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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法师手札txt下载     法师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那些该死的柔情

    我想这个一生悲情的皇帝大概是在他东征西讨的时候得到了我的手札,然后在死后以它陪葬,被安置在他那位置极其隐秘的皇陵之中。我对于他的些许好感不但因为他是一个在我死去之后出生、在我重生之前死掉的人,还是因为他与我惊人地相似——几乎都是死在心爱的女人的手上——尽管那女人不见得爱他。

    现在知道我的手札在这二百多年的时间里原来一直陪伴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而没有被某些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夺走,至少让我的心里觉得舒服了些。

    然而就在我少有地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柔软片刻的时候,地上的黑袍竟然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转醒了过来。这声呻吟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发出的。因为在他完全清醒之后,他立即闭上了嘴,装作仍在昏迷。

    我差点儿被这家伙逗得笑了起来,于是低声对他说:“睁开眼睛吧。我就是帕萨里安。”

    他几乎是立刻就惊讶地睁开了双眼,瞪了我两三秒,然后露出懊恼的神色来:“你不是帕萨里安,他不可能这么年轻。”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上当,呵呵。现在我知道了第一个事实:他没有见过帕萨里安。

    “你的老师应当跟你描述过我的样子,学徒。我就是帕萨里安,威莱斯**师之塔的主人。同你们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向我通报过你的身份了。”我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倨傲地站直了身子。我已不怕他会用魔法对我进行偷袭——因为他的施法材料都已经被我收缴了。

    “无聊的谎言。你的智商就仅限于此吗?”他的双脚被冻在地上,失败的耻辱和身体疼痛令他逐渐变得恼怒起来,“我的老师也没有见过帕萨里安,来到这里的更是只有我们两个而已——真是拙劣的骗术!”

    很好,他无情地戳破了我的“谎言”……这么说帕萨里安也不知道马克西姆斯的样子,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个黑袍的样子,而且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泄露消息……那么,至此为止,这个黑袍再没有任何价值了。

    于是我真诚地微笑起来,心里生出了一种冲动——一种只有在面对另一个魔法师的时候才会有的冲动。“我的确不是帕萨里安,年轻人。”我轻声说,“但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萨尔坦·迪格斯。我回来了。如果你还在疑惑为何我如此年轻就可以这样操纵魔力,那么这个名字应该可以给你满意的解释了。”

    这一次他呆呆地看着我,想要抽动嘴角露出些不屑的冷笑,却又几乎被我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他一定无法相信“撒尔坦复活”这种近乎神话的说法,却又无法在理智范围内找到可以反驳我的观点。因此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于是我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拾起另一个学徒的绣银星袍子和我的战利品,又从腰带里摸出两枚欧瑞金搁在一边的木桌上,倒退着走到厨房门口。然后我临时记忆了那个卷轴上的“魔法飞弹”,在他发出惊恐的吼叫之前毫不犹豫地射向了他。旅馆客厅的泥土地面顿时爆起一大团泥雾来,其中夹杂着无数纷飞的血肉和骨骼,溅射得四处都是。

    我终于能对这些法师说出这样一句话了:“我,萨尔坦·迪格斯,回来了!”尽管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来享受他脸上那种无比震惊的表情,但至少也让我一直积郁于心的愤懑得到了些许发泄。我没有多做停留,在卡拉蒙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入之前走进了小巷,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当中。

    帕萨里安不知道那个学徒的样子,那个学徒也不知道帕萨里安的样子。马克西姆斯因为被暗精灵魔傀儡打伤而不能亲自来到古鲁丁城镇,那么我正好可以假扮做那个黑袍学徒。顺利的话,我可以在这位**师对抗兽人的时候借助他的力量收服那部分邪灵。如果他的运气也足够好,好到没有因为识破我的身份而被我杀死的话,我甚至还可以同他们一起进入代达罗斯的陵墓……

    我将那学徒的黑袍卷成一个包裹,以一个旅人的模样穿行在街道上,在确认没有任何人追踪我之后向艾舍莉的居所走去。我的心情挺不错——相当不错。至少现在知道了那本对我而言相当重要的东西身在何处,我从前那个有点儿遥远的梦想也就实现了一大步。

    然而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使我的脚步僵了一僵,突兀地停了下来,险些令身后的路人撞到我。

    我的手札……不是应该在那个暗精灵**师的手里吗?

    她制作出了我手札上记载的魔傀儡,也在红宝石内储存了“撒尔坦之触”这个法术。如果不是得到了我的手札,她绝无可能自创这两个魔法。刚才对于代达罗斯的故事的回忆竟然搅乱了我的脑袋,我直到现在才想起其中的蹊跷来。

    那些该死的柔情!

    但我随即又想起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是有某一位魔力强大到可以抄录我的手札的法师秘密制作了副本,然后将它流传到了世间。从前的我曾经用这种方式抄录过不少法师的笔记,也因此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略微触及魔法的规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法术来。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却也很合理。

    看来我的伪装计划还要继续——至少从帕萨里安那里弄清楚暗精灵**师手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那本又是怎样的货色。作为西大陆仅有的四座**师之塔之一的主人,他绝不会对米伦·尼恩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有两份手札存在,那么我宁愿去同马克西姆斯和帕萨里安争夺其中的一份,而不是与米伦·尼恩提前发生冲突。

    因为她也继承了我的另一部分魔力,甚至还可能拥有不少我的法术。我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危险.

第四十一章 挑起战乱的人

    当我走到这条石板街道的尽头,踏上黄土路面的时候,天气开始阴沉下来。而人们似乎起了一阵骚动,向着“最后的归宿”旅馆聚集过去。一定是卡拉蒙发现了铺满旅馆墙面的模糊血肉……呵呵。但愿他先看到了那两枚欧瑞金,不要被人趁乱捡了便宜。

    我离开了繁荣的村庄中心,沿着土路一路走向艾舍莉的家。路边的野草杂乱丛生,远没有小姑娘屋前的草坪那样讨人喜欢。而那些我喜爱的零碎野花也都随着夏季的离去而凋零枯萎。秋天即将到来,战争也即将到来。

    这一次的战争规模与烈度将远超以往——我的那一部分邪恶特质不会令我失望。一旦达拉然伯爵发现此处的战事远不是他所能应付的,他必定将战争消耗转嫁到王室的财政支出上。领主们有义务维护领地的治安,与亚人种的大规模战争则不在此列。

    于是德尔塔王室将再次举债,甚至令整个西大陆的国家都成为欧瑞的债权人。当这些都统统完成之后,迪妮莎将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消灭德尔塔王室的所有成员。于是欧瑞王国群龙无首,陷入无休止的纷争。欧瑞的领主们不会替代已经死去的德尔塔王室偿还债务,进而所有的国家都将因为持有德尔塔王室的巨额债券而陷入财政危机——欧瑞将拖垮半个西大陆的经济,进而引发更多的战乱纷争。

    到那个时候,提玛克兽人帝国不会放弃这个占据欧瑞西方最富饶的沃尔玛平原的机会,周边诸国也会对欧瑞王国境内储量丰富的矿藏伸出手来。想象一下那时的情景吧:

    在这个国家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因为德尔塔王室高度集权的政策而导致兵力不足的欧瑞领主们混战一团,兽人军队四处掠夺,周边诸国明争暗抢,甚至连暗精灵都会忍不住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取得一块足以供自己繁衍生息的土地。

    世界大战的萌芽开始孕育——因为分赃不均、或者仅仅是为了发动战争转嫁因德尔塔王室而造成的财政危机。而后,只要有一个国家率先对邻国发动战争,那么更多的国家也将会陷入泥潭。

    最终,整个西大陆都将被拖进无休止纷争之中,而这些都是因为那个挑起战乱的人——迪妮莎。之后她也将承受整个人类的怒火,而我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她的死亡。

    最关键的是,我将在这乱世重新攫取权力,然后有足够的力量再一次谋划对整个人类的复仇。曾经伤害过我的,我一个都不原谅。

    自阴沉的天空之中落下的第一滴水打在我脚下的黄土路面上,溅起一阵尘土来。但更多的雨点紧接着落下,转瞬之间就将灰黄的土地浸润成了黑褐色。大雨来得很快,当我快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外衣已经几乎湿透了。

    但那个小姑娘此刻却正要向外走,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裹。“你要出去?”我大步走到房檐下,身上带着一阵湿气冲进了屋子里,随口问了一句。

    “是……”她的脸色挺难看,眼睛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你母亲?”我有点儿意外,将那个用学徒的黑袍卷成的包裹放在餐厅的木桌上,脱下外面的衬衣抖着雨水。那个女人的确是痛风,然而吃了我的药之后绝不该继续恶化,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不是……她很好。您的药很有效果。我要出去……买些吃的。”她将包裹往身后藏,却磕在了门框上。灰色的包裹皮被里面的东西撑出了一道缝隙——都是些银灰色的锡制品。

    “拿去卖钱?”我皱起眉头,估摸着包裹里东西的价值。虽然看起来体积不小,却并不值多少钱。因为锡制品在极寒冷的情况下会变成一堆粉末,只要不是太过拮据的家庭都已经换用了铜制品。然而我已经给了她不少钱——足够她们衣食无忧地过上两三年安定生活的钱,为什么还要去卖这些东西?于是我问她:“那些钱呢?”

    “……丢了。”她咬了很久嘴唇,在我耐心用尽之前说道,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明明把它们收好了,可是转眼就不见了。我会尽量赔偿您的损失的……我把这些卖掉,至少今晚就会有钱吃饭了……”

    我直视着她——绿色的瞳仁和泛红的眼白,微微抽动的鼻翼,因为用力抓住包裹而泛白的指关节。这些迹象表明她似乎并没有说谎,不是为了谋求更多的钱财而对我说谎。只是这钱丢得蹊跷——人们大概不会知道她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钱,也更没可能在她待在家里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找到藏钱的地方并且将其盗走。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她,“莫名其妙地丢过东西?或者附近的人也是这样子?”

    “有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一直觉得这房子很怪,爸爸去世以后就经常丢东西,有的时候准备好给母亲请医生的钱也会丢。住在后面的塔里佛斯一家也是。他们一直怀疑附近有个贼,可一个贼不可能在人一转身的时候就偷走东西然后连个影子也看不到呀!他们家的小罗格奥就常常会说看到有东西偷走了他们的钱,可是大家都说那是小孩子在撒谎……但是我最了解他了,那孩子从不撒谎——除了这件事……”她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大概不想将这里描述得太过令人不安,导致我这个多金的住客提前搬走。

    “冬天的时候,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吧?”我想了想,问她。

    “……嗯?”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才说,“好像……的确是没有在冬天的时候丢过东西。”

    于是我的嘴边露出些笑容来……我开始觉得这件事有些意思了。不是因为大概知道了钱到底跑去了哪里,而是因为那个叫做罗格奥·塔里佛斯的小男孩。

    “不,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我们需要钱,但是我绝对不会骗您!”她见我笑了起来,紧张地大叫。

    我摆摆手,示意她平静下来:“放松点,小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现在麻烦你去我的房间里把我那件黑色的外套拿过来,我就能找到你的钱——记得不要乱碰衣服里面的东西。”她又愣在那里——我总觉得年轻的小姑娘们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发愣,这其实是一种挺不好习惯。“去吧。”我又催促了她一声,艾舍莉才放下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一路小跑冲进我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捧出我的袍子来。

    她退开来站在一边,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我。这种目光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久到我已然忘记了上一次这样看我的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亚人种。再一次感受到这种目光的感觉不坏——至少现在感觉不坏。

    我把手伸进袍袖一格格的小布袋里,从里面取出一个指甲大小的银色玻璃筒。这里面装有一种金属,一种极其特殊的、可以流动的金属,是我在那个小小的法师塔里提炼出来的东西。因为它的光泽看起来与白银是如此相似,我将它命名为“水银”。

    这东西有毒,但如此少量的一瓶对人体却并无大碍。我小心地拨开上面的木塞,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木桌上,然后就拿起袍子走向珍妮的房间。

    “……先生?”艾舍莉在我身后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就让它放在那里。但是你离它远一点……对,就是这么远。什么时候发现它动了,你就马上来叫我。”

    “它……动了?”这个小姑娘红着眼圈,弄不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无法想象,一块看起来是装在玻璃瓶里的银子怎么会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您今天晚上吃什么?”她在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又问。

    真是一个麻烦的小姑娘。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不是还有两条半黑面包么?那个就可以了。”

    她的脸上又露出发愣的表情……这些凡人啊。哪怕将生命里用于发愣和玩乐的那部分时间的五分之一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人生也不至于如此的灰暗。那种神态……真把我当成锦衣玉食的贵族老爷了么?

    呵呵……我受过的苦,可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想象的。

第四十二章 家仙子(已修)

    补上了昨天少更的字数,今天的一会儿写。我被三江毙了。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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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妮的气色好了很多,但呼吸依旧若有若无。我又喂了她一些药剂,自己也喝下一点,然后就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呆。房屋外墙上的爬山虎叶子被雨点敲打得不住颤动,混杂生长其中的野生蔷薇的花瓣也随着这豪雨凋零,只剩下一颗绿色的、像是小果实的花萼。雨水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顺着木质窗台流到地上,积下小小的水洼。

    我忽然觉得日子像是回到了我还居住在古鲁丁海岸的时候——我把那么多的时间用来发呆,用来坐在路边,用来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验、阅读艰涩难懂的魔法书籍和西大陆的通史。大雨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让人们不得不使自己空闲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怀念往事。

    其实我挺想去看看那个名叫罗格奥·塔里佛斯的孩子,可我又不想把自己的鞋子和裤脚弄满湿泥。何况这家里唯一的雨披都被艾舍莉在之前卖掉了,仅凭一件牛皮披风可不足以阻挡这倾盆大雨。

    于是我开始无聊地整理袍袖暗格中的东西。因为记忆了不少新法术的缘故,我得将它们存放的次序重新排列。这也是一门挺高深的学问——因为不少材料相互之间会起反应,你必须一一记牢它们的性质,并且小心地不让它们接触。

    我整理好了右边的袖口,又整理好了左边的袖口。然而客厅里的小姑娘依然没有动静。我担心她因为过于疲惫而睡着,于是推开了门打算亲自去看一看。但我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她压抑着音量的低呼就传了过来:“先生……先生!动了,它动了,它真的动了!”

    哈,好戏开场了。我一把拉开门,快步通过走廊走到了客厅里。

    小姑娘此刻已经惊讶得语无伦次、满脸通红了。因为她看到的景象是,木桌上玻璃瓶里的水银表面忽然晃动了起来,接着又深深地陷了下去。在下一刻,一颗小小的、大约有米粒大小的水银圆球脱离了玻璃瓶,就那么凭空升了起来,接着晃晃悠悠地飞向客厅的东南角——就像是那玻璃瓶里的金属忽然有了生命。

    但在我的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凡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可是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小妖精,在传说中俗称家仙子。翠绿色的尖顶小帽子,翠绿色的弯头小鞋子,翠绿色的蝴蝶式翅膀,淡蓝色的皮肤……一种讨人厌的小东西。它们也是妖精族的一员,并且与它们的表亲皮克妖精一样,拥有捉弄人这种可恶的爱好。

    皮克妖精喜欢带人走错路,家仙子则喜欢把主人放好的东西,尤其是金属,藏到另一处。虽然它们会将人类居住的房子看作自己的家并且从不把钱丢到外面,但普通人类都很难发现那些他们丢失的、藏在房子某处缝隙里的东西——实际上和被人偷走没有区别。

    这就是为什么在某些时候,人类推倒一座房子时往往会发现意外之财——那都是家仙子的杰作。这些小东西喜欢聚集在魔力比较充沛的地区,并且成对出现。到了冬天气温降低的时候则会陷入冬眠——同它们偷来的小东西一起。

    刚才这个小家伙试图把玻璃瓶里的水银偷走,却没有料到那看起来和银子一样的东西竟然是液体。最终它只用双手带走了一小滴,并且被这种有毒的金属熏得摇摇晃晃,估计得用上几天的时间才能重新恢复活力。

    我目送着它一路飞上屋顶的房梁下的一个洞里,然后消失不见,对艾舍莉说:“喏,你的钱都在那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愣了半天才问:“你……”

    “每个人都得有点儿小秘密。所以,去拿你的钱吧。”我向她微微笑了笑,因为她这种可爱的惊讶表情让我觉得挺愉快。

    当我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包括顺便治疗了她母亲的痛风,看在美味的晚餐的份上给了她一枚欧瑞金,帮助她找到了丢失的钱财——我可并没有那种“变成一个好人”的念头。大概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让小女孩脸上愁苦的表情影响了我的心情,或是为了在某个无聊的雨天给自己找点乐子,我随手做了些在我看来无关紧要,对她而言却无比重要的事情。

    我承认我前世所做的那些事可远远配不上一个“好人”的称呼,然而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我却并不介意扮演一个善意的角色。而这就是今生与前世的记忆纠缠不清的结果……

    然而我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些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个小姑娘竟然在很久之后留给了我一段永生难忘的记忆。

    但此刻,那个将手伸进墙壁上的小洞中并且成功地摸到了她丢失的钱财的少女,对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她在高高的凳子上惊喜地低呼出声,而那只小妖精则气急败坏地绕着她上下翻飞却毫无办法——它已经被我的水银熏得晕头转向,没法儿集中经历念出哪怕是最简单的咒语。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艾舍莉看我的眼神都不再与从前相同。她先前只把我当作一个多金的住客,对我的态度是礼节性的恭谨。即便在我治疗了她的母亲之后,也仅仅使那态度更甚了一层。然而自从她看到那滴水银飞起以后,眼神里就多了些敬畏的意味。我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但我们彼此都没有说明。

    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原因——这个小姑娘懂得什么是自己能拥有的,什么是不能去觊觎的。她宁愿卖掉家里的锡器去换一顿晚餐,也不愿再向我额外索要金钱;她可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战战兢兢地对一个法师提出某些请求来。

    她甚至比珍妮还要成熟。因为即便是那个尼安德特人女骑士,也对我流露过要学习魔法的意思。如果不是她的确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普通少女,我几乎想要将她带在身边了。

第四十三章 天上掉下个烂脑袋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我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听单调的雨打玻璃声,偶有几声闷雷鸣响。现在虽然没到秋月,但已是一场大雨一场凉了。我将被子在身上裹紧,头脑中飞速地思考着一些事情——包括我从书上读到的关于帕萨里安**师的讯息,包括我今后的种种计划。如果不是可恶的雨水,此刻我应该正在月色下散步,顺便走到塔里佛斯家去看那个叫罗格奥的孩子。艾舍莉说他常常能看到某些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这足以证明这个孩子拥有神秘学的天赋,也解释了为什么家仙子会选择在这里定居。因为它们总喜欢居住在魔力源附近,于是一个藏在艾舍莉的家中,另一个藏在塔里佛斯家。

    无聊的时刻总是显得漫长。我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又将今天遗忘的几个法术重新记忆了一遍,雨声才渐渐消失,令天边露出昏暗的光亮。今天是我来到古鲁丁城镇的第三天,是我恢复记忆之后的第十七天,是我离开法师塔之后的第二十四天。

    这短短的二十四天,甚至不到一整个夏月的三分之一,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结识了珍妮,收服了一柄魔剑,得到了一部分的魔力,恢复了大部分的记忆。又杀死一只恶魔,遇见暗精灵,遇见迪妮莎,杀死两个学徒……

    我从一个因为迷茫无聊而离家的旅人变成了今日一心想要复仇的黑暗法师,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几乎在几天之内被颠覆。这些足以令普通人传诵一生的奇异见闻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段新生命的初始。我所知道的世界,是很多人所好奇的、只存在于他们口耳相传的神奇故事之中的世界。然而我知道那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

    就像这已经到来的第二天,每一个古鲁丁村庄的居留者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走廊里传来轻手轻脚的走路声,然后是关门的声音。艾舍莉出去买吃的了。我走出房间把自己的的脸面弄干净,照例到珍妮的房间里给她喂药。她的状况又比昨天好了不少,右手的手指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这表明她的身体机能正在渐渐恢复,我似乎可以暂时放弃那个最坏的打算了。

    一切都很平常……雨后的微凉空气也让我觉得清新。我嫌外面的地面过于泥泞,于是在客厅里舒缓了一会儿身子。艾舍莉母亲的那个房间里开始有低低的呻吟声传来——这也是好现象。我真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一本书,那么我就可以在地面干透之前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了。因为除非是特别必要,我可一点都不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水。

    但房顶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了这宁静。仿佛有几块散碎的石块砸在了木头房子的顶棚,一阵灰尘纷纷洋洋地落了下来,险些迷住了我的眼。接着砸在房顶上的东西向下滑落,摩擦着外墙上生长着的爬山虎与蔷薇藤蔓,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远处悠长的呼喊声——那些声音来自数十米之外的城墙墙头,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我依旧能够分辨得出其中的含义——

    “敌袭!!”

    敌袭?哪来的敌袭?我微微惊讶。古鲁丁村庄的外围是广袤的丛林,临时雇佣来的佣兵们会将侦查小队散布到这林原之中,一旦有风吹草动,讯息就会通过各种渠道汇集到村庄之内。失去了上百年文化传承的兽人们早已不像它们骁勇的祖先那样善战,至于带兵谋略……更是笑谈。兽人大部队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一个侦查小队的情况下就兵临城下,所以我在这里将有充分的时间与充足的讯息知晓它们的动向,并且提前做好准备——这些都是我从前的想法。

    在我预想中的兽人战争应当发生在远离村庄的平原——人类的军队与兽人的军队在那里厮杀流血,而我可以趁乱谋求我的利益。但情况无论怎样变化都不该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些绿色皮肤的亚人种和人兽混血儿围住古鲁丁,使我原定的计划全盘落空。

    是怎样的领导者可以使这些退化的亚人种做出如此漂亮的闪击战术来?是我的那部分邪恶特质吗?它不是应当只有最低级的本能需求、并且附于某个兽人首领的身上、通过支配它的**与情绪的方式来发动战争吗?还是说……它已然具备了完成的自我意识,竟然可以占据某个生物的身体,以自己的智慧来指挥这场战争?

    这时候从屋顶上滑落的东西卡在了窗台上,我终于看清了它——那是肢体。人类的肢体。正对我的是一颗头颅,已经高度腐烂。发黑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洞孔,露出里面森然的骨头来。它的耳孔与灰白色的眼窝里都有蛆虫在蠕动,像是一个有意识的僵尸一样,隔着玻璃与我对视。

    头颅的旁边是被斩断的人类大腿,表面同样泛着奇怪的灰黑色,被爬山虎的藤蔓拉扯住,吊在空中慢悠悠地敲打着窗户。房间里传来虚弱的尖叫声——那一定是艾舍莉的母亲也见到了这些可怕的东西。

    这些大概都是沿路被兽人军队杀死的雇佣军或者平民。兽人依照它们的风俗——将杀死的敌人肢体投进敌军本阵中示威,也将这些恶心的东西绕过围墙投了进来。只是这里距离村庄高大的围墙足有几十米远,再强壮的兽人也无法将它们丢到木屋的房顶上——何况靠围墙近了,还有被城卫兵用弓箭射杀的危险。能将这种东西投掷到此处的只有通过攻城器械——可卡布兽人兵营的亚人种们什么时候学会制造投石机了?

    我再顾不得地上的泥泞,拿上我的剑冲了出去。我得知道城外究竟是什么状况,兽人的军队数量如何。一旦人类无法像我预料的那样抵御它们而被它们杀进了村庄里,我和珍妮的情况可就都不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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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要写卷一的**部分:古鲁丁战争了。其实今天实在是不想更……因为很多细节构想还没有完成,这区区2000字我写了将近6个小时,只是因为害怕草率下笔为以后的叙述留下隐患。可是今天这书又是分类大封推……我实在不敢不更啊……所以有的时候,推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第四十四章 Sword-of-Emper

    古鲁丁村庄的城墙下有直通墙头的斜坡通道。但此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从村庄里赶来支援的士兵……不,是雇佣兵。王国禁卫军和边防军都有统一的衣甲。这些人却穿得五花八门,武器更是千奇百怪。这些人被各自的首领组织在一起,推推搡搡地往城头涌去。仅有一米宽的通道上险象环生,而那些悍不畏死的雇佣兵完全不在乎从三四米的高处跌落的危险,争前恐后地攀爬跳跃。

    因为官方一向以杀敌的数量来支付报酬,这些为了金钱而杀戮的男人们自然不愿意放过占据有利射击位置的机会。一个家伙被人从通道上挤了下来,正跌落在我脚边的泥水坑里。溅起的污水沾了我一身,我连忙向后退了退。

    但那个家伙马上活蹦乱跳地从水坑里站了起来,又捞出他的长剑,仰头向城墙上大吼:“约翰!你这个婊子养的!”这一声大吼令城头至少六个叫约翰的人同时转过了头,但只有一个人向他比了比中指,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里了。

    哈,竟然是这个家伙——我认得他,那个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叫做强尼的佣兵。

    强尼急匆匆地又要往城头跑,却也看见了我。他脚步不停,向我摆了摆手:“好运气啊贵族老爷,但愿短命的兽人杀进来的时候安德烈还能让它们向您道歉……哈哈哈……”

    我没有理他,只想等这些人都挤上去了,自己再去城头看看下面的状况。但只是微微一转身,我又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佣兵队长安德烈,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墙头的强尼,又看了看我,冷冰冰地说:“这里很危险,我不建议平民站在这里。”话刚刚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珍妮的贵族身份,于是再次皱了皱眉头,却没再说话。

    这可真是一个纠结得有趣的男人。其他佣兵队伍的队长都是眉目不善、怒气冲冲的形象,嘴里大声咒骂着,一马当先地在往城头上跑。但他却一个人按着腰间的阔剑站在这里,似乎不屑于那些人的粗鲁举动。他的胡子修理得整整齐齐,盔甲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在半身甲的左胸口刻印了一个纹章。只是那纹章仅有一个外轮廓,里面只用白色涂满——大概是不想忘记家族曾经的荣耀,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王国法律,不敢公然以平民的身份刻上完整的花纹。我对纹章学并不精通,看不出那轮廓究竟属于历史上的哪一个家族,仅仅能依据外形看得出那是双剑鸢形盾加上一枝花朵。然而这外形却给了我一种奇特的熟悉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却记不起来。

    我将目光在他的胸口那里略微停留了一会,就抬起头对他微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您却不得不同这些粗鲁的家伙混在一处与敌人交战……那些老爷们则躲在安全的地方坐视不理——”

    “他们都是我的战士,是失落之剑的战士,先生。”安德烈打断了我的话,脸上仍旧是阴郁的表情,“也许他们没有经历过贵族式的教育,但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些值得尊敬的人。”

    看来我说错了一些话,也没能完全了解这个人。原来他除去无可救药地虚荣与纠结之外,还有这种……高贵的品质。

    “失落之剑”。这名字倒是与其他佣兵团的名字,例如“屠龙佣兵团”、“剑与玫瑰佣兵团”、“黄金美人佣兵团”不同。大多数人不会采用这种不大吉利的名字……不过这倒符合他的品味与心境。

    这时候吵嚷的佣兵们已经尽数登上了城墙,他似乎不想同我多说话,对我微微颔首,迈步走上斜坡。我跟了上去,在他身后继续说道:“安德烈团长,如果乱世即将来临,您有没有想过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走在前面没有回答,直到登上了城头才转身问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我觉得您的这个问题,似乎同‘人为何存在’一样空泛。我不是一个哲学家,我只是一个佣兵而已。我所想的仅仅是让我的战士们在这场战争里保住性命,然后在胜利之后饱饮美酒。”

    此刻我们同处数米高的宽阔墙头,城下的景象一览无余。果然不出我所料,兽人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阵形稀疏的先头部队在上百米远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其后则是陆续赶来主力,目测有上千之多。最醒目的是一架用原木制作的粗糙投石机——正是它将散落的人类肢体投进了高大的城墙。而这种技术,在卡布兽人兵营之内早就失传了……

    于是我抬起手,指着外面的兽人军阵:“说得具体些,你有没有想过在某一天,高举鸢盾双剑的大旗,披上饰有家族纹章的战袍,统帅一个兵团的正规军,冲进这些亚人种阵营里尽情杀戮,赢回你祖先的荣耀?”

    这时候那个强尼在不远处的城头向安德烈高喊:“头儿,我们应该趁现在杀出去!趁那些绿皮畜生阵形不稳!”

    “除非你当了城主再说,小子!”

    “那些老爷们可害怕打开了城门,反倒被绿皮们冲进来了!他们只想在家里抱老婆等支援!”

    “哈哈哈……”

    强尼的声音马上被其他的佣兵们淹没,安德烈则皱起眉头,看着远处的兽人军队渐渐集结,没有回答我的话。

    “很无奈,嗯?”我继续轻声说,“你知道强尼说得对,但你没有权力,安德烈。你一定无数次在心里痛骂过那些无能的庸碌之辈,羡慕他们手中可以执掌你无法拥有的权力——你在心里说,如果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本可做得比他们好上无数倍。”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我感受得到他的鼻腔里呼吸逐渐急促。

    “保全他们的性命,在胜利之后饱饮美酒——这真的是你的想法?不,你想要更多。你想要重新拾起那把失落之剑——你想成为王者,你想让这柄剑变成王者之剑!”说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令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震惊之中。而于此同时,安德烈也一把按住了我的胸口将我撞在了身后的城墙垛口上,用腰间的匕首紧紧抵住我的咽喉。

    惊讶的情绪使得我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安德烈已经压低了声音靠近我的脸,嘶声问我:“混蛋,你到底是谁?!”

    我感受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也感受得到咽喉处匕首冰凉的刀刃。他并不知道我的法师身份,我可以用彩虹喷射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但刚才那个令我震惊的念头告诉我——绝不能动他一根寒毛——这个人在未来将无比重要,我绝不能失去他!

    因为我在提起“王者之剑”的一瞬间记起了他的那枚没有花纹的纹章到底属于哪一个家族,也明白了为什么并不精通纹章学的我,会对那个轮廓有莫名的熟悉感。

    “Sword-of-Emperor”——王剑骑士团,亦称索尔德骑士团——欧瑞皇朝第三位君主,魔法皇帝代达罗斯的亲卫军!而白槿花皇室格尔兹家族的纹章图案,正是双剑鸢形盾、皇冠白槿花!

    他竟然是皇族后裔……一百多年前他的某位直系祖先竟然从那场清洗中幸存了下来!在这个欧瑞王国有所的人类当中,再不会有人比他的血统更加高贵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他之所以固执地恪守贵族准则……不,皇族准则,并非为了虚荣装腔作势,而是发自血脉中的记忆使然……在这样一个由篡位者统治的国家里,他怎么可能永远满足于做一个平民!

    他大力的撞击使得身体并未全完复原的我感受到了喉咙里的腥甜气息。然而我却咧开嘴,少有地真心轻笑起来。

    “放松,再放松。我不是你的敌人……”我笑着咳了几声,举起自己的双手,让我的魔剑竖立着落在我和他之间,靠在他的腿上。然后我凝视他的双眼,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声音说出一个名字:“安德烈·格尔兹。”

    这个名字一脱口,匕首的尖端立即陷入了我的皮肉。然而我知道这并非他的本意,是极度的紧张令他的手腕失控了。他快速环视左右,然后更加用力地用左臂的胳膊肘抵着我的胸口,一字一句地低声问:“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这个家伙……真的是紧张到极点了。他甚至没有试图否认,而是从脸上露出了可怕的杀意来。他一定从未想过有一天某个人仅凭他的纹章轮廓与佣兵团的名字就将他与一百多年前的那个辉煌姓氏联系在一起……他是彻彻底底地慌乱了。

    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渗进我的领口,弄的我很不舒服。于是我对着这个正在发狂的男人叹了口气,右手在空中轻轻地打了个响指。竖立在我们之间的魔剑立即从剑鞘里脱出,露出了半个身子来——那锋利的剑刃正抵在安德烈的双腿之间。

    “为了使伟大的白槿花皇室高贵的血统能延续下去,安德烈,我建议你还是放开我。如果我想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现在城下的就不会是兽人军团了——而是王室禁卫军。”我示意他注意自己的双腿之间,他循着我的视线向下看去,然后脸上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第四十五章 总有那么几天

    正在吃饭的童靴请暂时不要看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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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法师。同时也是德尔塔王室的敌人——和你一样。”我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哪怕你还有一丁点儿重拾荣耀的心思,就不该对我如此无礼。”

    “可是你凭什么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他把匕首的刀刃退出我的皮肉,重新注视着我的眼睛,“德尔塔王室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上百年,先皇时代的贵族们早已臣服,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拥有颠覆一个国家的力量?”

    “一个预言。”感觉到他已不再那么紧张,我用力地推开了他,从地上拾起了我的魔剑。“最迟在明年春月,德尔塔王室将被屠戮一空,这个国家将陷入战乱。那就是你的机会。”

    他倒握着匕首站在那里看着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哈哈……你这个疯子。仅凭你这张还年轻的脸,和一点小戏法儿,就以为能用这样幼稚的谎言欺骗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在我目光中收敛了笑容,与我再次对视了一会儿,重新问:“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选择无视我的话,然后试着在此处杀死我——当然,可能死掉的会是你。或者你选择相信我的话,我们一起为明年的夏月之乱做好准备。安德烈,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复兴荣耀或者籍籍无名,只看你的选择。”我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又扫视一眼远处的兽人军阵,转身指向几十米远处艾舍莉的房子,“我暂时寄居在那里,想清楚以后来找我。”

    我走下城墙的时候,还感受得到那个男人炽热的目光。他一定会来找我——不然他就配不上白槿花皇室的疯狂血统。这上百年来人们从不知当年的皇族后裔有一支血脉流传了下来,可见他们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来隐姓埋名。然而这个男人却组建了一支佣兵团——其中战士的素质近乎正规军——谁能说他的心里没有丝毫野心与梦想?

    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我需要他,而他也同样需要我。我虽已不再相信盟约与誓言,但**,唯有**,仍是控制一个人最有效的方式。

    村庄里已经恐慌不堪。因为这一次,是少见的被数以千计的兽人围困在城中的情况。原本只想破财消灾的正规军已无法坐视不理,因为仅靠缺乏守城经验的雇佣军来进行防卫的话,城墙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没有直接回到艾舍莉的家,而是从慌乱的人群和步履匆忙的边防军队伍中穿行而过,去两条小街之外买了一只活鸡。局势已不像我预料的那样发展,我需要命运给我一些提示,窥见未来的走向。

    当我回到艾舍莉的房子的时候,屋外散落的尸块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小姑娘坐在客厅的木桌旁,哆哆嗦嗦地捧着一杯水,脚边则是装满一整个木盆的带血床单。

    “害怕了?”我将那只被绑住翅膀的公鸡丢木桌旁边切菜的案板上,挑了一柄还算锋利的小刀,挽起袖子来。“佣兵们大概有两三百人,村子里的正规军也有一百多人。这里还有高大坚实的城墙,兽人进不来。”虽然她不见得能弄懂这些兵力代表着什么,但至少能给她些安慰。和一个精神极度紧张的人住在一个的滋味可并不好受。

    “我……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她用虚弱的声音说,同时看向我。而我此刻按住了公鸡的脖子,手起刀落,将它的脑袋斩下。失去了脑袋的公鸡依旧活力充沛,双脚双翅使劲地拍打着案板,鸡毛满天飞。而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从小小的身体里涌出来,我连忙拿起一边的木碗接住了它们。

    这些血液似乎又让艾舍莉想起了那些尸块,她马上俯下身子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这姑娘挺奇怪——明明身边的床单上也沾着血,这鸡血也是血,她却只对鸡血有反应。可那床单上的难道不是……

    不,不是!我停下了剖开公鸡胸膛的动作,再次转头去看木盆里的床单。那些血液虽然干涸了,但颜色却是褐色透着暗红——是新鲜的血液。而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样,是艾舍莉用它们包裹了那些尸块丢掉,然后才沾上了血。

    “小姑娘,这些血是哪来的?”我皱起眉头问她,同时把已经不再挣扎鸡身丢在案板上。

    “珍妮小姐的,她……”她撑着木桌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她脸上的表情让我放下了心来——那绝对不会是珍妮遇到生命危险之后出现的表情,而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神态。

    于是我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将刀刃插进了公鸡的肚子里:“那么就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回应了,我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将刀身用力一拉,给公鸡开了膛。一摊粘粘糊糊的内脏淌到了案板上。

    看起来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理活动——这是好事。于是我微笑着丢掉了刀子,用手拨拉那些搅在一起肾脏、肠子、小小的鸡心、各种乱七八糟的叫不出名的小器官。

    流在案板上的肠子打了一个不祥的八字结,这代表我当前遭遇了困境。鸡肝压在八字结的上方,说明这困境非同一般——正合我们被团团围困的现状。而肾脏与鸡心紧紧挨在一起,有一半被肠子压住,说明会有人来帮助这个村子脱离险境,只是来的路上危险重重。但两片鸡肺……被我开膛的刀子戳破,泛着血沫远离了肠子与心脏,让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代表了某种变数,某种脱胎于喜悦的危险。

    可那到底是什么?我弄不清楚。其实最有效的占卜方式是用人类的内脏……只是现在的我在这一方面还不大能适应前世记忆里的某些做法。如果换成是三百年前那个被邪恶折磨得要发狂的撒尔坦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艾舍莉母亲的肚子,然后给自己一个更满意的答案……

    我叹了口气,把那些内脏搅成一团,然后告诉艾舍莉把只鸡做成午餐,去屋外的水洼里洗了手。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天气阴沉,乌云压城。正规军也已赶上了城头,那边开始有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这是兽人在试探着进攻。我倒并不担心兽人投进来的石块会砸垮艾舍莉的房屋,因为城外那具粗糙机械的射程也仅能将肢体这样轻的东西投得这么远。换成石头的话,就只能够到城墙了。

    只是这种不同于以往谨慎带给人们的是更多的不安,就连我也弄不清楚,那个家伙驱使着兽人来到这里,除了满足它的杀戮**之外还会有什么用心。

第四十六章 帕萨里安

    已经是战争开始后第三天,城里比从前冷清了许多。人们早已缩在家中,只盼望这场战争能早些结束。艾舍莉坐在客厅里缝缝补补,准备入秋之后的衣服。她甚至还买了些细麻的料子,试着为我做一件紧身上衣和裤子。至于珍妮的贴身衣物,她早在外出采购食物的时候就买了回来。以后谁能娶了这个小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只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爱人。对于贵族少女来说十六七岁结婚尚早,但对于平民来说就已经嫌晚了。也许对面那个坐在午后阳光里小姑娘今后只能嫁给一个丧偶的中年人,或是一个富有的老年人。想到这里,就连我都觉得有些遗憾起来。

    但此刻令我烦心的不是这个姑娘的婚事——毕竟她于我来说仅仅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旅者,不久就会被我忘却。我担心的是安德烈。我本以为他最迟会在第二天来找我,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个一点都不像格尔兹家的作风——他显过于谨慎了些。但我也不会主动再去找他。这种事情,总是主动的一方比较被动。

    但如果他一直不愿信任我,我也不会任由他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也许出于对珍妮那位先祖的复杂情感,我会在对珍妮进行转化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可换成安德烈的话,我可是很乐意看到一个身体素质不错的人成为我的死灵骑士。

    当然,这种法子的弊端就是我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心血去帮助这个没有了**与雄心壮志的傀儡谋划一些事情,远没有他还被自己的意愿驱使时来得轻松。人类的**总能使他们在危及关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这些都是死灵骑士无法具备的品质。

    守城的雇佣军和正规军白天的时候都在城墙底下扎营,到夜晚只有正规军回到村庄北边营地营地休息,雇佣兵们则继续留在那里。围城一周的大墙被当地指挥官分成了七个部分,其中两段由边防军防御,另外五段都交给了雇佣军。

    “失落之剑”似乎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因为安德烈成为了这一段城墙的临时指挥官,带着他的四十多个军士射杀了十几个试图把投石车推得更近的兽人,这已经算得上是目前最卓著的战果了。这些消息都是艾舍莉在自制了面包以后拿去卖给他们的时候听说的,而我这两天只见过安德烈一次——他站在城头向我这边眺望,我则在门口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在犹豫,这不是一个帝王后裔应有的品质。

    我本以为这一天又将在兽人零星的试探性进攻中结束,没想到却在将近黄昏的时候看到了一场好戏。城外忽然远远传来一阵直冲云霄的狂野怒号,就像是上万人同时嘶吼,那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冲破天上的云层。艾舍莉的脸立即就变得苍白,她一定从未想过还有一种生物可以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来。

    那是兽人们的声音——足有三千之多。这一次到来的不但有卡布兽人,还有其他的零星亚人种,例如蜥蜴人、豺狼人。我起身走出屋子,用爬山虎的叶子撕成一只小鸟的形状,然后将自己的头发系上去。念出咒文之后,叶子在我手中迅速幻化为一只纯黑的大乌鸦,抖落几片羽翼,沉默地飞上了天空。

    地面的景象迅速缩小,一览无余。我甚至看到了站在屋外的自己——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如此年轻。典型的克莱尔人外表,穿着单件衬衣与紧身长裤,用绑腿裹住了小腿,脚上是黑色的皮靴子。看起来如此微不足道……怪不得安德烈一直无法信任我。但这也并非不是好事,至少没有人会将这样的我与那个巫妖之体的撒尔坦·迪格斯联系起来。因为在民间流传的众多版本中,撒尔坦,是被描述为身高四米、皮肤黝黑、头生双角、背覆恶魔膜翼的形象……

    呵呵,凡人们有趣的想象力。

    大乌鸦掠过守城士兵的头顶,飞向兽人们的军阵。我小心地让这只魔法生物保持高度,以免被人射下来。天边的云层已被夕阳映成火红色,地上的兽人们不再是绿皮,而变成了橘红。

    在这片开阔地的西南方,正有一个大队规模的兽人向远处集结,大约一百多人。我急速飞去,看得更清晰了一些——它们的目标是三十多个骑在马上的人,并且都是战士。这些骑士的衣甲精良,胸口、双肩、膝盖上都有明显的金属反光。此刻他们当中的十几人已经摘下了挂在马鞍一侧的长矛,将它搭扣在腋下的金属托架上,一手持盾,一首持矛,准备对前来狙击的兽人发起冲锋。

    看他们的装备,应当是欧瑞的王国禁卫军里的骑士。由三十多个骑士组成的冲锋阵形当然可以骄傲地直插缺乏机动性的兽人本阵,并且一路冲到城下。因为兽人军队包围了整个村庄,阵形其实并不厚实。长枪怒马,突袭上百米,的确是足够了。

    但此刻这些骑士的阵形有些奇怪。随着战马逐渐加速并且在平原上扬起大片灰尘,他们的阵形虽然变成了凌厉的三角突击阵,但仍有十几个人聚集在了中间。这十几个人并非没有配备长矛的骑士扈从,而是没有摘矛,仅以阔剑盾牌迎敌的骑士。

    我让大乌鸦飞得更低些,在骑士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前日占卜得到的第一个信息应验了,我们有了增援。他们在护卫在中间的一个人,一个黑袍。禽类敏锐的视觉令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黑袍胸前的徽章——交叉橡树枝、双星伴银月。再加上他雪白的头发以及胡须、在马上不见一丝老态的坐姿,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师帕萨里安,威莱斯**师之塔的主人,以冲动和好斗以及强烈正义感而闻名的魔法师。

第四十七章 提玛克

    此刻这位冲动的老人竟然以精湛的骑术踩着马镫在马背上了站立了起来,于烈风中袍袖飞舞,泼洒出大片魔法材料,为前方冲锋的枪骑士们加持上魔法的光环。“趁势一击”、“牛之蛮力”、“精通重甲”、“坚固武器”、“黑暗震慑”……还有一些仅从魔法效果上无法辨识的法术,都被他施加在前方十几个人的身上。虽说一种法术只能使用一次、作用于一个人,但数量弥补了这一不足。到他重新坐回到马背上的时候,前方的枪骑士更加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双方上百米的距离在滚滚烟尘之中急剧缩短,而他们的影子则在被夕阳染红的大地上越拉越长。在帕萨里安为骑士们加持了最后一个法术、重新坐回马上之时,双方终于撞击在了一起。兽人们的队伍立即如同黄油一般被凌厉的冲锋阵形切碎,柔软的肢体被金属的枪尖穿透、击飞,在半空中泼洒出大片的猩红血液。雄壮的军马用宽大的胸膛与坚实的前蹄毫不留情地踏碎漏网之敌的头颅,奋力长嘶。

    仅仅一个电光火石般的交错,一百多人的兽人中队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在原野上留下十几具残尸与大量的鲜血。

    大乌鸦的速度险些无法跟上战马冲锋的脚步。但好在在穿透了第一个百人队之后,骑士们的速度明显降低低下来。我立即让大乌鸦振翅疾飞,赶到了他们前面。

    前方又一个一百米,是兽人的本阵。这里的纵深足有八十多米,更是布满了密集的营帐与辎重。而最要命的是,兽人们早已在军阵的后方设置了不少钉有锋锐木刺的拒马。而更多的兽人们则手持粗糙的长木矛半蹲在拒马之后,试图用它们刺穿战马的胸膛。如果是上百人的骑兵队,倒可以在损失十几个人之后冲杀进去,但只有十几个人持枪的话,情况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然而我没有丝毫的担心——要知道,我也曾经是一个**师。而但凡能够成为**师的人,都不可以凡人的标准来衡量。

    骑士小队没有减速,他们在加速。奔腾的烈马践踏起更多的烟尘,远远地甩在身后,就像一条灰色的巨蟒。骑枪被再次端起,锋锐的枪尖在夕阳里熠熠生辉,映出血一样的光芒。队伍之中的帕萨里安竟然张大了嘴开始怒吼,但吼出来的却是凡人无法听懂的晦涩语言。那是咒文,是召唤星辰魔力的神秘力量。我很难相信这样一具未经改造的苍老身体里竟然拥有如此充沛的活力,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战马奔腾的蹄声与兽人愤怒的嚎叫,气势如虹地笼罩了整片空间。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就在骑士们们距离拒马十米远的瞬间,帕萨里安完成了那个长达二十六个音阶的咒语,他抬起右手,以手中的长柄魔杖向前方遥遥一指——

    那些拒马与其后的兽人士兵顿时被一股巨力撞飞了起来!就像是冲锋在前的骑士们身前有一道无坚不摧的屏障,凡是进入十米范围之内的人或物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撞开,腾空数米之后再落进人群里,肢体被林立的长矛与各种武器戳烂,鲜血内脏喷洒一地。而这力量覆盖的范围极大,三十多人的队伍都被笼罩其中。他们凭借这神迹一般的力量直冲进兽人本阵几十米,前方无一合之敌。

    哈!果然不愧是**师!作为一个同行,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攻城锤”这个一般被用于打破城门的法术,竟被他当作了破阵的利器!

    骑士们冲进军阵中央之后,法术的效果终于消失了。但此刻愤怒的战马已经提至最高速度,沉重的身躯和坚固的骑枪都是连最强壮的兽人也无法抵挡的强大武器。那些脆弱简陋的长矛甚至来不及碰触到他们的身体,一人一骑就已横跨而过。帕萨里安开始准备第二个法术,并且在骑兵们的速度因为穿刺冲击而降低下来的时候完成了咒文。

    一阵黑雾立即从他身体的四周扩散开来,潮水一般地笼罩了周围数十米的地面。那些试图扑到马背上将骑士们拖下马来的兽人一碰到这黑雾就失掉了力气,手中的铁剑战斧纷纷掉落在地,随后整个躯体也都覆上了一层不详的死灰色。

    它们在原地踉跄着走了几步,然后毫无意识地倒下,生命力迅速消失在脚下的大地之中,原本饱满强健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灰皮包裹着骨头,又被战马凶狠地踏成粉末。这一小队骑士犹如散播死亡的地狱黑骑,所到之处再无生机。更远处的兽人督战官厉声怒吼督促士兵拥上前去,甚至毫不留情地劈斩了不少崩溃的士兵,但具有智慧的兽人被这神秘的力量所震慑,畏惧地向后退却,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扑上去。

    “死亡凋零”。这是史籍中记载的帕萨里安的标志性法术,直接攫取生命力的魔法。这个法术的效果无法被豁免,无法被护盾防御,只有亡灵那样的纯粹灵魂体或是僵尸那样的无灵魂体才可不受影响。

    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他们冲到城下了的。于是我得以分心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然后微微吃了一惊——那里竟然又有一支军队奔驰而来。

    只是这支军队的阵容远比那些兽人们要整齐,甚至还高举着代表归属的黑底大旗。我极目看去,旗上的花纹是战斧、火焰、图腾柱……这是提玛克兽人帝国的正规军!黑底大旗的后面是一面长条形的旗帜,同样是黑色,却绘有四颗火红的星,这表明了这支队伍的编制——一个满编千人的联队。

    只是这支队伍的人数却远远不足千人,甚至不到一个联队最少五百人的编制,目测只有三百多人而已。前方骑在马上的兽人轻骑兵浑身浴血,随后的少量步兵队形略显松散。它们原本愤怒地嚎叫着追击而来,却在一眼望见前方铺满平原的兽人军队之后慌乱地远远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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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说因为昨天书评区评论比较多我很开心导致了我今天更了两章你们信不……

第四十八掌 大崩灭术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却也更加危险了。这应验了我占卜所得的第二个征兆:某种脱胎于喜悦的危险。

    我原本就有些不解,接受达拉然伯爵的请求来协助古鲁丁城防的**师身边为何只有区区三十多人护送,现在看到了提玛克帝国的正规军,我似乎明白了。他们必定是在路上遭遇了这支联队,并且经历了一场血战,追追逃逃到了这里。这里本指望帕萨里安能带来援兵里外夹击……却未料到虽然等来了帕萨里安,但他也带来了更多的敌人。

    欧瑞西南方沃尔玛平原上的燕麦比更北的博地艮成熟得要早,现在正是提玛克帝国北部的骑兵们按照惯例掠夺的时候。西南方的边防军一定也同样按照惯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这支杀红了眼的兽人联队一路突进到了博地艮行省,然后遇到了毫无兵力优势的帕萨里安。

    但这个下午似乎注定要让每一个人惊心动魄,就在我分神去观望那只提玛克兽人军队的时候,护卫着帕萨里安的骑士小队遇到了大问题。原本势不可当的枪骑兵在**师强力魔法的辅助下马上就要穿透兽人军阵,却在距离军阵边缘十几米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因为就在他们的前方,还没有被黑雾笼罩的兽人军士们开始飞快地倒下,就像麦田里被收割的麦子。那些死去的兽人与死在“死亡凋零”这个法术之下的牺牲者死状不同——它们的身体完好无损,却像是提线木偶的细线忽然被剪断,往往还保持着冲锋或是溃退的姿势就那么一头栽倒下来,毫无预兆。两股死亡浪潮从相反的两个方向汇集,最终与帕萨里安施放的黑雾冲击在一处,然后冲击在最前方的骑士浑身颤栗了一下就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倒下来,像一个铁皮罐头。而那雄峻的战马也四腿僵硬,向前滑动几米摔倒在地,砸起一大片烟尘。

    后面一直保持着高速的骑兵们猝不及防,纷纷被那一人一马的尸体绊倒在地。战马的哀嚎与骑士头颅触地时发出的可怕骨裂声分外清晰,就像一片片被大力掰断的干木板。即便有那么几个骑术精湛的骑士提缰跃马跨过过了前方的阻碍,却也同第一个骑士的下场一样,身体一阵颤栗,然后直挺挺地倒下!

    随后的骑兵们连忙勒马停在原地,却又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掉落下来。仅仅在我分身的那么十几秒钟之内,三十多人的骑兵队伍就减员了一半,只剩下帕萨里安身边的那几个剑盾骑兵暂时幸存。他们胯下的战马茫然地打转后退,已经完全不理会背上骑士的呼喝踢打。

    帕萨里安大力勒住了缰绳,然后猛然将目光转向了兽人军阵的北方。他的手里却毫不迟疑,左手从右边的袖口里摸出一把粉末,迅速抛洒向天空,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咒文的念诵。一大片柔和的白色光晕立即将他与身边的几个骑士笼罩了起来,同时也驱散了原本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死亡黑雾。另一种无形的力量被这光晕阻隔开来,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不再惊慌失措,只是仍旧后怕似的连连打着鼻响。

    那几个骑士的死状令我联想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操纵着大乌鸦循着帕萨里安的视线向北方看去,掠过密密麻麻的兽人军士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个我无比熟悉、却从未谋面的家伙。

    我无法再气定神闲地站在艾舍莉的房子门前远距离观战,立刻一边努力维持着乌鸦之眼的效果,一边向城头跑去。乌鸦之眼的魔力视觉无法附带真实之眼的效果,我必须亲眼看一看,确定一些事情!

    就在我向墙头跑去、推翻了几个试图阻拦我的雇佣兵的过程当中,兽人们已经在督战官的厉声呼喝中再次涌了上来,并将他们团团围在当中。剑盾骑士们失掉了战马高速冲刺的优势,高踞马上反而成了长矛战斧的绝佳目标。而帕萨里安,在面对这种需要他的强大力量扭转战局的状况下却出人意料地什么都没做。

    一个护卫骑士满脸鲜血地扭头向他吼了些什么,他却神色凝重地没有理会,而是不停地用未持杖的左手在虚空之中划划点点,显然是在准备一个威力强大的法术。

    这时候我已冲到城头,没有理会安德烈讶异的目光与随后赶来的佣兵,极目向远处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围住他们的,可不单单只是兽人。用我的真实之眼可以看到,在他们的外围、那团光晕之外,还有一些幽绿色的形体在嘶嚎怒吼。它们的面目依稀还看得出是兽人,但……已然化为亡灵了!

    刚才令那些枪骑士们轰然倒地的就是这些亡灵——如果没有魔法的防护,再强壮的生物也无法承受被亡灵碰触的后果——它们将带走生灵的生命力!

    帕萨里安及时地施展了一个“驱散亡灵”来保护最后的这些人不被那可怕的东西触摸,但他却也无法再为那些骑士提供额外的援助——哪怕是施展一个能让周围几十平方米之内的兽人们都化为冰雕的“风暴咆哮”。因为就在兽人军阵的北方,一个可怕的魔力源头正源源不断地将被骑士们砍倒的兽人转化为亡灵,而这些亡灵不辨敌友地碰触到活着的兽人,又制造了更多的可怕不死生物。于此同时,那个隐藏于兽人军阵中的家伙似乎还在用源源不绝地精神震荡冲击着帕萨里安的意志,试图让他无法再维持“驱散亡灵”的法术范围。而一旦这个结界消失,在外围越聚越多的亡灵将毫无悬念地将他们的生命力统统带走。

    在维持“驱散亡灵”这个法术的状况下,帕萨里安无法分心再使用咒文施展其他的魔法。实际上也极少有法术能够同时大范围地作用于生灵与亡灵。那么……我将有幸见证这位**师使用我转世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传奇法术——“大崩灭术”!

第四十九章 当风怒马

    帕萨里安此刻没有念咒,而是代之以手文。大多数低阶法术被储存在宝石中之后就可瞬间施展,然而另一些威力极其强大的法术——例如传奇法术,仍需要不短的准备时间。虽然我的手札中记载的四个传奇法术里并没有包括这个魔法,但我仍然知道这个法术如果没有被储存,而是以咒文与施法材料来施展的话,需要的时间将长达二十六分钟之久。

    显然,那些骑士们无法支撑到那个时候了。他们身上坚固的盔甲虽然可以抵御兽人的刀劈斧砍,在裸露在外的面部、颈部、四肢关节仍然脆弱。不断有护卫被兽人们拖下马去然后被斩为肉泥,转眼之间他的身边就已只剩七人。一些胆大的兽人将手中的刀剑与战斧甩向帕萨里安,却都被他的大师级法师护甲抵抗了下来。

    他已经准备了五分钟——这期间安德烈喝退了试图将我拉到城下的佣兵,走到我的身边低声问我:“他们能不能逃得出来?”

    我向下探出头去,看了看依旧紧闭的城门,耸了耸肩膀:“你最好祈祷他逃得出来。不然的话,恐怕整座村庄都会因为你们这些城卫军的坐视不理而为他们陪葬。”

    “少了他们,我们不见得就守不住。达拉然伯爵还会派来增援的。”安德烈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喜欢我的口吻,“我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他又环视了一眼城头上那些因为第一次见到法师战斗而激动得屏气凝神的士兵,“但战争还是要靠战士来打。”

    我侧脸看了看他,冷笑了一声:“我说的陪葬,不是指兽人会冲进来杀光整个村庄的人。而是指——整个西大陆的法师们会将怒火发泄到你们的身上,即便是欧瑞王也无法干涉。下面的那个人,是帕萨里安。”

    安德烈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缩紧了。

    也许很多凡人还并不肯定魔法师这种东西的确存在——因为法师们最后一次轰轰烈烈的战争是在三百年前,而当时参与那场战争的人大多数都没能生还。即便残兵们回到家乡向其他人描述了那场战争的真实情况,也早在三百年的时间里成为传说了……三百年,对于西大陆的普通民众来说,是整整十七代人。

    但几个**师的名字,例如帕萨里安,却一直是这百年来民间传说的主角。因为他们频繁地出现于西大陆最高层势力的身边,并且种种奇闻轶事也层层流传了下来。无论人们是否相信他就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法师,但他们的名字倒的确是神秘与权威的象征。

    于是我再为自己——同样是一个法师的自己——加上了一个砝码:“你即将见证魔法的力量,我保证你永生难忘。”

    我话音刚落,帕萨里安就已经完成了他的手文。他将左手高高举起,中指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立即被一团蓝色的光辉包裹。那团光辉就像是极夜的天空之中出现的北辰之星,发出令人无法逼视的光亮。这光亮又迅速地湮灭,而后爆出一声令我的耳朵都震颤发麻的巨响。

    他周围上百米的范围之内,一道狂暴的涟漪横扫了一切,所到之处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爆成了一团灰雾,甚至大地也在震颤之中裂开了无数道飞速延伸的细纹,就像一阵剧烈的地震也随之到来,令远在两百米之外的古鲁丁城墙都剧烈地颤动着。而我的真实之眼也可以看到,包括那些亡灵,同时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了碎片。

    我连忙操纵着我的大乌鸦试图飞出那个范围之外,但随后赶来的、同时作用于生灵、亡灵、魔法造物的崩灭力量毫无留情地将那只魔法生物碾成了粉末。我的天空视野顿时消失,视界重新回到了城墙之上。

    北方兽人军阵中的那个存在连忙后退,而之前掩护在它身前的兽人护卫们都处于法术范围的最边缘,仅仅来得及在脸上露出惊惧到极点的表情,就在大地的震颤中化成了飞灰。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家伙的样子——那是一个绿色皮肤的兽人,在脸上涂满了狰狞的油彩,两根同其他兽人一样的獠牙翻曲向上,身体却瘦弱不堪。它被残余的护卫抬在一张木椅之上,惊慌退却,但眼睛贪婪又不甘地紧盯着百多米之外的**师与他身边浑身浴血的护卫——那竟然是智慧生物才会有的眼神。

    刚才就是这个兽人将兽人士兵们转化成了亡灵,又不停地用精神冲击鞭笞着帕萨里安,试图扰乱他的结界。它一定就是那个被我的邪恶特质附身的兽人——黑暗的力量侵蚀了它的生命力,令它原本强健的身体瘦弱不堪,却也具备了黑暗生物的一些本能——转化亡灵、精神冲击。所幸它的两种力量似乎并不能毫无顾忌地施展,因为就在帕萨里安的“大崩灭术”准备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周围的亡灵已不再增多——五十到六十个,似乎就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人类无法在没有咒文的时候施展魔法,而许多魔法生物却天生能够操纵某几种法术——看来它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在三百年的时间里变化成了某种意义的魔法生物……甚至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法术了。

    **师没有在施法之后立即策马离开,而是策马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战场中央,在如血的残阳之下环视疯狂溃退的兽人,然后举起右手的法杖,遥遥指向北方的那个存在,须发皆张、怒目而视。

    再无一人敢冲上前来,哪怕是远处那支经过简单交接已经融入了卡布兽人大军的提玛克正规军——因为它们面对的是凡人无法企及也无法理解的力量——那是星辰诸神才可拥有的力量。

    这片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似乎都被那具苍老的躯体所震慑,包括城头的士兵们。他们不可置信地注视那片广阔的、由一个老者所造成的死亡之地,甚至连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都浑然不知。我知道,又一个崭新的传说将要诞生了……帕萨里安的这一战,将通过吟游诗人之口传遍整个西大陆,再为法师强大而神秘的名号添上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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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两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尝试对帕萨里安童靴比中指……一旦激怒了银家……他就会对你比中指,然后……呃>

第五十章 雪中送炭

    但只有我知道现在的帕萨里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法术可以被记忆在在宝石里,可以缩短施咒时间,甚至可以做到瞬发。然而消耗的精神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甚至比通过咒文施展还要更多些。

    **师已经干掉了提玛克正规军半个联队的兽人,又消灭了将近两百的卡布兽人,而后使用了一个被储存的传奇法术。这些都将消耗海量的精神之力。即便对于一个**师也难以承受。我毫不怀疑此刻如果兽人们有足够的勇气再组织一次疯狂的冲锋,西大陆的传奇之一就将殒命在古鲁丁平原之上。

    但这对于我来说正是好机会——无数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之中闪过,然后一个计划被我重新制定。我转身大力地拍了一下表情仍旧呆滞的安德烈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正对着我:“一个能得到帕萨里安的感激的机会,你要不要?”

    他转头看了看夕阳旷野之上的**师,又转头看了看我,用梦游一般的声音说:“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绝对是你不想要的,但我必须通过你以后获得强大势力来达成它。”我急促地说,“所以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然后你满足我的需求。但在此之前你必须与我合作。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现在籍籍无名的身份得到一个法师的帮助。”

    “可我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信任你——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懂得这个道理。如果你想让我达成你的某些野心……”

    “该死的!你到底还是不是白槿花皇室的后裔!”我几乎无法再忍受他的这种优柔寡断,抓住他的衣领低声咆哮,“我是一个法师!我对于你们这些凡人所追求的财富和权势没有半点兴趣!该死的爬虫的一样的凡人,我只想要魔力、魔力!而现在我想要送给你一笔足以买下半个欧瑞的财富,你却还在犹豫!”

    我这种罕见又无礼的失态却似乎正好打消了他的某些疑虑——一个人在极度暴躁的时候最容易流露出最真实的想法,即便他不清楚那是否是我的伪装。

    他仰起头看了看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最终推开了我的手,后退几步沉声道:“说,要我怎么做?”

    “古鲁丁的官员们并不知道来的人是帕萨里安。”我说道。因为那两个学徒都已经被我杀死,而没有预料到战争来得如此之快的他们并没有向这里的官员提前通报——不然他们也不会下榻在“最后的归宿”旅馆。他们必定有自己的小小心思——在官员们接触那位**师之前首先赢得他的注意,然后试着从那位法师界的传奇人物身上捞一点好处。

    “即便现在知道了,他们也需要时间作出决定,然后开门派兵。但**师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的身边没有一个护卫,又孤身在城外,如果现在你带人护送他回到这里……”

    “强尼、约翰、汤姆森!带上兄弟们跟我下城墙,护法那位法师进城!”我的话未说完,安德烈就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他并非一个彻底的蠢货,自然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叫做汤姆森的人竟然是那个穿着黑色棉甲、没有收取我的银币的佣兵。直到此刻他还是冷着一张脸,甚至比安德烈还要冷峻。

    其他的佣兵队伍头领看出了苗头,蠢蠢欲动打算一同用绳子将自己垂下城去赚点功劳。然而安德烈是这个片区的防卫长官,他厉声呼喝,命令他们坚守自己的城头,“否则将上报总指挥官以逃兵论处”。那些家伙不知道城下的人就是帕萨里安,悻悻然地打消了念头。不然依照这些佣兵的野性,他们才不会理会安德烈这个临时长官的命令。

    这样的机会我不会错过——兽人们已经吓破了胆,那位被附身的兽人首领即便想趁机干掉帕萨里安,也得考虑一下他羸弱的身体能否从十几个不拥有**师支援的战士的刀剑下生还。于是我同安德烈首先降下了城墙,随着十几个雇佣军手持各色武器飞跑向**师。

    而帕萨里安缓缓地策马向我们走过来,双眼依旧怒视北方的兽人——这就像是与一头饥饿的野兽对视,你不能露出半点儿怯意。一旦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那野兽就将获得进攻的勇气,冲上来,撕碎你。

    当我们终于将**师护住之后,城头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并不知道帕萨里安的尊贵身份,却知道那是一个以一当百的勇士。但在这一刻几乎没人想起那三十多个几乎一同冲到城下的骑士。若是没有他们,帕萨里安不可能专心地施法,更不能从兽人的包围中脱险。然而现实就是这样——胜利者的光辉掩盖牺牲者的光芒,人们只在热情过后才舍得给他们一点记忆。

    帕萨里安毫不费力地跳下马来,皱眉扫视这些佣兵,然后将马匹的缰绳递给了穿黑色棉甲的汤姆森,向衣着最为整洁的安德烈问话:“你是这里的指挥官?”

    安德烈手执阔剑,护送他边走边说:“不,大师。我只是临时城防官——我们都是雇佣军。正规军的指挥官守卫在城头——就是城门上方那里。”

    帕萨里安立即将目光投向城头,而那里人影晃动,城门依旧紧闭。我的嘴边露出些笑容来……安德烈这家伙果然不是傻瓜。城头的指挥官无权开门,只能向古鲁丁村庄的地方最高长官请示……而我但愿他们请示得再久一些,最好在我们赶到城门下、帕萨里安的怒气已经无法控制的时候再打开它。

    “你们很勇敢,佣兵。比大多数人都勇敢。”帕萨里安不满地甩了甩袍袖,脚下却一步未停,“告诉我你的名字。”

    “安德烈,我叫安德烈·霍尔华兹。**师阁下。”他恰到好处地显示着不卑不亢的姿态,这种与大多数佣兵完全不然的气质显然给帕萨里安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令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第五十一章 狼的**

    人类的心理有时候会很奇怪,即便是号称“类神”的法师也不例外。帕萨里安在平时不会对这样的一个佣兵头领多看一眼——因为他接触的都是公卿王侯或是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安德烈这样的凡人,除去他的神秘身份以外实在不值得他投去过多的注意力。然而此刻不同。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无论精神还是**都疲惫到了极点,他的潜意识里需要一个可以让他感到安心的人。

    安德烈的阔剑与气质很好地满足了这个要求。

    “你认得我?”帕萨里安有些奇怪。

    安德烈看了我一眼,拿不准是否应该告诉他我的身份。于是我在他开口之前走到帕萨里安的身边,两手空空、既没有穿法袍也没有披挂护甲,微笑道:“能使用传说中的大崩灭的术的,除了伟大的帕萨里安还会有谁呢?”

    我微微颔首,将右手平放在左胸口——这是秘党之间的礼仪。“我是马克·扎西,我的导师是法师马克西姆斯。我有幸在您的**师之塔通过了学徒试炼,您一定还记得我。”

    他能记得一个叫做“马克·扎西”的学徒才有鬼。**师们不会关心有哪些学徒通过了**师塔的试炼——因为每年参加试炼的、具有神秘学天赋的人足有上百,但通过的却寥寥无几。但即便是这些人,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师的人,也不会引起一位**师的关注。这类工作通常由主持试炼的中阶法师来负责,而一座**师之塔里的中阶法师……有的甚至十几年也未必见得到帕萨里安一面。

    但帕萨里安倒是分神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耸了耸肩膀:“我的确不记得你。但你的导师马克西姆斯我还是记得的——他曾用猫头鹰联系过我。那么他也到这里来了?”

    这个老人性格直爽,毫无我那个时代的几位**师的傲慢作派,顿时令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的导师在来时的路上被袭击受了重伤,因此不得不先回到他的法师塔。对方是似乎是一个尼安德特人,可又有精灵一样的尖耳朵……所以他只能让我为您送一封信。”我凑近了他,“有关代达罗斯皇帝的陵墓……”我见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就又低声加重了语气,“里面的撒尔坦的法师手札……”

    他猛然回过了头,眼睛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前几天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消息?”

    “的确。”我从衬衣的腰带里取出那个小小的金属筒递给他,“请您过目。”

    此刻我们已经走到了城门之下,大门适时地打开了一条缝隙。蠢蠢欲动的兽人失去了追击的**,并且在城头卫兵弓箭的威胁之下无奈地开始打扫战场——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所有的生灵与死灵都化为了灰烬,只余一堆残破不堪的兵器盔甲。

    城门里最先探出头的是一个穿着链甲的边防军。他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飞快地缩回头去,换了另一个头戴方形头盔的人探出脑袋。他大概已经听说了这位法师是被三十多个禁卫军枪骑兵护送而来,因此尽管不知道帕萨里安的身份,他仍旧清楚那是一个他这样的地方防务长官所不能得罪的人——尽管他的迟缓怯战已经令帕萨里安反感到了极点。

    这位大人连声招呼我们尽快入城,唯恐兽人趁势抢进城门。然而帕萨里安却在城门前抽出了那个金属筒里的纸卷,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就像是一位老者在傍晚散步之后走进家门,轻松到了极点。

    佣兵和周围的军士们眼见那位官员因为惊惧和紧张而满头大汗,却不敢对低头阅读的帕萨里安说出一声催促的话,都忍不住暗笑起来。直到帕萨里安看完了那卷纸走进城门,军士们将巨大的门栓放下,那位官员才松了一口气,以极恭谨的姿态邀请帕萨里安前往他的官邸。

    另外有一个军官走过来询问安德烈的姓名与所属佣兵团的名字,似乎要给他记上一功,而不追究他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就跳下城去救人的行为。看起来这里的指挥官还没有愚蠢到极点,他懂得把握形势分寸,只是胆子实在太小了些。

    帕萨里安脸上的表情尽管依旧不快,却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官员的身上。安德烈毕竟是平民,我在他眼中也仅仅是学徒而已。**师几乎代表着整个秘党议会,他的任何举动都会被人理解为别有深意。他可以用那种悠闲的脚步来令某位官员难看,却不能在面对一群有爵位的贵族时——尽管他们之中最高的爵位不过是子爵——表露出某种轻视的意味。那将被理解为他对一整个阶级的态度。

    他低声对身边的某位看起来阶级较低的官员说了一句话,那个人便转身走到我身前用冰冷的礼貌地语气说:“先生,法师阁下请您在晚上用过晚餐之后前往城主官邸与他会面,请务必到场。”

    这时候已经渐渐走远的官员们发出一阵惊呼,似乎是帕萨里安说明了自己的**师身份——而且我也惊讶地发现这样一个相当于普通城镇大小的村庄之内竟然有四十多位大小官员。看来民间流传的欧瑞王国以西大陆10%的财富养活了西大陆60%的官员的这个说法是的确不假了……

    传令的那位官员唯恐自己错过了什么,在说完话之后立即离开,快步走到包围着**师的人们外围,打听着他刚刚遗漏的消息。这些家伙……如果能够在战场上将帕萨里安围得这么紧,大概也用不到那三十多个骑士了吧。

    安德烈在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佣兵团归属之后有些悻悻然地走到我身边,看着远去的官员们,低声说:“你送给我的这份财富,似乎并不在意我们。”

    “不,这仅仅是一个开头。我说的财富,可不是什么抽象的东西……”我揽过他的肩膀与佣兵们拉开距离,向他们的驻地方向走去,“而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让你重建一支索尔德骑士团的财富。我们可以从帕萨里安的身上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与自制力令自己得到那些东西。”

    “重建索尔德骑士团?在如今这个年代,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多大的一笔财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难道你是要打劫欧瑞的王室金库?……不,即便是他们的金库也没有那么多财富,谁都知道,德尔塔王室已经快要破产了!”

    “但你的祖先——那位代达罗斯皇帝会很乐意看到你重振他的荣光。我想如果他此刻在这里的话,一定愿意付出一切,通过你,让白槿花皇朝的旗帜再次插满欧瑞的土地。”我为自己之后将要说出来的话做着铺垫……想要让一位皇族后裔去盗取他祖先陵墓里的财富,似乎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只是要实现这个目的需要你牺牲很多东西——我指精神层面的东西。你是否有觉悟放下一些道德上的枷锁,然后以更切合实际的行动来实现它?”

    “直说吧,法师。”他似乎感受到了我话里的别样意味,放缓了脚步收敛了神色,看着我,“只要不让我们的战士们做无谓的牺牲,我可以接受一切。”

    这个时候夕阳终于隐没于远山之下,他背着光,只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寒气逼人。即便多年之后他浑身浴血,在尸山上高举欧瑞皇冠、面对潮水般的战士们口中高诵他“安德烈大帝”的名号,我也仍旧记得他此刻的表情——那种孤注一掷、决心放弃一切的表情。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向前走去:“算了吧,安德烈,你做不到的。”

    他如我所料地一把攥住我的手,用野兽低吼一般地声音说:“告诉我!”

    我转过身去,注视着他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说:“代达罗斯皇帝的财富。帕萨里安知道代达罗斯皇帝陵墓的位置——不是那二十二个假墓,而是真正的皇陵。你应该知道,他死去的时候,正是欧瑞称霸西大陆、最为富有的时候。为他陪葬的财富数以千万记。**师不会对那些财产有太多的兴趣,金币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数字,他感兴趣的是里面的某位古代魔法师的遗物。于是你就有机会到得全部的财富,然后建造一个自己的帝国。”

    然后我就注视着他,沉默了下来。我们在古鲁丁村庄夏末傍晚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着,他的佣兵们则小心翼翼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不敢大声谈笑。过了许久,在周围空无一人之后,他忽然转过身去抽出自己的佩剑,大力地在一堆用于修补城墙的粗大木料上劈砍。低沉的咆哮从他的喉咙里被挤了出来:“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亵渎我的祖先的安眠,试图踏进皇家陵墓!”

    “而你!”他忽然转过身来,用阔剑的剑锋愤怒地对准了我,“也同他们一样!你们想要得到什么?!”

    我早在他狂怒地转身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个“迪尔芬德之盾”。他丝毫伤害不了我。只是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无法为我达成我的某个目的。于是我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好吧,安德烈,当作我没说。那么,你是不打算……”

    “不。”他暴怒的情绪忽然像骄阳下的雪水在一瞬间被收敛得无影无踪,然后平静地收起自己的阔剑插进剑鞘,“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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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随风飘扬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

    我微微一愣,重新审视他的表情。此刻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狂怒的痕迹,反而出现了异样的冷静。

    “我有一个问题,法师。”他按着剑柄说,“你敢于向我提出那样的请求,又送我那样一笔财富,可你凭什么相信我在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仍会与你合作?你只是一个人,我随时都可以背叛你,杀死你。”

    他的某个用词让我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于是我的心情变得不那么愉快起来。我握紧了左手,掌心里坚硬的石子令我感受到轻微的痛楚。我意识到我不能仅仅给予眼前的这个凡人以恩惠,还需要给他些必要的教训。他身上的格尔兹血统令他的骨子里隐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而我必须适当地让他意识到,他现在面对的、以后将要效忠的,并非一个他可以随意评论的人。

    于是我轻声笑了起来,对他勾了勾食指:“来,安德烈,试着伤害到我,看看你的假设有没有可能实现。”

    他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挑,然后同样笑了起来:“你认为你能赢得了我,年轻的法师?战争的技巧不是躲在书房里就可以学会的——你亲手杀过人吗?你体会过敌人的哀嚎在你的耳边响起、手里的刀剑侵入对方皮肉的感觉吗?”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技巧,安德烈!看看你是不是空口无凭!”我忽然大喝了起来。而随着我的呼喝,安德烈心中刚才那股被他压抑的愤怒似乎陡然爆发了出来。他毫无征兆地踏步、侧身、扭腰、拔剑!一道匹练似的流光从他的腰间闪出,直奔我的脖颈而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不得不承认,在长期的搏杀中,安德烈已经成为了一个卓越的战士。他的动作远非珍妮可以比拟——即便在我为她加持了“猫之优雅”以后。那是一种携满了杀意的剑法,呼吸之间满是刚猛的力道,令人生不起半点闪避的心思。

    然而他的剑势到此为止。因为在碰到我的身体之前,一道透明的涟漪已经以同样的力道毫不留情地荡开了他的长剑。他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反弹之力猛地一晃,却立即调整了脚步,又借着这股力量旋身劈斩,再次袭向我的脖颈——没有丝毫的停顿。

    但这凌厉的攻击再次在我的护盾之下变得徒劳无用。而我趁机扬起了右手,将从我的腰带中取出的小撮迷迭香粉末散播到了空中,一段四个音阶的咒文随后被我快速地吟诵出来。

    战斗时剧烈的呼吸使得安德烈吸入了大量的味甜粉末,于是他脸上凶狠的表情立即变得迷茫而柔和。仿佛刚才的动作都是在梦中进行而此刻他大梦初醒,安德烈向左右看了看,慢慢地放下了高举的阔剑,温顺得像一只绵羊。

    祈愿系法术“慷慨赠礼”——令受术者接受操法者的请求,将手中的某样事物心甘情愿地交付给他。这个法术曾经被那个魔法学徒用于提卡和卡拉蒙夫妇,如今我将他用在了这位战士的身上。

    “奉上你的剑,安德烈。”我沉声说道,并且向他伸出了手。他没有对我的要求表现出任何抗拒,而是从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将阔剑反转,用胳膊托着剑身,把剑柄递在了我的面前。我毫不迟疑地握住了剑柄,然后顺势将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阔剑一脱离他的控制,他就清醒了过来。先是短暂的迷茫,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看着我手中那柄熟悉的剑,仰起头退后了两步,然后对我说:“你……”

    “人们总是习惯于过度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将自己的生命奉送到敌人的剑刃之上,安德烈。”我很乐意看到他脸上那种迷茫的神色,将阔剑在身前竖起,抛给了他。

    “你早有准备,这不公平。”刚才莫名其妙的失败竟然让他变得像一个小孩子——不晓得是不是迷迭香粉末的副作用。“我要求和你公平地决斗!”他郑重地将阔剑双手握住,剑尖斜向上,立在上半身的右侧。

    “这样的一个要求可算不上公平——你要求一个距离你不过四步的法师撤掉他的防护,然后手无寸铁地与你战斗?”我笑着向后退了出两步,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扩大为六步,抛掉了左手的石子,又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不过……来吧,向我证明在这种状况下,你终于可以让我感受到威胁了。”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末夜晚的凉意使得露水开始凝聚。刚才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颗手臂粗细的白杨树的旁边。它的树干上有微凉的露水,而我则不动声色用左手在上面抹了一把。

    “来吧,安德烈。抛弃你那些愚蠢的骑士守则、贵族信条,像个男人一样冲上来,试着不择手段地打败我!”

    他在黑暗中发出一声低吼,在我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飞快地踏出了第一步。一个凡人的视觉无法在黑暗的环境中将我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仅能凭借还未高升的月亮看清我的轮廓。而我的真实之眼却令我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尽收眼底——例如他从静止状态开始加速,在干燥的土地上落下了第一只脚,然后又落下了第二只脚,在马上接近我的时候达到了最高速度,又将第三只脚狠狠地踏向地面——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将身体微微向右一侧,同时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念出了四个音阶的咒文。一个魔法“油腻术”,通过我左手中的液体施展了出来。就在他的第三步狠狠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脚下的土地忽然变得滑腻无比——就像是一块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又被浇上了一桶棕榈油。

    这足有一百公斤力道的狠狠一踏顿时令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这位英勇的战士以一种极不符合他的身份的姿势——那种舞蹈家双腿批跨的姿势从我的身边狼狈掠过,然后一头撞在了白杨树上。而他的阔剑则脱手飞出,正插在我的脚边。

    我笑着再次将手握在剑柄上拔出剑来,拍了拍了被撞得有些晕头转向、正努力将自己支撑起来的安德烈的肩膀:“嘿,老兄,……我在这里。”

    冰凉的剑刃贴在脖颈上的感觉再次让他清醒过来。安德烈转过身子,背靠那棵落下了不少叶子的树木,不甘地看着我。他一定觉得他有上百法子可以在一对一的比试中——那种愚蠢的,仅仅以剑对剑的比试中——将剑刃贴上我的咽喉。

    长期的佣兵生活——那种热血暴力的生活似乎让他变得迟钝了,变得不懂得如何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我必须好好给他上一课。

    “不服气?”我笑了笑,在黑暗里露出牙齿来,“那么我们再来一次。没有准备,没有小把戏,用魔法对付你的剑。”我再一次将他的剑抛给了他。他伸手握住剑柄,发出一声轻响。

    我转身走到距离他六步远的位置站定,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他沉默片刻之后右手持剑平平举起,左手弯曲着护在身前,躬起身子小心谨慎地移动着步伐,既不太重,也不太轻。不至于在我的油腻术之下让自己滑出去,也不至于在忽然加速的时候无从发力。

    他的确是将我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然而他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在面对一个法师的时候,贸然冲上去固然是极其愚蠢的,但逡巡不前,给予一个法师更充裕的准备时间更加愚蠢。

    我极有耐心地看他以极为谨慎的姿态移动着寻找我的弱点,然后在感受到有一点饥饿之后轻轻出了一口气,念出了一段咒文。

    一个我曾经用来对付皮克小妖精的魔法,“阴影束缚”,作用于一平方米范围之内的魔法,附带几秒钟的眩晕效果。此刻正是黑夜……天空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大地,他移动得再小心、再谨慎……又能跑到哪里呢?

    黑暗的影子立即攀爬上他的腿脚,一阵强烈的麻痹感令他暂时失掉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我则慢慢走到他身边,第三次从他的手里取出剑来,握住了剑柄,然后又退出了几步。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意识,一个踉跄之后站稳了脚步。我叹了口气,对这种游戏失掉了兴趣:“你让我很困扰啊……安德烈。中午的时候我只吃了三片面包,到现在又饿又渴,却要在这里耐心地陪你玩这种游戏……”

    他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羞恼与愤怒兼而有之,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怅然若失。他拿了这么多年的剑,必定没有料到有一天会被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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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打算“七擒孟获”……后来寻思着那么注水……乃们会杀死我的……姑且三擒吧……

第五十三章 谁是谁的朋友

    “然而我并不是要羞辱你。我只想让你知道,轻视我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没有半点儿好处。”我对他说,“你可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可以指挥军队攻城略地,然而总有些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不但需要我,还需要奇迹。德尔塔王室的命运几乎牵扯到西大陆的每一个国家——因为他们身上的债务已经多到了令全世界都不安的地步,所以即便你拥有了一支索尔德骑士团,你也不可能用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全世界。”

    “我为什么要对抗整个世界?”他忽然问我。他的语气已经平静不少,显然也乐于将话题从令他尴尬的比试结果中转移到针对整个世界的战略格局上来。只是……他竟然不明白我说的话?

    看来他那已经衰落的荣耀家族除去留给了他对往昔的追忆与贵族的气度之外,并没有将一个帝王应该懂得的学识也流传下来。

    “因为金钱的力量,安德烈。欧瑞王室的债务太多,多到一旦宣布破产,足以让半数以上的国家经济崩溃。因此他们不会对欧瑞国内的叛乱坐视不理——除非新王能够赢得他们的信任,宣布继承德尔塔王室的全部债务。但这样也等于成为外国势力的傀儡——你能忍受这样的结果吗?”我将他的剑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与我一同向驻地走去,“你当然无法忍受也不能接受,所以一旦你对德尔塔王室宣战,也就等于向世界宣战。——举债,既是德尔塔王室的实际需要,也是他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于自保的方法。尽管这法子很蠢,却很有效。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个国家能否继续发展或是重新崛起了,他们只想握住自己眼前的既得利益,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他握着剑,沉默着与我并肩行走了很久,然后问我:“那么你说过,德尔塔王室在明年春月的时候……”

    “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这就是我许诺给你的奇迹——我会让德尔塔王室从这世界上消失,然后欧瑞将陷入战乱。那时候你就可以以一个乱世霸主的身份获得别国的支持,最终掌控整个欧瑞。”

    “那么我还是一个傀儡。”

    “如果傀儡拥有了反扑的力量,谁又能命令他只甘于做一个傀儡呢?这还要取决于你。”我转头对他笑了笑。而月亮已经升起来,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如果不是你太过神秘,令我不得不对你提起戒心,我真想把你当成一个朋友和老师。”他叹了口气,说,“然而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给我指出了一条我满心疑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要走下去的道路——你简直是一个从地狱里来诱惑我的魔鬼。”

    我和他已经走到了村庄东面靠近围墙的地方,可以看得到艾舍莉家里亮起的微弱灯光和佣兵们在城下生起的篝火的火光。黑夜里的光亮总能给人带来慰籍,而此刻天气微凉,空气清新,我和他心平气和地说着话——这是我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有那么一刹那,仅仅是那么一刹那,在我听到那句“我真想把你当成一个朋友和老师”的那么一刹那,我的心里竟然又升起了一股柔软的念头。

    谁不想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呢?

    我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人了。这使得他可以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他永远也不可能对别人表露出来的真实情感——那些不甘、向往、那些雄心壮志以及对祖先的缅怀。这样的奇妙关系很容易让他把我当成一个特殊的角色来对待……

    然而我却不行。知道我的身份的人都已经死去了,那头龙了解我的过往,却已准备在完成复仇以后不问世事。我无法对别人倾诉,于是我也无法信任任何一个人。

    朋友啊,信赖啊……对我来说不过是仅存于几百年前的美好回忆……而那些美好的回忆最终也都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伤痕。

    “我叫艾尔·穆恩。”于是我停下了脚步,对他说,“我的确是在诱惑你。但也的确对你毫无所求。我是一个法师……我所追求的不过是更多的魔力而已。一旦你沉迷于魔法,你就会发现俗世的权能与荣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确切目的,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

    “你说。”他郑重地看着我,站直了身子。

    “我要求你在获得了欧瑞的皇权之后,将迷雾森林也纳入你的保护之下。我需要那里的‘世界之树’的魔力。”

    “可那里是在亚丁的庇护之下——自从精灵们被人类从那里驱逐以后……”

    “那么我就需要你将那片土地纳入欧瑞的版图。”

    “但是你现在就可以进入亚丁境内,自己到世界之树那里去。据我说知迷雾森林现在并不是禁地,任何一个旅行者都可以不受约束地去那里朝拜传说中的世界之树……”

    “你知道撒尔坦·迪格斯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传说中的死灵君王?那个企图毁灭世界的……怪物?”他皱起眉头来,开始小心地打量我。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用不着那么敏感,安德烈。我是一个法师,我比你更了解详情。迪格斯之所以会被围剿,是因为他之前制造了太多的惨剧,然后试图以世界之树的魔力封神——但人们担心那样一个人成神之后会给世界带来灾难,所以才要阻止他。”

    “然而我……”我摊了摊手,“我不过是一个还算得上聪明的法师,你认为我有可能成为另一个迪格斯吗?我只是需要那里的魔力来延长我的生命——因此你所追求的权能与荣耀才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更加充足的时间里研究魔法——这将是我一生的追求。”

第五十四章 车轮的终点

    “而要我达成这个目标,我同样需要你的保护……现在的人们还对三百年前的死灵君王心有余悸,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想要看到有人重新使用世界之树的力量。到那时我就需要你的军队保护我——至少可以震慑那些试图阻挠我的人,让我可以安心地完成这一切。”我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一旦我成功了,我甚至可以与你分享永生的秘密——你难道不想建立一个千秋万代的大帝国吗?直到时间与空间的尽头?”

    “我……”他显然对我的提议动心,然而沉吟了片刻,又猛地抬起头来,“这说不通。那么你什么不去寻找亚丁王室的帮助,而是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你我都清楚,我们没有必然的把握成功,我甚至可能默默无闻地死于战乱——就像无数留不下名字的士兵。这样的投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因为在亚丁王的王座之后——甚至西大陆其他国家的王座之后,都已经有了某位**师的影子。西大陆的四位**师与这些王室相交几十年,我不可能说服他们实现我的愿望。他们反而更有可能在我表露出我的意图之后就杀死我。”我不动声色,语调平静,不得不透露一些事情来打消他对我的疑虑,“而最关键的是,安德烈,我的某位老师,曾是白槿花皇室忠实的守护者。帮助你,也是她的愿望之一。”

    我特意强调了“她”这个单字,而非“他”。安德烈的瞳孔在一瞬间由于极度的震惊而缩紧,甚至没有立即作出反应。

    “永恒之人,微笑的迪妮莎。”我清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并且继续感受到安德烈那难以置信的情绪,“她再次降临了。她行走在俗世之间的时候有过一个学生,然后她就消失了。而那个学生又传承了数代人,我则是最后一代。我在前不久得到了她的启示,她暗示我她将为白槿花皇室复仇,而我则可以重新辅佐新皇登基。而因此引发的战乱与牺牲的鲜血……都将献祭于黑暗。而你,则是神选之人。”

    “这不可能……那只是个传说……”他喃喃自语。

    我小心地使用了四个能够充分引发他的联想的词语“降临”、“俗世”、“黑暗”、“神选之人”。西大陆的传说之中曾经有过神祗的投影降临人世、而后又被人类杀死的先例。那位不走运的神祗是一位女性,名叫“塔克西丝”——黑暗之后。杀死她的投影的则是一位名叫“雷斯林·马哲理”的**师。而那位法师据说后来坠入了深渊地狱,成为深渊九领主之一,拥有了仅次于神祗的力量。而塔克西丝降临世间之后也的确留下了传承,只是已然消失于历史之中了。

    迪妮莎是一头龙,她在人间行走,当然称得上是行走在“俗世”。而将战乱与鲜血献祭于黑暗……没错,人类的鲜血都将献祭于我——他们的复仇者。

    “难道守护白槿花皇室的竟然是……”他如我所料,将思考的方向转向了那位黑暗女神。而我则飞快地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出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如果那位居住在星界之中的黑暗女士要发怒的话,也轮不到我的头上。

    “原来如此……”他因为激动而深深地叹息着,然后满怀信心地抬起头来,“这么说,你是可以被信任的,是吗?艾尔·穆恩。”

    我微笑着摊了摊手:“等到明年春月,德尔塔王室如我所说全部覆没的时候,你再给我这种信任也未尝不可。不过现在,我要回去吃晚饭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明天再见。”

    说完之后,我就转身走向艾舍莉的房子——我不想再过多停留,以免他问出更多的问题。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我深知这个道理。

    “喂,艾尔!”他忽然在身后高声喊我。我脚步不停,侧过身去。

    “你读骑士小说么?”他挥着他的阔剑喊道,“书里面常常那样说——当某人与某人相遇的时候——历史的车轮就开始转动了!”

    我笑着向他扬了扬手,然后转过身来。

    历史的车轮么?呵呵。的确是开始转动了。我在心里冷笑,不过推动车轮的是我……而转动的终点则是无底的深渊。

    夜色加深,寒意加重,月光越发明亮。在夜晚视力衰退的兽人们不会发动突袭,他大概可以睡个好觉了。而我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与帕萨里安的会面。**师不会对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学徒莫名其妙地青眼有加,我必须表现出与众不同之处,让他对我产生恰到好处的兴趣。

    这位**师专注于对魔法理论的研究……而我相信,如今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加精通这一领域。毕竟我曾经接触过魔力的本源,甚至还创造了几个名气不小的法术。

    我加快脚步走向那座被植物爬满的小房子,然后远远地看到门口有一个身影。

    起初我以为那是艾舍莉,但我马上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头发。那是一头银发,在微风里轻轻拂动,在月色下绽放着温柔的光亮……

    那是珍妮。

    她并未看到我,只是坐在门前的木椅上,似乎在把玩着门边的爬山虎叶子与带刺的蔷薇。昏黄的光线从门里面照射出来,映亮了她的半个轮廓。她被脱去了半身甲,只穿了一件艾舍莉为她买的亚麻布长裙。“V”字形的领口用细线松松缚住,裙下则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来,侧身交叠在一处,搁在椅子下面。

    她的双臂并未像很多长年用剑的女战士一样显得粗笨硕壮,而是依然保持着一个少女的双臂应有的外形——修长白皙。柔和的曲线自肩头滑下,一路延伸到修长的指尖,其上则是一瓣残破的蔷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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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还有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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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手札介绍:
魔法师们在高塔的阴影中窃窃私语,至今已经少有人能够听到他们微风一般的低吟。
新历二十二年我故地重游,法师塔隐没于梧桐与橡叶的树荫当中。
那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那也是一个神话的终结,是更多传说的发端。
两个世界的碰撞,两种力量的战争,无数种族的血泪,亿万生灵的哀嚎……由野心、鲜血、仇恨、掠夺、迷茫、欣喜构成这画卷,而我就在开端。在某个明媚的清晨,我踏上旅途的第一步。
这个世界,早已不是我所知的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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