会儿说起话来,自也就更顺畅了几分。

    “嗯,卿之所言颇是有理,朕亦在思忖此事,只是尚未曾有所得,不知卿可有甚高见否,且就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往常若是旁人说到科举之事,弘晴那可都是冷脸相向,可这回倒好,不单不曾动怒,反倒是一派深有同感状,当真令不明情况的朝臣们全都看傻了眼,只是先前弘晴已然有所不满,这当口上,众朝臣们纵使是满腹的疑问,却也没谁敢再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瞪大了眼,狐疑地打量着正自奏对着的君臣二人。

    “启奏陛下,微臣虑及此事不宜久拖,殚精竭虑之下,终有所得,显有本章一份在此,恭请陛下垂询则个。”

    尽管是在演戏,可萧玄武演起来,就宛若真有其事一般,但见其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听得萧玄武这般说法,弘晴立马大手一挥,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开了金口,李德全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跑下了台阶,接过了萧玄武手中的折子,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不错,卿家能有此等之章程,想来是用了苦心的,朕心甚慰矣,今儿个之早朝便就先议此事好了,李德全,宣!”

    那章程本就出自弘晴的手笔,个中之内容,弘晴自是清楚无比,不过么,演戏就是演戏,弘晴接过了折子之后,还是很认真地过了一遍,而后方才点了点头,满脸欣慰之色地嘉许了萧玄武一番。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轻忽,赶忙躬身应了诺,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弘晴递过来的折子,而后几个大步行到了台阶的前端,抖手摊开了折子,略一清嗓子,摆出了副照本宣科之架势……

第1100章 革新科举(五)

    “臣,礼部侍郎萧玄武,有本上奏圣上,今,科举弊端已现,朝野纷争颇多,实于社稷不利,臣心忧之,特思一法,以息争端,……,如上以闻”

    萧玄武到底是探花郎,一本折子写将出来,当真是花团锦簇一般,虽说大体上的章程都是按着弘晴的意思来写的,可经其一润色,立马斐然无比,只是篇幅依旧不小,可怜李德全扯着嗓子宣得个满头大汗,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时间,才算是将整本折子全都宣读了一遍。

    “不错的创意,朕看洛山所拟的章程相当之不错,若能施行到位,天下英才当可尽为我朝堂所用也,众爱卿对此章程若有甚补益处,且就畅所欲言好了,朕听着呢。”

    弘晴显然对这份章程有着强烈的好感,这一张口便不吝溢美之词,口中说着让众朝臣们畅所欲言,可前提却是摆在那儿了——必须对章程有所补益,换而言之么,就是在告诫诸般臣工们,反对的意见就不要提了,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死寂,一派的死寂,此无他,这么份章程就详尽程度来说,已然极为的完备,赞同革新的官员们一时间也找不出甚可补充的地儿,至于反对的官员们么,也不是没有,实际上,不少守旧的官员对这等大规模革新是断然不赞成的,问题是弘晴都已表过态了,这节骨眼上冒头,显然得冒偌大之风险,因此失宠还是小事,就怕弘晴惦记在心中,回头找个岔子,往死里收拾了去,那后果可当真不是好耍的,为身家性命着想,还是先等着看别人出头才是上策,于是乎,偌大的广场上自也就这么一派的死气沉沉,数百朝臣尽皆三缄其口。

    “启奏陛下,臣有话要说。”

    不怕死的人自然是有的,这不,就在群臣们还在观望不已之际,却见弘历已是大步从中央银行队列里行了出来,大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地请示了一句道。

    “历弟有甚要说的且就直言好了。”

    尽管早就料到四爷那头必然会跳出来搅事,可却没想到率先出头的人居然会是弘历,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倒是不曾给弘历脸色看,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准了其之所请。

    “谢陛下宽仁,臣先前听萧侍郎之奏本,宛若见天花乱坠,心潮澎湃,情难自已,真恨不得即刻投身其间,为我大清社稷之教化大业尽心尽力,可冷静下来一想,臣又觉得不对了,教化天下,当以圣人之道为先,取士也应是德才兼备者为优,而萧侍郎所言之数、化、物,皆技也,小道耳,与圣人大道实相悖也,以此取士,岂不可笑哉?”

    弘历本以为弘晴就算勉强准其开口,也必然会是冷脸相向,可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是这等满不在乎的态度,自不免微有些诧异,只是城府深,倒也不曾带到脸上来,但见其先是恭谨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畅畅而谈了一番,先扬后抑地指出了萧玄武的本章中最核心之“缺陷”所在。

    “萧爱卿,历弟可是对尔之所奏提出了质疑,尔对此可有甚要解释的么?”

    弘历这等质疑之言不可谓不尖刻,按着儒家主流思想来说,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革新章程中的最要命问题之所在,不过么,弘晴却并未勃然动怒,更不曾加以置评,而是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将问题丢给了萧玄武,缘由么,很简单,一者是出于对萧玄武的信任,二来么,也是要给萧玄武一个好生表演的机会,此无他,萧玄武能力是够了,可资历说来尚浅,要想担纲科举革新一事,确实差了老大一截,唯有在朝议时表现出过人的才华,方才不致于在主持革新大局时遭下头人等之轻忽,从此意义上来说,一向被誉为宗室最优秀子弟之一的弘历无疑便是块最好的垫脚石来着。

    “好叫陛下得知,微臣曾在地方上历练过,也有幸主持过童试与乡试,不敢言见识多广,可对读死书、死读书者,却还是曾遇到过不少,此等样人,对经义往往不求甚解,偏偏又自以为掌握了真理,每每于大庭广众之下炫耀不已,殊不知此等行为就有若那猴子爬树,爬得越高,其红臀就愈加显露在世人面前,何其可笑哉。”

    萧玄武很少在朝议上发表见解,可并不意味着他词锋不利,只不过是平日里低调罢了,真到了要见真章之际,当真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尽管不曾指名道姓,可一番话下来,愣是将弘历比成了爬树的猴子,当即便惹得弘晴不禁莞尔一笑,下头不少官员们也尽皆忍俊不住,只是早先哄乱时曾被弘晴呵斥过,这当口上虽是笑意盈胸,却是怎么也不敢笑出声来,只能是辛苦无比地强憋着,不少人的脸色瞬间便被憋得个通红如血,至于弘历么,倒是没甚特别失态的表现,可眼神里的怒火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萧侍郎当真好辩才,只是如此避重就轻怕不是朝议应有之态度罢?还请萧侍郎正面回答本贝勒先前所提之疑问。”

    尽管被萧玄武气得个胸口发闷不已,可弘历却还是硬生生地强忍了下来,并未反唇相讥,而是面无表情地死揪住了核心问题不放,逼着萧玄武作出个合理的解释。

    “历贝勒问得好,那下官就斗胆反问一句也罢,不知历贝勒可知君子六艺否?又可知何为格物致知么?”

    萧玄武慢条斯理地侧了下头,满脸淡定地看了弘历一眼,从容不迫地便连连反问了起来。

    “萧侍郎莫要偷换概念,无论六艺与格物,皆手段耳,非道也,何为道哉,圣人语录之精髓也,舍精髓而求末,实本末倒置耳。”

    弘历乃是学贯古今之人,对经义自是颇有心得,只一听萧玄武的问法,便已明了了萧玄武的用心之所在,自是不愿被萧玄武牵着鼻子走,毫不示弱地便展开了反击,始终紧扣着圣人教诲不放,不给萧玄武以丝毫可趁之机。

    “历贝勒此言差矣,我辈读书人最忌不求甚解,倘若曲解经义,自娱也就罢了,不过是自误耳,可若以之治政,却恐荼毒天下,实大害矣,圣人既传道,又不轻六艺,更有格物致知之教诲,何也,实践出真知耳,死读书、读死书者,皆酸儒之辈也,岂可大用哉?今,授之以数、化、物诸多科目,根本之目的就在传之以格物之道,养其动手之能,于格物中明道,此方是传圣人大道应有之规范,何来本末倒置之说。”

    萧玄武毕竟是探花出身,又曾在地方上历练多年,无论是胸中才学还是实践能力,明显都比弘历要强上了不止一筹,此际引经据典地反驳起弘历的话来,自非难事,但见其畅畅而谈间,便已将弘历早先的质疑批驳得个一无是处。

    “萧爱卿此言大善,朕深受启迪也。”

    在弘历站出来之际,弘晴看似淡定从容,其实心中还是不免为萧玄武捏上一把冷汗的,此无他,概因弘晴对弘历之能实是太了解了些,当年为了击败此子,弘晴可是没少花心思,胜是胜了,却绝对谈不上轻松,而今,见萧玄武从容淡定地便将弘历驳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心中大爽之余,自是不吝好言夸奖其一番。

    “陛下,臣以为萧侍郎所言正理也,此方是教化天下应有之道。”

    弘晴这么一下了定论,身为弘晴最得用之心腹大臣,沈河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便从工部队列里抢了出来,率先表明了坚决支持萧玄武的态度。

    “陛下,老臣也以为萧侍郎所言切中时弊,当是可行之策。”

    “陛下,老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

    沈河这么一表态,早先便曾受过弘晴之密令的马齐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站出来响应上了一番,一见及此,众朝臣们又岂敢落后了去,呼啦啦地一下子便站出了两百余人,纷纷开口表态不已,至于那些没动的朝臣不是不想动,而是前头的位置都被抢先者给占满了,腿慢的也就只剩下干着急的份儿了。

    “嗯,众爱卿之意,朕已尽知,此事便如此定了,科举革新之事宜便交由萧爱卿牵头负责,各部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趁热打铁的事儿,弘晴向来乐意干得很,这一见如此多朝臣出列力挺萧玄武,自是不会有甚犹豫可言,当机立断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压根儿就没给四爷等人留下再次发难之余地。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弘晴的金口既开,这当口上,甭管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都只能是恭谨称颂上一番了事,谁若是敢在此际冒头,那绝对是自寻死路无疑。

    “嗯。”

    尽管诸般臣工们都已是恭谨领了旨意,可弘晴却并未因此而松懈下来,根本不给反对者留下半点的空隙,颔首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即起了身,缓步便行进了乾清门中。

    “散朝!”

    弘晴这么一走,朝议自然也就告了个终了,侍候在台阶上的李德全紧赶着高呼了一嗓子,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们也就此走了人。

第1101章 还得加把火

    弘晴的动作非常之迅速,散朝后不多久,就已从内廷发出了诏书,着礼部侍郎萧玄武全面负责科举革新事宜,加礼部尚书衔,命各部全力配合,务必在三个月内拿出具体之实施章程,此消息一出,朝野为之轰动不已,原本就热议的科举话题顿时便更热了几分,无数士子哗然一片,各找门路探听消息者不计其数,一时间京师权贵们的门栏几乎被蜂拥而来的诸般人等所踏破,就连一向以冷面冷心示人的四爷府上都不乏访客,当然了,四爷是断然不会去理会的,只因他自己也正为此事烦恼着呢。

    “……,唉,事情便是如此,想不到那厮居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胡乱行事,大悖圣人之道,长此以往,社稷恐难有安宁时也,唉,造孽哦!”

    四爷心情原本很是糟糕,散了朝之后,本还强撑着去户部办了些差使,可待得圣旨一下,四爷的心情当即便由灰转黑,再也无心在户部里装模作样了,寻了个借口告了假,直接便赶回了自家府上,直趋内院书房,唉声叹气地将今儿个早朝的事儿向邬思道细细地解说了一番,末了更是一派悲天怜人状地叹息不已。

    “如此不是正好么,王爷又有甚可担心的。”

    四爷的唠叨话语很长,长得就跟懒婆娘的裹脚布一般,可邬思道却并不曾有丝毫的不耐,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四爷感慨了起来之际,这才笑着给出了句轻飘飘的评语。

    “嗯……”

    四爷这会儿正自忧国忧民着,一时间脑筋还真就有些转不过弯来,愣愣地盯着邬思道看了良久,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显然已是想到了些个中之蹊跷。

    “今上要倒行逆施,且自随他去好了,到时候弄得个天怒人怨,不正是王爷出面收拾残局之良机么,又何须杞人忧天哉?”

    这一见四爷虽已有所明悟,却明显还在斟酌着个中之得失,邬思道当即便笑了起来,一语便道破了个中之玄机,当然了,这只不过是邬思道自己的判定罢了,别看他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可限于眼界,在开启民智上的见识也就只被限定在儒家思想的范畴之中,有所误判,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嗯,先生所言甚是,姑且先让其猖獗一阵子也好,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猖獗到几时。”

    四爷今儿个之所以心情大坏,固然有着真担心科举革新会引发全国性的动乱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在恼火今儿个朝议的惨败,要知道为了能在朝议上好生给弘晴制造些麻烦,四爷可是做足了功课的,光是花费在制造舆论上的财力物力就已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字,更别说联络诸般朝臣,准备一体发难更是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却不曾想被弘晴打了个措手不及,早先准备好的手段全都没能派上用处,而弘历在朝议上惨败给萧玄武,更是令四爷火大无比,以致于他就不曾仔细想过个中之得失何在的,而今,被邬思道这么一点破,心情顿时便大好了起来。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还须得再加把火才成。”

    四爷话音刚落,邬思道便已是笑呵呵地摇起了头来。

    “嗯?先生您说的是……”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在科举革新一事上做些手脚,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毕竟此番差使乃是萧玄武再督办着,而试点的地儿又都在直隶,那头可是弘晴门下奴才刘承恩在管着,四爷在礼部以及直隶地方上虽也有些人手,但却都不是啥重量级的人物,就算想使阴招,怕也难使上太大的力气,反倒有着败露之虞,风险实在过大了些,四爷当真不敢这么行了去,对邬思道所言的加把火自也就有些个茫然不知所指,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还是不得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莫非以为邬某是要在科举革新上做文章么?嘿,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此新政不比军务革新,那一头,今上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度,原就无人能撼动其优势,自不会花太多的心思去关注,而此番科举革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上又岂会真全权交给萧玄武去折腾,无疑会全程紧盯,谁敢在这事上造乱,谁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故而,此事王爷断不可沾手,真正要下功夫的当在别处。”

    四爷的茫然全都挂在了脸上,邬思道自不会看不出来,这便笑呵呵地出言解释了一番。

    “嗯,本王也是这般想法,只是这功夫当用在何处为宜,还请先生为小王指点迷津则个。”

    四爷原就没打算继续在科举革新一事上出手,不单是因着忌惮弘晴的狠手之故,也因着此番革新的进程跨度几达二十年,一开始的革新力度又不大,谁在其中乱动,简直就有若暗夜里的火把一般耀眼,根本就瞒不住,正是有着这等明悟,四爷对邬思道的分析自不会有甚异议,他真正关心的是着力点应在何处罢了。

    “王爷近来可曾发现今上有甚不妥之处么?”

    尽管四爷诚心求教的态度无比之端正,然则邬思道却并未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好像是清减了不少罢。”

    听得邬思道此问古怪,四爷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有些个犹豫不决地给出了答案。

    “不错,也应是如此,邬某听闻其每日都是一早就起,往往要忙到三更半夜才歇,纵使铁人,这般煎熬下来,怕也难以为继,况乎人哉?今上勤政固然是勤政了,却不知节制,总想着将所有政务都厘清彻底,若无改变,必难长久!”

    四爷话音一落,邬思道当即便一击掌,颇为感慨地便解释了一番。

    “嗯……”

    四爷虽是赞同邬思道这等说法,不过么,心中却并不以为然,没旁的,弘晴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就算再怎么无法长久,都显然要比他四爷长命来着,真要想靠着比谁活得更久来取胜的话,四爷自忖胜机全无,再说了,就弘晴那个心狠手辣的性子,四爷可不信弘晴会放任自个儿一直这么逍遥下去,只是这么个想法实在不好宣之于口,四爷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四爷可还记得今上登基之时,邬某提过的机会之所在么?”

    如此多年的宾主相处下来,邬思道对四爷实在太了解了些,只一看四爷的脸色,便知其心里头到底在想些甚子,不过么,却并未出言点破,而是从容地一笑,不紧不慢地提点了一句道。

    “先生是说与西蛮六国之战么,可……”

    四爷的记忆力自然是极好,邬思道只一提,他立马便想起了当初邬思道所给指出的机会是甚,可显然不以为六国之战会如此早发生,也不甚明白加把火与六国对大清之战到底有甚特殊的意义来着,话说到了半截子,便有些个无以为继了。

    “不错,正是与西蛮六国之战,数月前,今上在广东大开杀戒,与西蛮诸多已是难有和解之可能,战事大起乃必然之事也,所差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王爷要做的便是拖过这段时间,只消能熬到战事爆发,转机也就该到了,既如此,如何渡过这么段空档期便是关键之关键所在,对此,王爷应是心中有数才对。”

    邬思道这回没卖甚关子,而是笑容一敛,颇为严肃地点出了个严峻的事实,那便是四爷要想有机会扳倒弘晴,首先要保证自身能躲得过弘晴的清算,若不然,也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嗯,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计将安出哉?”

    四爷本就不是愚钝之辈,自不会看不出问题的严重性,实际上,此番他之所以全力推动科举革新纷争,而后又打算在朝议上制造障碍,根本目的并不是在科举革新与否本身上,而是要让弘晴陷入麻烦之中,从而延缓弘晴拿他四爷开刀的时间,可却没想到精心策划了许久的谋算就这么被弘晴轻而易举地击成了一地的碎片,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四爷已然不知该再从何处发力为好了的。

    “二爷这枚棋子既是已然无用,该舍也就舍了去好了,也算是废物利用罢。”

    邬思道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神秘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

    二爷指的自然是弘晟那个傀儡废物,当初为了能跟弘晴搏杀于朝堂,四爷不得已才将弘晟捧了起来,可随着弘晴的上台,弘晟已然没了丝毫的用处,四爷都已是好久不曾搭理其了,这会儿一听邬思道说要废物利用,四爷自不免便是一愣,可转念一想,一个崭新的计划刹那间便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越想越妙之下,四爷的脸上隐隐然便浮起了层自得的红光……

第1102章 股票交易所(一)

    萧玄武平日里不怎么显山露水,可此番奉旨革新科举却是雷厉风行得很,这不,接旨方才不过三天时间而已,便已从各部抽调齐了人手,组建好了科举革新团队,不仅如此,还与直隶方面联手发布了一份声明,将科举革新试点以及相关暂定细则公告了出来,不单以官府公告的形式通告天下,更在《京师时报》上以大篇幅文章介绍了科举革新的内涵以及深远意义之所在。

    科举革新小组以礼部的名义所发布的声明一出,朝野轰动之余,原本就轰然的热议自不免便更盛了几分,只是热议归热议,起而抗争的却是鲜少,没旁的,此乃圣意,又岂是寻常人敢胡乱违逆的,再说了,革新事宜跨度达二十年之久,对眼下的秀才、举子们的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在自身利益不受太大影响的情形下,那帮子读书人自是不会玩出甚铤而走险的勾当,可乱议上一阵,却也是难免之事了的。

    旁人乱议不乱议的,弘晴压根儿就懒得去理会,只要不闹出公车上书之类的大事,那就在可接受之范围内,毕竟似科举革新这等千年以来未有的大动作,根本不可能指望所有人都认同,至少在效果显现出来之前,绝大多数的儒家子弟怕都是心存疑虑的,对此,弘晴早有预料,却也并不放在心上,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个——进度!哪怕再忙,每日里他也要抽出不少的时间,与萧玄武就革新事宜交换一下意见,以确保此事能进展顺遂。

    科举革新的首批试点虽只有直隶一地,可涉及的方方面面却是极多,不止是科举革新团队忙得个不可开交,便是地方上也是一派的鸡飞狗跳,旁的不说,光是各级学校的选址规划与教职人员的配备方案,便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科举革新团队诸般人等都已整整忙乎了三个月的时间了,可离最后定稿却还差得尚远,没旁的,事情繁琐固然是一个方面,可更多的则是弘晴对此事的严苛,压根儿就不容许有半点的含糊之处,这不,天都已将午了,弘晴却依旧在与萧玄武就各级学校规划一事商议个不休。

    “启奏陛下,信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就在弘晴与萧玄武倾谈之际,却见李德全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罢。”

    这一听是弘晟前来求见,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对这位自幼顽劣的嫡亲二弟,弘晴一向无甚好感可言,之所以不曾动其,反倒是在登基后晋封其为亲王,只不过是弘晴政务缠身之下,一时间抽不出手罢了,当然了,在没拿下此獠前,应给的体面还是须得给的,正因为此,尽管不甚情愿,可弘晴还是准了其之求见。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自去传唤弘晟前来觐见不提。

    “洛山,今儿个就先谈到此处好了,规划一事还得加紧,若有甚解决不了的问题,且自来寻朕便是了,朕自当为尔做主。”

    虽说对弘晟很是不待见,可天家的体面却是不能不讲究,不管那厮此来究竟何事,身为兄长,终归须得体现一下重视才成,有鉴于此,尽管与萧玄武的谈话方才进行到了半截子,弘晴也只能是先就此打住了去。

    “陛下圣明,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尽管意犹未尽,然则弘晴既是下了逐客之令,萧玄武自不敢稍有迁延,也就只能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回礼部忙乎去了。

    “臣弟叩见陛下。”

    萧玄武方才刚退下不多会,胖乎乎的弘晟便在李德全的陪同下,疾步行进了大殿中,这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弘晟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二弟不必多礼,且自平身好了,来人,赐座。”

    望着弘晟那张胖乎乎的脸庞,弘晴没来由地便感到了一阵的恶心,不过么,倒是没表现出来,而是笑容满面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赐了座。

    “臣弟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打小了起,弘晟便对几乎无所不能的弘晴怕得紧,后头在四爷的全力支持下,倒是壮起胆子跟弘晴狠狠地扳了几次手腕,可惜每一回都是大败亏输,待得弘晴登了基,弘晟已是彻底息了跟弘晴作对的心思,反倒是想着如何才能讨弘晴的好,只可惜他能力有限,纵使千想万想,也找不出啥好点子来,只能是空自着急罢了,然则弘晟却并未因此而放弃与弘晴改善关系之努力,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之缘故,还真就让弘晟寻到了个大好之机会,这才会紧赶着跑来觐见,原本还担心弘晴会给自己冷脸看,可眼下见弘晴的态度如此之和煦,弘晟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忙不迭地便谢了恩,而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侧坐在了一众小太监们抬来的锦墩子上。

    “二弟如此急地要见朕,可是有甚要事么?”

    虽说该给的体面要给,可弘晴实在懒得跟一无是处的弘晟多啰唣,也没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好叫陛下得知,臣弟此来乃是有几桩紧要公务要禀的。”

    一听弘晴这般直接的问法,弘晟不单不慌,脸上反倒是浮起了一层自得的红光,自信满满地便回答了一句道。

    “哦?二弟有甚事只管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弘晟这等言语一出,弘晴还真就不免为之一愣,闹不清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到底想搞些甚名堂来着,不过么,倒是没拒绝,而是笑着出言鼓励了其一把。

    “启奏陛下,臣弟数日前得到线报,说是有人私自在京师做甚股份交易的勾当,臣弟本不想理会,可后又听说不少八旗子弟也卷入其中,还有人拿出了‘八旗商号’的股份到那儿去卖,臣弟既是管着中央银行之事,自不敢轻忽了去,也就派了人去查看了一番,还真发现了诸多不法之徒啸聚南横街口子巷内,行那些暗中贩卖之勾当,臣弟以为此事断不可姑息了去,又因事关重大,臣弟也不敢贸然行事,故,特拟了份章程,请陛下过目。”

    这一见弘晴如此和颜悦色,弘晟脸上的红光顿时便更亮堂了几分,一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份黄绢蒙面的折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解说着,满脸都是表功的自得之色。

    “递上来。”

    弘晴原本对弘晟的禀报并无多少的期待,可这一听居然有人在玩股票交易所的勾当,当即便来了精神,也没多问,一摆手,已是紧赶着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弘晴有令,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走下了前墀,伸手接过了弘晟高举着的折子,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此事朕已知晓了,先不急着采取行动,朕回头自有主张。”

    弘晴将弘晟的折子细细地看了几遍,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的兴奋之情,此无他,股票交易所这等玩意儿只有在资本已然从萌芽状态向成熟状态转化之际方才会出现,原本弘晴还打算等对西方六国之战后,再将此事搬上议事日程的,却没想到民间居然已开始自发行事了,很显然,这标志着大清的经济已然从小农经济开始向资本经济转化,这无疑是好事一桩来着,只是该如何引导这等股票交易所么,却还须得妥善斟酌了去才成。

    “陛下圣明,臣弟自当遵旨行事。”

    弘晟拿出这么份章程来,本就是要邀功的,这一见弘晴似乎不甚关切此事,自不免有些失落不已,奈何弘晴已然有了指示,他自不敢乱做主张,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二弟办事如此细心,朕心甚慰矣,此事关乎我大清之金融安危,实不可等闲视之,朕须得斟酌一二,回头再给二弟旨意好了。”

    弘晟从来都不是个善于掩饰之人,脸上那等浓浓的失落之色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弘晴自是一眼便看了出来,自不免担心这厮会胡乱动作,这便好言好语地安抚了其一句道。

    “陛下放心,臣弟知道该如何做了,啊,还有一事,今岁末已至,照例,开春后便须得对各银行、钱庄进行查验,臣弟拟了份名录,还请陛下圣断则个。”

    听得弘晴这般好言安慰,弘晟失落的心情当即便平复了不少,先是恭恭敬敬地表了态,而后么,又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哦?递上来罢。”

    对各银行以及钱庄的查验乃是中央银行之权责,此一条乃是当初弘晴设立中央银行时便已规定好的,对此,弘晴自是不觉得有甚奇怪可言,随口便吩咐道。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哪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跑下了前墀,伸手取过折子,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第1103章 股票交易所(二)

    “既是例行检查,二弟且自看着办了去便好,朕就不过问了,想来二弟应是能将差使办得妥当的。”

    弘晴素来心细,尽管先前因着股票交易所雏形出现之事颇为的兴奋,可一待看起了折子,却是用心得很,反复查验了几遍之后,见奏本的行文以及诸般安排似无甚不妥之处,也就没再多迟疑,很是和煦地便准了弘晟之所请。

    “是,陛下圣明,臣弟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

    接连被弘晴夸奖了两回,弘晟心情激荡得不免有些个飘飘然了起来,称颂的话语自也就带着几分的颤音。

    “嗯,那就先议到此处好了,朕有些累了,二弟若是没旁的事,且就道乏罢。”

    尽管对弘晟的突然勤政颇感奇怪,不过么,其若是真肯用心办差的话,显然也是好事一桩,对此,弘晴自是欢迎得很,当然了,应有的警惕心却依旧不会就这么淡了去的,这会儿急着要验证一下弘晟所报的股票交易所之事是否为真,弘晴自也就无心多与弘晟啰唣,这便笑着挥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臣弟告退。”

    弘晟虽还是很想多跟弘晴拉呱上几句,可一听弘晴下了逐客令,却是不敢再多迁延,赶忙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行回转中央银行去了。

    “李德全,去,将陈思泽给朕宣了来。”

    弘晟去后,尽管天已是到了午时,然则弘晴却并未下令传膳,而是再次拿起了弘晟的头一份折子,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方才提高了声调地下了令。

    “喳!”

    弘晴的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诺,领着两名小太监便匆匆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又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新任国家安全局局长陈思泽从外头行了进来。

    陈思泽乃是跟随弘晴多年的老人了,自打“麒麟商号”一设立,他便是元老之一,后又奉弘晴之命主持小串子胡同,与曹燕山一内一外,为”尖刀”的两大掌舵,半年之前,“尖刀”分拆之际,弘晴任由他与曹燕山自行选择要去的局,结果么,曹燕山自愿去了军事情报局,出任局长,挂中将衔,而陈思泽思忖再三之后,选择了国家安全局,进了都察院,挂着的是副都御史的名头,正三品大员。

    “微臣叩见陛下。”

    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陈思泽自不敢有半点的失礼之处,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弘晴任由陈思泽将礼数行完之后,这才声线淡然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段时日来,因着国家安全局的构架事宜,陈思泽自是没少来养心殿觐见,既有他自己请见,也有被弘晴传唤,自是早就习以为常了的,也自不曾有甚旁的想法,以为弘晴此番招呼还是为了国家安全局的调整事宜,可先前见弘晴的态度似乎不似往常那般随和,心头自不免便是一沉,只是这当口上,陈思泽却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强自压住心中的忐忑,紧赶着照朝规谢了恩。

    “国家安全局的调整可都完成了?”

    弘晴是个极为念旧之人,每回陈思泽前来觐见,都会赐座,可今儿个却是一反常态,不单不曾赐座,甚至连照例的寒暄都没有,颇见生硬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总部以及各省省府分部之构建已是大体完毕,唯部分府以及县一级之机构还尚在调整中,最迟明年二月应是可全面奠定基础。”

    这一听弘晴语气虽平淡,可明显透着股不满之意味,陈思泽自不免更紧张了几分,好在养气功夫足够深厚,倒也不曾露出甚慌乱之表情,也就只是恭恭敬敬地作出了解释。

    “嗯,这么说来,朕应是可以放心的喽?”

    陈思泽这么一说,弘晴的脸色虽还是淡然得很,可语气却明显更不善了几分。

    “陛下,臣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弘晴这么句言语一出,陈思泽可就真站不住了,赶忙一头跪倒在地,不管不顾地便先自请其罪了起来。

    “罢了,朕也不罪尔,且去将这本折子上的事好生查上一查,记住了,查可以,却绝对不能有所惊扰,若不然,休怪朕不念旧情,三日内,朕便要个准信,去罢。”

    股票交易所的事儿就发生在京师这么个天子脚下,可国家安全局居然没半点的反应,反倒要弘晟来说破此事,这等情形显然不能令弘晴感到满意,若不是考虑到因着“尖刀”分拆,难免会有所混乱之故的话,那就不只是敲打一番便能了事了的。

    “是,微臣遵旨!”

    这当口上,陈思泽压根儿就不敢去看那折子上所载都是些甚,更不敢有甚抗辩之言,忙不迭地磕了个头,恭谨地领了旨意,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养心殿,直到出了宫门,这才惊觉自个儿后背凉嗖嗖的全是冷汗……

    “启奏陛下,微臣已查明了南横街口子巷内所发生的诸般事宜,现有奏本一份在此,恭请陛下过目。”

    国家安全局可不是摆设来着,一旦全力发动之下,效率自是奇高无比,压根儿就用不了三天,次日一早,陈思泽便已拿着调查报告前来养心殿请见。

    “嗯,递上来。”

    对陈思泽的办事能力,弘晴从来都是信任的,昨儿个之所以敲打于其,倒不是真的生气了,而是一种御下的手段罢了,要的便是陈思泽等人时刻警觉之办事态度,而今么,其既是将调查报告送了来,弘晴也自不会真拿其来作法。

    “喳!”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李德全哪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诺,疾步跑下了前墀,伸手接过了陈思泽高举着的折子,恭谨万分地便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载丰?呵,居然是个八旗子弟,有点意思了!

    弘晴翻开了折子,飞快地浏览了一番,这一见主持地下股票交易所的居然是新任镶黄旗都统达赫奇的长子载丰,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没旁的,这厮说来可是弘晴的门下奴才来着——按八旗旧例,但凡上三旗的八旗人等都是皇帝的门下奴才,真若是严打了去,扫的可不就是他弘晴的面子么?

    “这个载丰为人如何?”

    弘晴看完了折子之后,并未对其上所载的诸般事宜加以评述,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此子圆滑,八面玲珑,在京师人脉甚广,据查,警察总署那头多有其狐朋狗友,更有数名高级警督牵涉案中,微臣皆已查明,本章中皆已记录在案。”

    陈思泽今番可是有备而来的,早将所有弘晴可能会问的问题都已调查清楚了的,这会儿回答起来,自是利落得很。

    “嗯,朝中可有大臣牵扯其中么?”

    弘晴依旧不曾对陈思泽的话语加以置评,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往下追问道。

    “回陛下的话,据微臣调查,尚未有此等发现,进出口子巷的除了八旗子弟外,大多是京师以及外地之商贾。”

    陈思泽压根儿就摸不清弘晴对此事的态度究竟如何,自不敢胡乱作答,也就只能是实话实说地回应道。

    “唔……,好了,朕知晓了,尔回去后继续安排严密监视,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若有人要冲击此处,即刻来报与朕知。”

    对于这么个能想到开股票交易所的八旗子弟,弘晴还真是好奇得很,本想让陈思泽派人将其带了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毕竟按照章程,国家安全局只有监察权,非经过都察院呈报御批,那是断然没有行动权的,这等规矩乃是弘晴自己所立,他自是不好胡乱开了先例,沉吟了一下之后,也就这么将陈思泽打发了回去。

    “陛下圣明,臣自当遵旨行事。”

    一听弘晴这般嘱咐,陈思泽更是搞不懂弘晴到底要作甚了的,只是心中猜疑归猜疑,他却是不敢胡乱追问的,也就只能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回国家安全局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李德全。”

    陈思泽去后,弘晴微闭着双眼,默默地思忖了好一阵子,而后方才声线平和地点了李德全的名。

    “老奴在。”

    听得弘晴点了名,原本就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从旁抢出,低眉顺目地躬身应了诺。

    “传朕口谕,宣镶黄旗都统达赫奇并其长子载丰即刻到此觐见。”

    弘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私下见见载丰其人再做决断,这便沉吟着下了旨意。

    “喳!”

    弘晴的金口既开,李德全哪敢稍有迁延,紧赶着便应了诺,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宣召达赫奇父子来见不提……

第1104章 股票交易所(三)

    “奴才叩见主子!”

    载丰无比的紧张,一见到高坐在龙床上的弘晴,腿脚便哆嗦得厉害,见礼的声音也自不免便带着浓浓的惶恐之意味,没旁的,这冷不丁被宣召随父来见驾,载丰本就紧张得很,可好歹还有其父顶着,多少还能安心些,却不曾想到了养心殿才知圣上只见他一人,至于其父么,则被拦在了殿外,可怜他不过就一闲散旗人罢了,哪曾经历过这等架势,卜一面圣,心早就慌了,好在礼数倒是没行错。

    “抬起头来!”

    尽管载丰的礼数尚算恭谨,然则弘晴却并未叫起,而是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声。

    “啊,喳!”

    一听弘晴这般吩咐,载丰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但却不敢违抗了圣意,也就只能是脸色煞白地抬起了头来。

    “知道朕为何叫你来么,嗯?”

    载丰长得很普通,说不上英俊,也谈不上丑陋,大体上就一中人耳,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并未发福,身材保持得不错,看样子平日里还是很注重保养的,但这并不是弘晴关注的焦点,没旁的,弘晴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之所以令其抬起头来,除了要看清其人样貌之外,更多的则是为了施压。

    “奴、奴才不知。”

    听得弘晴问话的语气如此之不善,载丰本就紧张的心情顿时便更惶恐了几分,身子止不住地便哆嗦了起来,只是他确实不知道弘晴宣召的目的何在,又哪敢胡乱作答的,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回应了一句道。

    “不知?朕问你,南横街口子巷是怎么回事,嗯?”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载丰猜疑的时间,猛地一拍龙案,已是厉声喝问了一嗓子。

    “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一听弘晴点出了口子巷的地名,载丰如何还会不知股票交易所的事儿已然东窗事发了,大惊之余,又哪敢出言抗辩,也就只剩下可着劲地磕头哀告的份儿了。

    “该死?尔确实该死!朕将‘八旗商号’股份授予八旗子弟时,便已然说明了的,那都是不可转让与继承之物,唯按人头取利耳,为的是甚?那是要我八旗子弟皆无后顾之忧,能忠心王事,可你倒好,竟敢背着朕如此肆意胡为,暗中怂恿八旗子弟出售股份凭证,此等恶行,朕便是抄了你全家满门,怕也不为过罢,尔可服罪,嗯?”

    饶是载丰已然苦苦求饶,然则弘晴却并未就此放其一码,而是声色俱厉地便狠训了其一番,吓得其险些尿了出来。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才该死,奴才一时糊涂,往后再不敢了,还请陛下饶奴才一回罢,奴才知错了……”

    载丰已是彻底被吓坏了的,压根儿就不敢狡辩,也就只是磕头如捣蒜般地告着饶。

    “朕说过,尔等能有出息,朕都会大用,可你倒好,正道不走,尽走歪路,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嗯?”

    厉声呵斥了一番之后,弘晴似乎火气小了不少,语调也明显缓和了下来,不过么,还是不曾让载丰轻易过了关去。

    “主子,此事全是奴才一人作下的,与奴才的阿玛无关,奴才情愿一死谢罪,恳请主子饶了我阿玛罢,奴才求您了。”

    载丰自忖必死无疑,倒是没再为自个儿求饶,而是咬着牙认了罪,只是希望弘晴能高抬贵手,放过其父。

    “说罢,是何人主使尔如此行事的?”

    弘晴并未理会载丰的苦苦哀求,而是声线微寒地逼问了一句道。

    “主子明鉴,此事并无他人主使,都是奴才自个儿瞎琢磨出来的,不瞒主子,奴才性好交游,在旗人中算是颇有些小名声,去岁时,有几个惫懒旗丁赌输了,没钱还赌债,就来寻奴才,说是要将‘八旗商号’之股份凭证卖于奴才,奴才明知此举不合法度,自是不收,可那几个家伙却是不肯走,死磨硬泡着要奴才帮着设法,也是奴才好面子,却不过往日的情面,也就想着能帮就帮上一把好了,一时鬼迷心窍,竟自去联络了些人来做交易,不曾想,还真就做成了,后头这等事儿传了开去,来寻奴才的人也就愈发多了起来,奴才顺势就办了个会所,想着弄些抽头,这一来二去之下,那些个商贾们也都跑了来,会所也就越闹越大,都是奴才贪念作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当着弘晴的面,载丰压根儿就不敢有半点的隐瞒,絮絮叨叨地便将其如何将股票交易所折腾起来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出来。

    “尔是如何保证公平交易的,嗯?”

    弘晴依旧不曾对载丰的自供加以评述,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才并不曾有甚举措,只是依仗着人面广,大体上若是有所纠纷,都是奴才出面做一中人,仅此而已。”

    一听弘晴如此问法,载丰脸色不由地便是一苦,呐呐地给出了个答案。

    “哦?这么说来,你的面子还挺大的喽?”

    载丰这么一说,弘晴当真是很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么个股票交易所就是一野鸡会所来着,啥规矩都没有,就光凭着载丰的面子在支撑着。

    “主子说笑了,奴才哪敢言甚面子,都是依仗着主子的威严,狐假虎威而已。”

    这一见弘晴似乎没有降罪于己之意,载丰当即便缓过了口气来,赶忙陪着笑脸地奉承了弘晴一把。

    “哼,没有规矩,何成方圆,似尔这等搞法,真可谓是无知者无畏,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便是祸乱社稷,光此一条,尔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对于载丰这等顺杆子往上爬的麻利劲,弘晴倒是并不反感,不过么,却并未给其甚好脸色看,劈头盖脸地便又呵斥了其一番。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一人的错,还请主子开恩。”

    载丰方才刚松了口气,冷不丁又被怒叱,当即便又慌了神,赶忙跪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地告饶不已。

    “罢了,朕懒得跟尔啰唣,尔那狗屁会所先停了下来,拿去!”

    该问的都已问过,该了解的也都已是了解清楚了,弘晴也就不想再多言,拿起搁在几子上的一本折子,随手便丢在了载丰的面前。

    “啊,主子,这是……”

    载丰拿起折子一看,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赫然是弘晴亲笔所书的《股票交易暂行规定》,不由地便是一惊。

    “尔且好生研磨一番,有不懂的,来寻朕,给尔三个月的时间,与刑部海尚书一并好生斟酌一二,拿出个详细之章程来,办不到,朕便砍了你的头,滚罢!”

    这折子乃是弘晴昨儿个忙乎了大半夜赶将出来的,大体上是前世证监会那一套股市交易条例之翻版,当然了,并不算太完整,毕竟前世那会儿弘晴虽也有炒股,可只是一小股民而已,对股票交易的各种知识只知其然,却并不完全知所以然,纵使如此,其精髓却也算是大体反应在了折子中,框架基本齐全了的,所差的不过是些具体的条款还须得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调整,这等工作,弘晴并不打算亲自去操作,而是将任务强派给了载丰。

    “是,奴才遵旨,奴才告退。”

    尽管弘晴的话语说得分外之严厉,可载丰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没旁的,这可是重用来着,自由不得载丰不为之欣喜若狂的,好在养气功夫还算了得,总算是没在弘晴面前有甚失礼的表现,也就只是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双手捧着折子,兴冲冲地便退出了大殿,自去刑部找海涛一道准备相关事宜不提。

    “陛下,军机处马大人转来了份折子,请您过目。”

    载丰方才刚离去,李德全便已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将一本折子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哼!”

    一听李德全此言蹊跷,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也没甚多的言语,随手拿起折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当即便耷拉了下来,没旁的,这份折子出自李敏铨的手笔,赫然又是要乞骨还乡的。

    “传朕旨意,给李大人府上送去蒸鹅一只,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

    对于李敏铨这等没有节操之人,弘晴早就已是不耐至极了的,之所以一直不曾动手拿下此獠,不过是因事儿多,腾不出手来罢了,若是其老老实实呆在自家府上,弘晴或许还能让其再多活些时日,而今么,其既是自己要找死,弘晴也自不会有甚客气可言,寒着声便下了旨意。

    “喳!”

    李德全虽是阉人,可却不是等闲之辈,说起来也是饱读诗书的,自不会不清楚“蒸鹅之赐”的典故之来历,心头当即便是猛地一跳,只是当着弘晴的面,他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御膳房打点诸般事宜不提……

第1105章 金融风波再起(一)

    李敏铨终于还是死了,尽管离着新春佳节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可他却是再也盼不到新年的到来,随着那只御赐蒸鹅的送到,尽管不情愿,可李敏铨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死在了当晚,上报的结果么,自然只有一个——急病突发,暴毙!帝对此一无评价,也不曾给其赐谥号,仅仅只是给了道口谕,准其家人回原籍休养生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余。

    李敏铨死了也就死了,压根儿就不曾激起半点的波澜,别看其死前还是军机大臣,可实际上早已是朝堂的边缘人物,满朝文武又有谁会不知他早晚要被弘晴收拾,大家伙避之都唯恐不及,自是无人去理会其之死亡,除了他自己的家人之外,朝中居然无一人前去吊唁,一场丧事自也就办得个凄凉无比,比之寻常百姓都不如。

    时光荏苒,转眼间,新春已过,仁和二年一月十五日,总参谋长岳钟琪上本,言明军衔制之推行事宜已然完成,请求转入下一步之扩军计划,帝准之,下令再行征召三十万人入伍,补充第一、二、三、五等四大集团军以及伊犁、黑龙江两大边防军;一月十八日,礼部侍郎萧玄武上本言称京畿之科举革新事宜章程已初步确定,拟在直隶地面上兴建新式小学一百五十所,中学二十二所,师范院校一所,中央大学暂且押后两年兴建,帝以为然,允之,并下诏称将亲自参加京师第一所小学之奠基典礼;仁和二年一月二十一日,中央银行派出多支核查小组,秘密赶赴太原、济南、金陵各地,稽查包括工商银行在内的四大钱庄,此乃中央银行行事之惯例,朝野间对此自是无甚太多的关注,不曾想一场惊天之金融风暴却是就此开始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工商银行行长康万铭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之人,每日里都是早睡早起,却绝不会早去办公,总要等一碗现烧的参茶喝完了,这才会悠悠然地乘马车去工商银行的总部办公,之所以能如此悠哉,那是因为工商银行背靠“八旗商号”这么颗大树,又是天下最大之钱庄,生意顺遂无比,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压根儿就无太多事情须得烦劳他康万铭去操心的,这不,哪怕都已是巳时三刻了,康万铭依旧在家中好整以暇地品着参茶,正自悠然间,冷不丁见一名银行伙计大步流星地便闯进了厅堂,一边还没忘了一迭声地狂嚷嚷着。

    “混账东西,作死啊,慌个甚,你家老爷好着呢,何事,说!”

    那名银行伙计来得太过突兀了些,可怜康万铭一口参茶才刚到了喉头,被其这么一吓,当即便噎住了,猛咳了几下,这才将参茶喷了出来,心中的火气顿时便大起了,放下了玉碗,怒不可遏地猛拍了下身旁的茶几,气急败坏地便骂了一句道。

    “啊,老爷,中央银行的人突然到了,不容分说便将总行给封了,说是要彻查,大公子与之交涉不过,这才叫小的赶紧来通禀,老爷,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尽管被康万铭臭骂了一顿,可那名银行伙计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忙不迭地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禀报了出来。

    “什么?怎会如此?何人带的队?”

    一听总行被封,康万铭自不免便急了起来,要知道总行可是工商银行的根基之所在,不管什么原因,一旦真被封死,后果实不堪设想,这可不是各项银行业务无法进行那么简单,万一引起了挤兑风潮的话,就算有着“八旗商号”的全力支持,工商银行也势必会元气大伤,这显然是康万铭难以承受之重。

    “回老爷的话,带队的是中央银行稽查司郎中成荃,这厮一到总号,就说接到举报,言称我行有违规放贷之事,不顾大公子的抗议,强行封了总行,如今大公子正在与其交涉,老爷,这情形不对啊,您赶紧去看看罢。”

    这一见康万铭如此着急,那名银行伙计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来人,备车!”

    听得那名伙计这般说法,康万铭又怎会不知此番稽查队必是来者不善,哪还能稳得住神,霍然便站了起来,扬声便高呼了一嗓子,自有一众下人们赶忙恭声应了诺,手脚麻利地便张罗开了……

    “成大人,您不能如此,此乃乱命也,草民不服!”

    工商银行总行气派的大门前,数千人拥挤成了个半圈,圈子里,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面红耳赤地指责着一名五品官员,此人正是康万铭的长子康元成。

    “好胆,本官乃是奉旨办差,尔安敢如此狂悖滋事,眼里还有王法么,再不退下,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成荃乃是信亲王弘晟门下奴才,在中央银行素来是骄横惯了的,这一见康元成竟敢指责自己,当即便怒了,脸一板,已是端起了官架子,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你……”

    康元成虽是白身,可背靠着“八旗商号”这么颗大树,行走在朝野间,谁都得卖其几分面子,还真就不曾被人如此辱骂过,再一看那些个中央银行的差役们已是真儿个地取出了封条,顿时便急红了眼,张口便要怒声反骂了回去。

    “放肆,还不退下!”

    不等康元成难听的话语脱口而出,就听一声断喝之下,康万铭已是领着一众仆役们赶到了现场。

    “爹,您来得正好,他们……”

    这一见康万铭赶了来,康元成顿时便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便迎上了前去,张口便欲解说上一番。

    “退下!”

    这当口上,康万铭压根儿就不想听康元成的解释,没等其将话说完,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声。

    “啊……,是。”

    康元成最怕的便是自家这个看起来面善的老爹,这一见康万铭动了真怒,自不敢再多啰唣,口角抽搐了几下之后,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

    “成大人请了,老朽来迟一步,还请成大人多多海涵则个。”

    身为工商银行的行长,康万铭自是没少进京办事,与成荃倒也打过几回交道,也曾塞过不少的银子,彼此间往日里也算是关系还不错,这会儿虽是恼火于成荃的胡乱行事,但却并未发作出来,反倒是笑呵呵地抢上前去,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嘿,少跟本官来这一套,本官此番接到举报,工商银行有违规放贷之恶行,本官奉旨办案,一切以事实说话,来啊,给本官将这总行先封了!”

    饶是康万铭态度极为友善,可成荃却并未给其好脸色看,但见其冷哼了一声,已是不容分说地便下了封行的命令。

    “慢着!”

    眼瞅着成荃如此蛮横无礼,康万铭顿时便急了,厉声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怎么?康行长要抗旨行事么,嗯?”

    康万铭话音方才一落,成荃的双眼立马便眯缝了起来,寒光闪烁地看着康万铭,声线阴冷地便打起了官腔。

    “不敢,老朽只是想问问成大人,您此行可有圣旨在手么?”

    康万铭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尽管是一白身,可与老十五甚至今上都有过交情,也有着密折通天的权力,说起来还真就不怎么怕成荃这等芝麻绿豆官的,这一知晓成荃就是故意来找碴的,康万铭的态度立马便强硬了起来。

    “好胆,安敢质疑本官,来啦,将这厮拿下!”

    成荃手中当然是没有圣旨的,有的只是中央银行的调查公文,这会儿要他拿出圣旨,当然是拿不出来的,但却不妨碍成荃耍上一把官威。

    “喳!”

    成荃这么一声令下,侍候在一旁的中央银行之官差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高声应了诺,乱纷纷地便冲上了前去,这就要动手拿人了!

    “狗官,安敢如此肆意行事,跟他们拼了!”

    “打死这狗官!”

    “干翻他们!”

    ……

    这一见中央银行的差役们要动手,工商银行的职员以及康家的家丁们顿时便怒了,乱纷纷地怒吼着,纷纷冲上了前去,堵住了那些差役们,便要动手狂殴。

    “退下,都退下,不许动手!”

    眼瞅着斗殴要起,康万铭顿时便急了,没旁的,真要打了稽查组的人,有理也得变成无礼,这等殴打上差的罪名,可不是其所能背得起的,这便赶忙冲上了前去,拼力地嘶吼了一嗓子,总算是勉强制止住了手下人等的冲动,可纵使如此,还是有几名稽查组的差役已然被打倒在了地上。

    “康万铭,尔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殴打上差,这是要谋逆么?好,很好,拿下了!”

    成荃原本就是来闹事的,自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一见几名手下被打倒,不单不惊,反倒是暗喜不已,不过么,倒是不曾将这等喜色带到脸上来,而是声色俱厉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都别冲动,成大人,老朽跟你走就是了!”

    如此这便一摆手,止住了手下人等的怒骂,任由两名中央银行之差役冲上前来,将其带到了一旁……

第1106章 金融风波再起(二)

    酉时三刻,天已是擦黑了,然则弘晴却并不曾传膳,依旧在养心殿里忙着批折子,没法子,一年之计在于春,每每新年的第一个月,总是公务最多的时候,更别说去岁新政不少,大半都还不曾完结,延续到今年之结果么,便是折子之数量足足比往年要多了近一倍,如此一来,弘晴便是想偷闲都难,只能是咬牙苦撑着,好在自幼打熬出来的身子骨还成,尽管累得够呛,却也尚能顶得住。

    “启奏陛下,陈思泽、陈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就在弘晴挑灯批折子之际,却见李德全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一听陈思泽在此等时分前来求见,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没旁的,陈思泽是个很懂规矩之人,若不是出了大事,他断不会如此晚了还来求见的,对此,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可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便已是又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陈思泽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陈思泽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尽管很想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然则礼不可轻废,弘晴还是强自压住了询问的冲动,声线平和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思泽一丝不苟地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躬身而立。

    “何事,说罢。”

    弘晴心中到底挂着事情,自是无心寒暄,一待陈思泽起了身,便已是神情平静地开口发问道。

    “启奏陛下,山西太原急信,请您过目。”

    事关重大,陈思泽自是不敢胡乱置辞,但见其抖手间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支小铜管,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弘晴的眼神好得很,纵使此际殿内的光线并不算好,可他却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枚小铜管上的暗记,赫然是最紧急之奏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不过么,倒是没甚太失态的反应,仅仅只是眉头一皱,声线微寒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有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忙不迭地便跑下了前墀,接过了陈思泽手中的小铜管,转呈到了弘晴的面前。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朕,可恶!”

    弘晴熟稔已极地扭开小铜管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写满了密信的纸,只一看,顿时便怒了,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面色铁青无比地骂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见弘晴震怒若此,陈思泽可就站不出脚了,赶忙便一头跪倒在地上。

    “此事与尔无关,去,好生查查看,究竟是何人在其中作祟。”

    弘晴确实很生气,没旁的,概因他比谁都清楚金融稳定的重要性,而今,成荃那厮打着中央银行的名义,擅自查封了工商银行,所带来的后果必然是金融动荡,不管此獠究竟是何目的,所造成的恶果无疑是极其严重的,一旦金融危机漫延了开去,整个大清的经济都要受到不小的打击,而这,绝对不是弘晴所愿见之局面。

    “是,微臣遵旨。”

    陈思泽眼下虽已是朝廷高级官员,可当年也是商人出身,对金融并不陌生,虽比不得弘晴那般了解,可也绝不是门外汉,若不然,他也不会一接到太原方面的传信,便紧赶着前来面圣,而今,听得弘晴这般吩咐,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安排彻查事宜不提。

    “今儿个军机处何人当值?”

    尽管恨不得即刻将弘晟提溜来好生发落上一番,可想了想之后,弘晴还是没这么行了去,仅仅只是沉着声地发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张廷玉、张大人。”

    自秦无庸告老还乡之后,李德全便已是内禁里的太监总管,加之心细,对宫中的大小事情自都极为的熟稔,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紧赶着便给出了答案。

    “嗯,去,将衡臣宣了来。”

    一听是张廷玉轮值夜班,弘晴也自无甚犹豫,当即便下了旨意。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领着两名小太监往军机处赶了去,不多会,就见张廷玉已是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张廷玉乃心细如发之人,这一见弘晴面色不善,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抢到了近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衡臣来得正好,拟诏罢。”

    工商银行事发至今,已有两天,就算是派了八百里加急赶了去,也恐难防金融动荡之危,时间拖得越久,混乱便会愈发不堪,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不打算先跟张廷玉磋商,而是直截了当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微臣遵旨。”

    尽管很奇怪弘晴居然会在此时下诏书,然则一向秉持慎言慎行的张廷玉却不胡乱追问根底,而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一旁的文案处,从笔架上拿起了一支狼毫笔,蘸了下墨水,摆好了恭听训示之模样。

    “令,山西巡抚缪成、两江总督杨名时、山东巡抚硕色、两广总督杨琳即刻将所有中央银行派往各地之稽查人等一体羁押,并保证各地之金融秩序稳定,不得有误!”

    张廷玉方才刚站好,弘晴便已是干脆利落地下了旨意,言语虽简单,可内里的杀气却是浓烈得惊人。

    “陛下,请您过目。”

    张廷玉手脚极快,尽自心惊不已,可四份诏书却是一挥而就,末了,也不待墨迹干透,便已是忙不迭地捧着四份诏书,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李德全,即刻用了玉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

    弘晴扫了眼四份诏书,见张廷玉的行文之润色明显有缓和之意味,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让张廷玉再改了回来,挥手间,便已是寒声下了令。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躬身取过四份诏书,跑到一旁的文案前,加盖了玉玺,而后便即匆匆奔出了养心殿,自去安排传旨人手不提。

    “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李德全去后,张廷玉显然是有些憋不住了,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何事?哼,太原国安分局送来了急信,说是中央银行之稽查小组假传朕的旨意,悍然封了工商银行之总行,并强行扣押了康万铭,嘿,当真胆大包天,看来朕还是太仁慈了,此番不砍上一些脑袋,这帮小儿辈都敢反了天去了!”

    弘晴一抖手,本打算将早先搁在龙案上的那份密信递给张廷玉,只是抓到了密信之际,却突然想起张廷玉并不懂密码,压根儿就看不出那份密信上写的是甚,无奈之下,也只好亲自解释了一番。

    “这……”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张廷玉当即便有些个傻了眼,要知道中央银行如今还是信亲王弘晟在管着的,这要砍脑袋的话,那岂不是头一个便要砍了弘晟的头,事涉天家之争,张廷玉自是不愿卷入其中,却又怕弘晴杀性大起之下,会大肆株连上一通,待要出言劝解么,偏偏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从何说起,额头上的冷汗当即便狂淌了出来。

    “此事朕已让陈思泽去查了,想来几天内便能有个准信,只是事已发,至于砍多少颗脑袋,那都是后话,而今要紧的是须得尽快稳住金融之秩序,若不然,我大清之经济便陷紊乱之中,后果不堪设想,今,天色虽迟,朕看还是须得召集诸般军机大臣并庄亲王、愉亲王一道前来商议对策方好,衡臣既是当值,且就辛苦一下,朕让李德全配合爱卿行事,朕有些疲了,须得先用了膳再说,人到齐后,再行通知朕也罢。”

    弘晴心烦意乱得很,加之又累又饿,也自无心在这空荡荡的养心殿里呆着,略略解释了一番之后,便将召集诸般人等前来商议的事儿交代给了张廷玉,他自己却是起身便往后殿行了去。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张廷玉虽不善谋略,可绝对有着经世之才,经弘晴这么一提点,他便已明了了时局有大乱之可能,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也自不敢有甚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恭送着弘晴离去之后,便即匆匆地行出了养心殿,自去寻李德全交代诸般事宜不提。

第1107章 金融风波再起(三)

    “启奏陛下,庄亲王、愉亲王并诸位军机大臣都已到了前殿,请陛下明示。…≦UU小说,www.uu234.com”

    尽管已是天黑时分,然则弘晴既是下了紧急召唤的旨意,诸般人等自是无一敢耽搁的,就在弘晴刚用完膳不多久,李德全便已匆匆赶了来,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弘晴面无表情地轻吭了一声,一伸手,从桌角的托盘上取了块湿白绢,用力地擦了擦脸,缓和了下饭后的困顿,而后便即起了身,大步向前殿行了去。

    “皇上驾到!”

    前殿中,老十五等人正就紧急态势私下交换着意见,冷不丁听得前殿与后殿的交接处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喝道声,自都不敢轻慢了去,忙不迭地按着品阶高下站好了队,恭候着弘晴的到来。

    “臣等叩见陛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弘晴已在李德全等人的簇拥下,缓步从后殿里转了出来,一见及此,老十五等人自不敢失了礼数,赶忙全都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弘晴缓步行上了前墀,一撩衣袍的下摆,在龙床上端坐了下来,而后环视了下众人,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弘晴掩饰得很好,可在场的都是顶儿尖的国之栋梁,自是都能听得出弘晴声线里的阴霾,心头不免都是一沉,但却都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照着朝规谢了天恩。

    “尔等退下!”

    尽管心火不小,然则弘晴却并未急着言事,而是朝着李德全等人一挥手,声线淡然地吩咐道。

    “喳!”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了诺,鱼贯着便退出了大殿。

    “众爱卿应是都知晓了,中央银行稽查司郎中成荃乔诏查封了工商银行总行,并强行羁押了该行行长康万铭,事发至今,已有两日,若是朕所料不差的话,想必山西一省之金融秩序已乱,挤兑之风恐已在漫延,若不早做安排,后果殊难逆料,众爱卿对此有甚看法,且就都说说好了。”

    在场的都是弘晴能信得过之人,他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直截了当地便道出了此番紧急议事之主题。

    “陛下,臣以为此事必有人在背后主使,若非如此,凭成荃区区一郎中,又岂敢如此狂悖行事,臣提议彻查到底,以厘清真相。”

    事关重大,诸军机大臣自是不敢轻易开口言事,然则老十六却是没这么个顾虑,昂然便抢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朕已紧急传诏山西巡抚缪成缉拿成荃归案,查是定然要彻查到底的,却不急于一时,而今要紧的是须得保证金融秩序不能乱,尤其是挤兑之风潮必须尽快平息下来,众爱卿对此有甚想法且就说说看好了,朕听着呢。”

    老十六这么个提议纯属废话一句,没旁的,出了如此大的事,又怎可能不彻查到底,不过么,弘晴却并未嫌弃老十六的无脑之提议,道理只有一个,那便是老十六乃是他弘晴的铁杆心腹,忠心无二,似这等样人,只可安抚,断不可随意指责。

    “陛下,臣以为值此危机将至之关头,确得当机立断,臣提议有三,其一,昭告天下,言明成荃查封工商银行一事乃是擅自妄为,非朝廷之本意,此一条不单须得通过各地官府之告示,还须得在《京师时报》上广而告之;其二,微臣以为挤兑风潮既起,要平息下去,非一日之功,今正值开春不久,各地商贾都亟需用银,想必工商银行那头放贷必多,准备金恐有所不足,一旦不能兑现商户之提现要求,风潮必大起无疑,故,微臣提议朝廷当须得紧急调银,以保证诸银行、钱庄之急用;其三,各地官府亦当紧急动员起来,调集警力、军力,以防事态之失控;若能保证此三条,微臣以为形势当在可控之范围。”

    张廷玉往常都是慎言慎行,向来不开头炮,可今儿个却是一反常态,头一个便站了出来,一口气便是一通子长篇大论,此无他,经过了诚德年间的备受冷落之后,张廷玉已然有了不小的危机感,自不愿再被排挤在决策圈外,加之其比其余大臣更早得知情况,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道,这会儿不紧着表现上一回,又更待何时。

    “衡臣这三条说得都不错,朕看着当是可行,头一条与第三条明儿个便照准了去做,至于第二条么,朕看光靠各地官府的库银恐力有不逮,准备倒是须得准备,然,总归还是须得朝廷另想它法,唔,十五叔,‘八旗商号’处除了正常用度之外,还能挤出多少备用之银两?”

    开春之际,正是各省库银最少的时候,再者,各省亏空的情况普遍存在,只是个多与少的问题罢了,真要靠官府调银,也就只能救急而已,远不足以平息可能大起的金融风暴,对此,弘晴心中其实有数得很,自是不敢将希望全寄托在各省库银之上,这便斟酌了下语气,将问题丢给了老十五。

    “回陛下的话,若仅是要紧急调寸头,我‘八旗商号’应是能腾出一千三百万两之现银,至于后继,还可再筹划出大体相当之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老十五掌控“八旗商号”多年,对商号之现状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这一听弘晴见问,略一心算,便已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嗯,如此应是够用了的,沈爱卿,尔那头的国有投资公司还能调出多少银两?”

    “八旗商号”虽是财雄势大,能调用的银子也多,问题是弘晴为了控制“八旗商号”的规模,有意识地限制“八旗商号”在国内的投资规模,这就导致了“八旗商号”的银子大多都在京师,尽管多,可要调到各地却显然有一定的困难,只能用为后盾,却难以为救急之用,正因为此,弘晴真正能依靠的还是工部这头的国有投资公司的资金。

    “陛下明鉴,我工部之国有投资公司之资产遍及全国各地,具体能调用多少银子实难统计,然,若是下了文,各地之合作商当不会有参与挤兑之可能,至于调银救急么,三千万两之内当是并无难度。”

    工部如今家大业大,真论及规模以及影响力的话,比之“八旗商号”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此,沈河说起话来,也就信心十足得很。

    “那便好,且就先这么定了,调寸头之事便由十五叔与沈爱卿携手而为,一切以稳定住金融秩序为先,代价纵使大一些,朕看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了“八旗商号”以及工部这头的保证,弘晴也自安心了不少,略一沉吟之后,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陛下圣明,臣等自当竭力而为之。”

    弘晴金口既开,老十五与沈河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齐声应了诺。

    “二位爱卿办事,朕自是放心得很,应对之事且就先议到此处,接下来就说说朝中如何整顿好了,朕看如今之朝风不正已极,区区一郎中都敢干出这等大不逆之勾当,若无奸佞在背后支撑,又何至于此,朕看此风断不可长,不刹刹这股歪风,何以振朝纲,众爱卿有甚想法且就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应对金融风暴一事大体已然议定,至少在弘晴看来,有了如此多的准备,应不致有甚闪失才是,心安之余,借机整顿朝纲的心思也就大起了,一番言语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

    “陛下,臣愿为主审,自当厘清此案之真相,断不叫奸佞作祟了去!”

    一听弘晴这等杀气腾腾的言语,殿中诸人尽皆心惊不已,倒是老十六却是来了精神,率先站出来高声请命道。

    “陛下,臣以为此案确须得彻查到底,然,此际之要务是稳定金融秩序,故,臣以为查案之事不若等风波平息之后再行为上。”

    尽管弘晴没明说谁人是奸佞,可除了老十六之外,其余人等却是都听出了弘晴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四爷,对此,虽说大家伙心中都有若明镜一般,可却都不敢轻易涉足其中,唯有方苞却显然对弘晴的心思颇有些个不以为然,这便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灵皋先生所虑正是,姑且就先如此好了,且等太原那头的反应传回之后再行计议也罢。”

    尽管方苞说得很是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其真正要表达的意思之所在,无非是在说四爷如今在朝中依旧有着雄厚的实力,若不能一举将其扳倒的话,必然要造成朝局之动荡,与其急而除之,不若先剪除其党羽,而后再慢慢收拾了其也不为迟,而这,原本就是弘晴上台之际所定下来的策略,先前之所以想提早动手,不过是被此番中央银行的胡乱作为给气着了而已,而今,方苞既是这么提醒了,弘晴也就没再多坚持。

    “陛下圣明。”

    弘晴金口既开,诸臣工们自不会有甚异议,也就只是齐齐称颂了一声了事。

第1108章 太后有召

    果然不出弘晴的预料之外,随着工商银行总行被封,山西一省大起恐慌,商贾们纷纷涌向工商银行之各处分号提现,数日内,挤兑风潮已形成了一定之规模,好在传召的太监及时赶到,山西巡抚缪成接旨之后,第一时间将成荃以及诸般中央银行稽查司的人全都抓了起来,不仅紧急调动山西库银稳定局势,更在山西全省发布安民告示,总算是勉强维持住了金融秩序,可纵使如此,民间也还处在观望之中,直到工部所属之国有资产投资公司出面力挺工商银行,这才将一场几近失控的金融风暴彻底扼杀在了萌芽状态,至于金陵、山东等处么,倒是不曾有甚太大的反应,此无他,那些个稽查小组都不曾作出甚非法无礼之举动,自也就不会搅起甚风波来着,尽管如此,各地官府还是将这些稽查小组全都暂且拘押了起来。

    忙忙乎乎了一个来月,总算是消除了金融风暴肆虐之可能,可因此造成的损失却依旧不小,不说朝廷这头所花费的巨大人力物力,光是工商银行所受的损失便足达百万两银子之巨,而这,还是因着弘晴反应及时之故,若不然,有着天下第一钱庄之称的工商银行搞不好就得因此倾家荡产了去,这一切显然不可能就这么不小了之地算了,彻查到底已是必然之事无疑,麻烦的是成荃死了——就在被抓进山西按察使大牢的头一天晚上,成荃就被人勒死在了牢中,凶手据查是一名牢头,偏偏那名牢头也死了,服毒自尽于同一间牢房中,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个彻底。

    弘晴这回是彻底震怒了,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将山西按察使席铭革职拿办,又给了山西巡抚缪成一个罚俸半年之处分,严令其即刻将所有涉案之中央银行人等全部押解进京,交刑部严加审讯,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对中央银行在京诸般人等加以处置,甚至也不曾作出调整,很显然,这绝不意味着弘晴便会放中央银行两名主官信亲王弘晟与多罗贝勒弘历一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耳,或许派往山西那帮子稽查人等到京之日,便是弘晴出手严惩弘晟之时,当然了,弘晴不开口,却是无人敢公然乱言的,也就都只是在私下里乱议着罢了。

    “启奏陛下,太后娘娘处传了话来,说是请您去一趟。”

    金融风暴是平息下去了,可后续的手尾却还有不少,加之各项新政都还在紧张地展开中,弘晴自是依旧难以得闲,这不,天都已近午了,兀自埋头在无数的折子堆中,正自挥笔速书间,却见李德全匆匆行了来,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朕知道了,备软辇罢。”

    一听太后有召,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照着祖制,尽管身为皇帝,却也一样须得晨昏定省,每日里都须得到太后处嘘寒问暖上一番,这一条乃是铁律,弘晴就算再忙,那也断然是不会有所违背的,今儿个一早可是已然去过了慈宁宫的,太后董鄂氏并无甚特别的交代,而今突然来唤,这其中显然别有蹊跷,当然了,心中猜疑归猜疑,弘晴却并未有太多的犹豫,声线平和地便给出了旨意。

    “喳!”

    弘晴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大殿,自去安排圣驾出行事宜不提。

    “孩儿叩见额娘。”

    弘晴匆匆赶到了慈宁宫,方才一行进大殿,入眼便见太后董鄂氏一身整齐的朝服,高坐在凤辇上,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这架势显然有些个太过正规了些,要知道太后的朝服可不是随便穿的,大体上都是出席重大庆典时方才动用上一回,而今,董鄂氏既是摆出了这般阵势,显然要谈的话题绝不简单,自不由得弘晴不为之犯嘀咕的,当然了,弘晴城府深似海,就算心中有所猜疑,脸上却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很是恭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皇帝不必如此,且起来罢。”

    董鄂氏先是挥了挥手,将侍候在侧的一众太监宫女们全都屏退了开去,而后方才不动声色地叫了起。

    “谢额娘。”

    弘晴先前就猜测董鄂氏今儿个叫自己前来一准有严肃的话题要谈,再一看其将殿中诸般人等屏退开去,心中已然是笃定了的,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去追问,恭谦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躬身而立,等着董鄂氏自己揭开谜底。

    “额娘今日请皇帝来,就只为一事,中央银行一案不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了去?”

    董鄂氏看了眼弘晴,也没甚寒暄之类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这……”

    弘晴显然没料到董鄂氏会问得如此之直接,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了。

    “不用跟额娘说甚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此一条,额娘懂,今儿个额娘不是以太后的身份问话,只是以额娘的名义问你,皇帝若是不想说,额娘也不勉强。”

    董鄂氏显然是铁了心要插手中央银行一案的,一句话便堵死了弘晴逃避之可能。

    “额娘明鉴,此案如今尚未开审,至于处置一事,实是无从谈起,孩儿……”

    被董鄂氏这么一逼,弘晴当即便是一阵头大,无奈之下,也只好耍了把缓兵之计。

    “额娘不管你如何审,总之有一条,皇帝绝不可行冤枉之事,你二弟那人,额娘还是知道的,顽劣归顽劣,却绝不是耍阴谋之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儿,凭他的能耐,别说做了,便是想,他都未必能想得到,想来皇帝对此应是心中有数才对。”

    董鄂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听弘晴满嘴都是托辞,当即便不乐意了,也不等弘晴将话说完,便已是不耐地一挥手,打断了弘晴的话语。

    “嗯……”

    弘晴当然清楚弘晟就一混混德性,也不以为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他还能再生出甚是非之心,此事十有**还真就不是弘晟干的,倒是四爷与弘历的嫌疑要更大得多,哪怕成荃乃是弘晟的门下奴才,弘晴也不以为其所为乃是出自弘晟的指使,奈何如今成荃已死,线索已然全断,此等要案终归须得有头面人物出来顶罪,不单弘历要被调整,便是弘晟也须得加以严惩,否则的话,又怎向天下人交代了去,问题是董鄂氏既是点破了个中蹊跷,弘晴一时间还真不好装糊涂了,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了事。

    “额娘这一辈子生了三子三女,女儿就不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该如何都是她们自己的命罢了,可儿子的事,额娘却是不能不管,皇帝是有大出息之人,这一点,打你小的时候起,额娘就看出来了,故而,额娘甚少干涉皇帝的事儿,四儿孤僻自傲,不是成大事的料,又不听人劝,他谋逆被圈,虽是咎由自取,可若不是皇帝你在其中推波助澜,四儿也未必就会落得那等下场,独独老二打小了起就最让额娘操心,他是没本事,也顽劣得很,可有一条,他比皇帝与四儿都强,那就是孝顺,不管额娘怎么打他罚他,他在额娘面前却是从来不敢说一句假话,此番亦然如是,不瞒皇帝,早在事发之际,老二就跑来见了本宫,说明了此事确实不是出自他的指使,为怕影响皇帝处置此番风波,额娘一直不曾跟皇帝说过此事,而今,风波既息,额娘若是再不说,怕也就不用说了罢,今儿个额娘就将话搁在此处,皇帝可以免了他的差使,却不可胡乱冤枉了老二,做不做得到,皇帝自己看着办好了。”

    董鄂氏实在是太了解弘晴了,知晓跟弘晴耍心眼,那纯属做无用功,索性便摆出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姿态,无所顾忌地便是一通子长篇大论。

    “额娘之意,朕知晓了,此案之旁的处置么,且等审完了之后再行定夺也罢,至于二弟么,朕看他就当一闲散亲王好了,朕事务缠身,难有多的时日陪额娘解乏,且就让二弟替朕多尽尽孝道也是好事来着。”

    董鄂氏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也自无奈得很,转念一想,弘晟本就一不成器的主儿,放任自由也无甚不可以之说,这便给了董鄂氏一个肯定的答复。

    “嗯,皇帝勤政,于社稷是好事,可于自身之安康却是大忌,额娘看你登基一年余,人生生磨得憔悴了不少,还须得劳逸结合才是,多的话,额娘就不说了,皇帝善自珍重罢,额娘乏了,就不多留皇帝了。”

    这一听弘晴作出了保证,董鄂氏也就放心了下来,略略提醒了弘晴几句之后,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额娘放心,孩儿自会注意的。”

    听得董鄂氏说到了劳逸结合,弘晴这才想起自个儿上台至今,除了正月里休息了两天之外,其它时日都忙得个够呛,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可又不愿跟董鄂氏说甚时不我待的大道理,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即就此离开了慈宁宫,自行乘软辇赶回养心殿去了……

第1109章 整风运动(一)

    董鄂氏心疼儿子之情,弘晴自是能理解得了,说来也是,弘晴打小了起就开始折腾政务,忙得个不可开交,很难有时间陪董鄂氏,至于老四弘景么,从小就性格孤僻到古怪之地步,也不怎么讨董鄂氏的欢心,当然了,弘景的独立性极强,也不怎么需要烦劳董鄂氏去费心教育的,唯有弘晟这个顽劣的纨绔家伙最令董鄂氏烦心,打打骂骂是常有的事儿,可也正是因为此,弘晟却也是跟董鄂氏最为亲近的一个儿子了的,面对可能的死局,董鄂氏不知道还罢,一旦知晓实情,那是断然不肯让弘晴真将弘晟给牺牲掉的,尤其是在弘晟并无实际错误的情况下,问题是她老人家心疼儿子不打紧,却令弘晴颇为头疼了起来。

    本来么,弘晴确实是打算牺牲了弘晟,从而创造出彻底清洗中央银行的良机,进而搞一把株连,将四爷的势力好生割上几刀,而今被董鄂氏这么一搅闹,预定之计划显然是再难以奏效了的,此无他,弘晟这么位正主儿都不曾受到重罚,仅仅只是免了差使了事,那下头那帮官员又怎好再重处了去,道理上说不通,哪怕弘晴是帝王之尊,也断不能胡乱作为,否则的话,一旦四爷那头趁机闹腾上一把,朝局非大乱不可,就算能靠着强势压将下去,官场的人心也势必将因此紊乱不堪了去,这显然不是弘晴所能承受之重,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棘手之难题。

    “去,将张廷玉给朕宣了来。”

    弘晴在养心殿里思忖了良久,办法倒是想了不老少,可都觉得不是太稳妥,心情自不免便有些烦了起来,没旁的,建设总比破坏难,当初他在台下时,所要考虑的仅仅只是如何击败竞争之敌,可等他自己登了基,要考虑的则是全国一盘棋,自是再不能似未登基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了去,毫无疑问,此时弘晴所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而不再是以阴人为主的阴谋,两者间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可内涵却是天地之别,而这,对于擅长谋算的弘晴来说,显然是个新课题,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愿轻举妄动,思来想去之下,最终还是打算先听听最擅长阳谋的张廷玉之意见再行计较。

    “喳!”

    弘晴既是有了指示,李德全又怎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出了养心殿,不多会,便又陪着张廷玉从外头转了回来。

    “微臣叩见陛下。”

    张廷玉乃心细如发之人,只一看了眼弘晴的脸色,便已知十有**是有甚不太好的意外发生了,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但却不敢多言乱问,也就只是紧赶着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来人,赐座。”

    弘晴心情虽不甚好,但却绝不会冷落张廷玉这等重臣,但见其虚抬了下手,已是和煦地赐了座。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为汉臣,张廷玉一生伺候过三位帝王,始终位于朝堂中枢,靠着的便是小心谨慎,尤其是在行事风格素来难测的弘晴面前,张廷玉当真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谢恩起来自也就一丝不苟得很。

    “尔等退下!”

    待得张廷玉侧坐在了锦墩子上后,弘晴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朝着李德全等人一挥手,声线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躬身应了诺,鱼贯着便就此退出了大殿。

    “唔,不瞒衡臣,先前太后召了朕去,谈到了中央银行之事,嘿,朕那个二弟虽顽劣,却有一桩好,能哄得太后开心,朕自幼便忙于各种政务,难在太后面前尽孝,有二弟在,也算是帮朕分忧罢,只是如此一来,中央银行一事怕是难再大动干戈了,不知衡臣对此可有甚看法否?”

    弘晴既是打算听听张廷玉的见解,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虽不曾详细解说太后那头的交代,可言语间却已是点出了最关键的所在。

    “陛下明鉴,若如此,中央银行一案只能快审快结,以防有变。”

    太后干政乃是大忌,也有违大清之祖制,此一条,张廷玉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当然了,心里头明白归明白,以张廷玉之精明,自是不会在弘晴面前说将出来的,但见其眼神闪烁地略一思忖,已是给出了个建议。

    “嗯,朕已是如此看法,爱卿且接着往下说。”

    不能重处弘晟的话,此案自然是不能久拖,否则的话,就会给四爷兴风作浪之可能,一想到此,弘晴立马敏锐地意识到太后的反应十有**在邬思道的计算之中,也必定有着搅浑水的后续之谋算,要想不被四爷牵着鼻子走,还真就只能来上个快刀斩乱麻的,问题是案子可以早结,弘晟也可以从轻发落了去,然则弘晴却是绝不想放过整顿中央银行体系之机会,至少不能让弘历的势力再继续盘踞中央银行之中,只是这一刀该如何切才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恰恰正是弘晴最伤脑筋之处。

    “陛下,微臣以为信亲王可以先去了差使,调宗人府任用,至于中央银行处么,臣以为姑且不动,就让历贝勒先兼管着,再以中央银行一案为朝廷整风之由头,全面整肃风纪,吏部这头严加考核各有司衙门之风纪,能者上,劣者下,或可令朝纲为之一新,此微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只一听弘晴之所言,张廷玉便已猜到了弘晴要对四爷一方动手的想法,但却并不说破,而是谨慎地提出了整风运动的建议。

    “嗯……,好,那就先这么定了,爱卿回去后便拟个章程出来,朕看就先试行一下也无不可。”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纵使张廷玉说得极为的含蓄,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明了了个中之奥妙,原本稍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为之大好,略一沉吟,便即下了最后的决断。

    “陛下圣明,微臣自当竭力而为之,然,臣还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一见弘晴如此欣然便接受了自己的主张,张廷玉心中立马便涌起了一股子知遇之恩,紧赶着领了旨,只是突然间又想起了个更妙的主意,这便迟疑着请示了一句道。

    “衡臣有甚话只管直说,朕听着便是了。”

    张廷玉这等迟疑状一出,弘晴自不免颇觉奇怪,可也没去细想,笑着便鼓励了张廷玉一把。

    “陛下勤政爱民,乃不世出之仁君也,古来罕有,此一条,臣等皆感佩在心,然,臣以为治国之要,当在张弛有度,陛下如此自苦,臣等皆深感不安,今,既是要整风,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且离京些时日,修养生息一番也是好的。”

    感受到弘晴鼓励的目光,张廷玉心中的感恩之情顿时便更浓了几分,紧赶着一躬身,言辞恳切地提议道。

    “离京?唔……”

    先前在慈宁宫时,董鄂氏就曾提醒过弘晴要注意休息,只是那会儿弘晴心中牵挂着中央银行的案子,感触虽有,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中,这会儿再听张廷玉这么一说,弘晴还真就起了出外散散心的想头,再一细想,若是他在整风运动时离开京师,或许能让四爷一方的人放松些警惕,似乎也有利于吏部这头的考核之进行,左右有着绝对的军权在手,也真不怕四爷一方能掀得起甚大浪的,一念及此,弘晴的心当即便动了。

    “爱卿所言甚是,朕也确实该放松一下才好,这样罢,爱卿且抓紧将整风之章程整出来,在朝议上过上一过,朕也可走得放心些,唔,京胶铁路再过些天也就该全面竣工了,朕便乘专列去胶澳(今之青岛)走上一走,顺便看看水师那头的备战情形如何也罢。”

    放松无疑是须得好生放松一下了,只是身为帝王,又怎可能做到甚事不理,弘晴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去青岛一行,舒散一下筋骨之余,也趁便关注一下渤海舰队的备战之情况。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这一听弘晴接受了自己的所有提议,张廷玉的心情自是振奋不已,不过么,倒是没敢再多啰唣,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之后,便即就此告退而去了。

    “启奏陛下,信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虽说已是决定出外散散心,可真要行了去,却也没那么简单,姑且不说出行须得有着诸多的准备,京中也须得有所安排才是,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将张廷玉打发了去之后,便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独自沉思着,正自想到入神处,却见李德全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一听弘晟来了,弘晴便知其一准是从太后董鄂氏处得了准信,这是要来输诚的,也自不在意,神情淡然地一挥手,便已是道了宣。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殿,自去传唤弘晟不提。

第1110章 整风运动(二)

    “臣弟叩见陛下!”

    李德全去后不久,弘晟便到了在,这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脸色瞬间便是一白,眼神里更是闪过了几丝的慌乱,不过么,脚下倒是不曾有半点的迟疑,疾步便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说罢,急着要见朕所为何事,嗯?”

    尽管已打消了拿弘晟来作法的想头,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让弘晟就这么轻易过了关去,连叫起都免了,就这么任由弘晟跪在那儿,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这才声线微寒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陛下,臣弟、臣弟是来请罪的,臣弟治下不严,管教无方,以致门下竟出了似成荃这等恶贼,确是臣弟之大过,然,臣弟确实不曾指使其胡乱行事啊,陛下,臣弟乃是被人蒙蔽了啊,您若是不信,臣弟可对天发誓,此事真的与臣弟无关……”

    一听弘晴语气如此之不善,弘晟本就慌乱的心顿时便更慌了几分,面色惨白无比地便喊起了冤来。

    “既是与尔无关,为何不早来报与朕知,嗯?”

    饶是弘晟都已是哀嚎连连了的,可弘晴却并未有半点的动容,也不等其将话说完,便即一挥手,声线阴冷地喝问了一嗓子。

    “臣弟、臣弟……,不瞒陛下,臣弟是怕了,那成荃是臣弟门下奴才,这瓜田李下的,臣弟实是有着几张嘴也说不清啊,可此事确实不是臣弟的主张啊,臣弟也不知晓那厮竟会如此之丧心病狂,若早知如此,不用陛下动手,臣弟一刀便斩杀了那混球,唉,自打太原案发,臣弟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天天担着心思,这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不得已,只好去求了太后,一切都是臣弟不好,臣弟恳请陛下能恩准臣弟辞去中央银行之差使,若能当一富家翁,余愿足矣。”

    面对着弘晴的冷声喝问,弘晟的身子忍不住便是一个哆嗦,呢喃了几声之后,到底是没敢瞎说,而是老老实实地将自个儿的担心以及去求过太后的事儿说了出来。

    “既知怕便好,朕也懒得罪你,尔要请辞,朕自无不准之理,然,终归须得等案子审后再定,尔这就先回罢。”

    弘请从来就不曾将弘晟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看在眼中,也真就不曾将其当成对手,此无他,这厮压根儿就不是块玩政治的材料,早先之所以想拿其来作法,目的不在其人本身,而是要借机清洗中央银行罢了,而今么,有了太后的懿旨,弘请也自懒得再去惩处弘晟,可也没给其一个准信,仅仅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谢陛下隆恩,臣弟告退。”

    弘请这么句敷衍之言一出,弘晟的脸庞不由地便是一苦,但却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告辞而去了的……

    仁和二年四月初二,涉嫌工商银行一案之诸般人等尽皆被押解至京师,帝令左督察御史陶彝以及刑部尚书海涛为正副主审,严稽此案,限时十日;此诏一下,满朝文武皆为之轰然不已,所有人等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了这么桩大案上。

    仁和二年四月初九,陶彝与海涛联名上了本章,言称此案已初步查明,起因乃是中央银行稽查司郎中成荃向工商银行行长之子康元成索贿不成,恼羞成怒,故而肆意妄为,利令智昏,以致竟干出了乔诏封行之恶行,其之死因,系他杀,概因其自忖身份尊贵,在牢中肆意辱骂牢子,激得牢子愤然拔刀反击,用力过度,以致将其斩杀当场,牢子畏罪,自杀而亡。

    接到了陶、海二人之奏本后,弘晴震怒不已,下诏抄了成荃的家,其眷属尽皆发配乌苏雅里台打牲军前为披甲人之奴,另,随成荃去太原之诸般官吏以附逆罪论处,一体开革,永不叙用,并以管教无方之过,免了信亲王弘晟之差使,着其去宗人府思过,中央银行暂且由多罗贝勒弘历代为掌管。

    仁和二年四月十日,军机大臣张廷玉于大朝时上了本章,言称朝廷各部风纪不正,以致方有太原一案之发生,为振朝纲,当得严整各有司衙门之作风,以避免类似事件之重演,并上吏部考核新规二十八条,帝深以为然,着诸般臣工当庭议之,毫无准备之诸般臣工对整风一事虽自不免都有抵触之心理,可一来见弘晴对此事之态度极为鲜明,二来么,仓促之间也难想出甚抵制此事的良方,自也就无人敢在朝议时提出甚反对的意见,此事遂成了定论。

    仁和二年四月十一日,就在群臣们还在忧心着整风运动将会掀起甚大浪之际,弘晴却是突然下了道明诏,言称将乘专列前往胶澳(今之青岛)视察,带皇长子永丰,皇三子永明随行,留皇次子永隆在京为监国,诸军机大臣中,方苞、郎尔衡随行,其余人等在京留守,望各安其职云云。

    弘晴很干脆,说走便走,诏书一下,次日便领着一大帮的随行人员,登上了开往青岛的专列,但行程却并不速,几乎是一路视察着过去的,沿途各县几乎都有所停留,不单接见了沿途各县、府的官员们,前来迎候的各地百姓也有不少得以近了天颜,也没少在各县、府留驻,考察风土人情,原本一天余便可走完的路程,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都尚未进抵胶澳。

    弘晴倒是走得潇洒了,可京师里却是沸反盈天了起来,没旁的,吏部在张廷玉这个军机大臣兼吏部尚书的主持下,严格按照整风二十八条开始了对京师诸多衙门的办差作风之考核,风雷厉行之下,各有司衙门人等无不自危,连日来,被记档者不计其数,尽管尚未见有甚处罚下来,可又有谁敢轻忽了去,怨言大起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一开始,还有人往弘晴处递状告吏部的折子,可被弘晴下诏狠训了一番之后,就没人敢再将怨言往弘晴处捅了去,只是这等惶恐之怨气却是不会因此而有所消减,反倒是随着整风运动的持续深入而激增着,或许,只要有颗小火星,就可能点燃整个火药桶,问题是又有谁敢来点这么把火呢?

    倘若弘晴只在胶澳,那确实无人敢轻举妄动,没旁的,铁路既通,弘晴只须一日便可赶回京师,谁敢乱动,那一准是自找死路,偏偏弘晴在胶澳视察了数日之后,似乎游性就此大起了,传了道旨意回京,说是要乘水师战舰前往金陵,让朝中衮衮诸公各安其职,遇不决之大事,可由军机处议决并报永隆处置云云。

    仁和二年五月十二日,帝乘“威风号”战舰,在渤海舰队第二分舰队十数艘战舰的护送下,抵达金陵,两江总督杨名时率两江地面之诸多官员并十数万百姓在下关码头恭迎,帝率皇贵妃曹双儿及永丰、永明两子驻跸江宁织造府曹家,消息一传回京师,一股反对整风运动的暗潮就此开始汹涌了起来。

    “先生,吏部那头如此肆意胡为,已是天怒人怨,再不有所更易,恐社稷乱矣,不知先生可有甚教我者?”

    尽管弘晴已然离京,可四爷的日子依旧不甚好过,没旁的,吏部那头对户部以及中央银行都盯得很紧,不仅如此,但凡依附于四爷的朝臣也都在吏部的严稽范围之内,一个多月下来,几乎无人逃脱了去,少的被记档或许就一、两次,可多的么,已然被记档五六次了,虽说尚无相关处罚下来,可这势头显然不太妙,早先弘晴在胶澳之际,四爷心中顾忌重重,虽不甘心蛰伏,却也不敢妄动,可眼下弘晴已到了江南,没个把月的时间,怕是回不得京,四爷自是起了在京捣鼓上一把之心思。

    “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吏部如此考核,冲着的自然是四爷您了,然,依邬某看来,此圈套耳,等的便是四爷您自己跳出来找事。”

    这月余来,四爷忧心忡忡的样子,邬思道自是早就全都看在了眼中,也早已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么,四爷不问,邬思道也不急着献策,而今,四爷既是开口问了,邬思道倒也没多卖甚关子,笑着便点破了个中之蹊跷。

    “嗯……,小王何尝不知如此,奈何形势所迫,不得不然耳。”

    四爷其实也早已看出此番整风运动之真谛所在,也隐约察觉到了内里恐别有埋伏,故而方才始终不敢妄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下头那帮依附的官员怨气越来越大,四爷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才会起了反击一把的想头。

    “王爷莫急,此事却是不能再如此持续下去,然,纵使该出手,也不该由王爷来发动,邬某倒有一策,或可解得此厄,当……”

    邬思道心中早有谋算,这会儿说将出来,自也就信心十足得很,

    “嗯,好,那就这么定了!”

    四爷静静地听完了邬思道所献之策,眼神闪烁地略一沉思,便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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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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