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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章 欲行

    庆忌悄悄踱出厅门,站在廊下阴影处。院中,新来投效的勇士们仍在大声谈笑,大碗喝酒。他们彼此许多人原也素不相识,此时却象极熟络的朋友,谈笑风生。庆忌站在廊下静静地看了一阵儿,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些血性男儿因他而聚,为他而战,这就是他的资本,人生在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能有这么多勇士追随,能轰轰烈烈大战一场,已是一桩男儿梦寐以求的快事了吧。

    一阵风来,庆忌深吸口气,沿着曲廊向左侧尽头一间房舍走去。

    “公子!”门一开,里边一个三旬左右,颊上有条剑疤的大汉立即起身抱拳行礼。

    庆忌急赶两步,一把搀起他道:“免礼免礼。穆将军,我这里有书信一份,因时间紧迫,还得劳烦你立即赶回楚国,面交掩余、烛庸两位王叔。”

    “卑下尊命!”

    那书信是一封帛书,字是用吴国特有的鸟纂字写的,即便认得这种字体的人,表面看去,这封信也只是一封普通的问候书信,但是内中用庆忌在伐楚时与掩余、烛庸约定的一种密码另行记录了一种内容,庆忌相信掩余、烛庸一定不会忘记这种阅读方式。

    在庆忌的亲自陪同下,掩余麾下的穆将军趁着夜色离开了他的府邸,当府中仍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时候,穆将军已踏着月色,骑着庆忌备下的战马策马而去。

    庆忌悄悄回到院中,现季孙小蛮独自一人坐在右侧墙边一株花树下的石桌后,正望着院落中央欢笑谈论的勇士们轻轻地酌着酒。院落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光忽明忽暗,映在她的脸上。只看见一双闪闪光的眸子。

    庆忌没有惊动别人,悄然举步向她走去。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饮酒?”庆忌走到她身边,笑问道。

    季孙小蛮撇撇嘴,不屑地道:“一群臭男人,人家才不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她虽故作高傲不屑。但是庆忌从她不会说谎地脸上看到的,却是羡慕和向往。庆忌想起她的身世和经历,对她这种复杂的心态便不难理解了,他微微一笑,在季孙小蛮身旁坐了下来,说道:“好,那我来陪你喝。”

    石桌后只有一条长凳,两人并肩一坐,季孙小蛮有些不自在地想避开些去,却又不愿向他示弱。微一犹豫,庆忌已经落坐。她就不便再有所表示了。

    桌上有盘,盘中还有杯,庆忌自己斟了一杯,又给季孙小蛮满上,微笑道:“来,我敬你一杯。”

    “理由呢?感谢我帮你练兵?”

    “不。是庆祝我们成为朋友。”

    一杯酒,在季孙小蛮的欣然中一饮而尽,庆忌眼中露出了笑意:“这个幼失怙恃地小丫头,其实很好交往。她所向往和需要的,只不过是亲情、友情,家人似的感情,只要你给她这些。她就可以把你看成最亲的人。

    讲笑话,讲小品,脑筋急转弯,指着天上的银河讲牛郎织女,再诗兴大地吟一句不管历经多少年,不管流行什么文风。都能让听者感动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听得季孙小蛮如痴如醉。一双眸子象天上的星辰一样闪闪亮。

    夜色已深,就连昆虫似乎也进入了梦乡,篝火渐渐熄灭,一些人已经相互搀扶着离去,还有一些不怕夜露深重,就在院中席上酣然大睡起来。

    庆忌柔声道:“呵呵,夜深了,早点去睡吧。这些日子,督促全军练剑,你也辛苦了,早点睡吧。”

    “不要,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季孙小蛮醉意朦胧,娇憨地拉住他的衣袖:“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些有趣的话,我们咱喝一会。”

    庆忌一笑,道:“好,那咱们再喝三杯,然后我送你回去。”

    云开月现,银辉洒满庭院,秋风中,小艾如丝的秀在脖颈间温柔地飘舞,她美丽地双眸痴痴地看着正为他斟酒的庆忌,时而明亮,时而因酒意而朦胧,就象天上一闪一闪地星辰。

    “我……只想说话,不想……不想再喝了。”季孙小蛮忽然把手搭在庆忌手上,制止了他斟酒的动作:“人家……人家从来没有喝这么多酒,已经醉了。”

    “哦?”庆忌看看她的脸色,月光淡淡,他只有靠近了些去,脸色似乎的确深了一些,或许已经带了些润红:“真的喝醉了?”

    “是啊”,季孙小蛮被他凑近了一看,甚至感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地脸上,脸蛋顿时觉得更热,心跳也加起来:“当……当然醉了,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飘,心跳得飞快,脑子里晕晕的,天旋……地转……”

    庆忌哈哈笑道:“当然没有,好象只有我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时,才有这种感觉。”

    这句话就象一枚石子投进平静的井水里,水面上的一轮明月立即被打碎成片片涟漪,两个人突然都静了下来。庆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一轮明月,依稀记起那遥远的少年时期,她从自己身边轻盈地走过,胸前的红领巾衬着她嫣红地脸蛋,她只向他一笑,然后那魂飞魄散的感觉向他周身袭来,当他的意识再回到身上时,伊人早已远去。

    突然间,庆忌热泪盈眶,原来的他,似乎已经完全成为遥远的过去,以前的他,已经被埋葬在记忆地深处,不管是幸与不幸,这种失去,让他止不住地心酸。

    “初恋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让人回忆地,唯有回忆中的,才是最完美的。因为它没有结局。所以你可以设想任何一种可能的未来。”

    庆忌说着季孙小蛮半懂不懂地话,深深叹息一声:“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房间的灯点燃,季孙小蛮灌下一杯凉茶,抬头看看庆忌:“你怎么还没走?”

    “你没事吧?可惜……我这府中没有侍婢。没有人能侍候你……”

    季孙小蛮嫣然一笑:“我从来不需要人服侍,只是喝了点酒,没有关系。”

    小艾说的恬淡,庆忌听着却有些心酸,他犹豫一下,点点头道:“嗯,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了。”

    他走到门边,小艾忽然问道:“那个她……是谁呢,叔孙摇光?”

    庆忌回头。摇摇头。

    小艾试探着问:“那么……是成碧?”

    庆忌笑起来:“所谓初恋,只是刚刚萌生男女之爱时的一种感觉。它不代表什么。没有任何意义,既不需要有什么结果,也不一定是刻骨铭心。我如今要努力的想,才能想起那个女孩地名字,曾经看她一眼,就象喝醉了酒似的感觉。今天想来,却已是淡淡的,毫无味道了。缅怀过去,不如憧憬未来。”

    庆忌离开了,小艾扶着几案,慢慢坐了下来,身旁的烛光摇曳着。她晕陶陶的脑袋努力吸收着庆忌的话,认真思考着:“初恋,就是他说的这种感觉吗?仅仅是第一次喜欢了一个人,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他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也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曾经。整个心里装的都是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天长地久,然而。当现它已改变时,才知道这裂痕早就已经开始了,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恒呢……”

    南子怅然站在院中,高大地树木,低矮的花丛,一阵风过,枯黄地树叶飘落下来,袅袅地落在她的肩头。南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满怀幽怨。

    公子朝来到卫国的时间太短,而齐豹和北宫喜等人则被公孟絷打压了二十年,他们在庆忌的帮助下的确以难以置信的度铲除了公孟絷及其所代表地庞大势力,然而他们想全盘消化吸收这股力量,以他们的根基和人脉,却是不能做到的事。

    尤其,卫侯姬元利用了他身为卫国国君的绝对优势,在公孙拔、公孟、蘧伯玉等忠于国君的公卿大夫们支持下,正在成为公孟絷死后的最大受益者。齐豹等人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始终担心国君会秋后算账。而公子朝,每天也是如履寒冷,如临大敌,为了把宫卫力量尽可能的掌握在手中绞尽脑汁,拉拢将士,安插亲信,其他地事根本顾不到……

    当南子嫁来卫国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公子朝已经从此山水相隔,再无见面的机会。当公子朝在宋国政争失败逃奔卫国时,她也只想以自己的能力,帮助自己的堂兄,帮助自己昔日的情人谋一份尊荣。是公子朝,以往日地情意打动她,让她本已绝望枯死地心重新复活了过来,可是现在他却一门心思地热衷于争权夺利,何曾把她放在眼里?

    聪明如南子,当初未必不明白公子朝的真正用意所在,但是她拒绝相信自己地判断,即便不甘,最终还是站到了他的一边,在齐豹、公子朝等人诛杀公孟絷的阴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现在,卫侯视她如寇仇,以往即便没有爱意,至少还有尊重,现在则什么都没有了。而公子朝,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是谈他的采邑,他的卫队,然后就是喋喋不休地催促南子利用她的身份地位为他谋取更大的好处。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次次都是这样,原本她是那么盼望着见到公子朝,哪怕看他一眼,听他说一句话,而现在,她甚至有些害怕与他见面了。

    他今日约见自己,又要提什么要求呢?

    南子黛眉深锁,仰望着挂着瑟瑟黄叶的稀疏树干,幽幽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她后悔了,公子朝是个野心勃勃,毕生追求权利的人。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不是给予他权力,而是剥夺他的任何权力,否则,一头充满野心的雄鹰。一旦恢复了翅膀的自由,他又怎会安心留在笼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卫侯姬元在宫城左兵卫公孙戊地陪同下,正在林中漫步。公孙戊年方三旬,生得高大健硕,颌下三缕美髯,此人文武双全,自与公子朝分权,成为宫城卫队左兵卫长后,迅成为宫城中的权势人物。由于他是贤大夫公孙拔之子,乃是卫国世族勋卿。在身份的认同度上,士卒们明显更倾向于他,而不是来自宋国的公子朝,所以他不但凭借自己一手组建的宫卫军站稳了角跟,甚至还从公子朝那边通过种种关系秘密拢络过来一些人。

    “参见国君!”

    三名卒长按剑跪倒,向卫侯姬元大礼参拜。姬元欣然看着他们。虚扶道:“三位请起,三位爱卿都叫什么名字?”

    “回禀国君,小人叫弦高,小人是无亏,小人叫采椒。”

    卫侯姬元一听,便知这三人有名无姓,便捻须微微一笑:“三位壮士忠君报国。寡人心中甚慰。你等即然无姓,寡人便赐姓氏与你,你们三人都是寡人军中壮士,彼此又情同手足,自今日起,便都姓卫。以我卫国为姓。如何?”

    三人一呆,姬元身后地公孙戊已笑道:“卫弦高、卫无亏、卫采椒。以国为姓,何等殊荣,尔等还不谢过国君?”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欢喜叩道:“小人谢过国君。”

    公孙戊道:“你们起来吧,国君今日忙完国事,来苑中散心,我便把你们唤来见见国君,让国君知道你等一片忠心,将来一心为国君做事,少不得你等荣华富贵可享。你等在公子朝麾下都是统兵之将,不可在此久耽,这就回去吧,免得误了大事。”

    “是,小人等食君俸禄,本应为国君效忠尽力,此乃小人无上荣光。”三人当即表白一番心迹,卫侯姬元含笑赞许一番,又讲一些封官许愿的话,打三人去了。

    “公孙戊,你做的很好,今后还要加紧把那些一时糊涂投效了公子朝的人都给寡人拉回来。哼!寡人即便现在动手,胜算也大得很,但是晋国对我卫国一直虎视耽耽,这才是寡人不愿仓促下手的原因,倒不是寡人惧怕了齐豹那几个人,卫国……不能连逢大乱,否则必为外敌所趁。但是……”

    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只要寡人安排妥当,这几个逆臣贼子,寡人是一定要收拾了他们的!”

    “是!但是目前还请国君暂时隐忍,公子朝为人机警,若无十足把握时,微臣也不敢胡乱向他麾下的人表明心意,以免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防范。不过国君尽管放心,宫中有微臣在,公子朝就不能为所欲为,至于朝中,还要麻烦一些,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如今声势正盛……”

    “寡人明白!”姬元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拂开树枝,斜向走向苑林高处。一头宫里散养的麋鹿受惊,飞快地跑开了去。

    姬元边走边道:“这就是寡人重用北宫喜,虚抬齐豹的原因。齐豹实力本在北宫喜之上,如今却是北宫喜掌握了最大地权力,如果齐豹甘心就此屈居北宫喜之下,他们联手,寡人还有些忌惮,如今寡人故意示弱,不去动他们,齐豹已经有些隐忍不住,开始逐步从北宫喜手中夺权。嘿!当北宫喜不肯再做退让的时候,就是他们决裂之日,那时……寡人地机会就到了。”

    “啊,难怪国君近来对北宫喜屡屡有所赏赐,国君是想……引起齐豹更大的妒恨之心?”

    “不错!”姬元在林中高坡上站定,公孙戊忙摆摆手,令随行侍卫散开侍候。自己紧随在姬元身后。

    姬元仰望着高入云宵的青青杉树,喟然叹息一声,双眼渐渐湿润,双拳也渐渐握紧,恨意浓浓地道:“他……他是何等无辜,这些逆贼竟然残忍的杀死了他,齐豹此獠就是罪魁祸,无论如何,寡人一定要砍了齐豹的人头,为他报仇!”

    模糊的泪眼中,云杉地枝干轻轻随风摆动。飒飒风声中,那树影渐渐幻化出一副画面,他身着一套纤合度的纯白色武士服,恰似一个粉妆玉琢的人儿,纤腰紧致。体态玲珑,粉腮秀眸,冰清玉润。一口剑器舞起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当他停剑致词时,白嫩地脸蛋上两抹酡红如桃,竟与处子一般无二,那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惹人怜爱的剑童艾子蛮啊……

    姬元唏嘘着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泪水,公孙戊感慨地道:“国君对公孟絷大夫的兄弟情谊。实令微臣感动万分。只是国君现在还须稍作隐忍,待到齐豹与北宫喜真个闹翻了。那时才是国君最好的时机。”

    “啊?喔……不错,不错,你说地对。”姬元脸色有点古怪地应道。他不想被公孙戊看到自己古怪地神气,忙背转了身子,这一转身,目光向前看去。恰看到远处林苑中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对面而立。似乎正在说着甚么,那男子说着说着还将手搭在那女人的香肩上,似想把她揽到自己胸前。

    姬元身子一震,眼中喷出怒火,恨声道:“奸夫淫妇!哪里不好见面,偏要跑到密林中来。原来传言不虚,他们之间果然有奸情!”

    公孙戊顺着姬元目光一看。身子也是一震,他目力出众,已然看到,那林中竟然是君夫人南子和卫宫右兵卫长公子朝。

    姬元把一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四下一看,一指一个散开拱卫的侍卫:“你。把弓给寡人。”

    公孙戊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劝阻道:“国君不可,公子朝若是一死。齐豹、北宫喜等人必然人人自危,以为国君已经开始对他们下手,必然拼死反击,酿成大乱。国君,我们还未准备充足,且不可因小失大。国君,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姬元已夺过了弓,将一枝利箭搭上去,听了公孙戊的话,他持弓的手轻轻颤抖着,半晌没有动作,公孙戊提心吊胆地看着,也不敢上前抢夺,只怕姬元一失手,一箭飞出,便要了公子朝地性命。

    姬元地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半晌他方嘿然一笑,将箭垂了下来。公孙戊松了口气,忙将弓从他手中取下,劝慰道:“国君暂息雷霆之怒,我们有的是机会。”

    姬元仍使双指挟着羽箭,恨恨地看着远处正在激烈交谈地南子和公子朝,越想越恨,他忽地拔出佩剑,置箭于地,一剑剁去箭头,然后重新拾起羽箭,再度持弓在手,冷笑道:“现在杀不得他,也不能让这对狗男女把寡人当成了聋子瞎子,嘿!”

    他迈开大步,快步向山丘下走去。公孙戊茫然不知所措,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庆忌做好了赴楚的准备,还挑了四名了解楚国情形、会说楚国土语地勇士做他的侍从,只待鲁国与飞狐谷新军联络地消息传回来,一切安排妥当,就启程赴楚。这段期间,他每日聚集手下将领,对伐吴的详细计划进行了再三磋商。

    没有详尽的地图,无法进行及时的通讯,战场瞬息万变,一切都不能制定的太死,根据简陋的,上边只有几座大山、几座大城和几处比较大地河流湖泊的大概位置的地图,庆忌与手下将领们商定了一个比较粗犷的行动计划。

    依据远近的行动路线和路程所需的时间,庆忌将自己兵的时间定在明年二月十五,大概在三月初能与吴军正面交锋,艾城军队地进攻路线设定了两条,一条经黄池过黄河,进入郑国,借道而行,直到长江口岸,然后再沿大江杀奔吴国。这条路线,是准备联楚越伐吴失败后自己兵的路线。伍子胥曾试图谋杀郑国国君,如今他做了吴国的相国,庆忌要伐吴,向郑国借道,必能得到允许。

    第二条路线,则是联合吴越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么就将与楚人并肩而战了,这样的话第二条路线就是在楚境内6战,直接进入楚国,从坻箕山附近过长江,进入吴国境内,这条路线既可走6路,又可走水路,方便依据战场形势随机应变。同时,靠向越国一方,即方便与越军配合,又能将大量吴军引到南面来,使其北面空虚,为孙武、英淘奇袭吴国都城创造条件。

    而费城飞狐谷的新军,可以从6路南下,过长江,在邗邑登6,一路杀向姑苏城,也可向成碧手下几大盐厂租借海船,沿海滨南下,绕过距姑苏城最近地南武城,奇袭姑苏,夺其都城。由于彼此路程远近不同,费城新军地行动日期暂定于二月二十日,至于具体行动路线和征伐计划则全部交由孙武和英淘自行制定。他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是不会直接干预手下大将地具体行动计划的。

    而掩余和烛庸两位公子如果能顺利来到卫国,到时将分别驻守艾城和费城,确保根基不失。这个计划因为缺少详尽的资料,颇费了一番脑筋,直至三天后,才基本确定下来。这时,孙武的信使也到了,鲁国那边进行的非常顺利,迄今已招兵一万人。因伐吴之期日近,孙武这支军队的作用又是奇袭为主,因此孙武已停止收容新兵,封锁山门,对现在士兵进行训练,希望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尖刀似的精锐之师。

    庆忌很赞同孙武的作法,他在帛书上把自己的计划和行动路线、行动时间等等事宜详细计述下来,仔细思索之后,又在卷尾加上了一行大字:“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长卿可随机应变,便宜行事。”

    他将厚厚一卷帛书加了火印封好,又加派了几名武士护送,陪着从鲁国费城来的信使连夜返回去,随即便准备离卫赴楚。他一身远行打扮,在众将领的簇拥下走出府邸,正欲离城远去,忽地有几名士兵捆绑着一个人,拉拉扯扯地向他府门前走来。

    庆忌不禁驻足停止,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说着目光已落在那人身上,在他以为,或许是有人触犯了军纪,可是一眼望去,那人服饰并不象城中士卒,倒象一个行商,三十多岁,皮肤白松驰,颌下无须,淡眉细眼,看起来一副安份守己模样。

    “站好了,这就是我家庆忌公子!”领头一名士兵呵斥一声,上前抱拳禀道:“启禀公子,此人鬼鬼祟祟想混进城来,不知所图,被我们抓到,他只说要见了公子才肯表明身份。”

    “哦?”庆忌诧异地打量着那个人,慢慢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背缚双手,习惯性地弯了弯腰,脸上露出一副恭驯的笑容:“庆忌公子?可否……请屏退左右?”

    庆忌摆了摆手,摒退左右侍卫,那人立即凑前一步,低低说道:“公子,小人是奉命来请……”

    声音低低细不可闻,庆忌听了瞿然变色,讶然道:“你说什么?她……请我去做什么?”

第179章 交易

    离开半个多月的庆忌再次回到了帝丘。仅仅半个月,秋风吹拂下,帝丘容颜大改,就象如今卫国朝堂上的局势一样,整个帝丘都带上了一片萧杀之气。庆忌的马车孤零零地行于行人寥寥的街头,风卷起一片片落叶,贴着地面打着旋儿卷过来,被车轮辗碎成泥。

    庆忌把窗帘拉紧了些,寒风被挡在车外。他蹙起眉头思忖着,卫夫人南子秘密邀他到帝丘相见,到底是何用意呢?在他正欲启程赶赴楚国时,南子的信使到了,带来了卫国君夫人南子的一句话:“南子亟盼与公子一见,妾在深宫,出行不便,还祈公子往帝丘一行,切切!”

    这样的话听起来就象一位深闺怨妇约会情人,但是庆忌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偶然一面之缘,那位骄傲得象孔雀似的卫国君夫人便对他情根深种,乃至茶饭不思,最后大花痴的派人来请他约会以慰相思之苦。

    对卫国如今政局的分析,使他断定南子没有对他不利的理由,至少目前这种形势没有对他不利的理由,卫侯姬元同样没有理由,整个卫国各种势力,现在对他是一种既敬又畏、既想拉拢又有些厌恶的复杂态度,但是不会有人试图对他不利。没有哪位权势人物在政敌虎视耽耽的时候,突然跑去得罪一股目前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第三方势力。因此,帝丘之行不会是一个陷阱,于是。他来了。

    然而。他从那名信使口中没有问出更多的消息,令他无从琢磨南子见他的真正用意,这令他一路上一直保持着一份好奇心。无论任何理由。无论想要和他达成一种什么合作关系,南子是没有必要绕过公子朝和齐豹等人,却来私下会见他这个原本毫无情谊的外人地道理。然而她地信使甚至再三嘱咐,请庆忌行踪务必隐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公子朝和齐豹。这就是说,这次会见,连南子势力一方的主将公子朝、齐豹等人也完全不知。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庆忌摸挲着下巴,好奇地想着。

    经过他仔细匡算路程和时间,掩余公子的信使穆将军就算马不停蹄地星夜返回楚国,掩余烛庸再依他之计行事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在他们故意放水,诱敌深入,迫使楚人与吴军正面接触之前,他并不急着赶到楚国去,因此这帝丘之行并不耽搁多少时间。不管南子要干什么,他打算见过了南子之后。就直接趋车赶赴楚国。

    “这里是什么地方?”车马驶进了一处院落,他地四名亲卫跳下车,按剑巡视着周围。庆忌掀开车帘,见院落不大,满地黄叶,只有一个黑袍老妪拿着扫帚在瑟瑟秋风中有气无力地清扫着。

    老太太的年纪太大了,满头白,皱纹深深。车子驶进院落中时。她还睁开昏花的老眼看了看,此刻众人下了车。她反倒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地好奇和兴趣了。

    那名信使赶到庆忌车前,毕恭毕敬地道:“公子请下车,这里……是一位大夫家的后院,很是安静,公子在这里会很安全。”

    庆忌心里一动:“一位大夫家的后院?既不是公子朝,也不是齐豹、北宫喜等人,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原来她在卫国还有潜伏的势力。”

    他下了车,似笑非笑地瞟了那个寺人一眼,说道:“嗯,我已经到了这里,然后呢?”

    那名信使又习惯性地哈了哈腰,陪笑道:“公子请宽心住下,小人会去禀报君夫人,君夫人会寻机面见公子地。”

    庆忌早看出他是一名寺人,他的口音与卫人略有不同。庆忌估计他应该是南子嫁到卫国时从宋国带来的亲信,南子瞒着公子朝、齐豹等人,派遣自己的亲信秘密约见他,这其中的内幕令庆忌越来越感好奇了。

    “哦?君夫人出得了宫?”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公子请放下,君夫人寝宫中都是极可靠的人。国君又从不宿在君夫人寝宫那里,君夫人要出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说完,陪笑肃手道:“请。”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等着美人上门吧……”,庆忌深深吸了口气,向那幽静的院落房中行去。

    灯光下,庆忌好奇地打量着曾在卫国宫中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南子。那时的她,虽在气恼之中,却神彩飞扬,那一睥一睨,嘻笑怒骂,都张扬着她独特地美丽,那时的她就象一朵缀着晶莹露珠的玫瑰,娇艳、妩媚,盛气凌人象那花枝的刺。

    而现在,她穿着一袭黑衣,穿着黑衣,或许是为了夜行方便,但是此刻她的脸色却是一片苍白,苍白的毫无血色。她的双眸也毫无生气,那双眸幽幽深深的,就象泛着冰碴地两口寒潭,看着便令人心生寒意。

    “在她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庆忌心生好奇,但他沉吟了一下,却没有问出口,只是斟酌着道:“君夫人,您秘密使人召请,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南子一双纤美地手紧紧绞在一起,庆忌的目光落在她地手上,肌肤白,在灯光下闪着润泽的光,庆忌很担心她的力气再大一点,那葱白似的纤纤十指就会被她扭断。

    “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这句话刚刚出口时还带着些颤抖。但是一句话说完。她地声音已平静下来,那双死死绞在一起地手也平稳地按在膝上,她的腰杆也微微地挺直了。

    庆忌注意到。她秀美绝伦的脸蛋上,在说出杀人之后,突然于苍白之中涌起一抹血色地嫣红,再配上那双冰寒的眸子。妖艳而魅惑,有点邪恶,颇能挑起人原始的冲动。

    “杀人?”庆忌皱了皱眉。

    “不错,杀人!要杀人。我便想到了我,南子实在想不出比你更适合杀人的人了。”

    庆忌摸摸鼻子,干笑道:“庆忌好象……并不是一个刺客……”

    南子熠熠放光地一双眸子盯着他:“敖世奇是公孟絷座下三杰之一,素以剑技高明著称,我听说……你只一招,便将他杀了。我要杀的那个人,剑技非常高明,或许……与敖世奇相仿,出入防范也极严密,想杀他绝不容易。但是如果动手的人是你,我想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我来求你。”

    庆忌苦笑道:“如果在帝丘还有什么人是你君夫人杀不了,需要假手他人的,我想……这个人一定是个大麻烦,对吗?”

    南子地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娇媚的笑意,柔声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没有人会知道是你。”

    庆忌舔了舔嘴唇。问道:“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我要你先答应我。”

    庆忌皱了皱眉:“君夫人,你这样的要求……似乎太过不近情理。”

    “的确不近情理。但我会付出相称的代价。”

    “什么代价?”

    南子慢慢直起腰,酥胸挺了起来,玄衣乌的衬托下,她那白里透红、明艳照人的玉颊上露出一抹自信和骄傲的神情:“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便都给你,即使是……要我。***”

    庆忌讶然看向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人,这个高傲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现在竟不惜以她自己委身相从为代价求他杀人,她……到底要杀什么人?

    “这样子,你答应么?”南子甜甜一笑,尽显女人迷人味道,她脸上绽起花朵盛放般甜蜜地笑容,把胸又挺了挺,那跪坐于席的娇躯玲珑浮凸,曲线跌宕,虽是一袭黑衣不够鲜艳,但是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神秘的诱惑,就象夜色灯光下一朵静静开放的芸花。

    庆忌的目光从她乌油油的长移到她远山似的蛾眉上,再移到她如星辰般美丽的双眸,丰润鲜红地两片嘴唇,直至玄衫领口呈现出地一抹惊人的、诱人地白腻,喃喃自语道:“的确……这是很大的代价……”

    象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如果蓄意色诱一个男人,恐怕修行百年的老僧也不一定把持得住,更何况,她高贵的身份,凌然不可轻侮的气质,更令男人产生一种征服的**。

    此刻,那千娇百媚的容颜,眉梢眼角的万种风情,那耸胸细腰、那如雪肌肤,还有那磁性甜美的嗓音,这一切,在这孤男寡女的暗室中交织出了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大魔力,庆忌的眼神开始有点迷离了。

    南子把他的反应完全看在眼里,她的笑容更甜美了,那修长优美的手指象兰花绽放般轻轻动作着,移到她吹弹得破的脸颊上,贴着柔腻滑顺的肌肤向下,轻轻搭在耸挺饱满,曲线姣好的胸口,嘴角含春,无限娇媚地昵声道:“庆忌,只要你杀了他,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我的身子,我的一切……”

    庆忌很贪心地又盯了一眼她在自己面前头一次如孔雀开屏般展现在绝美容颜,然后启齿一笑,他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我拒绝!男女欢爱,本该是两情相悦的事,如果成了一桩买卖,那就无趣的很了,庆忌喜欢女人,但是还没有饥渴到那般地步。很抱歉,君夫人,如果你想杀卫侯,庆忌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置身事外,你……可以当我从未来过。庆忌对天誓。不会透露你的秘密,也请你不要妄想对我不利。”

    说着,他缓缓站起。握紧剑柄,警觉地向门口退去。

    “你怎么会想到国君?我要你杀的人,并不是他。”

    庆忌一怔止步,但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卫国除了卫侯。还有什么人是你、公子朝、齐豹等人杀不了的呢?还有谁,需要君夫人不惜出卖自己,来诱我出手。”

    “还有一个人的。”南子澄澈的眸子看着他,柔媚地折腰而起。淡然说道:“那个人就是……公、子、朝!”

    庆忌一下子呆住了,他本来全神戒备着,防止谈崩了交易南子会暗伏人手杀他,但是一听南子说出要杀地人,他是真地呆住了,这片刻的失神,如果这时有暗伏的刺客突然出手,那可就是天赐良机了。

    “你……你要杀公子朝?”庆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朝和南子地关系,他一清二楚。这两个人怎么……

    南子向他凄艳地一笑,眼中流露出哀婉凄绝的眼神,她缓缓闭上双眼,长而整齐的睫毛下,泪如泉水,倾泻而下……

    宫苑林中,南子与公子朝站在两株参天大树中间,正在激烈地争执着。

    “子朝。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们先机已失。现在只有隐忍等待机会,你让我诈做被公孙戊非礼。然后由你来出手杀他,这是明摆着在清除国君的羽翼。不错,有这个借口,他地确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仅限于此时,以后呢?你要的是权力,而不是同国君彻底决裂,一旦正面冲突,以你们现在的力量,并不占丝毫优势。子朝,你在宋国为什么失败?还不是因为你急功近利,这个毛病你就不能改一改吗?”

    公子朝冷笑:“你懂甚么,忍?忍到姬元把权力一点点全收回他的掌心?那时我们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了。南子,我现在是食不安稳,寝不安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象公孟絷一般,糊里糊涂地死掉,这种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不错,姬元拥有整个卫国,但是他的人却在这宫城之中,只要我掌握了全部宫卫力量,姬元就能等于掌握在我的手中,任他来掌握天下,我照样掌握着他,那时还怕他玩什么花样。”

    南子冷笑:“恐怕不止是为了自保吧,你要把国君控制在手里,还想掌握更大的权力,是么?”

    公子朝恼羞成怒地道:“那又有什么不对?”

    就在这时,只听卫侯姬元一声大喝:“子朝!”

    公子朝吓了一跳,急忙循声望去,只见卫侯姬元从前方林中闪身出来,张弓搭箭,大喝一声:“看箭!”弓弦一松,一枝利箭劈面射来。

    公子朝吓得魂飞魄散,他不知道是自己与南子的幽会惹起了他的醋意,还是被他听到了自己与南子的对话,这时都无暇去想了。两旁是合抱粗的参天古树,无从闪避,那箭离弦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公子朝无暇多想,本能地一扯身旁的南子,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前。

    一剑正中胸口,胸口一痛,南子绝望地闭起双眼等死,刹那间,一股巨痛弥漫了她的身心,那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她地心灵深处,她万万没有想到,危难时刻,口口声声爱她胜过自己性命的公子朝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她做了盾牌。

    这刹那之间,庆忌曾经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异常清晰地流过了她的脑海:“有人威胁到我的生存和利益时,我不会坐以待毙。如果现在有人一箭射来,我已躲闪不及,旁边站着的是我爱我敬的亲人友人,我宁可挨这一箭,也不会使他人挡箭,但是如果是与我毫不相干的外人,我不介意把他拉过来做盾牌,如果这人本来对我也没怀好心,我更加不会犹豫。如果身旁是无辜弱小,我或会动了慈悲之心,但那样为地也是自己良心得安,不用扯上天下大义……”

    南子嘴角露出一丝凄婉地笑容,她在心里悲呼:“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追求地。只有权力!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公子朝也呆住了,姬元一箭射中南子时,他就想推开南子尸。冲上去格杀姬元死中求生,但是一见姬元身后突然又冒出按剑而立的公孙戊和几名侍卫,他便知大势已去,双腿较力。便想拔足而逃,就在此时,他看到南子胸口那枝箭居然“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不由得呆住了。

    姬元受公孙戊提醒。知道今日不能真地杀了公子朝,否则心怀鬼胎地齐豹等人马上就得狗急跳墙,拥兵造反,所以用了无头箭,如此作态,只是想戏弄他一番罢了。不料这一箭射出,公子朝竟然抓了南子做挡箭牌,姬元一愕之后已是心喜若狂:这对狗男女,自此后宫与外臣,再难勾结共同与他为敌了。

    姬元哈哈一笑。放下弓,故作从容地道:“子朝,寡人林中散步,见你在此,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你竟敢拿夫人抵箭?”

    公子朝脑袋“轰”地一声,什么都不及想,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期期说道:“国君,微臣……微臣……”

    他看到姬元走过来。弯下腰看着他,姬元的脸上挂着笑意,眼中流露出不知是讥讽还是得意的神色,姬元地嘴巴一张一合的,好象在说话,但是他的耳鼓嗡嗡作响,虽然努力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他的身子簌簌抖,得罪了卫侯,如今又得罪了南子,天下之大,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南子站在一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微微退了一步,靠在树干上,这才支撑着没有让自己地身子倒下去。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刻,她的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两天过去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里的南子渐渐恢复了意识,她开始主动为公子朝寻找起理由来:仓促之间,出于本能;他并非不爱我,只是他更爱他自己,但是,除了他自己,我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会来见我地,只要他诚心的向我道歉,只要他肯低下头来,向我认错……,我……我就原谅了他这一遭……

    然而,她没有等来负荆请罪的公子朝,她一心为公子朝着想,公子朝以己度人,却哪敢相信一向高傲,目不揉沙的南子会为了他而自欺欺人?哪肯相信曾被他做了肉盾的南子还肯放过他?齐豹、北宫喜、褚师圃都比他有实力,他来卫国才几天?他的根基是建在沙土上的,只有南子这位后宫之主的支持,他在卫国朝堂上才有一席之地。如果南子与他交恶,卫侯姬元想杀他就象捻死一只蚂蚁,得了南子授意的齐豹、北宫喜、褚师圃三人只会瓜会了他的权力,决不会为他报仇地。

    南子的沉默,在他心中想来,是不知正在想着怎样恶毒的计划要害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公子朝走投无路的公子朝越想越怕,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了他认为最正确的一条道路:向卫侯姬元请罪投诚。

    他披左衽,入殿向卫侯姬元投诚请罪去了。君夫人南子的触觉虽然伸不到宫外去,但是她掌管整个宫中的用度和薪俸乃至宫中人员地任用,以她地权力和智慧,早收买了极多的宫婢和寺人为她所用,包括卫侯姬元身边地一些使唤下人,公子朝的举动随即便被人报告了与她知道。

    南子一听心便冷了,临危时出卖她,困厄时不信她,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子朝吗?当那寺人吞吞吐吐地说出卫侯姬元当时正得意饮酒,公子朝披负荆请罪,卫侯姬元恩威并重一番,把他招揽到麾下,又见他长披散时眉清目秀模样,竟携他进入寝宫帷帐,足足半天功夫才携手同出时,南子不禁仰天大笑,笑得满脸是泪: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那个野心勃勃,一向自诩男儿丈夫的大英雄,为求活命,居然也效雌儿,把身子贡献与人,做了姬元的嬖童。可笑,恶心!卫侯的确好男风,可他此刻把公子朝带入帷帐,会是好他姿色吗?那或许是一种把他当成女人般猥亵狎弄的心理,或许是用他独特方式的一种凌辱和报复,从今日始,公子朝成了一个什么东西?

    从这一刻起,南子只想做一件事:杀了公子朝!

    此时的她不惜一切要杀死公子朝。已不是对他的恨意有多深。她要杀的。已不是公子朝,而是因为公子朝地存在而存在地自己的过去,因为对他强烈的仇恨和鄙视。她厌恶同他一起经历过去地那个自己。只有杀了他,她才不用这样屈辱的活下去。

    “是的,公子朝,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狗都不如的公子朝。现在你肯答应了么?庆忌公子。”

    “很抱歉,君夫人,伐吴在即,庆忌不想节外生枝。我……”

    他突然收声,眼睛睁得好大,南子微笑着看着他,轻轻一抽腰带,腰带飘落在地,然后她用一双柔荑轻轻解开衣衫,香肩微抖,一袭黑袍轻轻滑落,里边什么都没有穿,那**地眩人双目的美丽**在灯光下闪耀着水一般柔润的光泽。娇躯微微举动间,那光晕就象水一般流淌,又象在灯下把玩一方美玉似的感觉。

    她不是一丝不挂,脚上还穿着一双精致地鹿皮靴子,唯因如此,那种诱惑更加强烈,那冰肌雪股,那令他不敢直视的秘处。散着可以让人窒息的强大魔力。完美的笋形**水嫩嫩地耸挺着。一双修长笔直,长过半身的美腿曲线优美。纤腰紧致、曲线玲珑,肌肤滑腻如油。她微微侧身,粉嫩的圆臀象满月般高高翘起,其白如雪……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就能得到我了,公子,你真的要拒绝吗?”

    庆忌双眼睁大,看了良久,慢慢举步向她走来。南子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她美丽的唇角微微牵起,那双迷人的眸子缓缓闭起,用无尽地勇气,她克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悄悄仰起姣好圆润的下巴,颈子天鹅般优雅地扬起,珠唇轻启,做出一个无声邀请的姿势……

    她感觉到庆忌走到面前了,她感觉到庆忌已经在她身边站定,她不知道庆忌正盯着她的哪里在看,以致所有的羞人之处都有一种滚烫的感觉,她不知道,虽然竭力克制着自己,她如雪的肌肤上仍然透出了一种桃红地颜色,她修长浑圆地大腿已经禁不住地哆嗦着,然后……

    然后她感觉肩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件衣服,她愕然睁开眼睛,就见庆忌站在她的身边,他地身材高大,自己的身高原也不是差得太远,但是因为光洁溜溜一丝不挂的缘故,看起来就象一个小孩子了。

    “来,伸手……”

    南子傻兮兮地伸出手,一只大袖套了进去。

    “这只。”

    南子又伸出一只手,另一只大袖也套了进去。

    然后她的衣衫被合拢,掩住了那修长窕窈的身体,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优美浑圆的修长**,细削光滑的小腿,以及那青春诱人、成熟芳香的一双笋形**。庆忌的手绕到她纤细内凹的腰后,又绕回来,在她腹前系着丝带。手碰在她平坦、柔软、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上,若隐若现的衣衫里,那性感迷人的香脐一闪即没。

    “已经深秋天气了,没准再过几天,第一场雪就要到了,天这么冷,房中又未生火,小心着了凉……”

    南子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满腔羞愤,这算甚么?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未长大的小孩子?我……我在他面前袒露了从不示人的身体,而他……他居然这样若无其事,竟然还象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似的在教训自己。

    南子气得浑身抖,浑然不知庆忌用了多大毅力来克制她的诱惑,他唠唠叨叨的絮语其实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分散他自己的注意力,消除一些异样的反应。

    因为庆忌,所以公子朝才掌握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因为权力,他利欲熏心,终至堕落成如今这副卑鄙无耻的模样。南子恨极了他们,本想色诱庆忌,驱使他去杀掉公子朝,然后再揭穿他凶手的身份,把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并杀掉,即便那时自己也要身败名裂,葬送了性命。

    她不惜牺牲自己,含羞忍垢来引诱他。就是抱着要死大家一齐死的念头。孰料,如今竟是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饶是她一向多计。此时也已经傻掉了。一个从不在男人面前脱衣裳的女人,一旦变得赤条条了,她还有什么心机可想。

    好半晌,当她穿着已毕。她才恢复了神智,愤怒地推开庆忌,她美丽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你拒绝,是吗?”

    “我不拒绝诱惑。但是在男人心中,女人永远不是第一位地,有人追求权利,有人追求名声,庆忌不是道德君子,但是我有我地骄傲,我是男人,不会因为美色,而屈服于一个女人,做她利用的工具。”

    庆忌静静地说着。说到我是男人时,双眉一挑,露出一股自信和娇傲。南子心中一惨,忽地想起那个曾和他一样自信、高傲,同样自称男人的子朝雌伏在姬元身下婉转承欢地恶心模样,两相比较,五内杂陈。

    她平静地说道:“我曾经鄙视过你,也曾经憎恨过你。可是不知为什么。被你这样拒绝的羞辱,这些感觉却都消失了。是我自己。被仇恨烧晕了头脑,你走吧,马上走,我就当你从来不曾来过。”

    她慢慢抬起头,望着房顶粗大的横梁,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腰间丝带上的合欢结,那是庆忌刚刚为她系起地,不太熟练,合欢结有些走形。

    “你想自杀?”

    庆忌从她脸上的神情,忽然看穿了她的心意。南子突然双眉一展,目光凌厉地看向庆忌:“与你何干?”

    庆忌苦笑着摊开双手:“怎么不相干?你偷偷出宫见了我一次,然后就悬梁自尽了,知道的是你以身诱惑,受拒羞愤自杀。不知道地,还以为本公子偷香窃玉,你自杀殉情呢。”

    “我殉你个头!”南子气炸了肺,自杀的念头一扫而空,她恨不得扑上去从这个可恨的庆忌肩上咬下一块肉来:“滚!快滚,不要让寡人再看到你!”

    “在男人面前,女人要自称妾身,这样才可爱。你就算美得象天仙,如果整天摆着一副强梁嘴脸,也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庆忌不走,笑吟吟地在席上坐了,又沾沾自喜地加了一句:“其实……我很尊重女人的,不过女人嘛,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

    南子狠狠地瞪着他:“你还要怎么样?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你只有四个人,在这帝丘城中,我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庆忌脸色一正,说道:“我不问你为什么反脸成仇要杀子朝的原因,那是你的私事。不过……你私下见我,既不通过朝堂,也不通过齐豹、公子朝等人,看起来,你的处境很不妙啊。”

    南子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南子成了孤家寡人,与你庆忌有何相干?”

    “你不是孤家寡人。”庆忌一笑:“你是宋国公主,卫国夫人,其实你有很多力量可以利用,只是你根本没想到而已。用自己的身体做代价,是最愚蠢地办法。”

    南子的脸已经羞红一片,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时,如果这个男人扑上来“欺负”了他,那么胜利者是这个女人,可是如果人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那么,对方无论如何奚落,她也没有言辞反驳了。

    庆忌见这美人儿连脖子都红了起来,马上就要变身迅猛龙,立即改口转向正题:“我有一个建议,可以让你凭自己的力量做到你想做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南子立即平静下来,冷冷地盯了庆忌半晌,她才说道:“你有那么好心帮我?你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庆忌笑逐颜开,拍拍身旁座席道:“来来来,坐下说,其实我要的并不多。我这人一向公正,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双方都有利可图才好。因为只有那样,双方的合作才能长久,你说是吗?”

    南子奇怪地看着他,她已经搞不懂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幼接受良好教育的高贵地吴国公子了,卫国多商贾,她见过很多商贾有过和庆忌一模一样地表情,现在他,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很市侩很狡诈的商人。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她原本只想以自己地身体做为代价和眼前这个混蛋谈一笔买卖。而现在……她有种即将被他卖掉的感觉。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公子朝走投无路时。选择了一条他自己曾经无限鄙夷地路。她现在,何尝不是?

    楚国潜山,一处军营。

    寥寥无几地营帐。寥寥无几的兵丁,那些挟着戟在秋风中巡逻的士兵,也大多低着头没精打彩地样子。其中有几个还一瘸一拐的带伤巡逻,一副打了败仗模样。

    营帐后面是莽莽丛山。这里就是后世著名的大别山区。正是借了这里的地利,掩余地残余兵马才侥幸逃过了伯的追杀,在这里暂时立住了脚。

    “希聿聿……”几声长嘶,夜色中一辆战车沿着崎岖的山道轰轰隆隆地驶来。惊起林中无数宿鸟。马车上车右和车左高擎着火把,中间一人双手扶栏,肋下佩剑,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的容貌。车到营帐前停了一停,巡营士兵上前盘问一番,便让开了道路,那战车长驱直入,直到***最亮地那处大帐前面停住,战车上中间那人一跃下地,身后披风猎猎。尤如一头兀鹰。

    “四哥!”那人高声叫着,大踏步地走去,抬手一掀门帘,走进帐去:“四哥,急急叫我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

    营帐中央,地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毯子,上边盘膝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墩实,卸去披甲。内着一袭公子袍,头用布巾束着,双眼微闭,不言不动。看他的模样,刀眉凤眼,鼻如悬胆,颌下三缕微髯,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而刚进来的这位比他要小一些,大约只有二十一二岁年纪,颌下刚刚开始留须,容貌与那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穿着一身甲胄,那残破的甲胄上布满剑痕,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生死搏杀,让他魁梧结实地身子隐隐透出一股杀气来。

    “坐!”那盘膝而坐的男子头不抬、眼不睁,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刚刚走进帐来的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盘膝而坐的男子沉默良久,等到对面的青年忍耐不住,正想再度问时,他方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说道:“烛庸,今晚,我想了很久,从姬光弑杀王兄,篡夺王位的消息传到吴楚军前,三军溃乱时,一直想到今时今日,唉……,我们错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吴国王子掩余,而对面坐下的这个青年就是他的兄弟烛庸。听了掩余地话,烛庸奇道:“四哥,你说错了,到底什么错了?”

    掩余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姬光篡位地消息传来时,军心顿乱,你我都知道大势已去,因此当机立断,领兵杀出重围,逃进了附近山中。那时,你我曾派人与庆忌联络,欲合兵一处,反过来利用楚国与我吴国的不解之怨,借楚**力对抗姬光。而庆忌,并不看好楚王,决意投奔卫国招兵买马,再图大计。如今看来,他地选择是对的,你我都错了。”

    烛庸闻之默然,半晌才道:“是,楚王气量狭窄,集权心重,便是楚国公卿大夫,但凡力量足以撼动王权者,也被他寻些借口使鹰犬一一杀了。伯家、伍家,许多忠臣莫不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外人?他对我们只有利用,又怎会真心相助。这……我们原也有所预料,昨日的仇敌,今日掉过头来便成兄弟?当然不可能,只是……我没想到楚王这么狠,只提供粮草,不派一兵一卒,尽驱你我为主力,再使些附庸于楚国的小伯国相助与姬光为敌,如今……如今你我的人马已不足三千之众,困守在这大别山中……”

    他抬头望向小小的帐幕窗口,忧虑地道:“就算伯不使兵追来,如果我们困守此处,恐怕这个冬天也不好过了。”

    掩余凄然笑笑:“你我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伤兵残将,难道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吗?即便我们全部战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掩余长叹一声。帐外山风呜咽,听来英雄气短。

    烛庸双眉挑起,随即一叹。一拍大腿,沉声道:“四哥,那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何打算?”

    “庆忌来信了。”

    “哦?”

    掩余探手入怀。取出一团素帛,递到烛庸手中,烛庸展开素帛,侧身就着灯光细细地看了起来。只看了一段,他就失声道:“庆忌已知你我兵败,邀我们去卫国?”

    “是!”掩余颔道:“我给庆忌的信中,已经把你我的情形都说明白了。”

    “四哥,一旦投效了庆忌,那你……”

    掩余淡淡一笑:“如今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还谈什么争夺王位?王位已没有希望,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杀回吴国,砍了姬光的狗头。祭我满门老少的亡魂……,余愿足矣。”

    烛庸目光灼灼盯他良久,默然低下头去继续看起来,忽然,他身子一震,再度失声:“他要我等分驻卫国艾城、鲁国费城,明年三月再度举兵伐吴?鲁国费城,他在那里还有一支伏兵?”

    掩余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啊。庆忌这小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是你我地侄儿,但是论岁数。我们并不比他大多少,从小一块摸爬滚打长大地,等到长大**,他的名声显于诸侯列国,你我与他相比却藉藉无名,不止是你,我心中也是很不服气的。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比你我高明啊。”

    掩余钦佩地道:“天生神力,勇冠三军,那也罢了。个人地武勇功夫,江湖任侠,倒是人人佩服的角色,可是万马军中,哪有什么真正的万人敌,个人武力再如何了得,也无关大局。可是,他小小年纪,心机智谋如此深沉,不但能在卫国站住脚,经过一次伐吴兵败,如今短短时日又聚起数万大军,而且……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鲁国秘密建立了一支军队,掩余对他,如今真是心服口服了。”

    “四哥……”

    “嗯?”

    “你变了很多。”

    掩余默然片刻,一笑:“每个人,都象河流中一块有棱有角地石头,磨砺的多了,才会圆润起来。我也有自己的志向,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失败,我才明白,我空有一腔雄心,却没有那样的雄才大略。胆识、心计、眼光、谋略,这些方面,庆忌样样都比我强,我这个叔叔,输得心服口服,既然命运注定我成为不了一国之君王,那我就做一个扶保雄主地能臣干将吧。”

    他把双眉一挑,傲然道:“掩余自信,这点本领还是有的。咱们兄弟,又有哪个是庸才?”

    烛庸注视他良久,叹道:“四哥既然这样想,烛庸还有何话说?好!咱们便去艾城投靠庆忌侄儿,伐吴国杀姬光、报家仇消国恨!”

    两个人的手紧紧搭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掩余又问道:“庆忌侄儿的信你都看完了?我们要尽快赶去卫国,而他却会赶来楚国,催请楚王兵,于明年三月一同伐吴,如果能够成功,我们复国成功的希望便大增。这件事你我一定要办成,当初数万雄兵,你我实力尤在侄儿之上,如今惶惶似丧家之犬去投奔侄儿,如果连这件事也办不成,还有何脸面见天下英雄?”

    “四哥说的是,不就是引伯之兵给楚国制造点麻烦,逼着楚国与伯正面交战吗?”

    烛庸说到这儿不禁恨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隐忍片刻,才忍住了气道:“楚国君臣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不知利用时机,联合你我重创姬光,却在那里一厢情愿地打算坐山观虎斗,坐视我们与姬光兵马交战,盼着我们两败俱伤,真是愚蠢透顶。楚国上下,竟无一人看得出当前形势么?他楚国外强中干,虽有二十余万大军,却散布在广阔的疆域上,姬光兵来,如铜锥刺布,以一点对一面,看着是楚国强大,实则难抗一击。等你我身死,姬光的兵锋就要指向他了。”

    掩余淡淡一笑:“所以说,私心一重,就蒙蔽了人的神智。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当初我不是存了自立门户、与庆忌争功的私念,又怎么会被楚人利用,以致凄惨如此?如果当初便与庆忌合兵一处,凭咱们地实力又何致让庆忌侄儿绞尽脑汁向列国寻求帮助?唉!不说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你我商量一下如何让楚王引火烧身才是正经。”

    他抿了抿嘴唇,思索着说道:“我方才已经仔细想过,如今伯驻兵于巢、舒一带,每次来攻,我们都退进大别山去,他们不敢深入,怕楚人抄了他们后路,便退了回去。我以为,我们这次可以集中残兵,做誓死一战的姿态主动进攻,诈败之后不再退回大别山,而是逃向楚国向西、向北的各处城池。

    如今将近冬季,我们不愿退进山里,也属正当理由,不会引起伯的疑心。伯的目的是你我的人头,见你我兵败,他必然追来,我们可以引着他逃向桐城、荒浦、龙书、南冈一带,这些地方楚国驻军并不多,不会令他过于忌惮。我们引伯人马攻城掠地,烧杀抢掠一番之后,我等便向英氏、鸡父、汝清一带逃遁,假道郑国往卫国艾城去。

    他们一路追来最好,即便不追,这一通烧杀抢掠之后,除非楚王是死人,否则决不能不有所表示,只要他兵与伯正面交锋,那么庆忌侄儿到了楚国时,再促请楚国一同兵讨伐姬光,便是顺水推舟地事,要容易多了。”

    烛庸目光深沉,听他说完闭上眼睛仔细思考片刻,忽地双眼一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四哥,我们被楚人害得这么惨,就这么走,我不甘心。”

    掩余盯着他,正容道:“烛庸,大事要紧,不可感情用事,楚人地仇,等咱们伐吴功成之后再说吧,现在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庆忌的大计。”

    “四哥,我不是想坏了庆忌侄儿地好事,我只是想……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把火引到楚人身上,那么为什么不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烧不死楚王那个小畜牲,也得燎了他没长齐的毛,出出你我心头这口恶气。”

    掩余一愣:“烛庸,你有什么妙计?”

    烛庸阴阴一笑,把头凑过去窃窃私语起来。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狭长变形,就象一头正在围着垂死猎物张口大嚼的恶狼……

第180章 引火烧身

    楚国巢城。

    这里,已被吴人占据,伯占据此城,以此地为据点,剿杀掩余、烛庸。伯此时刚刚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统兵打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由于楚人有意驱使他们自相残杀,将楚军主力全部后撤,只留下掩余、烛庸和依附于楚国的一些小伯国对敌,根本不是如狼似虎的吴军对手,是以吴军所向披靡,迄今还没有遇到强硬的对手。

    灯下,伯正拿着一张羊皮地图仔细地看着,那双从中而断,淡而细弯的眉毛时而蹙紧,时而展开,似有大事难决的模样。

    “将军,将军。”帐帘一掀,一阵冷风吹进来,伯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肩头的衣衫,抬头望去,一名披甲卫士抱拳说道:“将军,伍相国已到军前。”

    “哦?”伯一惊,双肩一振,将肩上衣衫卸下,动容道:“相国来了军前?快,摆仪仗相迎,击聚将鼓,召集所有将领。”

    “诺!”披甲卫士拱手而退。

    伯急急提起案前甲胄,一边迅穿戴起来,一边暗自忖道:“伍子胥怎么突然到了这里?莫非来与我争功?不会,这个白头翁倒是个心怀坦荡的人物,那么是大王有什么命令么?可也用不着堂堂相国来传君令吧?”伯与伍员一样,都是因为家族势力过于庞大,危及了君权,被楚王借令尹囊瓦之手灭了满门。伍家先亡,伍子胥逃到了吴国,并且成为吴王阖闾最为倚重的大臣,伯家破人亡后也逃到吴国,两人原来都是楚国世族家的公子,彼此都是相熟的,再加上同病相怜。伍子胥便向吴王阖闾保举伯,让他在吴国也做了大夫。

    姬光是谋逆夺权,对本国原有的大夫和将领不敢过于重用,又怕王室成员得了军权效仿他再来一次鱼肠夺命,所以重用外来之臣,再加上伍员和伯确有真才实学,很快成了吴王姬光之下的吴国重臣。

    说实话,伯对伍员,一开始是颇为感激的。但是当他的地位仅次于伍员。成为吴国二号人物时,两个人不可避免地便在权力上产生一些摩擦。一来地位低于对方,二来伍员对他有恩,所以伯对涉及双方利益的事情颇有些忍让。

    但是人在庙堂,较之江湖更加的身不由己,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一大群依附于他地朝臣和将领。如果一味忍让而不能为自己的人提供庇护,谁还肯拥戴他?再加上伍子胥此人虽然刚直不阿、正直清廉。但是性格暴烈,刚愎自用,当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时候,必定坚持己见,决不做此毫让步,而且处事方法简单,勃然大怒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当着多少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个狗血喷头的事也是做得出来的,这样的性情非常得罪人,不但吴国许多公卿大夫对他颇有微辞,就是伯这个曾经受过他大恩的人,渐渐对他也有些怨尤。

    伯一边揣测着伍子胥的来意,一边急忙披挂整齐,挂上佩剑,然后在亲兵护侍下举步出营。吴国较之庞然大物地楚国来说,是一个极落后贫穷的小国。但是就是这个小国,常年战事不断,反而全民皆军,战士素质极高,战斗力远在楚军之上。当伯出营时,三军已在鼓号的命令下集合完毕,严整的军阵,森然的杀气。透着不可撼动的强大气势。

    伯自得地一笑。率领众将向辕门外迎去。

    “相国请上座,大王可安好否?”

    将伍子胥迎进大帐。伯与众将再次向他施礼问安,并问起阖闾情形。

    伍子胥穿着一袭暗黑色的深衣,上绣藻、火、粉、米、黼、黻六种画纹,袍裾上还有暗金色地云纹,头戴一顶高冠,白如银,面容肃穆。

    “大王身体康健,一切安好。”伍子胥拱手如仪,回答了一句,然后在主帅案后坐下,大袖一拂道:“众将请坐。”

    众将依次序在一张张几案后跪坐了,伍子胥待众人坐定,面色一沉道:“伯”

    “末将在!”刚刚入座的伯连忙起身,拱手答案。

    “伯,大王令你统军剿杀掩余、烛庸两个叛逆,战事连绵,前后接近半年之久,耗费钱粮无数,楚人分明打着坐山观虎斗地心思,不肯出兵助他,撮尔叛逆,为何迟迟不能令其授?”

    伯苦笑道:“相国明鉴,非是末将不肯用命,只是打败掩余、烛庸易,擒杀这两个贼子却难,楚国地域宽广,山川河流复杂,掩余烛庸每战必败,败则必逃,借山水掩护四处逃窜,末将昨日刚刚捣毁他们位居大别山下的巢,如今他们又向居巢方向逃窜而去,末将正欲收拢各路兵马,明日一早便要追向居巢。”

    伍子胥一听勃然大怒,拍案道:“混账,掩余烛庸昨日便逃了,你明日才要兵去追,如此打法,焉能捉得这两个贼子?”

    伯双眉一挑,随即压下,忍气道:“相国明鉴,这里是楚国,末将的敌人虽然是掩余、烛庸,可楚人大军集于柏举、英氏、下蔡一线,以大别山和颖水为屏障,对我军虎视耽耽,伯孤军在外,敢不小心?是以三军未曾集结之前不敢妄动。掩余烛庸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自可行动自如,而伯大军,牵一而动全局,兼之粮草转运困难……”“呸!”伍子胥鄙夷道:“别人不知楚国情形,你也不知道吗?楚王昏馈,奸臣当道,那班奸臣只知争权夺利,陷害忠良,要不然也不会愚蠢到坐失良机,任由掩余、烛庸被赶得如丧家之犬,却不出兵与他们联手了。他们若肯趁你不备攻击,也不会退缩不前了。至于粮草……”

    伍子胥重眉一拧,杀气腾腾地道:“此去居巢。尽多城池,而且守军不多,绝非你的对手,只要打下城池,还不能就地筹集吗?对逃兵败寇,便该以雷霆之势迅而击之,似你这般畏畏尾的打法,简直是坐失军机。”

    伯与他用兵之法颇有不同,受他这番教训心中也有些恚怒。只是伍子胥权高位尊,又是最受阖闾器重的人,如果与他当众争辩,以他逾驳逾烈的性情,只怕要吵个不休,让众将都看了笑话。

    伯想至此处,忍下了这口恶气。说道:“是,相国教训地是。末将昨日奇袭掩余、烛庸大营。他们仓惶逃窜,许多东西都不及携走,是以被伯得到了一件极重要的物事,方才正在帐中研究,因事关重大,末将始终拿不定主意。相国恰在此时赶到,正是天助我吴国。末将还要相国来拿个主意。”

    伍子胥动容道:“哦?是甚么东西,如此重要?”伯欲言又止,伍子胥见之恍然,吩咐道:“众将各回本营,本相且与伯将军议事。”

    众将起身,轰然称诺退下,伯忙肃手道:“相国请到末将帐中看看那件物事。”

    伍子胥不知他得了甚么宝贝,竟然如此慎重,好奇之下随他出了中军大帐,到了伯营帐。伯营帐前站着四名持戈的士卒。一见主帅和相国到来,忙掀开帐帘请他们入内。

    伯案上还摊着那张羊皮地图,他快步走过去,取来羊皮地图,神秘兮兮地道:“相国请看。”

    伍子胥诧然接过羊皮地图,打开来只看了几眼便耸然动容,失声叫道:“你竟得了这样重要的东西?”

    他快步向前,赶到书案后坐下。把那地图摊开。手指按在上面,仔仔细细看了半晌。“砰”地一拍书案,胡须都抖动起来,亢然道:“好!好啊!伯,你为我吴国立了不世之功!有了这张楚国地理和兵力分布图,在楚国,我们就如入无人之境了!”

    春秋时期,一些大国,便是本国大多数人都无法掌握较详细的本国地理情况,再加上当时交通不便,讯息迟滞,任你有百万大军,雄关处处,也变得到处都是漏洞,一支掌握了另一国山川地理和兵力分布详情地军队,在对方的国土上便可以行动自如,趋吉避凶,步步先机。得了这样宝贝的东西,伍子胥如何不兴奋欲狂。

    他这人脾气暴躁,心直口快易得罪人,但是倒没什么私心,一见伯得了这样重要的东西,立即决定为他请功了。

    伯倒未露出喜色,而是眉头微蹙道:“相国大人,末将也知这件东西意义重大,但是……如此重要的东西,虽说在仓惶逃窜之中,按理说,掩余烛庸也不该遗下。是以伯得了这件东西,曾经反复思量,相国以为,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伍子胥目光一闪,立即拿起地图迎着光亮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阵,然后微微点头道:“看墨迹,倒不似刚刚绘就,不过……”

    他站起来,在帐中徐徐踱了几步,微微冷笑道:“如果说这件东西是掩余烛庸故意遗落,甚至故意绘成送给我们,也未必……就是假地。”

    掩余烛庸投靠了楚国,而楚国却把他们当成了看门狗,驱使他们与吴军相斗,却不兵相助,以致两人兵马损失殆尽,此刻掩余烛庸对楚人的恨,恐怕不亚于屠灭了他们满门的姬光,如今他们拿姬光没办法,既然楚人把他们当剑使,他们一败涂地时玩上这么一手,借吴军之手,还楚人一剑,报这被人坑了一计的大仇也未必便不可能,这就是人性。

    两个人目光一对,彼此心意已经了然。伯颔道:“相国说地是,掩余、烛庸的人马对我们已完全没有威胁。而楚国君臣,个个只为一己私利打算,这张地图上的兵力分布如果是假的,他们也无法断定我们一定中计,亦或知道我们要攻打哪里,仍旧无法安排伏兵让我们落入陷阱,所以……它地真实性非常大。”

    伍子胥白凛凛,脸膛红,目中射出炯炯地光芒来:“明日不动声色,继续追杀掩余烛庸。同时分派机警、惯说楚语的士卒扮成行商按地图上地兵力分布进行打探,窥其虚实真假。”

    “相国的意思是?”

    伍子胥霍地转身看向他:“伯,你我满门数百位亲人惨死地大仇,也许……靠着这张地图,就能报了!”

    伯也知这地图作用之大,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大胆的想法,听了伍子胥地话,伯不禁骇然道:“相国,你是要……是要……”

    伍子胥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地图。沉声道:“不错,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时值冬季,这个季节不必种田,可以抽调大量士卒参战。同时,又不会象北方的严寒程度,让大军行动困难。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敦请大王兵。直捣郢都,杀死楚王、报仇雪恨!”

    伯骇然道:“相国,这会不会太大胆了伍子胥的眼睛已经隐隐泛起了血色,森然一笑,杀气隐隐地道:“兵行险着就是如此了,否则如何成就大事?虽然看似危险,但是有这地理兵力图。我们却能如履平地,进退自如。”

    他激动地喘了口大气,攥着地图地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伍员全家,三百六十五口人呐,家父、家母、兄长、夫人……,还有我那刚刚满月的孩

    他的眼中泛起了泪水,赤红色地泪光:“他们囚禁了家父,引我们回郢都送死。家兄明知必死,还是回去了,我却逃了出来。伍员不是贪生怕死。我苟且偷生,不惜背负无数骂名,为的就是报此血海深仇。多少日子以来,我虽身边吴国相国,位高权重,心中却无一丝欢喜,每天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亲人血淋淋的尸体……无尽的煎熬。唯有仇人的血。才是疗治它地灵药!”

    伯想起自家父母兄弟,无数亲人地惨死。眼中也不禁溢出了涟涟泪水:“相国,伯背负血海深仇,如山之重,何尝不想能杀回楚国,报此大仇,可是……可是以我们的实力,能成吗?”

    “如何不能?”伍子胥霍然抬头,甩落眼中泪水,脸色有些狞厉地道:“如果没有这张图,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你我地大仇都报不了。如果楚国这个新君同已死去的那个昏君不同,让楚国重新强大起来,我们更无机会。所以,只要这图是真的,这个机会我们就一定要抓住。”

    他吁了口气,神色平静下来:“至于大王那里,倒不必担心,大王雄才大略,志在称霸诸侯,然而吴国偏居东南一隅,国力不够强大,要称霸于诸侯,没有赫赫武功,便不能令天下诸侯钦服。楚国是当今大国,如果我王能攻陷郢都,必令天下侧目,诸侯臣服,吴国威信大增。有此不世之功,只要我们计划周详,必获大王允准。”

    伯喜形于色地道:“相国说的是,你我的血海深仇,看来真要着落在这张地图上了。”

    伍子胥微一颔,眼中露出阴鹫地神色:“伍员这次真是来对了,咱们先要证明这张图地真假,一旦证实,伍子胥立即驱车回姑苏,向大王请命!”

    在伍子胥心中,一家之仇实比他所效忠地国家还要重要万倍,为此,他颠覆过别地国家,杀死过收容他的恩主,自从伍家被灭门之后,他似乎已全然是为了复仇而活着,只要能报仇,他可以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近至丧失理智的地步。

    他和伯,对楚国都有着刻骨的仇恨,吴国第一号、第二号权臣都是这样的心思,在他们上边又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枭雄,他们……要在楚国上演一出怎样的好戏?

第181章 爱恨情仇天下事

    卫国宫城外停着一队车马,前后各三十辆战车,三百名披甲武士静静地矗立在那儿。起风了,风吹着沙尘,披甲的武士们都眯着眼睛,将领们把盔甲盆领都罩得严严实实的以防风沙,天色阴阴沉沉的,看样子或许今天就会下雪。

    宫门打开,国君姬元和君夫人南子在一大群公卿大夫和宫中侍卫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姬元穿着一身诸侯的裘衣,而南子的服饰尤其特别,貂毛冲内,外裳华丽,领口是雪白的貂尾环绕而成,毛茸茸的貂尾把她皎洁秀美的脸蛋衬托得象一朵雪连花,一双亮晶晶的乌黑眼眸,带着比寒风更冷的霜雪,然而那容颜仍然娇艳不可方物。

    “夫人一路小心,天气寒冷,夫人要注意保重身体。”姬元温柔体贴地对南子说道。

    当卫国君臣明争暗斗日趋激烈的时候,做为齐豹一方的领袖君夫人南子却突然提出要回宋国探访父母。她回国省亲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她在目前这样微妙的情形下突然提出回宋国,那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卫宋两国唇齿相依,共抗强晋,一直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姬元虽恨南子与公子朝、齐豹等人合谋,取兵符令箭助他们诛杀了公孟絷,然而因为南子的身份,除非她要篡夺自己的君位,否则是不可能与她撕破脸皮的,因为南子回国的事,他对齐豹等人地行动步伐也暂时放缓了。齐豹等人谋权不假。却没有篡位野心,他不能因小失大,在没有摸清南子这番举动的真实意图之前,他必须暂时隐忍。

    “多谢国君。小童这就去了,国事繁重,国君和诸位大夫请回宫吧。****不必再行相送。”南子浅浅一笑,向自己这位貌合神离的夫君柔声对答一番。

    “好。好好,待见了宋君和君夫人,请代为夫向他们致礼。”姬元走到车前,体贴地搀起南子的手臂扶她上车。

    南子一手扶着姬元,一手提起裙裾,款款登车。

    一朵雪花飘摇而下,南子瞧见,伸出玉掌。雪花落在温暖地掌心,迅融化,就象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下雪了。”南子轻轻一叹,回眸浅笑道:“国君请回,诸位大夫请回,南子这就去了。”

    “夫人一路小心。”

    “君夫人一路小心。”

    姬元与一众公卿大夫拱手道别,车马辘辘,冒着风雪向宋国而去。

    人群中站着公子朝,南子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公子朝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黯然。鲁国曲阜。叔孙氏府。门外寒风呼啸,百木凋零,厅中却是暖意如春,就连厅柱下的花草都象春天般地鲜翠欲滴。

    叔孙玉与孟孙子渊正在厅中饮酒,身旁放着两个燃烧正旺的火盆。

    “唉,我一力举荐姬宋为君,看来是走了季武子地老路了,咱们鲁国国君。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前日荐子入朝为官,本来十拿九稳的事。竟然被他以我儿年轻,还需历练为由给拒绝了。每每想起,真是气愤难平!”

    孟孙子渊一听,不禁升起同仇敌忾之心,拍案道:“谁说不是,我儿也是被他以同样理由给拒绝了,想当初若非你我二人保举,他能登上君位?哼!想不到他居然投向季孙意如一方,那老匹夫也不知使了怎样手段。^^^^听说……国君欲纳季孙子菲之女季孙小蛮为夫人,季孙小蛮那丫头却离家而走,迄今下落不明,奇怪,姬宋这小子怎么不但没有迁怒于季孙意如,反而与他走的更近了?”

    叔孙玉冷冷一笑:“还不是因为孔丘匹夫,姬宋哪有什么心机,这都是咱们鲁国大行人孔仲尼教给他的手段。嘿嘿,你不用担心,姬宋对季孙意如也没抱什么好心眼,他是明知只有你我抱成团,再与他联手,才能对付季孙意如,不虞你我会对他不利,所以才有意压住我们,不想一下子满足你我的要求,你看着吧,最迟明年春祭,你我的儿子一定会入朝做官的。”

    孟孙子渊略一思忖,蹙眉道:“姬宋在以我们三桓互相制衡,趁势坐大自己?”

    叔孙玉酌了口酒,淡笑道:“当然,他有此心,我不奇怪,孔丘使出这样手段,我也不奇怪。唯一可虑之处时……我等本欲借此良机把季孙意如掀下去,可国君既存了这样地念头,恐怕不会任由他倒下去,只是季孙意如根基深厚,一旦被他缓过气儿来,那时局势恐怕……,姬宋小儿,在玩火呀……”

    孟孙子渊把玩着酒杯,沉吟道:“子玉,原以为罢了他的执政之职就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可是等到真的逼他辞去执政,我们才知道这几年的经营,他在朝中已经拥有了多么大的力量,如果你我与国君继续这样离心离德,互相猜忌,早晚必为季孙意如所趁,重新踩到我们的头上。你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希望打压季孙意如,免得他一家独大而已,莫不如向姬宋剖白心意,只有联合了他,才能真的压倒季孙意如啊。”

    叔孙玉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姬宋有先君前车之鉴,视我三桓如虎,我们如何取信于他?”

    孟孙子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联姻!”“联姻?”叔孙玉一怔:“你要把女儿嫁给国君?我记得……你两个女儿都是庶出地吧,虽说姿色都很俊俏,但出身卑微,恐难立为夫人……”

    孟孙子渊没好气地道:“还用你来提醒老夫吗?我说的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

    叔孙玉又是一呆:“我女儿?你说摇光?她已许配庆忌……”

    孟孙子渊不耐烦地道:“庆忌?如今姬光已完全掌握整个吴国,仅从他打得强大的楚国一直不敢与他交锋,吴军的强大已可见一斑,如今庆忌能否复国殊为可知呢,何况,他即便复国,也是吴国之主,你我的基业却在鲁国,难不成把偌大家族搬到吴国去?做吴国夫人和做鲁国夫人,哪一个对你叔孙氏更为有利呢?”

    叔孙玉略一迟疑,摇头道:“不妥,我已应允庆忌,怎好食言?”

    孟孙子渊笑道:“这桩婚事,所知者不过三两人,我们如今允他在费城驻兵,对他已是仁尽义尽,为了一个女子,他能有微辞么?再说……”

    他目光一沉,冷冷地道:“庆忌与季孙意如打得火热,他的军营在季孙意如地封邑之内,又得季氏成碧全力相助,即便庆忌复国成功,季孙氏对他地帮助也远远大于你的一桩婚姻,到那时,得吴国之力最多地,恐怕仍是季孙意如,如果你我现在不把国君牢牢掌握在手中,到得那时,大势已去矣。”

    叔孙玉没想到一向粗犷的孟孙子渊居然能有如此长远的看法,听了这番话已是大为意动,孟孙子渊又道:“子玉,你只有这一个女儿,不会想她远嫁南方蛮荒之地吧?再说,世家大族的女儿,总要为家族担负起应尽的责任,与国君联姻,你立即就是国戚,只要取得了国君的信任,咱们三方联手,你叔孙世家立即就是鲁国第一人。”

    叔孙玉闷头喝了杯酒,沉吟半晌道:“这个……,庆忌伐吴,只在明年三月,我们是否再等等看。”

    孟孙子渊嘿地一声道:“我自然能等,只是国君已立,择夫人入宫乃是朝之大事,听说孔丘正在公卿世家里为他择选夫人人选,不知他那里等不等得,何况……庆忌就算复国,凭着季孙意如对他的恩情,也足以抵消与你联姻的亲密啊。”

    叔孙玉喟然长叹一声,缓缓道:“咳,只是我那女儿脾气……罢了,我们且饮酒,待明日寻个机会,我再与女儿好生谈谈。”

    孟孙子渊眉开眼笑地道:“这就对啦!令媛姿容妩媚,可不比那季孙小蛮差上一分半毫,姬宋只是与她一向不熟罢了,待见了令媛美色,哪有不动心的?呵呵,如果摇光能成为我鲁国君夫人,老夫便把两个女儿……,啊,诗竹年方十二,年幼了些……,咳!不管了,就让她们姐妹俩一同入宫,做了令媛的嫁妆。哈哈哈,来来来,吃酒,吃酒。”

    厅外,站着两位家主的心腹家将,李寒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身旁寒风呼啸,风冷,心更冷。僵硬地站了许久,嫉恨怨恚的狞厉之气,渐渐在他眼中浮现……

第182章狭路相逢

    黄河渡口清丘全线封锁,等候卫夫人南子过河。南来北往的客旅行商只得在码头上停靠等待,码头上清理出相当大的一块地方,周围站满了护兵,远处货车拥挤不堪,人们挤在一起,靠着货车遮挡沿河下来呼啸的北风,一边彼此攀谈。

    人群中,一个葛衣少年四下看看,然后向旁边一个四旬上下的行商笑问道:“大叔,渡口怎么禁止通行了,生了什么事?”

    那人正眉飞色舞地与伙伴侃着昨日在犬丘城的一场艳遇,被人打断颇有些不耐烦,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这少年虽是一身粗布葛衣,但眉清目秀十分俊俏,而且气度举止颇为不凡,这才收起轻慢之心,答道:“小兄弟还不知道吗?卫国君夫人南子正要从此处过河,回宋国探亲呢,人家是贵人,总得待君夫人过了河,咱们才能上路。”

    那少年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大叔相告。”

    既知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禁止过河,那少年才放下心来,他在人群中往码头前面挤了挤,望着远处奔涌磅礴的黄河水,长长地吁了口气。旁边两个船夫正在聊天:“嗳,你听说了吗,吴人打进楚国去了?”

    旁边人一呸了一声道:“这算什么消息?吴人打进楚国半年多了,占了多处城池,也不见楚国出兵,嘿!主少国疑,新君才11岁,不济事啊。堂堂楚国,数十万雄兵,被人欺上家门。倒是吴国掩余、烛庸领兵相抗,实在叫人好笑。”

    那船夫笑道:“你这已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我刚刚使船自下游过来,听见行商说,掩余烛庸已经兵败不知逃向哪里去了,吴人趁胜追击,如今已经打过柏举,兵云梦泽了。”

    那少年听了清秀的眉宇间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他举目向黄河对岸看去,嘴角又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呀。兵吴国,骇得姬光只敢以刺客迎战,掩余烛庸怎能与他相比,我的郎君是盖世英雄,虽说掩余烛庸一败,对他颇为不利。但是以他的本领,明年三月。一定能打回吴国去。”

    河口寒风浩荡,吹得他地袍袂抖擞不已,可是想起了那个人,他的心头却涌起一股暖流,丝毫不觉天气之寒冷。眺望着黄河对岸,他的唇角溢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在心底里轻声呼唤:“我千里迢迢赶来,很快就要见到你了。季孙家的女儿不愿嫁给国君,可以逃之夭夭,你的摇光有了心爱的郎君。又岂会输给了她,没有勇气逃家来寻你?今后,人家陪着你。一同征战沙场,一同复国伐吴,你可开心么?”庆忌带着四名侍卫,扮成普通行商,一路南下,过黄河,渡汉水、长江,进入楚境。他离开卫国的时候。寒风呼啸,雪花漫天,但是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进入楚境后,基本已不必穿着厚重的棉衣。这里地山水风光也与北方不同,卫国的湖泊表层已经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而这里仍是碧水荡漾。草绿花红。

    位于长江流域的楚国与中原诸国不同。无论是官职的设置、文化的特点还是历史展。远在上古黄帝时代,长江流域的文明展就领先于中原。他们还最先明了炼制金属地办法,但是在逐鹿一战,黄帝、炎帝与少昊等族联手,打败了当时最强大的蚩尤部落,他们被迫南退到楚国一带,成为了周人口中所称的南蛮。

    当然,在楚人眼中,比他们处于更南方的人或者长江流域原本的土人,才是南蛮。蛮人,也是分等级的。楚人祭祀火神祝融,祭拜东夷大禹,以凤为图腾,就连穿衣、座次的习惯也与周人不同,周人以左为卑,而楚人以左为尊。楚人的宰相名为令尹,也与周人官职不同。

    因此,楚人被周人视为南蛮异类,什么买椟还珠啊,刻舟求剑啊,画蛇添足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这些傻瓜故事都被安排在楚人头上,楚人因此被周人编排得傻兮兮的。

    但是语言上的胜利和岐视,却不能影响甚么,楚国第一任君主熊绎,受封为楚国之君时只是一位子爵,与宋国一开国就是一等公爵实是天壤之别,而且他地所谓领土也大多是未经开辟的荒野大泽,遍布不甘驯服的当地野人,真正能受他控制地地盘不过是方圆百里的弹丸之地,贫穷到贡奉周天子的礼物只能是滤酒的苞茅和做箭杆的棘枝等野生之物。===在中原诸侯之中,他更是毫无地位,每当诸侯朝觐周天子时,同样是一方诸侯的楚君只能在宴席外面跑腿打杂,照看炉火,与贱役无异。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小国寡君,不断开疆拓土,疆域不断扩大,成为雄霸天下的级大国和整个中原的心腹大患,楚君熊通时开始擅称武王,从一个小小子爵直接晋升为与周天子平起平坐地王爵,开创了诸侯冒称王爵的先河,唯因楚国兵强马壮,天下诸侯也未见把他怎么样。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正式文书、公开场合,坚决不称其为王,仍称楚子,以此自欺,无视楚王对周天子的侵犯。

    楚人有很多独到之处,他们最先明了弩,他们铸造的铜剑,较之中原人的铜剑能长出一倍,中原人的铸造术,远不及他们先进。他们还最先创造了中国沿用至今的行政县制度,撼动了周人地分封制,为世人创造了一种新地统治模式。自楚武王开始,楚人灭他们眼中的南蛮小国三四十个,比东方大国齐国灭掉地小国还多,每灭一国,便设一县,由流官管理。迄今已两百多年。

    然而,楚人的辉煌,同样会因为君主的昏庸走入了下坡路,楚平王在世时,为加强集权,象伍家、伯家等忠于王室却因世代在楚为官,势力过于庞大的家族尽皆被铲除,囊瓦、费无极、鄢将师等一众奸佞受到重用,把楚国朝堂折腾得乌烟瘴气。朝廷地**导致整个楚国行政效率变得极其低下。

    等到如今新君登基,主少国疑,奸臣当道,楚国政局更加复杂,否则也干不出让出自己国家领土,放任吴军与掩余、烛庸在此厮杀蹂躏的主意了。唯其如此,对这个国家就得下些猛药。才能逼他们与自己一同作战。

    庆忌一路琢磨着楚国情形,一面想:“如今想要互通声息实在难如登天,也不知两位王叔是否依约引吴军攻打了楚人城池,若不让楚人感到肉疼,恐难说服他们出兵伐吴啊。”

    前方路上,行人渐渐增多,庆忌放下了轿帘,不再向外观看。他闭目假寐了会儿,听到外面车马行人渐多,嘈杂之声不断。忽然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如今时值冬季,虽说对长江流域来说。气候不算寒冷,但是由于北地寒冷,南来北往的客旅行商在冬季会大为减少,如今怎么这般热闹?

    他掀开车帘向外边看了看,行人神色匆匆,男女老少都有,扶老携幼,背包担荷。显得十分匆忙。庆忌敲敲车窗,对驭者道:“停车,停车。”

    待车子停下,庆忌掀开车帘跳下车去,迎面见一个老者背着个小包袱正踉踉跄跄走来,便走上去揖了一礼,含笑问道:“老人家,在下是从晋国赶来的客商。往年来此。因时近冬季,路上行人并不见多少。如今为什么这么热闹啊?”

    那老人有点重听,拢着耳朵大吼道:“你说啥?”

    庆忌瞧他模样,真想换个人来问问,但是又觉不够礼貌,只好耐着性子扯开喉咙大声又说了一遍,老者一听连连摆手摇头:“回去吧,回去吧,别往前走啦。我们不是客旅行商啊,我们这是逃难呐。”

    庆忌大声问:“逃难?逃什么难,出了什么事情啊?”

    老者高声回道:“吴人杀来了,一路烧杀抢掠,**妇女,简直就是一群强盗,郢都怕是都保不住啦,公卿大夫们比我们逃得还快呐,你这孩子赶去送死吗?走吧,走吧,逃远些才安全。”说罢拱手回了一礼急急地离开了。庆忌听得愣,姬光的人马攻到了楚国都城郢都?这怎么可能?

    旁边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见他是个俊俏后生,心生不忍,好心劝道:“小兄弟,别往前走了,到处兵荒马乱,吴人真的快要攻进郢都了,暂且逃远些避一避吧。”

    “吴人攻到了郢都城下?倾吴国之力,又怎么可能同楚国数十万大军相抗?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庆忌听得满脑袋浆糊,奈何从这些逃难的庶民口中也打探不出进一步的消息,因为这些逃难地百姓还没有见着吴军的人影,完全是口口相传,从楚国腹地逃来的难民那儿听说了吴人攻进楚国,大肆烧杀抢掠、**妇女的消息,便心生恐惧,逃离了家乡。

    庆忌迎着逃难的人群继续前行,到了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小城,城门口站着十余名士卒,前边一名佩着长剑的高冠博带宽袍男子,正声嘶力竭地安抚从城门中蜂拥而出的百姓:“父老乡亲们,吴人兵力有限,就算攻进了郢都,也无法分兵袭扰整个吴国,朝廷正在调集大军反攻,大家不必如此惊慌,都留下来吧,一俟有了消息,我会引领大家避到附近山上,不会受到吴人残害地。”

    可惜他喊得声嘶力竭,却没人理会他,难民们反加快了脚步。庆忌瞧这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匀称,目光明亮、鼻如悬胆,颌下一部微须,衣冠楚楚,相貌清矍,象是个有官职在身的人,便下车上前问询。

    那人听说他是晋国商人,苦笑道:“原来是远方来的商旅,本人姓范名蠡,字少伯,乃是本地县大夫,吴人犯境。百姓仓惶,若说具体情形,其实本大夫也还没有了解得太清楚。客人不妨先在本县住下,待有了确切消息,再定行止。”

    “如此,多谢范大夫!”庆忌一揖到地,身子尚未抬起,忽然全身一震,霍地抬头。失声叫道:“你……你方才说,你叫甚么?”

    那位大夫有些茫然,抬起双手看看自己上下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答道:“本大夫叫范蠡,怎么,这位客人识得我吗?”

    庆忌一脸愕然:“范蠡,你居然是范蠡?”

    “正是本大夫,有什么不对?”

    庆忌长长吸了口气。*****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在他所知的历史中,范蠡登上历史舞台是在越国,至于他在楚国做大夫的历史却不尽详细,他还以为现在范蠡已经到了越国,却不知范蠡正是在吴国大破楚国郢都之后,朝廷**,君主无为,心灰意冷之下才投靠了越国,而且到了越国又坐了二十多年的冷板凳,直到越王勾践要入质于吴为奴时才得到重用。只是他不知这个范蠡是不是同名同姓地另一个人。为防认错了人,庆忌忙问道:“那么,有位文种大夫你可认得?”

    范蠡一听。脸上些许警觉顿时消失,和颜说道:“原来你是子禽的朋友,是他对你提起过我么,子禽是范蠡好友,本在郢都为官……”

    说到这儿,他面露忧虑之色,轻叹道:“如今谣言漫天,本大夫派出的人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郢都如今情形如何,子禽是否安然无恙。”

    庆忌此来楚国,是为了同楚君接触,如今楚国这样混乱,恐怕不能从容到达郢都,直接请见楚王了。既有这位楚国大夫,庆忌自然不会再隐瞒自己身份,庆忌忙肃然道:“实不相瞒。本公子并不认识文种大夫。只是两位都是楚国地青年俊彦,本公子远在他国。也已久仰大名了。”

    楚国之大,还远轮不到范蠡、文种这样的小官出人头地,至于名望,两人也是藉藉无名,既非二人友人,却说什么远在晋国便久闻大名,那便是不实之言了。而且他自称本公子,更令范蠡惊讶莫名,他讶然问道:“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身份?”

    庆忌看看左右都被自己和范蠡手下士卒环绕,不虞被人听到,这才肃然答道:“本公子乃先吴王之子庆忌,此来楚国,欲求见楚王殿下,共商讨伐姬光大计。”

    “喂喂,对我客气点儿,不要推推搡搡的。”

    “少废话,荆将军、艾将军都吩咐过,军营重地,一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鬼鬼祟祟地来干什么,有什么话,待见了我家将军再说吧。”

    叔孙摇光气极:“什么荆将军,艾将军,你叫庆忌来见我,哼哼,他见了自然知道我是谁。”

    叔孙摇光刚刚骄傲地扬起头,肩头就被一名战士粗暴地推了一把,弄得她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庆忌手下的兵丁能如此忠于职守,她心中其实颇有些欢喜。

    季孙小蛮离家出走后,姬宋恼羞成怒,此事给他冲击很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国君是如何的名不符实。季孙意如也颇为恼火,便想在家族中另寻一个女子与国君结亲,以确保和国君保持较密切地关系。

    孔丘如今是姬宋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他最为谨守周礼,怎会坐视国君与同姓成亲,做出有失礼仪的事,但是他看准了三桓的心态,所以表面上做出一副要在鲁国公卿中为国君聘选夫人的模样,私下里却派出使节与各异姓诸侯国进行联络,希望国君能聘选他国公室之女为夫人,这样可以大大壮大国君地实力,在与三桓的势力角逐中取得更大地优势。

    三桓却没有察觉他的用心,叔孙玉听了孟孙子渊相劝,也觉得女儿做鲁国夫人,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更合适,何况庆忌能否复国还在两可之间。不料他刚刚对女儿透露了他的意思,就遭到了叔孙摇光的强烈反对,父女二人争执不下,叔孙玉气恼之下,把女儿禁在府邸中本想耐心说服,谁料她却效仿季孙小蛮,也来了个一走了之。

    “喂,你别那么粗鲁,说不定真是公子的什么人呢?”

    叔孙摇光在前边走着,身后传来几名艾城守军的窃窃私语。

    “我看倒想是个探子。”

    “嘿嘿,那可不一定,我刚刚注意到,这个人可没有喉结,他呀,哼哼,应该是个女地。”

    “我就说呢,哪儿来了那么多地美男子。女人……会不会是公子在外边惹了什么风流债,人家找上门来了?”

    其中一个低声道:“若是被艾将军看到那就惨啦,啧啧啧,两个人都是公子的人,这争风吃醋起来……”几个兵卒吃吃直笑,叔孙摇光听了心中一沉:“女人?才离开几个月,他就耐不住寂寞,找起别地女人了?”

    虽然早知庆忌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一想起来,叔孙摇光心中还是有些吃味儿。尤其是……艾将军?难道还是个男人?鲁人好男风地极少,叔孙摇光想想他和一个男人恩爱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别扭。

    沿着艾城大道正往前走,前方一名佩剑的将军在两名扈兵随从下迎面走来,一见几名士卒押着一个便袍少年走来,那位将军站住脚步,问道:“他是什么人?”

    叔孙摇光身旁一位伍长连忙上前施礼:“回禀艾将军,遵将军指示,艾城外围全面加强了戒备。这个人在艾城附近鬼鬼祟祟,被我们现后又不肯表明真实身份,只是口口声声要见公子,行迹十分可疑,所以拿来请将军审讯。”

    “喔?”季孙小蛮上下打量叔孙摇光一番,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她按着剑,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叔孙摇光听说他就是艾将军,一瞧他模样,果然十分地俊俏,若换上女装,比许多女子都要妩媚,恐怕他和庆忌真的是……,一股怒火也自心头油然升起。

    “他是女人!”季孙小蛮只见过叔孙摇光几面,而且都是远远看过,当时还是着女装,因此虽觉面熟,一时却未想到她就是叔孙摇光,但是叔孙摇光的打扮却逃不过她的眼睛,只看了几眼,她已认出叔孙摇光必是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姿色十分出众的女子。

    一股莫名的妒火在她胸口腾地一下燃烧起来,而叔孙摇光看着这个比女人还女人的俊俏小将军,一股比她更强烈十倍的妒怒之火更是在她眸中熊熊燃烧……

    一阵风来,那名离她们最近地伍长不由打个冷战,急急地退了几步。

    “有杀气!冲宵的杀气!”众武士有志一同,心头升起一种危险的感觉。

第183章有志一同

    此刻,庆忌还不知道后院起火,两个刁蛮少女会面,醋坛子倒了一片,他只道后方有梁虎子、荆林、孙武、英淘这一干忠勇之士,如今仍是波澜不经稳如泰山呢。此刻的庆忌非常开心,因为他遇到了范蠡。

    范蠡和文种现在是楚国官场上的两个年轻人,职位只是下大夫,治国能力也未必如如他们在越国时那般老辣,毕竟,政治能力也是一点点锤炼出来的。可是他们两个的资质在那儿摆着,绝对是两只趁级绩优潜力股,只要假以时日磨砺,他们就会成为星光璀璨的政界明星。

    庆忌现在最缺的人才,见了这样杰出的人士,如何不心向往之。然而,招揽人才,自己也得有一定的实力,人家不图你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也是图在你手下能大展拳脚,一抒平生报负,以庆忌如今的条件,还不具备到楚国挖墙角的条件。

    不过,在他想来,历史上的范蠡和文种在楚国放着好好的大夫不做,却跑到越国去辅佐一个几近于亡国的勾践,必然有其不得不离开楚国的原因。自己如今既然有幸遇到他们,不妨与之好好交往一番,彼此套一套交情,那么来日他们在楚国混不下去,准备跳槽的时候,自己这个好朋友就必然成为他们的第一选择,是以庆忌对范蠡礼敬有加,反倒范蠡弄得受宠若惊。

    要知庆忌可是王子,而范蠡现在的职位只不过相当于后来的县令,而且还是流官,并非子承父职,代代传承的勋卿,庆忌如今虽然落魄,以一个王子之尊对他一个小小的县大夫如此礼敬,也足以令他惶恐了。

    知道了庆忌的来意,范蠡十分欢喜,楚越两国因为边界不清。年年征战,就在前年,庆忌、掩余、烛庸还领三路大军伐楚,彼此双方乃是仇敌。然而如今姬光兵伐楚,烧杀抢掠、**掳掠,却成了双方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害关系使曾经的敌人变成了如今的战友。

    庆忌可是吴国名正言顺地继承人,如果楚国与吴国做战时,有一个吴国法理上最正宗的继承人站在他们一边,那么从道义上。他们就是正义之师,是为吴人主持正义。从实质上,既可以增加一支生力军以解楚国之围,同时又可以最大限度的影响吴人的战斗力。

    只要打起扶保庆忌复国的旗帜,对吴国的军心士气必有重大影响。一旦庆忌复国,楚国与吴国有恩,双方就可以尽量通过谈判和平解决边界问题。这样楚国就可以抽调出大量军队应付来自北方强晋等国的威胁。至少,与吴国的休战,对楚国的休养生息是大为有力的。因此,范蠡对庆忌也十分礼遇,将他请进县大夫府,以上宾之礼款待,由夫人亲自照料安排饮食住宿,同时分派几路探马,打听郢都消息,以便护送庆忌去见楚王。

    一连三日。庆忌便住在范蠡府上,两人闲暇攀谈,论起天下大势。*治国方略,各抒见己,各出机杼,彼此对对方地能力、见识都十分钦佩。两人年龄相仿,本就谈得来,庆忌又是有意结交,三两日下来,两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极要好的朋友。

    这天下午。范蠡急急来请庆忌,庆忌随他来到前厅坐定,只见厅前已经站着两名葛袍汉子,一个瘦削矮小,面色黎黑,颌下微须,形貌有些猥琐,另一个看来魁梧高壮。方脸膛、一字吊客眉。两人往那儿一站,形容各异。偏偏还是一个白袍一个黑袍,看着就象黑白无常,庆忌不禁注意地多看了两眼。

    “哦,这两个人,是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刚刚得到郢都的消息,所以我特意请殿下来,一同听听他们的消息。”

    范蠡愁眉淡锁,显然已经从这两个探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请庆忌上座,忧心忡忡地对那黑袍瘦削的汉子吩咐道:“把你地消息说与殿下听,要尽量详尽一些。”

    “是,大人!”那汉子连忙抱拳答应,然后把他所知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

    二十多天前,吴国掩余、烛庸兵败逃走,随后吴国相国伍子胥率兵五千赶到前沿与伯合兵一处追杀掩余,烛庸,沿途攻破几座小城,因为那些城池都是附庸于楚国的小国,并非楚国本土,楚人只做壁上观,并未兵抵抗。

    几天后,吴王姬光突率大军三万来到楚国,与伍子胥、伯合兵一处,兵员共计五万五千人,除了必要的留守军队,这已是吴国举国之兵,这支军队不再搜寻掩余、烛庸下落,突然下落不明。当楚国得到消息时,吴**队如同神兵天降,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柏举。

    消息传到郢都,楚人大惊,立即下令,使顿、胡、陈、沈、许、蔡六个附庸国兵助战,并调楚军主力增援柏举,六国还未兵,楚军主力还未赶到柏举,吴人经一日两夜血战,已拿下伯举,兵云梦泽,兵锋所指,正是郢都。

    吴人进军如此神,而且对楚人各处驻扎军队的地点、兵力的多寡了如指掌,把楚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向惯于外线作战的楚人从战略上从未设想过会有人打击他们的家门,出现在他们的都城,一时惊慌失措,调度失灵,空有数十万大军守在外围,却被吴人钻进腹中,闹了个天翻地覆。

    直到此时,楚人才知道一向臣服于他们唐国和蔡国居然投靠了吴国,反过来同楚国作战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楚国令尹囊瓦,唐、蔡两国国君到楚都郢城朝供时,囊瓦向唐、蔡两国国君索贿过重,两个小国国君无法满足囊瓦的贪欲,被他囚禁达三年之久,直至两国送来厚礼,才被释放回去。

    表面上,两个小国君主仍对楚国附听命,但是他们回国后对天盟誓,普天之下。不管是谁,只要出兵伐楚,他们一定追随。这个消息早已被耳目令通地吴国相国伍子胥所掌握,当姬光听说他们拿到了楚国地理兵力分布图时,自身也通晓军事的姬光自然深深明白它所代表的重大意义,不禁欣喜若狂。

    地理不会改变,但是如果时日过久,难保楚**队地驻防和兵力的多寡不会有所变化,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出兵伐楚。一举拿下楚都,威慑天下诸侯,建立不世霸业。

    然而吴都姑苏距楚都郢城过于遥远,吴师最大的困难就是军需补给,吴军虽骁勇善战,可是兵员数量远逊于楚人,因此要想攻占郢都。只有闪电出兵,直插要害,这样补给就成了问题,因此早就立誓要向楚人报复的唐、蔡两**主成了他们的坚定盟友,负责为他们提供军需补给。

    即便如此,蔡、唐两国要马上运送大量粮草也追不上吴军地进攻度,同时也为了不断鼓舞军心士兵,所以吴王姬光下了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命令,这一路打下来。吴**队吃楚人的,穿楚人地,用楚人的。连女人都睡楚人的,这一来整个楚国谁人不怕?

    是以除了站着一根、躺下一条,地无一垄、房无片瓦的乞儿,无论公卿大夫,还是楚国庶民百姓,但闻吴人之名,莫不望风而遁,这才出现在整个楚国百姓大逃难的场面。实际上楚国地域太过宽广。吴国几万军队根本不可能拉开那么长的战线,他们所攻的只是楚都郢城一线而已。

    当然,楚人并不知道吴人如此利害,是已经得到了一份详尽地楚国地理军事地图,还以为吴国相国、大将军分别是伍子胥和伯,这两人本是楚人,离开楚国一共也没几年,对楚国地理过于了解地缘故。

    庆忌听得屏息,半晌才问起他最关心地事情:“姬光可曾攻下郢都?”

    那白袍吊客眉的汉子说道:“吴军进兵神。听说他们已攻占柏举。令尹囊瓦大人立即回师,在云梦泽设下防线。这时候,顿、胡,沈、陈、许五国也已各自派来了人马,与囊瓦大人合兵一处,总兵力犹在吴师之上。吴师由吴国大王姬光任主帅,伍子胥为右军主将、伯为左军主将,三路齐,兵进云梦泽,结果……”

    “结果如何?”

    庆忌一问,范蠡眼中痛苦地眼神一闪,黯然摇头道:“结果……,如此危急时刻,囊瓦居然犹抱私心,使五国联军为先锋,自率楚国精锐主力避于后阵,希冀双方先拼个两败俱伤。”

    说至此处,他痛心地一捶桌案,说道:“国难当头,却使外人主战,自己督战,同战而不同心,纵然十倍于敌,又如何胜之?”

    那白袍信使尴尬地一笑,舔舔嘴唇道:“大夫说的是,吴师以囚徒和新兵为前锋,故意兵败,引五国联军追杀入伏,然后三路大军并起,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五国联军一逢败仗,立即溃不成军,返身逃命,吴师随即自后掩杀,五国联军的逃兵冲垮了我楚军地阵营,以致无法抵挡吴师的进攻,三军各自逃散,陷入泥沼、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小人返回报讯时,吴师马不停蹄,已直扑郢都去了。”

    庆忌一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还不知道吴军如此战果,竟是他一封书信提醒了掩余、烛庸,两人为泄私愤,炮制出一张楚**力分布图来借吴师之手报仇导致的结果,心中只是大骂这楚军忒也无能。楚人被打得这么狠,倒是有利于说服他们与自己联手,问题是……如果郢都被攻破,楚王被杀掉那可怎么办?

    复仇男神伍子胥,那可是性如烈火的人物,而且他恨楚王已到了极点,楚平王虽然已经去世,可要让他逮住了楚平王的儿子,那个才十一岁的小楚王,恐怕就是姬光拦着,他也得先一剑砍了那娃娃的人头再说,如果楚王一死,楚人群龙无,众王子争夺王位,那时他兵伐吴,正好解了楚国之围,恐怕根基未稳的楚国新君对此正是求之不得,他是绝不会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就派遣大军去与他伐吴的。

    “殿下如今做何打算?”范蠡目光炯炯地问道。

    庆忌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地道:“事不宜迟,庆忌立即赶往郢都,郢都城高墙险,姬光未必便攻得进去,即便攻得进去,想必楚王殿下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离开。楚国国力雄厚,兵强马壮,一时地胜败并不能决定什么,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仍然可以继续。”

    范蠡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叹道:“在下还以为殿下会心灰意冷,返回卫国。殿下意志果敢坚决,轻一身之重敢蹈险地,令在下钦佩不已。好,本大夫与殿下同去郢都。”

    庆忌一愣道:“大夫也要去?”

    范蠡扬眉道:“既为楚国大夫,当为楚国效力。如今郢都有难,我王危急,范蠡虽是一介小吏,兵卒不过数百,既闻消息,也当披甲勤王,以尽忠诚。“如果楚国臣子都象范大夫一般忠义,楚国必成天下第一大国。”庆忌欣然赞道:“来日庆忌如能伐吴复国成功,但愿那时也有象范大夫这样忠心耿耿、才智双绝的臣子辅佐,如果我能一位象大夫这般杰出地人才,便心满意足,必拜为相国,共谋大业!”

    范蠡目光一闪,谦笑道:“殿下谬赞了,范蠡不过是一县牧守,一方小吏,哪当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庆忌微笑道:“少伯不必妄自菲薄,高居上位者,吴、鲁、卫三国,庆忌也见过许多,在我眼中,那些公卿大夫们全捆在一块儿,也不及一个范蠡。”

    范蠡得他如此赞许,顿生知己之感,他神色激动得胀红起来,目光莹然地一看庆忌,暗暗吁一口气,才能保持神色的从容:“殿下如此看重,实令范蠡汗颜。事不宜迟,范蠡这便去召集人马,与殿下即刻启程,赶赴郢都。”

第184章 兵破郢都

    郢都,硝烟弥漫,城门洞开,杀气腾腾的吴国士兵簇拥着三辆战车驰入城门。

    中间一辆战车停下,全身披甲,手按宝剑的吴王阖闾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象瓦剌太师也先以三万对五十万,意外地抓住大明正统皇帝时那种做梦般的感觉一样,阖闾现在也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未想到,自己能如此快地打进郢都,原来看似强大的楚国竟是如此外强中干。

    “楚王现在何处?”伍子胥浑身披甲,手持大戟,须皆张,双瞳赤红地喝问。那杀气凛人的模样令人望而生寒。

    被士卒押到面前的一位城守官原本还峙立不动,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恐惧,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惧然道:“城……城破之时,太子少傅费无极大夫抢了大王仓惶逃出城去了,如今……如今不知逃向何处。”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空的晚霞血一样红,这个时辰,已不能兵漫无目的的四处追索了,伍子胥听了回答不禁怅然若失。

    伯善解人意,瞧见伍子胥模样,他自己也身负血海深仇,自然了解伍子胥的心情,便道:“相国大人,如今我们打进郢都,破其宫城,囊瓦奸贼也在大人戟下授,也算是报了灭门之仇了。如今楚王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稚子,理他作甚,大王的大业要紧,在郢都站稳脚跟才是正理,只要咱们牢牢控制住楚国,将来要收拾那个逃亡的小楚王。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错,子胥啊,如今破了郢都,你也算是报了大仇了,寡人实践了对你的承喏,哈哈哈哈……”

    年近四旬地姬光看着虽在战火硝烟之中,仍显巍峨壮观的楚国都城。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捻须鄙夷地笑道:“楚国数百年积蓄,举国之财富,尽集于郢都,楚王未曾料到寡人能如此迅地破城,四方勤王之师都不曾及时赶到,仓惶逃去,怕是什么都不曾携走。如今,这一切都是寡人的了。即日起。派兵搜刮郢都一切财富,全部起运我吴国。为我吴国所用!”

    “诺!”手下领兵大将抱拳应命。

    就在这时。一户人家门扉破开,一个女子仓惶逃出,后边抢出一名衣衫半袒的壮汉,半片甲胄还披在肩上,分明就是吴国士兵,拦腰一抱,便要把她抢回府去,一见大王车驾正在门前,他不由一呆。连忙向吴王和两位大夫施礼。

    这士卒施礼之时。手还揽着那楚女的腰肢。楚女好细腰,那楚女年方二八。姿容姣好,纤纤柳腰迎风欲折,看着果然妩媚多娇,尤其满脸泪痕,更是楚楚可怜。

    姬光向他一指,问道:“这是何人家的女子,你是哪一部的士卒?”

    那人忙答道:“回大王,这女子是这座城门城守官地女儿,小人是先锋营地士兵,第一批破城而入的,就是我们这队隶属于伍相国指挥的先锋营。”

    姬光哈哈大笑:“既是有功之士,理应给予犒赏,嗯……这女孩儿果然别有风韵。”

    那士卒甚是机灵,连忙一推那少女,几乎将她推倒在地,大声喝道:“还不跪拜我家大王!”然后陪笑道:“大王若是属意于她,那是她的荣幸。”

    姬光大笑道:“一个城守官的女儿罢了,你要享用尽管拿去!”

    他高声吩咐道:“今日三军入城,可尽情享用郢都一切,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三日之后,方罢刀兵!”

    那士卒大喜,连连向姬光谢恩,拖起那少女便进了门。一进门扉,那少女挣脱了他手便要逃走,那士卒一掌把她打翻在地,揪住衣领一扯,内外衣裳便被一起扯了下来,露出赤条条白羊儿似的身子。

    姬光身边卫士瞧了人人眼热不已,只是限于卫护大王的职责,他们不敢擅自行动。姬光看见他们羡慕的神色,呵呵笑道:“没出息,小小民女有何可爱?来啊,随寡人入楚宫,楚王妃嫔如今就是寡人地妃嫔,妃嫔以下各阶级的宫女,尽由尔等享用。”

    众侍卫一听欣喜若狂,挥舞剑戟狂呼不已。

    姬光对伍员、伯笑道:“寡人享用楚王妃嫔,相国便可享用楚国令尹夫人。伯是我吴国司马,便可入驻楚国大司马府,享用楚国上卿地夫人侍妾,哈哈,今日我吴国君臣上下,各依秩序,入驻楚国君臣家中,尽情开怀。”

    “谢大王!”伯拱手一揖,随即扯了扯伍子胥地袖子,伍子胥犹自气愤难平地直着腰杆儿拱了一拱:“谢过大王。”

    姬光瞧他模样,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摆手道:“郁大夫,率兵分驻整个郢都,镇压一切敢予反抗者,哈哈,你们各自散去吧,起驾,入楚宫!”

    大队巴望着楚宫中财帛美女的侍卫如一群馋涎欲滴的野狼,拱卫着姬光向楚国宫城走去。

    郁平然郁大夫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来但凡能破一国都城者,少有能占有其国的。楚王昏庸,奸臣当道,楚国百姓庶民对楚王早就已经失望,而且楚王集权甚重,国家以县治为主,公卿大夫们所得的利益也有限。

    如果阖闾入城能秋毫无犯,再尽量拉拢楚国的公卿世族,许以高官厚禄,以分封之制相诱,苦心经营一番,未必不能就此占有整个楚国,把吴国疆域扩大无数倍,可是姬光的志向似乎……

    他这道命令一下,便把楚人推到了誓死反抗的境地,郁平然有心相劝,可是看姬光两眼放光,**攻心的模样。便知自己人微言轻,恐难劝阻成功。再看伍子胥和伯,这两位在阖闾眼中重量级地人物,对楚国地仇恨之意尤胜,一副恨不得把整个郢都烧成白地地模样,恐怕也是……

    郁平然轻轻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士卒按阖闾吩咐分守四城去了。

    城中到处一片哭喊之声。街头横尸无数,许多人家大门洞开,得了吴王命令地士兵肆意劫掠,**妇女,郢都已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伍子胥带着自己的侍卫,策马驱车直奔他伍家府邸,一路上火光处处,死尸片片。无数人家传出女子受凌辱时的哭喊声,听得他心中恨意稍减。待他赶到自家府门前。只见当初偌大一片府宅。已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当中。

    伍子胥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炽烈燃烧起来,他跳下战车,向前几步,翻身扑倒在地,悲凉地哭叫一声:“父亲……”,便以额触地,哽咽着不能言语。那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抓着地上两坯泥土。身躯微微颤抖。

    “囊瓦奸贼,已被儿子剁为肉酱。还有那楚王老贼……”,伍子胥咬牙切齿,在夜色火把照耀下面色狰狞如同厉鬼:“那老贼虽已身死,我也决不会放过他,明日……明日我便去他坟上,戳尸戮骨,报此血海深仇。”

    古人敬天命畏鬼神,对死者极为尊重,伍子胥身旁将士听说他竟要刨坟开棺,羞辱楚王骨骸,不禁为之骇然。

    伍子胥洒泪祭罢自己家门,长身而起,厉颜喝道:“去楚国令尹府!”

    楚国令尹如今是头号大奸臣囊瓦,囊瓦在云梦泽一战中,因为错用五国联军为先锋,以致大战方始,便被他们地溃军冲垮了自己地军阵,仓惶逃窜间他的战车陷进泥泽不能出来。方才伯说他死在伍子胥戟下,只是拍拍他的马屁,实际上乱军之中,但见敌人,便有将士上前厮杀,谁还计较对方官职大小,要留给何人动手。所以那囊瓦到底是被吴国勇士所杀,还是死在恨他入骨的楚国将士手中,谁也无法分清。伍子胥赶去时,只能将他尸剁个稀烂,然后抛尸荒野喂了野狗秃鹫以雪仇恨罢了。

    囊瓦身为楚国第一权臣,府邸十分豪绰,被他搜刮来的绝色美女更是不计其数。伍子胥端坐在囊瓦专用的白虎皮上,看着满堂站立,花容失色的无数美人,想起囊瓦领兵屠灭伍家的血海深仇,心中快意无比。“令尹夫人何在?”

    囊瓦地正夫人是他元配,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论姿色远不及这些侍妾,但伍子胥志在复仇泄恨,让他九泉之下也不能闭眼,想要**的就是他地夫人,哪计较她地美丑。内中一个侍妾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夫人闻听城破,令尹战死沙场,已然……已然自缢而死。”

    伍子胥听了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他目光一转,又喝问道:“那狗贼的侧夫人何在?”

    众女子面色惶惶,眼光悄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衣,清减如菊,纤纤细腰,袅袅动人。她脸色苍白地趋前拜倒,低轻声道:“妾身……妾身见过伍将军。”

    伍子胥目光一凝,看她不过二十出头,明眸皓齿,千娇百媚,不由冷笑一声:“囊瓦倒是艳福不浅……,过来,你叫甚么?”

    “妾身玉落。”

    “玉落,好,哈哈哈,今夜,便由你侍奉本相国……”伍子胥伸手一带,便把那美人儿拉坐在自己腿上,大手探进她的怀里,放声大笑起来。

    厅中春意融融,厅外寒风呜咽,卷来无数啼声悲咽……

    满木山下谷中,一队人马沿着险峻的山道逶迤而入,山谷中迎出一位身穿白袍,披着半身甲的年青人,远远便高声叫道:“少伯在哪里?”

    听见呼唤,披甲持戈的范蠡快步迎了上去:“是子禽吗?少伯在这里。”

    “果然是你!”那白袍甲士急步上前,与他相拥在一起,庆忌快步跟上,站在旁边细细打量着。这白袍半甲的年青人与范蠡年纪相仿。身材比范蠡高出半头,面容俊秀,虽是披甲带剑,却仍充满儒雅的气质。

    “原来此人便是文种,老天让我在此遇见他们,莫非也是天意?”庆忌暗暗忖度着。

    此时,文种已得范蠡介绍。一脸惊讶地向他迎过来。施礼道:“楚国下将军文种,见过庆忌王子!”

    庆忌是吴王之子,按理本称王子,但是长江以北中原诸国仍奉周天子为正朔,不承认除周天子之外地诸侯所僭称地王号,因此见了他只称公子,不称王子。不过长江以南楚、越、吴三国都是擅称王号的,彼此自然没有自贬地道理。

    “文将军不必多礼!”庆忌连忙上前搀扶。说道:“文将军,庆忌此来的用意。想必少伯已经说与你听了。不知如今郢都情形如何?楚王现在何处?”

    “殿下,少伯,请倒前方洞中说话。”文种一双丹凤眼露出黯然神色,摇头肃手道。引了二人到了一处燃着火堆的干燥山洞中择地坐下,文种叹息道:“文种料想会有忠义之士闻听郢都有难,必然兵勤王,所以派人在要道上拦截,不想……这第一个等来的,就是少伯。”

    他与范蠡相视一笑。大有知己之感。这才继续道:“郢都不必去了,如今郢都……已然被吴师占领。”

    这话一说。范蠡与庆忌同时一惊,脱口问道:“那大王(楚王)如今安在?”

    文种忙道:“殿下与少伯不必过于惊慌,大王已经离开郢都,据我了解的情况,应该是被费无极护送着往随国去了,当时兵慌马乱,待到文种得到消息,率领本部人马想赶去追随时,道路已被吴师截断,无奈,只得逃到此处,再图后计。”

    范蠡和庆忌听了不禁长吁一口气,文种转而愤懑地道:“吴师在我郢都,得阖闾纵容,烧杀抢掠,**妇人,无恶不做。伍子胥、伯等吴师将领,都住进了我楚国职秩相当地公卿家中,以其夫人侍妾侍寝,极尽羞辱之事,更将我楚国财富,尽数掳往吴国,身为楚国大夫、大好男儿,文种每每想起,都觉羞惭得难以自容。”

    那行恶地虽是姬光和伍子胥等人,可他庆忌毕竟也是吴人,听了这话颇为不安,范蠡瞟他一眼,忙岔开话题道:“如今吴师已入郢都几天了?”

    “三天!”文种痛心地道:“阖闾住进了大王的宫殿,将宫中妃嫔可意的留下自己享用,其他的都赏赐给了有战功的将士。他还想凌辱王后,王后紧闭宫门,持剑自卫,将他一番责骂,总算这贼子还知羞惭,终于不再侵犯。唉!我楚宫中,如今也只有王后一人得保清白了。

    这位楚王后名叫孟赢,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她是秦国公主,秦国当今国君的长妹,当初本来是要嫁给楚国太子熊建的,楚王熊居把这位聘来的儿媳迎到郢都后,见这位孟赢姑娘美丽无双,一身风流,乃是一个绝色美人儿,不禁动了色心,转而将她纳为自己地夫人,与她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当今的楚王。

    后来费无极、囊瓦等人能成功陷害伍家,理由之由就是伍家与心怀怨尤地太子建谋反,因此伍家被灭亡,伍子胥和太子建先后逃到郑国,为求郑国出兵报仇,蛊惑郑国权臣造国君地反,太子建被杀,伍子胥又逃到吴国,害死了收容他的吴王姬僚,与野心勃勃的姬光结成了同盟。

    姬光久闻这美人艳名,既入楚王宫,便想尝尝她的滋味,不想这少妇却是十分贞烈,她使宫人闭紧了门扉,持剑立于内,厉声斥骂姬光:“妾闻天子者,天下之表也;公侯者,一国之仪也。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亲授受,坐不同席,食不共器,异巾栉,所以远之也。今君王弃仪表之行,纵乱亡之欲,犯诛绝之事,何以行令训民?大王若欲闯我宫门,辱我名节,妾唯有一死而已!”

    阖庐倒未必是被这位贞烈的楚王后孟赢给骂出了良知,只不过孟赢是当今秦国国君的胞妹,姬光不想逼死了她,再与秦国结下不解之仇,反正楚王宫中尽是绝色,犯不着为了一个妇人另树强敌,这才放过了她。这些事生在郢都内,文种等人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不太详尽。

    “既如此,我们只有去随国寻访大王了,范蠡熟悉随国地理,愿意护送庆忌王子前往,不知殿下心意如何?”范蠡听罢文种的介绍立即对庆忌道。

    楚王逃往楚国附庸随国,而护送他的大臣是费无极,这是楚国第二号大奸臣,有他挟持楚王,把持权力,年纪幼小地楚王能否号召各路勤王之师打回郢都仍是很难预料地事。庆忌本来是有求于楚王,现在范蠡倒把庆忌看成了楚国的强大助力,希望他地出现能给楚王一点信心,也能让那胆怯畏死的费无极鼓起勇气,同意与他一同打回郢都,。

    庆忌听了楚国如今情形,不禁心中大喜,他来楚国借兵,本来必定要做出些牺牲的,两国有争议的边界地区,恐怕要划割出来做为楚国的酬劳才成,如今楚国被姬光打成了这副模样,与他正是同仇敌忾,对他的到来,绝大多数楚人都只有欢欣鼓舞。双方正是一拍即合,倒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了。

    只可惜,如今这个时代讯息传递实在糟糕之极,如果有电报一类的通讯工具,他大可借吴楚打得不可开交的机会马上领兵杀回国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夺取吴国都城。但是现在这想法却不可行,自己的两路大军一在卫国,一在鲁国,命令传回去再约定时日同时兵,前后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光,谁知道这段时间楚国之战会生什么变化,吴师会不会已撤回国内。一旦妄动而不得时机,自己苦心准备的伐吴计划就要付诸流水了。

    何况,庆忌知道姬光的底细,庆忌虽把手下最得力的两名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带到了楚国,似乎吴国已倾全国之力伐楚,但是庆忌知道,吴国北有自己这个大难不死的庆忌,南有野心勃勃的越国,国内绝不可能一片空虚。

    姬光的胞弟夫概,武勇之力仅次于自己,这次就没有随兄出征,而是留守吴越边界。还有姬光的儿子夫差,仅比自己小了一岁,此次姬光伐楚,他也以太子之尊镇守姑苏,这两人必与姬光有着密切联系,对自己所处的卫国方面也必然高度戒备,如果自己真要偷袭的话,数万大军一动,姬光这里必然先行得到消息撤返吴国。所以,楚国之力还是要借助的,而且因着姬光攻陷郢都所犯下的重重罪行,合盟成功的把握更是为之大增。

    想至此处,庆忌微微露出笑意道:“少伯,随国庆忌是一定会去的,但是姬光一举攻克郢都,令得楚**心士气尽丧,楚王年幼,恐难号召足够的公卿赶来勤王护驾。愚意以为,随国之行势在必行,但是打回郢都,却需多方用力,二位身为楚国大夫,难道就只知靠着身边数百兵丁,逞匹夫之勇吗?”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范蠡与文种二人有心报国,奈何职位卑微,威望不足以号召庶民,官职不足以统领公卿,除了带着身几百兵丁浴血沙场,还能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庆忌的心意,还是范蠡反应快些,目光微微一闪,开口问道:“那么,殿下有何高见,还望不吝指教。”

第185章 说服

    随国本是姬姓诸侯国,自牧野之战武王灭商,西周王朝为了镇守辽阔的疆土,控制殷商后裔,便把亲族大封天下,当时受封到淮水上游和汉水中游地带的姬姓诸侯国有十余个,组成一个庞大的姬姓封国集团,互为犄角之势,负责监视并阻断荆楚和淮夷、百越结盟。

    随国原本封邑广阔,国力强盛,曾屡屡与楚国争锋而毫不逊色,但是许多年下来,当年受封于此,负责监视荆楚的姬姓诸国越来越弱,原本负有监视之权的诸侯们反成了楚国的附庸。随国也不例外,如今已完全受到楚国控制。

    小楚王逃到随国,因来得仓惶,身边只带了不过两千甲士,但是随国却不敢对他稍有不敬,在随国人看来,吴师即便攻入了郢都,也占领不了楚国广阔的疆域,用不了多久,他们还得退回吴国去,郢都虽破,但是楚国国力却未受到根本的损耗,到时控制这片大地的仍是楚王。

    所以不管心中怎样想法,表面上他们对楚王仍依臣礼相待,为了楚王的安全,还把他们藏进了一处临河高山的隐秘峡谷之中。若非文种是驻守郢都的一位下将军,楚王和费无极从他驻守的城门撤走时他又打听到楚王是要撤往随国,他也不能如此准确地打听到楚王的下落。

    这处山谷叫九凤谷,位于一条大江之畔,群山环抱,险峻雄奇。碧绿的江水从山脚下蜿蜒而过,叠翠的山麓倒影江心,风景秀美,完全看不到一丝战争的紧张气氛。

    庆忌和范蠡带着几百兵丁,避开吴军沿郢都呈辐射状布下的警戒人马,绕道赶到随国,然后在随人带领下赶到九凤谷。在山脚下还能看到蹲在清澈的河水边谈笑衣的三苗少女。她们世居此地,似乎一辈子也没看到过数百人这么多的大军,看到他们经过时。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

    她们的目光是那么无邪质朴。毫无心机,看到这些陌生地军队,看到这么多的男人,全然没有一点戒备和害怕的意思。就象古老山林中从不曾见过人类地鸟儿那般毫无防人之心。令得庆忌看了,心中大为感触,他不希望战火蔓延到这儿来,伤害了这些和这里地空气一样纯净、和这里的泉水一样清澈的人们。

    众人来到草木葱葱郁郁的大峡谷外,山口便出现了神色紧张警惕地士卒拦住问路。虽然看到这路人马都穿着楚国的军服。但是现在如惊弓之鸟的他们却是丝毫不敢大意。直到范蠡亮出自己的印信,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士兵这才放松了警惕,但仍勒令范蠡带来勤王地数百士卒就在山口等待,只许范蠡等数人入山。

    庆忌一直没有表明自己身份,只随在范蠡身后跟他入山,他们前后有十余名楚王地侍卫押送。一进山口,庆忌便现谷中地形比外边还要险峻,众人只能排成一字长蛇。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爬。那山谷后面又是莽莽丛山,藏在此处的确要安全得多。即便吴师得到消息派大军来攻,恐怕也未必攻得上去,即便攻得上去,楚王照样可以继续遁入丛林,让人无从找起。

    山势跌宕,绝壁高耸,峰林重叠,悬崖如削,两边石壁上攀爬着许多盘根错节的古藤。鸟儿清鸣,草丛中不时有野兔、锦鸡惊慌地掠过,不时还有几条毒蛇昂缠在树上,向他们嘶嘶地吐着信子。

    众人小心翼翼,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行过山谷,爬到了较平缓的半山腰上,前方有人赶来相迎,问明身份迅即赶回报信,不一会儿,一位佩着长剑,年约五旬的大夫领着几名士兵匆匆赶来,见到范蠡,倨傲地站定,说道:“卜尹观从在此,何人赶来勤王?”

    卜尹,是掌管占卜吉凶的官员,职阶在范蠡之上,范蠡连忙趋前拜见:“县司马范蠡,拜见卜尹大人。官闻听吴师攻破郢都,大王移驾于此,特率本部三百壮士赶来勤王护驾。”

    “才只三百人吗?”观从听说只是一位县司马,比县尹还低了一级,而且只带了三百人,不禁大失所望,摆手道:“知道了,大王路上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便不见你了,可带你本部人马驻守与山口,回头子西将军会接见你,安排你的防务。咱们来的匆忙,随人拿得出地粮食又有限,你本部地军需,可得自己想些法子了,好在这山上野菜野果、飞禽走兽……”

    范蠡神情有些木然和无奈:“卜尹大夫不必挂怀,给养之事下官自会料理。下官此来,还带来一位重要人物,当须大王亲自接见。”

    “哦?是什么重要人物,还需要大王亲自接见啊?”那位观大夫阴阳怪气地问,仿佛他此刻不是站在仓惶逃难至此的深山野岭上,脚下仍是踩地楚王宫的御阶。

    “回卜尹大人,此人是……吴国王子……庆忌。”

    “甚么?”卜伊观从大吃一惊,脸上倨傲神色一扫而空:“吴国庆忌,他来做甚么?呃……他在哪里?”

    庆忌心中暗叹,楚王身边近臣身在逃难之中,对勤王之师仍是这般倨傲,丝毫不知招揽,楚国臣下岂能不心生怨尤?他自范蠡身后踏前一步,微微拱手道:“观大夫,庆忌在此。”

    “啊……,庆……庆忌……,观某不知殿下驾到,失礼、失礼了,殿下快快有请。”观从语无伦次地说着,同时借着大袖的掩护做着手势,他手下有机灵的侍卫见了返身便走,急急赶回去报讯了。观从对这个曾经的敌人、敌国的王子、如今却有着共同敌人的庆忌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相见,因此客气几句,便引着他往山坡上的那个洞处走。

    范蠡职位低微,未奉命令不便追随,只得站在原地等候。庆忌随着观从向前走出一段,还没走到那蝙蝠状的山洞洞口,里边已迎出两位将军来。这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身材高瘦,脸容狭长。粗短的眉毛,身披皮甲,肋下佩剑。一脸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观从一见。连忙迎上去道:“子西将军、子期将军,这位就是吴国庆忌王子。”

    那二人把眉一扬,炯炯有神的双眼同时投注到庆忌身上,向他微微拱起双手。

    这两位都是楚国王室子孙。素来担任宫、城两卫兵马地将领,费无极见囊瓦兵败,抢回城去劫了楚王便走,这两位忠心耿耿的将军便领着亲兵护送他们一路杀出重围到了这里。

    庆忌听说过这两位将军的名字,双方寒喧几句。待知道了庆忌地来意。两人脸上方现出几分笑意,神情也柔和了些。庆忌随着两位将军进了山洞,只见四壁插着几支火把,洞中一方突起地石头,上边铺着些绫罗,一位头戴王冠的少年端坐在上面,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在那少年左右,站着两人,左边一人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大夫。博带高冠。身材高大,面色阴沉。唇上两撇短须,正用一双阴冷地眼睛打量着他。

    庆忌看了他一眼,心道:楚人以左为尊,如今囊瓦已死,站在楚王左侧的这位当是楚二第二大奸臣费无极了。***至于右边那位……必是楚国第三号大奸臣鄢将师无疑。庆忌眼神飞快地一扫,见右边这人身着鲜亮的甲胄,年近四十,皮肤略显苍白,眉目倒还俊朗,只是细长的双眼半开半合,似乎喜欢从眼缝里窥视他人动静,令人有些不舒服。

    “吴国庆忌参见大王!”庆忌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向那少年施了一礼。

    小楚王好奇地看着他,白的脸蛋上微微浮起一抹激动地红晕,问道:“你就是那位力擒犀牛、手接飞鸟地吴国第一勇士庆忌王子吗?”

    “嗯……咳!”旁边费无极微微咳了一声,楚王神色一悚,忙道:“庆忌王子请平身。”他年纪虽幼,这套礼法用得倒熟练,只是脸上神情气质,分明却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模样。

    “殿下远来见寡人,不知有何用意?”楚王问着,情不自禁又向面色古井无波的费无极看了一眼,费无极嘴角一牵,似带赞许地微微点头。

    庆忌道:“吴国姬光,弑君自立,乃逆臣也。庆忌于卫国招兵买马,矢志除姬光而报父仇。今姬光兵征楚,破郢都,毁社稷,大肆烧杀抢掠,迫使楚王殿下弃宫避难至此,大王与庆忌正是同仇敌忾。庆忌此来,欲与楚王殿下共商抵抗姬光大计。”

    “哦,庆忌王子要与寡人共同抵抗吴师?”

    小孩子对英雄人物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信任,楚王听说庆忌是来帮他对抗姬光的,好象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不禁为之大喜,他立即抬头看向费无极,嘴唇翕动,若非还要看他脸色,马上便要应承下来。

    费无极目光一压,止住楚王动作,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楚国雄师数十万,地域数千里,小小吴国,虽使诡计攻入郢都,又岂能长久,早晚必被我们赶回吴国去,本不需借助外人之力。庆忌王子去年还曾领兵伐我楚地,姬光如今是我楚国大敌,殿下又何尝不是呢?殿下如今与姬光为了王位之争反目为仇,欲借我楚国之力伐吴复国,可是殿下神勇尤在姬光之上,他日一旦复国,我楚国不是亲手树立了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吗?”

    洞中阴冷空荡,费无极声音尤显洪亮,他一番话,在洞中回音袅荡,听来铿锵有力,旁边子西、子期、观从等几位大夫听了不由都把目光投向了庆忌。

    庆忌晒然一笑,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太子少傅费无极费大夫了,楚国实力雄厚,傲踞荆楚,诸国莫不侧目,庆忌也相信,凭姬光的实力,吞不下楚国的江山,他早晚必会退回吴国去。然而,凭楚国自己的力量,何时才能迫姬光退兵呢?

    不错。楚国有雄师数十万,但是你们可以把这些兵力全部投入战斗吗?与吴师正面对战地数万大军伤亡惨战,损失过大。如今已溃不成军。需要补允兵员,重新整编,再次整军投入战斗恐需数月之久。

    南面,近七万大军。镇守着南方蛮夷小国,那些国家向来民风剽悍,不甘驯服,楚王年幼,主少国疑。他们早已蠢蠢欲动。近闻楚国大败,焉能不野心滋生?如果楚军撤离用来驱逐吴师,只怕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南方蛮夷各族都要竖起反旗,来日不知要耗费多少兵马钱粮,耗费多少时光才能平息。

    再说北面,楚国西北边界有十万大军,却更加不能调动。南方蛮夷。希图自立。凭楚国雄厚地力量早晚可以征服;吴国姬光,其行径不过是一个烧杀抢掠的强盗。早晚会退回吴国去,也不成心腹大患然而楚国北方……却是虎视天下、野心勃勃地晋国,晋国所图,是江山万里,整个天下。而且,一旦给它机会,晋国也完全有能力把楚国占有己有,边防一撤,晋国趁虚而入,便连江山也不保了,费少傅不会不知其中利害。至于庆忌,当初乃是奉命行事,今若与楚国结盟,彼此乃是盟友,边界之事,大可放下兵戈,磋商解决……”

    费无极嗤地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说道:“庆忌王子何必危言耸听?你也说姬光不是我吴国心腹大患,姬光身为吴国一国之君,岂能久离中枢?就算我们不一兵一卒,姬光自然也会退去……”

    “哈哈哈哈……”庆忌爆笑出声,他的声音比费无极更加宏亮,在洞中久久回荡,因洞深邃,他地笑声隆隆绵绵彼此相接,犹如一阵滚雷响起,费无极变色大喝道:“你笑甚么?”

    庆忌鄙夷地道:“我笑你们,龟缩于此,原来打得是这样的主意。不错,姬光早晚是会走的,等他抢光了郢都地财宝,玩够了郢都地女人,就会离开那里,把一片废墟留给你们,你们就可以风风光光地赶回去,继续荣耀地做你们的大王、做你们的公卿大夫,真是何等光彩!”

    “大胆!”子西、子期听的大怒,一把握住了剑柄,嗔目怒视着他:“你竟敢如此辱我君臣!”鄢将师目中凛凛,也泛起一片杀气。

    庆忌大笑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罢了,何来污辱之说?纵然庆忌不说,难道姬光加诸于你们头上地种种羞辱,便能不被天下人知晓么?”

    子西惊疑不定地道:“你到底在说甚么?”

    庆忌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你们可知,姬光进入郢都,令手下众将领大夫,各依职位高低尊卑,入住楚国公卿府邸,将诸位公卿大夫的娇妻美妾,都做了自家的玩物?你等可知,姬光正将郢都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尽数运回吴国?你等可知,楚国宗庙、社稷已尽数被他捣毁,使楚人之神灵、楚王之祖宗,不能得飨血食?你等可知,伍子胥已掘开楚国先王坟茕,将平王尸身鞭笞三百,抽得支离破碎,曝于阳光之下?你等可知战死的楚国将士,尽皆抛尸荒野不得收敛,尽被野狗兀鹰啄食?

    如果楚王殿下驻跸于此,就在此征召国内各路勤王之师以伐姬光,旷日持久,何时可以成功?身为一国君王,就当庇佑一国子民,难道大王能好整以暇地在这九凤谷中,无视姬光正在郢都所犯地暴行?若不兵驱逐姬光,楚国从此威风扫地,普天之下,还有哪个诸侯会把你们放在眼里?附庸于楚国地数十诸侯,怕都要投靠姬光去了。”

    庆忌一番话,听得洞中所有人呆若木鸡,就连费无极都脸色苍白,子期目眦欲裂地道:“你……你说甚么?你说的这些事,可……可是真的?”

    这些事,有些是庆忌在文种他们藏身的那个山谷中时便听说的,有些是一路绕向随国寻访楚王时在路上听说的,再结合他所知道的历史,当然知道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庆忌重重地一点头,朗声道:“当然,陪我前来的,有贵国一位县司马范蠡大夫,他也可以证实庆忌此言。”

    子期双眼赤红,颤声叫道:“阖闾……阖闾拆我宗庙、毁我社稷、辱我先王、欺我家室,此仇不报。不共戴天!大王,大王,我们要杀回郢都去。报此奇耻大辱啊。否则我等还有何脸面活在这天地之间?”

    子期卟嗵一声跪倒在楚王面前,子西、观从等一干将领尽皆跪倒,神色悲愤激昂,楚王虽年幼。也知自己受了怎样地奇耻大辱,他眼中含泪,泣声说道:“庆忌王子,寡人母后……母后可还安好?”

    庆忌向他抱拳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孟赢王后贞烈自守。持剑闭宫以死相挟。姬光惮于结怨秦国,不敢入宫强迫,所以王后安然无恙。”

    他眼角微微一瞟那些下跪地楚国群臣,轻轻一叹道:“郢都上下,也只有王后一人保住了清白……”

    众人一听,心如刀绞。楚人文化,笃信人死为鬼,尸骸当入土为安,羞辱尸体。乃是大不敬之罪。而姬光等人各依王侯公卿职阶。入住楚国君臣府邸,登堂入室。寝其妻妾,这些仓惶逃离不曾携带家眷的公卿大夫们想起郢都家中情形,无不怒冲

    “大王,召勤王之师,杀回郢都去啊,若任由吴师自行退去,我等君臣还有何脸面重回郢都?”

    楚王被群臣一叫,顿时没了主意,眼巴巴看向费无极,旁边鄢将师轻咳一声,拱手说道:“大王,吴人毁我社稷宗庙,此仇不共戴天,大王应派出信使,召集各路勤王之师前来共商大计。至于与庆忌王子结盟一事,臣以为大王可命太子少傅费大夫与庆忌王子磋商细节,再禀奏大王定夺。”

    楚王一听忙道:“不错,庆忌王子,郢都,寡人是一定要打回去地,不雪此耻,寡人愧对天下。至于你我双方结盟一事,王子可与费少傅商议出个详细地章程来,再交寡人与君臣议论。”

    “庆忌遵命!”庆忌长长一揖,抬眼望向费无极……

    山坡上,庆忌与费无极并肩而立,山谷中隐见旗幡飘动,那是楚军驻扎的地方。

    “费少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里只有你我,庆忌坦诚相待,有一番心里话要说与少傅知道。”

    “殿下请讲。”费无极面色阴沉,喜怒始终不形于色,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

    “费少傅,我们有一个共同地敌人,庆忌手中现在有三万精兵,而且若与吴师对敌,凭着庆忌地身份和以往在吴师中的威望,少傅该知道庆忌会起多么大的作用,楚国如今真的不需要与庆忌合作吗?

    费少傅,囊瓦把持楚**政十余年,结下许多仇怨,如今吴师攻入郢都,楚军大败,竟连楚王都要逃到随国避难,纵观天下大国,还不曾有任何一国出现过国都告破,国君外逃地惨事,且不提楚国今后如何自处于天下诸侯,就是楚国内部群臣何尝不是群情激愤?这一切罪过,此刻无暇顾及,等姬光退兵之后,却是必然清算的。

    囊瓦已死,少傅以为可以把所有罪责尽付于囊瓦吗?别忘了,少傅与鄢将师,往日与囊瓦过从甚密,同进同退,楚国上下谁人不知?若是少傅与驱吴还都之战中寸功不立,少傅以为回到郢都后,您的地位还能象今天这般稳当?然而少傅若是在此战中立下大功,那时众望所归,便是取囊瓦而代之,成为楚国令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庆忌欲与楚王结盟,固然出于私心,于楚国、于少傅您,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费无极目光闪烁,久久方道:“欲要结盟,未尝不可。老夫有五个问题,若是殿下能令老夫满意,老夫便一力促成楚国与殿下结盟,共战吴师!”

第186章 天下汹汹

    费无极道:“姬光在我郢都作恶多端,但凡楚人,莫不切齿痛恨,各地勤王之师正6续赶来,待大军云集,必誓死一战,驱逐吴寇。殿下与我楚人同仇敌忾,皆与阖闾有大仇恨,有些事,我也不必瞒你了。我楚国王太后乃秦国长公主,老夫护侍大王避至九凤谷前,已遣大夫申包胥赴秦国求援,若秦国肯出兵相助,合我楚军之力,亦足以驱逐吴师,今有公子结盟,更是得道多助,只是不知公子的大军何时可到楚国?”

    庆忌心道,费无极把遣使赴秦求取救兵的消息说与我听,那是要加重砝码,想多争些好处了,只是不知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囊瓦、费无极、鄢将师三人,那是出名的贪得无厌,若是个人索取好处倒无所谓,只怕于国土有所要求,那可大大的为难了。

    庆忌提起精神,暗自小心地说道:“不瞒费少傅,庆忌来此之前,亦已有所准备,原定不管有无楚国相助,都要于明年三月初时出兵伐吴,今既与楚国结盟,出兵之日自然越快越好,只要与楚王签订正式盟约,用过了楚王印玺,庆忌立即遣人调兵,二十天内,我的先锋大军便会出现在少傅面前。”

    “好!”费无极目光一亮,秦人肯不肯出兵,他心中实无把握,如今有庆忌自己送上门来,他也不愿把这个强大地帮手给拒之门外。两人正是各怀鬼胎,他又问道:“两军结盟,并肩作战,总要有个统一的号令,共同进退,统一调度。否则各有统属,无异于一盘散沙。介时……你我双方大军汇合,何人为主帅统领全军?”

    庆忌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庆忌武勇之名,不过是身为吴国王子时。手下们有意吹捧奉迎出来的,再者,个人武勇并不见得便能统帅三军,既在楚国作战,自然以楚师为主。至于这三军统帅的人选,庆忌听从楚王殿下安排。”

    费无极暗暗松了口气,庆忌武勇之名传遍天下,自己素来不以军事见长,若庆忌要担当全军统帅,那正是众望所归,自己的功劳可是要被分去大半了。他既听从楚王安排。嘿嘿……。楚王那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想至此处,费无极面上露出一丝欣然之色,先解决了个人利益,他才开始考虑楚国的好处,沉吟片刻又问道:“既是结盟,自然同进同退,互相扶助。只是……一旦驱逐吴师出境,是否我楚军还要担负帮助殿下复国地义务呢?”

    庆忌慨然道:“这却不必,能挫败吴师。令得姬光声望大挫。军威丧失,对庆忌来说。已是莫大帮助。若有楚国仁义之师相助复国,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庆忌心中也明白,吴楚之间往年因争桑田,彼此之间多有纠葛,战阵厮杀,士卒之间难免结怨,强要楚军助我伐吴,恐怕将士也不肯用命。再者,楚者受此大创,国内各附庸小国必然蠢蠢欲动,也需大军弹压,借楚军而复吴国……庆忌不会提此过份要求。”

    “唔……”一旦驱逐姬光离境,费无极在意的是迅拥楚王归郢都,借楚王之名大肆封赏,将自己的亲信尽数取代囊瓦一系的人,从老二一跃成为老大,尝尝风光无限地味道。助庆忌伐吴,并无什么好处,他可不想被这件事约束住,一旦伐吴之战旷日持久,岂不是把自己拖死在那儿了。既然庆忌只要他在楚国境内狠狠打击姬光的力量,这便容易接受了。

    费无极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说道:“殿下这四个答案,深合费某之意。最后还有一事,要与殿下详谈。吴楚两国,各据一方,本来相安无事。只是随着人口增加,城廓扩展,地亩桑田的需要也随之扩大,原本两国间无人问津的莽莽荒野,如今便成了彼此争夺之地,时常因此惹起争端,吴楚两国地战事,便因此而来。殿下若复吴国,做了吴国君主,今后两国庶民百姓再起争端,身为吴国大王,殿下自然要为吴人作主,说不得吴楚之间便要再起纷争。$君$子$堂$$$如今殿下既要与我楚国结盟,咱们是否应该趁此机会,把两国纠缠不清的边界地域划分清楚呢?从此两国友好,相安无事,岂不是好?”

    庆忌略一沉吟,问道:“少傅所言甚是,只是……两国边界纷争由来已久,是是非非实难分辨,不知以少傅之见,两国原本归属不清的那些桑田山林,应当如何划分呢?”

    费无极笑道:“正要与殿下商量。”

    他拔出剑来,剑锋拄地,微微思索片刻,便在地上匆匆划出犬牙交错的一副地图来,庆忌见了那地图,不由暗吃一惊,他印象中一直以为费无极这个大奸臣全靠拍先楚王和令尹囊瓦的马屁才能拥有今日的权位,想不到此人倒并非全是一个阿谀之臣,他若非胸怀大志,决不会把吴楚边界如此复杂的地形都详详细细地记在心里,这个费无极,胸中自有丘壑啊。

    “殿下请看,荷田、桃花冲、婺源、萍乡……,这些地区,早在我楚国武王殿下称王之前,熊姓先祖仍为子爵地时候,就有我楚国先民在那里开荒种田,建立城镇,距今已有近五百年历史。这些地方,自古就有我楚人生活,居住,是我楚国疆土不可分割地一部分,我楚国对这些区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希望殿下复国以后,能够把这些现被吴国占有的领土归还我国,解决了这些纷争,吴楚两国方能成为兄弟之邦,千秋万代,永结友好。”

    别地事都能答应。唯有这划地裂土,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那绝对是祖宗眼里的败家子,时人眼中的窝囊废,庆忌若刚一复国便把这些沃土尽数划与楚国,在吴人眼中无异就是个出卖祖宗江山。换取一己荣华的无耻小人,他岂肯答应费无极的要求。

    时势比人强,庆忌来楚争取结盟时,倒也不例外是没有想过做出些牺牲和让步,因为有些地区。原本确实无法说清本来是谁的疆土,不管考据地多么充份,顶多在道义上占个好名声,它地实际拥有权,永远都是靠军事实力说话的。

    那些地区随着这些年来双方地争夺。你来我走,我进你退,渐渐形成犬牙交错的势力分布,许多地区原本就由楚人掌握着,庆忌如今没有寸土属于自己,实力有限,更得考虑实际情况。要成为一个成熟地政治家。就要考虑与对手真正实力的较量。考虑的是彼此长远的、全面的利益得失,而不会因为民众地几句口号或者口碑来决定他政治上的决定。那些小民站在他们的角度,并不了解幕后的真相,只会凭着一腔意气说些天花乱坠的话来,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可能。然而如今楚国郢都已被吴师占领,姬光在郢都的所在所为,已与楚人结下不解之仇,楚人是必须要同姬光一战地,这种情形下。庆忌自然不会再做出过份地让步。

    庆忌立即指着地图上那些彼此交错的地带道:“费少傅此言差矣。早在商朝时候。西岐周太王有长子泰伯,次子仲雍和三子季历。季历之子姬昌。也就是后来的周文王,聪明早慧,深受太王宠爱。周太王想传位于昌,但是按礼法应传位于长子,太王因此郁郁寡欢。泰伯明白父亲的意思后,就和二弟仲雍借为父采药的机会一起来到现今的吴国,自创基业,建立勾吴古国。商朝灭亡后,周朝建立,武王封泰伯第三世孙周章为侯,遂改国号为吴。

    而楚国先君熊绎,却是周朝天下建立后,武王之子成王继位后,才以子爵身份受封于荆楚立国,最初所拥有的土地不过百里,及至后来,才渐行壮大,拥有如今广阔的国土。我吴国比周朝建立时间还早,吴人足迹更是早已涉足费少傅所说的这些地区,若追本溯源,这些地方本应为我吴国所有。”

    费无极不悦道:“殿下此言未免强辞夺理,吴国立国虽早,然当时吴国人烟稀少,便连大城也无一座,所谓国家,其大小在当时不过是聚居平原地几个大部落罢了。==http:>

    “费少傅此言大谬,既然时间先后做不得准,那这三苗古地也是一片蛮荒而未经开地地方,是不是庆忌带兵在此开几亩山田,种几棵桑树,就可以把它划归吴国名下呢?”

    两个人唇枪舌剑,争来争去,各自抽剑在那副地图上指指划划,等到那地图被划得支离破碎再难分辨,二人便换个地方,由费无极再绘出一副图来,两人就每一处桑林、每一块良田、每一座城镇进行激辩争夺。

    夕阳西下,火红的云彩飘在天边,淡淡的夕阳照着山坡上的两人,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两人仍在寸土必争地激辩着,只是彼此的声音都有些嘶

    翌日,旭日高升,鸟语欣鸣的时候,楚王再次接见庆忌,与他正式签订了结盟书。盟书一式两位,以素帛写成,由两人亲笔答名,并加盖了楚王的印玺。盟书写得非常详尽,密密匝匝的小字不但写明了双方合兵伐吴时的权利、义务、统属,最后还详细写明了庆忌一旦复国,将要与楚国交割划分的领土。

    昨日,庆忌和费无极两人从两国有争议地区的展渊源、地方文化、人口构成、历史背景、地理环境等诸多方面逐一争辩反驳,直说到喉咙冒烟,总算达成了一致意见。对这些地区进行了明确,从两国对争议地区的划分来看,彼此所得地地域面积基本上是对半平分。而实际上楚国所得的桑林和农田区域更多,做为补偿,费无极则把西南方向原与越国接壤的一块条状领土割让给了吴国。

    这块区域未经开,尚是一片原始森林,而双方划分的桑林、良田地段,彼此的分割线也将大量熟田和桑林划给了楚国。因此尽管双方所得的地域面积平分秋色。但是庆忌一方所得地不是高山便是平湖,新接手的西南地段更是层峦叠嶂的未经开的山林,显然是吃了大亏,所以费无极得意洋洋,已将此事列为驱逐姬光之后向楚王请功的一桩大功劳。

    双方缔结盟约之后。庆忌立即派人飞马赶回卫国调兵,同时决定与楚王制定详细地军事计划后,就返回楚国边界接应自己的人马,楚王也随即颁下十余道诏书,派秘使分赴各地调兵。

    庆忌并未因与楚国上层取得了联系而冷落了范蠡。这两日但有余暇都与他在一起,双方盟约的简陋宴会之后,庆忌返回范蠡营中,与他谈起今日与楚国结盟事宜。率兵赶来勤王,迄今却未得楚王宣诏接见的范蠡连参加这样重要会议的资格都没有,直到听庆忌说起,范蠡才知道楚王已与庆忌结盟。不禁为之欢欣鼓舞。但是待庆忌说起盟约地细节。范蠡却心中一沉,若有所思起来。

    对于前边的合兵盟约,范蠡并无意见,但是对最后一段,双方对边界的详细划分,却令范蠡暗暗警醒。吴国接手的地段,都是水6要隘,固然在农耕上未见占什么便宜,但是在军事上。一旦两国生冲突。却是一千兵足可抵挡一万兵的险要之处。

    而楚国划给吴国的那片不毛之地看似偏僻,并无多少耕种开价值。但那片地段却正是楚越之间联系的重要通道,在军事上具有重大意义,吴国势力一旦扩展至此,就把整个越国半揽于它地怀中,前方虽仍留给楚越之间相连地一片狭窄地段,却随时可以派兵封死。

    庆忌只是迫于费无极的要胁才被迫接受,还是别有用意?如是别有用意,其意在吴国还是楚国?如今他仍是一个流亡公子,吴国能否掌握在他手中,还在两可之间,他会有那样长远的打算吗?

    范蠡越想越是心惊,直到庆忌说着说着酒意不胜,倒在他用松枝铺成的床榻上,微微出了鼾声,范蠡才怵然清醒,拳掌微微一击,拔腿走出了他用草木树枝搭成的帐蓬,向山坡高处走去。

    庆忌的鼾声微微一顿,一只眼睛轻轻张开,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鼾声更加响亮了起来。

    “是庆忌亲口说与你听的?”

    “是!”

    “老夫听说,庆忌在遇到文种之后,论及我楚国如今形势,曾建议你等往他国借兵,文种已赴宋国借兵去了?”

    “是!”

    “嘿。范蠡啊,庆忌虽贵为王子,老夫看他对你却是另眼相待,丝毫不因你职位低微而有所轻慢,你与他相处得很是融洽啊。”

    “是,然臣毕竟是楚国之臣,彼此私交虽笃,涉及楚国大事,下官但有所思,不敢不言。”

    “哈哈哈哈……”费无极仰天大笑:“范蠡啊范蠡,文种此去宋国,若能求得救兵,便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你本先遇到庆忌,可是怨恨他将这大功劳给了文种,却让你一无所获么?”

    范蠡一怔,随即满面怒容:“少傅大人何出此言,范蠡一片公心,庆忌虽未必有对我楚国不利之念,但不可不防啊。”

    费无极冷笑一声,捻着胡须斥道:“那么依你之见,老夫该把那桑林良田都划给庆忌,留给我楚国一片荒山僻岭不成?真是荒谬!吴越纵然真的生战事又如何?嘿,他们彼此征战,消耗国力,与我楚国正是大大有利,那些险要之地又搬不走,吴国纵然倚作凭仗,也只是用来防守,与我楚国又有什么妨碍?君子胸怀坦荡,年轻人,你如此长于心计,恐怕并不是甚么好事。”

    范蠡被他一番话只气得脸色铁青。他拱了拱手方欲再言,费无极已拂袖道:“好了,你退下吧,此事老夫已然知晓,老夫心中自有定计,勿需多言。”

    范蠡一句话又被噎了回去。他忍恨应了一声,拱手退出帐去,站在帐外痴痴站立半晌,幽幽一叹,这才举步离去。

    此时。郢都城内地吴王阖闾情形也不好过。姬光对楚国从心底里就没有产生过据而有之地野心,他只想在郢都作威作福一番,以此举震慑天下诸侯,为他争霸奠定基础。而他身边两大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和楚王有毁门灭家之仇。伍子胥一心报仇。几乎成了报仇偏执狂,平常很精明的一个人,一旦言及报仇,便丧失理智,如痴如狂。伯比他理智些,伯是太理智了些,一切行为都以个人利益为出点。只知讨好、顺从阖闾。更不会提出违逆他地看法,所以这君臣三人,在郢都所做所为,丝毫不得人心。

    当初他们攻入郢都时,一路势如破竹,楚**队懈怠,平民袖手旁观,但是他们在郢都仅仅半个月,所作所为就给自己树立了无数的敌人。整个郢都全民皆兵。吴师陷进了楚国人民战的汪洋大海之中。

    吴师地行为愈残暴,楚人的反抗就愈强烈。甚至有楚国勇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寻找阖闾住处,欲行刺阖闾,以致有一天晚间阖闾几次受到刺客袭扰,一夜之间换了五个住处方保安全。次日天明,阖闾派人把他认为可疑的楚人都抓起来处死了一批,血腥的镇压引起了楚人更加惨烈地报复。

    楚人群起与吴师斗争,没有将领指挥,就由当过兵的人负责操练和指挥,在郢都周围组建了一支支小规模的民兵武装,声称“各致其死,却吴兵,复楚地”。以致吴人小股人马,不敢外出行动。

    恰在此时,吴人布防于郢都周围关隘的一处哨卡,又抓到一个楚王派出召集勤王之师的秘使,获悉了楚王召集勤王之师地举动,以及庆忌与楚人结盟、楚王使人赴秦国、宋国借兵的消息,伍子胥马上意识到其中的危机,立即匆匆入宫去见阖闾。

    阖闾正在楚王宫拥着细腰楚女欣赏歌舞,原本富丽堂皇的楚王宫如今一片狼籍,楚王宫中的金器、银器、铜器乃到精美的绫罗绸缎,以至公卿大夫、富商豪绅家的一切财物,甚至做箭地棘枝,能抢地都抢了,能砍的都砍了,尽数被阖闾装车打包运往吴国。

    那搬运楚国财富的车队络绎不绝,十余日来一天不停,已把郢都所有人家的车马全被征用了,还是运送不完。尚未及运送的,也都拆得拆,包的包,全都堆放在一处着人看管,等待押送入吴。

    一见伍子胥入宫,阖闾大笑道:“相国来得正好,楚姬娇娆多姿,娇美者莫过于楚王宫。这几名美姬舞姿曼妙,寡人将她们赐予相国,一会儿可携回府中尽情享用。”

    伍子胥肃然道:“臣有要事禀奏,请大王屏退左右。”

    阖闾微微一怔,见他神色严肃,便依言摆摆手,摒退了宫女、乐师,大殿上顿时肃静下来,已被抢掠一空的楚王宫殿内立时显得空旷一片。

    伍子胥把他得到的情报匆匆说与阖闾,阖闾听了也不禁变色,惊道:“想不到楚人反应如此迅,庆忌又来趁虚而入,此子,实是寡人心头大患,伍相国,以你之见,寡人如今应该怎么做?”

    伍子胥肃然道:“来时路上,伍员已仔细考虑过,以臣之见,有两个选择。”

    “快讲。”

    “一,我吴师立即退守国内,则秦断然不会兵,而楚国与庆忌之盟十有**也会落空。楚国新败,纵恨我吴国入骨,也不会贸然兵伐吴。二,我吴国也派出信使,联络利益相同的友好国家,以克制楚人援兵。”

    阖闾沉吟道:“第一个法子虽然稳妥,然甫闻楚人求了救兵,我吴师立即退回国去,好不容易创下地威名便要付诸流水,来日如何与诸侯争雄?若依第二个办法……若秦人、宋人,再加上庆忌与楚人缔结联盟,又有哪个国家有能力与其抗衡?”

    伍子胥淡淡一笑:“这却不难,秦人欲出关争霸天下,却被晋人阻住去路,晋人欲东进争夺中原,却惮于秦人在其腹背不敢妄动。如今秦人欲助楚人,一旦成功,就沿大江流域开辟出了第二条道路,且与楚结盟,缔结友好,此举对晋国大大不利。若遣一能言善辩之士赴晋国说明利害,晋人必然答应出兵助战。晋国乃西方大国,附庸小国无数,一旦参战,其助力非同小可。

    此外,便是东方大国齐国,齐人野心勃勃,亦有扩张之心,然其北进乃荒芜边地,西进中间隔着小小卫国,之后便是晋国,彼此忌惮,以卫国为缓冲,都不愿生冲突。若要南进方有机会。齐国南方与我吴国之间,便是东夷诸部落,这些部落并未立国,地域广阔,一直是齐人眼中地一块肥肉,只是齐人怕齐军南下,迫使旁边的鲁、徐、和我吴国结盟反抗,所以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如果我们答应协助齐国获取东夷这些土地,齐人贪利,亦可出兵。齐国乃东方大国,如此一来,有齐晋两国攘助,足以抵消楚人盟国地力量。”

    阖闾双眉挑动,说道:“齐晋皆是大国,皆有附庸小国无数,他们一旦参战,整个天下怕都要战火熊熊了。”

    伍子胥微笑道:“那又如何?我吴国偏居东南,天下诸侯争的都是中原沃土,不会把我吴国做为目标。我吴国如今尚无问鼎天下的实力,中原不乱,大王要谋天下霸主,还需数十年休养生息。不过,若中原诸侯混战不休,那正是我吴国机会到了。”

    阖闾双眉一拧,随即展颜大笑:“相国妙计,天下战火熊熊,正是我吴国机会,哈哈……。好!就依相国之言,立即遣使,与齐晋结盟,请其兵助战!”

第187章 战鼓初擂

    柏城城头,庆忌昂然而立,眯起双眼望着远方。风自北方来,卷着漫天雪花,掀起他的大氅,猎猎生响。按照路程计算,他的人马应该就在这几日赶到了。

    “秦国应该会出兵的……”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庆忌却浑不在意,站在城头,他的思绪已经飘浮到天空之中,从最高处俯瞰着整个春秋大地的政局变化,做出了如上判断。

    自犬戎攻破镐京,周幽王姬宫被杀,周平王姬宜臼迁都洛邑以来,原本由周天子控制整个天下的局势慢慢开始生变化,两百多年后的今天,渐渐形成两大势力集团:长和黄河集团。

    长以楚国为,黄河集团以晋国为,楚国擅称王号,蔑视周天子的统制,楚庄王更曾向周天子问过九鼎,其野心昭然若揭。而晋国虽有称霸之心,作为姬姓诸侯,表面上还能维持周朝正统,同时,由于地域岐视和彼此切身利益的冲突,他们更是扛起了维护王权的大旗,以周天下的卫护者自居。

    其实早在齐桓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为诸侯伯长的时候,以楚国为的南方诸国就已经同维护周氏天下的北方诸国开始了不断的争伐,如今只不过是由晋替代了齐而已。

    在天下人都注意着他们之间的战争的时候,关中的秦国正在渐渐壮大。秦国成立的时间很晚,他们的第一任国君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地领,因护送周平王迁都有功。受封为诸侯,统治了原本周室王都所在的关中大片沃土,迄今立国不过两百多年。

    然而两百多年下来。秦国由于地理上的先天优势,中原地战争几乎从未损及秦国实力,他们渐渐成长为一支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只不过,现在这支力量还不足以挑战晋齐这样的大国,所以,他们需要维持南北势力的平衡,那样秦国才能从中取利,继续积蓄力量。

    庆忌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并不知道吴国伐楚时秦国是否曾出兵相助。他只是结合了自己所拥有的两个人的意识和知识,依据如今天下的形势做出了判断。他相信,这其中的利害得失,秦人中不会没有一个有识之士看得出来。所以秦人最终出兵也将成为必然。

    秦国雍城,宫城门口,大夫们正鱼贯而入。

    他们经过宫门时,眼角都会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宫墙上轻轻睃上一眼,那里倚墙站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地中年人,他的头顶还系着代表士大夫的冠,但是那冠也已残破不堪。

    他身形摇摇欲坠,脸色憔悴,黄中泛黑,双唇皲裂。微微泛着血丝。那双眼睛也已黯淡无光,但他仍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诉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嘶哑低微,已经没有人听得清了。

    看到他地人,都不禁心生恻隐。秦君宫墙下自然不许乞丐站立,然而这个乞丐却有些不同,他乞求的不是米粮,而是政治援助、军事援助,那又自然不同。这个人。就是奉命来秦国讨取救兵的申包胥。

    初来秦国时。他本以为必能讨得秦兵相助,一上秦宫大殿。当着满朝公卿向秦君匆匆说明来意,言道:“吴国阖闾兵破郢都,楚王避难于随国。秦楚本姻亲之好,当今楚太后乃秦君胞妹,当今楚王是秦君外甥。秦楚本是一家人,如今楚国有难,特来秦国搬取救兵,乞请秦国救楚于危难之中。”

    孰料秦君自有他的野心,暗忖以吴国之力,纵然灭了楚国,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占领地域广阔的楚国,那时再兵为胞妹报仇,正好趁机东扩,占领楚国大好河山,区区一个女子,纵是胞妹,为整个秦国利益有所牺牲也是应当的,是以秦君不为所动,搪塞着要申包胥且去馆驿歇息,容秦国君臣商议一番再说。

    申包胥再三恳请,秦国君只是搪塞,申包胥无奈,不肯自去馆驿住下,便在秦宫殿外倚着宫墙,不饮不食,绝食以萌其志,自早至晚终日大声哭求,那时诸侯朝议用的宫殿并不甚大,申包胥在宫墙外又哭又又喊,在大殿上听得清清楚楚,吵得人人不得安宁。

    申包胥与伍子胥同为楚臣时本是知交好友,两人都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坚韧性格。如是者三日,申包胥不饮不食,已声嘶力竭,却仍立在宫墙下,竟似要绝食而死,这番作态,令得秦国许多大夫都为之侧目,暗暗心生同情。

    秦君见他这般不知趣,心中好生不耐烦,当时公卿每十天免上朝一日,秦君为避申包胥,让众臣连放三天大假,巴望着申包胥死在宫外才好。不想这申包胥生命力却出奇地旺盛,今天,三天假期已过,群臣上朝,至此那申包胥已在秦宫外站了七天七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竟然还没有死,所有秦国臣子莫不为之动容。许多大臣已暗暗决定今日上朝,为申包胥说项,乞请秦国出兵助楚。

    不料,众臣入殿,秦君入座,开口便道:“吴王伐楚,本非义战。秦楚有姻亲之好,理当救援。寡人为申包胥忠义所感,决意兵援楚,兵车五百乘,精兵四万人,以子蒲、子虎为帅,出武关,赴楚国,讨伐吴师!”

    群臣讶然四顾,齐齐上前长揖,高声赞道:“国君仁德,臣等拥戴!”

    秦君与大将子蒲对视一眼,捻须微笑不已。秦君终于决定出兵,自然不是因为被申包胥所表现地忠义所感动,而是秦君与几名心腹重臣计议数日,权衡利弊地结果。

    三十多年前。晋楚两国和其他几个诸侯国在宋国举行了“弭兵会盟”。晋楚分别代表南北两大势力集团订立盟约,规定除齐、秦两个大国之外,天下各国都要向晋楚同时朝贡。

    这一来。便把晋楚两国抬到了天下诸侯之巅,并立为天下霸主。秦国和齐国实力仅略逊于晋楚,没有这些虚名所累,这三十年来闭关展,国家太平,国力日渐强大。秦国君臣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头。

    经过再三权衡,秦中朝中几位重臣认为,吴师虽强,但国力终究不够雄厚。吴楚并存比起吴存楚亡对制横北方晋国势力南下更加有利。如果由于楚国灭亡而造成南北力量失横,那么晋国必然作大。这对需要以南北力量均衡而求得展机会地秦国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目前如果占有一部分楚人领土,结果却要独力承担来自北方强晋的压迫,那对秦国地长远利益来说。远不如仍把楚国抬到幕前,自己照旧闭关自守,休养生息,积蓄国力。秦君从善如流,听了几位重臣的分析,深以为然,于是终于做出了兵援楚的命令。

    奄奄待毙的申包胥被架进秦宫,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喜出望外。当时重礼,叩三次,申包胥忘形之下。挣扎跪地。叩九次以谢秦君之恩,然后心神一懈,晕将过去,被急急送入馆驿休息。

    秦国雍城子蒲、子虎两位大将军开始调拨粮草,征召军士,准备出兵援楚。如此大地举动自然难以遮人耳目,雍城这边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晋人安插在秦都的奸细已然得到消息,探子日夜兼程赶往晋国翼城。迎着漫天风雪把这个消息送到了晋侯姬弃疾地手中……

    天下。将要大乱了。

    寒风卷着雪花,卷得城头的大旗不断地抖动着。庆忌向西北方向望去,自此往西北,绵延千里,驻扎着楚国地十余万大军,这些军队是用来防备晋国入侵的,可是晋人南下,却未必只有这一条路,只是若择道路而行,势必要穿过许多诸侯国,那么这些诸侯国就必然得做出选择,立场,最终把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卷进这场战局。

    想至此处,庆忌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为了鼓舞军心士气,费无极把遣使赴秦国求取救兵的事公布了出来,当然,还有文种赴宋国求援地事,只是他毫不羞惭地把这也说成了出自于他的主意,以此为表明他的洞察先机。

    这便给了庆忌机会,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尾随着一名楚人信使,又冒充告密领赏的樵夫,告了那名信使,使他被楚人捉到,从而让伍子胥掌握了这个消息,使姬光预先有了防备。

    庆忌了解自己这位王叔的脾气,更明白伍子胥在楚人面前绝不愿意示弱的心态,姬光和伍子胥的选择便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向其他诸侯借兵,唯其如此,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否则,待楚国勤王之师汇合,浩浩荡荡杀向郢都,姬光惊闻他地两三万精兵也参与了楚师,而且秦国也兵相助,仓促之下无法抵挡,迫于形势唯有退回吴国,那样一来,楚人固然达成了目地,对他来说,却毫无助益。他必须把姬光、把吴师拖住,死死地拖在楚国,这样,他在齐国的那支奇兵才能挥作用。

    伍子胥……

    庆忌冷冷一笑:“这千古名人,还不是一样被我**于股掌之上。”

    “春秋无义战”,当庆忌从一个灵魂穿越的普通剧务,渐渐成长为一个政治团体的领袖时,他越来越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何止春秋无义战,自古至今,哪一场打着冠冕堂皇漂亮旗号的战争,包裹着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不管打着什么旗号,终其目的就是一个“利”字。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地友谊,只有永恒地利益。一个团体、一个阶级的利益,必然是以损害另一个团体、另一个阶级地利益为前提。哪怕使些手段,只要能让自己的人少一些流血牺牲,少一些付出地代价。庆忌如今使来,也是安之若素了。他已不再是当初夸夸其谈的那个幼稚少年。

    风小了,雪却更加的细密了。庆忌一天几次登上城头眺望,等候着他地大军赶来。此时已是下午第三次登上城头了,然而远处仍是一片平静的白色。他抖一抖肩上的雪花,搓搓冻僵的双手,正想返回城下,目力极处,忽地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野中一条黑线蜿蜒出现。

    庆忌神色一动,连忙手搭凉蓬向远处看去,那条移动着的黑线明显是一支队伍。他们渐渐地走近了,风雪中高擎的那面旗帜有两个大字。远远的,加上雪花密密遮挡视线,还不能看清旗帜上的大字。但是看到那面熟悉地旗帜,庆忌已经认出那是自己的队伍。

    他欣喜地叫了一声,返向便向城楼下跑去。片刻的功夫,楚人士卒推开了城门,庆忌驾着一辆战车飞奔出去,车轮在皑皑无痕的白雪大地上辗出两道笔直地车辙印迹。

    “公子!”

    当庆忌趋车驰近时,那支队伍便已停了下来。等到庆忌奔到面前,队伍最前面一辆战车上立即跳下一人,欢喜地迎上前来。

    他头顶的缨盔上积满了雪花,高大的身躯。满脸的虬髯。一只空袖在风雪中挥舞,正是一直追随于他左右的梁虎子。

    “拜见公子!”队伍前方的士卒们纷纷向庆忌施以军礼,消息迅向后阵传去,整支队伍微微骚动起来。

    “将士们一路风雪兼程,辛苦了!”庆忌向大家团团一揖,然后亲热地与梁虎子拥抱了一下:“梁将军,我猜以你的急性子,便一定是前军先锋,哈哈……坐镇中军的必是荆将军了。”

    梁虎子满脸风霜。却一片喜色。听到庆忌这么说,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这一回可猜错了。坐镇中军的是掩余公子,荆林那小子这一次是押后阵呢。”

    庆忌听了一呆:“掩余王叔?我不是让王叔坐镇艾城吗?怎么他也来了?”

    梁虎子苦笑道:“掩余公子是您的王叔,他一定要来,属下也没有办法。属下可是拿了公子您地将令阻拦过地,可掩余公子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说:什么坐镇艾城,三军尽出,都去讨伐姬光了,让我守着一座空城有什么用?庆忌那混小子,不过是防着他万一失败,甚至身死沙场,留我给他报仇罢了。他如今经营下如此场面,若还打不败姬光,就算我苟延残喘留了一条性命,又拿什么去给他报仇,要不一起去,大不了我们叔侄并肩战死在沙场上罢了。”

    庆忌听了顿足道:“唉!如此说来,烛庸王叔此去费城飞狐谷,必然也要随军出征了。”

    梁虎子嘿嘿一笑:“公子猜着了,烛庸公子去鲁国前,确是这么说的。他说,胜败荣辱,尽皆在此一举了,公子您的大军,已是复国的最后希望,若是再败了,唯有一死而死。他堂堂吴国公子,大好男儿,哪有让别人阵前效命,自己坐守空营苟且偷生的道理。”

    庆忌听了也不禁苦笑,梁虎子回头扫视了一眼那些虽经长途跋涉,却精神饱满、斗志旺盛的士兵,对庆忌沉声说道:“公子也不必懊悔了,两位公子是这样想,咱们三军士卒人人都是这样想,姬光窃据吴国大王之位已经一年有余,再拖下去,我们再无机会赶他下台,胜败荣辱,真的是在此一举了。就连伙夫都算上,肯追随公子的,每人都了武器随军前来,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公子赴生蹈死,血溅沙场!公子就是我们的军魂将心,无论任何危险,无论什么敌人,我们三军将士,都与公子并肩而战,永不言退!”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风雪地咆哮中听来尤其慷慨激昂,庆忌听得心中感动,忍不住握住了他地一只大手,铁血男儿,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深深地吁了口气,迎着扑面打来的雪花,向他这支钉子般伫立风雪中地钢铁队伍望去。双眼从一张张熟悉地、不熟悉的,年轻的亦或沧桑地面孔上掠过,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矮小的战士身上。

    他披着半身甲,甲内是一套武服,一口长剑背在肩头,剑穗被风吹起,穗丝时而会拂到他的脸上,那张素面如桃花。俊俏的一塌糊涂,赫然竟是季孙小蛮。她站在一辆战车旁,正微笑着凝睇自己。

    庆忌不禁向她走去,梁虎子在身后叫道:“公子。属下有件事……公子……”

    庆忌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季孙小蛮身旁,讶然道:“你……战场凶地,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你可以留在艾城吗?”

    季孙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留在那儿做什么?既然无处可去,只好跟来啦。”

    庆忌知道她这只是遮羞的话,天下之大。她哪里不能去?当初自己想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还不肯呢。如今肯不辞辛苦跟来楚国,少女情怀他如何不知?

    激动之下,庆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双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凉凉的,庆忌见她脸色有些青,小手冻得通红,不禁有些恼怒:“艾城这一年来积蓄了许多军需,难道就不能给你准备一套暖和厚重地衣服吗。你身子这么单薄。还这么冻着,若是生了病怎生是好?梁虎子!”

    季孙小蛮眼波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也柔和下来:“不怪梁将军,是人家不愿意穿,那些军衣穿在身上太过臃肿,难看死了。”

    庆忌听了啼笑皆非:“这还真是美丽冻人,要美不要命了是吧?”

    季孙小蛮翻翻眼睛:“那有甚么呀,反正越往南走越暖和,等过了大江,连雪花都看不到了。”

    庆忌摇摇头,解下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说给她披在肩上,为她系着丝绦,说道:“真是搞不懂你,算了,先披上我的大氅,等到了柏城……”

    梁虎子赶过来,说道:“公子,属下有……”

    庆忌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我吩咐你地事,就没一件能办好,还要……嗯?”

    他见梁虎子冲着他挤眉弄眼,神情十分诡异,不由为之一怔,他顺着梁虎子示意的方向微微轻动眼睛,用眼角向那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吓得魂飞天外,再一看,果不其然,那人虽然一身甲骨,身高也与普通士卒相仿,可那脸蛋,分明便是叔孙摇光。

    一时间庆忌几疑身在梦中:“摇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然后,他的目光微微垂下,那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坏了,他的双手还停在季孙小蛮的胸前,手指轻轻贴着她凉滑秀气的下巴,那大氅的领口丝带只系了一半,这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暖昧。

    好象风雪有点冷,因为庆忌现自己的面皮也有些僵。他的嘴角微微**了一下,迎上季孙小蛮的一双眼睛,那双大眼睛里仍然带着一丝浅浅地笑意,只是……后知后觉地庆忌忽然觉那眼神里带着些挪揄和得意。

    庆忌忽然大恨,这假小子似的小姑娘何时有过女人味儿了,她方才怎会是因为自己的关怀才露出那样的表情?自己这番动作,正常情况下她的反应该是羞涩不安,觉得很不自在才是。她……分明就是故意在看我的笑话。

    庆忌狠狠瞪了她一眼,季孙小蛮回了个满不在乎的眼神,那脸上恶作剧似的笑容更加得意洋洋起来。

    “你既然来了,我也不能再赶你回去!”

    庆忌的眼珠再不向叔孙摇光那里瞄上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曾看到叔孙摇光,嗓门却突然拔高了八度,神态严肃,大义凛然地对季孙小蛮道:“我与三桓世家关系非浅,叔孙氏、孟孙氏,都与我有莫大渊源,你是季孙世家地人,一个女子独自流落在外,我既然见到了怎能置之不理呢?这才把你收留下来,若是你在我这里生了病,岂不显得我照顾不周吗?等进了柏城,立即换上御寒地厚衣。哼,什么穿上厚重军服臃肿不堪,你才几岁年纪,根本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孩子,谁去注意你地美丑?”

    季孙小蛮背对着叔孙摇光,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微微皱起鼻子,娇俏得意地道:“啧啧啧,反应真快啊庆忌公子,没少这么骗人家姑娘吧?嘻嘻……”

    庆忌大汗,天很冷,风很大,他却忽然觉得很热很热。自己该怎么“意外而自然”地忽然现摇光在队伍中呢,还要做出一脸惊讶、欣喜的表情,否则方才一番作做全白费了……

    她那两道杀人的目光……该死的,梁虎子呢?他方才见了自己,怎么不说摇光也在这里……

    庆忌求救似的回头去找梁虎子,却见梁虎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打雷似的一通大嗓门,好象生怕他听不到似的。庆忌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说要为他赴生蹈死,浴血沙场,无论何时永不言退的梁虎子独臂甩动,大袖飘飘,一路扯着嗓子兴高采烈地大喊:“兄弟们,公子来接我们了,兄弟们,已经见到咱家公子啦!”

    只是,他脚步飞快,好象**后面有条狗正追着他咬似的,那情形一定都不象是正在鼓舞全军士气,倒像是……逃之夭夭。

    耳边传来季孙小蛮“吃吃”的低笑声,庆忌恶狠狠地瞪着不讲义气的梁虎子背影,已经气到无语……

第188章 那处战火

    汉水渡口要塞鱼阪,杀声震天。

    吴师正在抢攻鱼阪渡口,这里,目前仍是楚军把守。

    吴师大将王孙雄拄矛立于阵前,漠然看着面前的那座营寨,他的士兵正象一群舍生忘死的蚂蚁似的,向那座营寨起冲锋。营寨的箭楼、城垒都朝向外面,本来是防御外敌的,如今敌人自后方来,能够倚仗的地利有限。再加上整座营寨主要是木制结构,在火箭攻击下,现在有几处已经燃起了烈火,失守已是必然之事。

    楚人的机弩犀利狠辣,然而现在箭矢已经耗尽,双方开始短兵相接展开肉搏,这时候,吴人的剑盾手开始挥了威力。剑光闪烁,比那风更加令人刺骨生寒,无数的短剑敲击着皮盾,出排山倒海的“砰砰”声,吴人的战车象一片乌云,向楚人的阵地倾压下去。亢奋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楚大夫屈无尘持剑立在处处火起的城寨上,高瘦的身影就象风中一截孤独的树干。他一身白衣,腰束麻带,头缠白巾,一副披麻带孝的打扮。

    这身孝,他是为自己而戴,为自己的家人而戴,为他的营寨中数千士卒而戴。当吴师兵奇袭鱼阪时,他就知道这座营寨一定守不住,当他打退敌人第四次冲锋后,利用双方调整战阵的间隙,返回家门。勒令妻妾老小一家十七口全部上吊殉国,然后披麻带孝赶回阵地。他已决意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鱼阪要塞共存亡。

    一片营栅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了。这营寨虽是木制,但是用地都是合抱粗的巨木半埋入土中筑成,吴人攻营时曾以绳索马拉牛拽都不曾拉倒,但是在火攻之下几处营栅被烧成一片焦木,如今终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王孙雄嘴角露出一片冷酷的笑意,他的手掌渐渐握紧矛杆,把它慢慢举到空中。锋利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它在空中凝止了片刻,然后随着王孙雄披甲的有力手臂向前狠狠一挥。

    “杀!”王孙雄身后的预备队把长矛齐齐举起,就象一片钢铁的森林。齐刷刷向前一指。整片长矛地森林浪潮般向前涌去,整个队伍排成楔形,飞快地冲向那刚刚被打开的营寨缺口。

    屈无尘双眸赤红。把长剑举起,嘶声高喝:“全军向前。与敌偕亡!”

    “全军向前,与敌偕亡!”杀红了眼的楚军纷纷撤离营寨上地箭垛口,冲到营寨下加入了与吴师肉搏地阵营。剑盾手、长矛手一旦汇合,就形成了远近搭配,合作作战的一个个完美小队,楚人远非惯于这种短兵交接的吴师对手,鲜血和死亡,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矢志一死地屈无尘像疯了一样,手持楚人的长剑冲入吴人地战阵。拼命地搏杀着。那口剑。劈拨开一杆杆攒刺而来的长矛,奋尽全身气力。却只能徒劳地劈在一面面防守严密的盾牌上。

    “啊”屈无尘仰天长啸,忽然屈膝挥剑一抡,终于趁吴人盾牌下落迟滞的刹那,将一名士卒的脚自足踝处一剑削断,然后他一脚踹在那面盾牌上,将单腿站立正在惨呼的士卒踢倒,借着这难得露出的缺口向前冲去。

    “当!”面前突兀出现一杆长矛,矛刃与他的长剑铿然交击,原本伤痕累累的长剑上立时又出现一道缺口,屈无尘踉跄退了一步,面前傲立着一位年轻地将军。

    轻甲、长矛,昂然而立,凌厉地杀意凝聚在他的眼中。

    “楚人屈无尘在此,你是何人?”

    那人轻轻一振长矛,傲然道:“吴人王孙雄。”

    “好!”屈无尘悲然一笑,长剑一横,一举,赤红地双眸盯紧了他。

    王孙雄侧身而立,单臂挟矛,另一只手微微一挥,四下里吴人士卒立即向后退开,形成了一个人墙的圆形,圆形外,是持矛举剑的屈无尘和王孙雄,圆形外,是不断倒下,越来越少的楚人士兵和如狼似虎的吴国将士。

    “将军请进招!”王孙雄另一只手一握矛柄,矛锋前指,凛然喝道。

    “呀!”屈无尘旋身而进,借着快移动的步伐和腰力,一连十余剑,如劈风一般斩向王孙雄。

    王孙雄持着长矛,拨打劈撩,步步后退,双方兵刃交接,铿铿作响,一连十余击,“当”地一声,屈无尘掌中长剑不堪如此重击,自半截而断,王孙雄的长矛抵在了他的胸口,一尺长的锋利长刃微陷袍中,牢牢抵在他的胸膛上,王孙雄微微一笑,喝道:“降,或死?”

    “当”的一声,半截断刃掉落尘埃,屈无尘凄然一笑,手中半截断剑回转,在自己的喉头决然地一划。鲜血喷涌,白袍上如处处梅花绽放。王孙雄轻轻一叹:“明知不敌,这又何必?”

    他手腕一拧,长矛回转,屈无尘身形微微晃了一晃,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他的唇角牵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口气吸进去,他便一头仆倒在地。

    四下围观的士兵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器,欢呼起来,有人已高声叫道:“鱼阪守将屈无尘已死!鱼阪守将屈无尘已死!”

    喊声在战火熊熊的营寨中传开,所余不多的楚军将士三五成群地被吴人分割开来,一伙伙长矛手和剑盾手把这些楚国的剑士围在中央,他们就象风浪中的一片败叶,被汹涌澎湃的浪潮拍打着,时而沉没,时而浮起。尽管他们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听闻这个消息,誓死地决心还是为之大乱,这片“落叶”已经快被风浪拍碎了。

    王孙雄踏着遍地的死尸和鲜血大步前行,于厮杀呐喊中高声宣布:“有不降者,尽数剪灭,迅打扫战场,收缴一切大小船只,留下三十艘备用,余者聚而焚之!”

    郢都。长队一眼望不到边。那些从楚国公卿家中、富绅家中缴来的马车自成一队,由精锐甲士护送,直接驶往吴国。另一队临时制作的简陋车辆和人力担荷的队伍则奔向鱼阪。把抢劫的物资经水路运送回国。

    阖闾似乎想要把整个楚国搬空似的。一切战略物资、生活物资,金银财宝、铜铁兵器,用得上用不上的。都在竭尽起运。现在他不是愁车马不敷使用,而是派不出足够的护送队伍。楚国积聚了五百多年的丰厚财富,快要被阖闾全部囊为己有了。

    “闪开!闪开!”骑着快马,肩头插着小旗,标准是军中信使身份地十余名大汉一边策马扬鞭,一边向运输财富的车队大声呵斥,让他们歪歪扭扭的车队让出一条道路,急如星火地冲了出去。

    他们是姬光派回吴中地信使,姬光决意在郢都拖延一段时间,抵住楚人与庆忌联军地攻势。等候齐晋做出反应。以俟天下大势扭转,但他实实放心不下吴国本土。是以派人快马赶回,对胞弟夫概和太子夫差授以机宜。

    姬光令胞弟夫概严密戒备素来与楚国狼狈为奸的越国趁火打劫,令太子夫差派出探马,与自己派出的斥侯严密监视水旱两路通往吴国地交通要道,以防庆忌指南打北,假意与楚会盟实则暗袭吴国。

    与此同时,他派出几路大军,分别占据郢都周围军事要隘,欲趁楚人勤王之师未汇合之前抢占一切战略要地,占据地理优势。

    郢都周围,一切水6要隘,吴钩到处,战火熊熊……

    “两山之间,那处城垒是什么地方”庆忌隐在林间,纵目观望了一阵,向一名楚人向导问道。

    “哦,将军,那座小城,就是那处。”

    “不错,就是那处,它叫什么?”

    “呃……将军,那座小城,城池的名字就叫那处”

    “甚么?”庆忌一呆,随即哑然一笑:“这名字倒是奇特”。

    他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经落下,天际还微微泛着晕红,但是冷意已经降临。虽然地处江南,冬季也不算十分寒冷,但是大地地颜色,还是能看出黯淡了许多。

    “吩咐三军将士尽数隐在林中歇息,不得生火,不得喧哗,看顾好马匹。”

    “诺,”阿仇一报拳,匆匆退了下去。

    “摇光……”,看看向导也随着退了下去,庆忌向旁边一身甲胄的叔孙摇光温和地一笑:“今晚对那处城动突袭时,你只可留在后阵,切不可冲锋在前让我分心。”

    “嗯!知道啦,打仗,是男人的事嘛……”叔孙摇光甜甜一笑,态度十分温驯:“可是……你……你要小心,若是你受了一丁点儿伤,下一次,便不许不允我守在你身边。”

    “好,”庆忌微微一笑。

    那日现叔孙摇光在军中时,尽管他“意外”现她时所表现出的“惊喜”表演着实有些拙劣,可是叔孙摇光似乎信以为真了,她自始至终没有质疑过一句,也没有一句埋怨的话,这种态度令本想看出好戏的季孙小蛮颇为失望。

    而庆忌对叔孙摇光的表现心知肚明,她不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而是现在正值庆忌领兵要伐吴复国的关键时刻,她即便满腹疑窦,也不愿节外生枝,在这种关键时刻提出来分庆忌的神。

    叔孙摇光地善解人意和识大体知大情地风度,令庆忌对她既敬又爱。两个人这些日子并肩行军,商谈军事,虽少了些当初在费城时的风流韵事,但是彼此地感情反而培养的更加深厚隽永。

    只是……。大战之后呢?庆忌可没忘记,有一晚他送摇光回帐,本想趁机蹭进去揩揩油,这个丫头突然醋意作对他说地话:“去去去,人家现在在帮你打仗好不好?要找女人啊,找你的小艾将军去。什么?还要狡辩,你敢说那日雪中解衣相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是关心下属?哼!等你做完大事,我再跟你算帐!”

    别看她现在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她的的泼辣劲儿可比小艾的刁蛮还要更胜一筹,现在她藏起了锋利的爪牙,等到大局已定时再作起来。恐怕更加的令人吃不消。“走一步,看一步啦,这两个丫头目前明争暗斗。彼此较劲的功夫全用在了战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庆忌偷偷瞄了眼她姣美的容颜。心中暗暗忖道。

    金黄色地夕阳,为叔孙摇光美丽的容颜染上了一层金边。似乎觉庆忌的窥视,她地双眸忽地瞟来,庆忌立即收回目光,正视前行,两人漫步走下草坡,正要跨过一道溪流,庆忌脚下一乱,险些一脚便踩进水里。

    “这座那处城地地形非常好。”庆忌低声言道。掩余、梁虎子、荆林、还有阿仇再仇等一干将领和他在林中围坐一圈。没有燃起篝火。夜色昏沉,月光黯淡。看不清众人的面貌,只能借着依稀的星光月色,从各人地身形体态和声音来分辨他们的身份。

    黑暗中,庆忌五官难辨,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熠熠地光芒

    “从我们一路赶来察探的情形看,那处城的地理环境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十分有利,因此,我想夺取此城,以此城做为我们的大本营。”

    掩余公子话道:“这座那处城并不算大,驻扎我们近三万大军可是拥挤了些,至于地理优势……,庆忌,你且说说选择此地的理由和你的打算,让大家计议一下。”

    “我的打算,大家都清楚。姬光伐楚,**了吴国大部分精锐部队,我们的目地,就是要把他拖住,困在楚国战场,趁其国内空虚,夺回吴国地控制权。现在,从吴国到楚国郢都的交通线,掌握在姬光手中。我数万大军调动,也绝对瞒不过他地耳目,因此,东向吴国的水6交道要道,必然早已布满了姬光的密探,如果我们弃姬光于不顾,直接出兵奔袭吴国,那么姬光绝对可以比我们先一步赶回国去。

    即便我们能和他同时回到吴国,亦或先他一步,也必然受到姬光留守国内的军队全力抵抗,不等我们攻城破寨,姬光的主力大军就会返回了,那样一来,我们的大计势必功败垂成。因此,我们要做出一副在楚国与姬光决一死战的模糊,给他一个错误印象。利用与楚结盟的机会,把他困在楚国,至不济,也要尽量消耗他的兵力,为来日在吴国国土上的大决战创造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我真正用来主攻吴国的力量,在鲁国,在那支现由烛庸王叔、孙武和英淘率领的队伍,那是我们伐吴复国的一支奇兵。

    这个那处城地势险要,是姬光选择6路退却的三条主要道路之一,而且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是我选择此处的一个重要原因。第二,此处往南,可攻郢都,一旦楚国勤王之师聚集,我们可以凭此地与楚军对姬光造成合围之势;此处往北,只要二十里,便是汉水,我们守在此处,凭借地利,时机到时,随时可以退出战团,沿汉水东行,从长江水路杀回吴国,又或走6路,这也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嗯……,”掩余沉思片刻,颔道:“不错,你思虑很是周详,我同意你的决定,不过,我还有些想法。近三万大军,全部驻扎在此处是不行的,况且此地虽是险地,同时也是绝地,目前楚人勤王之师正6续赶往随国,一时半刻不能赶到,我们现在占据那处城,姬光必派重兵反扑,如果被他们反堵在险城中,我们这支孤军便弄巧成拙了。

    我在楚国征战一年之久,对楚国地理有些了解。我记得此处往西北去,大约三十里,依山有一大湖,叫做百津湖,百津湖通汉水,连漳水,方圆数百里,依山傍湖,易守难攻。以我之见,我们打下那处城后。可分兵驻扎于百津湖,与那处城互为犄角,守望相助。这样就免去了孤军被困地危险。”

    荆林赞道:“掩余公子所言有理。兵事不可不慎,此用万全之计。而且,我们伐吴既然也有可能选择水路。这一路从卫国来,我们却是没有一条船的。百津湖方圆数百里。且贯通汉水,我们驻扎在百津湖的人马,可以就近搜罗各种船只备用,一旦有所需要,便可付诸使用。”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表着补充意见,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把他们的影子都投射到自己面前,众人才结束了讨论。一致决定。先取那处城,扼住姬光退兵的6路最主要通道。然后分兵百津湖,既为奥援,同时筹措船只为返吴作战备用。夜色下,那处城一片寂静,大队人马隐在后面的山林中,庆忌只率三千名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蛇附前行,向那处城悄然靠近。一处山坡上,庆忌止住军队,探头向那处城细细打量,夜色下的那处城在夜色中就象一片阴影中的怪兽,静静地伺伏在那儿。

    侧耳听听小城中的动静,庆忌默默站起,握紧了手中地长矛:“冲阵夺城!先登城头者,晋一级,弑敌酋者,晋两级,出!”

    寂静的夜色中,传出“铿”然一声响,那是整齐划一的队伍同时站起衣甲摩擦出地声音。山坡上陡然高出一片,锋利地剑戟锋刃在月色下闪耀着寒冷的光芒。简易的冲城工具被武士们抬起,他们象潮水似地向山坡下冲去,脚步声渐起,如巨象跺地,大地轰隆。

    “杀”当他们奔到城下时,有人出了一声怒吼,好象洪水找到了渲泄的口子,三千士卒同声呐喊,在夜色中掀起一片可怖地声浪,席卷向那座小小的城池。

    战剑挥舞,粗大尖头的冲城工具撞击着薄薄的城门,夜空中一片片火箭像流星雨似的向城中倾泻,鲜血和火光冲天而起。

    在持续不断地攻击之下,那道并不厚重的城门已被撞击的七零八落,城内城外火光四起,先头部队与守城的吴军已在城门洞中展开了肉搏,百余架简易的木梯架到了低矮地城墙上,士兵们蚁行而行,不断有人惨呼落下,不断有人继续冲上去,仓促应战地守城官兵很快就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

    “来敌不是楚人!”有人借着火光,出了这样地惊呼。

    “吴国庆忌,讨伐逆贼姬光,降者生,抗者死!”庆忌的人马趁机大声呼喊。

    庆忌离国才只一年有余,在吴人士兵中仍有着不可抵抗的威名,一听是庆忌的人马,本就措手不及的吴国官兵顿时一阵慌乱。

    庆忌傲立本阵,微微蹙眉,掩余持矛站在一旁,问道:“在想什么?”

    庆忌微微摇头,低声道:“吴人的反抗,比我预计的还要顽强。”

    掩余轻轻点头:“是的,这一年多来,吴师与我在楚国几番大战,愚叔无能,屡屡败北,吴师的畏惧之心已经小了。”

    庆忌摇头道:“王叔在楚国固然战败,庆忌前次伐吴铩羽而归,也令许多吴国士卒怯意尽去了。况且,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姬光怕是把军中将领尽数更换了。”

    他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姬光换得了军中将领,但是才一年光景,吴国的孩童尚未长大,他总不成把军中的士卒也尽数更换了。吴国士兵既已忘记了你我的武勇,那咱们就用事实,让他们重新怕起来!”

    庆忌的话,燃起了掩余心中的斗志,他握紧长矛,朗声一笑:“不错,咱们就用血的事实,让他们重新怕起来!”

    叔侄二人相视大笑,震撼人心的战鼓声轰隆隆地响起,涤荡着战场上的其他一切声音。

    “随本公子攻城,三柱香的时间内,务必拿下全城!”

    庆忌和掩余举矛向前,身后八百人的剑盾手紧随其后,他们一步步向前踏进,每走一步,便用剑脊在皮盾上重重一击,出“蓬”的一声闷响。八百个人同时敲打剑盾,那闷响变成了比战鼓声更加可怖的咆哮。

    “蓬!蓬!蓬!”

    庆忌和掩余率预备队,亲自冲了上去。

    双方已经进入巷战,令庆忌奇怪的是,吴人士兵尽然竭尽所能的抵抗着,誓死不退。他的心情焦燥起来,杀意陡生。死在他长矛下的吴人士兵已不计其数,那一身战袍尽被血染。整个城中已谈不上有效的指挥,所有人都在各自为战。一路扈兵簇拥着庆忌转进一条小巷,黑暗的小巷中忽然传出一阵声音。

    “小心戒备!”庆忌大喊,同时弃了巷中狭窄不易施展的长矛,抽出了他的承影剑。他已意识到陷入了一队敌兵的伏击。面前一道黑影带着一股劲风疾扑而至,庆忌侧身一闪,轻灵的承影剑划出一道半圆,准确在斩断了他的头颅,随即剑锋前指,在第二个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铿铿铿”,身后脚步异常,庆忌想也不想,一拧身,剑光劈落,“当”地一声,双剑交接,那人的短剑被他一剑劈断,庆忌的剑刃自他眉心划落,自鼻至喉,竖着劈出一道血线,卡在两道锁骨之间,庆忌抽剑,身旁传出几声**坠地的沉闷响声,这一队巷战的吴人士卒已全军覆没。

    “砰!”一枝火把燃起,庆忌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承影剑,满脸杀气地照向那名向他背后偷袭的吴人。他倒在血泊之中,但是还没有死。

    火光一映,隐约有些面熟,只是鲜血满脸,有些不敢相认,庆忌心中一沉,喝道:“我是王子庆忌,你是何人?”

    那人一呆,然后凄然笑道:“庆忌?原来是你……”

    庆忌听他声音,身子不由一震,失声叫道:“师傅?”

第189章 暗战

    “沙华师傅!”庆忌急忙弃剑,蹲下去把他揽在怀中。四下里士兵们举着火把慢慢围拢过来,把他们挡在中央,火把在风中呼呼直响,远近仍是一片喊杀之声。

    “王子……”沙华想笑笑,但是他被一剑自额头劈至颌下,双唇都裂了开来,这一笑模样十分狰狞,衬着那一脸鲜血,如同阴间厉鬼。

    “王子小时候,沙华总要想尽办法才能输给王子。待到王子**,沙华便是想不输都不成了。王子自小到大,沙华假输真输,前后总有几千次了,这一次……这一次确是最后一次了。”

    “师傅!”庆忌禁不住泪水潸潸而下,夜色中两人动手,沙华不知道自己率着一支小队在此伏击的人就是庆忌,庆忌也不知道自己反击的人就是授业恩师,沙华的艺业如今已不如他,但是也没有一招落败那么不堪,若非庆忌的剑太过锋利,沙华本不会如此轻易丧命。

    庆忌自幼,便由父亲吴王僚给他挑选了四名武艺精湛的师傅传授各种技艺,沙华在四人中负责传授剑术,他的性情最是温和,同时因为庆忌是吴王爱子,沙华对他不免有些宠溺。庆忌或者贪玩,或者偷懒时,沙华都会有意帮他遮掩。他不是严师,但是在年幼的庆忌心中,却觉得他是一个最好的师傅。如今他竟丧命自己剑下,庆忌不禁大恸。

    沙华喘息连连,说道:“王子,请恕……请恕沙华抵抗袭击之罪,沙华……沙华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怪你,不怪你,师傅,你不要说了,我马上找医士……”

    沙华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血液,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火红。已经看不见庆忌的模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觉得越来越冷。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便一把攥住庆忌的臂甲,吃力地道:“王子,沙华……已经不行了。请不要怨恨沙华,也不要……怨恨这些士卒……”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低低地道:“大王……大王听说王子来了楚国,已向……全军颁下将令:凡我吴军。但遇庆忌,不战而退者……死!弃兵而降者,杀……杀其全家。沙华……沙华身不由己……”

    庆忌要微微侧耳,才能听清他的喃喃低语。沙华说至此处戛然而止,庆忌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他头颅垂在臂弯里,那只手仍紧紧抓着自己的臂甲,抓得臂甲微微内凹。

    庆忌在地上蹲坐了许久,直到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慢慢把他平放在地上。他地身上已染满了沙华的鲜血,被风一吹。肌肤泛起一阵寒意。

    四下里地喊杀声已经停止,一队队士卒举着火把满城奔走,有人看到庆忌在这里,梁虎子独臂提着一口血淋淋的长剑快步向他赶来。

    “收敛他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吧。”庆忌轻声吩咐身边的士卒。

    “公子!”梁虎子赶到近前,抱拳说道:“那处城已完全在我们掌握之中,很奇怪啊,这次吴师的抵抗异常强烈,明知不敌却少有人逃走。折损了咱们不少兄弟。不知城中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抓到一些俘虏。阿仇和再仇正在审问。”

    “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庆忌的唇角**了一下:“吩咐下去,打扫战场,接收城池,迎接大队人马入城。使两千人负责今夜城防,探马扩至二十里外。伤亡士兵要安顿好,其他人择地休息,明日一早扩修城池,依托两边山峰险要,把它打造成封锁郢都的一座军事要塞。”

    “诺!”梁虎子见庆忌一脸悲戚,不禁看了眼地上那具死尸,这才抱拳离去。

    “姬光……,真是好手段啊!你小心……玩火**!”庆忌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沾血地双拳狠狠一攥,骨节出一阵咔吧的响声。

    天亮了,那处城一片忙碌,毁坏的城墙、城门被修补起来,加固加厚。城上多备滚木擂石,两队人马由阿仇、再仇率领,分驻左右山峰,仿佛探出的两只巨钳,与中间地那处城遥相呼应。

    掩余和荆林分兵一半,赶往西北百津湖驻扎,同时搜罗船只,并利用湖边自上古蛮荒年间直至今日形成的原始森林自行建造各式战舰。

    梁虎子则随庆忌驻扎在那处城,督修城池,加固城防。庆忌一面派出探马探听郢都消息,一面使人与楚王那边的费无极联络,以制订联动计划,同时等候着鲁国方面的消息。依据路程和时间推算,他的信使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鲁国飞狐谷,烛庸和孙武马上就该有所行动了。

    同时,他还派出几队人马,在那处城和四周乡野间到处宣扬如今“那处城”是在吴国庆忌的手中,而庆忌已与楚人缔结联盟,要楚人安守家园,不要四处逃难,并劝那些避到山野森林间的那处城居民返回城池。

    各地接到楚王诏书的勤王之师正6续赶往随国与楚王汇合,而郢都那边对庆忌占领“那处城”却一直没有做出反应,令人无从琢磨姬光和伍子胥地打算。探马送回的消息,只知道吴师加快了运送楚人财富地度,值得关注的是,姬光手下第二号大将伯这段时间消声匿迹,在郢都一直未见他出来活动,庆忌对他的行踪十分关注,只可惜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打听到他的下落。大战酝酿,那处城暂时却恢复了平静。许多那处城的楚人返回了家园,其中有些商人,还受了庆忌的订金,代他就近购买米粮。很容易满足的平民只要知道有人在保护他们,就象有了主心骨似的,一年前曾经被他们畏惧的吴国庆忌,现在成了他们心中地保护神。

    经过血与火洗涤地那处街头重新焕了活力,人们行走的脚步不再匆匆忙忙,妇女和孩子也重新出现在街头,漫步街头,时而能听到一阵阵谈笑声。

    漫步那处城地街头。庆忌心中有种很古怪的感觉。苦难因杀伐而起,幸福同样因杀伐而来。他地长矛和利剑杀了许多人,令许多家庭在战争中破碎,妇人变成寡妇,孩子失去父亲,原本幸福的家庭悲声一片。然而同样是他地长矛和利剑,却令另一些人丈夫得以保全,家庭得以圆满。||||原本的哭声换成了笑颜。

    是与非,对与错,原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更不可能面向所有人。

    庆忌的目光投向冬天。虽是江南,田间也没有什么劳作,少女们坐在屋檐下编织藤篓,纺织布匹。身后是刚刚重新搭建起来的泥坯房屋,茅草的屋檐还带着些绿意。她们说笑着,泰然承受着持戈经过的男人们地目光,若是看到年轻英俊的士兵,还会大胆地抬起头瞟他一眼。然后与伙伴们品头论足一番。

    看着这些大胆可爱的姑娘,庆忌的唇角不禁出一丝微微地笑意。

    “那几个楚女除了腰比较细。还有什么好看的?”

    季孙小蛮站在不远处愤愤不平地说,她叉了叉自己的小蛮腰,恢复了几分信心:“要不是穿着这身皮甲显不出来,我的腰也不比她们粗。”

    旁边同样一身甲胄的叔孙摇光白了她一眼,哼道:“看看怎么啦?我还没吃醋呢,你酸溜溜的做什么?等他真成了吴王,满宫都是女人,还不酸死了你。”

    “喂,你不吃醋。眉毛干嘛都拧了起来。莫非是开心的不得了?”

    “你……”叔孙摇光一拍腰间宝剑:“季孙小蛮,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跟我说话可不要阴阳怪气地。”

    “哼!是你跟我拿架子的好不好?”季孙小蛮冷笑:“他还没当上吴国大王呢。你就跟我摆起王后地架子了。”

    叔孙摇光把柳眉一挑,故意气她道:“你还别眼馋,我呀,注定了要做吴国王后,你要是识趣的话,现在就少惹我生气,要不然将来有你好受的。”

    一旁梁虎子满头大汗,陪笑劝道:“两位姑娘,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季孙小蛮冷哼一声,一拍腰间宝剑:“不要威胁我,本姑娘可是吃软不吃硬,你要不服气,咱们剑下见真章,找个机会好好比划比划,啊……对了,好叫你知道,这把含光宝剑,可是他送给我的呢。”

    季孙小蛮故意含羞一笑,转身便走,故意像男人似的迈着步伐,挺胸腆肚象只骄傲的公鸡。

    “你回来!”季孙小蛮充耳不闻,叔孙摇光快气疯了,身子一阵抖,梁虎子大汗劝道:“摇光姑娘不要生气,公子大业要紧,此刻不可让他分心,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姑娘若是喜欢,末将去跟公子说一声,把承影剑赠与姑娘……”

    “算了!”叔孙摇光恨恨地一跺脚:“他现在征战沙场,正需利器防身……”

    “是啊是啊,摇光姑娘说的是,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嗯……”叔孙摇光从小瑶鼻儿里哼了一声,拖着长音儿道:“是啊,大局为重。等大局结束了,我再跟他算账!”

    叔孙摇光说罢,一甩袖子,把下巴一翘,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朝着与季孙小蛮相反的方向走去……

    晋国翼城,国君姬弃疾看着面前地六名吴越美女,眉开眼笑地对吴国使节郁平然郁大夫赞道:“吴娃越艳,清水芙蓉,果然别有一番韵味,哈哈,好,好好。”

    郁平然微微一笑,躬身道:“这是敝国国君对寡君地一番心意,只要寡君喜欢就好。”

    说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晋国乃天下霸主,我吴国年年为使,岁岁进贡,敬畏晋国,如同父兄。然,楚人欲谋我吴国,联合我吴国反逆掩余、烛庸等人蓄机伐吴,我家君上无奈。只得出兵追索掩余、烛庸一干叛逆,可是如今楚人求了秦人出兵相助。我吴国亡国在即,唉……,这次怕是最后一次朝贡寡君,明年今日……我吴国君臣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晋侯姬弃疾听了哈哈笑道:“郁大夫不必如此担忧。我晋国乃天下诸侯伯长,理应主持诸侯不平之事。嗯……你且去馆驿中住下,待寡人……寡人召集群臣,商议出兵攘助贵国之事。”

    郁平然一听。满脸喜色,连忙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以额触地,大礼参拜道:“外臣郁平然。谢过寡君。”

    晋国在天下诸侯之中最是强大,但是这个天下第一强国的国君只是名义上地元,和鲁国国君一样,卿士分权,国君毫无作为。姬弃疾原来倒也想要有番作为,前两年楚国太子建逃奔郑国与伍子胥联合郑国权臣谋反前,曾来晋国拜访,试探邻国国君晋侯的意思。那时他便暗示会对太子建的行动予以支持,希望郑国大乱。趁机出兵,藉由军功加强自己的军权。孰料,郑国贤相子产实在是太厉害了,伍子胥、太子建伙同一些人还没制定出个完整的造反计划,就被得到些风声的子产抢先下手,把祸患消弥于与形,阴谋破产的度之快,把晋国国君姬弃疾郁闷得不行。

    如今六卿已经坐大,今年。赵简子联合知氏、韩氏、魏氏、范氏、中行氏消灭了老公族祁氏和羊舌氏。六卿的势力进一步壮大,赵简子更是气焰熏天。姬弃疾自知事不可为,少年时地雄心壮志尽皆化为乌有,已彻底沉溺于酒色,吴人投其所好,送来妖娆吴娃,白越女,晋侯一见不禁心中大悦。

    晋人生活在后来所称的山西这一带,与戎狄近在咫尺,戎狄民族出产美女,天下美人若论性感妖娆,戎狄美人可称第一。史上有名地祸水,如妲己、褒姒、骊姬这群狐媚子,都是夷狄血统。

    晋侯贵为晋国之主,宫中绝对不乏绝色,更有许多戎狄美人,但这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吴越美人自有一股水乡女子的柔媚,那风情与戎狄女子更有不同,如今吴人投其所好,姬弃疾心中欢喜,已决意召集六卿,靠着自己一国之君的面子,要他们派兵攘助吴人了。

    夜晚,晋国六卿之,无冕之王赵简子的府中。

    灯下,赵简子正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口宝剑。

    这柄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让人不会感受到它的锋利,然而,这柄剑在手,威严自生,它不以威武霸道入人之眼,却象一位慈祥却不失威严地长者,让人不敢小觑。赵简子的手指轻轻抚过剑刃,一股寒意自指尖自渗入心头,那剑上隐隐的神韵,就象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眼睛,在注视着万物苍生。

    “神物自诲呀……”

    赵简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柄宝剑,喃喃道:“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铸成此剑。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无坚不摧,神韵内敛,是为湛泸……仁道之剑,仁者无敌……”

    他微微闭起眼睛,手指搭在剑上,想起了郁平然来见他时地一番对话。

    “大夫既已使节身份来我晋国,理应先拜见我家国君,为何却来见我?”

    “只因能救我吴国者,不是晋侯,普天之下,唯有大夫。”

    “喔?听说,你带来吴越美女六人,欲送与我国国君,为何却送我一口宝剑呢?”

    “宝剑赠英雄!”

    赵简子低低地笑起来,他双眼一睁,“嚓”地一声还剑入鞘,自语道:“秦楚结盟,则秦人没了后顾之忧,来日兵出函谷关,东进而争天下,我晋国则当其冲。帮助吴国便是帮助自己啊。明日,我便向国君请旨,再邀曹、苔、邾、滕、薛、杞、勋、郑等国,一同兵,助吴国、伐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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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天下乱

    掩余和荆林驻扎百津度,伐巨木,征工匠,开始秘密赶制各种船只。那处城中则秣马厉兵,一边积蓄钱粮,一边加固城池,以防吴师反扑,同时派出探马,不断与楚王、费无极联系,打听吴师消息,传达各国动态,探马如流星,表面上那处城虽是一片平静,但是整日奔驰往来的战马,就连平民都能感觉得到那种暗暗酝酿的紧张气氛。

    这一日,几位行商打扮的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处城,经过守军盘问,然后被急急带入城中庆忌借住的府邸。

    庆忌听说来人是文种,连忙降阶相迎,把他接进厅去,欢欢喜喜吩咐人立即备筵。彼时尊卑有序,庆忌如此礼遇,令得文种十分感慨,只是他本心思深沉的人,目下楚国与庆忌虽亲如一家,来日是友是仇尚难预料,做为楚国大夫,他可不敢过于推心置腹。

    到得厅中落坐,庆忌问道:“子禽兄,此来是刚从宋国归来吗?”

    文种拱手道:“是,得殿下提醒,文种星夜赶往宋国,面见卫国君夫人南子,有殿下书信,南子夫人接见了在下,听在下分析了楚国一亡,晋国势力必然南扩,则卫、宋当其冲的道理,南子夫人立即带在下去见了宋公。”

    宋国虽小,却是周天子诰封的一等公爵,是以宋国国君称公。文种喝了口水。笑着说:“其实这些年来。晋国一直试图南侵,吞并卫宋,宋国国君也是心知肚明地。是以在下痛陈厉害,宋公便同意相助楚国了。宋卫唇齿相依,向来同进同退。卫国受晋国欺压更甚,既然宋国站在我楚国一边,卫国自不待言。我回来时,宋公已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往卫国去了。”

    文种说到这儿,有些自矜地一笑道:“既得卫宋两国相助。夹在卫、宋、晋、楚四国之间地郑国势必不能置身事外,因此文种返回时顺道又拜访了郑国国君和宰相子产大人。前两年公子建、伍子胥在郑国试图杀害郑君和子产,双方本有不可弥合的仇恨,如今伍子胥被拜为吴国相国,再加上晋国狼子野心所图非小,郑君和子产大人审时度势,也已同意与楚结盟,北抗强晋,南伐吴军。这几日,三国的使臣应该就会赶到了。”

    庆忌听了不由大为惊讶。他原来授意文种去访宋国,是因为他与南子有过一番密谈。曾答应过如果有机会,在双方互利的情况下,会帮助南子夫人巩固她的地位,扩扬她地势力,让她亲手处死公子朝以消心头之恨。

    在那封密信中,他已详细阐述了利用这场大乱,利用南子自身联系卫宋两国联盟的纽带身份挟危以自重的好处,料想南子见了必然竭尽所能帮助文种,以她的聪慧和在卫宋两国的特殊身份和影响。当能促成此事。只是没想到文种一个小小的楚国下将军。居然还有胆魄径自赶去郑国面见郑君和贤相子产,求得郑国出兵。

    庆忌听了这样地好消息不由大喜。赞道:“子禽兄今番观天下大势,指点风云,求来三国救兵,立下不世之功,楚王面前必受重用,拜上卿、封世侯,必唾手可得了,恭喜,恭喜。”

    文种心中欢喜,却自谦拱手道:“文种能有此功,皆系殿下所赐,文种该谢过殿下才是。”

    两人说罢,相视哈哈大笑。

    卫国帝丘,卫侯姬元持着他岳父宋国国君的来信与蘧伯玉、公叔拔、公孟、公子荆、公叔等一众亲信臣子正在秘密商议。北宫喜也在坐,自他被卫侯扶上高位,夺了齐豹的大权之后,齐豹与他渐生嫌隙,北宫喜独木难支,只得渐渐向卫侯靠拢。

    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姬元,姬元也不会像信任蘧伯玉、公叔拔、公孟等人一般的信任他,但是彼此的关系还是缓和了许多,今日他能在座参与密谈,足见卫侯姬元已将他看成自己人。当然,其中不乏示信与他的用意,毕竟他现在掌握着卫国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只是这个目的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众爱卿,宋公的信你们已经看过了,诸位觉得如何啊?”

    蘧伯玉肃然道:“国君,我卫国与晋国毗邻,这个强大的邻居一直试图吞并咱们卫国,如今吴楚争雄,秦人参战,晋国举兵南下攘助吴国,且不说他会不会半途引师反攻,趁机灭我卫国,就算目前他地确意在楚国,待楚国一亡,秦人失去奥援,必撤返关中,则我卫国再难阻挡晋人的入侵了。所以,臣以为,当与宋联手,与楚结盟,阻止晋人南下,只要楚国一稳,晋楚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卫国就安全多了。

    公子荆蹙眉道:“话是这样讲,可是……我卫国与晋国毗邻,宋国却在我们身后,真要与晋宣战,我卫国当其冲。唇亡齿寒地道理固然人人都懂,但是一旦与晋交战,宋人肯出多少兵、肯支援多少钱粮却不好说,万一吴楚战局生变化,宋国如何打算,更加难以预料。诸国之前,利益才是合作的唯一条件,一纸盟约,说立就立了,说毁也就毁了,我们如何保障宋国能与我卫国同心同德,进退如

    公孙拔沉吟片刻道:“君上,臣以为,为我卫国计,抗晋之举势在必行。至于卫宋之盟,数百年来我两国一向交好,守望相助,值此危难时刻,宋人未必会只存自保之心。当然。把江山社稷、万千黎民。寄望于一个君子信诺,确实太过凶险。臣想,君上何不促请君夫人回国呢?君夫人是宋公爱女,如今又是我卫国夫人,身份不同一般。如果君夫人归来。有她在,便能加强卫宋两国地密切联系。再者,君上也可秘密修书与君夫人,请夫人归来时,先请宋公派一支大军与她同归,相信有君夫人地牵绊。宋公也不会轻易放弃卫国。”

    公孟赞道:“公孙大夫说的是,君夫人是我卫国夫人,卫国荣辱得失,与君夫人至关重要,卫宋联手却敌,若有君夫人居中策应,调度配合,则无后顾之忧了。”

    晋侯沉吟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待得众人散去,公孙拔之子卫宫左兵卫公孙戊护送卫侯返回内宫。行至青水湖畔,卫侯站住。望向湖面。湖面结冰,上面皑皑一层白雪,在阳光下耀人二目。湖边假山上的藤蔓已经干枯,在风中微微地抖,四望一片萧杀气氛。

    卫侯喟然一叹,慢慢阖上双眼,暗忖道:“莫非寡人真要向那贱人低头么?”

    他思索良久,低低说道:“方才廷议之事,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看法?”

    公孙戊眉锋微微一挑。说道:“君上,君视臣为心腹。臣便向君一吐心腹之言。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恕臣冒犯之罪。臣以为,家父所言是有道理的。君夫人与君上虽然不合,但这毕竟是家事,君夫人留在宋国,便不会太过关切卫国之事。她年轻貌美、身份高贵,对君上又没有什么情意,若卫国大败甚至亡国,对宋国来说,随时可以抱起齐国或楚国、秦国的大腿。对南子夫人来说,则随时可以改嫁他国国君,照样尊崇高贵,若嫁个年轻地君侯,说不定还更合她地心意。”

    卫侯姬元心中冷哼一声,但他知道公孙戊连这样难听地话都说出来,的确是对他推心置腹了。而且,那小贱人对她地确毫无感情,真要她改嫁,说不定她还求之不得。

    公孙戊见卫侯没有出言呵斥,继续道:“然而,君夫人若在我卫国,则她个人的荣辱得失便与君上、与卫国合为一体。宋公有爱女在此,也决不会轻易撕毁同盟。君上为江山社稷、为我卫国万千黎民,便是将君夫人恭请回来,那又如何呢?何况其中内情,又有几人知晓?”

    卫侯轻轻一叹,说道:“好吧,寡人这便修书一封,你着亲信可靠地人做信使,去宋国,交与夫人。宋国都城商丘,南子站在一树梅花下,身穿貂裘,百般妩媚,人比花娇。

    那信使本是公孙拔府上家将,公孙拔率人入帝丘后,被选拔入宫成为侍卫,乃是公孙拔之子公孙戊的亲信,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君夫人南子,虽早知她美貌,如今甫见,仍是不禁目眩神驰,大晕其浪。

    他唯恐失礼,不敢多看,急忙低下头去,双手高举将卫侯书信奉上,双眼只盯着地面,却见南子一双鹿皮靴子,也觉美丽异常,透着一股特别的女人味道,不知其中那双秀气的脚儿又是怎样味道,不觉喉头干,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南子虽到宋国这段时间,在自己父母身边,没有卫侯姬元和公子朝一干面目可憎,令她厌烦的人,生活的十分愉快。原本有些憔悴的容颜,也恢复了当初的艳光四射。

    她接过书信,就在梅花树下展开看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声惊起梅树上一只喜鹊,喜鹊展翅飞去,扑落一些雪沫,雪沫随风飘扬,阳光下,轻轻拂向她吹弹得破的娇容,那闻声抬头的信使见了不禁又是一呆,贪婪地多看了一眼,他才垂下头去。

    南子笑罢,把俏脸一沉,说道:“我父欲与卫结盟,这是国家大事,岂是儿戏可言,堂堂宋公,说要出兵,那就一定会出兵地,国君言何不信,还要私下派你来见我?若让我父知道,必然忿怒。=君-子堂——=”

    那信使惶然拱手道:“君夫人。事关重大。是以国君不得不小心从事。还请君夫人体谅。”

    南子哼了一声,洁白地雪沫拂在脸上,此时已化成了几粒细细地水珠,她自袖中摸出一方丝帕,轻轻拭着脸上水珠。慢条斯理地道:“要出兵,就要先调兵。调了兵,还要遣将,诸多准备事宜,总要一些时间的,卫人难道一定要宋国的兵马到了。才有胆子去阻挡晋军?要我回国嘛,倒也不难。只是,却不是这个时候,你回去吧,告诉国君,就说南子在卫国宫城,尽见些面目可憎的人,心情实在不好。再说,我难得回国一趟,现在又是寒风凛冽、大雪漫天。怎么回去呀?我要在宋国再多住些日子,待到明年三月。春暖花开,冰雪融化的时候我再回去好了。”

    那信使恭恭敬敬地道:“君夫人,小人奉命来时,国君曾有番话让小人禀与夫人。”

    “喔?”南子一双妙目溜溜儿地一转,红唇中出一线细白地牙齿:“你说。”

    “国君说,大敌当前,人心惶惶,夫人归国,方能稳定人心。还望夫人不辞辛苦。早日归国。至于夫人所说的……国君说:夫人若肯回来,寡人一定应其所求。让她满意而归。”

    “满意而归?”

    南子桃花般妩媚的一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隐隐带起一抹含威的杀气:“很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告诉国君,南子这两日就率兵启程。国君让我满、意、而归,我也会令国君满、意、相迎!”

    卫国,帝丘,齐豹府邸。

    厅外雪花飘飘,厅中春意融融。

    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以及一些投靠了他们一党地朝中大臣济济一堂。

    上坐着他们四人,许多俏美地舞伎穿着华丽地彩衣,半袒着雪白诱人地胸脯,偎坐在他们怀里,布菜斟酒,娇笑连连。

    北宫喜虽与齐豹不合,但是毕竟是一同诛杀公孟絷的同犯,他们之间虽然争权争得厉害,可是北宫喜也担心齐豹等人一旦倒了,卫侯早晚还是要拿他开刀,所以虽然卫侯不断示好、安抚,但是这样的大事,他仍然要与齐豹商议的。

    公子朝顾不上怀中美人的挑逗,向齐豹急急说道:“齐大夫,天赐良机啊。大夫应当抓住这个机会,向国君请命带兵出征,把公孙拔、蘧伯玉等人的兵马抓过来,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与楚结盟、与晋抗衡的结果如何,有大军在手,咱们也就有了保障。”

    他又向北宫喜拱拱手,道:“北宫大夫,我等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你在朝中掌兵,外军再掌握在齐大夫手中,咱们就能稳坐如山了。齐大夫、北宫大夫世世代代都是我卫国的领兵大将,如今公孟絷已死,放眼卫国,除了您二位,还有谁有资格带兵出征呢?这件事,北宫大夫也该在国君面前为之说项才是。至于本公子,也会在国君面前为齐大夫说项的。”

    怀中美人举着杯酒,娇憨地递到他地唇边,被公子朝不耐烦地拨开,他虽心身侍奉,但是许多大事卫侯姬元还是不让他参与,对公孙戊的信任似乎远胜于他。齐豹潜势力巨大,北宫喜正掌握着大权,褚师圃虽比他们地力量单薄了些,但是褚师圃是卫国传承了几百年的公卿世家,与许多世族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再加上这个胖子见人三分笑,不怎么得罪人,人缘也是相当不错。一路数下来,数他根基最弱,他如何不紧张万分。

    齐豹对他的主张也颇为意动,他瞄了一眼公子朝。公子朝怀中的美人儿虽一再受他冷落,但是堂上这些大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肥猪,便是满脸橘皮的苍头儿,要说年轻俊俏还只有公子朝一人,她们这些齐豹府上的家伎以色贻人,接待客人本不分老丑与否,不过见了美男子毕竟热情一些,这时见公子朝不想饮酒,便揽住他脖子,在他颈上浅吻,连那袍襟都扯松了开来,齐豹一眼望去,恰瞧见他深衣内浅绯色一道衣领。竟似穿得是女子亵衣。想起风闻地他和卫侯姬元地关系,齐豹不禁心中一阵恶寒,赶紧转过头去又去瞧北宫喜。

    北宫喜握着酒杯,正在低头沉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虽掌握了最大地权利。可是空有太师和太傅虚衔的齐豹根基比他深厚,潜势力非常庞大,真要斗起来,还不一定谁胜谁败呢,这就是齐豹敢与他争权地原因。而且,纵然他的势力大过齐豹。也不能诛杀齐豹,自断一臂,予卫侯剪除他地机会。

    如果让齐豹掌握了外边,他的势力固然更大,可是总好过掌握在公孙拔、蘧伯玉、公孟等人手中,就象一柄锋利的剑整天悬在他头顶似的叫人提心吊胆的好。再者,齐豹拥有了他自己的政治实权,两人之间地矛盾也就不会这么剧烈。

    想至此处,北宫喜微微点头道:“子朝说的是,老夫掌内军。齐大夫掌外军,褚大夫掌财权。就无人再能与我等抗衡了。只是,这事还须好好计议,国君未必肯把大军交予齐大夫呢,但是不管怎么着,咱们总得帮齐大夫在其中争一份权。对了,子朝有什么打算?”

    “我?”公子朝这时才现偎在怀中的美人儿扯松了他的袍子,他紧了紧衣襟,掩起自己内衣,顺手在那美人臀上一拍。示意她走开一些。这才笑笑道:“我在宫中与公孙戊斗法,须臾不能离开呀。再者。我还负责庆忌的军需辎重的调配。如今咱们卫国自己也要打仗,这戍可有点麻烦,我也得上心琢磨琢磨才成。”

    褚师圃不以为然地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庆忌作甚?”

    公子朝微笑道:“答应了人家的事,总要做到才好。再说,庆忌现在也算是我们的友军了,他打败了姬光,晋国才会打消南下的野心嘛。庆忌一旦复国,承了我们的情,不是也算我们地一股强大助力吗?”

    褚师辅圆圆胖胖的脸上出一丝讥讽地笑意,他正想说话,忽地觉公子朝眼中一抹阴狠诡谲的神色一闪而没,心中禁不住一凛:“这个子朝,一副包藏祸心的模样,他在打甚么主意?”

    褚师圃是个谨小慎微、一向不轻易得罪人的主儿,他无意见看到了公子朝的诡异神情,那讥笑的话便没敢再出口,心中暗暗提起了几分戒意。

    庆忌留文种休息了一日,文种急着把消息禀告楚王,次日便告辞上路,庆忌亲自送他出城,直送到前往随国的山间小径间,这才驻马回城。

    他刚刚回到府中,季孙小蛮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向他喜孜孜地道:“快来快来,鲁国来信了。”

    庆忌大喜,连忙走上阶去。季孙小蛮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着便往厅中跑,庆忌苦笑道:“喂喂,沉住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到了厅中,叔孙摇光瞧见季孙小蛮牵着庆忌地手,不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若那眼睛是刀子,这一刀怕就要削断了他们地手臂。庆忌一进厅门就只顾看向那鲁国信使,并不曾注意她神色,倒是季孙小蛮,好象是她天生的冤家一般,那双眸子偏看见了她表情。季孙小蛮嘻嘻一笑,向她扮个鬼脸,好象惹她生气十分开心。

    那信使就是庆忌留守鲁国费城飞狐谷地一个亲兵,一见庆忌他立即抢步上前拜倒:“卑下拜见公子。”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鲁国情形如何?”

    “回公子,公子走后,飞狐谷不再招收新军,孙武将军、英淘将军日夜操练,共练精兵八千人。烛庸公子到时,又带来一千人马。前些天听到公子兵楚国的消息,孙将军和英将军立即筹备袭吴,卑下出时,他们也正拔营起寨,化整为零分批赶往吴国边境约定地点汇合,此时怕是已经到了。这是孙将军的书信,请公子阅览。”

    庆忌一把抓过信来,摆手道:“你坐。”

    说着急步走到主席上坐下展信观看,厅中人都肃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庆忌面部神情变化。季孙小蛮无所事事,又不是个安静地主儿,便背起小手,摇呀晃地飘到了庆忌背后,探头去看他手中的信。

    “嗯……咳!”叔孙摇光清咳一声。狠狠瞪了季孙小蛮一眼。

    季孙小蛮翻了个俏皮的白眼,背着双手讪讪地走开了,低声嘟囔道:“我看看怎么啦?又不是你写给他的情书。真要你写的那破玩意儿,求我我都不看呢。”

    庆忌匆匆阅罢帛书,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梁虎子、叔孙摇光眼瞪如铜铃,齐声问道:“怎么样。什么消息?”

    季孙小蛮方才被叔孙摇光咳了一下,这时却翘望天,仿佛不想与闻地模样,可那耳朵也竖了起来,听着庆忌声音。

    庆忌一拍书案,大笑道:“好,好啊,哈哈哈……,齐国出兵啦,哈哈哈……”

    “真的?”装着毫不在意的季孙小蛮第一个跳起来。一把抢到他身边,抱住他手臂连连摇晃。兴奋得小脸绯红:“齐国出兵啦?太好啦,东方第一大国出兵相助,姬光尾难顾,你复国有望啦。”

    庆忌笑道:“非也,非也,齐国出兵是出兵啦,不过不是帮我,而是应姬光之邀出兵,欲南下参战啊。”

    “去!”季孙小蛮一推他肩膀。没好气地道:“你吓傻啦?人家来打你。你还这么开

    庆忌笑着说:“为什么不开心啊,他想参战。也要过得来才成啊。孙武与齐国那边孙氏家族的人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一些重要情报。姬光欲出卖东夷各族给齐国,以换取齐国出兵。齐国朝堂两派辩论激烈,田乞派主张出兵,晏婴派反对出兵,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出兵派占了上风,反战派一气之下,便有人把姬光与齐国结盟的内幕条件给张扬了出去。

    如今东夷附近的陈国、曹国、鲁国担心齐国势力南侵,会对他们不利,已经结成同盟,共拒齐兵了。而且东夷人也参战了,齐军再强大,隔着他们一时也不足为惧,而以上诸国兵,倒是对孙武等人地行动是个极好的掩护,吴师水军即便交上了手,怕是一时也摸不清他们的来路和目的了,我如何不开心?哈哈哈……”

    齐吴之间,还有一片广大的区域,没有国家政权,却聚居着许多部落,主由淮夷和夷虎两大部分构成。东夷人原本才是现今齐国地方的主人,但是他们就象北美印第安人,这些当地土著被周氏封侯驱赶着离开故土,几百年来已退出了整个山东地区,然后随着齐国疆土的扩大,继续向东南方向退,已经被压缩到了淮河下游,成为齐鲁吴三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如果再被齐国继续打压吞并下去,东夷少昊的子孙就连最后一块地盘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顺着淮河水,跑到黄海里去,占几个小岛讨生活了。

    如今齐国南下的真正意图暴,周围诸国大为不安,已缔结同盟以抗齐国,同时,东夷地区赢、秦、徐、黄、江、李等各大部落也召开部落联盟会议,歃血为盟,组成联军,为了他们最后一块生存地,与齐军决一死战。齐国兵马已经调动起来,本想打着扶吴伐楚这样冠冕堂皇地理由南下,趁其不备将势力扩张到长江流域,随即才真正的助吴灭楚,那时与吴缔结联盟,沿海一带连成一片,周围诸国想再反抗就得冒南北夹击之险,可如今消息提前泄,诸国反应强烈,齐国又是羞刀难入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推进,走一步是一步了。

    听庆忌解说了其中因果,季孙小蛮和叔孙摇光才明白过来,不由转惊为喜。随即庆忌捡孙武所提出兵袭吴地情报中能向大家透的部分说了一些,大家正在高兴,一个人“蹬蹬蹬”快步上殿,抱拳说道:“报!公子,收到楚人传递来的消息,楚王在九凤谷遇刺。”

    庆忌一听,脸色顿时一白,他想要站起,却觉心促气短,惊骇之下一时几乎站不起来。楚国如今情形,若是楚王遇刺,立时便是一团散沙,诸王子争王位,名份未定前谁还肯全心全意与吴国决战,又有谁有能力号召楚国全军?自己的一切苦心都要付诸流水了。

    “楚王如何了?你快讲!”一见庆忌惊骇模样,梁虎子急步上前向那探子问道。

    “楚王无碍,那刺客单身一人摸进山中,行刺时被楚国子期将军扑到楚王身上替他挡了一剑,子期将军当场身亡,那刺客自尽而死。”

    庆忌听得呆住,他慢慢吁出一口气,半抬起的身子又缓缓地坐了下去。此时的感觉……他很想一把掐死这个抖包袱的探子。

    梁虎子听了也是气不大一处来,他抬起腿来,一脚踢在那探子**上,喝道:“滚!下回通报消息,给我一气说完,你***。”

    那探子莫名其妙,委委曲曲地退了下去。

    庆忌与梁虎子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狂喜:“姬光行刺,楚王遇难而不死,这下他们的仇可是越结越大了。”

    可惜,他们苍了结果,却没有苍过程。行刺楚王地,并不是姬光,而是一个已经被全天下遗忘了地人。只是,吴王阖闾好用刺客的毛病天下皆知,这黑锅他不背,谁背?

第191章 楚都吴营

    郢都楚王宫空荡荡的大殿上,传出吴王姬光愤怒的咆哮声:“伯无能!用刺客,时机、地点、机会,缺一不可。而他竟如此草率,寡人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他竟只派一死士潜入山中贸然动手,真是愚蠢至极,楚王如今必起戒心,还能再得机会吗?”

    殿下众将脸色凝重,众皆不语。相国伍子胥目光微微一扫群臣,出班奏道:“大王息怒,伯行事一向谨小慎微,非万全把握,决不轻易动手。这种贸用奇兵的手法,不像是伯所为,还是待他信使返回再说吧。”

    姬光铁青着脸色,狠狠一拂袍袖:“不是他又是哪个,如此迫不及待想杀楚王的,除了我们,唯有齐晋,而齐晋两国未必反应如此迅。再者,齐晋图谋的霸权天下,若楚国战事早早罢休,他们哪有借口出兵?还不盼着这里再乱上一阵才好。除了他们,天下还有何人想杀楚

    伍子胥微微摇头,满头白苍苍:“臣也想不出来,只是觉得,以伯的性格,这不像是他的作为。”

    就在这时,有人进殿禀报:“启禀大王,伯将军信使到。”

    伍子胥喜道:“快快宣他进殿!”

    正在殿中愤怒游走的姬光冷哼一声,返回中间王座坐下。一个信使匆匆走入,施礼道:“小人奉伯将军将令,见过大王。”

    姬光沉声一哼,森然问道:“寡人将三千精锐交付于他,是要他带去随国游赏风景的吗?伯为何只派一名刺客入随国九凤谷行刺。他派你来,是向寡人请罪的吗?”

    那信使慌忙跪倒,惶然道:“启禀大王,那刺客并非伯将军所遣。伯将军派人潜进随国打探动静,才惊闻有人行刺楚

    姬光一愣,诧然道:“果然不是他动的手?”

    他情不自禁看向伍子胥,伍子胥抢前一步问道:“伯现在何处?”

    那信使道:“回相国,伯将军得知楚王遇刺的消息,便知楚王已然警觉,原定计划难心施行。而且各路赶往随国勤王地楚人军队人数虽多多少少,却是每日不绝于途。伯将军恐;被楚人现行踪,已避开大路,率军潜伏于随国往郢都而来的要道旁密林之中。另遣士卒扮成樵夫随时打探消息。”

    伍子胥闻言赞道:“伯做事果然谨慎,心细如、随机应变,尤其难得。他派你来面见大王。有什么话说?”

    姬光听伍子胥这样说,想想如果那刺客果然不是伯派的,他如此处理倒是应当夸净奖一番,那气愤便消了些,扬声问道:“讲。伯派你回来,有何话说。那信使道:“大王。伯将军言道,各路楚人勤王之师不断赶往随国,不日之内楚人必然出随国而伐郢都。他本奉命待楚王东来,袭其中军,斩其领,然而如今楚王遇刺,打草惊蛇之下,惶惶不可终日,身边护卫力量必然大大增加。若依原计。恐难奏效。是以命小人赶回,听候大王进一步吩咐。”

    伍子胥又问了问伯那边如今的情形。拱手奏道:“大王,既然大王不欲马上归国,那么依臣之见,伯这支孤军便不必急着调回来,刺杀楚王之计虽功败垂成,但我们悄然遣出一支伏兵,或可会有大用。依臣之计,大王不必急着召他回来,可令他就近隐藏,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奇兵之效。”

    姬光对伍子胥倒是言听计从,闻言颔道:“相国所言有理。你回去,令伯就地隐藏,随时与寡人保持联络,以候命令。”

    那信使慌忙答应退下,姬光蹙额道:“奇怪,是谁要杀楚王,莫非……楚人中哪位王孙见楚王落难,有机可趁,想趁火打劫不成?真是可恼,坏了寡人的大事。”

    伍子胥道:“大王,这幕后凶手,怕是一时难以现出原形。楚人近日必会出兵讨伐,而……庆忌,更是早早占据了那处城,堵住我大军一条退路,其用心不言自明,咱们现在拖延时日,一时为了尽量起运楚国财富为我所用,二来,也是为给齐晋兵创造机会,但我吴师孤军深入,困守郢都,终是危机重重,咱们还是应该好好计议一下,与其困守,不如主动进攻,给楚人制造些麻烦,拖延他们合围的度,同时,郢都的防务也要加强。”

    姬光傲然一笑:“庆忌那里,多派探马,只要他有意图抛下我军偷袭国中的意图,我们便立刻沿预定线路回国阻之。若是他只在楚国与我纠缠……,嘿!待诸国大乱时,我们返回吴国去,让他这无根之军留在这儿收拾残局吧。

    至于楚人军队,纵然百万绵羊,是我吴国虎狼之师的对手吗?何况楚人能调集来的军队不会过十万人,再多地话,不用咱们打,内有附庸造反,外有诸侯入侵,楚国马上就垮了。十万人,再加上庆忌两万多人马,勉强有十三万。而我们本部兵马四万,再加上释放的楚囚、招募的奴隶组成的附庸军,差不多也有两万人。六万对十三万,若正面对敌,他们还有些优势,若我以守待攻或者他们想围困住我,这么点兵力就办不到了,怕他何来?”

    伍子胥皱一皱眉,正色道:“大王,骄兵必败!楚人虽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楚军绝非一无是处,死战竭诚地楚人将士更不缺乏,何况那庆忌此番卷土重来,更加不容小觑,这里毕竟是楚国,是楚人的天下,大王怎么如此大意。”

    伍子胥直言厉色,姬光反而笑了,群臣之中也只有伍子胥敢犯颜直谏,而姬光却恰恰欣赏他这一点。姬光颔笑道:“相国提醒的是,寡人知错了。如今众将都在,相国便将咱们议定地对策说与众将听听,如有不妥,正好大家计议一番。”

    “是,遵大王旨意。”伍子胥拱手一揖,从容站定,向殿旁招了招手,立时有两名武士走了上来,其中一人捧着一圈巨大的画轴。到了殿上站定,两人持着画轴两端,将画缓缓展开,姬光凝神一看。却是一副巨大地地图。

    伍子胥道:“这副地图,是从楚宫中搜出的,臣依据近来双方兵马调动的情形予以注释。遂成如今这副模样。这图上画地红点与红线,是我军势力分布,而蓝色的点与线,则是楚人兵马。至于这个绿色地三角星,就是庆忌那一路人马。”

    那图甚大。山川地理看着很是清晰,只有上边的三种颜色的点与线叫人看着有些莫名其妙。这时伍子胥一加解说,众人再与自己印象中的双方兵分分布情形对比,果然一目了然。

    从地图上看,围绕郢都,形成了两道最为密集的红蓝色线条区域,蓝色线条地中心点在随国九凤谷,楚国各条线路上的蓝线都向那集中,然后汇合成一道粗的蓝线,遥遥指向郢都。在郢都东南方的“那处城”。则是一个绿色三角。那是庆忌地所在,庆忌驻扎地地点非常微妙。这个地方是南下吴国的一个水6要冲,庆忌据兵于此,摆出地架势既象是要与楚军合围,进攻楚都的模样,要脱身退出战团,择路东行进攻吴国也十分便利。

    至于红色的线点图示,一个大大的红点定在郢都位置,周围几处要隘和楚都的卫城也是一些红点,犹如众星拱月般把郢都捧在中间。在场地人都是吴王姬光的亲信将领,他们一看自郢都出来地那条粗大红线,就知是吴王已经敲定的返吴路线了。

    伍子胥道:“众将请看,楚人勤王之师一旦汇合,必从随国择路东向,其主帅十有**当是费无极无疑。他的打法不外乎攻城与合围两条路。目前情形,楚人能调集的军队有限,而且楚军新败,士气低迷,费无极未必敢冒险分兵包围,以免被我们各个击破,所以万一事有不济,我们要突围离去,还是易如反掌的。这就是大王要冒险留在郢都,伍员却没有劝阻的原因。

    唯一可虑者,是庆忌的心思,他是要配合楚王灭我吴师于此地呢,还要是趁楚人与我纠缠时挥军吴国直取姑苏?所以,对庆忌的动向必要格外小心,不过……他数万兵马,想要调动并非易事,即便真要挥军东向,6路来路,河流纵横,泥泽山川不断,他们只能凭两条路走路,逢河架桥乘舟,逢山翻山越岭,度不会太快。若是乘船沿大江东向,虽是顺水,但大江曲折,以船来论,同样不会比我们更快赶到吴国,何况吴国那边还有夫概与夫差两位公子阻敌,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当无大碍。

    郢都之中,有我吴师主力一万五千人,其中配备了楚人劲弩的三千人,释放地囚徒、奴隶军约八千人,他们主要负责加固城池、挖掘工防、修造城防器械。分兵驻守几处山水要隘地约两万人,郢都附近卫城驻军一万四千人,伯带走三千人,人数虽少,却全都是经征惯战的精锐之师,武器精良、甲胄齐全,人人都配了楚人地劲弩,这支奇兵非同小可,待楚师东来,他就是插进楚人心脏的一把尖刀。”

    有此布置,当保我军身处楚国,非逢十分意外,不致有什么大的错失。不过,大王身份贵重,一身系以吴国安危,如今大王身在楚国,虽有数万将师扈从,也得以妨万一。如果万一,庆忌或楚人有何难以预料的奇妙好计,打破我们这种严密的防御,就像我们趁楚人不备,直接杀入郢都一样杀进郢都来,那我们就得当机立断,马上撤离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姬光接口笑道:“未虑胜,先虑败,这就是相国的谨慎之处了。众将不要看楚人和庆忌来势汹汹,一倍之敌是围不住寡人的。若是万一他们能突出奇谋,突袭入城,而我军还未及离开,则依相国之计。集合精锐出东城,城中处处燃起火来以阻追军。出城后,以战车开路,后为步兵,中间裹挟现被寡人迁居东城的十万百姓,那样一来,无论是庆忌还是楚人,势必不敢视如此众多的平民如无物而妄然向我们动攻击,前途当无阻碍……”

    众将身在楚国,孤悬异地。确实有些担心退路问题,一听如此毒辣而有效地好计,不禁喜上眉梢,心中大定。伍子胥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在云梦泽南方向重重一顿,肃然说道:“当然,这……只是万不得已时的办法。楚人与庆忌,未必能迫得我们如此狼狈。”

    他摆手令人收起地图,转身又道:“现在再说说如果我们打败楚人与庆忌联军的情况下,下一步应该如何动作。如今,齐国和晋国已分别出兵了。并号令附庸属国参战。我们一方现有齐、晋、蔡、唐、苔、邾、滕、薛、杞、勋十国相助。楚人一方有秦、曹、鲁、陈、卫、宋、郑,顿、胡。沈、陈、许、庆忌十三路人马相助,此外如莒、刘、费、甘、单、邵、、杨、越等国态度不明,仍在观望之中。

    齐、晋皆为大国,军力强大,若两国能顺利南下,则天下望风景从,形势为之一变,我们一方诸盟国则必主中原,那时我们身在吴国。抢了先机。吴国疆域当扩大数倍而不止。如果形势果真向着这个方向展,我们的布署就要及时调整……”

    伍子胥侃侃而谈。姬光和众将不时就各自的问题问,众人议了近乎一个上午,众臣才下殿离开,伍子胥随姬光进了后宫,对今日所议细节又谈了许久,共用了午膳,这才告辞离开。

    那在吴王身边侍候的老太监随在他身边,不时拿眼睃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伍子胥虽是满头白,光看头比那寺人还老,但是实际年龄才三十出头,耳聪目明,老态龙钟的寺人表现尽皆看在他的眼中,伍子胥不动声色,直至到了前殿,再往前已是吴师侍卫把守,宫中寺人、婢女一概不得踏前一步地地方,这才停住身子,转身看着那满脸皱纹的寺人,问道:“雁,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原来,这老寺人与伍子胥本是相识的,当初伍子胥仍是楚人时,伍家乃楚国重臣,其父常常出入宫廷,连带着伍子胥与这原本侍奉楚王的寺人也是相熟地。

    “相国大人……”,寺人雁佝偻着脊梁,仍沿用当初哆嗦着说道:“雁有些话想问问大人。”

    “什么话?”

    “大人本是楚人,大人的父祖几代人均为楚国效力,郢都城中与伍家友好的楚人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大人……大人何以竟出此毒计,欲以楚国无辜平民地身体,做为战场上的盾牌?”

    伍子胥双眼一瞪,逼近一步,怒道:“大胆,尔竟敢偷听某与大王的计议?”

    寺人雁苍老的脸上出一丝苦笑,微微哈腰道:“雁……不敢,雁在宫中,不过是个侍候人的玩意儿,谁把雁当过人来多看一眼?大人与吴王饮酒谈笑,声震屋瓦,雁就在堂下侍候,并不曾被吴王或大人喝退啊。大人若担心雁如泄风声,现在便杀了雁就是了。”

    伍子胥一弹剑柄,冷笑道:“杀你何益?你出得了宫吗?若是真有用到这一计地那一天,伍子胥又何惧天下人知道计出我手?”

    雁颤巍巍地摇了摇头:“大人为报毁门灭家之仇,领兵杀回楚国,驱楚王,淫楚女,掠楚国财富,杀楚国将士,鞭先王遗骸,如此种种,纵有天大仇恨也该消了呀……。焚郢都,裹挟楚国十万平民为兵盾,你可知……那都是老弱妇孺?何以如此心肠,你也狠得下心么?”

    伍子胥沉默片刻,仰天大笑三声,双目微微泛红,冷冷一瞪寺人雁:“伍员做楚人时,做到家破人亡,楚人于我何恩?如今伍员孤家寡人,皆拜楚国之赐!如今既为吴王效力,杀伐决断,岂容私情?倒行而逆施,心安理得!”

    “你……”,寺人雁愤怒的脸皮都涨成了深红色,伍子胥把袖一拂,扬长而去。

    寺人雁追上两步,眯起老花眼看着他消失地地方,顿了顿足,喃喃说道:“我早该知道……说也白说。如今的伍相国,再也不是伍奢府上那个面冷心热、心地坦诚的二公子了。你若还有人心,怎会先后杀了载你过江的渔夫、济你饭食的浣纱女子灭口,还昧起良心说什么皆是自尽而死.你瞒得过天下,瞒不过楚人,瞒不过我这一双老眼,当初的你,不过是伍家一个小儿,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介公子,有什么恩惠名望能施及僻远,让这渔父村姑为你以死明志……”

    他转过身,颤巍巍地往回走,喃喃道:“倒行逆施,说的不错。真是倒行逆施,伍员啊伍员,人在做,天在看,你必不得好死!”

第192章 交锋

    残阳如血,照在苍茫大地上,一片黯淡的红光。

    一位少年人,身着白裘,立在古老的宫墙上,眼望南方,仿佛一具雕像,久久不语。

    高高的阶梯,从宫墙上直延伸到地面,地面上一层踩实了的冰雪,并不曾清扫过,两个穿着厚厚冬衣的官员领着几个宫仆站在那儿。

    其中一个穿着式样古老、厚重礼服的白官员跺了跺脚,一面往手上呵着气,一面对旁边一个年岁更老的官员低声说道:“小尹大人,太阳落山了,越来越冷了,还是……劝天子回宫吧,若冻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

    旁边那位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太老了,旁边得由一个宫仆扶着才能站得稳,当他叹气时,脸上堆积的皱纹甚至石刻的一般,一动不动。

    “百司大人,让天子再静一会儿吧。今天这个消息,让天子大失所望,他心里难受啊。唉,这些天,天子一直盼着楚国那边传来好消息,想不到却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天子尚年幼,怎么禁得起这么大的打击呀。”

    两个老人齐齐地叹了口气,缓缓抬头,望向高高站在宫墙上的周天子姬。在他们的身后,是古老的王宫,王宫年老失修,已经黯淡无光。偶尔有些宫女或寺人,在荒凉的王宫道路上慢慢行走,就象站在宫墙下的两个老人,整座周王宫,都是一片老气横秋、暮色沉沉。

    周天子姬站在洛邑宫墙城头,望着毫无生气的整座洛邑,然后目光渐渐向南,穷尽目力。望向天尽头。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在宫里一直等着好消息,等着刺杀楚王的好消息传来。结果,却是楚国将军子期替死,姬不禁大失所望。

    楚王蔑视天子权威,自立王号,给吴越起了个不好的开头,同时连络长江流域诸国,势力不断北进,楚国的魔爪如今已延伸到离洛邑不足两百里的地方。心腹大患啊。吴国攻入郢都,把南方这个庞然大物、这个心腹大患打得落花流水,此时如果楚王一死,楚国群龙无,南方诸国争食楚国江山,彼此征战削弱。势必不能北侵。而北方亲周室地诸侯国便可趁势南扩,彻底除此大患,如今却是功败垂成了。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西北方。慢慢搓着冻僵地双手。西北方,是晋国的疆土。如今只有寄希望于晋国了,但愿晋国趁楚国内乱。兵征讨,能平定南方这些对王室不恭的异姓诸侯。

    此时,晋国大军已经开拔南下,但是刚刚走出一天路程,便被赵简子派信使追上,改变了命令,由南下改成了东征。因为宋卫两国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卫晋边境,来势汹汹,决无善意。同时晋郑边境。郑军频繁调动。不断增兵,似乎也要有所作为。当此时刻。赵简子不敢冒险派兵南下,以防为宋卫所趁,只得派人追回这支南下大军,决定先打败卫宋联军,震慑住蠢蠢欲动的郑国再说。

    孟门,宋卫联军正在修筑战壕,安扎营寨。卫宋两国大军成犄角之势分别驻扎,彼此相隔只有数里之遥。宋卫两国的大旗在寒风中猎猎抖,士兵们在旗帜下匆匆来去,一派紧张气氛。

    隔着小浑河,晋国前锋部队与卫宋两**队看得清清楚楚,晋国大营也在匆匆忙碌着,做着战前的准备。宋国大军,由齐豹任主帅,公孙拔任副帅,公子朝为先锋。三人匆匆巡罢军营,站在高处望着晋**营。

    这支晋国的先锋军中营盘累累,一眼望去不着边际,目测下来应有至少一万五千人。三人指点着晋**营,讨论着攻守的策略,拿出了一个办法,然后齐豹便带二人赶往宋**营,与宋国统军大帅轩辕衡共商大计。

    轩辕衡也刚刚巡视军营,安排驻军事宜回来,尚未及解甲,便闻卫军主将赶到,连忙亲自迎出帐来,将三人接了进去。

    卫国以齐豹为主帅,公孙拔为副帅,公子朝为先锋,内部也曾进行过激烈的较量。一开始虽有北宫喜等一群掌有实权地大夫为齐豹摇旗呐喊,但卫侯姬元始终不肯答应把兵权交给齐豹,为此朝臣们僵持不下,出兵之事几成泡影。

    这时宋国大军到了,卫夫人南子亲率大军赴帝丘,卫侯姬元闻听,连忙率满朝文武出迎夫人,将她和卫国大军迎进帝丘。此番率军回来,卫夫人南子功莫大蔫,由于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在宋卫联军的特殊地位,得以重新掌握了话语权。

    卫侯姬元与南子密谈一番,再度召开廷议时,便同意了以齐豹为卫军统帅的建议,不过却搭上了一个附带条件:以公子朝为前军先锋,将公子朝所属的宫城右卫军全部调入先锋营,调往晋卫边境。

    齐豹窃喜于自己即将掌握军权,而北宫喜自忖虽然这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直接困住卫侯姬元的宫卫力量,但是能把军权全部掌握于手中,对他们来说安全性尤胜于仅掌握一半宫卫力量,是以便不顾公子朝地反对,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不料,卫侯又命公孙拔为副帅,而且这支大军的中军骨干力量,就是公孙拔、蘧伯玉当初带进帝丘的人马,摆明了是要监视齐豹,怕他把这支军队据为己有。

    如今卫国主帅、副帅、先锋官表面上一团和气、精诚团结,私下里却不免有些勾心斗角。只是大敌当前,他们都是聪明人,还没有蠢到自相残杀的地步罢了。

    齐豹道:“轩辕元帅,我等观晋营形势,想出了一个与晋军联合作战地法子,如今特来与轩辕元帅商议。”

    “呵呵,如此甚好。衡也正要邀请三位将军前来共商大计。来来来,天气寒冷,我等入帐坐下,再慢慢商议。”

    轩辕衡说罢,瞟了一眼公子朝。两人在宋国时便是旧识,虽然彼此关系不怎么融洽,却也算不得对头,可是公子朝此时阴沉着脸,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在想甚什么。竟不曾和他打声招呼。

    轩辕衡微微侧目,耳畔不禁响起了他率军西讨时南子公主对他面授机宜的一番秘谈:“

    此去卫晋边境,卫国将帅不和,但是这是卫国内部两大派系争权妥协的结果,明知不利于战事,却是不得不如此安排。初战或不利我军,但内患之害甚于外敌,一旦兵败,卫侯可藉机处置齐豹。除此心腹大患,这是借外敌已除内患,那时卫侯自会下令由你统帅两国联军与敌再战。你自己务必小心,以策安全。保全力量,以备再战。”

    “末将遵命。”

    “还有……”

    “公主请讲。

    “轩辕将军,子朝野心勃勃,在我宋国时便结纳党羽,试图把握朝纲,逃至卫国后,又花言巧语向本公主乞怜,骗得我地信任。得以在卫国容身。却与齐豹、北宫喜一众奸佞联手,试图控制卫国政局。有此人在。卫宋两国不得安宁,他以宋国公子身份,若做出对卫侯不利之事,不止对本公主不利,也对卫宋数百年来的联盟不利。国君、卫侯和我,一致地意思是……,找个机会,你要把子朝除去。齐豹子朝一死,公孙拔才能去了掣肘之人,独领卫国大军,与将军精诚合作,共御晋国大敌。”

    “公主放心,末将记下了。”

    想至此处,轩辕衡微微一笑,又睨了公子朝一眼。

    公子朝心事重重,自他被调出帝丘,他便知道南子意欲对他下手了。当初得罪了南子,他不得不含羞忍垢,以身侍奉,取悦于卫侯,希望讨得他地欢心,稳固自己的地位。不想卫侯姬元恨他手刃胞兄,兼且如今正要倚重南子,竟然把他做了牺牲。

    这一路上,公子朝提心吊胆,不知道南子托附的人是轩辕衡还是公孙拔,亦或只是军中一名小卒充当刺客,更不知是否齐豹、北宫喜也参予了阴谋,牺牲他以求与卫侯和南子和,以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弄得寝食难安,神思恍惚。

    他像行尸走肉似的,随着大家进帐,就坐。独自沉思良久,忽地被拍案声惊醒,却听轩辕衡道:“好!如此我军左右呼应,可趁晋人主力未曾赶到前,先败其前锋,挫其锐气。子朝将军,你以为如何?”

    “啊?好!甚好!子朝同意……诸位将军的意见。”

    轩辕衡把虎须一抛,扬眉道:“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咱们就这么办。来人,展开地图,咱们再好好议一议详细的作战计划。”

    轩辕衡地中军帅帐刚刚扎好,巨幅军事地图还未挂在壁上,由两名士卒手持着展开,众将都向地图前靠去,公子朝也木然跟过去,站在后面看着地图。忽然间,他地心神飞回了帝丘宫城……

    他穿一袭白袍,风度翩翩,手持竹笛,徘徊于宫苑之中。南子容光四射,巧笑倩兮,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眼中出地,是惊喜和无尽地深情。那是他自宋国刚刚逃到卫国时的场面。耳鼓里嗡嗡作响,那是双方大帅和众将领们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听起来就象一群马蜂,绕着他的身子不断展翅飞翔,他们说些甚么,却一点也听不清楚。

    “我到底……想得到些甚么?”公子朝忽然悔意深深,忆起往昔他不曾珍惜过的一切,心中一片惘然……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战鼓声越来越密集,铅云密布,越压越低,风也越来越急。庆忌一方以五十辆战车为前驱,一千弓弩手、两千剑盾手、两千长矛手依序列阵,依托两峰和山谷,成锲子形面对敌

    对方中军一辆战车。高高旗帜上一个斗大的雄字。战车上拄戟按剑,端然站立着满脸胡须地王孙雄。

    庆忌眉锋微微一拧,自语道:“奇怪,王孙雄率兵赶来,却不攻打那处城,只在谷外列阵,意欲何为呢?”

    阿仇跪坐于车上,披半身甲,下身只着软衣,肋下佩剑。手中没有兵器,只拉着前边四匹战马的缰绳,哈哈笑道:“公子,那还用问么,姬光这条狗,畏惧了公子的声威。岂敢到城下自讨苦吃?”

    他是战车的御者,莫看他只是一个御者,却是这战车上最重要地一个人,一旦大战开始。他要控制好几匹战车,耳朵要听着金鼓进退地命令,眼睛要随时关注整个战场地变化。防止战车深陷敌阵有进无出,而且没有长兵器护身,既累又危险。

    庆忌左右站着两人,左边一名神射手,全身披甲,右臂无甲,手中持弓,背上背弩。右边站着再仇,披甲。背双戟。战车后厢并无金鼓,他这辆战车是用来冲锋陷阵地。可不是要指挥全军的。

    庆忌微微摇头道:“不要胡说,王孙雄对姬光忠心耿耿,而且骁勇善战,若论个人武勇,他不是我的对手,两军作战指挥调遣,他未必在我之下。王孙雄率兵前来,必有用意。”

    身旁再仇傲然道:“管他甚么用意,他既不来攻,那咱们便打过去。打他个落花流水,甚么用意都成了扯淡。”

    庆忌哈哈一笑,双眉一挑道:“再仇啊再仇,你这浑人心思简单,不过却是个好主意。既猜不出他来意,咱们便不去猜,只管打败了他再说。姬光已传下令去,与我庆忌交战,临战而逃者,斩!弃戈投降者,杀其全家。所以此番恶战必然凶险,尔等小心了。”

    阿仇手中缰绳一紧,大声道:“公子放心,下令进军吧!”

    庆忌“哗”地一甩肩后披风,大喝道:“进攻!”

    一侧山峰上,叔孙摇光、季孙小蛮肩并肩地站在大石上,望着山下战况。在她们身后,站着自那处城中临时聘来的两个侍女。二人合抱着一具瑶琴,也在向山下探望。虽然山风凛冽,叔孙摇光却紧张得掌心全是汗水,嘴里低低埋怨:“一军主将,怎好以身涉险。还要我们在此抚琴吹箫,观其作战。真是的,人家都紧张死了,哪有心思抚琴?”

    季孙小蛮掌中把玩着一支青玉箫,却看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庆忌单臂一拂一甩披风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不由大赞道:“哇!这动作真是威风凛凛,太迷人了。”

    叔孙摇光瞪了她一眼,喝道:“不要吵,马上要进攻了。真是的,他身为主将,为什么要亲自领军出战,真是太叫人担心了。”

    季孙小蛮白了她一眼,不屑地道:“这都不知道?这可是庆忌与吴军第一次正面作战。庆忌去年初兵败大江,威名受挫,这一年多的时间,吴人将士对他的畏惧之心越来越小,吴人不知畏惧,他来日伐吴夺城,不知道要多费多少手脚,多死多少将士,这一战他亲自领兵上阵,如果打得干脆俐落,在吴人心中重建他不败地威名,对以后地战斗可是大大有利。”

    “咦,看不出,你还有这番见识!”

    季孙小蛮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见笑,见笑,岂敢,岂敢,我是听荆将军说的。”

    叔孙摇光听了不禁气结,她哼了一声道:“还不错,你倒没有据功为己有。”此时,山下呐喊声传来,庆忌地大军开始向前冲去,战车奔腾,卷去一地尘土,站在山巅远远看去,就象腾云驾雾的一队天兵。

    叔孙摇光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把攥住季孙小蛮的手臂,紧张得身子抖,连声道:“交战了,交战了,千万小心啊!干嘛要冲在最前边?好危险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个该死地阿仇,冲得这么快,左右厢车都跟不上啦!”

    季孙小蛮吃痛道:“喂!你攥痛我啦!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你头一回见到打仗啊,怎么嘴唇都吓白了?”

    叔孙摇光这才惊觉自己抓着她的手,叔孙摇光把她手臂一甩,愤愤然道:“你这人怎么全无心肝?咱们在卫国艾城怎么说的来着,赶你走都不走,好啊,还以为你真地喜欢了他,怎么他上阵厮杀,你一点都不在乎?噢,我知道了,反正你和他没有婚约,他要有个好歹,你也不在乎再嫁别人是不是?”

    季孙小蛮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她,同情地摇摇头:“真不明白你到底担心什么,他是谁啊?吴国第一勇士啊!走逾奔马、跃接飞鸟,力搏犀牛的庆忌啊,他上战场有甚么好担心地啊,谁死也轮不到他死啊,啊呸呸呸,不说死字。真是的你,大惊小怪的,我对他……有信心。”

    叔孙摇光瞪大了双眼,使劲地看了看这个盲目崇拜的小女孩,然后把目光慢慢转向尘土飞扬,杀声震天,箭矢如雨的战场,喃喃说道:“真是白痴!”

    “你说谁啊?喔……真的唉,真是白痴。那个王孙雄竟敢驱车向前与庆忌单打独斗,啧啧啧啧……”

    叔孙摇光实在不想把目光从庆忌身上移开,但她还是扭过头,同情地看了看身边的小丫头季孙小蛮,季孙小蛮则很同情地看着持矛冲向庆忌的王孙雄……

    庆忌与王孙雄稳稳地站在战车上,冷冷地凝视着对方。他们都穿着皮甲皮战裙,战甲上涂着生漆,肩甲、胸甲处有青铜铆扣,头戴青铜胄,手中握着锋利的长矛。在他们地身后,随着尘烟四起,一辆辆战车如怪兽一般咆哮而来。

    双方地战车虽冲势甚急,但都以主帅战车为核心,形成一个攻击的楔形攻击阵,近了,更近了,双方还隔着大约有十丈距离,自双方战车背后,一片箭雨如飞蝗般腾空而来。

    庆忌一军在北方,风是北风,再经双峰之间地峡谷加,风力更劲,所以箭矢也比对面吴军射得更远、射得更急,双方一蓬箭雨射下,许多士兵已应声倒下。

    “举盾!”战车后的剑盾手齐刷刷举起了藤盾、皮盾、木盾,倾斜着一定的角度抵挡箭雨,护住要害,前方战车则加前冲,同时用兵器拨打箭矢。

    战车接近了,更近了,战马长嘶……

    “戈!”庆忌和王孙雄同时用冷冷的声音吐出一个字。

    阿仇双膀较力,使劲一抖马缰,战马潇潇,与对方的战车错毂而过,再仇自战车上拔出大戈,在空中挥起一个圆,向对方战车上的甲士头颅狠狠砍去。两车车毂交错时距离最近,庆忌与王孙雄同时举矛,矛成一线,向对方毫不留情的刺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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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介绍: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