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这不是你所知道的世界
第四十八章这不是你所知道的世界
“我和我的表哥进入这间地下室以后,门被另外几个淘气的孩子从外面关上了——然后他们就忘记了这件事情。我们两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度过了整整三天,最后才被仆人找到。我原本以为等待我们的将是祖父的责骂,然而那个严厉的老人——愿诸神保佑他安息——却没有责怪我,反而在床头为我讲了一个故事……或者说一个预言。”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据我们那位曾经是一位女侯爵的祖先说,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在马第尔家衰败的时候,将有一位法师出现。他将与家族里的另一位女骑士同行,打败复苏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的力量,重新恢复家族的荣光。而那位法师……那位法师的相貌,将同她留下来的这张油画中的人一样。”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我:“那位法师就是您,阁下而那位女骑士……就是我的女儿,詹妮佛?马第尔”
我在黑暗里站立,思考,安静无声。
然后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关于这个预言,你是否还知道更多的信息?”
“……什么信息?”他喘息着问我。
“是谁做出了这个预言?是你的那个祖先,还是另有其人?而你的那位祖先,米莲娜?马第尔……”我深深地呼吸,好让自己有勇气将那个词语说出口来,“她的……丈夫,是谁?为何在西大陆的历史之中,在各种典籍之中,我看不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信息?为什么在所有需要提到他的场合,史学家们都会一笔带过……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名字?”
史蒂分的神色在听到我的问题之后变得有些奇怪——那种激动之中掺杂着尴尬之情的神色。然后他迟疑着说道:“您……研究过我的家族历史?”
“回答我”我几乎快要怒吼起来。
他愣了愣,然后咳嗽了几声,低声说道:“如果……您的确就是预言中的那个法师,那么有一些事情我的确可以告诉您。尽管这些事情会有损我那位祖先的声誉……然而它的确是在我们的家族之中秘密流传着的。只是……您确定要听?”
我几乎快要失掉耐心,只是在昏暗的光线当中沉默地注视着他。
“好吧……实际上,在我们的那位祖先与她的丈夫结合的时候,她就已经怀有身孕了……”
“结合?怀孕?”我的手用力地握着魔杖,嘶哑着说,“哪种结合?你是指……生理上,还是……”
我的问题使他紧紧皱起眉头,并且在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之色来。但他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幅画,似乎又看在我脸上那种几乎快要爆发出怒火来的表情的份上,还是解释道:“名义上的结合——缔结婚姻关系。但家族中的人都知道,我的那位祖先所爱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男人是一个落魄的小贵族,她几乎无视他作为丈夫的身份,并且动用自己在当时的影响力,将他在历史上留下的记载淡化到了几乎完全消失的地步……”
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然而随后另外几句话像惊雷一样劈在了我的心头。
“即便是在他们结婚之后,我的那位祖先还会与她的那位秘密爱人幽会——据说直到她结婚之后两年,他们才断绝了来往。那种每年见面两到三次的来往……”
我已经听不清他又在继续说些什么了……因为此刻我的的头脑就像是被人掏空,然后又被塞进了一团尼麻。
这事情不对劲儿,完全不对劲儿
她怎么会怀孕?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变成了巫妖之体——虽然我令自己仍旧显现出一个尼安德特人的外表,然而我的身体内部已经腐朽不堪,时刻都能感受到仿佛是被蛆虫噬咬的痛楚哪怕是在我死前,在她来试图说服我、并且与我最后缠绵的那个晚上,我仍旧只能以毫无触感可言的身躯与她亲昵……而她怎么可能怀孕?
我确定她在与那个下级贵族结合的时候心中所爱的人是我……只是那个秘密爱人又是怎么回事?
与那个令她怀孕的,是同一人么?
与那个传说中同她一起杀死了我的,是同一人么?
可为何我至死都没有见到那个家伙?
而那个家伙又怎么会从未在历史上留下过一丁点儿的痕迹?
不……这当中必定有一个误会我挣脱了罗格奥拉扯着我的手,犹如一头困兽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来回踱步,并且在将地面弄得尘土飞扬之后猛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史蒂芬:“你向我发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大约是我眼中那种因为愤怒而陡然生起的绿色荧光吓到了史蒂芬,他惊惧地坐直了身子,喘息着解释道:“阁下……这些都是我的家族当中留下来的传言,我没法儿发誓,更没法保证这些话的真实性。只是这幅画和那个预言的确是真实的——您看,它几乎已经应验了,您此刻就站在了这里……”
“预言预言预言”我狂怒地大吼,“是谁做出了这个预言背叛者骗子小偷强盗人类精灵龙统统是些该死的家伙”我挥舞魔杖和右手,用魔法的力量狠狠地砸向这地下室里的那些陈年遗物,将我视线之中的东西全部碾城碎片,再碾成粉末。无论是石制的雕像或是铁质的烛台,无论是木质的家具或是发霉的衣物,它们都在我的面前变成了供我发泄的对象。我用“法师之手”将它们搅碎,然后再狠狠地抛向石头墙壁,令那些碎屑飞溅。然后我又将碎屑卷起使他们变成污浊的狂风,猛烈地刮擦那墙壁,直至石头表面都开始出现缝隙。
然后我大步走到墙边,举起右手狠狠地砸向一些仍未完全碎裂的小部件——木片与铁屑立即深深地刺进我的皮肤,痛入骨髓。然而这疼痛仍旧无法带走我心中的怒火——我甚至开始用拳头击打墙壁,直至前面上布满我的鲜血,直至一个柔软的小手掌贴上我的后背……将一股磅礴的精神之力送了进来。
我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心中顿时怅然若失、空空荡荡,想要记起些什么,头脑里却一片模糊。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转头去看身后的人——是罗格奥。他就像在古鲁丁帮我对抗那个兽人巫师那样,用小小的手掌紧贴我的腰椎,与我对视的双眼比夜空还要清澈。
我保持着转身扭头的姿势,就这样看着他,然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他的双眼吸引了进去。之后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开始旋转,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漆黑,即便用“真实之眼”都无法看清的黑。
我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现身在一片陌生的的空间里。周围没有地面,没有天空,没有墙壁。我挥手,却没有感受到空气的流动。我走动,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离开原地。这里是一片混沌,我无法视物,无法倾听,无法感知……而最恐怖的是,我竟然没法感应到北辰之星的魔力
我少有地惊慌起来,并且试图施展一个法术照亮这片黑暗,然而……我所记忆的一切法术都失去了
此刻的我就像一个凡人
“你需要安宁,撒尔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而我却分辨不出这声音来自何方——就像是无数的生灵在同一刻说出同样的话语,然后复合成这人声来。
“你是谁?”我大声喊道,“为何将我带来此地?”
“你知道我是谁——我们缔结过契约。”
“罗格奥?是你?”我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
“你可以给我任何名字,那都是我。”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是……神?”
“你可以说我是一切,那都是我。”
“你……”这样的回答令我的头脑无法思考,我皱了皱眉——如果皱得起的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古鲁丁?为什么会跟在我身边?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的问题——为什么在我出现之前,你还可以说话?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那里的我是我,跟在你身边的我是我,能够说话的我是我,不能说话的我是我。我就是我,我是一切。”
这样的回答简直令人恼怒,然而我却偏偏无法发怒。就好像我的精神与灵魂都同化在了这片黑暗里,我的的怒火一旦产生,就立即流失得干干净净。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道,“你试图让我平静下来……可是除非你永远将我留在这里,否则我还是会想起那些谜团,那些烦恼,那些我已经做过和想要去做的事情我离不开那世界,所以我无法永久地平静除非你回答我,回答我你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是不是?”
“世……界?”那声音终于说出了一句能够被我理解的话语,“这世界并不是你所见到的世界。这世界也不是你所想象的世界。这世界更不是你能够理解的世界。而你的那些烦恼……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些烦恼。”
我抓住了最后的那句话,立即大声问道:“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些烦恼?这么说那些传言是不真实的?是虚构的?”
“这世界就是一切,撒尔坦。你还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领悟——我所等待的那一天,撒尔坦。”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周围却猛烈地抖动起来——没有参照物,我却依旧能够感受到的猛烈抖动,这感觉奇妙无比。
然后我的意识猛然退了回来,从那片漆黑的空间当中退了回来。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是安德烈,他正在用力地摇晃我的身体,直到我眨了一下眼睛,他才惊喜地大叫:“你醒过来了?”
我木然地转头四顾……身边是精致的床头柜和柔顺的床单再远处是一扇窗户,头顶则是绘有精美图案的天棚。
窗户?那窗户里,已经透出了晨光?
“现在是什么时候,安德烈?”我猛然起身,却丝毫没有昏迷之后的眩晕与不适——我像是足足休息了三天,感觉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
“你已经昏迷了五个小时了”他皱着眉头扶着我的后背,“史蒂分大人说你在看到一副油画、并且听说了他们家族的某些秘闻之后忽然发了狂,然后那孩子去拉你,你就忽然虚脱倒下了……”
那孩子……罗格奥……我立即转头去看站在我床边的那个小男孩——此刻我更是我无法将他看成一个孩子了。他依旧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感到身上有些发凉。他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仅能推断他并非人类……甚至不是神族的一员。他说他是一切。
跟随在我身边的、一切。
这事情无论如何都让我笑不出来,我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一个人追随着我,永远不会伤害我,而我却迫切地想要远离他——仅仅是因为那种神秘吓到了我。
我,撒尔坦?迪格斯,感到害怕了。
我注视了他一会,直到安德烈和恺萨也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他,我才移开了视线下了床。我的右手已经被裹上绷带,并不如何疼痛。而我心里原本那些令我燃起了怒火的东西,此刻都因为刚才的境遇而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些烦恼。”我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并且走到罗格奥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袍袖旁边——他抓住了它。
“我们进城。”我再次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无论如何,我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我无法理解它,我仍然得做一些事情。”
我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开始渐渐亮起的天边,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安德烈疑惑地摊了摊手。
“进城。”
“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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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又见珍妮
第四十九章又见珍妮
这是我重生以后第一次来到如此繁荣的城镇——艾林城。尽管秘密婚礼并未被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但我仍旧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一些绘有贵族纹章的马车出现在城市的街道上,一些身着统一颜色制服的仆人和武士出现在了人群当中。我戴着兜帽与安德烈和恺萨混迹在人群里,一路向领主府邸走去。
这里的街道因为和平时期人口的增加而显得狭窄,因为越来越多的住房被建造起来,填满了城镇的各个角落。泥泞狭窄的街道上有不少面目肮脏的矿工背负着装满矿石的袋子蹒跚而行,随行的守卫看起来则有点儿无精打采。
靠近领主府邸的区域当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处,身穿某个贵族家族的制服,面色阴沉地讨论着什么。而那些穿戴盔甲配有长剑的护卫们的神色则显得更加紧张,就像是身临危险之地,而非参加一场婚礼。
这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说明他们的主人并非欣然前来。这些贵族们一定听说了史蒂芬多出了一个侄子,也一定感受到了这位新的年轻贵族的某些行事作风。那位子爵在我们出发之前曾经告诉我,那个暗精灵王子、约瑟分蛮横地断绝了对不少合作伙伴的矿石供应,而将更多的份额提供给了塔米拉省的纳尼亚伯爵。这使得很多与马第尔家合作已久的贵族们心生不满,甚至提出了措辞强硬的抗议。我想他们这一次来到艾林,可不会仅仅是庆祝史蒂芬的侄子新婚这么简单。他们应该带着怒气与不解——而这些情绪对我而言都是好东西。
那位暗精灵王子……实在是太过年轻,太过冲动。人类社会的关系错综复杂,并非仅仅用强权压制就可以像暗精灵群落那样令出必行。博地艮行省最有势力的贵族是达拉然伯爵,这位贵族在拥有块将近半个行省大小的封地的同时还兼任行省总督与王国的“西境守护者”。虽然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号,然而他在西南方博地艮行省和更南方的诸省的确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这一次马第尔家似乎是通过了纳尼亚伯爵的途径得到了升迁……然而这两位伯爵之间的不和是王国之内人所共知的秘密。达拉然伯爵地位超然,而纳尼亚伯爵之女则是欧瑞的王后。因此博地艮的贵族们必定对马第尔家这一次的极不明智的行为感到疑惑……这位王子的行为几乎等于从此站在了南方贵族们的对立面上。
而达拉然伯爵对马第尔家族最鲜明的态度之一就是——我们没有在府邸之外看到那位伯爵的家族徽章。
此时清晨刚过,天气晴朗。我们在府邸外稍微停留并且向一些脸色阴沉、言辞谨慎的的贵族服从打听了大致情况之后走到正门的入口处。
这里有两个男仆在接待贵宾,并且有礼貌地请他们的仆从出示请柬,门内则传来了音乐声。里面似乎正在举行一场招待宴会——被那些北方的保守贵族们斥为“饕餮者的盛宴”的清晨宴会。北方人每天只吃两餐,午餐与晚餐,而南方贵族们则更加热衷于精致的饮食和华丽的装饰,因此只有在欧瑞的南部,才能见得到这种食物与晚餐一样丰盛的“清晨宴会”。
我们当然是没有请柬的。但我在门口的侍者欠身微笑并且打算向我身后的安德烈探出手来收取请柬的时候大步前行,并且摘下了我的兜帽。我的那典型的尼安德特人的银色头发令他微微一愣,然后我就同按剑装扮成贴身侍卫的安德烈与恺萨就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大概是我的外表特征令他认为我是马第尔家族的某位远方亲戚,因此他在略一犹豫之后没有跟随上来阻拦我们,而是继续回身迎客。
此时府邸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南方贵族。因为这并非一次公开的婚礼,这些人没有穿戴象征着自己爵位的礼服,而是大多身着便装。这令我们变得不那么引人注意,很快就混迹在了人群当中,挑选了一个靠近大厅墙角的位置。
几位女宾向我投来好奇的眼神,然而我的目光注视的则是大厅东侧的位置——一个银发的男子,和另一位银发的女子。
……许久不见珍妮,她似乎更加美丽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脱下铠甲穿上礼服的样子——她的长发被盘起,饰以螺旋形的金线,显得修长的脖颈更加白皙迷人。那收腰的黑丝绒镶红边礼服长裙则令她更显高挑,哪怕是站在一位精灵的身边——即便那是一个暗精灵——也丝毫不掩其美貌。
她的身上似乎没有外伤,这令我略微安心。只是她的眼神有点儿奇怪——迷茫而呆滞,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催眠状态。
而那个男子……我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被驱逐到了地下、性情变得偏激而邪恶,这些暗精灵们也依旧没有失掉那种精灵族的优雅风范。悠长的生命使得他们的身上总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但暗精灵的身上又多了些张扬不羁的特性,因此他在众人瞩目之中愈加从容不迫——自然是那些妇人们的瞩目。
而大多数的男性贵族们,在看向他的时候都显得冷淡漠然。侄子的婚礼……史蒂芬却没有出现。他们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而另一些认出了詹妮佛?马第尔的身份的人,则开始将这个令人惊异的消息在来宾当中流传开来。一位本该已经嫁给了纳尼亚伯爵的女人此刻又成为了史蒂芬的侄子的新娘……这事情无论如何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已经有几位贵族低声向身边的侍从吩咐了些什么,然后将他们遣了出去。
“先生们,先生们”那位暗精灵王子约瑟分在向侍者确认来宾都已到场之后高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我代表我的叔父,史蒂芬?马第尔子爵欢迎你们的到来。他的身体不适,无法出席这样令他呼吸不畅的场合,我代他向你们致以诚挚的歉意。现在……”
本O
然而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可没有耐心听你这小子说话让史蒂芬出来,见见他的老朋友”一个在鼻下蓄有两撇大胡须的肥胖贵族挥舞着他的手杖大声说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糊涂,竟然拒绝再和我做铁矿生意?”
他的话立即引来了一大片附和之声,这些贵族们似乎群情激奋,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喧哗。实际上来参加这次宴会的贵族并非同马第尔家有着什么非常亲密的关系——那位史蒂芬爵士原本就不大注重结交大贵族,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赚取财富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多是金钱关系……然而一旦有人碰了这些南方贵族们的钱袋,他们的反应绝对会比家族荣誉遭到侵犯激烈得多。
我想那位约瑟芬大概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使他愣了一愣,然后几乎是本能般的想要举起右手,却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强迫着自己放了下来。但我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双手——十根手指上戴了十枚宝石戒指,几乎令他的手掌无法并拢。那些戒指戒面上所镶嵌的宝石的颜色远比正常的宝石鲜艳……那是储存了魔法的缘故。
他皱了皱眉头不再做声,而是将珍妮轻轻地推上前一步,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珍妮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诸位,我是詹妮佛?马第尔。我想一定有人已经认出了我……我的父亲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艾林的领主、史蒂芬?马第尔子爵。”
她一开口,大厅里的贵族们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仍是刚才那位大胡子再一次打断她:“小姑娘,你的父亲呢?让他来见我们”
“您何必这样执着?”她微笑着……然而笑容空洞呆滞,就连声音都虚无缥缈,“大家可以在府里暂住一个晚上,明天我的父亲自然会来见你们,解释清楚所有的事。”
“包括本该在塔米拉的你现在变成了一位新娘么?”这是我身前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珍妮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慢慢转过头,露出一个微笑来:“当然。”
然而她的目光在看到我和我身后的两个人的时候微微闪烁了一下——如果不是我一直注意着她的眼神,我绝不会察觉这个细节。她似乎……是清醒的?那么现在是一种伪装?
听到珍妮亲口承认了她的身份,这些贵族们再次议论纷纷。她又一次将目光扫向我们……但这一次我发现她看的是我的身后。的确,我已经改变了容貌,她认不出我来了。于是我抬起了左手,在人群之中露出了尾指上的那枚幸运戒指来——和我送给她的那枚一个模样。
她的目光终于在我的脸上停留了。接着我对她做了一个口型:“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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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绳之以法
第五十章绳之以法
这一次我终于确定了她是清醒的了。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澈起来,我甚至担心她会脱口喊出我的名字。我觉得心里放松了些——她离开我的那个夜晚心里满是对我的失望之情,然而在这样的时刻,那些情绪似乎都被重逢的喜悦取代了——这种危急之时的喜悦之情。
暗精灵希望这些宾客“在府里暂住一夜”——他是想要把这些人都变成那种受他控制的傀儡?我一时没有想到可以达到这种目的的法子……看起来那位暗精灵师似乎在这个领域的造诣超过了我。
珍妮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又看了看我,然后好像下定了一个决心。
约瑟芬原本等着她应付了那些贵族之后走回到她身边,她却在略一犹豫之后走到了场中央,先是走到那个蓄有两撇大胡子的贵族面前,向他微笑道:“阿瓦尔叔叔——你大概是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却常常对我提起您。他经常夸赞您的慷慨与善良……前些年因为家族的矿洞坍塌而没有准时将您所订的货物送达的时候,似乎就是您大度地免去了我们的违约费用——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
她微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而那个被称作阿瓦尔的贵族在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明显地变得比之前平和了许多。他甚至也欠了欠了身子,回应道:“代我祝你的父亲安好。”
珍妮在点头微笑之后又走到另一个佩剑的高个子男人面前。此刻约瑟芬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惊讶的神色,但他在环视四周之后阴沉着脸,没有贸然打断珍妮的话——他似乎是想弄清楚这个女孩为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上一次见到您是在三年前了,安东尼爵士。”她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那样微笑道,语气和语调优雅得无懈可击,“父亲常常怀念和您一起在秋日狩猎的时光,您送给他的那张冰原狼的皮毛至今被他视为珍宝,还收藏在书房里。等他的身体康复之后,我想他还会愿意与您一同出猎的。”
“我和您的父亲一起杀死了那头野兽。他也为一位可敬的战士,珍妮小姐。”被称作安东尼的贵族按剑躬身,珍妮再一次回了礼。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一个年纪在六十岁左右的老男人,接着快步走过去,微笑着拥抱了他,并且在对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之后说道:“纳特爷爷感谢诸神保佑您依旧身体安康。小时候您送给我的那柄小木剑至今仍然被我收藏在卧室里——我多么怀念您同我讲述西大陆的古代英雄传说那时候的美好时光”
“然而你变成变成一位美丽的小姐了,我的小珍妮。”这位老贵族笑着歪了歪头,同时向约瑟芬投去一瞥——他的脸色似乎越发阴沉了。
珍妮又走到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前,而这位男子显得有些局促:“奥利尔先生——您的父亲可好?”
“托您的福,珍妮小姐,家父的身体健康。”他连忙说道。
“您不必如此紧张,阁下。”珍妮微笑道,“家父已经对我说过,贵府的那笔欠款,从此一笔勾销。任何一个家族都会有周转不灵的时候——我们是朋友,就得互相帮助,不是么?”
“啊……感谢您的慷慨”他惊喜地行了礼——似乎他们是到现在仍旧无力偿还那欠款。
“派恩子爵阁下”她的脸上又露出惊喜地笑容来,“没有想到您也来到了这里。”
那位被称为派恩子爵的中年男人的脸上有些不解的神色——似乎不大不明白珍妮为何对他如此热情。然而她随后说出来的话令他打消了疑虑:“您的祖先曾经与我的祖先并肩作战——时至今日家父仍旧怀念往昔的荣耀。如果再有机会,我想我们两家还将是忠实的盟友。”
那位贵族若有所思的愣了愣,最终还是微笑着还了礼。
珍妮在场中缓缓行走,几乎同每一位贵族都说出一段往事来——或者怀念往日共同的荣耀,或者对两家的长期合作表示赞赏,或者对某个家族过去的帮助表示感激,或者向某位贵族隐晦地提起马第尔家曾经对他们的恩惠,或者仅凭自身的魅力赢得某几位年轻的、从未谋面的贵族的好感——在她重新回到场中央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依旧微笑着说道:“在场的诸位都同我的家族、我的父亲有着亲密而高尚的友谊,都是马第尔家可以相信的忠诚盟友,我再一次代我的父亲表示感谢。然而家父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在诸位面前了,因为……”她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了起来,“他被人囚禁了”
人群当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而珍妮霍然转身,面向不远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的约瑟芬,抬手指向了他:“就是这个人,伪造了自己的身份,假冒我一位叔父的儿子,又用卑鄙的方法迷惑了我的父亲,将他囚禁起来。他还打算用马第尔家领地上的铁矿取悦塔米拉的纳尼亚伯爵,现在甚至打算占有我——现在,以马第尔家族祖先的名义、以我的父亲与诸位之间的友谊的名义、以王国法律与正义公理的名义,我请求诸位,将他绳之以法”
她的话音刚落,大厅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刀剑出鞘声。这些贵族们抽出了随身佩剑,脸色阴沉地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了脸色更加阴沉的约瑟分。
这位暗精灵王子顿时目瞪口呆——他大概至今还没有弄清楚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而那些贵族们则紧逼上前。实际上他们的心里原本都压抑着怒火——因为几乎在场的每一位客人都与马第尔家在铁矿交易方面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而几乎每一家都在这个暗精灵到来之后遭受了损失。南方贵族比北方贵族更加实际——一个人动了他们的钱袋,那个人也就成为了他们的仇敌
而珍妮在他们身后再次说道:“就在刚才,他还要求我将你们留下来——目的则是趁夜用邪恶的药剂将你们都变成受他控制的傀儡……”
这些贵族们变得更加愤怒起来,甚至有人已经打算扑上前去。然而就在这时,暗精灵迅速地举起了他的左手,然后口中低声诵念了几个音阶。一团灰色的雾气顿时散发了出来,挨在前面的几个贵族手中的武器立即蒙上了一层冰霜。那冰霜迅速地蔓延开来——爬上他们的手臂,爬上他们的肩膀,爬上他们的面庞,然后将整个人变成了一尊冰雕。
将他包围起来的人们立即惊惧地后退,而暗精灵趁机大喊:“卫兵卫兵”他边喊边推开拦在身前的一个雕像令他沉重地倒在地板上,然后飞身跳上了通往二楼的走廊。
我站在人群之低声念出了一段咒文,一团灰白色的蛛网立即将他的双脚包裹了起来,令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前额正在磕上台阶,动弹不得。
但提前布置在二楼上的卫兵此刻已经拔出了武器从楼梯上涌下,前面的几个人还试图撕开约瑟芬脚上的蛛网,并且低声叫道:“殿下……殿下”然而黏糊糊蛛网当即将他们的手也牢牢地粘住……这个人保持着翘起屁股的滑稽姿势定在那里脱身不得。
看起来这些人穿着马第尔家卫兵盔甲的人并非原来的武士——他们是被约瑟芬带来的。
大厅当中的贵族们也有随身侍卫——一些人组成了一道防线护卫在主人的身前,另一些人则转身试图推开通向大厅之外的木门。然而那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锁住了,即便用木椅也无法将它砸开。
约瑟芬抬起了流满了鲜血的脑袋向楼梯之下的人群张望,试图找出我这个在暗中施法的法师。但我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了一群侍卫之后,把珍妮拉了过来。
“真的是你,穆恩?”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直到我微笑点了点头才一下子抱住了我,“我差点儿以为见不到你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隔着轻薄的黑丝绒礼服:“你是我的女骑士,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呢。”随后我轻轻地推开了她——这时候暗精灵的卫兵已经与贵族们的侍卫对峙了起来,而楼梯上的几个家伙还在尝试着挣脱将他们黏在一处的蛛网。但“蛛网术”的效果可不是那些蜘蛛吐出来的丝所能比拟的,他们得用冷水让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僵硬起来,然后才能摆脱它。
遗憾的是这位暗精灵王子并非一个法师——他仅仅依靠手上储存了几个魔法的戒指震撼人心,至于这类魔法常识,他似乎一窍不通。此刻他背对着我们躺在楼梯上,只能用力地扭着脖子看着楼下的人,那场景滑稽无比
第五十一章 芬芳
第五十一章芬芳
但随后从二楼的拐角处又出现了两个家伙——两个穿着橡叶法袍、拥有银色头发的尖耳朵的家伙。他们急匆匆地跑下楼梯来到约瑟芬的身边,然后大声吩咐另外几个卫兵:“去拿水来,冷水你们这些蠢货”
他们使用的是一种有些陌生的语言,我仅能从发音方式和某些熟悉的字句当中推断整句话的意思……这似乎是变种的精灵语,或者说暗精灵语。
约瑟芬恶狠狠地看着大厅之下的人,对其中一个暗精灵魔法傀儡大叫:“杀光他们他们之中有一个法师该死的……留下那个尼安德特人”
拦在人群之前的卫兵们立即举起了刀剑……这时我大声说道:“留下一个尼安德特人?王子殿下……你是指我么?”
我在说话的时候使用了一点精神冲击的小手段,那些卫兵们的动作立即迟缓下来,并且看向我的位置。我分开了拦在身前的贵族与侍卫,与身后的三人……噢,还包括罗格奥,走到了那群卫兵对面。
那两个魔法傀儡的脸色立即凝重了起来——因为我没有尖耳朵,我显然不是魔傀儡,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法师……还是挺强大的那种。
“法师,如果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离开此地。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其中一个高些的暗精灵魔傀儡皱着眉头说道,“我们的导师是**师米伦?尼恩,暗精灵的女王——你没法儿对抗她。”
“你们的导师是**师,不代表你们也是*瞥了一眼身后那些因为听到了这两个名号而有些退缩的贵族们,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甚至不是法师,仅仅是一些能够只用被储存在魔杖当中的魔法的傀儡——米伦?尼恩在将你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一定许诺过你们比暗精灵本身的寿命更加长久的生命,并且告诉你们可以像一个传说中的法师一样受人敬畏吧?”
他们皱起眉头仔细打量我,试图弄清楚我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为何会知晓这些内幕。
“然而她一定没有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体实际上只能使用三到四年。魔法的力量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的,哪怕是精灵——”我微笑道,“那时候你们将清醒地体验身体腐烂的痛苦——直到世界的尽头。”
“杀了他”稍矮些魔傀儡似乎不想再听我的这些话,他猛然举起手中的魔杖对准了我,然后嘴唇飞快地蠕动起来。一点明亮的火星在魔杖顶端的红宝石上出现,接着迅速地暴涨为一个火球——我在去往古鲁丁的路上遇到的那个暗精灵魔傀儡也使用过这个魔法,威力不俗。即便是一个全身覆满了重甲的战士被它击中也会被高温蒸熟。
他身前的那些卫兵们也高举武器,踏着沉重的脚步向我飞扑过来。
但我在他发射出这个魔法之前抬起来手,然后高声喝道:“你胆敢对抗我?”
高级法师有很多法子打断一个低级法师的施法——在两者的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例如此刻,我将狂暴的精神力量蕴含在我的一声高喝之中,正要冲到我面前的卫兵们犹如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连发丝被某种力量击打得向后飞扬,接着猛然跪倒在地、武器脱手,痛苦地嚎叫起来。而那魔傀儡手中的凝聚成一团的火球因为他忽然受到了精神冲击而变得翻滚不定,非且在一瞬间发生了爆炸。一团浓重的火光席卷了他的身体,填充身体之中的香料与宝石像是节日夜空中绽放的礼花一般四溅,险些击穿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魔法傀儡的鼻子。
这时候被呵斥去取水的卫兵赶了回来,稍微一愣之后用力地将水桶里的水泼向燃着火苗的楼梯。暗精灵王子当即变成了一只落汤鸡,蹬着双腿脱离了那蛛网,只是脸上已经一片灰黑。
魔法的力量先是使得我们身后的贵族与侍卫们大惊失色,但他们随即就生起了“落井下石”的勇气,扑上前去收缴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侍卫们的刀剑,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杀死。约瑟芬与剩下的一个魔傀儡和楼上那几个被黏住的侍卫飞快地退上了楼梯,打算趁乱逃跑。但穿着黑丝绒礼服的珍妮提起裙角从地上拾起一柄阔剑,狠狠地掷向了约瑟芬。他惊慌地低头闪避,剑刃随即插入了另一个魔法傀儡的脑袋。
“如此惊慌地逃跑可不是一个精灵贵族所应有地风范,王子殿下”我大步踏过那些卫兵的尸体高声说道,同时一弹手指,口中快速地吟诵了三个音阶,一团墨绿色的藤蔓立即从他脚下的地毯中生长出来,再次令他扑倒在地。他身边的几个卫兵试图回身将他拉起,但楼梯下侍卫们的长剑飞旋而至,彻底地杀死了他们。
“您总得为您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这样不负责任地逃跑,可一点儿都不像一个绅士。”
“我以我的母亲的名义,暗精灵女王米伦?尼恩的名义发誓,她必将严惩你们——”他躺在地上大声咆哮。
“前提是她得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我耸了耸肩,打断他的话,然后转向大厅中的贵族与他们的侍卫,“诸位同意将这里的情况告知那位暗精灵女王陛下么?”
“除非这小子自己跑过去抱着那个女人的大腿哭诉”蓄有两瞥大胡子的阿瓦尔爵士提着一柄阔剑大步走上楼梯,“让我现在就杀了这小子暗精灵的爪子可不能伸得这么长——欧瑞还是人类的王国”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约瑟芬的身边陡然亮起一团七彩的光芒,将他包裹在了里面。阿瓦尔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看向我的脸,并且在发现我表示反对之后大步上前高高地举起阔剑,斩向约瑟芬的头颅……然而刀刃被那层光彩挡住了。
他不甘心地再次劈斩,依旧毫无效果。
“那是一个魔法,阁下,高等魔法彩虹法球。”我在他身后笑道,“王子殿下害怕了……于是把自己囚禁起来。就像他从前囚禁别人那样。”
然后我走到他身前蹲下,隔着那层七彩的光芒说道:“小家伙,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走出来?一个法师施展这样的魔法……倒是可以收发自如。然而你现在用戒指当中储存的法术施展出来,你如何收回它?”
他愤怒地盯着我,不肯回答我的话。
我站起身来围绕着着这个彩虹法球走了一圈,然后用惋惜的语气说道:“十枚戒指……至少储存了十个高等魔法。一个‘霜之冰冻”一个‘彩虹法球’……剩下的八个是什么?一定还有杀伤力更加强大的法术。只是……你太懦弱了,约瑟分。”
然后我转身面向大厅之中的那些贵族们,双臂撑在栏杆上:“诸位,我也是马第尔家的朋友,我是一个魔法师。”
他们安静地听着我说话,同时看着珍妮与恺萨和安德烈拉着罗格奥走了上来:“我身后的这个囚徒,的确像他自称的那样,是暗精灵女王米伦?尼恩的儿子。而那位女士是一位**师——也许大家对**师还不是很熟悉……但请相信我,任何一个**师都拥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毁灭一座坚固的城堡的能力。”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我继续说道:“因此我得提醒各位,在走出了这扇门之后,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忘掉我们刚刚见过的那位暗精灵王子。否则我不敢保证那位女士在得知了他的儿子被囚禁的消息之后不会将怒火发泄到你们的身上。”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彩虹法球中的约瑟芬已经挣脱了缠绕着他双脚的藤蔓,站起来大声怒吼:“我一定会杀死你们——把你们的头骨制成宴饮的器具,庆祝你们的末日”
“感谢约瑟芬王子殿下为我提供了令人信服的有力佐证。”我微笑道,“我想现在大家应当更加明白保守这个秘密的重要性了。”
台下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哄笑,珍妮趁机站在我的旁边,高声说道:“同时我保证,在我的父亲恢复健康之后,我们将与各位重新签订铁矿交易的合同,并且……”
“双倍补偿你们的损失。”我接口道——代达罗斯陵墓外面的那些蓝宝石、陵墓之内那位古代君王所遗留下来的财富足以买下三个行省……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依靠出售幸运戒指度日的小法师了。
贵族们顿时鸦雀无声,看向珍妮。她转脸看了看我,然后朗声道:“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可是您如何保证真的能够双倍赔偿?”一个年轻的贵族在楼下问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据我所知……”
“我是一个魔法师,年轻人。”我收敛了笑容,肃然看着他。在我的“真实之眼”的凝视下,他讪讪咽回了后面的话,退后了一步。
似乎还有些人想要发问,于是我开始施展一个法术,一个从前记忆在我的手札之中的魔法,“死亡召唤”。
无形无色的魔力在我精神之力的牵引下没入那些已经死去的卫兵的身体之中,然后他们的身子抖了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呆滞,身体前倾,伤口中还流淌着血液。但这些对于生者来说足以致命的伤势已经无法再伤害到他们了……噢,不,是“它们”。
贵族们立即乱作一团,甚至有些女士大声尖叫了起来。我沉默地看了他们一会,然后缓缓说道:“诸位不必惊慌。我不想劳累大家搬运这些尸体……所以就由我代劳吧。”
然后我高声喝道:“擦干净地上的血迹然后让先生女士们安心离开”
这些尸体立即缓慢却鉴定地移动了起来,而贵族们则缩到了大厅的另一边,鸦雀无声地看它们用沾染着鲜血与脑浆的手脚撕裂自己的衣服擦拭地面……然而随着它们的动作,尸体上的血液又不断地流下来。地板上渐渐变得更加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穆恩……你没必要这样恐吓他们。”珍妮的脸色有些发白,皱着眉头不去看大厅里那些可怕的尸体,“毕竟他们刚才帮助过我……”
“那么就由你来让他们离开。”我看着台下那些脸色发青的贵族们,说道。
珍妮立即向他们表达了歉意并且再一次承诺了双倍的赔偿——这一次再无人敢于质疑。大门还没有打开,于是那些贵族的侍卫们举起椅子杂碎了窗户,带着他们的主人逃命似的溜了出去。
“现在他们感激的是你,怨恨的是我了,珍妮。”我挥了挥手,让那些尸体走到门边堆叠着躺下,然后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愈显美丽的女孩。
她穿上黑色的长裙……简直和米莲娜一个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触摸我的脸。我用余光扫视了一下沉默着走了开去的安德烈,没有避开,“就像是真的皮肤一样。”她微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习惯从前的你。”
“那以后你得试着习惯现在的我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握住她的手指……柔软光滑,甚至有些发烫。然后我们一起沉默了。
“因为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放开她的手,“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我会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现在你应该去见见的父亲——他受了点伤,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想他那里还有另外一个故事也要告诉你。”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转身去看走下楼梯的安德烈与恺萨,“其他人呢?他们在哪里?”
“都……死掉了。”
“那么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危险……抱歉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那么我也并必须道歉了——你被那个家伙囚禁了那么久……”我指了指仍旧沉默着站在不远处的法球里的约瑟芬,“但愿你没把我给你的戒指和武器弄丢。”
“当然没有”她几乎是立刻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我一直保留着它……”然而那戒指被她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我的心里似乎又是微微一颤。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似乎是此时才记起这枚戒指现在所处的位置代表着什么,垂下浓密的睫毛,轻声说道,“但我想我至少可以戴着它……”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撒尔坦。”我忽然记起了在三百多年前的某个傍晚、某个战场上,米莲娜被我抱在怀里,在夕阳下说出过这样一句话。
于是我走近一步,毫不犹豫地用嘴唇堵住了珍妮弗?马第尔的嘴。
第五十二章 最后的时光
第五十二章最后的时光
这嘴唇温热芬芳……在微微颤抖。她不知所措地紧咬着牙关,任凭我的舌尖在她的嘴唇上滑动,然后她微微张开了它。但我已经微微后仰,离开了她灼热的气息。
一时无语。
甚至连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依旧保持着轻轻揽住她的腰肢的姿势注视她的双眼,直到她的睫毛再一次颤抖着垂下,而楼下传来了声响。
安德烈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然后从被打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我去把大门弄开。”恺萨看着我们耸了耸肩,接着也跟着跳了出去。
“有些唐突。”我说道,“如果你无法接受……”
“不……”她上前一步,用力地抱紧了我。她的身体甚至比在古鲁丁的时候更加柔软,而我沉默了一会,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现在,我为你讲一个故事……”
“我是一个魔法师。我从前住在古鲁丁。其实艾尔?穆恩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撒尔坦?迪格斯。”
她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没错儿,就是那个撒尔坦?迪格斯,最著名的那一位。很久之前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和你拥有同样的姓氏,而且后来成为了一位帝国侯爵……”
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在我说出这个长长的故事的时候,珍妮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抱着我安静地倾听,只是与我贴得越来越紧。在我偶尔停下话题回忆往事的时候,她就把头埋在我的袍子里……但她没有哭过,因为我感觉不到温热的液体。
“……后来我重生在古鲁丁海岸,身上拥有些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将近二十个年头,然后有一天打算出门旅行。接着,我遇到了一位女骑士。”
我停了下来,将揽住她的腰肢的双手放松,等待她推开我,或者其他动作。然而她的身体依旧停留在我的怀里,接着抬起头呼出一口热气来,轻轻亲吻我的嘴唇:“那二十年你一定过得很孤独。”她颤抖着睫毛微笑着说,“很不错的故事,你该将它写成一本书,名字叫做‘法师手札’。”
我认真地看了看她,然后微笑道:“嗯……一个长长的故事。但你喜欢么?”
“不喜欢,然而……”她深吸一口气,“我不介意。”
我深深地拥抱她,并且将自己的侧脸贴在她的发髻上。
玻璃杯里的红茶表面升腾着着白色雾气,托盘里用以装饰的红玫瑰有些憔悴。我看着一只停在窗外秋日阳光里的褐色冬雀想着心事,身子深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自从重生之后我第一次坐得如此舒适,感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同时放松的还有我的心灵……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坦荡轻快——因为已经无需再隐瞒其他的秘密。从此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名字,而不是艾尔?穆恩或者马克?扎西。
安德烈则有些失神。他偶尔会看向我,然后飞快地移开目光。他手中端着一盏玻璃杯,其中的红茶已经喝上了半个小时。他看到了一切,现在显得萎靡而疲惫。
珍妮和他的父亲在另一间房里——史蒂芬的卧室。那位爵士还携带了那幅画,我想那将会是一个令珍妮开心些的故事
在男仆第三次为我们换上了红茶之后,卧室的门打开了。珍妮走了出来,轻声呼唤我:“……撒尔坦。他……请你进去一下。”
我看了看她一脸的愁容,起身走进房间。珍妮在我的身后关上了门。
“我不得不感谢您拯救了马第尔家族,法师先生。”此刻他半躺在床上,胸口的刀伤被绷带包扎妥帖,但仍有丝丝血迹渗出。他的眼窝深陷、气息衰弱,似乎症状并不完全来源于胸口的伤害以及连日的惊吓。
我皱了皱眉,取出我的手札来,轻轻碰触他的额头:“北辰之星护佑着您,阁下。”
手札上的恒定魔法驱散一些他身上的虚弱状态,他的呼吸顿时变得流畅,脸色也柔和了很多。“感谢您的祝福……我甚至感到它的确生效了。”史蒂芬微笑道,“然而不论是您的药剂,或者是您的魔法——我没有不敬的意思——都无法再帮助到我了。我的身体里生长了一个肿瘤——”他指了指自己的胃部,“在这里。”
一个肿瘤。我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终结,法师先生,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看得开了。”
然而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我在心里默默想到,还是没有看开。凡人啊……如何能理解生命的珍贵——当你发现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秘密唾手可得,即将就被你揭开的时候……如何能看得开。
“我的医生告诉我,我的生命还有三十多天。我从未告诉珍妮这个消息,哪怕是在她离家的时候。”他抬起手来指了指靠在一边床头柜上的画像,向我笑笑,“但我庆幸自己在发现她偷偷溜走的时候没有阻止她,于是她遇到了您。无论你是否相信,我现在认为您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那位能够复兴马第尔家族的法师。”
“我相信。”我轻声说道,“我似乎的确与你们的家族有着永远无法摆脱的纠葛。”
“于是我请求您让这个预言成为现实。”他忽然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是一位法师,您有这样的能力。我们家族现在已经与纳尼亚伯爵势不两立了,我几乎可以预见从北方贵族们那里到来的打击……我死后就只剩珍妮一人,她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
“好的。”我轻声说道。
“您……”他似乎对我的干脆果断感到有些惊异,从靠枕上抬起头来看我。
“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笑了笑,“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全*文要你们家族的一些资料,一些三百年前或者更早些的资料,无论是衣物还是书信……我都要。”
“我看得出您对我们家族的那位祖先有极大的兴趣……尽管我并不知道原因。但如果这些资料能够对您所有帮助的话,您可以全部带走——稍后我会将档案室与图书馆的钥匙给您,您想在那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我起身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暗精灵们的出现的确为马第尔家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不少合作关系被破坏,大量的债务关系因为紧急的流转而乱作一团。铁矿的矿工们心生不满,一些生意方面的好手远离家乡,甚至连从前的三位家族管家都有两位死于暗精灵之手,另一位则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尽管史蒂芬已经说明自己先前的“愚蠢”做法是因为被邪恶的魔法控制……然而大多数的人们都不肯相信。毕竟魔法这东西太过虚无飘渺飘渺,人们眼中所见的、最在意的还是钱袋里金币的流失和先前粗暴的违约行为。
史蒂芬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带着珍妮四处奔走,试图用最短的时间令她掌握最多的信息,然后在自己逝去之后保证家族不会那么快就衰落下去。
安德烈与恺萨成为了他们的得力助手,佣兵的从业经历与安德烈身上的某种优雅气息令他在与形形色色的人们周旋的时候显得游刃有余。然而史蒂芬仍旧在一天夜里与我长谈的时候摇了摇,轻轻叹息道:“那的确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勇敢、睿智、仁慈。然而他太仁慈了。他没法成为我这样的人。”
他的确是太仁慈了。我在心里想道,然后继续埋头于那些散发着轻微的霉味儿的档案之中。我想从这些旧纸堆里——这些不同于一般的历史书籍的旧纸堆里找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这些天我一直待在马第尔家的档案室与图书馆里,查阅这些三个世纪以来不间断地积累起来的资料。不少流言蜚语隐晦地出现在后世的即在当中,而最奇妙的是,这些信息在我死后一百年左右出现的最频繁。
这似乎是因为那位女主人去世得太久,导致她的后代不再那么避讳谈起她的过往。而时间再向后,则是因为年代过久远,人们只能以讹传讹了。
一些线索逐渐清晰了起来,而我不断地用罗格奥告诉的那句话来麻痹自己——“这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些烦恼”。
在图书馆里待到了第六个夜晚的时候,我终于推开了眼前那本厚厚的书,闭上眼睛开始沉思……一个在我死后的世界渐渐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我甚至听得清故事里面那些人物的笑声,看得到故事里面的阳光,感受得到故事里面的晚风。
那个时候……欧瑞还是一个帝国。那个时候,米莲娜?马第尔成为了一位女侯爵——因为她在最危急的时刻杀死了那位凶名昭著的死灵法师撒尔坦?迪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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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迷雾森林战争
第五十三章迷雾森林战争
当时我处于居住在迷雾之森的那些精灵们的保护之下——因为一个盟约。而实际上我与当时的人类王国的君主们也有同样的盟约,因此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干涉我的行为……即便那是在我收割了上百万人类的性命之后。
唯一能够对我构成威胁的是那些法师们。但那时的法师议会制度并不完备,不少法师之间相互仇恨、相互攻伐。我敢打赌他们没有勇气来对抗我——一个近乎半神的巫妖。
直至后来我试图用世界之树的魔力净化我身体当中的那些邪恶特质,试图成为地上世界的新神——这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连发生。
先是法师们结成了统一的战线,在当时的几位**师的带领下出现在凡人的视野当中,游说人类世界的君王,以财富或者武力说服他们出兵讨伐我。人类君王在魔法的力量面前屈服了,但他们仍旧对我所有顾忌,仅仅是集结了由几万人组成的军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赶来迷雾之森。
我对此不屑一顾,并且与提前到达的法师们开始了魔法战争。从深渊地狱当中获得的邪恶力量和世界之树的魔力增幅使我所向披靡,当时西大陆的高等法师们几乎尽丧我手,剩下的法师和学徒们仓皇逃窜。
我再无后顾之忧,开始准备那个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仪式。然而变故再一次发生,迷雾之森里的精灵们竟然在一夜之间离开了我,仅有我的卫队——那支由精灵王子所掌管的卫队留在了我的身边。
就在精灵们背叛了我之后,一直观望着的人类联军忽然下定了决心,在二十天之内陆续赶到迷雾森林,并且将我团团包围。而此刻出现在他们的阵营之中的还有那些提前离开了我的精灵战士……后世的史学家说是火龙巴卡拉斯用他的龙血之力令他们暂时地拥有了背弃盟誓的勇气……然而我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我知道那个誓约的威力有多么强大。
我、我的精灵卫队、我所召唤的构装生物与人类以及精灵、妖精仆从联军开始了战斗。他们拥有数量上的优势,我则拥有强大的魔力和世界之树。
我让这些凡人和背叛者们再一次体会到了魔法的恐怖力量,我甚至使用了六个传奇法术——在一天之内。
每一次联军们丢下战死者的尸体撤退后,这些死去的战士都会在我的召唤之下成为我的士兵。它们在第二天对昔日的同袍举起武器,并且不再惧怕被杀死。这使得他们感到了极大的恐慌,攻势一次比一次敷衍,甚至到了发现我的战士们出现在了战场上就会飞快地转身逃走的地步。
战争进行到第四日之后,联军的士气低迷到了极点。我在档案中看到,当时甚至有人建议撤退,然后将“蛊惑者”交给我处置,以平息我的怒火,获得我的赦免。
我注意到了“蛊惑者”这个词——似乎所指的并非当时那些说服他们出兵的**师,因为那些法师们已经被我杀死了。这个词用的是单数形式,而非复数——那是有具体所指的某一个人。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地被众人反对,然而提议者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我毫不怀疑,再过上另外的四天,这个想法将再一次被提出,并且被他们认真考虑。
然而在这样的关头,我的精灵卫队们悄悄地离开了——在第五日的夜里。他们之前没有对我心生不满,也没有流露过厌战的情绪。那位精灵王子甚至在我的面前对他亲族们的背叛表示了最诚挚的歉意与忏悔,而我原谅了他。
但他们就这样离开了,然后在第六日的时候,据史书记载,人类联军找到了米莲娜?马第尔——他们请求她说服我。
但他们的请求,并非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是要求我立即投降并且走出世界之树的范围。他们要求我……在他们退兵之后不再追究他们的背叛,要求得到赦免。
但我拒绝了这个请求——因为当时我的,整个精神都被来自深渊地狱的黑暗力量所侵蚀,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然而我的心中仍旧能够感到再一次见到米莲娜这件事带给我的喜悦之情……我请求她留下来陪我,在我将自己净化之后永远地在一起。她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答应了这个请求,而我与她彻夜缠绵——尽管当时的我已经没有了触觉,但我乐于体验那种短暂的温馨。
令我永生难忘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我在狂喜之中开始我的仪式,将后背交给了米莲娜?马第尔。我沐浴在世界之树的光辉里,感到整个身体都被净化、重组。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几乎可以包容一切,心里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然后我又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
我所信赖的那女人,昨夜还与之缠绵的那个女人,竟然用一把匕首刺进了我的后心。我那个时候已经是巫妖之体,身体上的伤害不可能再带给我痛觉……然而米莲娜所持的似乎是魔法匕首,它无比精准地切入了我的身体内部魔力流转的某个重要节点当中,并使我在一瞬间无法移动。接着我的脑海中感受到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空白——我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在一个小时之后当我重新恢复知觉时,联军的战士已经冲杀到了我的身前,而米莲娜不见踪影。我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灵魂与魔力撕扯开来,汇集到我从前藏在西大陆某几个隐秘地点的命盒里,然后怀着满腔的愤怒与不解施展了一个大预言术,等待自己的重生。
我当时的努力成功了。现在我就坐在这里,在米莲娜的后来的府邸当中翻阅当年的典籍,试图还原出我死后的那个世界的面目。
我死前的那场魔力大爆炸几乎消灭了一半的联军势力,而法师们的力量被极大削弱,再一次地隐藏到了黑暗之中。西大陆的人们开始认为魔法是一种可怕本整]理的东西,并且将魔法师与毁灭和死亡等同在一起。
米莲娜在战争结束之后的半年内被授予一等侯爵的爵位,并且拥有了将近如今的半个博地艮行省大小的封底。她在第二年结婚,并且诞下她的孩子……而史蒂芬已经告诉我,那不是那位名义上的丈夫的孩子——他们的生父另有其人。
她还在之后的几年里与一个人秘密幽会……我相信那就是史书中记载的、“与她一同”杀死了我的法师。
但我的确没有见到任何人。
而那个“蛊惑者”……会不会就是他?
这样的想法令我再次烦躁起来,我试图用另一些细节来告诉自己,我得出的推断是错误的。然而那些细节在详细的史料和我的回忆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我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着,然后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地坐在靠近墙壁的另一张椅子上的罗格奥。
他一直在观察我,脸上波澜不惊。
我疲惫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多么想请求你——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将它告诉我。我觉得我似乎又要发狂了……”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看向紧闭的图书馆大门。不多时,门就被推开了,珍妮走了进来。
但此时她的手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升腾着热气的红茶。她一言不发地将茶具摆放在我身边的小桌上,然后坐在了我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六天了……”
“看些资料。”我随手合上前面的那本厚厚的档案,“一个人总是对别人如何评价自己比较感兴趣……我想知道那个撒尔坦?迪格斯,在史籍中究竟有多少种形象。你知道么,人们甚至认为他皮肤黝黑,背生双翼……嘴里可以喷出火来……”
说道这里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轻声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宽敞的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么今夜你还要在这里待下去么?”她问我。
“最后一夜,想清楚最后一点事情。”我缓缓说道,“珍妮……”
“想清楚你的事情,还是……我们的事情?”她低下了头,为我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来。
“这两者是一回事,珍妮。你应该知道的。”我肃然道,“也许你也需要些时间去想——想一想我告诉过你的那些东西,倾听你心里的声音。”
“我不要想,至少不要像你这样想。”她轻声说,“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不敢想……我怕一想,就没有了勇气。”
“但你总得面对事实……”
“不,撒尔坦。”她抬起了头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你难道没有发现么,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现在的你才会这样苦恼。你……总是搞不清楚究竟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需要去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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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骑黑猫的人
第五十四章骑黑猫的人
“就像从前的……米莲娜?马第尔”她似乎话费了极大的勇气才将这个名字说出口来,“当那个撒尔坦想要获得力量、变成神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米莲娜和封神哪一个更重要?当撒尔坦获得重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米莲娜和复仇哪个更重要?”
“而到了现在……”她喘息着,饱满的胸膛急剧起伏着,“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米莲娜,哪一个更重要?”
她的话就像是一道闪电直刺我的内心,我顿时愣在了那里,然后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怒气:“那么我就告诉你,更重要的是……是……”
但那个名字竟然卡在了我的喉咙当中,我竟然没法儿顺畅地将它说出来
珍妮就那样看着我,然后眼中带着泪光微笑起来:“你说不出来,撒尔坦,你说不出来。……仔细地想一想吧,问问你的内心,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她站起身来轻轻地走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我竟然没法儿将那个名字说出来——米莲娜。
我曾经以为自己亲吻珍妮仅仅是因为她与她的那位祖先如此相似,她们说的话语一模一样,她的性格全无二致……而当时我被前夜的伤心往事弄得心智烦乱,又被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我……
不,不,不……那么她离开的那个夜晚又是怎么回事?
那种失落?那种惆怅?
而且……那种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又从何而来?
我瘫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让自己的身体深陷进靠垫里。我一直以为自己仅仅是将珍妮当作米莲娜的化身,一个寄托我那矛盾情感的替代品,然而就在刚才那个名字卡在我的口中的时候,我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想象的那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爱上她了。
我无力地看向一边的罗格奥,而这个拥有小男孩外表的神秘者依旧坐在阴影里,向我笑了笑。
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到底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呢?我一心探究从前的那些背叛,探究米莲娜的背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问自己,即便知道了真相,又能如呢?我还能回到过去,将往事改变么?
心里忽然变得空虚而且无力起来。我又在椅子上静坐了一会儿,喝掉一杯红茶,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玻璃窗。
秋月的寒意立即涌了进来,我的口中呼出了白色的雾气。我所在的位置是马第尔家宅邸的三楼,艾林城几乎尽收眼底。城市中的人们与乡村中的人们不同,他们在夜晚依旧会燃起火烛,将城市妆点得璀璨亮丽。远处的几条主要街道上还有人们在来来往往,偶尔会响起醉酒的人们的大声嚎叫,却在传到这里的时候显得微弱飘渺。
窗下是一个花园,花园的外围有三三两两的卫兵把守。夏日里爬满了外墙的长春藤与爬山虎在这个季节已经变得枯黄,在微微的秋风里瑟瑟发抖,等待冬雪将它们掩盖。我呼吸了一会微凉的新鲜空气,然后随手扯下了一片爬山虎的叶子。
令我感到微微惊讶的是,这叶子竟然柔韧而富有弹性,完全不像是那种一搓就碎的枯叶。我转身让它对着屋内的烛光,这发发现它的表面竟然犹有一丝绿意,就像是刚刚开始枯萎。
我立即回身仔细去看窗户旁边的那只藤蔓,然后发现藤蔓上也呈现出了淡淡的绿色……刚才似乎是因为月光和烛光的关系,我并没有发现它们的异常。现在这绿色正在我的注视之下,以缓慢却清晰可见的速度渐渐蔓延,就像是生命之神的手在轻轻地碰触它们,令它们的藤蔓变得饱满挺拔,令它们的叶片变得翠绿挺括——这奇迹就在我的眼前发生,然后我听到了窗户旁边的外墙上,出现了细微的声响。
我警惕地向后退开了两步,一个法术的咒文立即在我的脑海之中翻腾了起来,呼之欲出。
然而过了几秒钟之后,我所预想的刺客并未出现,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只黑猫。
这黑猫从窗户之外的墙壁上轻盈地跳下,落在窗台上,以它的落点为中心,已经枯萎了的植物立即一点一点地恢复了生命力,重新变回了夏月的模样。
黑猫拥有锦缎一样光滑的皮毛、纤细的四肢、灵活的尾巴,还有一双黄色的大眼睛。但真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不是这只黑猫,而是她的背上的一个小人。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小人,袍子的领口、袖口、边角都有暗红色的底边。她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顶尖尖的黑帽,一手抓住黑猫的背毛,一手持有一柄精致小巧的法杖。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小东西。是一只妖精么?
但那小家伙先同我开了口:“夜安,法师阁下。”
“夜安,神秘的客人。”我不动神色地说道,“您为何来此?”
她用一种歌唱般的语调说道:“我来自北方,我奉命向您传达一个消息。我的主人,暗精灵的女王米伦?尼恩陛下邀请您去暗精灵的主城作客,以表示对王子殿下冒昧地侵犯了您的领地的歉意——”
我的心里一跳……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从这里到暗精灵们的聚居地大约需要将近七个月的路程,可是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六天,米伦?尼恩如何知道了这个消息?
接着这小家伙继续唱道:“您何时动身?”
“您为什么认为我会接受那位陛下的邀请?”我说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对我心怀歹意,甚至不知道能够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因为女王陛下那里有您需要的东西,撒尔坦?迪格斯阁下。”那小家伙说,“您曾是我们暗精灵与妖精一族的盟友,我们不必担心。”
我皱了皱眉头,再一次说道:“我有一个疑问——你是从北方来?从你们的女王身边来?”
“不,我从此地来。”她说道,“女王陛下唤醒了我,并且交给了我这个任务。”
“但你们的那位陛下如何得知王子被我囚禁?似乎从这里到她的居所,需要七个月的路程……”
“我无法告知您,阁下”那小家伙拒绝回答——而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于是我看了看她,轻声问:“你……是一只小妖精?”
“是的,阁下”她尖声尖气地说道,“您是打算用血脉誓约的力量强迫我说出一些事情么?不,我可不是那种被顺服了的妖精……我是一只黑暗妖精,您可没法儿命令我,阁下”
她说完之后操纵着那只黑猫在原地转了转,然后继续问道:“您什么时候启程,阁下?”
我看了看她,然后狠狠地摔上了窗户。这小家伙发出一声惊叫,与那只黑猫一起跳下了窗台。
然后我推开书房的大门大步走了出去,并且在走廊里遇见了正在巡夜的一位年轻管家。未等他向我打招呼,我已经大声说道:“让每一个仆人都到大厅里集合男仆、女仆、厨师长、马车夫,一个都不要落下——包括乡间别墅里的仆人,都来大厅里集合”
那管家被我的话弄得愣了一愣,然后轻声问道:“您是说,现在?先生?”
“是的,现在”我大声重复了一遍,“马上让卫兵去通知他们……每四个人一组,相互监督,有谁想要溜走,格杀勿论”
史蒂芬早已向这这座宅邸里的人表明了我的身份,因此这管家立即躬身行礼,然后飞快地走开了。不多时,整座宅邸当中响起了急促的铃声,而卫兵们则策马出城,赶往乡间别墅。
我见到那只黑猫的时候正是午夜,而等到所有的仆人在大厅当中集合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仆人们几乎全部到场,唯一一个缺席的是一位老马夫……卫兵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病死在了自家的床上。
大厅当中的吊灯被点亮,月长石的外罩使得宽敞的空间灯火通明。前几日泼洒在这里的鲜血都已经被打扫干净,这里闻不到半点儿血腥气。然而我的心里明白,如果我的那个推断是真的的话,今晚也许又要有人横尸当场。
我安慰了史蒂芬并且让他在床上静养。实际上即便他想出席这样的场合也有心无力——现在他的病情已经变得极其严重,一天里有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
我向安德烈、恺萨和珍妮这三个可以被我完全信任的人说出了刚才的见闻,重点强调了我心中的疑惑——为何米伦?尼恩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每到这种危急时刻,珍妮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我能够从她发红的眼眶当中看出她在不久前还流过泪,然而此刻她已经神情肃然,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情绪低落的时候。
仆人们在宽阔的大厅里站成四排,女人在前,男人在后。最后两排是家族卫兵,共有四十人。不少人的脸上还带有明显的不满,还有几个家伙昏昏欲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然而这些都是表象——就像古鲁丁村庄的艾舍莉……她可以完美地骗过我,而我察觉不出半点儿端倪。
我阴沉着面孔在他们面前走了几个来回,然后说道:“现在,我怀疑你们当中出现了一个欺骗者。这个人瞒着他的领主,与一些邪恶的敌人交换信息,并且令马第尔家族陷入了某种极端危险的境地……”我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个昏昏欲睡的家伙勉强打起了精神,踮起脚来试图将我看得更加清楚。
“他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但我知道他就在你们当中。”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珍妮走近我,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会不会是约瑟芬?这些人都是我熟悉的仆人,几乎每一个人在我家里服务的时间都超过了四年……”
“我在约瑟芬的身边布置了一个强力的炼金法阵,他不可能通风报信。”我微微低头说道,“而且,想一想艾舍莉……在她召唤了恶魔之前,你可有察觉?”
珍妮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且不再说话。
“现在,我需要你们仔细想一想——”我看向他们,“你们身边的人,最近是否有谁,有什么异常?有谁会常常毫无原因地发呆?有谁会喜欢独自跑去僻静无人的地方?有谁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材料?”
人群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个欧瑞金。”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金币来,“最先说话的,将得到它。”
“玛利亚”一个中年女人说道,“玛利亚最近总是发呆,大人,千真万确”
我立即将金币抛给了她,而被指控的那个年轻姑娘,玛利亚则尖叫起来:“污蔑这是污蔑仅仅因为我昨天发现你偷了一瓶葡萄酒”
我向那年轻的姑娘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然后问那个中年女人:“那么,你的名字?”
“苏珊娜,大人。”她眉开眼笑,“我在厨房工作。”
“记下她们的名字,两个都记下来。”我向珍妮说道。
然后我再次摸出四枚欧瑞金:“从现在开始,说出一切你们认为可疑的人——如果你们所指控的那个人最后证明是的确有罪的,那么你将得到这四枚金币。而沉默不语者,将同样被怀疑”
“您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刚才的那位管家此刻同样站在队伍当中,现在他对我愤怒地大声叫喊,“您这简直是,简直是……”
“这是对你们的保护。”我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并且沉声道:“如果我想采取更加简洁明了的方式,我会一一剖开你们的肚皮,看看究竟谁的身体里塞满了香料和宝石。如果您想要立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以选择这种方法”
要是觉得最近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啊
第五十五章 拿什么证明你自己
第五十五章拿什么证明你自己
此时我的心里尤其愤怒——因为我再一次想到了古鲁丁村庄的那个小姑娘。她几乎令当时的我体会到了那种柔软又温馨的感觉……然而在最后的时刻她却变成了一个暗精灵魔傀儡,我一直试图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我开始想起和她相处的最初一段时间,那时候的她常常会出现短时间的呆滞——在饭桌旁,在卧室们门前,或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一度认为那是她患有某种因为营养不良而引发的疾病,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由于她体内魔力的缘故,魔力用某种方式可以短暂地控制她的思维,而似乎她本人并不知情,唯有这种结论可以解释为何当时的她可以将一个乡村少女扮演得那样完美——一个暗精灵的演技绝对不可能精湛到那种程度。
同样的,现在混迹在这群仆人当中的那个家伙也许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是那个我要寻找的人。
在经过了混乱嘈杂的指认之后,嫌疑对象集中在了四个人的身上:一个名叫玛利亚的厨房佣人,一个名叫黛比的女仆,一个名叫盖尔的马夫,一个名叫凯尔特的卫兵。
他们在最近都有频繁外出的记录,而名叫黛比的女仆则在搜集一些奇怪的材料:包括蝙蝠耳朵、三叶草、马的眼泪等等——这些都是施展魔法所要使用的东西。
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起,这四个人被送往浴室——我要他们把自己弄干净,身上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其他味道。
剩下的人仍旧被留在大厅里,只有在我最终确定了那个魔法傀儡的身份之后,他们才可安然离开。
魔法傀儡的制作技巧相当高明,从外观上看他们与常人毫无二致。我在他们穿上干净的外套站在我面前之后先使用了一个“高等驱散术”。这个法术可以驱散大多数改变受术者外形的魔法,包括即时魔法或者恒定魔法。
但这四个人在面面相觑之后外形没有任何改变。这不要紧……魔法傀儡不一定非得是暗精灵,人类同样可以被改造,而且成功的几率更高。
接着,我坐在宽大的靠椅上,紧盯着眼前的女仆黛比,沉声问道:“蝙蝠耳朵、三叶草,老马的眼泪……你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珍妮,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盖尔和凯尔特,没有说话。
“我可以认为你默认了么?”我继续追问。
“不”这次她惊慌地开了口,“我只是……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子,我收集它们是为了治病,我……”
“为什么不去找旺达?他是府邸医师,也有给你们看病的义务。”这是珍妮在一边发问。
“旺达是男人,小姐”黛比看上去就要哭出来,“卫队的凯尔林曾经是我的男友,可是前些日子,那个该死的家伙……”她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襟,“那个家伙竟然染上了梅毒,我没法儿找旺达给我瞧病……我只能去找城里的一个老女人,据说她那里有治疗这种病的法子。可是那似乎是一种巫术,我……”
“苏珊娜,带她去门外,检查她的身体。”珍妮抢在我前面吩咐门口的那位厨娘,而后者厌恶地皱了皱眉,拉扯着她走出了门去。
我知道珍妮为何表现得如此主动……大概是我在大厅说出来的话吓到了她。也许在她的眼中,我这样一个可以用人类的内脏占卜的家伙、前世曾经是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的家伙,真的会做出“剖开他们的肚子看谁的身体里填满了宝石与香料”这样的事情来。因此她想要代我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想看到无辜者被我无差别地杀死。
实际上我倒的确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的话。只是现在我不得不顾及珍妮和安德烈的感受——这两人可都是我达成自己的目的不可或缺的助力。
大约一分钟之后,门被打开了。苏珊娜皱着眉头走进门来,对我们点了点头:“真是可怕,先生、小姐,我建议马上把这个小赶出府去——我们可不愿意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沉声道,“把她带过来。”
然后我转向玛利亚:“超过六个人证明你最近常常发呆,而且在被那个邪恶法师的卫队关押的时候经常同卫兵秘密交谈——你对此有何解释?”
“我在担心我的母亲,先生”她气愤地指向苏珊娜,“她指控我是因为我亲眼看到她偷了一瓶葡萄酒,其他人指控我是因为他们早就对我心生不满……我来自古纳尔家族,我的祖先在帝国时代曾是贵族,他们早就嫉妒我的贵族血统……”
“你的母亲怎么了?”珍妮坐直身子说道,“据我所知她的身体状况良好,四个月前你还获得了假期回家探望——”
“我最近得到口讯,她得了肺炎,小姐。”玛利亚说道,“我担心她,可是又被那些卫兵囚禁起来,我只好请求一个看起来心肠还不坏的家伙帮我打听消息……”
这种事情暂时得不到证实,我也没指望能从他们的言语当中就搞清楚他们的身份,于是我看向马夫盖尔:“有三个人证明你最近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仅靠喝清水维生,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先生,不吃东西也有过错么?”马夫盖尔的来脸色苍白,看起来几乎没法儿站稳。
“我正在寻找的邪恶生物的身体里填充着宝石与香料,他们就用不着吃东西。”我缓缓说道,“如果你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我现在就打算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的身体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够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与怀疑”一边的卫兵凯尔特忽然愤怒地开了口,打断我的话,然后看向珍妮,“盖尔不吃东西是因为他得了严重的胃病,玛利亚母亲的消息——那是她的一个同乡委托我告诉她的,我可以为她作证如果您继续a}PO任由这个人——这个邪恶的法师继续这样践踏我们的尊严的,珍妮小姐——”
“抱歉,凯尔特。”珍妮微微摊开双手,轻声说道,“事态紧急,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信任他。”
“您信任他?”他睁大了双眼,惊讶又失望地说道,“在您十二岁的时候我被征召进马第尔的家族卫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五年。在那些邪恶之人占据这座宅邸的时候,在前些日子您旅行归来试图救出子爵大人的时候,我曾拼死护卫您,并且因此被斩断了三根手指……”他把自己的左手举在面前,上面还缠有绷带,“而现在您说您信任他,却不信任我们?”
“抱歉,凯尔特。”珍妮移开了她的目光,“如果……”
“那么我现在就证明我的忠诚”他忽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后退了两步,然后猛然冲向客厅另一侧的一个大理石桌面的书桌。没有人来得及阻拦他,甚至站在门口的两个卫兵也仅仅是对他探出了手来。而后一声巨响,他的额角与坚硬的桌角撞击在一起,鲜血立即将暗红的地毯染得更红。而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下,脸侧过来面对着我们——一双无神的眼镜还在不甘地睁着。
“凯尔特”珍妮惊呼出生,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然而那个卫兵似乎已经死去了。
她在他的身前愣了一会儿,直到门口的两个卫兵赶了过来并且将她扶起,她才转过了头看向我:“他死了。”
我默不作声。
“我想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撒尔坦。”她疲惫地靠在桌子上,看着那两个卫兵将凯尔特的尸体抬走,“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剖开他的肚子。”我说道。
“你说什么?”珍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甚至连那两个卫兵都转头愤怒地盯住了我。“想一想艾舍莉。”我轻声说道,“如果他被证明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那么他们三个都可以获得自由。如果他不是……那么审讯还将继续。而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所作出的牺牲。”
“你简直是冷酷无情”珍妮愤怒地站直了身子,并且拦住那两个卫兵。
“我一直都是。”我将阴沉的目光投向那两个卫兵,“那尸体交给楼下的安德烈,他知道该怎么做。”
珍妮长时间地注视着我,最终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按照你的意愿来吧。但哪怕你心中还有那么一点温柔,你……”她再也说不下去,大步离开了客厅并且狠狠地摔上了房门。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个卫兵摆了摆手:“照我说的做。”他们面面相觑,于是我怒吼起来:“马上”
五分钟以后,安德烈脸色阴沉地敲开了门:“他是一个忠诚的战士,撒尔坦。”
我挥了挥手,然后他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苏珊娜、玛利亚、黛比、盖尔以及两个卫兵。
第五十六章 秘密任务
第五十六章秘密任务
“已经死掉了一个人,诸位。我明白现在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即便那个家伙真的在你们中间。因为他的头脑里也许会有被伪造的记忆,而这些记忆一直覆盖在真实的意识层面之上,只有在被召唤的时候,才会脱离现在的身份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果有谁发现自己最近有短暂地失忆的现象,请现在就说出来。你们都看到了凯尔特的悲惨结局,也应该知道我命人剖开了他的尸体……那么你们现在就更不应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会放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直到真相浮出水面。”我冷冷地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来回扫视,而每一个人表情都真切无比……那种彷徨、无助、不解、愤怒——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发誓,先生,我真的没有!”玛利亚哭喊了起来,而她的哭声带动了另一个女仆黛比,马夫盖尔则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两个女人的哭声似乎比三十个人的吼叫还要嘹亮。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的窗户外边走开了。
光线的微弱变化使得我的心头一轻,我不动声色地发散开自己的精神力,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个存在。
然后我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弄得我心烦意乱。那么今天就暂时到此为止——但在我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谁都不许离开这座宅子。”我挥手叫来了门前的卫兵将那三人带了下去,又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直到恺萨小心地推开了门并且走到我的身边。
“找到了。”他轻声说,“的确有一套器械,虽然我对外科手术不是很熟悉,然而……”他再次凑近我,并且摊开手,“这些东西可和你说的一样。”
他的手掌上有一块宝石,边角凹凸不平,似乎被切割过,颜色有些黯淡。宝石之下是一团尼麻,上面沾有细小的颗粒。我凑近闻了闻……香料的味道。
“人呢?”我轻声问。
“已经跑掉了。但是我按您吩咐的没有声张。”
“干得漂亮。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珍妮。”我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凯撒。”
“但还有一件事情……”他收回了手,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来,“一个卫兵发现了我……我杀了他。”
“尸体呢?”
“藏在我的房间里。”
我从怀里取出了一瓶透明的药剂递给了他:“用的时候小心点儿——这是强酸。我可不想你在毁掉他的尸体的时候连自己的手也一起毁掉了。”
他接过那小小的瓶子谨慎地放进怀里,然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那天在陵墓里,在安德烈对你举起武器的时候,我……”
我轻轻地摆断了他的话:“这正是我要你来为我做这件事情的原因。你懂得做什么对自己是有利的,懂得应该跟在谁的身后。我从不相信什么忠诚或者荣誉……我只相信利益之下的暂短合作。但是恺萨,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要你背叛我,你要记住,无论他给予你什么,我可以给予你的永远是他的双倍。”
他沉默着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转身退下了。
我轻轻地捻着手中的那团尼麻沉默不语,然后在过了十几分钟,感到窗外的光线再次略微地变暗之后站起来转过了身。
那个骑黑猫的黑妖精再一次出现了。现在她用小巧的魔杖轻轻地叩打着玻璃,在窗外召唤我。
我用恼怒的神色瞧了她一会,用力地打开窗。
“您的感觉很敏锐,阁下。”她用歌唱一般的声音说道。
“感谢夸奖。”我阴沉着脸,就像是一个宿醉将醒的凡人。
“但是您失败了,阁下。”
“这我也知道。”
“我原本以为您真的会把他们的肚子一个一个剖开,阁下。”
“我现在倒是想对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顺便说一句,你说‘阁下’这个词的时候,声音尖锐刺耳,极其难听。”
“言语上的挑衅毫无意义——你什么时候启程?”她操纵着黑猫在原地转了个圈,像是怕我像昨夜一样忽然关上窗户,谨慎地向后退了退。
我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秋日朝阳,问她:“是不是现在我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那位暗精灵女王都听得到?”
“呵呵——”她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在我听起来却极其可恶,“您被我们的情报系统吓住了,阁下。还没那么夸张——我也是需要报备汇总的。”
“那么再见。”我趁她尖笑的时候再一次狠狠地摔上窗户,黑猫被吓了一跳,大叫着跳下了窗台。
“这些该死的黑妖精”我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门去。
这一次审讯持续了将近三天的时间。仆人们四人为一组,轮流被我询问,然而一无所获。在第四天的时候,府邸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人们虽然不敢对我做出不敬的举动,却学会了在暗处用阴毒的眼神盯着我。但这可比不上我从前所经历的那些注视——那才是可以令人寝食难安的眼神。
直到最后我宣布在珍妮的强烈要求下放弃了这次问询,仆人们才如蒙大赦。
我和珍妮似乎进入了冷战期,而我一时并不打算离开这里。马第尔家的领地上有数量众多的领民和隶农,在战争时期武装起来,就是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而现在已经到了秋月的最后一个三十天,距离德尔塔王室覆灭的时间大约还有四十到五十天。我们得在此之前做好准备……但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向珍妮提起。
从前她与我游历各处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负担,然而现在的她即将成为詹妮佛?马第尔子爵。想要让一个女人将最好自己领地的人民投入到争霸天下这件事情当中,可的确要花费不少力气。
其实倒是有一个方法——我与她结婚,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这片土地。然而这个念头令我感到了莫名的不适,甚至以我的头脑都没法理出一个头绪来。在长达三天的失眠之后我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念头——马第尔家的女人似乎天生拥有令我心烦意乱的能力。
而那只黑妖精——那只常常在我的窗外出现的黑妖精现在似乎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现在总有本事在我打算狠狠地摔上窗户之前从窗台上跳开。期间她做的唯一一件让我觉得愉快的事情就是某一次不小心碰到了一盆已经枯萎的鸢尾花盆饰——它立刻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抓住它、并且解剖它的原因之一。我总觉得这样的小家伙似乎很难同暗精灵**师米伦?尼恩扯上关系……她更适合扮演一个善良的角色,而不是一个行走在黑夜之中、时不时地打扰我的睡眠的传讯者。
在秋月六十三日这一天,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北方边境的龙堡被提玛克兽人帝国攻下了。
欧瑞与兽人帝国之间有一道长城,长城之内是蜿蜒曲折的莱茵河。有三个战略要地依河而建:龙堡、铁炉堡、雷因克堡。这三座城池堵死了兽人们的大军团南下时候唯一能够通过的三个要地,这使得兽人们的军队在秋季只能分散成小股力量从另一些隐秘的小路侵入,然后烧杀抢掠。
但也许是今年秋季的掠夺使得那些兽人们发现了欧瑞内部的软弱,也有可能是被另一股势力蛊惑,提玛克兽人帝国的皇帝竟然对欧瑞公开宣战,并且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攻击了最北端的龙堡,然后……占据了它,而非劫掠。
据说还有大约三万的兽人军队正在前往欧瑞的路上,他们似乎打算一口气拔掉莱茵河上的三颗钉子,然后全面进攻。
再蠢的人都能够看得出兽人们的野心,他们是打算全面入侵了。欧瑞的国王派遣了王**队,而各地的诸侯则必须在经济上做出支援。但据我估计王军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到达前线,在此之前仅能依靠当地的领主和边防军们组织抵抗,总之事态不容乐观——对欧瑞国王而言。
至少有一个人能够与这次入侵扯上关系。一位是北方的暗精灵女王米伦?尼恩。她就居住在提玛克兽人帝国附近的区域,在亚丁王国之内。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她为了令自己的势力可以延伸至欧瑞境内甚至更南方的迷雾之森而鼓动兽人挑起了战争。
她的想法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是意外地帮助我达成了我从前预想的一个目标——在欧瑞大乱之时令兽人也来分一杯羹,吸引走王室的军力,好让各地的领主有割地自立的机会。那样一来,即便马第尔家也做些什么,至少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甚至在期盼这场战争可以变得旷日持久,至少在迪妮莎令德尔塔王室覆灭之前不要结束。
第五十七章 死灵骑士
第五十七章死灵骑士
史蒂芬?马第尔的病情越发严重。他在清醒的时间里变得暴躁易怒,并且抱怨肚子里的那颗肿瘤自己活了起来,在啃噬他的心脏。珍妮在处理繁杂的家族事务之余常常得陪着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同我说上几句话。
安德烈在我的授意下打算重建“王者之剑”佣兵团。他试图招募那些退役的军官来搭建一支军队的骨架。然而高级军官在退役之后大多有贵族的封号,固有自己的骄傲。而低级军官又没有几人可堪大用。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常住了在乡间别墅当中,日夜与恺萨苦思冥想。
我们这三位客人几乎成为了马第尔家的主人。几乎每一个仆人都有不满的想法,然而珍妮却装作从未听闻。我想她应该能够看得出我们需要这片土地,也能够看得出我们打算在此常住,于是她在等待着些什么……
我对她的执着与深情感到敬佩,但我的确还没有打算走到那一步。我甚至还没有向她提过迪妮莎的事情……因为我曾经在用妖精之血救活她之后对她许诺为她建立一个尼安德特人大帝国,然而当时我本打算将她变为我的死灵骑士,又没有遇到安德烈。此刻我许诺给她的那个位置已经被代达罗斯的那位后裔取代……我实在没法儿告诉她真相。
史蒂芬的病情拖延了将近二十天,他从前告诉我的大限之日却一直没有到来。
我知道为什么。
于是我常常趁他清醒的时候与他长谈,并且隐晦地透露一些我的想法。这位子爵也许还搞不清楚我“无意之间”提到的那些话语是什么意思……然而我知道有人搞得清楚。
秋月七十三日的时候,我与恺萨出席了安德烈为他的那位祖先的骸骨所举行的秘密葬礼。那是一个寒冷的阴天,我们将自己的脖颈隐藏在披风上厚重的皮毛之下。那位古代皇帝的骸骨被收敛在一个银盒之中,埋葬在一座高山上。
当安德烈将尘土洒在银盒表面上的时候,南欧瑞的第一场雪到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覆满了新土,安德烈拔出剑来插在墓前,然后半跪在地上低声说道:“以格尔兹皇室的名义,以格尔兹家族第六十七代长子的名义,我,安德烈?格尔兹在此发誓,我将复兴家族的荣耀。”
他的誓词简短,但声音坚定有力。我沉默地看着他,打定主意永远不会让他知道我今晚所要做的事情。因为就在昨天,我托人代购的最后一批魔法材料也已经到手。我要开始准备制造我的“死灵骑士”了。
寒风刺骨,落雪之后的寒风更是如此。我的靴子踏在厚厚的雪中留下脚印,随即就被魔法所制造出来的微风抹平。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步行到了这里,然后走上蜿蜒的山路、踏上结冰的河水,绕过霜白的枯树,来到了代达罗斯的新墓之前。
我在夜色中静立了一会儿,开始动手将坟墓之上堆垒起来的那些石块清除掉,又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子挖开了浅土——仅仅十几个小时的功夫,它们都已经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了。银盒子埋得并不深,我的铲子很快就碰触到了盒子的表面,然后我小心地取出了它,防止装在里面的骸骨掉落出来。
接着我花上十分钟的时间将坟墓恢复原样,就像一个真正的盗墓者那样匆匆离开。
我的书房中,盛装在试管里的试剂已经凉了下来。而曲颈瓶中的一些黑色液体正在酒精灯的加热下“咕嘟咕嘟”地冒泡,并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在几天之前就将房间的窗户用黑色的厚重窗帘掩盖,并且构建了一个炼金法阵隔绝了外界的探测。那只徘徊不去的黑妖精甚至在一次例行的相互嘲讽之中明确地问我在“搞什么鬼”,然后我就用窗户将它赶下了窗台。
此刻房间的地面上还有另一个更加繁复的法阵——五芒星与六芒星相互交叠,上面刻有天界语、精灵语、龙语和通用语。这些线条使用黄金溶液浇筑而成,另一些魔法符号中则填充着我最近提炼出来的水银。水银的味道熏得我昏昏沉沉,但为了最后的成功,我忍受着不适感没有打开窗户换气。
但这味道并不是最令我厌恶的——最难以忍受的气味来自摆放在法阵之中的那些腐肉。我让恺萨从一些盗墓者和收尸者的手里买来了这些肢体的碎片——条件是越新鲜越好。在恺萨通过秘密渠道散播出了这个消息之后,城里发生了至少五起儿童失踪案……我不知道我现在使用的这些材料当中是否就有那些孩童的肢体……然而这的确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只有死亡不久的新鲜肢体才能够接受魔法力量的淬炼和炼金药剂的洗礼,并且最大程度地将其吸收。至少我已经做得比从前仁慈多了——在另一个撒尔坦的时代,他用活人来完成这个仪式……然而我改进了它。
现在这些残肢在法阵中间、在药剂的与魔力的催化之下腐烂着,白花花的蛆虫蠕动不止。甚至有些爬下了地面,被毒死在水银当中——它已经兼具了“死亡”与“生命”的气息,它们做好了准备。
我皱着眉头将另外一些原料——宝石的粉末、水晶碎屑、小颗的钻石撒在上面,接着做了最后一次,确保了法阵的完整性。
最终我打开了银盒子,取出里面的骸骨,脱掉披风,脱掉外袍,挽起袖子,屏住呼吸将这些刻印有魔法符文的骨骼摆放成一个人类应有的结构,然后取出了一直被我藏在袖袋里的那截指骨。
一阵强大的精神力波动立即充满了整个房间,代达罗斯皇帝的灵魂似乎发现了我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开始无声地愤怒嚎叫。
而我倾听了一会儿,沉声说道:“您已经占有了我的手札超过了两个世纪……你以它之中的某些宝贵知识作为交换,从暗精灵那里获得了永生的秘密。但你却在我进入你的墓穴之中的时候试图杀死我……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高尚的行为。”
“你本该在被我消灭之后就永久地躺在地下,直至岁月将你的骨骼风化,再不会在历史之中留下半点记载。然而现在……我将要用另一种方式让你获得永生的命运。你将有幸成为我的死灵骑士,然后帮助我,与你的那位后裔,安德烈?格尔兹重建一个白槿花皇朝——我觉得您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怨恨我,而应该是感激我。”
“我是才是白槿花皇朝的统治者,伟大的、不可战胜的代达罗斯皇帝而你怎敢将我与那些腐臭的肢体结合在一起?”
“世俗的皇权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说道。“难道你还没有明白么?在你几乎征服了半个西大陆之后,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不是另外一半西大陆,而是永生。我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魔法的道路,而不会像你一样,在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后才试图获得它——而那已经太晚了。”
代达罗斯的灵魂再次咆哮,而我心满意足地将它放置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愤怒。愤怒会使这灵魂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而被制造出来的死灵骑士也将变得更加强大。
我后退几步,在水盆里清洁了我的双手,然后拿起我的手札,翻到倒数第七页。
被魔法加持过的纸张依旧光洁如初,甚至没有半点儿折痕。从这一页开始,直到最后一页,都是关于如何制造死灵骑士的资料。前两页记载了详细的流程与药剂配方,后五页则是长达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咒文。
我在记录下这些资料的时候正处于我的鼎盛时期,因此字里行间都弥漫着强大的魔法力量,甚至有几个强力的符文陷阱。我凭借过去的记忆小心地避过了那几个陷阱,头脑却因为聚精会神地阅读而略微疼痛了起来。我的精神力远没有从前强大,还无法轻松地将这些咒文重新理解完整。我只能凭借意志力与药剂缓解头痛,集中精神,试图从那些文字当中归结出有效的咒语诵念方式。
五页、两千一百一十六个音阶,只要有一个音阶读错或者发音不准,我之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在远处原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的时候,我念出了第一个音阶。
冗长的咒文令我精神恍惚,但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让嘴里跑了调。我的头疼越来越严重,在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几乎令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所幸我提前记忆了后面的字句,干脆放下了书本,仅凭以及诵念。
在我的精神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最后一个音阶终于脱口而出。我颓然后退,靠着书桌的桌脚坐在了地上。
而远处的法阵陡然爆发出明亮的白光,而后那些刻痕与符文在白光中缓缓飘起,旋转着没入那些骸骨与腐肉之内。
在白光消散之后,整片空间陡然变得黑暗起来,代达罗斯的精神波动在猛然暴涨之后湮灭在这黑暗里,并且归于沉寂。现在占据了主导地位的是死亡的力量——它将固化死灵骑士的身体,凝聚死灵骑士的精神,并且彻底地占据代达罗斯的意识。
我知道这种寂静无声的时刻实际上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代达罗斯并非普通人类,他的精神力远比珍妮或是安德烈强大——他甚至强大到了可以阅读我的手札的地步。我此时能做的唯有向北辰之星祈祷,祈祷这一次不会以失败告终……那样代达罗斯的灵魂将脱离那个魔法的束缚去往深渊地狱,我再也没法找到这样优质的原料了。
浓重的黑暗在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渐渐消散,随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房间里的腐臭和精神力量的波动。
一个身影在渐渐淡去的黑暗之中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男子。
这个男子拥有强健的肌肉与光滑的肌肤,只是……他没有眼睛。他的脸上只有鼻子和嘴巴,再向上则是一片空白——被同样光滑的肌肤占据。
死灵骑士的凝聚实际上是意识与灵魂的凝聚。代达罗斯的灵魂被“藏匿生命”这个魔法隐藏在了他的指骨中,而我在制造死灵骑士的时候没有改变这一点。生物的眼睛之灵魂之窗——这个死灵骑士的身体里没有灵魂,因此他呈现出了这样的外貌。
我用手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从地上爬起,然后取来了书桌上的试管,走到他的身前。这个家伙的个头比我稍高一些,我踮起了脚,将试管中的液体送进了他的嘴巴。
然后我依次从书桌上取下五种药剂,将它们全部倾倒进那个家伙的躯体当中。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说话了。
“我将效忠于您,我的主人。”他的声音让我有点儿惊异——那是与代达罗斯皇帝一样的声音。
“我赐予你一个名字——索尔,迪格斯。你将成为我的利剑、我的坚盾,为我消灭敌人,抵抗伤害。以诸神为鉴,以星辰为誓,追随我,你将获得永生。”我用手指轻点他的额头,然后轻点他原本应当是双眼的位置,“那里有属于你的盔甲与长剑,装备它们。”
他顺从地走了过去,没有一点儿犹豫。
那套盔甲是马第尔家的财产,在我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之后,史蒂芬将它送给了我。我花了三天的时间在盔甲之内刻印了三个恒定魔法:“猫之优雅”、“牛之蛮力”、“熊之忍耐”。
装备了盔甲之后,他的样子看起来顺眼了许多。密封的头盔挡住了他的眼睛,也使他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至少没人能够听得出那是代达罗斯的声音了。
我长久地注视着他,并且意识到,现在,我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让我完全信任的人了
第五十八章 欧瑞与亚丁
第五十八章欧瑞与亚丁
我让它趁夜离开了我,然后找到一个地方藏匿起来。安德烈曾经认为我试图对他的祖先的骸骨做些什么,我自然不能在它下葬以后就让他发现我的身边多出了这个么个来历不明的战士来。
死灵骑士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需要饮水,不需要食物。只要苍穹之上的北辰之星不灭,他就可以永远存在。甚至在身体受损的时候,他也仅仅需要吃掉与他的身体材质相同的东西就可以自我修复……他可以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挖一个地洞躲起来,然后在我召唤他的时候出现。
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令我感到异常疲惫,我久违地感到了那种极度困倦的感觉,仿佛只要合上眼睛就可以睡上三天三夜。
我甚至懒得脱下脚上沉重的靴子,就踉跄着走到书房的小床上,疲惫地倒下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是我重生以后第二次睡得这样久。上一次是在古鲁丁艾舍莉的家中,只是那次因为伤势和疾病,我做了不少噩梦,这一次却极其香甜。
说起来,长眠之后醒来时候的慵懒感也算是凡人们的一种享受,然后魔法师们却极少有机会来体验这种美妙的感觉。
当自主的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之后,太阳已经高升了。生物钟告诉我,我大概睡了四到五个小时——罕见的长眠。
嘴里发干,四肢倦怠,头脑却异常活跃。我拉动床头的细绳,一个服侍我的男仆立即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托着清水与葡萄酒,还有干果以及面包……我在床上坐起来用清水润了润喉咙,然后问他:“早上……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安德烈先生要求见您,但珍妮小姐以您正在休息为由拒绝了他。他现在等在客厅里。”
“其他的事情呢?”
“您……要听哪方面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问。也许是我前些日子留给他们的印象太过冷酷无情,宅里的仆从们从不敢在我的面前大声说笑,礼貌中透着一股疏远的谨慎。
“你觉得有趣的事情——从这片领地里的,到欧瑞王国里的,甚至是王国之外的。”
“附近的事情的话……听说昨天有一群地精袭击了多克骑士的采邑。多克骑士带领两个扈从试图驱赶他们,却被俘虏了。”
“被地精俘虏?”我微笑了起来,“多少个地精?”
“听说是三十多个……”
“可怜的家伙。但愿他被赎回之后能再变得健壮一点。”
那男仆小心翼翼地轻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刚才从省里来了王国使者,说出要求领地里所有的贵族去北方边境集结,对抗兽人的军队……”
“盾牌费?”我耸了耸肩。
“是的,大人。”男仆说道“几乎所有的贵族都选择了缴纳盾牌费,没一个人上前线。”
“查理三世是个蠢货。既想要集权,又想要分封的那一套。”我刻薄地说道。
那男仆立即大惊失色,但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他大概没有想到有人敢这样毫不留情地抨击国王——尽管贵族们私下一直这么说。
“昨夜还有人看到一个盗贼从花园里逃走……”
“抓住了没?”
“嗯……那个家伙的动作太敏捷……”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我挥了挥手,然后伸了一个懒腰。事情都在像我预料得那样发展——欧瑞国王想要贵族们像以前那样跟随他上战场,然而几乎所有人对王室的忠心都已经降到了最低值……马第尔家封地上的那些骑士们就是例子。
而地精的袭击,则是最近六天来我听说的第四次。提玛克兽人的入侵使得欧瑞国内的一些类人种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有爆发大规模暴*的前兆,这对我而言同样是好事。
安德烈来求见我……我估计还是老问题:征兵的问题。
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坐在了客厅里,安德烈和恺萨愁眉苦脸,红茶已经喝掉了四壶。
“征兵是个大问题,撒尔坦。”安德烈说道,“这里的人们宁愿去当矿工也不愿意加入佣兵团,我的佣兵注册执照在欧瑞王国之内又只差一个月到期……招募不到执照上规定的一半人数的话,我们的队伍可就得解散了。”
“这里的人当矿工每年有十二个银欧瑞的收入——用不着打打杀杀,用不着背井离乡,谁愿意跟我们走呢。”恺萨接着补充道,“我们从前的队伍是花了三年的时间经营起来的,可是在那里……死得干干净净。再想找到和以前一样默契的伙伴可就难了。”
“那么就招募亚丁的那些雇佣兵。”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说道,“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千里迢迢去招募那些人?”安德烈皱了皱眉,“都是些缺乏训练的胆小鬼。我从前的兄弟们,几乎都是从王国正规军退役下来的,那些佣兵们没法儿比。”
“安德烈,你……有没有离开过欧瑞?”我叉开了话题。
“嗯?”他对我忽然转换话题感到有点儿奇怪,但仍然说道,“倒是没有离开过欧瑞……我们只在西南一带活动。北方靠近王都,对佣兵团的限制太严格,除非大额任务,我们不会到那里自讨没趣。”
“那就不奇怪了——你会产生这种印象。”我微笑起来,“欧瑞的面积太大,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识过异国风情,产生误解理所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你。我得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用欧瑞国内佣兵团的素质去看待外国的佣兵团,这忠告在西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有效。”
这话题让他们提起了精神来。安德烈放下茶杯倾身向前:“怎么说?”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欧瑞与亚丁在东南边境爆发的那场冲突么?小]说]就最}}快”
“你是说……黑玫瑰战争?”
“没错儿。”我说道,“那场战争里,亚丁王国约翰孙公爵率领的圣约翰骑士团击败了王国边防军,又一路向王都推进,把赶来增援的禁卫军打得落花流水,查理二世吓得想要迁都,直到后来赔付了大额款项才让那些人退出国土——还记得么?”
“欧瑞的耻辱。”安德烈皱眉说道。
“圣约翰骑士团就是一个佣兵团。”我端起桌上的红茶啜饮了一口。
“怎么可能?”安德烈与恺萨几乎是同时惊叹道,“佣兵团可以达到那样的规模?一万人的重装骑士,一万五千人的十字弓手?”
“所以说你们被欧瑞的那些官僚洗脑了——几乎是从小就接受‘君主集权才是对国家发展最为有利的方式’的教育,又被屏蔽掉了从外国传来的信息,当然以为只有欧瑞的军队最强大,而亚丁的军队不堪一击。”我耸了耸肩,“实际上,亚丁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军队……整个西大陆除了欧瑞与因纳德立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没有自己的正规军队。”
安德烈看起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王国百姓还好说,甚至是普通军士也说得过去。欧瑞官方对外来的信息很敏感,民众们几乎没有途径去了解他们的邻国亚丁——实际上也用不着了解。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就是整个世界,“除欧瑞之外都是野蛮人”的想法也几乎深入人心。
但安德烈作为一个贵族后裔的话……就绝不应该如此了。他的家人应当像其他的贵族家庭教师一样为他讲解过西大陆的诸国历史,包括他们的军队制度与贵族制度……而他现在看起来与那些低级士兵或是平民没两样儿。
这时候我发现珍妮正端了一杯茶站在门口听我们谈话——这似乎是几天来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悠闲。我看了看安德烈,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于是向珍妮微笑道:“我觉得你可以代我说说详细情况……我那个时代距离现在太久远,我担心自己的头脑已经跟不上现在的变化了。”
珍妮微微一笑,然后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我的家庭教师向我提过这些内容……现在想一想,这事情倒的确挺有趣。从有历史记载开始,欧瑞就和其他的国家不一样。”
“欧瑞和其他的国家一样有贵族,可是从帝国时代到现在王国时代,欧瑞的制度就更类似于集权,而非分封。国王将自己的土地分封给高级贵族,而高级贵族又把土地分给下一级贵族。这样层层分封下去,一直到确保领地上的每一户人民都有领主管理。其他国家大抵都是这样的制度,贵族们也都可以组织自己的武装……但欧瑞贵族们的武装在名义上受国王统率,领主们只是‘代国王供养国王的军队’。”
“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安德烈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的是帝国时代——白槿花皇朝时代。”珍妮微笑道。她并不知道安德烈的身份,而安德烈在听到“白槿花皇朝”这个名字之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皇室后裔却沦落到了连自己祖先所统治的国度的军事制度都搞不清楚的地步,的确令人难堪……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在心里默默思索。从他的血统上看,他的确是代达罗斯的后裔,否则他的镜像的血液也无法令那位帝王复活……然而他的学识和性情却全然没法儿匹配他的身份和气度,一个似乎从小就接受过贵族教育的人不应当如此。
恺萨似乎发现了安德烈的难堪,他立即发问,并且使话题继续了下去:“那么然后呢?”
“到了德尔塔家统治欧瑞的时候,集权再一次得到了加强。欧瑞国王规定贵族们不能再拥有私人军队,‘代国王供养国王的军队’也不可以。他建立了两个军队体系——王国边防军与中央禁卫军。王国边防军驻扎在各个行省抵御外敌,实际上也承担着监视各地贵族的任务。而中央禁卫军则保卫王室,同承担着扑灭王国内部叛乱的任务——这法令下达之后曾有贵族起兵叛乱,但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到一百多年前,这制度已经完善并且稳定了下来。贵族们仅被允许保有少量的私人卫队——根据爵位的高低。”
“现在的欧瑞贵族们每年都要上缴王室高额赋税以满足王室军队的开销……然而也就像现在你我都知道的这样,王室的开支依旧入不敷出,向外国欠下了大笔债务。而现在,查理三世又在向贵族们收取赋税之外要求我们像帝国时代一样领军参战……不参战则要缴纳‘盾牌费’……”
“所以我说他是个蠢货。欧瑞的贵族们会对他更加不满——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我冷冷地说。
“所以,你们认为正规军的素质必然强于佣兵团。因为在欧瑞境内,法律对佣兵团限制得极其严格,人数达到了六十以上就是大型佣兵团,而总人数则不能超过一百。王国正规军的每一名士兵必须服役满五年,在退伍之后还要随时响应征召——这样长期的战备训练当然令他们的素质远超欧瑞的那些大多数由强盗、小偷、流浪汉组成的佣兵们。”
“强盗”、“小偷”、“流浪汉”。这三个词语使得安德烈与恺萨都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以珍妮的教养本不该在他们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语……然而她似乎在刚才就已经弄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应当看得出安德烈对她的感情,应该也发现了我最近对他的这种感情所表现出的某种不适……于是她选择了残忍地伤害这位“皇子”的自尊而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感觉心里莫名地多了些舒适的情绪,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深陷进椅垫里。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体问道:“然后呢?”
珍妮的面容平静,用红茶润喉,然后在清晨令人慵懒的阳光里继续说道:“国外就不同——以亚丁为例。他们同样是贵族分封制度,然而他们的贵族可以拥有自己的武装。下级贵族在册封骑士并且赐予他们采邑的同时会要求骑士为自己装备一匹战马,一柄长剑,一杆骑枪,一身盔甲——骑士们可以从采邑上收取赋税——收进自己的钱包,然后为自己装备这些武器。一旦他们的上级贵族与敌人发生了战争,骑士就要带领自己的扈从聚集到领主的身边,而这位领主又要带领这些骑士聚集到他的上级贵族身边……这样组织起战斗力量,最终形成由国王或者高级贵族统帅的军队。”
“这与帝国时代的欧瑞有何不同?”恺萨问道。
“帝国时代的欧瑞,所有的武装力量名义上归属国王,而亚丁所有的武装力量归属领主个人。如果被征召的低级贵族们不愿出战,就可以向上级贵族缴纳‘盾牌费’——”珍妮忿忿地说道,“就是现在查理三世要我们缴纳的费用——然而我们早已没有自己私军了。”
“就是说……这样匆忙聚集起来的士兵,战斗力低劣不堪?”安德烈问道。
“倒也不是全部。亚丁的贵族们从小就要接受骑士训练,本身又有精良的护甲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倒未必比欧瑞的职业军人要低。然而另外一些步兵就是两回事了。那些轻步兵大多是被临时征召的农民,武器就只有装了长柄的农具……这样的步兵缺乏训练,不听指挥,在打起仗来的时候会乱得一团糟。实际上那些贵族们聚集在一起也有这样的情况——彼此缺乏配合,在战争时毫无默契可言,这样的亚丁军队当然无法同欧瑞正规军对抗。”
“所以在白槿花皇朝时代……欧瑞的战士们所向披靡。”安德烈喃喃自语。
“所以,现在就要说道你们所关心的亚丁雇佣军了。因为这样聚集起来的领主军队战斗力低下,有的时候又因为有太多的人选择缴纳‘盾牌费’而不愿上战场,所以在白槿花皇朝覆灭之后,亚丁人的雇佣军就出现了。这些雇佣兵的军团长大多是亚丁的贵族——他们组织起自己的军事力量,进行职业化的训练,将那些平时忙于耕种的农民训练成职业战士,然后将佣兵团出租给国王或者其他的高级贵族。战争所得的佣金和在混乱之中的掠夺使他们获得了远比耕种要多得多的财富,而国王和贵族们又不用自己上战场就可以通过雇佣他们来解决自己的敌人——当然是两全其美。”
“而我们一直将这些雇佣军团当成了亚丁的正规军。”安德烈叹息着说道。
“因为客观原因的限制和信息流通不畅的关系……这并不奇怪。”珍妮笑着说,“实际上还有不少禁卫军的军官都搞不清楚其他国家雇佣军团与正规军的区别。”
感谢书友H7Hit的打赏~
以上是关于欧瑞与其他一些国家的制度讨论,为了保持完整性,两章合并为一章发出来。
第五十九章 南下
第五十九章南下
“但欧瑞的制度……至少更加先进文明一些。”安德烈说道,“白槿花皇朝建立这样的制度必然是考虑到了分封制的劣势,这样至少使国家有了稳定的常备武力……”
“我可不认为这样的制度有何文明可言。”珍妮皱了皱眉头,“亚丁和其他的国家至少保障了领主们土地的私有性,保障了个人财产在平时不受侵犯。而不是像欧瑞,国王可以依靠军队的威慑力对贵族们肆意征税。”
“但总比领主们拥有私军并且彼此之间肆意攻伐要好得多。”
“战乱,我个人认为战乱是促进发展的最大动力。欧瑞的制度在几百年前算得上优越,然而到现在已经落后了。”珍妮毫不示弱地坐直了身子,回敬道。
有趣。这两个人的观点完全调转了过来。安德烈的想法本该是珍妮的想法,而珍妮的想法则应该是安德烈——这个渴望战乱到来并且趁机崛起的人的想法。然而那位皇子似乎因为之前受到的轻视而变得激动了起来,而珍妮则因为我的微妙态度针锋相对。
“呵呵……落后?至少我们现在仍然拥有西大陆规模最庞大的正规军。”安德烈摊了摊手,“如果亚丁和欧瑞之间发生了全面战争,首先溃退的必然是那些为了财富而战斗的雇佣军团。”
“比如黑玫瑰战争?”珍妮耸了耸肩,“看看现在欧瑞的军队装备吧。仍然是骑士、十字弓兵、步弓手、剑盾手——这四个主战兵种已经出现了将近三百年,一点儿没有变过。然而再看看那些常年战乱的分封国家——有点的领主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军队装备炮弩了,还有的领主发展出了我们闻所未闻的新式战法——仅仅是因为两国相隔遥远,欧瑞的正规军没法儿领教到他们的厉害。”
我发现珍妮的脸上似乎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一种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那种光彩。我也终于明白史蒂芬为何会慨叹她“不是一个男孩”了……因为如果生为男性,她的确适合成为一个英勇的战士……无论是在身体的作战技巧方面,还是在头脑的认知方面。
仅仅是这样的空谈似乎就已经让她忘记了连日的疲惫,现在的她双目有神,不甘示弱地注视着安德烈,似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那种念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一场战略讨论之中。
安德烈摊了摊手:“战争形式的发展有何意义?一个国家总要保持长久的稳定才能变得强盛。像亚丁那样常年战乱不休——他们早晚是要崩溃的。”
“不,安德烈,战争形式的多样化只是一个方面。我想要的并非战乱,而是竞争。”珍妮靠在椅背上侃侃而谈,“你只看到了战乱,却没有看到分封制度的另一个意义——领主们之间存在竞争,必然花费更大的力气壮大自己——无论是军事装备,还是经济制度。你知道吗,现在的亚丁已经出现了一种新的……新的……”她皱起了眉头,似乎一时之间找到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述她想要表达的东西,“新的分封模式……不,并不是分封模式。”
“骑士们,或者领主们因为长期在外战争无暇顾及自己的领地,于是将土地出租给一些自由平民而免去赋税,这些富有的自由平民在获得了大量的土地之后无力耕种,又将它们出租给了另一些贫民。后者在土地上做自己想要的事情——建造葡萄园,或者酿造葡萄酒,或者制造军队所需要的服装武器——他们以租金而非税金向领主缴纳财富。他们无需像欧瑞的领民们一样辛苦耕种而将大多数粮食交给领主,自己的仅够果腹——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样做的意义吗?”
“那么那些领主们获得的财富必然减少——亚丁的衰亡将会加剧。”安德烈皱着眉头说道。
“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看看我们的窗外,那些在铁矿里工作的矿工们。”珍妮向窗外指了指,“我父亲健康的时候,许诺他们在可以在采矿之余保留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当月开采份额的百分之一。因此那些矿工们不惧疲惫地挖掘矿藏,每个人一月出产的原矿产量抵得上其他贵族家铁矿两个人的产量。起初那些贵族们嘲笑父亲的做法,认为会为我们带来极大的损失,然而时间证明了一切——博地艮最富有的男爵不是他们,而是我的父亲。”
“而自从那个暗精灵到来之后,取消了这个制度,降低了薪酬——那时的情景吧,整个矿区死气沉沉,所有的人都好像没了力气。这就是关键所在——一种是为自己做事每一种是为别人做事。欧瑞的人民在为贵族和国王做事,而亚丁的人们是在为自己生产劳作。”
安德烈沉默许久,然后闷闷地说:“可是你也是一个贵族。”
“我的确是一个贵族……但这不妨碍我产生这些想法。”她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再不作声了。
我也陷入了沉默。我原本以为这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意气之争……却没有想到珍妮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知道她从哪里获得了这些想法——至少我从未在史书上见到过。我在珍妮走进房间的时候说,我怕自己所在的那个年代已经太过久远,无法跟上他们的思维,而现在我发现……我似乎的确是老了。
拥有一个年轻人的躯体却产生这样的感慨挺奇怪,然而这的确是我此刻的想法。
无论是矮人们的技术,还是珍妮的古怪念头,它们都以一种我前所未闻的方式闯入我的脑海,让我不得不在思考复仇以及封神之后再去仔细探究这些新生事物。
整个人类社会……整个西大陆都在发展、前进,而我所依靠却只有从前的力量。
我忽然前所未有地担心起帕萨里安所说的,那些矮人的科技来了。
一旦我所追寻探索的魔法因为那种力量而没落、消失……我为何还要存在?仅仅是为了成神么?在三百年前,魔法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令我感到神秘无比的东西,因此我信仰它、探索它、直到想要将自己永恒的生命都献给它。然而三百年后,西大陆上又出现了这么多更加新鲜有趣的东西……我似乎有点儿迷茫了。
桌上的红茶早已凉透,这时候恺萨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实际上……我们来到这里是在讨论招募佣兵的问题的。”
于是我们四个人相互对视,然后轻声笑了起来。这样的悠闲时光可不多见——能够将一个话题讨论上将近半个小时,却没有任何事务打扰。
珍妮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不必招募佣兵们了。马第尔的家族卫兵,还有一百人。安德烈,你来做他们的侍卫长吧。”
这个消息令恺萨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来,但安德烈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无论是谁,在面对自己的倾心的女子用这种近乎赏赐的方式给予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某种相当不适的感觉……而这感觉因为安德烈的身份而变得更加强烈。
他微微垂下目光,然后看向我。
我向他点了点头。
“但……我不需要册封仪式。我还不想成为一个骑士。”他沉声说道。
子爵的确可以册封一个骑士——实际上珍妮家所有的卫兵都有爵位在身:他们是马第尔家的内府骑士。而统领这些卫兵的骑士则被称作“方旗爵士”——那是绝大多数平民可望而不可得的荣誉。
史蒂芬重病在身,在他们看起来即将不久于人世,到那时候,在重新与“西境守护者”达拉然伯爵修好之后,珍妮将成为詹妮佛?马第尔一等子爵。而安德烈想要成为“方旗爵士”的话,则要在珍妮的面前下跪、效忠……
拒绝成为一个骑士,似乎是他最后的骄傲了。
珍妮点了点头:“你可以成为马第尔家的朋友,一位荣耀骑士,你无需被册封。”
“那么……那些亚丁的雇佣军呢?”恺萨又问道,“我们这里离亚丁的距离可不近……”
“亚丁的军队会去北方边境观望——毕竟提玛克兽人帝国与他们也有接壤的领土。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选择一支小规模但是身经百战的佣兵团,总比国内的那些好得多。”安德烈站起身来,珍妮也站了起来:“稍后我会将代理侍卫长的印鉴和徽旗送去你那里……”
“那么……告辞了。”安德烈欠身行礼,珍妮优雅地还礼,两人之间礼貌得有些陌生。
客厅大门被仆人关上,珍妮牵了牵嘴角:“方才的表演你可还满意?”
“其实你用不着那么凌厉。”我揉了揉额角,端起已经凉下来的红茶,又放了下来。窗外那只黑猫再次出现,正焦躁地在窗台上转来转去……但珍妮看不到它。
那只黑妖精一定很好奇我们说了些什么,然而我施展的魔法阻断了我们谈话的声音,它在窗外只能听到雪落的沙沙声。实际上我对它最近的行踪了若指掌——因为我已经在那只黑猫的身上施展了一个魔法:“刺青铭记”。
它最近一直在宅邸的范围之内活动,每天夜里进出史蒂芬?马第尔的卧室。我想这小家伙一定已经把我想要米伦?尼恩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而我那个忠诚的死灵骑士则将在短暂地藏匿、避开某些恶意目光的窥探之后前往几个口路,把那个逃走的家伙给逮回来。
我一直想要获得暗精灵师那种可以自如控制魔法傀儡的方法,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这时候珍妮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然后又看向窗外:“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是么?撒尔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表达了我的疑惑。
“你最近总是盯着窗外。”她轻声说,“看着远方。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安于舒适的生活,你有太多的秘密……只是,我请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请先告诉我。让我决定是否随你一起离开,或者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我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面孔,心里微微缩了缩:“还有二十几天,秋月就结束了。再过上九十多天,冬月也将结束……我留下的日子,大概还有这么多。我曾经对你许诺过,为你建立一个尼安德特人的帝国——”
“然而我现在不想要什么帝国了。撒尔坦。”珍妮打断我的话,“我只想要……”
“那话不要轻易说出口,小姑娘。”我看着她,说,“情势总是逼迫我们做出各种决定,这绝非人力可以违背。即便是星界的诸神,也要担心深渊地狱里那些恶魔的们的谋叛,因此在他们之间引发血战。这世界上从没有随心所欲的事,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一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做出自己所能做的,然后将其他的事情交给命运……”
“然而你曾经说过你可以改变命运——通过‘大预言术’……”
“那只是我从前的狂妄想法。即便是神祗——黑暗之后塔克西斯的化身都会被人类杀死——连神祗都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不是从前的那个撒尔坦了。”她沉默许久,然后微笑起来,“你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因为人类会犹豫彷徨,为未知的前途担忧忐忑。我可不认为你所说的事实是一个赞美。”我犹豫片刻,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絮语,“我不知道——如果我愿意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怎样的未来。那也许是甜蜜温馨的,也许是残酷冰冷的。你将你的心交给了我……然而我自己都无法预知未来。”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她的双手蜷在我的胸口,将侧脸埋在我的脖颈上,“如果仅仅因为我与我的那位祖先如此相似,请告诉我……我该怎样取悦你……”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有某种冰冷的情绪在头脑中蔓延开来。我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她:“如果确有这个必要……我会告诉你。”然后我转过身子,离开了客厅。
茫然又纠结的情绪。我讨厌这样。
花园里仍在落雪——在艳阳之下。冰冷的空气刺得我的肺部有些疼痛,我看着那些仆人们在庭院中忙着为宅邸的窗户贴上保暖的封条,感觉自己从未这样闲适到……有些无聊。
被我的“大预言术”所影响的命运本该指引我找到第三份魔力,而它却将一切线索都指向了那位暗精灵师。但现在的我对她感到空虚无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假如她是孤身一人,我现在就应该正在去往她的法师塔的路上了——我有着充分的自信可以杀死她,并且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然而她是暗精灵的主母,是与欧瑞乃至西大陆的几个大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野心家。在我没有找到足够强大的依托之前,我所能做的仅仅是防备她的突袭,然后努力寻找另一份魔力的踪迹——但命运没有给我丝毫提示,它必定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影响了。
我皱着眉头在草木枯萎的花园里踱步,而掩在袍袖之下的手指忽然触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小东西。我愣了一愣,然后记起这是我从代达罗斯那里得到的,可以控制巴温帝国那种神秘力量的东西。
使用那种力量?不……那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就连我自己都没法儿约束它。况且我查阅了各种史籍资料,也没有弄清楚那十二个宝石按键究竟有何用途。我甚至无法轻易尝试——因为我自认为现在还没有力量抵抗那种可以屠灭十几头巨龙的东西。一旦错误地将它释放出来,等待我的也许就是再次毁灭的命运。
那么……我的心头一跳,我需要另一种更加温和的力量……那些南方的铁锤矮人从他们的祖先那里继承的、出自巴温帝国遗迹的力量。
秘党的师们试图对抗那种技术并且毁灭这个位面……而我可以在此时为他们提供帮助。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如果我拥有了帕萨里安曾经担忧过的,能够让凡人杀死一位法师的东西,那么米伦?尼恩的势力将不再那样不可战胜。而我甚至在一瞬间想好了统御这支装备了新式武器的军队的指挥官人选——詹妮佛?马第尔。拥有某种奇思妙想的她,似乎最适合那支新式军队。
我又急切地来回走了几步,感到自己最近所忧虑的事情终于迎刃而解——或者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我应当南下,在战乱到来之前南下。去找到那些矮人,去诱惑、去说服他们
第六十章 占据城堡的地精
第六十章占据城堡的地精
临近冬日,许多家畜没法儿度过寒冷的冬月,于是宅邸里的仆从和城镇居民开始屠宰一些瘦弱的牲畜,然后将它们的肉腌制起来以防腐化。中午的时候院落里开始飘荡着熟肉的味道,这意味着每年一度的“熟食节”到来了。
马第尔家领地今年的收成并不坏。虽然第一场大雪落得早了些,因为大量的矿工都跑去收割麦田,反倒没有庄稼被大雪埋在地里——这大概算是那位暗精灵王子为这片土地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但负责守城的卫兵们报告了另一个消息——前些日子绑架了一位骑士的那些地精们再次出现在了城外。它们似乎在赎金方面没有与那位骑士达成一致,转而袭击了另外两位骑士的采邑,并且造成了一死一伤。
边防军的指挥官因为腹泻正在休假,而代理指挥官则表示他们无权过问贵族封地的内部事务,于是三位骑士的家属来到宅邸里求助。
珍妮极有耐心地倾听了她们的哭诉,并且同我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这些地精的目标似乎并非赎金,而是另外一些东西。只是地精之中没有能够熟练使用通用语的人,而那些骑士们更没有耐心去同这些低级人种进行长时间的谈话,于是冲突发生了。
眼下这些地精正在被掉的那个骑士的城堡里大吃大喝,并且打算“消灭这片土地上所有骑马的人类,最终干掉这里的领主”。
“我们应该让家族卫队去教训那些家伙,而不是那些被我们供养着的边防军。”珍妮这样对我说。
但……事情有点儿蹊跷。三十几个地精竟然令三位骑士都束手无策,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我原本以为第一个被俘虏的骑士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家伙,但第三位骑士竟然在战斗中被杀死,这就有些奇怪了——据那位骑士的夫人说,战马拖着他的尸体回来的时候,他的方形头盔已经被砸得变了形,嵌在颅骨里,现在还没有拿下来。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给我几个卫兵,我去。”
我看得出来珍妮有非常强烈的想同我一起外出的愿望……然而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光是那些财务方面的账目就够她头痛的了。
在享用了一餐丰盛的脆皮烤猪宴之后,我带着三个家族卫兵出了城——一个盾剑手,一个长矛手,一个十字弓手。
被杀害的那位骑士名叫勒曼?米希亚,正直壮年。他当时带领一位骑马的扈从和三个长矛手走出了自己的城堡,过了三个小时之后只有战马拖了他的尸体跑了回来。最后他的妻子以及仆人看到窗外有绿皮的家伙举着武器呐喊着冲过来,立即从后门逃跑了。
我们赶了一个小时的路,踏着被融化的积雪浸润得泥泞不堪的地面,远远地看到了米希亚骑士的城堡——说是城堡,其实夸张了点。这座由石块砌成的房屋大概只容得下十个人生活,但“护城河”和“瞭望塔”一应俱全——只是木板大门已经没了踪影,一个绿皮地精在门口探头探脑,在发现了我们之后依旧满不在乎地抱着一块肉大吃大嚼,直到我们接近到距离那城堡几十米的时候,他才丢掉手里的骨头跑了进去。
我担心那些地精从城堡里找到了弓箭,于是远远地停了下来。而另一个绿皮尖顶的小脑袋从瞭望塔的窗口里谈了出来来,然后远远地敲着我——竟然是一个熟人,在去往代达罗斯陵墓的路上遇见的,名叫“山边?木下”的地精。
这一次他似乎真正拥有了一支军队——哪怕只有三十几个人。
地精的视力不如人类的好,隔着三十多米远他依旧看不清我的样子。然而这距离对我来说却刚刚好——我抬起手来,向那瞭望塔抛出了一枚“魔法飞弹”。没等那个小家伙哭喊出来,魔力就已经将瞭望塔炸得碎石飞溅,石墙上空出了一大片缺口来。只是山边?木下的运气倒是不错——被炸断了一条腿,却依旧声音洪亮地大叫:“黑袍黑袍主人要找、黑袍”
看起来关于“地精是壁虎的远亲”的那个民间传闻倒是有几分真实性了……人类断了一条腿,早就痛苦不堪了。这只地精却使劲儿掐着自己的伤口,坐在缺了口的瞭望塔上大喊大叫,惊动了里面的一群守卫。
那些绿皮的小矮子哗啦啦地从门口涌出来,在城堡外面一字排开,一部分开始大声嘲笑他们的“大将军”的悲惨模样,另一部分开始脱下那些他们刚刚从城堡里翻出来的裤子对我们扭屁股。
我身边的十字弓手当即向那些家伙放了一箭,正中一个地精的屁股中央。弓箭携带着强大的动能从它的嘴巴里露出来将其钉在了墙面了……而那些小家伙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开始幸灾乐祸地嘲笑那个“倒霉鬼”。
实际上令感到地精害怕只有一个办法——让同等数量的或者双倍数量的人们朝他们奔跑——无论这些人是没有武器的农民还是装备精良的士兵——保管他们立即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但这些地精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应该还有其他的生物存在。地精们可没力气砸扁骑士的头盔——让他们去砸开坚果倒是有可能。
我为自己施展了一个“初级法师护甲”,然后吩咐三个士兵待在原地、刀剑出鞘,自己驱马走上前去。
“你的主人是谁?地精?”我距离城堡十几米,向瞭望塔上的山边大声询问。
山边眨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自己还在流血的腿,转头向城下的那些地精大叫起来:“杀了黑袍主人、高兴”
可是那些家伙看看堆在地上那些被我的魔法炸裂的石块,又看看横在眼前的浅浅“护城河”,开始大声叫嚷起来,却不上前一步。看起来这些小家伙也知道我不好惹,打定主意不肯跑过来。
山边愤怒地挥了挥手,然后从腰间的访~问破烂腰带当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碎片来:“不杀、黑袍、主人、不高兴”
那红色碎片反射着阳光,发出一阵红晕来。城底下的地精们立即住了嘴,开始面面相觑。山边见他们开始发愣,立即得意地大叫:“大杜克大杜克带大杜克杀死黑袍”
地精们一听到这名字,马上欢喜地涌进了城堡里。我不动声色地观望着,直到寒气令我的指尖有些发麻了,城堡里才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吼。
紧接着就有两个倒霉的地精从门里面飞了出来,“噗通”“噗通”地落进了护城河,而后随着另一些地精们幸灾乐祸地尖笑,一个青灰色皮肤的手臂从门口里探了出来。
它似乎不大喜欢门外的阳光,手指在木质的门框上抓了抓,才露出了一颗脑袋——足有我胯下的这匹马的脑袋一样大。这脑袋上生长着一个长鼻子,就像是一根胡萝卜被戳在上面。鼻子两边是两颗圆溜溜地大眼睛——像是鱼眼睛,却是深黄色。鼻子底下是一张咧到了耳边的大嘴,露出来的牙齿像剃刀——这是一个侏儒怪。
侏儒怪通常被认为是食人魔的远亲,但他们的体形远没有食人魔那样巨大,因此被冠上了“侏儒”二字。只是即便如此,他的个头也远比普通的人类巨大,大多可以生长到220到250厘米——头脑巨大、上身粗壮、手臂强健,下肢却显得纤细,是极有力量的物种。
眼下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可以杀死骑士的元凶,就再没耐心同山边磨蹭了。
在那怪物抬起双臂向我大声怒吼并且捶打胸膛的时候,我抬起手来,自指尖出了一道七彩的光线——那家伙的吼叫立即消失在空气当中,庞大的身子干净利落地变成了一片光斑。
它身边的那些小家伙们愣了一愣,紧接尖叫着四处逃散。但此刻我已经挥洒出了一些肉粉,伴随着咒文脱口而出,一大片“眼球之墙”立即把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由不断眨动着的巨大眼球所组成的墙壁把他们的身体牢牢地沾在了上面,并且不断地释放出恐惧的气息让他们惊恐得没法儿出现半点声音。
坐在瞭望塔缺口上的山边捂着断腿的伤口愣了一愣,大叫着想要转身爬下塔台,然后身子一晃,直直地掉下来——八只大眼睛使劲儿地眨着,立即探到塔下把它也给包裹了进去。
我转身去看后面的那三个士兵——此刻他们愣在原地瞅着那面黏糊糊、血淋淋的眼球墙面色发白,手里的刀剑都有点轻微发抖。于是我放弃了让他们陪我进城堡的打算,自己驱马趟过了那道只没了半条马腿的“护城河”。
地精们的身子已经有一半陷进了半空中的墙壁里,而那些巨大的眼球们快活地眨着眼睛,等到我一声令下,就把它们消化成液体。让地精说实话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他们感到恐惧……我想这些眼球造成的效果已经足够了。
第六十一章 独角兽
第六十一章独角兽
我跳下马来,地上的泥水立即溅上了我的袍子,然后一个红色的碎片从泥水当中露出了出来。我弯腰捡起了它,在披风上蹭了蹭……然后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这碎片的边缘平整锐利,就像是一块被鲜血染红了的刀片。只是这“刀片”有点儿厚,还带有极细的纹理,就像是树木的年轮一样一层套一层,几乎连成一片。它刚刚浸润了冰冷的泥水,此刻被我拿在手中却有余热,就好象刚从一个人的贴身衣物里取出来。
我面色凝重地盯着它,然后轻轻地出了口气。
这是火龙巴卡拉斯的鳞片——不,只能说是鳞片上的一小部分。即便他颈下的那些细鳞,每一片都有一面鸢形盾大小。只是这只地精怎么得到了它?
山边这时候瞪大眼睛盯着我,同时试图将手从那些黏糊糊的眼球中挣脱出来,好拨开一只马上就挤进他嘴里的大眼睛。我向那面“眼球之墙”挥了挥手,它立即调整了姿势,把山边送到我面前。
“哪来的?”我举起手中的龙鳞碎片问他。
“主人主人、要东西山边的东西”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你拿走了从山边这里”他晃着脑袋想要挣脱出来,然而两只大眼睛又把他挤了回去。
我从他那里拿走的?我想了想,然后将手伸进袍袖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枚胸针来:“这个?”
“胸针山边的主人的”地精见到它,立即两眼放光,大喊大叫。
这枚胸针有什么异常?我疑惑地仔细打量着它——当时我从地上捡起来,仅仅是因为它特殊的材质吸引了我。实际上它既不坚固又没有魔力,甚至在与袍袖里其他的小物件撞击的时候将原本圆润的针尖磕出了一个小缺口——火龙为什么想要它?
于是我将我的疑问说了出来:“你的主人为什么想要它?”
地精眨了眨眼睛,然后尖叫道:“山边的主人的”——看起来这个家伙也不清楚。
我只得放弃了这个问题,又问他:“这个。哪来的?”
“黏糊糊、黏糊糊”眼球们已经开始往他断腿的伤口里挤,地精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于是我让那些眼球暂时停止了动作,它们顿时蠕动起来,表达了不满。
地精的通用语词汇有限,我只得从他说出两个形容词里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记起了那个被龙息灼烧了的史莱姆王……“黏糊糊”,指的是它?
似乎这胸针原本在史莱姆那里——更可能是被它包裹在身体里,然后火龙试图从它那里得到它?那么那只史莱姆王原本就应当比我见到它时更加巨大……唯有那样才有可能与巨龙缠斗一番,然后将它从属于它的广阔水域里丢到干燥的地面上来。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惹了个烦——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个烦。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再次问地精:“你的主人……让你来找我?你在哪里见到了他?”
“鳞、主人的胸针、山边的主人”
我没法儿再用通用语与他交流这样复杂的问题,于是对他施展了一个“通晓语言”的法术。魔法的光亮作用在他的身体上,他周围的眼球们立即颤了颤,然后重新弄将它包裹在了暖烘烘的液体里。
他似乎忘记了腿上的疼痛,惊异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试探着说:“我的胸针那是我的胸针”我敢打赌他从未体验过将通用语以如此流利的方式从口中说出的感觉,于是他立即尖笑了起来:“……哈哈哈山边会说大家伙的话了”
我立即让一只大眼球在他的伤口里用力地打了个滚儿,使他的笑声因为剧痛而停了下来,然后问道:“你的主人现在哪里?你怎么遇到了那家伙?”
“把我的胸针给我,我才告诉你”他尖声尖气大叫,我立即让另外一只眼球也挤进了伤口里——他顿时翻了个白眼。
于是当我再一次举起那枚胸针的时候,地精当即飞快地说道:“山边在树林里遇见主人,主人要吃掉山边,主人要山边的胸针山边说被黑袍人拿去了,主人要山边找回来,给了山边鳞片”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主人被白袍人追着跑”
“他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在这里?”我盯着他问道。
“主人要山边拿到了胸针去山边的领地等他,没有胸针主人就要杀死山边”他挤眉弄眼,试图用表情表达他的恐惧和“主人”的恐怖……只是我的心里却在此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头龙还不知道胸针在我这里,还不知道我是谁,甚至不知道我在哪里……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用不着担心那个危险又暴虐的家伙跑到这里来了——因为他甚至还在被西蒙追杀。
我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那个白衣服的东大陆人如此可爱。
“那么……”我沉声问道,并且瞥到了地上的一截被刚才那个看门的地精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一截煮熟了的人类的臂骨,“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山边闻到这里,山边的鼻子灵”他得意地大叫。
“再没有别的人了?”
“还有大杜克大杜克变成光了”他惋惜地说道。
“吃了他们。”于是我转身走开,打算上马回到府邸。眼球们立即眨了起来,并且发出多水的“啪唧”声,蠕动着将地精们的身体包裹了起来。然而山边立即哭喊着叫了起来:“不要吃山边,山边有礼物送给黑袍——山边有礼物救命”
我没有理他,一只脚踏上了马镫。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令我停止了动作:“你的黑马难看山边有白马,头上长角的小白马就在屋子里,山边把它送给你,救山边的命”
头上长角的白马……独角兽?我的心里一跳,这些家最~好书城ω伙怎么可能有一头独角兽?然而他的脸已经被眼球挤压得快要变形,只剩下一张嘴露在外面,还被不停地灌进黏糊糊的溶液,倒是没可能撒谎。于是我挥了挥手,大眼球更快地将他们彻底吞噬,然后消失不见,让开了通往城堡内部的门。
城堡并不宽敞的大厅里架起了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煮着的是什么。我一脚踢翻了它,人类的脑袋和残肢立即随着汤水滚了出来,都已经被煮成了褐色。
我继续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地精所说的“白马”,在略一犹豫之后又穿过了大厅,走到大厅之后的餐厅里……一匹一人高的白马正被拴在石柱上,不安地喘着粗气,用前蹄刨打着地面。
它一见我走了进来,立即将脑袋对准了我,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而我注意到了它的前额——在双眼之间更向上的位置,有一个尖尖的凸起——乳白色,一根胡萝卜长短,上面有精致的螺旋纹路一直延伸到顶端。
……果然是一只独角兽
看它的独角长度,应当是一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兽。她的四只蹄子是乳白色而非浅褐色,应当是一只母兽。此刻这只可怜的小家伙的背上被安上了一副简陋的马鞍,鞍上还有血迹和模糊不清的徽章,应该是被杀害的那个骑士的所有物品。地精们可骑不上这么高的“马”……看起来是那个侏儒怪抓住了她。
只是独角兽一向生活在南方的迷雾之森里,怎么被弄来了这里。
我感到好运似乎再一次光顾了我,不由得兴奋地搓了搓手。独角兽的体力可比普通的战马好得多,更可以本能地避开危险,侦测邪恶,而额前的独角则可以在黑夜里放出白光来——比大多数的火把或者风灯都要明亮。
只是现在这只可怜的小母兽浑身溅满了肮脏的泥水,因为极度的瘦弱而露出了两排肋骨来——我想那只侏儒怪肯定不懂得该给她吃些什么。独角兽可不吃草,它们只吃水果。从四季如春的迷雾之森被带来这里,到现在还没饿死,我不得不感叹这个小家伙顽强的生命力。
眼下我小心地走近她,她则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我她再近些,她就开始发出低沉的吼叫——不像马那样嘶鸣,而更像是混合了马匹与鸟儿名叫的声音。
于是我慢慢摊开双手以表明自己没有武器,然后柔声说道:“我来解脱你,年轻的女士。”
她疑惑地蹬着那双蒙着雾气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后轻轻摆了摆头。独角兽很聪明,因此她对我这样的陌生人更不信任。但我没有退步,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步伐慢慢走过去——对付年轻的母兽有一个秘密的法子,这还是我从前从精灵那里学来的东西。
她不安地后退,直到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终于用前蹄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地面,然后向我冲了过来。然而虚弱与石柱上的缰绳阻碍了她的动作,我侧身、探手,她脑袋上的那支独角就落在了我的掌握之中。
这一次她陡然平静了下来并且开始轻轻颤栗……因为我的手掌正在她的独角上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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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黑太子
实际上这是小母兽的一个小秘密——未成年的雌性独角兽的独角极其敏感,其敏感程度与她们身下的某个部位不相上下。当她们生活在迷雾之森的时候,就会有不少小母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自己的独角在某种表皮柔软的树木上摩擦以获得快感……而这种方法也是快速地驯服一只雌性独角兽的秘密手段之一。
我轻轻地握着她的独角沿着螺旋的走向缓缓摩挲,而她叫那恐慌不安的情绪似乎随着独角上传来的某种感觉渐渐消失,然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于是我用那个另一只慢慢地解下她背上的马鞍,并且俯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别怕,年轻的女士……我与那些人不同,你可以相信我。现在我得将你从这里带走,然后去另一个地方为你找些吃的……”
她大概听不懂我的话——即便我是使用精灵语说出了它们。但这种熟悉的语言似乎令她更加安心,她不再用前蹄刨地,而是将脑袋在我的脸上轻轻碰了碰——她已经对我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信任。
接下来我轻轻地解开了缰绳,这小家伙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颤,然后用独角轻轻地顶了顶我的手掌。于是我拍拍她的脸颊,用一只手扶着她的脖颈,带她慢慢地走出了城堡。
那三个士兵已经走到了大厅的门口,却又在看到地上被煮熟的肢体以后脸色大变,捂着嘴巴跑了出去。我带着她走出了门口,然后打算翻身上马,然而她立即气愤地打了一个鼻响,似乎不屑与这匹黑马同行。
我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跳下马,将它的缰绳交给一边弯腰呕吐的士兵:“带着它回去,我随后就到。”
眼下我正与这头虚弱的小母兽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手里把玩着那枚胸针。无论怎么看它都平淡无奇,我想象不出火龙什么时候对这种小玩意儿产生了兴趣。这头小母兽不时地看看我,然后用独角轻触我的肩头,嘴里发出委屈的低声鸣叫来。我想她是需要些吃的了……不知道珍妮的府邸当中还有没有干果。如果这个小家伙对干果的味道也不满意的话,也许我就得派人去行省首府花大价钱去买那些从南方运来的新鲜水果了。
她的出现时的另一个念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如果此时的我,以撒尔坦?迪格斯的身份出现在南方的那些白精灵群落当中,他们会有何反应?我的那支万灵卫队声称他们并未背叛我,看起来事有蹊跷。那么那些白精灵们也许同样会声称从未背叛我——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些家伙活着,并且记得那件事的话。
精灵们的自然寿命在四百年左右,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当时的精灵王与长老们大多已经死去,即便有知情者遗留下来,当时大概也不过是不到一百岁的年纪——他们那时候还太年轻,年轻到了无法参与到精灵王国高级事务之中的地步。
假如我想要获得他们的帮助,大概只能通过两种方式——一种是用血脉誓约的力量——而这看起来似乎并不现实。誓约的力量已经被破坏,当年的他们都可以将武器对准我,现在更不在话下。
另一种方式则是让那位成为了亡灵的第三纪王朝的精灵王子去说服他们……然而自从白精灵被驱逐出迷雾之森以后,他们就进入了第四王朝阶段——一位前朝王子的说服力可会大打折扣,何况他现在是精灵们所厌恶的亡灵。
那么……亡灵呢?他们看起来挺强大——仅凭碰触就可以带走生灵的生命力,然而现在的他们却只能作为消耗品来使用——一旦他们在某个危急关头像誓言所说那样保卫了我的生命安全,他们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不到最后时刻……我不能动用他们。
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艾林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我和这头独角兽都有点儿疲惫……实际上我骑在她的背上倒是可以走得更快些,只是看一看她体侧那排隐约可见的肋骨,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唉……南下,我的确应该南下了。无论是为了那些矮人还是为了那些精灵。只是去往南方得花上数月的时间,最后进入修加特王国……只怕那个时候欧瑞的土地上都已经燃起烽火了。留给我的时间还是太少,西大陆又太过广阔,我真希望有某种法术可以令我瞬间就移动上百公里,然后花上几天的功夫就到达铁锤矮人居住的地下。
但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钟声——从艾林传来。这警报通常代表着城内有极其严重的大事发生:例如外敌入侵,类人种攻城,秋季失火,或者洪水到来。
我皱了皱眉头,当即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风之疾走”的法术,带着身边的独角兽飞奔了起来。我与艾林的城墙之间是一大片起伏的土地,现在它们都被白雪覆盖,偶尔露出深色的巨大岩石来。但就在钟声响起之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那雪地之上忽然出现了五个移动的小黑点。尽管在我现在的位置看来他们就像是蚂蚁在爬行,然而我知道他们的实际速度应该是相当惊人的。
我的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位暗精灵的王子逃出来了。
他们正在向西南方行进,于我前进的路线构成了一个三角形。我略一犹豫,抓紧身边那头独角兽的鬓毛,翻身跳上了上去。她立即不满地嘶鸣,但我毫不留情地用双脚狠狠地踢了踢她的肚腹,于是她只得按着我的意愿奔跑了起来。我又为自己加持了一个“羽落术”,然后让身子抬起,保持着微微下坐的趋势——魔力的效果当即令我变得更加轻盈,而身下的这位女士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的四蹄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飞快地冲下了山坡。
直到这个时候艾林城中才又跑出十几匹马——当先一骑的骑士身上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银光闪闪。那满头的银发和熟悉的半身铠立即令我认出了她——那是珍妮。
独角兽拐了个大弯,然后紧紧地跟上了前面的五骑。
我打赌如果她现在状态良好,我们定然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就跑到那位暗精灵王子的身前,然后对他说:“嗨,阁下,停下你的马来,乖乖跟我回去。”然而饥饿使得她失掉了力气,她仅能以比他们稍快的速度紧紧追赶,逐渐接近——据我估计这个“接近”的过程得持续上半个小时——而这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铺面而来的寒风令我不得不眯起眼睛,但我还是能够看得清前面几个人的背影——其中一人是约瑟芬无疑,而另一人则拥有一头银发,只是已经失去了光泽。他似乎一边奔跑一边流血,血迹与地上的泥水混作一处,变成了深深的褐色。其他三个家伙则是宅邸护卫——他们现在动作僵硬,身子挺直,像是受到了某种控制。
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远,远到我还没法将几个咒文简短的魔法施展出来。但只要再接近他们三十米,我就有七种以上的法子令他们动弹不得。只是要命的魔法可不能用……尽管那位老子爵已经被我证实变成了一个魔法傀儡。
在第一次见到那只黑妖精以后我就察觉到这宅邸里有内奸——虽然我的心里已经因为之前的疑惑而确定了一个人,却不得不继续做出愤怒且毫无头绪的样子。
我集合了府里的仆人与卫兵大加询问,而在此期间那只黑妖精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的举动并且将所有的信息都通过某种方式告知了南方的那位黑暗女王。
而那个“某种方式”,指的就是史蒂芬?马第尔一等子爵。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胸前有一道长长的刀口,但他的衬衣却完好无损,这证明这刀口是在他穿上衬衣之前留下的。我又仔细地查看那伤口的血肉与裂痕,然后发现这伤口应当是形成在十几天或者更早之前。
接着他告诉我他的肚子里生了一个肿瘤,而他的医生曾经试图用新方法为他进行外科手术,但以失败告终了——这刀口就是那次失败的治疗留下的产物。而我在他的血液和呼吸之中闻到了极其轻微的香料味儿……如果不是因为伤口开裂,我想我一定不会发现这一点。
恺萨在我审讯仆人的时候从那位逃走的医生的房间里找到了尼麻、被切割过的宝石,还有香料……这令我愈加肯定珍妮的父亲已经陷入了到了一种极其悲惨的境地之中。
但对于发生在他身体上的一切,这位老子爵都一无所知——就同古鲁丁的艾舍莉一样。他们在平时都处于拥有“自己的记忆以及想法”的正常状态,只有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激活”——例如艾舍莉施展储存与身体之中的法术召唤恶魔,史蒂芬将那只黑妖精打听到的消息告知米伦?尼恩。
这也是我至今为止唯一搞不懂的事情——她究竟通过何种手段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是何种方式可以令他们距离如此遥远,却可以频繁地通信?若非我还需要通过史蒂芬的嘴巴向米伦?尼恩传递一些可以迷惑到她的虚假信息,我真想对约瑟芬使用几个魔法,然后从他的嘴巴里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来。
而那位逃走的医生,他也绝不会仅仅是一个“医生”那么简单。我毫不怀疑他是一个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的法师或者魔法傀儡——等到我的那位死灵骑士抓住了他,我就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更多的秘密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只要再有十几米我就能用“蛛网术”缠住约瑟芬的马腿。但此刻他们也正要跑到枯树林当中,而后一种熟悉的感觉忽然在树林的边缘出现——是那只黑妖精
黑猫身上的“刺青铭记”令我立即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而后那只黑猫轻巧地跳上了树林前方一块裸露出地面的花岗岩。接着,黑猫的身体忽然像是充了气,瞬间暴涨,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双眼深黄的黑豹
而它身上的那只黑妖精也随着那只黑豹变大——一直变成了普通人的大小。
接着这只黑豹仰天长啸,声音暴虐凄厉,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将那五匹马吃进嘴里。但我已经听到了约瑟芬兴奋的大吼:“我亲爱的妹妹,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跳出来?”
“如果不是你这个蠢货被他抓住,我们早就完成了母皇的嘱托”黑豹背上的女孩用那种歌唱一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回敬了她,然后驱策着胯下的猛兽纵身一跃,稳稳地截断了我们的去路。
我立即抱住了独角兽的脖子令她在高速的奔跑中停了下来,而更远处的十几个追击的骑士胯下的战马则因为那只黑豹的怒吼而发出惊惧的嘶鸣,无论如何驱策也不肯前进半步。
这个家伙……竟然也是一个暗精灵么?只是她的发色完全不对劲儿——从她尖尖的帽子里倾泻下来的长发是纯净的黑色,而暗精灵本该是银色
“又见面了,阁下。”她稳稳地坐在那只巨大的黑豹的脖颈部位,而后者则凶狠地盯着我胯下的独角兽,呲着牙发出恐吓似的咆哮。
那我座下的这位美丽的女士似乎完全不畏惧那只黑豹的挑衅——她微微低下头用那支尚未发育完全的独角对着那只黑豹,前蹄轻轻地刨打地面,像是随时都准备听从我的命令扑上去然后戳穿它的肚皮。
“原来你是暗精灵……那么,你是那位落魄逃走的王子殿下的妹妹?”我皱起了眉头,令几个法术从意识之海当中浮现到意识表层,随时准备诵念咒文,发出魔法。
“您应该称他为‘黑太子’……实际上他在南方一带挺有名气——以愚蠢和暴虐著称。噢……原谅我在背后说我这位兄弟的坏话——然而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就不会蠢到在宾客面前公开举行婚礼的地步……几天的时间,足够让那个女人的身上怀有暗精灵的高贵后代了。”她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挥舞她手中的短柄法杖,“您是打算继续追击他的,还是让我们离开呢?”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