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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嵩山坳     清山变txt下载     清山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节 拙劣

    第45节拙劣

    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杨贵人陪伴自己良久,心中居然还是挂念着自己死去多年的丈夫,他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胀,更有一股发泄不出的怒气,横亘xiōng臆,本来已经传膳在钟粹宫伺候,也草草的传喻‘撤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也是一下午的时候,眉头不展,身边近人,纷纷耳语,各自加了几分小心,“皇上,用杯燕窝粥吧?您连晚膳都没有传呢。”惊羽小声说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惊羽,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他忽然问道,“还是朕对她不够好?还是,……还是答应她?”

    “皇上,nv子心xìng,本来便是如此。”惊羽怜爱的笑一笑,走到他身边,望着他说道,“便说是奴才吧,不管到了几时,也不管您是皇上,还是那言语粗鲁的甘子义,对您的这份心,从来不曾改变。想来,贵人主子,亦当如是吧?”

    “朕就不明白,她的丈夫能够有什么好?居然就这样放不下?怀了朕的孩儿,居然说等孩子落生,就孤身出宫?便不提朕,就是说孩子,难道她也能够舍得?”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惊羽有意开解,羞红着脸蛋说道,“奴才不曾做过旁人的额娘,这样的事情,可说不来呢。”

    皇帝给她逗得扑哧一笑“朕总想,不论世间何等样人,总是有心的,只要朕待人好,别人也定会以心回报。如今在她身上,这句话似乎不起作用了呢”

    “感恩是感恩,相思是相思。”惊羽说,“这,怕是不能hún为一谈的吧?”她心中想,皇帝为人,国政不提,在sī下里,略显有点柔弱,特别是对自己的后妃,更多的时候,都是以情相待;而其他人呢,或者为势所夺,或者为情所动,对这个深宫之中唯一的男子,也自有一番风情万种,久而久之,皇帝便以为天下的nv子尽数都是一样的,却不料遇到一个杨贵人,身已属君,而心却依旧遥远,自然也就让他格外不能接受了。

    想想也为他觉得难过。身为一国的天子,何物不可索求?偏偏于男nv情爱,勘破不开,总想着彼此情浓恰然,遇到一个始终不肯、不能加以颜sè的,就分外觉得难以接受了。“皇上,刚才皇后也说过,杨贵人只是心情难以平复,方有这样húnluàn的奏答,或者,等日后孩子生下来,她还会舍不得自己的子嗣,也就不会再提此事了呢?”

    “再说吧。”皇帝索然无味的站起身来,由内shì伺候着,脱去衣裳,“朕有点累了,今天早点休息。”

    为大格格拴婚一事,皇后始终记挂在心,皇帝也说要见一见,不过,就这一句话,也不容易实现。阿克丹是个三等shì卫,不在乾清宫当差,就在乾宁宫当差,品级甚低,轻易到不了御前,如今忽然说要召见,会引起许多无谓的猜测。果真人才出众,一见就能中选,倒也罢了,事或不成,留下个给人在背后取笑的话柄,对谁来说,都是件很不合适的事。这一来,便给了皇帝机会。故意搁下此事,好久不见提起。

    托云保伫候好音,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等了几天不见动静,又来见载醇探问消息。他倒也懂窍,轻易不肯开口。只是载醇年轻好面子,也沉不住气,知道他的来意,心里拴了个疙瘩,反倒自己先表示,就在这一两天替他再去进言。

    事后载醇踱来踱去思索了好一会,突然喜逐颜开地说道:“有了,有了咱们请皇上来玩儿一天,把阿克丹找来,就在这儿见皇上,不就行了吗?”

    这一策很不坏到了御前,奏请之后,皇帝也很觉得意动,当下欣然接纳,并且很坦率地指明,临幸的那一天要听戏,得把卢胜奎和刘赶三传来伺候。

    于是载醇府里大大地忙了起来,一面裱糊房子,传戏班,备筵席;一面定了日子,具折奏请,并且亲自通知近支王公和内务府,准备接驾扈从。到了这一天清早,内务府、顺天府、步军统领衙mén,纷纷派出官兵差役,在宣武mén内清扫跸道,驱遣闲人,展开警备,静待皇帝驾到。

    这一天皇帝遣六福到弘德殿传旨,皇子的功课减半,到了九点钟左右,便已回到宫内。一早召见军机,也只把特别紧要的政务问了问,匆匆退朝,重新更衣,准备妥当,立即吩咐起驾。

    领shì卫内大臣、御前大臣、銮仪卫和内务府的官员,一大清早就在伺候了。即使事先有旨,仪从特简,依旧摆了一条长街,一共十数乘明黄大轿,帝、后同坐第一乘,瑾贵妃、谦妃、兰妃等宫内嫔妃分乘其他。由西华mén出宫,沿长安街迤逦而西,直到正在内城西南角上的太平湖。

    前引大臣和shì卫,一拨一拨来到贝勒府前下马,等大轿刚入街口,诸王贝勒已经在站班伺候,都是皇帝的兄弟和堂兄弟,由惇王领头,然后是恭王、醇贝勒、钟贝勒、孚贝子,再以下是宣宗的长孙载治、惇王的长子载漪、恭王的长子载澄、次子载涛。头乘大轿,将次到mén,大家一起在红毡条上跪下,这是接皇帝的驾,大轿一过,惇王五弟兄随即起身,扶着轿杠,一直进mén。载字辈的小弟兄依旧跪着,等接了后宫各位主子的驾,都到二厅停下,这里才是诸王福晋接驾的地方。

    厅上已经设下御座,但皇帝吩咐,只行‘家人之礼’,略叙一叙家常,皇后便向皇帝说道:“皇上,快办事吧等您来了就开戏。”

    这是预先说好了的,要办的事是两件,第一就是召见阿克丹。为了不愿张扬,只由皇帝一个人召见。醇贝勒早就秉承旨预备好了,在西huā厅设下一张御座,等御前shì卫用个银盘,托上一支粉底绿头签来,接在手里,把写在上面的阿克丹的履历略看一看,说了一声:“叫起”

    托云保早就带着儿子在等着了,但他本人不在召见之列,等带引见的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走了来,还未开口,他先笑脸迎着,兜头请了个安说:“爵爷你多栽培。”说着又叫阿克丹行礼。

    伯彦讷谟祜为人厚道谦虚,赶紧还了一揖,把阿克丹上下看了一转,微笑着夸奖:“大侄儿一表人才。好极了,好极了”

    一听这话,托云保笑逐颜开,不住关照儿子:“好好儿的,别怕,别怕”

    越是叫他‘别怕’,阿克丹越害怕,跟在伯彦讷谟祜后面,只觉得两手捏汗,喉头发干。等到了西huā厅,只见静悄悄地,声息不闻,及至shì卫一打帘子,才看出huā翎宝石顶的一群王公,shì奉着一位戴一顶中máo本sè貂皮缎台冠,酱sè江绸面青颏袍,套一袭貂皮黄面褂,腰间束着金带头线钮带的男子——皇帝原来这么年轻阿克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似的,动作便迟钝了。

    “行礼啊”伯彦讷谟祜提醒他。

    见皇帝的仪注,早在家里演习了无数遍,但此时不知忘到那里去了?阿克丹一直走到面前,才扑通一声跪下。

    照规矩应该一进mén就跪请圣安,然后趋行数步,跪在一个适当的地点奏对,他这样做法,已经算是失仪。等到一开口奏报履历,说了个‘臣’字,下面‘阿克丹’那个‘阿’字是张口音,要转到‘克’字特别困难,于是:“臣阿、阿、阿……”越急越结巴,连伯彦讷谟祜都替他急坏了。

    shì立的大臣面面相觑,尴尬万分,皇帝却是硬得下心,有意要看阿克丹出丑,声sè不动地静静等着。直到阿克丹急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时,他才轻轻说了一声:“叫他下去吧”

    于是伯彦讷谟祜伸手把他的头一揿,同时说道:“给皇上跪安吧”

    这一下阿克丹如逢大赦,摘掉暖帽,磕了个头,等抬起脸来,只看到了皇帝的一个背影。

    “唉”伯彦讷谟祜叹口气说:“满砸”

    他在外面叹气,皇帝却在里面冷笑,虽无怪载醇的意思,他也觉得异常窝囊。又因为御前众臣就在旁边,也不便多说。因此本应很热闹、很高兴的一个场面,突然之间变得冷落了。

    还有一件事,是召见自己的妹子。寿安公主也在这次过府传见的宗室之列,不过公主之尊,不能在huā厅,当着那么多王公、御前相见,让这些人退了,才把公主传了进来,“叩见皇上。”寿安公主行礼说道。

    “小妹,多日不见,你可还好吗?”于自己的这在世唯一的血亲妹子,皇帝很温和,微笑着站起身来,免了她跪拜之礼,容她在自己的身边落座。

    “多谢皇帝哥哥垂问,小妹一切都好。”

    皇帝问了几句府中的事情,话题一转,提到正经事上,“小妹,府里的下人啊,不论是太监还是宫婢,甚至是府中的管家,下人,该管的时候,就要拿出主子的威势来。这些人最称刁钻,旁的学不会,察言观sè的功夫,永远高人一等。做主子的,但凡对他们有点好脸sè,就顺杆爬,恨不得骑到主子头上去。”

    寿安公主不知道哥哥忽然和自己说这番话的含义是什么,含含糊糊的答应着。

    “我听说,近来羊圈胡同一带,很是húnluàn?很担心你也受了惊扰,特意招你来问一问。”皇帝说道,“可有此事的?”

    “这,倒也说不上húnluàn,只不过百姓不大愿意和洋人毗邻为居,而且,小妹也觉得,和洋人住得近了,有朝不保夕之感——谁知道这些人哪一天发起狂xìng来,冲进府中,烧杀抢掠的?”

    皇帝抑制不住的扬声大笑“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啊?天下怪诞之言,朕听得多了,以此为最”

    公主给他笑得有点发máo,怯生生的问道,“不……不是的吗?”

    “当然不是的。”皇帝说道,“洋人只不过和我天朝人容貌生得有所差别而已,其他各种,也都可以算是礼仪教化而成,有些地方,甚至还会超过我天朝呢”他笑一笑,又再说道,“所以啊,妹子,别听信下面的那些人胡luàn喷蛆,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自己的,……”

    他yù待多说,忽然听huā厅外面一阵纷扰,夹杂着孩子的嘶吼,“你走开,我要见阿玛走开,走开”

    皇帝听出来了,是载澧的声音,看光影下人影闪动,似乎有什么人在和他争执,“吵什么?怎么回事?”

    mén帘挑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用力闯了进来,“阿玛,儿子给人家欺负,呜呜呜呜您得给儿子做主啊。”

    皇帝仔细看去,心中又惊又怒,载澧满脸是泪,一只眼圈给人家打得乌黑,鼻翼肿起,隐约可见血迹,身上的宁缎袍服和外面套着的小马甲上的扣子都给扯掉了,lù出里面雪白的内衣,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向父亲哭诉,“这……这是怎么啦?”寿安公主也大大的吃了一惊,“过来,到姑姑这里来。”

    “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照管不周,使小主子受了伤,请皇上恕罪”载澧身边的奴才名叫存佑,内务府出身,以谙达之身,一直是在载澧的身边服shì左右,等到载澧年纪渐长,分府居住,皇帝把他也打发出去,照例伺候,升任贝勒府总管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载澧虽然不是什么美yù之才,终究是自己的骨血,眼见给人打成这样,皇帝也自惶急,迭声问道。

    “都是载龄府上的溥纲,看着自己年纪大,不肯叫儿子,儿子生气,和他分辨了几句,他抬手就打”载澧呜呜咽咽的说道,“皇阿玛,您要重重的治他的罪”

    载龄、溥纲的名字传入耳中,让皇帝楞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谁。载龄是圣祖三子,诚亲王胤祉的后人,道光二十一年的翰林,任职户部左shì郎——这是卿贰中的首席,只要不出大的过错,一定能够升任尚书的。

    溥纲是他老来所得的儿子,生于道光二十三年,前面的几个兄长,因病、因故早殇,只留下这一个孩子,疼爱的不得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娶妻未久,却要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娃娃为‘叔’,大约是面子上下不来吧?皇帝心中如是想着。就准备将这父子两个传进来,问一问缘由。

    不料载澧一个劲的摇头,“皇阿玛,这样的奴才何必让阿玛见了他们生气,传一道旨意,处置一番不就是了吗?”

    “你糊涂啦?给人家打成这样?怎么不让你阿玛问一问呢?”

    “哎呀,姑妈,您就不要问了。”载澧是一派想把这件事尽快解决的样子,回头又对皇帝说,“阿玛,您给儿子一道旨意,儿子下去之后,传旨教训溥纲一番,也就是了。”

    他越是这样,皇帝越觉得怪异,“大阿哥,这件事,是不是你挑起的火头?嗯?现在和阿玛老实说,还能保全你一二,等一会儿三头会面,给朕问出实情,若是屈在你而非他,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这,儿子说的都是实话。”

    皇帝点点头,“那好。”他给寿安公主使了个眼sè,示意她回避,转头吩咐一声,“来人,传载龄、溥纲到朕前来”

    载龄真的给吓坏了,什么人不好招惹,偏要招惹大阿哥?载澧是咸丰十一年的二月间由内务府、工部、户部报请,分府居外的,皇帝于自己的这个长子,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架不住瑾贵妃吁请,还是亲自给孩子的贝勒府题写了匾额,以昭重其事。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把他给打了?

    听到宣召,载龄带着儿子,到了西huā厅mén前,碰头有若捣蒜,“奴才惶恐,奴才教子无方,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溥纲也是年轻人心xìng,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服之sè,“溥纲?”

    听到皇帝叫自己的名字,溥纲不敢作sè,恭敬的碰头答奏,“奴才在。”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和大阿哥动手?”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天胆也不敢和大阿哥动手,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虽然是朕的儿子,但若是做错了,朕也断然不会偏袒。”

    纲得到皇帝的鼓励,大声说道,“奴才méng皇上信宠,招以进府,不料大阿哥对奴才说,要奴才当众给他磕头认错,奴才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他,大阿哥说,奴才本年年初娶妻,并未请大阿哥过府饮宴,故而见责。奴才以为大阿哥是开玩笑,就说日后请大阿哥得暇过府,奴才夫妻两个,给大阿哥碰头认错。他不但不准,反而挥拳殴打奴才。”

    皇帝的一双眉头深深皱起,扳得紧紧的脸上浮起一片冷笑,“大阿哥,载龄的话,可是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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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观戏

    第46节观戏

    载澧也算是自作孽。他xìng情顽劣,但禀赋不坏,只不过因为身为皇子,虽上有严父,但做父亲的国事繁忙,无暇管教,加以又是皇长子,从生母以下,到宫婢、太监等一众下人,多方维持,呵护唯恐不周,数重因缘,也便养成了骄纵的xìng情。等到到了上书房,随师傅读书,情况也并未有丝毫好转。这要分作几方面来谈。

    首先说,清朝有一项前明远远不及的传统,便是尊师。自雍正创立不立储而秘密择贤,传大位于身后的传统以来,翰林得派在皇子、皇孙读书的上书房行走,充任师傅,便是仕途康庄的开始,倘若学生得为天子,那就不但入阁拜相为指顾间事,就是子孙,亦如同有了丹书铁劵,除大逆不道之罪以外,他罪皆可免死便如同杜受田,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皇帝给载澧选定的师傅是翁心存,他是孝悌君子,秉持‘教不严、师之惰’的那一套古训,于载澧的学业,督促得很紧,小小的孩子,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全然不理自己皇子之尊的老人,敬畏之下,老实了很久,但等到翁心存入值军机处,就不大能够经常到上书房来督促,学业如逆水行舟,不进而退,更何况一个几岁的孩子?日渐荒诞,也可以想见了。

    不过,这些还都是客观原因,另外一个主观原因是载澧不喜欢读书。这又要分作两方面来说,第一是他生xìng好动,心不易静,加以宫中大小祭祀,常年不断,更加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再有一个就是,载澧始终未曾入mén,换句话说,就是他始终不能领略读书过程中的乐趣凡此种种,也便养成了载澧一事无成,荒唐度日的xìng子。

    这一次到七叔府上来,他也在随扈之列,到此之后,见到了溥纲,溥纲年纪虽然比他大很多,按辈分来说,却是他的侄子,这还不算,本年二月间,晋嘉号贝勒,分封贝勒府,连父亲也为自己题写了府mén前的匾额,宗室近臣不敢以其年幼相欺,早早的过府祝贺,不料事出偶然,溥纲正是在这一天迎娶新fù过mén。

    在载澧看来,尚没有什么,在存佑看来,溥纲是在故意和小主子打擂台,把本来应该到府祝贺的十成宾客,分走了一半,这简直是可恨故而多次在载澧耳边嘀咕,说溥纲怎么怎么可恨,怎么怎么瞧不起大阿哥,时间久了,载澧信以为真,也恨上了溥纲。

    这一次到七叔府上,正好见到溥纲,为溥纲不曾下跪请安,载澧大发脾气,仗着自己身子小,行动灵便,一跃到了溥纲身后,抬脚在他屁股上重重的踹了一记,溥纲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向前抢了几步,站住身子,回头看时,脸上带上了怒sè,“大阿哥,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教训你这不懂规矩的hún账王八蛋”载澧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在府里你阿玛就不曾教过你规矩吗?见了长辈,只作揖,不下跪,就是你府里的家教?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溥纲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还不敢得罪他,连连躲闪,载澧脚步不稳,自己撞到地上,一边的脸颊也擦破了,这下更加得理不让,“好啊,你敢打我,我去找皇阿玛,要他杀你们父子的头”说完由存佑领着,一溜烟的跑开了。

    听溥纲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遍,皇帝脸sè铁青,“载澧,溥纲说的可是真话?”

    “不是的,阿玛。”载澧大声说道,“都是他欺负儿子在前,不敬尊长在后,儿子才找机会教训他的。”

    “教训?凭你也配说教训?无行无德的狗才rǔ臭未干,你也教训起别人来了?有那份教训别人的功夫,怎么不把自己府里认真管束一二?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存佑?”

    “啊?”存佑吓了一跳,怎么这其中还关联到自己了吗?“奴才在。”

    “本月十一,是不是你撺掇大阿哥,以府中缺少丝绸为由,向内务府奏请,拨转江宁织造,造上好宁绸三百匹?”

    “这,是有的,只是,大阿哥府里,丝绸之物确实不足,用度缺少,奴才也是向内库报准过的。”

    “说得好听,到似乎是你一心一意为少主子着想的?”皇帝冷笑着,“载澧是朕的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对朕说,反要你这奴才越俎代庖?为他向外人需索?嗯?”

    “是,是,是,万岁爷教训的是,都是奴才的糊涂,都是奴才的糊涂”

    皇帝目光转移,眼见huā厅外面人影闪动,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见消息,赶了过来,只是未奉传召,不敢入内,“都进来”

    听见里面说话,奕几个鱼贯而进,行礼之后,皇帝一摆手,“溥纲,你把刚才的话,再和恭亲王说一遍。让他们也都听听,朕说得对不对?”

    溥纲把经过又说了一遍,皇帝劈头问道,“老六,你是管着宗人府的,你怎么说?

    奕如何能够说皇帝的话不对,听完之后,赔笑说道,“皇上,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主子难得出宫一趟,又何必为小事搅了兴致?大阿哥孩童心xìng,一时jī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你说得真轻巧这样的事情,若不能及时纠正,日后变本加厉,不知道会做出多少不法勾当”他摇摇头,“不能就这样饶了这个狗才关到宗人府,圈禁三月另外,夺去载澧贝勒嘉号,降为贝子。”

    碰头领旨,起身又给载澧使了个眼sè,示意他赶快谢恩。

    载澧委委屈屈的跪倒下去,碰头谢恩,“儿子领旨谢恩。”

    “多多学点规矩,别仗着是朕的子嗣,就在外面胡作非为,要是日后再给朕知道,你有胆敢倚仗天家势力,在外欺压良善的,仔细你的皮”

    “儿子,都记住了。”

    “滚出去,省得看见你心烦。”载澧求荣反辱,灰溜溜的出府自去不提。

    皇帝叹了口气,摆手示意载龄父子站起来,“载澧这个孩子啊,秉xìng并不太坏,只是天生笨头笨脑,容易受人簸nòng,便如同这一次的事情吧,”他略带一点羞涩的微笑,说道,“不过,朕身为人父,疏于管教,在这里,代这个hún账向你们道歉了。”

    “奴才不敢”载龄和儿子连忙再度跪倒,口中答奏,“总是奴才教子无方,礼数不周,得罪皇子,皇上不以奴才所行非是大加挞伐,反天语慰藉,奴才惶恐无地”

    肃顺在一边看事情告一段落,适时进言道,“皇上,皇后娘娘等各位主子还在前面等候呢,是不是可以请驾,传戏了?”

    “也好。”皇帝长身而起,“不好让她们都等得久了。起驾”

    把那一段不愉快揭了过去。载醇引领着皇帝到了戏厅——戏台朝北,戏厅朝南,五开间的敞厅,槅扇都已拆除,下面用‘地平‘填高,中间设一张御案,自然就是皇帝的。后面一侧,是皇后、嫔妃所居,再之后用两面黄幔隔开,是诸王、贝勒、贝子、公以及扈从大臣的席次。

    未曾开戏,载醇先奏,这天的戏是由皂保和崇纶提调。这两个人都是内务府出身,现在都在当户部的满缺shì郎,京城里出名有手面的阔客,于是传了这两个人上来,并排跪下,由崇纶陈奏戏目。“今儿伺候皇上四出戏。”他把手里的一个白折子打开来,一面看,一面说:“第一出是出玩笑戏,刘赶三的《探亲相骂》,京城出头一份。”崇纶略停一停说:“第二出是卢台子的《空城计》,庆四给他配司马懿。这又是头一份。”

    “你倒是有多少‘头一份’?”皇帝问:“卢台子是谁?”

    “喔。卢台子就是卢胜奎。”

    “原来卢台子就是卢胜奎。”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还有呢?”

    “卢胜奎跟刘赶三,今儿个都是双出。”崇纶答道,“《空城计》下来,先垫一出小戏,好腾出工夫来让卢胜奎卸装,扮下一出戏。这垫的一出戏,也是京城里的头一份。”

    崇纶是有意带些‘耍贫嘴’的味道,好博皇帝一笑,果然,连皇后都被逗乐了:“怎么全是头一份啊?”她忍俊不禁地问。

    “不是头一份,不敢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崇纶jīng神抖擞地说:“这出戏叫《时迁盗甲》。”

    “那不是昆戏吗?”

    “是。唱这出《盗甲》的,就是个‘苏丑’,叫杨鸣yù,他的绝活tǐng多,这一出《盗甲》是专为给皇上预备的。再下来就是大轴子了,《群英会》程长庚的鲁肃、卢胜奎的诸葛亮、徐小香的周瑜、刘赶三的蒋干。”

    “程长庚?”皇帝以略带讶异的声音问道:“他还在京里?”

    “他还在京里,还是‘三庆徽’班的掌班。”崇纶又把一个戏折子高捧过顶:“还留着富余的工夫,预备请皇上、皇后娘娘点戏。”

    皇后不大懂戏,笑呵呵的摇摇头,对丈夫说,“我也不懂,还是皇上点吧?”

    皇帝也不推辞,沉yín了一下,“点一出《四郎探母》吧?可有好角sè?”

    “皇上法眼如炬,真正是再恰好也没有了。”崇纶笑眯眯的说道,“奴才想传chūn台班掌班余三胜和梅巧玲伺候。这才是真真正正京城头一份呢”

    “行啦,别耍嘴儿了”皇帝笑着摆手,“传膳开戏吧”

    于是,一面是太监递相传呼,搭膳桌,抬食盒,依上方yù食的规矩供膳,一面是笙簧并奏,锣鼓齐鸣,由升平署的太监演唱吉祥例戏,满台神佛仙道,只是热闹而已。皇帝早就把这些戏看得厌了,但规矩必须如此,便只好由他们去。

    “趁这会多吃一点儿”皇帝转头向和他在一桌的皇后说:“吃饱了好听戏——你不是说不爱听昆腔,爱听皮黄吗?”

    “是”皇后很驯顺地答应着,把一碟mì汁火方移到他面前。

    这是他喜爱的一样食物,为了酬报皇后的孝心,先尝了一片火tuǐ,然后转脸对shì立在旁的六福说道:“拿这个送给六爷。不必谢恩”

    话是这么说,并不用在御案上撤走这个菜,御膳照例每样两份,一份御用,一份备赏,备赏的一份,送到黄幔外面,恭王听说不必谢恩,也就坦然接受了。

    等六福转身回来,例戏已经唱完,台上贴出一张黄纸,大书:“奉旨演《四郎探母》”。因为是御口钦点的,自然要第一个伺候。然后是内务府的两名司员,从出将、入相的上下场mén走了出来,在台柱前相向而立,这是内廷的规矩,名谓‘带戏’。

    “讨厌”皇后轻轻咕哝了一声。

    这两个字只有皇后和惊羽听见,好好一出戏,有这两个官员站在那里,搞成格格不入的场面,确是讨厌。惊羽懂得她的意思,便招一招手把六福叫到跟前,有话吩咐。

    “这儿不是宫里,用不着带戏。问问他们,能不能不要这些,皇上不喜欢”

    福答道,“我马上去告诉他们。”

    他用不着再去请旨,就知道惊羽的话,必是皇帝的意思。他一路走,一路这样在想,寻着了崇纶,传到了话,台上的两名内务府官员,随即悄悄退下,剩下杨四郎与铁镜公主,从容自在地去‘猜心事’。

    “这才好”皇帝越发高兴了,《四郎探母》是京剧徽班保留节目之一,唱念俱佳,而余三胜的嗓音清亮高亢,有穿云裂帛之声,在这个全无后世电子设备辅助的条件下,全凭一身的真功夫,将吐字发声之法运用到极致,比之在后世所见又高了不止一筹;而梅巧玲也丝毫不含糊,身段玲珑,扮相俊美,若是不知道的话,真会以为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倾国nv子呢

    皇帝招招手,和六福耳语了几句,后者点头转身,不一会儿的功夫,领着肃顺到了席前,“主子。”

    “这个……”他用手一指台上,“这个人是谁?”

    “回万岁爷的话,这位叫梅巧玲,是京中首屈一指的旦角大家,字雪芬,rǔ名叫阿昭,现在是京中三庆班的第一台柱子呢。”

    “着实是不错呢”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回头聚jīng会神地看完这出戏,说一声:“赏”

    一听这话,台上丝弦之声消止,演萧太后的胡喜禄、演杨四郎的余三胜,还有演铁镜公主的梅巧玲各自在台板上跪倒谢恩,皇帝没来由的动了旎念,“肃顺?传梅巧玲上来。”

    于是,演出暂停,肃顺一溜烟的到了后台,先找到三庆班的掌班,“快,皇上要见阿昭”

    梅巧玲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没有卸妆的时间,套上一件月白sè长衫,小心翼翼的跟在肃顺身后,到了席前,他是演过多年戏的,若论及行走趋拜,自然不再话下,只是初次面君,心中慌luàn,手脚都似乎没有个安放处了,“草民梅巧玲,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安逸的翘起二郎tuǐ,望着脚下跪着的男子,白皙的肌肤,红润的指尖,比之nv子,更有一番风流味道,“你叫梅巧玲?学艺几年了?”

    梅巧玲一一答了,只听皇帝又问,“在京中吃开口饭,日子或者还能过得下去,但朕也听人说过,梨园行中,倾轧之风最烈。”他换了个姿势,又再说道,“朕想,招你进宫,以内廷供奉,以为伺候天家,你可愿意?”

    梅巧玲一愣,赶忙碰头答应,“皇上如此抬爱小民,小民自当努力报效”

    接下来是刘赶三的《探亲相骂》,卢胜奎和旗人庆四的《空城计》,皇帝无不有赏。第四出《时迁盗甲》,杨鸣yù那翻腾跌扑,落地无声的武功,把个原本不是很爱戏,很懂戏的皇后看得几乎在御座上都坐不住,也放了一回赏。

    大轴上场,天将黑了,明晃晃点起无数粗如儿臂的红烛和明角宫灯。程长庚的鲁肃和卢胜奎的孔明,固然各擅胜场,但皇帝jī赏的却是徐小香的周瑜,扮出来一望,不但丰神俊朗,一举手、一投足,才看出别具风流,开到口时清刚绝俗,转眼神、舞翎子,竟活画出睥睨一世的公瑾当年。“什么叫儒将?这就是”他这样跟惊羽和六福说,也不问他们懂不懂儒将这两个字。

    皇后一边看戏,一边由身边的兰妃和杨贵人给她讲,也逐渐悟出一些mén道来了,她更欣赏的是程长庚,所以在《群英会》唱完,放赏之时,特别探头问一问皇帝,想召见程长庚。

    程长庚曾被赏过六品顶戴,备有一份朝冠补服。他为人谨饬识大体,平日决不敢穿来炫耀,但预料到这天要谢恩见驾,自然要衣冠整肃,所以把那套行头也在衣箱里带着。此刻穿戴整齐,做此官、行此礼,况是扮惯了王侯大臣的,加以在宫中见过世面,所以趋跄拜起,气度雍容,很有点儿大家风范。

    所谓召见也不过跪得近些,自陈一些感jī天恩的话,皇后拙于言词,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也真没有什么好跟人说的。所以应个景,便由崇纶带了下去。

    皇帝看看时辰,就准备起驾回宫了。就在要离座的那一刻,六福走过来,悄悄奏报:“启奏万岁爷,五爷有事要面奏。”

    “好,好”皇帝于这个兄弟最客气不过,“叫他过来吧”

    惇王已经在厅前听到了,不等召唤,自己便走了上来。这时皇帝已起身离座,惇王请个安说:“臣弟请皇上赏个面子。”

    皇帝知道这个兄弟赋xìng粗荒,书也读得不好,说话常是没头没脑的,所以便问一句:“倒是什么事儿啊?”

    “也没有别的事儿,臣弟想跟老七今儿个一样,奉请皇上到臣弟府里玩儿一天。”

    皇帝几乎笑出声来半天没有说话,历朝的规矩,皇帝身担四海至重,不可轻动,除非有喜庆大事,轻易不幸王府。这一天算是偶一为之,且有相亲和训妹的作用在内,犹有可说,但如接着再临幸惇王府,演戏作乐,则与历年所下的上谕,大相违背,怕又引起御史的议论。而且,老五这个人眼皮子浅,看见老七的这番荣耀,忍不住要学样。日后若是各府兄弟,有样学样,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这样一想,便有了推拒之意,“再等一等吧?等过上一段,再说,好吗?”

    “那么,”惇王紧接着说,“请皇上赏日子下来,臣好预备。”

    看弟弟不明白自己的话,皇帝好气好笑,不能不表示态度了,“不忙,不忙天气越来越热,朕又耐不住这样酷暑的天气,等秋凉之后,慢慢儿再看吧。”

    惇王心想,照这口气,只怕未来数月都不行,等天气转凉,必可如愿。若是在大年正月里,能把皇上迎请到府,这就更有面子了,因而欣然答声:“是臣弟另外具折奏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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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西北民事

    第47节西北民事

    寿安公主转回自己在羊圈胡同的府中,命人把丈夫叫到跟前,然后将皇帝和她说的话,给丈夫复述了一遍,“你说,皇上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我可不知道啦。”德穆楚克札布说,“为各家豪mén巨族,悍仆惹事,皇上多年见屡有上谕,想来也不出如此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从你这里,就休想问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公主恨恨的瞪了丈夫一眼,“你不是近来和那个叫左宗棠的jiāo好吗?明儿个到衙mén去,问问他,看看皇上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

    “哎穆楚克札布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夫妻起身,德穆楚克札布传轿直奔宗人府衙mén,径直来寻左宗棠,左宗棠正待传轿出衙。近来数日,尤其是自崇伊之事得以解决之后,他越发的来了jīng神,一改前月在堂上安坐如仪的风范,变得雷厉风行,成天奔忙于西山、潭柘寺等旗人勾留一带,为旗人徙居一事奔走不停。

    德穆楚克札布知道,这一会儿若是容他离开,这一天也休想见得到了。抢上一步,拦在前面,“季高兄,季高兄慢行”

    “怎么了?”左宗棠从轿子中钻出来,见到是他,微笑行礼,“见过大人。”

    “不敢,不敢。”德穆楚克札布扶住左宗棠,笑着说道,“季高兄,哪里去?”

    “到西山走一走。昨天有一户从关外回转来的旗下人家,当众献身说法,为京中同族讲解关外风情,这不,王爷派我过去,维持一下呢。”

    “此事何劳季高兄大才?派两个下人过去不就行了吗?”德穆楚克札布说道,“等一会儿我去见王爷,请他免了老兄这份差事。来,”他拉着左宗棠的手,“我有一件事,想请季高兄为我谋划一二。”

    左宗棠心中很是瞧不起满méng氏族,但做此官,行此礼,自己在京中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和旗下人家打jiāo道,礼数上丝毫不可缺失。加以德穆楚克札布其人虽薄学无才,但并非坏人,于和自己jiāo往中,也多有崇敬之意,故而多日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处得相当不坏,“大人说笑了,左某何德何能,可为大人借箸筹谋?”

    这番话德穆楚克札布听不懂,大约的意思明白,是在做自谦之语,“老兄就不必客气了。”他说,“昨天皇上到七贝勒府上去了,老兄知道吗?”

    “知道。”

    “内子也被皇上宣召到御前,听她回来之后和我说,皇上对她说……”德穆楚克札布把妻子说的话转述一遍,紧接着问道,“老兄以为,这是为了什么缘故?”

    左宗棠眨眨肿眼泡,思考了片刻便尽知其详,羊圈胡同要改为各国使领馆区,引发民情沸腾,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可笑公主夫fù,丝毫不知自己所行,已经渐次惹得皇帝不满,这一次还算是好的,看在兄妹情深的面子上训诫一二,若是不知改悔的话,额驸当如何?公主又当如何?

    看着德穆楚克札布脸sè求恳的笑容,左宗棠心中一软,“此事啊,左不外乎公主及额驸大人得罪了皇上,大人不必害怕,如今尚有可以回天之路可走。只要公主和额驸能够顺应天意,不再为各国使馆迁移一事违逆圣意,自然天心可回了。”

    德穆楚克札布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件事啊?我明白了。”他向左宗棠一拱手,“多谢老兄指教,日后定有回报。”

    左宗棠一笑,和他拱手作别,再一次命人备轿,往西城而去。

    咸丰七年,中英战后,俄国派遣使者来华,提出三项要求,第一是在京中仿效英法等国前例,设立领事场馆,并彼此建立大使级外jiāo关系;第二是要求在旧有五口,新开三口通商口岸之外,新增天山南北路,开通两国边境贸易,以杜绝走sī日益严重,给两国造成的经济伤害;第三是请求中方派员,与俄方一道,共同就新疆伊犁之西,科布多之南的帕米尔一带,中俄的疆界纷争不断之事,做一次彻底的探访和划定,以分清彼此疆圉。

    奕奏报到御前,皇帝准了第一和第三条,第二条因为清流反对之声大作,不得已暂时搁置。在后来两国签订的《北京条约》中,有一款如下,“中国与俄国将从前未经定明边界,由两国派出信任大员秉公查勘,务将边界清理补入此次合约之内。边界既定之后,登入地册,绘入地图,立定凭据,俾两国永无此疆彼界之争。”

    而奉旨和俄方一道远赴西北、东北勘探地界的差事,落到了山西办差,几乎引发兵变的兵部shì郎万青藜头上,随行的有许庚身、绵华、志颜二员总署章京,还有咸丰二年,为山东大案而落马,给皇帝打发到乌鲁木齐君前效力的景廉的身上。后来又增加了一个人,就是戊午科场大案中,同样给发配到乌鲁木齐的工部尚书程庭桂。俄方派出的代表是外jiāo副相,名叫亚历山大?希德洛夫。

    经过三年有余的探查,接旨重新划定,而这一次的双方界址争端,仍旧是以雍正六年沙宾达巴哈之界牌末处起,往西直至斋桑淖尔湖,自此往西南顺天山之特穆尔图淖尔,南至浩罕边界为界,并勒碑刻石,以记其事。万青藜几个人功德圆满,在乌鲁木齐上折子奏陈此事,并附上两国勘定界址之后,重新划分的皇朝疆舆图到京,皇帝见到,心中大喜,特别降旨,此次堪舆界址,以万青藜为首任大臣,劳苦功高,封二等抚远子,并加兵部尚书衔;景廉、程庭桂照原级起复,进京陛见。连总署衙mén派出去的绵?、志颜二人,也多有嘉奖,不必多提。

    这于大清自然是好事,但万青藜几个回京之后,带回来一个很坏的消息:“……臣一路所见,新疆土地广袤,朝廷有鞭长之困,百姓受往来不法劫掠之苦。尤其是臣在新疆吐鲁番、伊犁等地所见,尽是沙俄骑士,纵马而过,如入无人之境。臣听当地百姓言说,彼邦多有悍野未驯之辈,行事唯武力是尚,往来贸易,稍有不顺遂人意之处,动辄以火枪恫吓。百姓畏惧其剽悍,只好减价出售。长久以下,民情怨恨,积蓄甚深,臣只恐,有不测之变啊”

    “这是个问题。”皇帝说道,“其实,不但是新疆,黑龙江一带,也是同样。这两年中,朕多次接到黑龙江将军常清的奏报,说松huā江、额尔古纳河流域,简直成了中俄两国走sī贩子的渊薮,往来如风,官兵莫能制止。不但朝廷正用受到影响,就是两国百姓,也莫不深受其害。”

    他低头问下跪的军机处几个人,“你们以为,该当如何解决?”

    “奴才想,百姓为利益往来,尽数靠堵,未必是上佳之策,与其huā大把的力气在各处严防死守走sī贩子,倒不如渐次开启边禁,于接壤之地,寻一二处jiāo通往来皆称便捷之地,设立jiāo易地方,容许两国商人,正常贸易,则走sī弊情,当迎刃而解矣。”

    “阎敬铭,你是管着户部差事的,你怎么说?”

    “臣赞同文大人所言。走sī往来,既冒着杀头之险,又要受寒夜冰冷之苦,只为躲避官军的剿捕,若是能够有一正当贸易之地,即便多走几步路,多上几文银子的税钱,细细思来,总还是划算的。”

    “也好。”皇帝很快的有了决断,“依议吧。文祥,你下去之后,即刻行文俄国公使,告诉他们,天朝有意展开东北、西北两地与俄罗斯接壤之地的边境贸易,让他们将讯息转回本土,派人到京,共同商议。”

    “喳。”

    “这件事啊,天朝先要拿出一份成议来。”他说,“这几天里,着户部和总署汇总计算一下,把税银款项及具体细则拟定出来,具折陈奏,朕先看一看,批一批再说。”

    文祥知道,皇帝年纪虽轻,更不曾到过外邦之国,但对于这种国与国之间的jiāo往、纷争,多有特殊而奇特的见解,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但多年以下,虑经验证,从来都是言出有物的。当下碰头答应一声,“是,奴才都记下了。”

    军机处的几个人出去,养心殿中只留下万青藜三个人,“都起来吧,起来说话。”

    让几个人站起来,他近距离的望着几个人为塞外朔风吹得皴裂的脸庞,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志颜、绵华究竟是年轻,还不必提,程庭桂过了年就五十五岁了,为朝廷公事,受尽雨雪冰霜之苦,往来万里奔bō想到这里,他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你们……都辛苦了。”

    “皇上虽身在京中,但圣心常常记挂万里之外天朝赤子,与皇上相比,臣等略略有一点辛劳,又算得什么?”

    皇帝勉强笑一下,自失的摇摇头,“你我君臣,相忍为国吧。对了,万青藜,你说西北民情沸腾,于俄国积怨甚深,可是的?有多严重?”

    “臣天胆也不敢欺瞒圣主。新疆一地,各族hún居,但不论藏méng回汉,提及俄国,都是询谋佥同,一脸愤恨。特别是于那些往来如风的走sī贩子,更加如此。”万青藜说,“咸丰九年,为走sī贩子以火枪打伤人命一事,百姓呈讼无mén,群情沸腾之下,将塔尔巴哈台一地的俄罗斯商人聚居并买卖圈子,尽数焚毁,并打伤多人,就可见一斑。”

    “是啊,民情jī愤,一致如斯。不拿出一个妥善的管理办法来,可不行啊。”咸丰九年六月间在新疆塔尔巴哈台一地,为无辜百姓受俄罗斯人戕害一事,引发了jī烈的冲突,愤怒的百姓烧毁了俄罗斯人的丝茶、皮máo生意摊位,一场大火数日方熄,两国为此闹得很不愉快,俄国提出非常严正的声明,奏折报到京中,皇帝出乎意料的置之不理,竟似乎是有意要将此事闹大一般,最后还是由法国人出面调停,才得以解决。

    庭桂也说,“以臣所见,俄罗斯国往来商贾,多数总是好的,但其中偶有不法之徒,行径卑劣,给百姓看在眼里,不分彼此,很容易迁怒良善。久而久之,两国邦jiāo,怕也容易受此影响。”

    “志颜。”皇帝忽然用手一指,“你是同文馆第一期的生员,西语jīng通,以你所见,是如何的?”

    志颜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面圣,jī动得不得了,听皇帝点名问道,吓了一跳,“学生……”一出口就说错了话,年轻人黝黑的面皮涨得紫红,忙不迭的跪了下去,“奴才糊涂。”

    “起来说话,不必惊慌。”

    颜二次起身,这才说道,“以奴才所见,不论俄人良善与否,多是抱着少赚不如多赚的念头。故而走sī者自是为贪图银钱之利;而那些正常的商人,也经常有趁着运送货物之机,夹带sī藏,以求更多贪图的。”

    “你这样的话倒真的是令朕有耳目一新之感了,可有说乎?”

    “回皇上话,有的。”志颜说,“奴才略通西语,和俄国商人jiāo谈之时,听他们说,走sī之人不但为我天朝百姓愤恨,就是彼邦百姓,也深为不齿。但走sī者众,内中充盈的,又多是哥萨克游牧悍野之辈。彼者以民族相同,而彼此更易生敌忾之心。进退之间,讲究步调偕同。一人有难,往来之人悉数伸相拯之手。而我天朝……”

    皇帝大约猜出来他想说什么了,见他面带迟疑,鼓励的点点头,“你说下去。见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颜接着说道,“而我天朝,为彼此民情不同,在此一节上,稍有不如。多年以下,未能收守望相助之力。为彼邦个个击破,则弊情也就愈演愈烈了。”他又说,“而时至今日,俄国走sī贩子心中多有不耻天朝良善之心,往来之际,也就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你真正是在用心观察啦”

    “奴才不敢。”

    “这没有什么敢不敢的。”皇帝心中苦笑,咸丰九年的秋季,新疆爆发了相当严重的商民冲突,奏报到京,他有意不理,本来是打算着,借这样一个机会,在西北之地,和俄罗斯人硬碰硬的对上一阵,但一则是俄罗斯那边sè厉内荏,二来也是考虑到距离太远,用兵多有不达,只好顺水推舟,接受了法国人的调停。今天听志颜一说,皇帝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决断是如何的冒险凭新疆一地的兵力,能不能抵抗得住来自俄罗斯铁骑的冲击?这都还是未知数呢

    他暗中摇摇头,不再多做纠缠,“你们远路回京,都很辛苦了。今儿个下去,先休息几天,过几天,等休息好了,再递牌子进来。”

    听闻中俄两国界址重新划分,第一个到总署衙mén呈递公文,并表示祝贺之意的,就是英国人。说来并不奇怪,俄国一直想经由帕米尔南窥印度,与英国发生了利害冲突。如果帕米尔仍属中国,形成缓冲,俄国就不可能有此南侵的便利了。

    这种大国博弈,最是错综复杂,荣禄等人一面敷衍来人,一面以尚未有朝廷成议,势则新定界址,暂时不能对外宣布为由,把对方打发了回去,“老师,英国人倒真的是急xìng子呢这么急急忙忙就派人过来了?”

    容闳笑了一下,“这本不奇怪,自咸丰八年之后,两国办理差事,英国人就从来不曾断了问讯,说起来,也是难为他们了。”

    荣禄轻笑着,埋头整理案上的文牍,文祥带来皇上的口谕,让总署衙mén和户部汇总,把中俄两国日后即将进行的商贸jiāo易的种种细则先行确定下来——总署衙mén上至领班大臣,下到章京、书吏,都已经逐渐接受并且习惯了中西hún杂式的办事风格。

    首先说,动作更快,效率更高。无事之日便罢,当有事的时候,更能发挥整体协同的办事之风,各人分别负责一部分差事,久而久之,于自己要掌握的分内事熟练无比,自然的,速度也就更快。

    荣禄除了日常文牍、各国使领场馆往来投递公文的接待、翻译之外,另外分管的差事,便是天朝自《尼布楚条约》以下,各国与大清签署的合约文本的保存、整理工作。而这一部分工作,也正是此次办差所必须的。

    而这样的差事做得久了,给荣禄知道,表面上看起来,两国jiāo往,互订条约,似乎是一件无比郑重之事,但究其实际,和这北京城中随处可见的买卖店铺,招揽顾客登mén,双方为一件物品,打价还价,没有丝毫的差别这说起来有点亵渎,而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

    按照中国分别与英法两国签订的《新开三地通商口子条约》中规定的,各国商贸往来征税办法及进口货物税则的内容稍加添改了几个字,呈递到总署堂官处,就算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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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中俄纠葛(1)

    第48节中俄纠葛(1)

    以下数节的文字中,简单的介绍一下中俄两国数百年来的往复纷争。

    这样的文字即便是必须的,在作者看来,也难免枯燥和乏味,但同时又是不可或缺的。特别要说明的一点是,历史上的一些地名、词汇,对于如今的国人,可能过于疏远和陌生了一点。所以,希望下面的几节过渡xìng的文字,不会令人产生厌恶的感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权且做一次文抄公,把我所能展示给读者朋友的文字,尽数罗列其上,让大家有一个感xìng的认识。也好知道,在一个半世纪甚至更久远的年代之前,在中国关外广袤的黑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黑龙江古称阿穆尔河,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内河,而中俄纠纷,也多由这条河而起。顺治七年,有一个叫哈巴罗夫的俄罗斯军官,带着138名士兵组成的先遣军,进入黑龙江流域,并且给顺治皇帝上了一份国书,内容荒诞不经,以老虎吃天的口wěn写到,“……要博格达汗率领他的氏族、部落和全体的人,接受全俄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的统治,永远做奴隶。……博格达汗本人和他的同族,应当向沙皇进攻金银,宝石和刺绣织物,如果博格达汗率领他的氏族和全体人员服从全俄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的统治的统治,沙皇将派军队来保护他们。”

    “……如果博格达汗率领他的氏族和全体人员不服从沙皇,不向沙皇jiāo纳实物和jiāo出人质,那么,耶罗非(就是哈巴罗夫本人)应当率领服役人员和渔猎人员去秘密的用战争镇压他们。……把他们统统杀死、绞死、毁灭掉。打到最后,把他们的妻子、儿nv抓起来做俘虏,如果这些没有jiāo纳实物的人都服从了沙皇,那么就让这些人按照他们的宗教信仰宣誓,要他们一个一个的发誓,接受沙皇的统治,处于终身纳实物税的奴隶地位,保证他本人和他统治下的人年年jiāo纳实物税。”

    仅凭140余人的小军队,居然向拥有着一千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数千万计人口的泱泱大国的国君宣战,这似乎是痴人说梦一般的文字,居然也就是真实历史中的真实故事。从顺治皇帝以下,对这样一份文字自然不会理睬,这并不是存在着惧怕或者无力与沙俄兵戎相见的心里和军事实力,而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国内政局未稳等其他因素。

    哈巴罗夫以为中国人怕了他,依仗着先进的作战武器,在黑龙江流域做尽了坏事,甚至以人ròu为食,罪行令人发指,一直到康熙二十一年,沙俄人的军事据点已沿黑龙江一直修到入海口,中国方面认为,关外和沙俄接壤的领土问题,已经到了不能不断然处置的时候了。

    于是,从康熙二十二年开始,首批开赴黑龙江的1000名清军,在名将萨布素的带领下进抵瑷珲城,与俄军正面对峙。俄军慌luàn之下,谣言四起,有的说,中国派来了9000人,带着可以吃20年的食物;有的说,清军有15,000人攻打雅克萨,更多的人攻打尼布楚;还有人说,有15,000人开向雅克萨,25,000人开向尼布楚,还有一万人从水路到来。这五万人带着可供3年之用的物资。

    谣言满天飞,沙俄方面luàn了手脚,清军乘势而动,不到半年的时间(截止康熙二十三年初),全部黑龙江流域,包括各支流内俄罗斯侵略军多年经营的据点被尽数拔除,俄罗斯人第一次尝到了毁灭xìng打击的滋味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双方坐下来,开始在谈判桌上解决彼此争端,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条约的内容是很容易查到的,不缀)。

    这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深刻印记的《条约》,换来了黑龙江流域一个半多世纪的和平年月,但对于沙俄方面来说,孜孜以求的,或者说,于《尼布楚条约》中始终不能认可的一款,就是未能争取到在黑龙江江面上自由航行的权利——早在彼得大帝的时候,俄国政fǔ曾经就‘俄国应具有哪些必不可少的海岸据点’展开讨论,其中,黑龙江作为第一层次的战略要冲,就被提到了台面上;后来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也力主占领黑龙江。她说,“如果阿穆尔河作为一条能往堪察加运送粮食的方便道路而为我所利用的话,那么占有这条河流,对我们极为重要。”

    沙俄的历史学家米勒在1741年更是直言不讳的指出,“尼布楚条约的不利之处是没有使俄国取得阿穆尔河的自由航行权。”

    嘉庆四年,一些俄国商人仿效东印度公司,成立了一家俄美公司,并取得了掠夺阿留申群岛和沙俄在北美洲资源的垄断权,这个公司的目标是:将包括加利福尼亚的北美洲西海岸、夏威夷、库页岛南部、以及阿穆尔河河口进一步作为俄国的殖民地,加上俄国已有的堪察加、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使俄国成为北太平洋的霸主。

    但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问题:沙俄在堪察加和北太平洋的这些新殖民地与俄国本土之间的路程遥远,而最让人头疼的,莫过于漫长而艰难的西伯利亚运输线,外兴安岭以北的陆路布满峻峭的山脉,横断峡谷、大片大片的荒芜土地和冻土苔原,从雅库茨克通向鄂霍茨克之间的数千公里路程,就是铺设最原始粗陋的羊肠小路也无法直接通达,致使用牲畜驮运一普特(普特是沙皇时期的重量单位,一普特是千克)粮食的运价高达十五卢布——这是俄国商人不能接受的。

    除此之外,另外有两方面的制约因素,导致了俄国在对于黑龙江的问题上,始终未能下大力气加以探查和整理。第一是在雍正五年的七月十五日和同年的九月初七日,中俄两国分别签署了《布连斯奇界约》和《恰克图界约》,后者更附带了一份《喀尔喀会议通商订约》,使得两国陆上的边境贸易成为可能;等到了乾隆五十七年,双方重新修订了《恰克图市约》。进一步加强了两国边境贸易的正常行进(以上几份条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下载来看。在笔者看来,到嘉庆年之前,中俄两国的邦jiāo,还算是比较正常,而且是合乎两国利益的。关于这两份合约,后文还会有详细的说明)。

    因为这些条约的签订,俄罗斯商人大发横财,到远东去,和中国人做生意,成为了时髦、又有大把利润可图的好事,举国欣然之下,自然的,再要派人、拨款,甚至冒着违反两国公约、得罪中国政fǔ的代价,勘察黑龙江,就是很不合时宜的举动了。而那些在伊尔库茨克和恰克图获得滚滚财源的商人们,生怕惹怒了中国人,导致对方关闭恰克图市场,便大肆宣扬,说阿穆尔河不利于航行的种种言论,政fǔ无奈,只好中止。

    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就比较可笑了。一直到尼古拉一世登基之前,俄国人始终nòng不清楚,黑龙江是不是有出海口的一条河?中俄尼布楚条约签订前后,俄国人的大量档案资料也没有明确说明,阿穆尔河的通航情况和各段河道的数据,乾隆四十八年、五十八年,分别有法国航海家拉比鲁兹和英国航海家布劳顿的两次勘察结果如出一辙,得出的结论都是:萨哈林(就是库页岛)不是岛屿,而是半岛;阿穆尔河河口向北没有畅通的入海口。因为这样的勘察结果,阿穆尔河作为通往堪察加水路的经济价值就大幅降低了(一直到道光十年,中俄两国于彼此的了解和研究都少得令人咋舌,这一部分内容,详见后文)。

    一直到道光二十二年,清朝和英国签订《江宁条约》之后,沿海各省开放通商口子,使得恰克图的经济意义被降低,在这样的情况下,俄皇尼古拉一世连续派人在道光二十三年和二十六年,两度勘察黑龙江,得出的结果是让人很失望的——黑龙江没有出海口,对于俄罗斯没有很大的战略意义。尼古拉一世的失望可以想见,但染指中国内河的动作,又再一次被束之高阁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新上任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沙维耶夫到达任内,才有了彻底的改变——这是一个年级只有38虽,xiōng中充满了yù望和野心的政治投机客——在没有请示沙俄政fǔ同意的情况下,sī自派出水陆两条探索队伍,准备对黑龙江进行一次彻底而细致的考察。后来还是俄国政fǔ担心此举jī怒中国人,紧急叫停了陆上勘探队,而水面的查勘,在俄皇半推半就之下,终于成行了。

    经过探查发现,之前一直认为是萨哈林半岛的地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约‘五俄丈(一俄丈大约是2.134米)’的河面。于是,萨哈林不是半岛而黑龙江也并不是为泥沙淤积住河口的最终结论产生了。从此,黑龙江作为一条能把东西伯利亚的自然资源运往太平洋的唯一航道的特殊意义,使得沙皇将占领此河,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这之后,穆沙维耶夫给沙皇写了一封信——穆沙维耶夫或者是一个政治投机者,但并不是骗子,在给沙皇的信中,他纠正了一个自彼得大帝以来的‘某些误解’的观点,他说,“有人说什么阿穆尔河是从俄国割让出去的,这种指责实在不能令人容忍,因此我认为自己有义务予以反驳。整个阿穆尔河从来也未属于我国,也不属于中国,迄今它尚未被任何人所占领,但中国人早已经在这些地方游逛——所有这些情况,我个人是知道的。”

    而以上种种,身处黑龙江将军高位的常青居然丝毫不知道

    穆沙维耶夫信奉的法则只有一条:需要没有法律一切以需要为转移。

    在探知黑龙江的完整数据之后,上书沙皇,开始了快速和大胆的整军备战,从咸丰三年起,他统计了当时可供整编的所有哥萨克人,其中包括俄罗斯哥萨克七千人;布里亚特哥萨克一万两千人,而且拟定了可供补充的哥萨克人,包括一整个哥萨克边防军,外贝加尔哥萨克城防团;所有异族团还有外贝加尔地区所有的村镇哥萨克。整个的外贝加尔地区,都给他变成了一座军营,凡能作战者,都是士兵。

    到咸丰四年,外贝加尔哥萨克军已经扩充到48,169人,由十个骑兵团和两个骑炮兵营组成,这已经是一支拥有相当实力的作战军团了。

    人有千算,天有一算,正当穆沙维耶夫志得意满,意图在远东地区建立自己的丰功伟业的时候,有一个很坏的消息传来:俄国意图经营巴尔干的行动开始,为了夺取黑海海峡,和土耳其发生了战争,咸丰三年的十月,俄、土战争在多瑙河、黑海和高加索地区同时打响。在黑海沿岸的西诺普一战,纳西莫夫率领的俄国海军大败土耳其舰队,几乎彻底消灭了对方,bī使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英法两国正式参战——这就是所谓的克里米亚战争。

    战斗进行的相当jī烈,咸丰四年的九月,英法联军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决斗中围困了俄军固守的赛事斯托bō尔要塞,持续了一年的攻防之后,要塞终于被攻破,伺候,战局日益jī烈,俄国终于战败,并于咸丰六年签订了巴黎合约。

    战争结束之后,俄皇有意以东进的荣耀来弥补西线战事失利带来的恶劣影响,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传来:在西线战场上面对本**队势如破竹的联军百战之师,面对一直以来,都是懦弱无力的代名词的中国人时,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尽数折戟沉沙在中国的内陆地区了

    新上台的俄皇亚历山大二世终究是年轻人,吓得收起了如意算盘,而且给穆沙维耶夫下达了严厉的通牒,让他一切以克制为尚,没有接到圣彼得堡的命令,断然不可在阿穆尔河一线流域,和中方发生任何规模的接触的摩擦,否则的话,一切后果,由他自己承担。

    因为有这样严厉的指令,穆沙维耶夫又气又恼,又加以其他的一些原因(这一部分内容详见后文),便以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养病为由,把总督的差事暂时jiāo卸给自己的副手,一个名叫涅维尔思科依的海军少将(他就是带船队最后一次勘察黑龙江,并绘制了详细的水文、航道图纸的俄国将领),自己转而到欧洲养病去了。

    少了这个东侵巨魁的兴风作làng,中国的东北安宁了几年,但在不久之后,因为国际形势的日趋变化,使俄国第二次把目光投注到了自己的近邻身上。这要从滑铁卢之战结束后说起了。

    拿破仑征俄,亚历山大一世实行焦土政策,让拿破仑为军队给养伤透了脑筋,最后因为抵抗不住俄国冬天的寒冷和伤病等其他原因,只能仓皇而退,进攻时率领的近六十万法军部队(实际上也是多国联军),随他退过涅曼河时,已经只剩下了三万多人。

    亚历山大一世不顾群臣的反对意见,带兵衔尾而来,并且与普鲁士和奥地利联合起来,大败法军于莱比锡的‘民族之战’一役,俄皇的声望如日中天,成为超越法国的欧洲第一军事强国。而在亚历山大一世的指导下签订的条约,显示出了俄皇在欧洲事务中的影响力和居于领导地位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这引起了英国和奥地利的不满和警觉,为日后几方之间关系的彻底破裂,埋下了伏笔。

    由于bō兰问题和萨克森问题引起的冲突,维也纳会议实际成为用以阻止俄国进一步干预欧洲事务的工具,而不再是一个把全部jīng力用于重新划定欧洲的国界,以及设法遏制**的法国的会议,而为了对付俄普联合阵线(关于这一段欧洲各方势力犬牙jiāo错,彼此博弈的内容,详见后文),英国、奥地利和法国sī下里签订了一份实际上为军事同盟的协议,后来,汉诺威、巴伐利亚和黑森也参加了。但冲突并未如意料中的发生,因为俄皇也接受了这一份协议。

    维也纳制定的协议,给俄国带来了极为有利的外jiāo地位,他被公认为大陆的头号军事强国,获得对bō兰的统治权,使它的军队处于对维也纳和柏林的攻击范围之内,而中欧以普鲁士、奥地利帝国和各小邦的第三德意志,也给他的西部边界,提供了一大保障。

    在这之后,虽然国与国之间仍然会有一些小的摩擦,但终究不碍大局,一直到克里米亚战争。这场战争的起因,一言以蔽之:俄国没有海上优势,所以凡是允许英法联合舰队自由进入黑海的办法,对它都是有害和不能接受的。

    而实际上,在1856年签署的巴黎合约中,有关黑海非军事化的条款,也是最为俄国国内舆论愤慨不平的一部分内容了。在这段内容中,俄土两国都不得在黑海沿岸保持战舰和兵工厂,当然,黑海两海峡继续禁止任何国籍的军舰同行,但各大国的商船却是可以自由通过的。在俄国人看来,这些条款直接损害了俄国的领土完整和民族尊严——这份被迫通过的条款,对于俄国后来的外jiāo政策起了过分重大的作用,事实上,冲破这些条款的束缚,也成为1870以前,俄国对外关系中至为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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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中俄纠葛(2)

    第49节中俄纠葛(2)

    皇帝长思良久,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沙俄对中国多年虎视眈眈的种种细情逐一梳理一遍,又怕日后忘记,拿起笔,顺手拿过一摞澄心堂笺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半天抬不起头来,“皇上,该用膳了。”

    “哦?”抬头看看,天sè渐暗,“什么时辰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已经快到酉时了。”惊羽小声说道,“皇上,用过晚膳再写吧。”

    “也好。”思考了一下午,笔耕不缀了一下午,他也真觉得有点饿了,把文卷放好,起身到了东暖阁中,六福向守在养心殿明殿上的太监说一声‘传膳’,殿上太监又把这句话传给鹄立在养心殿外的太监,就这样一层一层传过去,不等回声消失,一个有如运嫁妆的行列,已经出了御膳房,这是由几十名穿戴整齐的太监组成的队伍,抬着七八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浩浩dàngdàng直奔养心殿而来。进到殿中,由套上白袖头的小太监接过,在东暖阁摆好,菜肴放两桌,另有点心、米膳、粥品三桌,咸菜一小桌。

    皇帝坐在桌前,神sè显得很恍惚,没有半点用膳的意思,忽然一摆手,“撤了。六福?”

    “奴才在。”

    “你到南书房去,给朕拿几本书来。”他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皇朝文献通考,盛京通志、黑龙江志稿,吉林外纪,还有高宗实录,哦,不必了,实录养心殿就有。去吧。”

    “喳。”

    六福转身出去,皇帝也随之起身,走到mén口,回头想了想,“惊羽,把这几个菜,给朕拿到对面的暖阁中去。今天晚上怕又要睡不得了”

    惊羽胡luàn吩咐小太监伺候差事,自己跟在他身后到了对面的暖阁中,“皇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连晚膳也顾不上吃了?当心身子啊。”

    “知道,我知道。”他轻笑着点点头,“只是啊,有些事情是灵机一动之下发生出来的,若是迁延时辰,等一会儿倒是有时间了,只怕jīng神就跟不上了。哦,你让人多多的调一点朱砂,等一会儿要用的。”

    惊羽满心怜惜,她知道,只要他说这样的话,就又要一夜不能安枕了。偏偏这位主儿的身子骨并不那么硬朗,只要有一夜不睡,立刻就能够从面容上显现出来,但终究是旨意不能违逆,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身下去准备了。

    草草用罢晚膳,六福将索要的书籍取来,就着暖阁中厚厚的地毯,铺陈开来,皇帝时而起身,时而蹲下,时而展卷思考,时而奋笔疾书。随着在雪白柔软的澄心堂笺纸上做着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记录,他心中越加充满了酸楚的情绪。

    和俄国人多年来虎视关东之地相比较起来,清朝建国之后,于关外龙兴之地,始终实行满méng自治的策略,即便是圣明如康熙、英察如乾隆者,在多年的承平之后,也将这一大块广袤的土地,视为jī肋一般的存在,根本没有对其抱有应有的重视。

    明朝时候,在黑龙江流域一共设置了三百八十四卫和若干所、站及地面,统归奴儿干都司管辖,其中在额尔古纳河以西地区设置了斡难河卫(鄂嫩河流域)、罕麻卫(注入额尔古纳河左侧的哈马尔河附近),以及沿额尔古纳河两岸的哈喇河、古贲河、坚河、安河等卫,而额尔古纳河以西的外贝加尔本来也是中国的领土。

    清朝立国之后,继续对黑龙江流域行驶管辖,设官镇守,征兵编旗,驻防巡边。当时黑龙江流域分别是归黑龙江将军和吉林将军管辖,前者从前驻瑷珲,后迁至齐齐哈尔,瑷珲则由他的助手,副都统镇守。统辖范围是从黑龙江和松huā江汇流处以上的黑龙江流域;松huā江口以下的部分,归吉林将军管辖,驻吉林霍通。

    而黑龙江流域的行政组织,有两种形式,中上游的居民编入驻防八旗和布哈特(这是满语,打牲部落的意思)八旗;在下游,除了挑选人丁编入驻防八旗之外,设姓长、乡长分户管辖;其中鄂温克族(这是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人由族人选出的头人管辖,这个人受朝廷的委派,赏佐领顶戴,衙mén在库马拉河畔,名叫呼玛卡伦佐领衙mén。其中卡伦是满语,是汉语‘台’或者‘站’的意思。

    卡伦的作用很多,主要是巡边,驻防八旗官兵每一年都要从瑷珲城沿黑龙江上溯到格尔比奇河,巡视边界;捕捉逃犯,特别是从尼布楚各矿场淘来的逃犯;监视当地居民的活动;还有一个就是验看过往商人的护照——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发挥了海关的作用。

    而因为东三省为大清龙兴之地,在保持基本的军事防御之力的同时,历代皇帝,都行以半封闭式的管理模式,这要分作两方面,第一便是重陆轻水,清朝对于辽东半岛的绵长海岸线的防卫措施之孱弱,已经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辽东沿海地区之外,还有从乌第湾经鞑靼海峡直至图们江口的海岸线,以及库页岛、善塔尔岛等大小诸多岛屿,仅仅是在旅顺一地设有水师营,驻汉军协领一人,佐领二人,防御四人,骁骑校八人,笔帖式一人,领催五十人,水师兵伍佰伍拾人,水手六十人,初有战船十支,后来又裁撤四支,实存仅六支。这样的水面力量,防御小规模海盗、保护海运以及一般xìng的海岸缉sī,尚不能指望,使之用于国防,则更不堪言了。

    至于防御区域,也被局限在辽东海岸线,东部沿海及岛屿,并无水师及海防要塞,形成完全彻底的海防真空区

    而吉林、黑龙江水师,则是建立于尼布楚战争之后,以吉林船厂为基地,逐步形成江防体系,重点是在黑龙江地区。其中齐齐哈尔有大战船10支、二号战船15支,江船、划子船各5;运粮船40支;摩尔根城水师营二号战船6支,江船4支,运粮船66支,其他黑龙江水师营战船若干,而除此之外,三姓副都统辖区,包括库页岛及绵长的东部海岸线,却没有一支战船,令人殊不可解

    就黑龙江水师营而言,职责有二,一是巡江以行治安,二是运粮以供军需。尤其以后者为重,但到了嘉庆末年,由于各城屯垦开发,粮食供应多能自给,运粮之务减少,运粮船‘惟呼兰有十支,余不闻’。而水师营巡江的江防职责,亦因为承平日久而淡化,到道光二十年的时候,额设船只,仅齐齐哈尔有14支、摩尔根8支、黑龙江32支,还多是‘寄泊江滨,日渐腐蠹,亦从无过问者,若非粮运关乎军食,几无一船可用矣。’

    战略思想上的第二处漏dòng,就是重南轻北。东三省中,盛京将军的辖区在面积上远逊于黑、吉两省的驻防将军,但整体布局上,却明显表现出重视盛京而轻视吉、黑的态度。以乾隆中期陆路兵力分布情况来看,盛京将军下辖副都统、城守尉、防守尉等官14人,协领13人,佐领125人,防御98人,骁骑校198人,领催、前锋、骁骑16,055人,步军1,576人。以上官兵分布于大小24处驻地及16处边mén——这样的数字,几乎等于吉黑两省的总和了。

    虽然千人以上的军镇不及后两省,但驻防地点星罗棋布,屯扎于辽东半岛及柳条边各地,密集程度,非其他二省可比。这是由于第一,盛京是清朝陪都,皇族祖先的陵寝所在,防务自然加强;第二,该地区各类皇庄、王庄等官庄旗地密布,旗人村屯鳞次栉比,驻防地点呈现规模小而数量多的特点;第三,盛京因为清初一度实行招民安抚政策,大量汉民涌入,等封禁令下达之后,八旗军设卡四处设防,用以控制当地汉民,执行封禁政策。

    另外,朝廷以‘黑龙江左,人烟荒落,地处极寒’为理由,在乌苏里江以东,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的大片土地上,不设军镇,不通驿路,使得‘驿路未展,人口越疏,边疆不实,国防无恃。’

    除此之外,更实行‘虚边’政策,封关闭户,筑墙设卡,阻止百姓流入东北,特别是在柳条边之外,严行‘清边’,驱逐、剿灭在山中垦荒、采参、开矿淘金的流民,更将黑龙江下游、乌苏里江两岸的百姓编为新满洲,虽然加强了防御力量,但却逐步迁其驻地于宁古塔、而吉林,而盛京,一步步的南移,最终的结果就是空出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东、北方向上广袤千里,山重水复,海岸环绕,本是边防重要之域,却绝无一军一镇,人迹零星,防务空虚。

    之后又迁宁古塔将军衙mén于吉林,迁黑龙江将军于齐齐哈尔,‘首府圈子’的南移,进一步使边疆地区更加空旷,宁古塔和黑龙江城的战略地位几乎下降到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层面。

    写到这里,皇帝掷笔而起

    走出养心殿,夜早已经很深了,他却没有半点睡意。身为后来人,他知道沙俄会给中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与之相比,英法美等国所图谋的经济利益,实在只能说是癣疥之疾,只有沙俄和东方的那个小国,才是心腹大患。但过往种种,早已如过眼云烟,大清对于东北一地的战略眼光的缺失,即便是以他这样一个有着特殊经历的后来人,也是所知不多的。

    以他今日所见,只恐还不着绳墨于十一之数,就看出这么多的问题和漏dòng,这只能慨叹是祖宗保佑,上天眷顾了嘿亏自己还在咸丰七年,为大败英法联军,动过俯准柏葰所请,为自己上大帝嘉号的念头,真可笑

    呼吸了几口夜来清冷的空气,他转回身躯,到暖阁中,重又拿起了烛台,就着散落一地的书籍,翻查了起来。

    朝廷在东北的战略失败,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绕过去的问题,就是对于东北三省战略地位的确定上,清朝历代皇帝,都是以内向型的八旗机动兵源基地的作用来考量,而取代了外向型的边防基地的首要位置上着眼。

    这主要表现在移兵出防上。从康熙三十五年,到道光二十二年,甲兵不足万人的黑龙江地区,奉上谕征调高二十二次,总数达到35,000人其中,乾隆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的两年之内,皇帝分三次从东北调兵,第一次是从黑龙江地区调索伦、达斡尔族官兵到新疆奎屯撒马尔、霍尔果斯河等地;第二次是调盛京地区的锡伯族官兵连同眷属、余丁大约4,000人,徙居伊犁河驻防;第三次是调吉林、宁古塔新满洲的八佐领迁入北京——仅是这三次征调,连兵士带家属,就chōu走了两万余人,对于黑龙江和吉林的边防实力,带来很坏的影响。

    其实,若是能够在源源不断的chōu调兵力的同时,以汉族补充当地空虚的布防,亦未必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在历朝皇帝看来,封禁东北是第一必要的条件,主要为了达到以下的目的:第一,建立俯视中原的战略态势——一旦中原有警,东北铁骑就可以迅速以居高临下之势入关、入口,形成军事威慑。

    第二,保障控驭méng古的战略地位。《尼布楚条约》之后,葛尔丹成为了清朝的巨大威胁,康熙皇帝的军事战略有防备俄国,转为防备méng古。康熙二十九年,在乌兰布通大败葛尔丹;是年,就将黑龙江将军衙mén迁至摩尔根,由黑龙江之畔到了嫩江之涯。

    后来在葛尔丹之变被平息之后,继续南迁到齐齐哈尔,更加靠近méng古,随后又在松huā江上游先后设立吉林、阿勒楚喀、伯都讷三个驻防副都统辖区,沿呼伦贝尔边界广布卡伦,遥相呼应,对méng古地区形成钳式控驭。

    最后一点,是对东北周边地区的认识不够。东北地区北濒大海,北枕外兴安岭,南界朝鲜,西靠méng古,在众人看来,分散而居的百姓自无足惧,而寒冷冰冻的海岸线,完全不是人类所能通行的;至于大海彼岸,即中国传统观念上的海外,应该是蛮貊之地,不能与处,也不足为忧,只有东北西部地区,主要是呼伦贝尔辖区,地界俄罗斯,是东北边防重点之一,但只有五千兵力的布防,若说照应这样一大片的土地,也全然是杯水车薪,鞭长莫及了。

    写完看看,皇帝无奈苦笑:问题倒是找出来一大堆,如何解决呢?东北方向上的战略缺失,是他也不知道的,徙居旗人,以后还将进行的移居汉民的举动,并没有从这方面着眼的考虑。如今看来,倒是无心chā柳了。只不过,速度还要加快,虽然自己掌握天机,但又能够支撑到几时?东北三省的防务空虚,已到了积重难返的境地,自己知道,俄罗斯人也不是呆子,靠吓唬,能吓唬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站起身来,看看自鸣钟,已经过了零时,双眼一阵酸涩,jīng神却亢奋之极:国防大计,不可行以奇巧,还是要行之大道啊就先从人员调配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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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军机忌讳

    第50节军机忌讳。

    四月底的时候,京中有一件为人引做谈资的怪事,军机处忌满六人的传说,‘不可不信’。有人指出,自军机处成立以来,以旗人领班,其下满汉人数不等,但总数不宜超过六个,一旦超过,必将有妨。多年以来,军机处始终保持在六人以下的定额,咸丰十年,皇帝西幸回銮,选许乃钊、赵光二员入值,不久,翁心存重病才chuáng,几乎不起。

    京中有好事者说,幸亏皇帝亲自过府探望,以天子福泽恩眷老臣,才算留住他一条xìng命,而过了年不久,孙瑞珍也为之所侵扰,一病不起了。皇帝于这样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庙堂之间这样的闲言闲语也听到不少,有心为此降旨,又觉得过于小题大做了一点,只好由它去了。只是,他不在乎,旁人却是在乎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文祥昨天才去探望过孙瑞珍,老人的病势来得非常猛烈,用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骤然发病,半身歪斜,口涎流淌,连来人都不能分辨了。皇帝也曾经派太医院诊脉,薛福成、李德山也只能开一些贵重滋补的yào物——家里人也知道,这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念及同僚情谊,又是一堂阁臣,文祥掉了几滴眼泪,心中很不是滋味,到了军机处中,仍自难开欢颜,他对许乃钊说,“信公,昨儿个我去英和大人府上去了。”

    “哦?”许乃钊立刻问道,“怎么样?比之前日,可有好转?”

    文祥垂首摇头,“不好。听莱山少兄说,怕是要请皇上赐陀罗经被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想,莱山少兄也只是做未雨绸缪之议,并无旁的意思的。”

    “我也知道。”许乃钊说道,“只是……”

    正说到这里,mén口有小太监来传,“可以叫了。”

    文祥、许乃钊、阎敬铭、赵光等几个人整理朝服、朝冠,肃顺先一步出了军机处直庐,那个来传旨的小太监立刻凑了过来,“给中堂大人请安。”

    “起来吧。”

    太监嘻嘻一笑,爬起身来,趁人不注意,给肃顺使了个眼sè,“肃大人,万岁爷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怕是jīng神不大好。”

    “哦?”肃顺的脚步陡然站住,追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烦劳主上吗?”

    “这倒没听说,只是,昨天晚上传晚膳的时候,万岁爷着陆公公到南书房去寻几本书来着。”

    “是什么书啊?”

    “这,小的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听陆公公说,大约是盛京通志、黑龙江志稿,吉林外纪,还有高宗实录什么的。”

    肃顺脑筋一转,从袖口里拿出几枚金瓜子,递给了小太监,“拿着,买几杯茶吃吃。”

    “多谢中堂大人”

    说话间,文祥几个也走了出来,看见肃顺和小太监笑嘻嘻的说话,又拿出打赏银子jiāo给对方,心中各自叹息:肃雨亭真正是忘却根本,这样结jiāo内shì的事情,也是可以做得的吗?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府中多有名士,前明不提,只是本朝,为这样蝇营狗苟之事,最终闹得身败名裂的方正君子,难道还少了?真正是不知所谓。

    旁的人不好、不敢说话,许乃钊却是敢的,看着小太监走远了,向肃顺靠近了一步,“雨亭兄?”

    “哦?信公?”

    “本来呢,雨亭兄在御前当差多年,皇上的癖习,心xìng,雨亭兄若说知道三分,就再没有人能说知道四分,”他说,“皇上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也没有人比雨亭兄更清楚。便说这寺人吧,国家有制度,大臣有体。和太监这类人来往,要有分寸,要循礼不悖。”

    肃顺白净的大脸呼的一红。

    许乃钊很沉静的说道:“宦官是变了xìng儿的人妖。我说循礼不悖,就是要用‘礼’镇压他的xìng儿。亡汉亡唐亡明,就是赵匡胤‘烛声斧影’,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太监帮忙,成么?——这是殷鉴太监xìngyīn,真正的小人。你和他玩笑。他觉得可以近欺,就和你没上没下,日子久了不知生出多大的事这在军机处是大忌……”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肃顺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心中不觉羞惭,反一阵大怒你许乃钊是个什么东西?我当年在皇上身边,鞍前马后的听用的时候,你不过是福建一省的小小学政,如今倒视肃某人为厮养子侄一般的教训了?但这件事怎么也是自己的过错,真闹出去,即便凭自己的帝眷,也万万讨不到好处,只得强自忍耐着一笑,“信公说的是,说的是,我在外随便惯了,又深méng主子恩遇宠礼,生出了骄佚的心,经老兄这一提醒,深自愧恧,这些年不读书,连心都荒芜杂luàn了,嘿嘿,嘿嘿”

    许乃钊和曾国藩一样,都是理学大家,多少会一些子平之术,眼见肃顺皮笑ròu不笑,眯缝着双目,双手扪腹——那份笑容,一看就明白是强挤出来的——知道自己这番话怕是已经得罪了他,但心中亦自怡然不惧,回头一笑,“各位大人,我们走吧?”

    鱼贯进到养心殿,在明殿等了片刻,皇帝的软轿方到,几个人在御前当差久了,一看就知道,皇帝的脸sè不是很好看,肃顺深明其故,行礼之后,第一个奏陈,“皇上身担四海至重,奴才看您的脸sè不好,心里疼得什么似的……若是有事要奴才等办理,请皇上尽数吩咐下来,奴才书虽读得不多,但为君父分忧之心,自问从不落于人后的。”

    皇帝倒没有想到肃顺能如此的见微知著,虽感觉有点ròu麻,但也很念他的情,“你这狗才,今儿个是怎么了?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笑了几句,他问道,“宗人府那边,关于旗人徙居安置一事,进行得如何了?”

    宗人府不是肃顺管的,他管着是九mén提督,奉旨和奕共同办理旗务,但后者也不愿意让他分薄了日后因为徙居一事所带来的功劳,故而几次到衙,奕都是不冷不热的和他敷衍,肃顺何等jīng明,眼见于此,也就轻易不再到衙视事了,“这,上个月的时候,奉特旨从东北回转京中,向旗下同族分解关外风情的镶蓝旗下桑额,在京中西山、潭柘寺等地,与京中始终不肯徙居的百姓多有会商,很多人为桑额之言打动,以为关外之地,并非如所想的那般不堪,故而也愿意顺应谕旨,举家北迁。”

    肃顺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奴才于此事所知不祥,皇上若是要问的话,不如将恭亲王……”

    “这件事朕日后会问他。你是管部的大臣,京中若是还有向崇伊那样的刁疲之辈,不必手软。你让富廉告诉他们,如今老老实实出京去,总好过到六月底,彼此没有半分人情可讲之下,撕破的脸皮来得舒服得多”

    “是,奴才都记下了。下去之后,即刻行文城中各处衙mén,让他们加紧办差,以不负皇上圣望。”

    “还有,奕山,在天津练兵有年,为国家培育勇贲之士,功劳卓著,着封二等建远伯,改任黑龙江将军,接旨之后,即刻jiāo办差事,回京陛见。”

    这道旨意来得没有半点征兆,nòng得众人齐齐一愣:奕山在当年山东安山湖一战之后,已经多有封赏,怎么又要加恩了?许乃钊心中想着,胡luàn碰头,“是。”

    “还有,文祥?”皇帝的声调忽然转冷,显得低沉了很多,“朕得黑龙江将军常清奏报,今年四月,江冰泮涣,他乘船巡视江面,在江左发现有俄国人sī自建造的各处寨、垒、兵营,往来其间的,多为俄国百姓,倒是安居乐业,一派自如——此事,总署那边知道吗?”

    文祥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俄罗斯人到了阿穆尔河河边了?从来不曾听人奏报过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奴才昏悖,此事……奴才不知道。”

    许乃钊第一个奏陈,“皇上,圣祖仁皇帝时,于俄国有约,彼此以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额尔古纳河为界。如今黑龙江将军所奏,事关重大,若是属实的话,臣以为,此乃俄人背弃盟约,有意挑衅天朝,以造成既成事实为由,强占我中国领土啊”

    皇帝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想到,许乃钊这么快就能够悟出这一层来,当下点头,“文祥,你下去之后,即刻传见俄罗斯驻天朝大使,那个叫马林斯克的,告诉他,天朝自古以来,待天下各国,皆示以大义,想来俄罗斯久为文明之邦,亦当如是。而今,俄皇不以彼、我两国于天朝圣祖仁皇帝所签订之《尼布楚条约》为凭依,反假当年略有未定之款项为借,有出兵、移民我天朝内陆之阿穆尔河流域之妄行,这等不顾两国公法之为,实乃两国jiāo往,非是之行。”

    “……朕上体天心,有好生、全民之德。念及俄罗斯与我天朝路途遥远,往来不便,特宽限时日,限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之前,将沿河俄罗斯人所建各处寨、垒、兵营,悉数拆毁一清,退回到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额尔古纳河这一当年经我天朝皇帝和俄罗斯皇帝共同签署,并立之成法的两国边境线以外去过此期限,皆以侵略我天朝视之,届时天朝将卫护国土完整,不使祖宗基业有半点落于他人之手而战。过此期限,留驻于天朝土地上的一切俄人,一概以侵略军视之,我天朝百姓,人人得而诛之若到其时,则一切后果,皆由俄方全部承担。”

    “还有,你正告马林斯克,让他转告本国政fǔ,朕以天下计,视四海百姓,皆如赤子。故而jiāo往之间,略有反复,总能容忍一二,唯有国土纷争,便是一丝一毫,也绝不肯授手他人。”

    祥大声答应着,把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又碰了个头,口中说道,“皇上,奴才奉旨管部,专司与西洋各国往来之事,俄人如此胆大妄为,意图染指我天朝祖宗龙兴之地,奴才不经皇上指点,尚且一无所知,奴才自知失察,请皇上处置。”

    “于这一层的内中关碍,朕也并不很熟悉,但想来俄国人既然敢于不顾两国签署的约法相束,sī自进bī至阿穆尔河河口,也不一定就是能够以彼此两国外jiāo途径就能够解决的。”他说,“若是事有不谐,只恐关外数省之地,又要重现咸丰七年,粤省之变了。”

    “这,……”军机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皇帝的话有危言耸听之嫌,俄罗斯在阿穆尔河河口设置寨垒,或者也只不过是俄国国内有人不顾成议,但只要俄皇下旨,自然一切顺遂,又怎么会为了这样一点事,而挑起两国战火呢?

    皇帝没理他们,管自继续说道,“所以朕要派奕山到黑龙江去,他在天津练兵多年,既有心得,又不缺实效,想来用之于建州龙兴之地,当可保一方平安的。”

    “皇上圣明,奕山以宗室领兵、练兵多年,卓有成效,此番奉旨履任,定能肃清妖氛,还东北全境以安康如仪的晴空万里。”

    皇帝不再多说,摆手退朝,转身回到暖阁中,命六福伺候着,换上一袭轻便的常服,“惊羽,朕带你出去一趟”

    “皇上,您这是到哪里去啊?容奴才伺候差事?”

    “到同文馆去。有些事,是朕也不得祥熟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得,也只好请教方家了。”

    六福半懂不懂的眨眨眼,同文馆里有什么方家,是可以值得皇帝亲自登mén请教的?一道旨意,把其宣进宫来,当面奏陈不就是了吗?

    皇帝懒得理他心中所想,让惊羽也换上一袭男子打扮,青衣小帽,看上去像是宫中的小太监模样,主从两个相视一笑,“六福,等一会儿有人递牌子进来,只说朕昨夜不曾安枕,趁这一会儿休息去了,一切,等下午再说。”

    这样的差事御前的太监早就是很熟悉的了,往常皇帝微服外出,总是以此作为借口,不过六福当这样的差事,还是第一次,“皇上,您不带奴才去啊?”

    “这一次不带你去。”他向惊羽一招手,“惊羽,和朕走吧?”

    惊羽俏皮的回头向六福一笑,很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等六福瞪眼,已经脚下加快,跟在皇帝的身后,出养心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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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同文议政

    第51节同文议政

    同文馆在翰林院左近,和东jiāo民巷区所有的各国使领场馆一样,只一墙之隔,这里本来也是理藩院所有的地基,乾隆年间,改建为俄文馆(在乾隆时,中国并无传统意义上的外jiāo,外藩、外邦往来,多由礼部、理藩院承担其事,而与中国多次发生往来的西洋国家,多指俄罗斯,当时叫罗刹),咸丰朝成立总署衙mén,将之改作衙mén分支机构的同文馆。

    这里占地相当大,共计四十七亩左右,正中一路,前后五院,其中有三院内建有楼舍,用作讲堂及教习住房;左右两路,前后各四院,也都建有上下楼舍,作为学生的住房;但到咸丰十年之前,同文馆所招收的生员,大多是京中旗下人家的子弟,府第就在北京,这里的学生住房,也便空置了,一直到咸丰九年之后,同文馆的生员人数骤然增加,很多还是从直隶、山东、河南、两江诸省报名、考试而入的,自然不能走读,才开始陆续入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其余另有后院小房,平列者三院,是厨灶、茶房、浴房暨丁役住房。另外,因为生员日夕增加,新聘请而来的法国人教习叫德?肖的,在同文馆教课的同时,有鉴于清朝政fǔ并未将一些西方科技技能纳入课堂,撰拟了一份公文,请文祥上奏皇帝。

    文祥也很头疼,德?肖在文字中的大意是说,希望大清国皇帝陛下准许,在同文馆中开设技艺课程,将一些西方所有的诸如机器原理、制造技法,尽数传授生员——他虽然奉旨管部,又兼着同文馆总提调的职衔,但本质上来说,还是读书人,如今听德?肖说,要让孩子们学习下等丁役之术,从他而言,分外觉得难以接受。

    但因为有当年的前车之鉴,不敢壅于上闻,将奏折润饰一番,呈递到了御前。皇帝看过之后,点头诏准,并且购进大小旋铁chuáng、组胺铁机、削铁机、剪铁机共十七台,暨手工用器具,铜、铁、钢料不等,由德?肖任专职老师,在每天的下午,加开技艺课程。

    步入同文馆内,周围一片安宁,席草成荫,桃红柳绿,一派怡人之景,惊羽左右看看,小声问道,“皇上,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天气越来越热,自然就都躲在房中不出来了。”皇帝轻笑着说道,“而且,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候……走,我们过去也听听。”

    两个人缓步向前,果然可以听见很清晰的说话声,是一句外语,“…羽听不懂,问他,“皇上,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是在说,鸦片战争并非是为鸦片而起。”皇帝冷笑着,站在窗下,头也不回的给她翻译着,“实在可笑”

    果然,里面的教习呜哩哇啦的说了一通,中英文hún杂,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能够听得懂?他在外面一面听,一面给惊羽翻译,“他说,政治条约与通商条约不同,一般而言,重大战争国与国间重大争执,必须以政治条约协议解决,其功用重大,xìng质多样:凡战争胜败,边界纠纷,割地赔款,领土转移以至两国建jiāo复jiāo,俱以政治条约作双方共同遵守依据,具永恒xìng效力。而两国间因作通商jiāo易往来,包括彼此商民往来,无论大小强弱,彼此均须互订通商条约,其xìng质因时势变化,自是经常改易,并非永恒,但为两国间平时经常依据,频用而具时效。”

    他喘息一声,继续说道,“……而商约外jiāo,其本身不同于政治条约,并一致是在政治条约完成之后,另行启议,展开商约谈判,再订商约。两者有明显区别,亦各自秉其国家立场,经谈判妥协而完成。基本上政治条约与通商条约绝对不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进行议订。”

    他说的这些,在惊羽听来,有如天书一般,每一个都能明白,但连在一起,就莫辩其详了,忍不住嘻嘻一笑,“怎么了?”

    “您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皇帝一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窗外的响动立刻惊扰到了里面上课的教习和学子,有人扒头来看,那个讲课的教习更推mén出来,用英国口音相当重的英语问道,“对不起,是有什么事吗?”

    “打扰到您的课程,倒是我的不是了。”皇帝歉然的一笑。

    不等这个洋教习说话,并排的另外教室屋mén一响,又一个教习走了出来,以纯正的英文和皇帝对面的洋教习说话,“桑德斯,有什么问题吗?”皇帝只觉得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回身看去,正是容闳他穿了一身西装,脚上踩着皮鞋,剃得牛山濯濯的额头,一条大辫子落在身后,看上去不伦不类,很是奇怪。

    容闳也大大的愣住了,张口结舌了半天,脸忽然红了起来,抢上半步,动作无比僵硬——皇帝明白,他是习惯xìng的想打马蹄袖——的跪倒下来,“臣,同文馆教习,méng赏总理各国事物衙mén四品参事衔,容闳,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哼了一声,示意他起身,转头说道,“这位是?”

    容闳赶忙为其做引荐,“这位是英国教习,桑德斯?汉森先生,中文名字叫韩德善。”随即又给韩德善耳语了几句,后者也是一惊,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尊敬的中国大皇帝陛下,您……好。见到您是鄙人无尚的荣幸。”

    皇帝不用容闳翻译,韩德善的话他听得懂,笑着点点头,“欢迎您到我国,并且对于您能够愿意把xiōng中所学的西洋知识,传授给我天朝士子,我也很觉得心感呢”

    这片刻折冲之间,两个班中的孩子们渐次出来,在各自教习的身后围成半圆,得知大清国的天子驾临,年轻人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光芒,看皇帝的目光扫过,各自跪了下去,参差不齐的呼喝,“学生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眼睛一一看过去,赫然发现,宝廷和舒清阿居然也在人丛之中,这两个人身材高大,跪在那里,也比旁人高出一截,“尔等能够不以地域为分,不以西学为别,认真学习西洋技艺之法、之说,朕不胜欢喜啊。”

    “学生不敢。”宝廷第一个碰头答说,“学生以为,朝廷官职司衙之设,乃为各依其律,各司其职,为官者无论身居何职。尽心竭力,皆应报效朝廷,方算得上是忠心臣子;学生等奋发读书,增长xiōng中所学,也正是为日后报效之用,学生等不敢当皇上褒奖之言。”

    容闳在一边说道,“皇上,臣请皇上转至值房,容臣等……”

    “不必,朕今天到同文馆来,并非为了见你们,而是为了向各国教习,有请教益而来的。”他说,“容闳,你去将同文馆中各位外洋教习逐一传来,朕……”他左右打量一眼,用手一指刚才韩德善上课的教室,“朕在这里见他们。”

    容闳不知皇帝这样做是何意,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

    皇帝由众多学生和韩德善簇拥着进到教室,和后世所见的课堂没有很大的差别,学生们都是单独的座位,书桌却要大得多,上面摆放着文房用具,还有西式的钢笔、墨盒、墨水瓶等物,他随手拿起一份,翻看看看,上面的是用钢笔记述的韩德善方才所讲述的内容,下面的是máo笔字,所记的是教习传授的所谓《经史子集》之类的课程笔记。字迹都相当工整,看起来,这些人在提锺悬肘以外,也已经熟练了钢笔的用法。

    端详良久,回身一笑,“朕刚才在mén口听了一会儿,教习多用英文授课,也不必另外聘用翻译——如此看来,你们倒是都能够听得懂了?”

    “回皇上话,生员等与教习先生彼此帮衬,学习西文之间,教习也多有掌握汉话者,故而,方能收课上并无言语窒碍之效。”

    皇帝点点头,不再多说,又抬头看向站在mén边的韩德善,“汉森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请教,若阁下以为,鸦片战争并非是为鸦片而起。那又是为何?”

    韩德善是英国利物浦人,也是咸丰七年安山湖一战之下,给中国俘虏的军中文员之一,战事结束之后,回到国内,但呆不到三个月,又返回中国,受总署衙mén所聘请,担任同文馆教习,所教授的是外jiāo方法,“尊敬的皇帝陛下,鄙人以为,鸦片战争起因,是在于贵国皇帝陛下为两国往来自由贸易,多有纷繁,下旨关闭东南沿海与英国、法国及其他国家的正常贸易而引致。”

    “嗯,站在英国人的立场,朕或者不能说你所讲的错误,”皇帝用很流利的英文说道,“但,站在一个有良知的绅士的角度,这番话,就实在是昧心之言了。既然你教授的是外jiāo方法,想必与贵、我两国之间的纷争,也多有了解。道光十五年之前,所称国际贸易者,皆为对英贸易也——英商占中国对外贸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航运则九十以上也。中国对外贸易从逆差至顺差,则首受其殃者何人不言可喻也。其后,鸦片既绝,而丝茶出口如常。时不旋踵,我两江、粤省外贸,顿成出超。而洋人务利,眼见黄金白银漫天飞走,又如何能够不张皇失措?此所以朕说,英国绝不能容忍中国成个禁烟国家。进而为此不惜寇边,终有安山湖一战败北——朕说得可有错?”

    韩德善没有想到这个中国的皇帝的词锋如此锐利,呆了半晌,强自笑道,“尊敬的皇帝陛下,鄙人的意见只是说,两国纷争,尽可以在谈判桌上得以解决,而并非一定要诉诸武力。”

    “这些话,朕倒是同意的。不过,也要分清楚彼此对象。便如同英、法、美、西、挪、瑞、丹之国,彼此虽路途遥远,远涉重洋方始到达,但总还是文明之邦,是很能够说得进去道理的,其余的嘛,就只好概而不论了。”

    能够为朝廷选中,在同文馆中教授学子的,都不是等闲之人,更何况今天居然有幸得见中国的皇帝陛下,韩德善更是聚jīng会神,认真听着。这会儿心中一动:他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不再就此事多做纠缠,面向宝廷、舒清阿等生员众人说道,“外jiāo之事,最干国体。”他的语速逐渐放慢,字斟句酌的说道,“以近代中国遭遇变局而言,鸦片战争虽非酷烈,而实为最滥觞之。急遽变化,接踵而来,华洋jiāo涉迅居主流。朝野因应亦集人才心力于此,而全面商贸之冲力,乃挟外jiāo特权而契入,表面居于末流,然一切纠合于外jiāo折冲之中,天朝防不胜防,实亦构成中外jiāo涉史之重大动力。先皇二十三年开放五口通商世局,以为从此中外和平可以持久。其实必然发生之第二次鸦片战争,已在口岸开放不久后开始酝酿。最关键之点,即由于一种鸦片商品仍受禁制,形成非法走sī,英国主国政者于咸丰三年训令包令向中国展开修约jiāo涉,其修约要求虽有七点,而根本宗旨,乃在于鸦片商品之合法化。”

    “等到天朝驳回所请,则战争之势,已不可免矣除此之外,若论及两国jiāo往,彼此通商,皆可以经由外jiāo途径,以彼此谈判的方式以为解决。而这,就要今天在这里的衮衮诸公,日后为国奔忙了。”

    “皇上以华洋纷争,国之大政相托付,学生等敢不殚jīng竭虑、废寝食以攻读,上报圣主?”

    说话间,容闳带领其他的几名西洋教习也到了教室中,给其介绍一番,各自是:法人庆丕、bō那根;法国教习德?肖、日意格、教士查梅;美国教习博伊特、马克林;西班牙教习伊利诺斯、赛维尔;还有一个丹麦人,名叫伍德罗。

    皇帝一一见了,很和煦的笑着,慰藉了几句。眼睛看向韩德善,开口问道,“教习先生,这一次朕到同文馆来,是有一件事,想向各位教习请教的。就是,于克里米亚战争之后的英法两国,对俄国外jiāo政策,可有以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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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俄使南来

    第52节俄使南来

    文祥回到总署衙mén,立刻让李鸿章起草公文,加印钤盖,让总署章京,叫盛昱的,投递到不远处的俄罗斯公使馆——这时候,各国公使尚未搬迁完毕。

    为国事传召一国公使,自然不能如百姓往来那样迅捷便利,一直等到日近正午,马里斯克所乘坐的斯廷美马车才来到总署衙ménmén前,进到签押房中,等文祥到来,彼此相对一揖,各自落座,由总署衙mén俄国股章京,成祥同科的生员,名叫瑞徵的做誊录。[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公使先生,我大清皇帝陛下传旨,命本官约请公使先生过衙,是为贵国国人,sī自越过贵我两国于康熙二十八年所定之《尼布楚条约》中于两国东北边境约定之额尔古纳、格尔比斯河之界限,在阿穆尔河西岸,构筑寨垒、兵营,可有说乎?”

    “这,”俄使眨眨蓝sè的眸子,“此事……,鄙人正要向中国大人呈递来自彼得堡的公文——我国沙皇陛下希望中国皇帝陛下准许,派遣以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沙维耶夫阁下为团长的代表团到贵国的首都来,就贵、我两国自公元1689年签订之《尼布楚条约》中遗留之待定区域之归属问题,和贵国政fǔ展开正式的磋商了。”

    文祥一愣,这件事是事前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啊?怎么这么巧?自己方面刚刚为阿穆尔河一事要向沙俄兴问罪之师,他们就要派人到北京来,商讨尼布楚条约中遗留问题了?这也太巧了吧?

    心中想着,接过俄人递过来的公文,当众打开,jiāo给一边的瑞徵收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马林斯克并不是在撒谎,俄国确实准备派人到北京来,商讨两国边境争端问题,这要从咸丰七年说起。

    俄国从尼古拉一世到亚历山大二世的两任沙皇,虽然都是东侵中国的策划和指挥者,但囿于不同的内外因素,不敢让穆沙维耶夫把事情闹得太大,因此不得不在温和派的涅谢尔罗杰(当时的沙俄外务部尚书)和jī烈派的穆沙维耶夫之间充当调停人的角sè,不过每一次的争执,都是以穆沙维耶夫占上风。

    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不久,英法两国在东南沿海挑起事端,俄驻美公使在美国都听到了‘英国人不仅想在中国得到通商的更加便利的利益,而且还想得到舟山岛’的传闻,还说什么‘法国正在和英国采取联合行动,也指望在太平洋沿岸得到某些东西’。

    其时,驻北京的俄罗斯教士团团长,修士大祭司巴拉迪,这个一直以‘政治成绩远高于文化成绩’著称于世的老人,则以更加蛊huò人心的语言向圣彼得堡报告说,“现在,随着和平的奠定(这是指巴黎合约),我们已不再受拘束,我们的行动应具有明确xìng,对合并阿穆尔河左岸,我已经不再怀疑,自由航行只是权宜之计,此种做法既不妥当又很缓慢。”

    巴拉迪是个中国通,连续担任第十一次俄罗斯教士团的成员和第十二次教士团的团长,在中国生活多年,汉语非常流利。在信中他说,“中国如同一个固执的老人,他喜欢别人表面上顺从他,这样就会默默的做出一切让步,我觉得,事情可以毫不声张的顺利解决,但是要FoRcEd’aLLER(法语,行动)。”

    穆沙维耶夫对此跃跃yù试,他坚持认为‘中国政fǔ处境越艰难,他就越难以理喻’。因此,‘同中国政fǔ谈来谈去毫无益处,一切问题只要由我们自行解决看行了,因为中国政fǔ不敢,也不会阻挠我国行动。’他牢牢记得尼古拉一世在死前的遗训:‘中国理应满足我国之合理要求,倘若不允,尔今手握雄兵,可以武力迫其就范。’

    但不等穆沙维耶夫动手,又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叫普提雅廷,出身于圣彼得堡的一个贵族家庭,有伯爵袭位。他多次参加沙俄的对外战争,引起沙皇的注意。1842年,他出使伊朗,并取得里海贸易权,建立了两国之间的航线。普提雅廷非常善于用外jiāo手段为祖国谋取利益。伊朗之事过后,他又到了日本,并于1855年迫使日本政fǔ签订了《下田条约》,俄国船只得以驶入下田等三个港口,并承认沙皇对千岛群岛的权利。

    他的外jiāo活动成果启发了俄皇,既然能够在谈判桌上解决,又何必劳师动众的去打仗呢?于是,在英法两军在广东沿海高歌猛进的时候,担任俄国驻伦敦海军武官的普提雅廷立即驰书政fǔ,请求立刻解决黑龙江划界之事,否则,俄国将保不住与英法两国在日后瓜分中国时的利益。

    于是,俄皇于咸丰七年的11月间,招他回圣彼得堡,准备任命他为赴华全权公使,到中国去,借中国与英法jiāo战,无暇北顾之机,拿下俄国需要得到的利益。

    但还不等普提雅廷出发,英法联军就先在安山湖败下阵来,这样的结果大大的出乎俄国人的意料之外,俄皇大吃一惊之外,不敢再想通过谈判获得黑龙江流域的利益,但又舍不得就此放过,于是改命外jiāo部副相格尔斯为谈判代表,赴中国一行。探听一下中国的虚实再说。

    原来,在沙俄内部,以武力夺取黑龙江和以谈判获得这两种方式,各自有其支持者,前者以穆沙维耶夫和康士坦丁亲王为首,后者是以外jiāo部尚书涅谢尔罗杰、格尔斯和普提雅廷为首。在后一派占上风之后,穆沙维耶夫在使团尚未出发,就写信向沙皇抱怨,“彼得堡竟然无人考虑到,使团可能遭拒以及嗣后应如何对付中国人?”后来在给康士坦丁亲王的信中,他也说,“不瞒殿下,直到如今,我仍不能赞成那种以为出使北京会有好处的见解……我认为,第一,假若中国肯于退让,那么在文字上只能写为‘解决了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第二,如果中国不同意我国提出的分界线,依然认为阿穆尔河是中国的,那么,我们必须以武力强迫他们承认我国的权利,如果公开的建议遭到中国的拒绝,我们又毫无表示,那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领有阿穆尔的权利,正因为如此,我对军事行动早有准备,实际上,如果我们不得不用武力强迫他们接受我国的条件,也许会更好些——既然英法当年有权以武力强迫中国接受其条件,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呢?”

    亚历山大二世置之不理,径自派格尔斯出发,到京之后,中国答应了俄国提出的诸如勘察边境、设立领事馆的请求,其他的,一概拒绝。

    消息传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在黑龙江地区厉兵秣马的穆沙维耶夫了,他全力以赴从事的阿穆尔事业,若是为格尔斯在即将成功的前夕将功劳夺过去,他的心血就全数毁于一旦了,而中国方面的拒绝,就使这一切发生了改变。于是,他一面向俄皇报请,一面进一步向黑龙江地区运兵移民,做好武力解决问题的准备。但来自陆军大臣苏霍扎涅特的一封信,让他火热的心思,凉了一半。

    这封信是以sī人信函的方式,向他转达政fǔ的决议;“对于您进一步要获取阿穆尔河左岸的夙愿,我不能赞同,依我看,您对于清朝统治者昏庸无能的担心,不应影响我国与这一地区的关系,我们不应着眼于清廷,而应着眼于这个地区——将来不论谁来管理该地区,都必须得到我国的承认,尽管这种承认是非正式的,只要我们能够平平稳稳的,不引起政治的占有阿穆尔即可。”

    穆沙维耶夫自然非常不满意,但在这封信的最后,苏霍扎涅特写到,“……我可以极其机密的向您透lù,请尽管放心,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控制整个阿穆尔河左岸的决心的。”至此,俄国侵华扩张的整体蓝图就基本上确定了下来。

    不久之后,穆沙维耶夫一则为身体原因,再一则,他知道,短时间内,俄国对于中国的行动不会展开,索xìng赴欧洲疗养去了。

    一直到咸丰十年,阿穆尔河一事再度被俄皇提到议事日程之中,为担心引起中国jī烈的反应,俄国人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以和中国人重新商讨当年《尼布楚条约》中双方边境待定区域为由,派人到北京,先看一看中国人的反应,再确定第二步的行止。这一次派出的使团的正使,就是穆沙维耶夫。

    这一次到中国来,俄国人打着的算盘是通过和中方商讨尼布楚遗留问题,达到探听中国态度的目的,这里面有一个缘由,大约是这样的——。

    《尼布楚条约》在签订的时候,共有三分文本,分别是俄文版、满文版、还有拉丁文本。这是因为在签订合约的时候,彼此不同对方语言,只有拉丁文是双方都能认可,并且签字,作为官方文本保存,而俄文本和满文本作为jiāo换文本,jiāo予对方。

    在《条约》中划定了两国的东段边界,规定两国以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和格尔必齐河源向东绵延至海的外兴安岭为界。只有乌第河地区由于外兴安岭在东部分为南北两支而未行划定,而这一次穆沙维耶夫等人所定下的计划,就是从此下手。

    当时所签订的三种文本中关于这一段未定区域的解释,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分别援引如下;拉丁文本的记载是:‘惟界于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诸川流及土地如何分划,今尚未决,此事须待两国使臣各归本国,详细查明之后,,遣专使,或用文牍,始能定之;

    满文本的记载是:惟乌第河以南、所定之兴安岭以北中间所有地方河溪暂行存放,俟各自回国查明后,或遣使或行文,再行议定;

    而俄文本的记载是:俄国所属乌第河和大清国所属靠近阿穆尔河之山岭之间所有入海河流及其间一切土地,因钦差全权大臣未得划分此等土地之沙皇旨意,应暂行存放,俟两国使臣归国后,两国皇帝愿意划分之时,或遣使臣,或行文书,再行议定。

    三种文本,三种说法。按国际关系惯例,经双方代表审阅签字的拉丁文本无疑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标准文本。于是,这一块遗留下来,始终未及解决的土地的归属,也便成为了两国之间的一块心病。

    文祥虽觉得俄人来得蹊跷,但并未多想,继续问道,“即便不论贵我两国尼布楚条约未定之事,只是看贵国人于今在阿穆尔河上行舟、岸上布防,难道不就是违背两国当年商定之前约的吗?”

    “此事,我不知道,还要向本国行文询问过之后,再来向中国大人阁下做出官方答复。”马林斯克滴水不漏的说道。

    文祥暗中叹了口气,对方这样一推二六五,那就不必再谈下去了。

    把俄国公使礼送出衙,文祥拿起经翻译润sè的公文,还不及看上一眼,签押房mén一开,荣禄的声音传了进来,“大人?”

    “什么事?”

    “圣驾到了”

    “啊?”文祥大吃一惊,一把扔掉手中的公文,抓起桌子上的大帽子,随着荣禄冲了出去。果然,皇帝和一个身材娇小,面容娟秀的男子站在mén廊下,正在低声说话,认真分辨,认出是御前当差的惊羽姑娘。“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起来。”皇帝笑着说道,“本来是想在外面走几步就回去的,正好看见有外国公使的马车离开,是不是俄国公使啊?”

    “是。奴才刚刚传召俄国驻华公使。”文祥草草解释几句,忽然心中一动,躬身行礼,“皇上,奴才愚钝,总觉得其中若有不谐之处,但又莫辨其详,请皇上训示:俄人此来,真的是为了圣祖与俄国所签订之《尼布楚条约》中未定款项吗?”

    “俄国人所上的公文呢?拿来朕看。”

    “喳。”

    命人取来刚刚翻译好,尚未誊录的文字,皇帝取过手中,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这一次的俄皇所派的代表是谁啊?”

    “其人名唤木哩斐岳幅,是东西伯利亚总督。”

    皇帝没来由的一笑,“原来是他啊?”

    “皇上,您知道此人?”

    “此事啊,”皇帝神秘的一笑,不再多说,把公文递给荣禄,“今儿个先不提了,明天吧,朕再给你们详解。”

    文祥怀着一肚皮疑问,但皇帝不说,不能多问,只好带同总署上下,跪送皇帝出mén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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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细说从头

    第53节细说从头

    为了省得再làng费一次chún舌,皇帝在养心殿叫大起,军机、内阁、御前、总署全数到齐,nòng得除了军机处和总署衙mén上下众人都有点mō不到头脑。

    等了片刻,皇帝升座宝座,行礼之后,让众人站了起来,“今儿个在养心殿叫大起,是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的。文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奴才在。”

    “你先把昨天和俄国公使说的话,向列位同僚说一遍。”

    于是,文祥又再说了一遍,皇帝紧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世界上的事情,偏偏就会这么巧,朕这边命文祥传见俄国公使,对方国内就派人要到京中来。”

    “朕多日来苦思冥想,翻查《阿穆尔河地志》并《盛京通志》多时,昨天散了朝会之后,朕更亲到同文馆,向几位为我天朝所聘之外洋教习多有请教,方能疏清脉络,分辨出俄人心中谋划。俄人的计划是这样的……。”皇帝说道,“先行派人到京,就《尼布楚条约》中未定之款与我朝展开会商,若是不能餍所yù,也不打紧,左右俄人所图,非是为此。他们想要的,是占领自古以来就为我天朝所有的阿穆尔河。如何达成这一目的呢?很简单,到今天你我君臣共商国是时为止,阿穆尔河左岸早已经建满了俄国寨垒营地,驻军总数,不下一万两千人,以此造成既成事实,而俄使南来,不过是与此前后辉映,意求落于笔端,以两国公文,长久留存的。”

    “皇上,奴才不才,请皇上降旨,奴才远领军北上,与俄国人决一死战,总要保我大清祖宗基业,不为外人所侵占;赤子小民,不受外人欺凌才是”赛尚阿第一个跪倒下来,大声说道,“奴才愿意将一腔热血,尽数抛洒以不负先皇,皇上多年来知遇之恩”

    皇帝摇头摆手一起来,“这先不必急,你有为国报效之心,还怕无上阵杀敌之日吗?”他说,“现今之事,并不在我天朝上下能不能存敌忾同仇之心,共御外侮,而是在于,朕说的是不是对。若是朕猜得对,军旗所指,俄人所居之处,顿时化作齑粉;若是朕猜得不对呢?倒似乎我天朝不能与邻国jiāo好,为尚未确证之事,轻发虎狼,贻笑大方。故而朕想……”

    他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你们和朕进来。”

    众人随着他进到西暖阁中,人数众多,把个原本很是不小的暖阁挤得满满当当,靠墙一面的御案上,铺陈了一张硕大的皇舆全图,其他的部分遮挡起来,只留下右上角的位置,显现的眼底,上面画满了河流山川,不过年代久远,字迹略显模糊,皇帝走到图前,用手指指点点,“朕也是到昨日方知,俄国一定要取得黑龙江航行之权,缘由有二;首先是北太平洋这里,位于海中之堪察加岛并以上之北美地图,其中最北端的地方,名为阿拉斯加,和堪察加岛一样,同为俄国属地,而要从俄国到达以上两处,并且为日后介入北太平洋之殖民纷争,非要黑龙江航道与本土漫长运补线连接,否则的话,不但北太平洋沿岸俄国属地将自生自灭,就是俄国东西伯利亚的开发,亦将陷入瘫痪。”

    “……第二个原因,就在于由bō罗的海及里海越欧亚大陆能与俄属远东海口理论上水路相通者,必以取得黑龙江为先决条件。朕经英法两国教习指教方知,bō罗的海及里海之间业已开始分段开凿河道相通,而俄人若能取得黑龙江,则仅需分段挖掘长约贰佰六十英里之运河,即可沟通太平洋及里海间河流航道。”

    “因为以上种种,故俄人必yù取黑龙江而后快,而后安。自先皇二十二年起,俄皇以我天朝用兵东南,无暇北故之机,多次派人,派船,不顾两国早有成法,悍然侵入我天朝领域,往来勘察,妄行已极”

    “皇上何必为这等跳梁小丑烦劳?只要我天朝神兵发到,想来俄人定当……”

    “定当什么?你想说,定当乖乖听话,举手投降吗?”

    奕誴一句话没有说完,迎头就给皇帝驳了回来,nòng得面红耳赤,“这,臣弟是说……”

    “若是事情能够有这样简单而容易的话,朕又何必拼着两天之内,不眠不休,甚至要亲自到同文馆去,向外国教习请教?朕看你真是糊涂到家了。这是两国纷争,国之大事,你倒以为是儿戏吗?荒谬”皇帝的身子骨不是特别好,最怕熬夜,连着两天不曾安枕,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不料听奕誴说话,倒似乎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一般,一时间只觉得心火上升,怒气勃发,“成天就知道走狗放鹰,正经事你是一点也不做,朕看着你就堵心——滚出去,少在朕面前碍眼”

    誴心中委屈,这么多人询谋佥同,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自己为人先,将其诉诸于口舌,不料却引来皇帝如此的怒火?这是何苦来哉?规规矩矩的碰了个头,转身出殿而去。

    “没出息的东西。”皇帝犹自恨声不绝,“不理他,我们接着议事。”他用手指着地图,继续说道,“黑龙江在东北境内,画一个大大的u型弯,在注入鞑靼海,海上另有萨哈林岛,俄人称之为库页岛,更是联通俄属堪察加岛、日本北海道岛及千岛群岛,并为之补充、停靠的第一要地。所以,取得黑龙江的通航权,正是俄人谋划远东,所念兹在兹的第一要务。”(注1)

    他停顿了片刻,容众人消化一番自己话中所带来的冲击,紧接着冷笑着说道,“俄国人想要,朕偏偏不给”

    “皇上圣明”肃顺第一个说道,“我天朝自古所有的土地,俄国人想要,就得拿鲜血和xìng命来jiāo换”

    “说得对”皇帝大声赞美,“若是能够在战场上胜过天朝,一切休提,若是不能,不但黑龙江他们拿不去,就是当年以奇诡巧计从天朝占领过去的土地,也得给朕一一吐出来”

    这君臣两个一唱一和,把许乃钊吓得不轻,心中大骂肃顺,皇上年轻,不识轻重,你也跟着胡闹?两国开战,又岂是易与?俄罗斯之国,论幅员犹大过圣朝,人口亿兆,带甲之士,超过百万更不必提在关外龙兴之地挥动刀戈,若是惊扰到祖宗陵寝,这份责任,谁来背负?

    皇帝yīn沉着脸sè,听许乃钊跪奏完毕,说道,“你的话不是无理,但其中有一节,黑龙江自古便是天朝内河,如今为俄人非法侵占,若天朝束手束脚,日后俄人得陇望蜀,意图借东北之地为跳板,继续南下,甚或威bī京畿,难道你也要以圣祖、世宗列位先朝圣君陵寝所在,未可惊扰为由,要朕多有退让吗?还是你以为,俄人只要东北一地,就能够尽飨所yù了?”

    “这,这,老臣并未想过。”许乃钊碰头说道,“但老臣之意是,刀兵之事,未可轻动啊?”他说,“东北之地,乃我朝龙兴之地,一旦开仗,百姓流离失所,兵士死伤枕籍,大伤我皇上爱民之德啊”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又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国防之兵,本就是为保卫国家之用,照你这样说来的话,倒似乎国家拿钱养着这些人,倒该用的时候,也不要让他们上阵,改由朕亲自率人,与外敌jiāo战了?”

    许乃钊jī情上涌,大声说道,“皇上,老臣是说,能够以谈判解决,又何必动用武力?”

    听他语出不敬,皇帝反倒和缓了下来,“你说谈判能够解决?好等俄国专使到京,就由你许大学士领衔,与俄人会商尼布楚及黑龙江边境事宜朕倒要看看,你这个方正君子,面对俄人的时候,有没有对朕这样的jī情昂扬,又有没有如簧之舌,说得动俄国来使,放弃谋夺我天朝之地的狼子野心,婉然北去”

    许乃钊一愣,洋务jiāo涉之事,他一无所知,如何能够担任谈判代表?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只好碰头领旨,“是,臣领旨谢恩。”

    “朕可告诉你,若是你做得到,一切不提;若是做不到,朕就问你个莠言luàn政的罪名。”

    把众人挥退,皇帝立刻又将肃顺、文祥和阎敬铭招了进来,“朕本来还想,借铁路国债发行,将西北铁路贯通京师,日后再构筑通向东北的铁路大工,现在看来,此事要提前进行了。”

    三个人立刻明白,皇帝是真的准备对沙俄用兵了。不过,阎敬铭还是要尽一份心力,“皇上,铁路输送,固然快捷无比,但臣仍自记得,当年为英法国人赴京商谈国事时,皇上所有的上谕:彼此大国之间,掀起大战的可能xìng并不很大。臣履任数年,尤其是在国债发行这一次差事中,更是可见我皇上远见卓识。故而臣想,若是信公所言非虚,能够借俄使到京之机,将彼此争端,化解于谈判桌前,岂不胜过大动干戈?”

    “朕说过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一句?你怎么不记得朕所说的‘利益’之言?”皇帝心中对阎敬铭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他是自己非常信重的大臣,所以即便是训斥,亦自微带笑容,“俄国人谋夺黑龙江的原因,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为其本国利益考虑,黑龙江一地,是一定要用尽各种办法谋夺过来的,此所以中俄两国,彼此立场,泾渭分明,全无可以协调处——便如同咸丰七年,中英两国为鸦片一物进口销售与否,不可调和一样,最后只能以武力定上下。”

    “……不过,阎敬铭的话也未必不对。中俄都是大国,国土接壤之地甚多,若说起投入战事之条件嘛,俄国的情况仍自不及我国。故而朕想,彼此打一场倾国之战的可能xìng不会很大,但即便是小小规模,也要比咸丰七年大得多——俄罗斯铁骑的战力,举世无双啊,就是拿僧王的méng古八旗来比,怕也要瞠乎其后了。”

    文祥一愣,既然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要硬拼吗?心中想着,口中却说,“想俄国以不义乏有道,便称勇猛,也难抵我天朝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上有圣主指授方略,下有将士用命,此等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皇帝展颜一笑,“此事日后再定。朕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几件事要和你们说。朕命许乃钊为谈判正使,但以他的才学、辞锋,即便能够在言语上折辱俄使,于正事也丝毫无补。故而朕想,文祥,你参与谈判之时,要从旁多多协助、调理。”

    “……第二,东北苦寒之地,不用兵便罢,一旦用兵,yào品、粮食、器械、枪炮、子yào、军服、棉被等御寒之物,都要大批募集,运往前线。能够在东北筹集的,毕竟极少,所以,在这一年之内,朝廷要在关内多方谋划,不至日后有无米为炊之窘,士兵不至有冻莩之苦。”他说,“即便最后能够顺应天意,双方不用真的动起手来,上至朝廷,下至百官,也要于此事之中吸取教训——东北一地的开发、保障,正可顺势而起,再不给俄国人以可乘之机。

    “皇上圣明,小民有言:篱笆墙扎得严实,才不怕野狗进mén来。其语虽失之粗鄙,但奴才以为,用之国事,亦可收效。”

    皇帝向肃顺满意的一笑,继续说道,“……第三,铺往东北的铁路大工,即刻动工修建,这一次,不必考虑沿途百姓的民情如何——战事在即,一切都要靠边站哪怕最后不打仗,朝廷再逐一给予补偿呢?”

    他说一句,众人答应一句,直到都说完了,肃顺猛然想到一件事,“皇上,关外旗兵,自圣祖年间之后,久已未经战阵,日后……”

    皇帝以手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了一天,朕有点累了,此事,容日后朕会亲自对奕山说的——都跪安吧。”

    肃顺在他身边多年,知道皇帝于此事另有打算,当下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皇帝也真是有点困了,和衣上chuáng,拉过锦被草草盖住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注1:笔者是天津人,足迹虽也到过东北三省,但终究于清朝和俄罗斯划定的种种条约中规定土地所知不祥,故而在写作之时,对于当年中俄不论《尼布楚条约》抑或是《北京条约》中涉及到两国土地、边界纷争的实际情况,只知道是平白丢弃了大片国土,但具体如何,却为那根本不熟悉的地理名词所hún淆,一切只能凭想象来构筑。一直到后来,才逐渐清晰起来。

    黑龙江在中国境内的路线图,若是把图上所有的城市、村镇全数抹去的话,就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是转过一个巨大的u型弯,流入大海的。而在u型弯的弯底处,有松huā江注入黑龙江,然后继续折向东北,流过数百里之遥之后,来自发源于兴凯湖、呈垂直南北走向的的乌苏里江也注入黑龙江,然后穿过锡霍特山脉,最后在近鄂霍次克海左近,流入鞑靼海峡。

    到中俄签订北京条约的时候,俄人所取得的超过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用一句话解释:就是从黑龙江u型弯的右半部,顺乌苏里江——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几乎是天然的界河——直至兴凯湖,将所切割而下的右半部分,连同锡霍特山脉,全数划给了俄国。而乌苏里江,也就此成为了中国大陆的最东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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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拖善办理(1)

    第54节拖善办理(1)

    奕山是五月十三日接到朝廷上谕,把差事暂时jiāo卸给军中总兵官长寿,自己带同随员,一路进京。他到达北京的时候,俄国谈判使团,也已经到了。

    对于黑龙江流域,俄罗斯人虽然垂涎已久,但自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俄国人眼见中方于此事上处置凌厉,反击猛烈,再也不敢大意行事,穆沙维耶夫从欧洲养病回到彼得堡,和新皇亚历山大二世重提此事时,亚历山大二世和其彼此很有默契的说道,“黑龙江……的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谈吧。”随即用法语对他说,“聪明人,用不到多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穆沙维耶夫自然明白皇帝的言外之意,转头又去找他的一贯支持者,康士坦丁亲王——他是俄皇的弟弟,同时也是俄国新成立的阿穆尔问题委员会的主席。

    两个人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对中国动用武力,是最后一步必须要走的,在此之前,若是能够通过谈判等其他方式解决此事——在必要的时候,俄罗斯甚至已经做出了部分经济上让步的决定——按照他们初步的打算,只是要在黑龙江上获得相应的航行权,至于全面吞并黑龙江,甚至将其划入自己的国土范围,还是第二步的事情。

    为师出有名,俄罗斯想到了通过《尼布楚条约》中多年以来,始终未曾得到双方政fǔ有公信力的确证为由,到北京去,和中方重新议定此事,探知中方的立场,进而提出黑龙江通航之事。

    经过穆沙维耶夫和康士坦丁亲王的商议,由穆沙维耶夫亲自带团,随同的人士包括海军参谋长孟兴柯夫;穆沙维耶夫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副手、海军少将涅维尔思科依等人组成。

    在俄国方面将人员名单报至总署衙mén,并转呈皇帝之后,大清国的最高至尊无奈苦笑:都是名人啊以上几个人,连同康士坦丁亲王,都是对东西伯利亚地区采取jī进派的主将呢其他缓进派,诸如外相、财相、巴林伯爵,一个也未能成行,则俄国人的态度,还是很明朗的。

    但知道是知道,彼者异邦原来,大清照例还是要有一番迎请规仪,看一看总署衙mén拟定的,俄国使团到京之后的行程,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份行程是何人撰拟?”

    “回皇上话,是总署俄国股两位帮办大臣,唐文治、李鸿章并俄国股章京,董恂所拟。”

    皇帝不再多说,拿起御案上的笔,在奏折上当场批复了几句话,“览。所奏甚妥,着总署上下,认真晓谕,拖善办理。”由惊羽转jiāo文祥,他又说道,“俄国人虽然意图不轨,但终究原来是客,天朝也不可不有一番情意。免得为人笑话。”

    “是,皇上视四海若一家,奴才自当尊领圣谕,行接待之事。”

    文祥几个人退出去,皇帝招奕山到御前,自从咸丰七年之后,奕山以固山贝勒嘉衔,办理直隶省内新军整训之事,麾下除长寿之外,另有当年镇标第二营中的将士如杨士成、胡大máo等。数载而下,都已经积功做到参将、游击之衔。

    自从第二营闹出军中第一大丑闻之后,二营所属兵士知耻近于勇,cào练之际,勇猛异常,更为人称道的是,军中不提,单单指二营驻防,上至营中统带,下到普通一兵,在演练之时,那种永不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战友的jīng神和举止,更是成为杨村新练光武第二军所有三十营中,第一袍泽情深之属。

    军中男子,多有血xìng之气,咸丰九年,神机营开拔,到山西练兵,挟大胜余威返回北京,路上接到朝廷的谕旨,命载醇带兵转路直隶天津,由神机营和光武新军第二军展开一场猛烈的比拼——神机营是天子自将,以禁军自况,从上到下,骄矜异常;而光武军也丝毫不落人后,从来以咸丰七年御敌于外,大涨了天朝民心、士气的建功之军而目中无人,双方一经接触,发生了jī烈的对抗。到营第一天,就有神机营将士和友军将士为用餐时间的不能协调而殴斗的事件发生。

    载醇和奕山给气得半死,各打五十大板,算是平息下去,但这种彼此不能相容的态势,却也渐次形成。军中演习时,也是各自真杀实砍,双方各有三五百人受伤,甚至连演习,也几乎进行不下去了。

    皇帝在京中听闻此事,又惊又怒,把奕山和载醇传到京中,好一顿臭骂,又各自降了二人几级,才把他们打发了出去。但从此之后,光武军和神机营各自以对方为第一大敌,只不过双方在军务、驻防上并没有很多的搭界处,方才保证这数年来,平安无事之景。

    皇帝虽然重重的惩治了两位带兵大员,但心中于这种军中相搏,却是暗自喜欢的,他倒并不是担心军中将士上下一心,合而谋我,而是担心军中旧制,多年来兵士已经逐渐养成了疲塌之风,如今则好,多一份血xìng、勇武之气,总好过要死不活,棍子打在屁股上,兀自忍气吞声的那副窝囊废的模样嘛

    见过军机处,听内奏事处报,奕山递牌子进来了,皇帝立刻召见,由赛尚阿做带引大臣(这里向读者道歉,还是笔者的考据功夫下得不到家,清朝官员觐见皇帝,有着严格的规制,以带引大臣来分的话,大约是这样的:各部尚书、外省督抚觐见,由御前、领班王大臣带引;各部郎中、司员觐见,则是由本部堂官做带引大臣;唯一的例外是军机处,他们是不需要带引大臣的。不过军机首辅,也同时担任起了带引大臣的职衔——而不是前面文中提及的,一切都是由亲王级别的大臣带引),进到养心殿中,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口中呼喝,“奴才奕山,叩见皇上”然后前行几步,到了御案前跪倒,等候问讯。

    皇帝草草问了几句,“这数年中在天津练兵,多有成效,朕都是知道的。你以旗人之身,在军中却不以同族为重,反而能够融汇满汉之别,使兵士上下同心,彼此恰然,正合乎‘不以畛域为分’的圣人之言,朕听说之后,也很为你能够有如此长进而高兴呢。”

    “奴才xiōng中所学有限,多年来只能以皇上屡屡颁示天下的上谕为行事之法,只恨奴才才学疏浅,未能尽得圣主爱民、治军之意。”奕山说道,“自咸丰七年之后,光武新军将士知耻后勇,嗯……”他想了想,“奴才不知道如何和皇上回奏,只是……”

    “朕明白的,朕明白的。”皇帝含笑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奕山短于言辞,主动岔开话题,化解他的尴尬,“这一次派你任职黑龙江将军,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奕山迟疑了一下,“奴才略知一二。俄人不驯教化,不通规制,胆敢背弃圣祖皇帝当年与之签订的条约,进而谋我东北,奴才本来还想,就是皇上不征召奴才,奴才也要上书朝廷,派兵痛剿之”

    皇帝脸sè一扳,“你糊涂啦?朝政之事,也轮得到你来进言?”他说,“国家养兵,只为战时所需,平日国政所出,皆有朕躬与朝中大臣会商决断,也轮得到尔等这样的匹夫置辞了?”

    奕山吓了一跳,赶忙碰头,“奴才糊涂,奴才糊涂”

    皇帝无意深究,说这样的一番话,只是提前埋下一个伏笔——军人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工具如何使用,是由皇帝和文臣们商议后作出的,哪有工具主动出言,表示意见的?——一旦开了军人参政的口子,后患无穷啊

    他训斥了奕山几句,接着说道,“具体情事,赛尚阿,你找个机会,和他细细解说清楚。”

    “喳。”

    “黑龙江一地,所属百姓不到百万,如此少的人丁,还多居于与吉林将军等所辖范围接壤处,北地如黑龙江沿岸,除瑷珲城,以兵营所建,往来与俄罗斯人商贸往来,尚勘繁兴,其余之地,多是无主荒田,行数百里而不见人烟者,比比皆是——这自然也为俄罗斯人谋夺我朝疆域,提供了可乘之机。”(注1)

    “故而朕想,你到黑龙江之后,先从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外兴安岭一线乘兵船走一遭,把周围情况,翔实mō清,沿岸所有俄罗斯人驻防之地、构建营盘等处,暂时不必理会。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要做到的,就是要搞清楚,俄人和我天朝在黑龙江一地的势力分布。其他的事情,朕会有旨意给你。”

    他说一句,奕山答应一声,赛尚阿在一边站着,看皇帝的训示说到一个节点,在一边说了一声,“跪安吧。”带着奕山出殿而去。

    片刻之后,赛尚阿又折了回来,御前碰头答说,“皇上,请恕奴才所学未jīng,俄国人谋我东北之心甚亟,奴才只恐双方商谈之下,并无实效,日后一旦挥动刀戈,关外兵士即便有为国报效之心,亦无报国之力啊”

    “双方动武,终究是最后一步。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朕自会选派干才,出关迎敌。”皇帝说,“你下去之后,以兵部行文天津,在光武军中选派游击、都司官衔以上者二十五人,随同奕山赴黑龙江任上。”

    “皇上是说?”

    “光武新军每年奏报上来的嘉奖、封赏人员名单,朕都要逐一过目,你以为是为什么?”皇帝笑着问道,“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在驻防之地,一滴一滴血汗干出来的实打实的功劳,而且都是识字之人,用之到关外,旁的不说,只是起到一份传帮带的作用,你以为,凭这二十五人,能够练出多少如同光武军那样的虎贲之士?”

    赛尚阿心悦诚服,用力碰头,“皇上圣明,奴才钦佩无地”他想问一声,既然如此,何必只派二十五人?多派一些人不是更好吗?话到嘴边,心中想到:这样的话一出口,便有拥兵自重、市恩买好之嫌,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就是上位者的大忌当下闭口不言,碰头而出。

    文祥回到总署衙mén,展开皇帝的上谕看了看,随手jiāo给李鸿章和董恂,口中问道,“俄国人已经到使馆了吗?”

    “已经到了。”李鸿章也是草草扫视几眼,放在一边,口中答道,“职司想,皇上既然有口谕说,不管俄使来意如何,我天朝总要尽一番地主之谊,不如就订在明天晚上,在总署衙mén为俄使接风吧?”

    “明天?会不会太赶了?”看李鸿章一派xiōng有成竹的样子,文祥点头,“那就订在明天。然后从十五日开始,和俄使正式展开会商。酝卿,前日让你准备的中俄多年来jiāo涉合约,可都传备停当了吗?”

    酝卿是董恂的字,他是扬州人,本名醇,因为乾隆年间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三甲进士,改名为恂。他是道光二十年的进士,位列三甲,不能入翰林院——所以心中少了几分那种清流中人特有的,视华夷之辨为天下大防的观点——榜下即用,到户部任职。

    董恂的文字造诣非常深厚,咸丰六年,第一任英国驻华公使文翰归国,临行前拿出九首自己所创的‘无韵新诗’,请董恂为之改为七绝文字,后者欣然从命,所得之诗,可见其人xiōng中之物于一斑。

    这里引录一首,原文是:勿以忧时言,人生若虚梦,xìng灵睡与死无异,不仅形骸尚在灵在。

    董恂为之改译的是:莫将烦恼著诗篇,百岁原如一觉眠;梦短梦长同是梦,独留真气满坤乾。

    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外jiāo手段,但在清流卫道士看来,就绝不入眼,以为他以两榜出身,居然行此扬州盐商清客之事,简直糟蹋斯文到家了加以董恂为人xìng情略有刚愎,故而挖苦讥讽他,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董太师’,以他比拟董卓,令董恂大恨——若是在雍乾两朝,只是这一个外号,就足以断送他一生前程

    董恂为人很jīng细,拿着皇帝批复的上谕文字,端详了很久,连文祥叫他的话都没有注意,“大人,您看,皇上是写错了字还是怎么?”

    文祥大怒,“酝卿,你糊涂了?什么叫皇上写错了字?”

    “啊,不,职司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您看?”

    注1:黑龙江人口,总数大约是1,407,867左右,这并非是作者杜撰,而是根据赵澄泉所著的《清代地理沿革表?东三省部》中的数据而来。不过资料所载,是光绪三十三年各属具册——用之于四十年前,又是在封禁令撤销之前,仍自要删减一二(后文中提及的吉林、辽宁两地的丁户数字资料同上,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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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拖善处理(2)

    第55节拖善处理(2)

    文祥接过上谕,认真看看,果然,本来应该是‘妥善处理’的,却为皇帝笔误,写成了‘拖善处理’。“唔,真的是呢?”他嘀咕着,同时心中一愣。

    所谓一字入公mén,九牛曳不出。多年以降,不论内阁、军机处抑或是总署,公事往来,总要经由文字jīng通之人几次审核之后,方可发抄,就是为了怕文字中有任何以辞害意之处,为人所利用,而皇帝的上谕,固然是出自御笔,但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疏漏——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让李鸿章封驳而上,最起码,也要请皇上明确表示一番意见。[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李鸿章也探头过来看看,诚然如是。他的脑筋灵动,忽然说到,“或者,这并不是皇上一时笔误呢?”

    文祥张大了嘴巴,“啊,你是说?“他也是聪明人,脑筋一转,大约知道了皇帝的意图,“我明白了,既然皇上上谕写的清楚明白,我等自该‘拖’善办理了。”

    几个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

    临到酉时,文祥携李鸿章、董恂,并总署中的翻译乘轿到了东jiāo民巷第三排的俄国使馆,俄国方面早已经得到中方的通传,以驻华公使马林斯克为首,携参赞、武官、翻译在mén口迎迓,中方落轿之后,一方脱帽鞠躬,一方作揖,“大使阁下(中国大人先生),您好(日安)。”

    马林斯克以为中国人此来,是按照事先已经通传过的,穆沙维耶夫等人来华之后的行程安排一事,再做一番敲定,并见一见穆沙维耶夫的。

    穆沙维耶夫是两天前到达的北京城——自从咸丰二年之后,京城之中开始有西洋外jiāo使节往来闹市,百姓从一开始的惊奇和围观,转而变得不闻不问,甚至连一国谈判代表团到京,都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响,这让穆沙维耶夫很觉得有一点不是滋味——自从三十八岁履任总督,在俄罗斯国家的历史上,皇弟之外的外臣,还是第一份,志得意满之情,自然不用言说。

    就是在伊尔库茨克的总督驻地,穆沙维耶夫也从来都是享尽了煊赫威势,哪有到中国来这样,除了一个职责相关的中国衙mén派出人来,到使馆问切几句,连同将中方行程安排的公文递jiāo之后,就再也无人理会之景了?

    但不满归不满,身为一国的总督,穆沙维耶夫这一点容忍的度量还是有的,他只是觉得奇怪,当年格尔斯和普提雅廷回国之后说,他们两个人做为正副使节,到中国去,所受的待遇相当之高,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这样呢?

    啊明白了,中国人定然是以为自己此来,是为尼布楚条约之中的未确定之事,和中国争夺归属权而来。想到这里,心中苦笑:若是中国人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或者会忍不住在彼邦的首都,就对自己刀兵相见了吧?

    他笑了片刻,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便是中国开始向东北移民的政策,这不会是在得知己方的计划之后,先一步进行移民关外,以为将来两国jiāo恶的时候,预作准备的吧?

    但他的疑huò在马林斯克那里得到了解释,“移民关外之事,是在1858年就确定下来的。据说是因为中国皇帝不认为国家每年拿出大把的银子,供养那些和自己同样血统,同样民族的百姓,任由他们保持着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据鄙人在中国的首都所见,这件事被几乎所有人反对,只不过是因为皇帝的身边有几个很得皇帝信任的大臣,并且在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之下,才得以艰难实行的。”

    在北京呆了两天,穆沙维耶夫得到马林斯克的知会,中国负责与各国使官打jiāo道的总署衙mén掌班大臣,派人呈递公文,要在今天下午时分,拜访远道而来的俄国使节,表示问切之意之外,会和俄国使节,就对方提出的,两国多年以来一直争论不休的国境划分问题,展开初步的会商。

    用过下午茶,文祥几个人来到俄国使馆,和马林斯克在大厅中见过,由公使陪同,穆沙维耶夫出现在文祥、李鸿章等人的面前。他大约在五十岁上下,身材很壮硕,方面大耳,生得仪表堂堂,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身上涂抹过香水,离得还远,就能够闻见冲鼻的味道。穿一件很得体的西装,身后几个人,却都是一身戎装,簇拥着两个人,走到文祥近前。

    彼此由马林斯克介绍了一番,分宾主落座,有使馆的听用奉上茶水,“鄙人任职国内,足迹从不曾到这中国中原之地,这一次奉我国皇帝陛下的派遣,除却办理公务,务求促进两国友邦jiāo好之外,更能领略中华大地繁荣景致,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穆沙维耶夫语速相当快,声音很柔和,听在耳中,懂自然是不懂的,但却觉得很舒服。“阁下过誉了。”文祥微微倾着身子,听翻译说完,笑道,“总督大人远路而来,为贵我两国边境友好共商国是,让我天朝上下,有倒履之感啊。本官奉我国皇帝陛下差遣,向总督大人的远路而来,表示欢迎。”

    穆沙维耶夫听己方的翻译说完,心中疑huò,这个中国官员,怎么用‘总督大人’来称谓自己,而不是用使者?今天相见,虽然是非正式的场合,但两国jiāo涉,言语之间总要处处小心,一个疏漏,给对方抓住把柄,就是不了之局。难道中国人不知道?

    多想无益,他眨眨眼,放弃了追问的念头,笑着点点头,“多谢贵国皇帝陛下的盛情。这一次本使到贵国来,我国皇帝陛下,命本使赍来一份亲笔书信。”说完向后一招手,有一个和他同样穿着西装的年轻人从怀中拿出一封钤盖了火漆的信封,递了过去,“希望能够由本使,当面转呈大清国皇帝陛下。”

    “此事,”文祥倒是一愣,“不瞒总督先生,我大清皇帝陛下虽公务繁忙,但于西洋各国,包括俄罗斯国在内的往来使者,并公事往来,都希望拨冗相见,并转达我大清愿意与各国jiāo好,共谋发展的煌煌圣意。只是为我皇帝陛下龙体康健计,亦为日后不至因此而开例计,经群臣如我等等合辞吁请,方始罢议——至于贵国皇帝的信件嘛,一概是由我大清总署衙mén转呈的。”

    穆沙维耶夫含笑听完,丝毫不做勉强,将信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往前一推,“那,就请中国大人先生多多辛劳了。”他说,“这一次就两国国境边界确定一事,……”

    文祥抢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说话,“此事不急方才听总督大人说,于我中华文物,多有向往之心,也勾起老夫展望之情,不如由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总督大人在我天朝京中,领略一番如画美景,总督大人以为如何?”

    “这,”穆沙维耶夫并未多想,本来这一次到中国的首度来,由对方的大员陪同游览中华文物,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恐老大人公务繁忙,贵体劳累。”

    “那,这样吧,若是老夫真觉得有些疲累的话,也不和阁下做客套,就改由旁人陪同——不过开始这几天,还是由老夫做一回东道——可不要看我老,论起身体,未必在阁下以下呢”

    穆沙维耶夫第一次lù出了笑容,“那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和阁下客气了日后我在使馆中,静候老大人光临”

    第一次的会商,便如此结束了,文祥和穆沙维耶夫议定,明天晚上,在中国总署衙mén,举行欢迎酒会,为俄国来使一行人,接风洗尘,然后不再多谈,各自乘轿归去。不提。

    第二天一早,军机处见面,文祥呈上已经翻译过的俄国皇帝呈递的国书,正面上写一句话,“大俄罗斯帝国皇帝陛下转递中国皇帝书。”

    皇帝把信接在手中,微微一愣。两国邦jiāo,一字之差,谬之千里,看起来,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是想从这样的枝节处下手,探知自己的态度了。

    展开书信来看,内容大意是说,两国为尼布楚条约中未定之事,往来多有商榷,但终究并无确论。这样的结果,一来是于俄国东西伯利亚地区的行政划分、属权jiāo接一事分外不便;二来,即便是两国早已经确定下来的地界,也因为地广人稀,莽林纵横,而致有两国百姓,穿梭其间,便是百姓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分属何邦。对于管理这一地区,分外不便。

    故而俄皇希望,能够借助这一次的两国谈判,将此事彻底的确实下来,也为日后两国睦邻友好,再不必为疆界划分不清不楚,导致民间、及朝廷层面的误解和‘有可能导致遗憾的事件发生’云云。

    虽然已经是经由总署衙mén的通译官翻译过的文字,但这种国书类的文字,任何一句话都是有可能引起彼此之间态度改变的,故而在文字上,就不能追求辞藻的华丽和文字的修饰,一切以求实为上。

    皇帝沉默良久,把信jiāo给身边站立的惊羽,向下一努嘴,示意她把信jiāo给众人传阅,紧接着问文祥,“这封信,可是如实所述?”

    祥是不必看的,趁着肃顺几个看信的功夫,碰头答说,“奴才想,所谓观其文,知其心。从俄罗斯沙皇的文字看来,俄人不服教化的狼子野心,便已经昭然若揭”

    皇帝点点头,“是啊。”他哼了几声,“如今俄罗斯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以如此口气行文天朝,于朕躬无半点崇敬之意?以为朕是可欺之主吗?简直可笑”

    君臣这样一番答话,是有来由的——。

    雍正五年,两个签署《恰克图条约》,条约中规定,俄国不得进入méng古,而中国做出的响应的回报是,第一,在恰克图通商;第二,允许俄国东正教教士在中国传教;第二,每三年时间,允许俄国派遣人数不超过贰佰人的商队,进入北京。

    到了雍正九年,又派理藩院尚书,恰克图条约的中方代表图里琛去到莫斯科,打算让俄国在中国征伐准格尔的时候保持中立。俄国人答应了,而且信守承诺,在这件事上和乾隆二十三年,平定准格尔联盟的时候,都没有chā手(这是后话)。

    图里琛西域之行,写了一部书,名叫《异域录》,文中大意是说,罗刹国是一个极大,极富但也是极其野蛮的国家。他的足迹未到彼得堡,但他的这份报告,却使雍乾两朝的皇帝有了一个定见,即俄罗斯是一个野蛮的国家,天朝上国,不必把其放在心上。

    一直到嘉庆十年,中国一直把俄罗斯看做是野蛮、未开化的族群,这固然是因为彼此消息断绝导致,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中国生活的俄罗斯教士,都是一片潦倒颓唐的样子,留给中国人的印象太深刻的缘故。

    因为如此,所以清朝偶尔和俄罗斯发生的外jiāo接触,一贯持天朝大国,视之如藩属小邦。便是两国签署的条约公文,也更像是皇帝给下属的谕旨。试举一例。在恰克图条约的开头一句话就是,“大皇帝普爱众生……因尔萨那特衙mén吁请,是以允行恰克图贸易……”

    全文都是这样的语气,而且,在公文中提及俄国皇帝(包括nv皇)在内的时候,从来没有另起一行。在中国的公文中,这种情况谓之‘抬头’,以表示尊崇之意。

    还有就是对于俄罗斯国和俄罗斯人的称呼,官方文件,提及的时候,从来不会像对待英法诸国那样的加上一个‘口’字旁——这是有轻蔑含义的表征。

    最后一点,便是接待风格上的不同,比之对待英法诸国,规格要高很多——这一点和以上一点似乎是个悖论,实际上不是的。

    在清朝礼部的册籍中,明确规定了接待俄国使臣的严谨仪注,而且在《大清会典》中,给予俄国使节的待遇,也远高于其他国家;每隔四天,都要从御膳中赏赐他们四盘菜和十壶茶——以上种种,都在在表明,中国人实在是把俄罗斯当做自己的属国——便如同朝鲜、越南一般无二了他固然不会心存这样的歧视,但做此官,行此礼,身为大清的皇帝,也不得不把一些话说到前面了。

    这片刻之间,军机处传阅过信件,又放回到皇帝的案头,“皇上。”许乃钊说,“臣以为,俄国皇帝如此言语不恭,已失却属国之份,我若就此不闻不问,只恐日后俄人以为我天朝含糊莫名,倒似乎是怕了尔等蕞尔小国,往来之间,多生事端。臣想请皇上的旨意,愿亲致俄国之都,宣示上谕,以儆效尤。”

    皇帝自然不会昧于外事到如斯地步,故意沉yín了一下,“这件事啊,日后在给俄人的公文中,逐次阐明也就是了。想来俄皇但有人心,亦当羞惭无地,自知己非,日后再不敢有此妄言之行。至于你说要亲自到俄国去的话,朕想,就不必了。毕竟两国之间路途遥远,所经又都是苦寒之地,嗯?”

    “皇上体恤臣下,臣更该豁力以报,为国出力,为君分劳,臣不怕辛苦”

    “此事,再议吧。”皇帝摆摆手,打断了许乃钊的话,心中很觉得无可奈何,许乃钊真是读书读傻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宣示上谕’?除了给俄罗斯人当成笑话看,又有什么作用了?他怕老人再三吁请,一面说,一面给肃顺使了个眼sè。

    后者自然明白,抢在许乃钊的前面碰头答说,“皇上,奴才等前数日经皇上提点教诲,方知俄罗斯人使团此番到京,想与我天朝商讨边境未定之事是假,探听我天朝虚实是真,甚或得陇望蜀,yù得我天朝内河航行之权。天语晓谕,开臣等茅塞。奴才这几天回府之后总是在想,倒不如将计就计,将两国边境之事,就此确定下来,一则可以解圣祖仁皇帝之后,多有纷争之忧;二来也可使之成法,开万世永固之边?”他碰了个头,又说道,“奴才一愚之得,请皇上谏纳。”

    皇帝倒真是没有想到,肃顺能够举一反三,穆沙维耶夫此来的隐藏目的自己虽然知道,但也正因为知道,故而把多数心思都放在了研讨对策上,反而将俄国使团此来,表面上做幌子的两国边境未宁之事,扔到脑后去了“对,你这番话说的很是。文祥,你怎么看?”

    “奴才想,肃大人的话不愧为高明之见,只不过,俄使南来,所为者并不在此。奴才只怕,一经商谈,俄使有骑虎难下,恼羞成怒之意啊?”

    “笑话俄国人自己提出来要重新勘定界址,如今反倒要出尔反尔了吗?此事不用考虑俄国人的意见,左右……”他想说左右也是谈不成的,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改变,“左右道理占在我天朝这边,到时候,丢面子的是也俄国人。”

    “……还有,文祥,你下去之后,将此事知会英法两国公使,此事不但关系我大清利益,也关系到西方各国的利益——不过也不必nòng得满城风雨的,知道吗?”

    “是,奴才明白了。奴才下去之后,当谨慎办理,请释圣宪。”

    用不到文祥特意召见几国公使,只要将英国股、美国股的办事大臣及总署章京叫来,耳语几句便了——总署衙mén的编制是分股办事,各自有所掌管,原有四股,分别如下:俄国股;英国股(兼理对奥地利业务);法国股(兼理对荷兰、西班牙、巴西的jiāo涉事物);美国股(这一股的业务最多,除美国之外,还有对秘鲁、意大利、瑞典、挪威、比利时、丹麦、葡萄牙的jiāo涉事物);后又增设一股,便是海防股。这一股的事物最称特殊,不限任意一国,凡和海防、江防事宜有关的,包括购置军舰、聘请教习等,都归海防股主办。

    因为成立的时间还非常短,所以也暂时不必派专人,不过日常事物,是由李鸿章负责;其他有所需要的,由其他各股chōu调人员协办。

    两国jiāo往,虽各为其主,但也不乏如董恂那样,与外邦jiāo好之辈,而各国驻华属员,不论是在中国有年的,还是初到贵地的,无不沉mí于中华大国的风情万种,繁华如梦,京中百姓一开始还有点搞不明白,以为彼邦只是匆匆过客,谁知道后来居然成了异乡之人,有那头脑灵活的,便把主意打到这些洋人的身上了。

    京中虽不禁ji,但也是只对百姓,官身之辈,却是不允许的。而到了咸丰年间,虽煌煌法典,悬为历禁,但实际上,已经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在京中内城丁字街以西的砖塔胡同,通称口袋底的所在,就是很有名的一处yàn窟。名气不如八大胡同之响,但狎客的身分大都比在八大胡同寻芳的来得尊贵。自然,环境也清幽得多,清yín小班的姑娘,也干净得多。

    五月的天气,白昼还很长,一乘绿呢子官轿停在杨梅竹斜街的宏兴店mén口,汪康余和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低头出轿,举步跨入院落。

    这里是天庆班的香巢——这里是口袋底一带,名头最盛的一处销金窟,原因无他,天庆班之主是从天津而来的刘汤氏,也就是当年的田园之主

    咸丰二年,皇帝东巡天津,在田园之中和如今已经纳入宫中的云嫔有过两夜情缘,后来姑娘怀了龙种,一路奔bō到京(详见前文,不缀),之后刘汤氏在天津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转而北上京中,重作冯fù,上得肃顺的支应,下靠百姓口口相传,都想看看,能够有可以为皇上纳入深宫的姑娘的园子——这件事虽然隐秘,但却是瞒不过天下人的,只是事关至尊,口不能言罢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因为这样的缘故,刘汤氏在天庆班在北京的生意做得非常大,整间宏兴店都给她买下来,以为待客之用,班中的姑娘有二十五六个,连同龟奴、丫鬟、小厮、账房、管事,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不下百人之多。

    汪康余是江苏人,字漫塘,是总署衙mén肇建之时,从兵部主事一职转授总署章京的。多年以降,因为做事勤恳,屡有建树,被提为英国股帮办大臣,带三品顶戴。他也算少年名士,最好这等走马访huā,探究里巷琐屑之微,不过今天来,却并不单单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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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女儿温柔

    第56节nv儿温柔

    今天到天庆班来,是为和他身边的洋人说事情的,这个人叫安斯,是英国驻华使馆的二等秘书,兼任翻译。他本来是第一任驻华公使文翰的秘书兼第二翻译,文翰卸任归国时,因为感于在华的英人翻译太少,便把安斯留了下来。

    安斯很觉得无奈,以他在大使馆内的职衔,是不能携家眷同至的,中国和英国相去遥远,鱼雁可达,难消思亲之意;鹣鲽情深,不抵寒衾难眠之苦。[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在中国多年,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和总署衙mén往来之际,也听人说,中国有一些风月之所,但中国人去得,自己却是去不得的——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到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奇闻了日后传扬出去,非给自己带来身败名裂的耻辱不可。所以,也只好借每一年一次的回国探亲之机,聊慰饥渴。这一汪康余以sī情相请,安斯没有多想,换了一身衣服,和他同乘一方小轿,到口袋底而来。

    进到院中,有天庆班的龟奴笑盈盈的迎了上来,这些人都有这样的长处,来过一次的客人,第二次来的时候,多能分辨得出来,单膝落地请了个安,“汪老爷,小的给您请安了。”

    汪康余是熟客,也不必和他客气,摆手让他起来,问他,“玲珑今天有客吗?”

    “可巧了,玲珑姑娘昨儿个还问,汪老爷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呢?可巧,今儿您就来了,这是怎么说的?心有灵犀,是不是?”

    “少耍嘴儿”汪康余笑骂一声,“今儿个还给带来一位贵客。”

    龟奴顺着他的身体向后看去,‘呦’了一声,“汪老爷,这是怎么话说得?您怎么还……”

    “怎么了?不愿意?不愿意做他的生意,我转头就走。今后……”

    “别,别啊。”天庆班还是第一次接待外国人,但龟奴知道,口袋底周围其他的香寮小班之中,未必没有接过外客,每每提起来,总为人张扬一番,倒显得天庆班的姑娘拿不出手,不得外人垂青似的,这一次有客登mén,如何能够放跑了?口中迭声招呼着,引着两个人进到玲珑姑娘的跨院中,一边张罗着到来茶水,一边去通知玲珑姑娘。

    安斯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漫塘,这里,不是您的府上吧?”

    “诚然不是。”汪康余笑着说道,“不瞒老兄,这一次请老兄过来,是为知道你老兄孤凤独栖,特为老兄一解相思之苦的。”

    安斯虽然会说汉话,但这样半文半白的jiāo流,仍自有些困难,míhuò的眨眨眼,正要多问几句,mén口脚步声响起,两个nv孩儿款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穿一袭水绿sè的衫子,淡扫蛾眉,略施粉黛,一派清净素雅之气,身后跟着一个是丫鬟打扮。

    二nv进到房中,飘飘万福行礼,“汪老爷。”说完,各自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瞅向正在座上站起身来,向二人行注目礼的外国人身上。

    “我来介绍一下。”汪康余为双方做了引荐,这才拉着第一次踏足风月场所,很有点言行无措的安斯落座,“玲珑姑娘,你我多日不见,难得相晤,居然连理也不理我?只是把jīng神都放在我这位老友身上,可见是襄王有意,神nv无心了我看,我不如还是走吧?”

    玲珑也自知失礼,笑着走到几前,拈起几枚松仁,搓去了衣,送至汪康余的嘴边,若是平日,大可借此机会,一尽芳泽,但今天另有‘外’人在,便不好如此,汪康余伸手取过,又冲一边努一努嘴。

    于是,姑娘又如法炮制,递到安斯眼前,可怜安斯也算是大使馆中头面的人物,和中国官吏公务往来,舌争廷辩,滔滔不绝,但面对这娇媚如huā的nv子,只觉身上一阵阵火热,脸sè通红,一时间几乎连本来掌握得无比熟练的中文都忘记怎么说了,“这,这……,”

    “汪老爷,您看,安斯先生不喜欢吃松仁还不愿意理人家呢”

    小nv儿娇嗔媚态,更让安斯觉得无可适从,乞怜般的望向汪康余,后者知道他面皮薄,又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在一边笑着说道,“安斯先生不吃,想来是不喜欢,可有旁的可以飨客的?”

    “有的,有的。”玲珑眼睛一转,想到了办法,“不知道安斯先生可吸烟吗?”

    自从咸丰二年之后,京中将鸦片悬为历禁,官员百姓皆不得吸食,一旦发现,或者罢官贬职;或者逮捕到案,而鸦片一物,成瘾xìng固然是有,但只要肯付出一点辛苦,还是可以戒断的。故而数载之下,京中吸食鸦片之风早已断绝。而取而代之的,则是从海外诸国流入中国的烟草、雪茄等物——对于这样的东西,朝廷是不禁的——在很多人看来,朝廷不禁止,就是可以享用的象征,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进入国都,这样的东西,也成为很多人家附庸风雅,昭显财势的象征。天庆班虽然没有接待过外国人,但往来的客人中,不乏喜好香烟、雪茄的,故而也有所准备。

    当下命人取来,玲珑亲自燃着纸媒,凑近身前,就着燃起了火焰,微微努起嘴巴,吹得火焰升腾,伺候安斯点着,汪康余在一边看着,心中苦笑,姐儿爱俏,丝毫不假

    由玲珑在一边轻笑解语,大肆施展nv儿温柔,安斯sè授魂与,那副样子,简直恨不得汪康余立马滚蛋才好,汪康余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此行的目的不是为此,只好再厚着面皮,多多叨扰片刻了,“安斯先生,近来俄国人到京了,您知道吗?”

    “知道。似乎是为当年和贵国签署的条约之事吧?那已经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旧事是,是不是?”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据我朝所知,俄国人所谋,并不仅仅于此。”汪康余继续说道,“似乎是和俄国人意图谋划我中华黑龙江之地有关呢。”

    安斯楞了一下,澄蓝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扬起身子望着汪康余,“这话可是真的?”

    “可信度有九成。”

    安斯沉yín不语。他在中国多年,关外三省从未去过,但关外和俄罗斯接壤,山川河流纵横,他是知道的,特别是道光十六年,新任英国驻华公使的阿历克斯?麦克唐纳,当年是英国政fǔ派出的,探访黑龙江下游水路通航情况的一员,曾经乘船走过黑龙江流域,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尽得其详。

    等到数年之后,俄罗斯人证明了黑龙江流域的水文情况,并取得了沿途航道、水文、天气等等数据之后,阿历克斯?麦克唐纳大感羞臊:一贯以治学严谨著称的他,居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即便是可以以本身不担任领导职责为推脱,却也难抵身为一介从事科学研究为己任的绅士,所不能原谅自己的。他事后很认真的研究过得到的确切情报,并参详自己当年所得到的数据,终于承认,在这件事上,英国人确实落后于俄国人一步了。

    但在阿历克斯?麦克唐纳看来,黑龙江可以通行到大海的确切地理因素,并没有成为英国人很关注的一个话题——国人对于黑龙江并包括东北三省的注意力,轻忽得令人惊讶——英国人丝毫也不认为这样一个广大的国家的东北之地,是一块值得引发关注的土地。

    阿历克斯?麦克唐纳深知,黑龙江掌握在中国人手中,就基本上可以达到抑制俄罗斯在远东的大多数利益,而一旦这条河的主权易手,俄罗斯的船队可以通过黑龙江进入鄂霍次克海,进而进入太平洋,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甚至是一个关系到英国远东地区战略布局的大问题,遗憾的是,这并没有引起政fǔ层面的密切关注。有鉴于此,阿历克斯?麦克唐纳给当时的公使文翰进言,希望能够以他在国会中的地位提出倡议,在适当的地点,例如北美大陆的某处,设立相应的军港,以密切注意俄罗斯的动向——这个地点,在他看来,以温哥华岛为最适宜——遗憾的是,这个建议被政fǔ方面否决了。

    安斯自然也是知道的,微皱着眉头考虑了片刻,“那,贵国皇帝陛下的态度呢?”

    “这可就非是鄙人所能知道的啦。”汪康余仰天打了个哈哈,“不过在我想来,我天朝皇帝陛下,圣虑周远,圣见如天,宁肯和贵国这样的文明之邦相jiāo,也是不愿意与哪些自古以来,就是蛮荒烟瘴之地的化外之族有任何沟通的。”

    安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换上了英语说道,“您的话,我明白了。”他笑一笑,又说道,“很感谢阁下这一次的邀请,并感谢阁下的通传。我想,我们英国人,于愿意和我国jiāo往,并增加往来的贵国,及国人,从来都不会缺乏善意的表示的。”

    “不必客气。”汪康余也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笑着答说,“中英两国的友好,更加合乎贵我两国及一贯和两国jiāo好的其他大多数国家的利益的。”

    玲珑眨着眼睛,左右看看,对方的说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娇笑着扭动腰肢,“嗯~不带这样的,哪有到了这里,说外国话的?敢莫是说奴家生得不美吗?”

    安斯和汪康余心照不宣的一笑,虽然不适宜进行这样的话题,但从中国人这里得到的消息太过重要,脑子中始终盘旋此事,便有点魂不守舍似的,作势yù起,“我想,我该……”

    “今朝有酒今朝醉。”汪康余yín诵了一句,“入宝山,又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他说,“左右也是不急之务,还是请玲珑姑娘多多和你说说话,也好领略一番中国nv儿的风流滋味吧”

    安斯大窘,白皙的面皮更红了,“这……这怎么行呢?”

    “有何不行的?”汪康余嘿声一笑,起身给玲珑使了个眼sè,自顾自的出mén而去。

    安斯本想一同归去,不料玲珑垮下一张小脸儿,泫然yù泣的依进他的怀中,“怎么?安斯先生敢是真的不喜欢奴家吗?”安斯低头看着nv子明媚的五官,竟似是浑不知身在异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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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交涉失败

    第57节jiāo涉失败

    在京中足足呆了十二天,每日往来迎送不断,在北京城内外游逛,谈及正经事,中国人却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一拖再拖,就是不肯谈及会商之事,这不由不让穆沙维耶夫心中起疑:中国人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还好,到了第十三天头上,终于有中方差役到俄国公使馆传递公文,俄罗斯和中国就尼布楚条约中未定之国界划分一事,从明天上午九点钟开始,在总署衙mén正式展开第一轮的商谈。下面密密麻麻的开列了中方参与会商的人员名单,从文祥以下,分别有唐文治、志颜、棉宁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穆沙维耶夫带同随员,乘马车到总署衙mén,和文祥等人见过,一方脱帽鞠躬,一方拱手作揖,行礼之后,分别在长桌对面坐下,各方都有书记员,分别取出máo笔和鹅máo笔,准备做会议记录。

    彼此都是有备而来,而且,如此正式的场合,各自遵从国际规定,倒不至于会出现什么疏漏处,共同取出《尼布楚条约》的拉丁文副本,就国界争端之事,做初步的研商。

    说起来,俄国人这一次提出重新会商就有条约中的款项,要达到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mō清中国人的底线,若是能够通过一些经济上的补偿,换取中国的默许,则日后在阿穆尔河地区获得的实际上的利益,则是高于一切的。

    而为了达到目的,所使用的手段,以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从墨里勒克河口的左岸,逐渐向右岸南移,以既成事实,来bī迫中国人答应。

    按照当年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中俄两国以额尔古纳河为界河,其右岸直至河源,属于中国;左岸直至墨里勒克河注入额尔古纳河的范围,属于俄国,并且规定:‘整个额尔古纳直至河口皆不得保留俄人村屯,俄人所建之额尔古纳寨从对岸撤至大使指定地方(指尼布楚)’,后来经过jiāo涉,最后中国方面同意,‘额尔古纳寨从南岸迁至对岸……凡在额尔古纳河南岸之墨里勒克寨诸房舍应尽行拆毁,迁至该河对岸或北部地区,以上即位俄罗斯东段边境。’

    在条约签订之后不久,这一条界河就名存实亡了。本来为了加强额尔古纳河一带边界地区的防务,康熙在墨里勒克河口上游的和伦河(即根河)口修造房屋,设置库克多博卡伦,并把该卡伦的巡边范围上溯至根河河口,以保障两国不会为日后领土纷争而造成任何的歧义。

    但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首先是中俄贸易的增加,尼布楚条约中关于中俄贸易的规定,使这一地区快速发展起来,从1690至1698年,中俄东北边境贸易增长了七倍多,而从1698到1718年,来华商队多达十次之多,都是取道尼布楚,在根河口附近渡过额尔古纳河,然后经齐齐哈尔进京的。

    到康熙四十三年,俄国商人提出,回国的时候不走原路,而是出张家口,经méng古国的鄂尔昆图拉回国,清政fǔ答应了,但却遭到了尼布楚城俄国长官的反对,因为这样一来的话,他所能获得的国税银和地税银就要全数泡汤了。

    俄国长官不断来文jiāo涉,甚至威胁本国商人,最后清政fǔ给闹得烦了,干脆规定,今后俄国使臣与商人来华,皆由鄂尔昆图拉往返。这样的结果就是使俄国人来华的路线不停西移。但实际上,额尔古纳河的根河河口并未就此废止,仍然是俄国人来华,特别是到齐齐哈尔等地贸易的重要通道——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额尔古纳河俄方一侧的界点已经上溯到根河河口一带。

    其二便是俄国人的南迁。也就是这一次穆沙维耶夫南来北京要和中国人商谈的问题,在谈了几句过往旧事之后,穆沙维耶夫说道,“有鉴于贵国多年来与我邦友好jiāo往,敝国有意,在根河河口与额尔古纳河jiāo汇处,为两国土民各自以不通地理为由,sī自打牲、砍伐树木,进而越界往来之事,提请贵国注意。”

    文祥听完一笑,“这话,怕是专使先生误解了吧?贵我两国的界河,在于额尔古纳河南岸之墨里勒克河口处,怎么说成是根河河口呢?这里本来就是我天朝百姓自己的土地,百姓在此打牲,越河往来,更是我天朝百姓自主之行,何干贵国之事?”

    穆沙维耶夫干笑几声,“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他说,“根河河口,本是贵我两国既定事实之界河,如何说是贵国独有的?难道阁下忘记了?1727年的时候,两国签署恰克图条约之时,将此地分由贵我两国建造的库克多博卡伦及祖鲁海图要塞,作为两国东段边境上的贸易中心了?若是此处乃是贵国所有的话,又如何说得上是两国常设的贸易中心呢?”

    文祥为之语塞。

    穆沙维耶夫的话并不是撒谎,额尔古纳河上的界点本来是墨里勒克河河口,上移至根河河口,这本身是清政fǔ单方面在边界上对俄国的让步——对于一个主权国家来说,这样的外jiāo失误,是非常非常令人觉得难过和惋惜的。

    偏偏他说的并非虚妄,连文祥也为之问住了。

    此时坐在文祥身边的志颜说话了,“既然阁下这样说的话,贵我两方又何必为此事争论不休?便是连这一次的会商,似乎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吧?”

    穆沙维耶夫赞许的瞄了一眼这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暗暗点头,“话不是这样说的,中国大人阁下,我国沙皇陛下有感于中俄两国多年来睦邻友好,特派我到贵国来,为两国边境多年来彼此争端,取得贵国的谅解,并同意,只要贵国肯于答应我方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国甘愿退回墨里勒克河之地,恢复到当年签订之尼布楚条约中规定的界点之外。”

    听文祥把第一天会商的经过说完,由惊羽呈上厚厚的一摞会议记录,皇帝无暇细看,先放在一边,很感兴趣般的问道,“俄国人真是这样说的?”

    “是。奴才听得清清楚楚,俄国人真是这样说的。”文祥答说,“照奴才看起来,俄国人为取得名正言顺的黑龙江通航权,简直不惜血本了。”

    “倒也说不上什么不惜血本。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恰克图一地的贸易,为新开各地口子,帆影蔽日之景比较起来,在俄国人的心中,分量已经大不如前。若是能够以此换得黑龙江的通航权,换做是朕,怕也是会答应的。”他分析了几句,又说道,“不行告诉俄罗斯人,大清不允许俄罗斯人的任何船只,不管是兵船还是商船通过黑龙江水域。”

    “是。”

    “文祥,你是不是不以为然?以为朕这样做,有舍大义而就小利之感?”

    文祥一惊,赶忙跪了下来,“奴才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正如皇上圣训所言,黑龙江是我天朝内河,不准外人行船其上,正是明君……”

    “人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用到朕身上,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有时候想想,两国开战,有多少天朝大好男儿血洒疆场,朕总会觉得不忍心,但若是以为如此,朕就会答应俄国人的请求,将内河开放给对方,他们就错了”皇帝讷讷的说道,“不要说是死一些士卒,就是朕御驾亲征,亲冒矢石,甚至为祖宗基业流尽最后一滴血,又有何惧?”

    “皇上?”

    “朕已经命山东、山西、河南三省的绿营新军做好了开拔的准备。”皇帝垂下目光,注视着下跪的文祥,“于俄罗斯国一战,只怕已经不可避免,既然要战,我天朝就要做好一切战前准备,今天不提,明天你去见俄使,告诉他们,他要战,天朝就陪它打到底”

    命文祥几个人退下去,皇帝忽然觉得一阵彻底的放松:当初只是怀疑,如今则成了事实,既然彼此立场泾渭分明,通过外jiāo途径只怕已经再难有所寸进——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和俄国人再费劲脑筋的胡luàn琢磨,接下来,就该把jīng力放在如何打赢这一仗上了吧?

    脑中一阵转念,想到十几天前出发,赶赴齐齐哈尔任上的奕山,不知道他到了没有啊?

    奕山是五月十九日到达齐齐哈尔黑龙江将军衙mén的,黑龙江将军和伊犁将军一样,职衔虽然是军职,但所管范围极宽,治下举凡军政民事,皆由其人一言而决,而下辖军民,亦以官名自称——即自称为黑龙江人。

    现任黑龙江将军是常清,他是满洲镶蓝旗,姓爱新觉罗,字靖亭,道光二十七年,由正白旗méng古副都统调任乌什帮办大臣,咸丰三年任库车办事大臣,九月任喀什格尔领队大臣,次年正月授叶尔羌参赞大臣,六年十月,授伊犁将军,未到职,奉诏进京,改任黑龙江将军至今。

    常清也接到了军机处的廷寄,知道皇帝简派奕山到此,是来接替自己的职掌的,,算一算日子,从奕山出京,路上总要走上二十天的时间,便吩咐帐下的中军,把多年来一应公牍文案之类的物什准备停当,等新官一来,即刻办理jiāo接,至于迎请之事,左右时日还长得很,不必着急。

    但没有想到,奕山来得速度比他想得要快得多,早上起来,刚刚用过早饭,正要回房中由小妾伺候着用一顿鸦片烟,不想衙mén外人喊马嘶,一片喧阗之声,常清大怒,“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大人,新任黑龙江将军,奕山大人到了。”

    常清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快?快来人,伺候老爷更衣”

    胡luàn的换上官服,还不等带上帽子,mén口脚步声响起,一把很陌生的声音响起,“常大人?”

    “竹修兄?”常清向下迎了几步,先一步请下安去,“见过……”

    “免了,免了。”奕山大笑着拦住常清的动作,二人行了把臂礼,回到厅上,分宾主落座,“老夫接到兵部的滚单,知晓大人要来,不瞒老兄,连城外的接官亭都派人重新打扫一新了。”常清干笑着说道,“只看老兄十二天内从京中赶至本府,就可见老兄谋国之忠,shì君之诚,着实令老夫愧煞啊”

    奕山苦笑点头,“不瞒靖亭兄,我也想躲一躲懒的,但一念及皇上在京中夜不成眠,只为尽早知晓黑龙江沿岸我朝与俄人布防情况,也就顾不得一身苦累了。”

    “自然,自然。我等为奴才的,本就该忧君父之忧,急君父所急嘛。”

    二人寒暄了几句,奕山起身,面南而立,“常大人,有旨意。”

    “哦,请容我片刻。”常清命人摆下香案,正冠抖袍,行了君臣大礼,听奕山宣旨,“黑龙江将军,宗室常清,到任以来,不以年迈为卸责,不以任职苦寒为畏葸之由,数载而下,多受苦劳。朕每每念及,多有关怜。……旨到之日,改授热河都统,钦此。”

    “奴才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常清碰了三记响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把马蹄袖向上挽了挽,笑着说道,“竹修兄,本来本官已经行文下辖各处,着各城都统、副都统日后到府城来,为老兄接风洗尘,连带着再请各位向老兄述职,这……想不到老兄提前了这么多,这样吧……”他迟疑了一下说道,“请老兄在府城中休息几日,待日后众人来到之后,再入衙视事,如何?”

    “这个嘛?休息倒不必了。”奕山含笑推拒,“不瞒靖亭兄,这一次我出京之前,皇上着我到任之后,即刻乘船,顺黑龙江走上一遭,把俄人在河岸一边的情况mō熟,即刻回奏朝廷。”他说,“还请老兄通融一二啊?”

    “当然,当然”对方承圣意而来,常清不敢固劝,向外招呼一声,“来人,请水师提督萨迎阿过府。”

    这一面派人去传,厅中的二人坐下再做叙谈,常清给奕山介绍了几句,黑龙江水师衙mén也在齐齐哈尔,另外在摩尔根另有一处水师营地,额设船只大船有10支,二号战船15;江船、划子船、运粮船若干。职责主要是江防和运粮。

    按照一开始的军制,水师营每两年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巡江,后来因为风làng大险,便停止了。至于每年四月、八月两次举行的阅cào,更是荒废久矣。

    奕山听得半懂不懂,水战非他所能熟知,常清的讲述也是语多húnluàn,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到黑龙江来,是为了日后防备俄罗斯人的进攻,并对下辖的八旗兵士进行整编和训练的,水战之事,到时候请教方家也就行了。打定了主意,当下又问,“那陆上之兵,情势如何?”

    谈到这件事,常清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沉yín了好半晌,垂首叹息一声,“此事啊,还是老兄日后慢慢领会吧。”

    于是,奕山知道,情况比自己想得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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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问题多多

    第58节问题多多

    事实的情况在奕山上任半月之后,逐步清晰起来,黑龙江一地的兵制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得多。

    首先说,兵源不足。如同上文提及的那样,从康熙三十五年至道光二十二年间,黑龙江地区(以下所称,都是以黑龙江为例)为中原输送的兵源总数超过三万五千,出征官兵,‘大都效命疆场,其获庆生还者,十不足一’,‘疆域之内,数百年地旷人稀,殆缘于此。’[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马革裹尸者多是强壮的能战之士,侥幸能够返乡的官兵,亦大多作残落疾,难料生理。青壮耗尽,以致驻防八旗受朝廷旌表之节烈fùnv,不绝于书,不仅带来困扰,更削弱防务实力,到奕山上任之后,乘船巡江,走访各地卡伦所见,多是只有瞭望之哨,而无防御之兵。

    第二,就是军队建制上的严重失误,表现在军人的‘非军人化’与贫困化。所谓非军人化是指军士过多的承担非军务杂役。八旗旗兵丁除了担任边防保障,治安重任之外,还有很多和其本务并不相干的杂务。以黑龙江旗兵为例,‘平时自应其役,军兴皆听调拨,’而这‘自应其役’四字,包含甚广,除正常军务外,前锋兵、将军、副都统有事出入,佩躲见,负旗帜、为先导、遇决囚。亦充刽子役;马甲虽是主体兵力,但其役‘至杂至苦,稍习书算者,多给事诸司,或为亲随,以取顶戴,所余以筋力任奔走之劳,人愈寡,役愈繁。’

    还有匠役,这些人‘平日无事,或多在将军、副都统宅执洒扫役;或击钟以传更点,在银库贴写有逾三十年者’。其他‘领催、马甲、水手尚需充番子之役,至于被边镇军官sī人役使之兵丁,还并未计算在内。

    第二,每一年向朝廷的土贡之役,也是东北驻防八旗的一项负担。每年贡纳的名目就多得吓人,有貂贡、年贡。chūn贡、夏贡、鲜贡等多项。其中贡纳貂皮是布特哈的重役,‘无论官兵、散户、身足五尺者,岁纳貂皮一张,定制也。’

    余下诸项,年贡:野猪2口,野jī200只,细鳞鱼30尾、鳟鱼30尾、麦面40袋、火茸2匣,箭杆400根、桃皮3000根;chūn贡:细鳞鱼、鳟鱼同上;夏贡麦面10袋;鲜贡:野猪、野jī同上,树jī40只,细鳞鱼、鳟鱼各20尾。

    这只是定制之物,还有随时传办,奉旨采集者,如人参,东珠、长矛杆、梅针箭材等,各品置办齐全,运往京师或热河。其中‘猪jī之属,数千里奔驰而往,盖亦**不可食也’,但即便如此,亦须如数办理输送,不能有误。

    第三就是士兵的贫困化,定制是马甲岁饷24两,饷银之外,尚有可耕之地,但即便如此,也根本不敷使用。即如兵饷,发放过程中免不了要打上各种折扣,军官之间的吃空额,喝兵血的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完全是不择手段的竭泽而渔。

    ‘地方所有兴作,无项可支,例由八旗照数摊派,各佐领借之铺户,而已兵饷偿之,谓之折子铺。所以言折子者,称贷之符契也。故每季兵饷不能满支,间有不敷扣项,仍需设法弥补者。’

    士兵的兵饷不足以养家,只好向商人借贷,虽然‘商家放债,取利三分,至轻也;chūn秋二仲,算还子母,至缓也。然三月借者,秋取六个月利,七月借者,秋亦取六个月利。chūn秋仿此,则似轻实重,似缓实急。兵力日绌,未必不由于此。’

    边兵的况遇非常窘迫,如此这样的恶xìng循环,难以得到改善,既要养家糊口,遇有出征之招,还要自备军需,艰苦异常,至于开垦荒地,则实在是力有未逮。‘黑龙江地利有余,而人力不足,开荒于数十百里之外,故齐齐哈尔等城,不过附廓百里内有田土者,世守其业,余皆樵牧自给,或佣于流人,贾客,以图温饱。’

    这样的情况下,兵士的贫困现象是可以想见的,奕山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详细叙述了他亲自到下面的军营中,走访兵士之后所得的情况,‘极边苦寒,过夏犹服棉衣,御冬可无氂(音máo)服?然穷檐委巷,襦(音如)kù阙如,所赖就火一烘,向阳一曝,又虑风雪不时,艰于柴草,有力家易逐饮馔声sè,贫者惟衣食之谋,心既分,气亦渐馁,有司不善为之计,则jīng兵流为疲卒,势有不期然而然者。’

    皇帝捧着奕山的折子,就着外面斜斜shè进来的阳光,认真阅看着,眉头深深地锁紧,成一个‘川’字,他真是一点也不知道,黑龙江的兵制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难怪在真实的历史中,面对俄罗斯人未必称得上多么雄厚的兵力,满清官兵悉数行以不抵抗政策——士兵连肚子都吃不饱,拿什么和人家打仗?

    他知道,奏折中所说的这些非军务xìng杂役的产生,根本原因在于东北地区以军府制取代政fǔ制度,以军事长官而行地方行政长官之责,自然就造成了和军事毫不相干的政务、民事机构,附设于驻防八旗军衙之中,而这种差事,不可避免的也就由边兵承担起来了,成为他们军务之外的变相差徭。

    皇帝心里在想,无论如何,东北的黑龙江等三地,西北的新疆建省之事,要尽快提到案头了——这件事实在是拖不起了放下这份《敬呈黑龙江八旗兵事折》,又拿起他上的另外一份折子,《奉旨巡查格尔比奇河、额尔古纳河、外兴安岭及黑龙江沿岸两国兵情民事暨巡视朴魁、摩尔根、瑷珲三城折》。

    在一大段的帽子之后,奕山写到,“……五月二十一日,奴才奉旨带同三城所属,分遣大弁率百人巡边,至额尔古纳河,以西远眺俄罗斯地,察视东岸莎草有无牧痕,防侵界也。路多蜢,如蜂,其长径寸,天无风或雨后更炽,行人常虚庐帐以纳蜢,而人宿于外。帚十数其下,人始得餐。蜇马牛,流血,身股尽赤,马轶寻觅深草间,见蜢高如邱,知其必毙,弃不顾矣。“

    “……囊侯粮于树,归时取食之,近颇为捕生者所窃,乃埋而识之。渡河伐树为筏,马冯水而过。俄罗斯居有城屋,以板为瓦,廊庑隆起层叠,望之如西洋图画,耕以马,不以牛,牛千百为群,牧于野。yù食牛,则shè而仆之,曳以归。边卒携一缣(音间,细绢之意)值三四金者,可易二马;烟草三四斤者,可易一牛。”

    “……奴才等伏思边界攸关,尤宜慎重,详察道光二十八年,前任黑龙江将军富僧阿,遵旨出派协领鄂依保等,查看西勒穆迪等河道之源,绘图呈奏内裁,协领鄂依保等乘坐小舟,自黑龙江上行至英肯河河口,水势汹涌,河内多石,因小舟不能前行,背负口粮,步行六日,至兴安岭之顶,登高远望,见岭西两山分岔之间,一河自西向东六区,询之引到之鄂伦chūn族人,呼之为乌迪河。”

    “再查,黑龙江上源,自俄罗斯穿过,由西北流向东南,入吉林松huā江汇合处,下口设有缉捕逃人、防范偷采东珠卡伦二处,奴才弃舟登岸,巡视卡伦驻防,兵士装备极坏,大多以木杆为矛,火绳枪十中无一,更有以弓箭御敌者。卡伦有炮,惟跑车粗糙简陋,以桦树皮缝制而成伞盖遮蔽之,不惟难抵关内新军,即以之比拟俄人,亦有高下立判之感。”

    “……据该二处卡伦骁骑校sèjīng阿、富岱等结报,黑龙江下口多日来常有外洋船只游弋,但均恭顺异常,经边界卡伦派人知会,界地尚称静谧等语。又有黑龙江副都统爱昆泰报称,据拣派往查乌迪河之协领崇安等呈称,协领崇安、佐领富明阿,与五月二十四日自黑龙江城启程,由水路乘舟上行,至俄罗斯边境之额尔古纳河口,佐领常兴于本月二十六日,自呼伦贝尔由陆路启程,至额尔古纳河口会面,不动声sè,严密镇静,查看各处卡伦,均有外洋船只往来江面,崇安等与常兴即由额尔古纳河口顺流入黑龙江,沿途顺江而下,见沿岸之地,俄罗斯所搭建之兵营、寨垒多处。”

    “……富明阿等于本月十五日回抵齐齐哈尔,奴才等面询所查情形,与原报无异。复祥阅崇安等所绘之图,与从前协领鄂依保等查看旧图,大体相同。所有奴才等派员往查黑龙江口及乌特河、乌迪河等处现均已有俄罗斯船往来,奴才不得旨意,未敢擅动。转饬各处卡伦官兵,务令严加防范,不得稍有松懈。并妥派委员,前往边界一带扼要之地,严加巡查,并于新绘图内,将现在查看之乌特河、乌迪河添入,敬绘全图,恭呈御览,为此谨奏。”

    看过折子,皇帝难过的挪动一下身子,只觉得当年为和崇实说话时,那一阵阵xiōng膈之间的疼痛感又回来了,这一次倒不是为了生气、难过,而是因为保持一个坐姿太久所致,“皇上,您不舒服?”

    “没事。”皇帝苦笑着摇头,“坐得太久,tuǐ有点麻,惊羽,你……扶着朕走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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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大战在即(1)

    第59节大战在即(1)

    军机处叫大起,皇帝神sè整肃端坐御座,文祥、肃顺几个在拜垫上伏身行礼,“都起来吧。”

    等几个人站起来,皇帝开口说道,“奕山所上的奏折,都看过了吗?”[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是,奴才等都看过了。”肃顺说,“奴才想,黑龙江所属之兵,士气孱弱,战力难济,本是缘来有自,此番与俄国边界不靖,若是说倚靠八旗劲旅上阵作战,只恐不敌。皇上圣意如天,还请早做绸缪之计啊。”

    “人家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首在一个‘养’字。战时饷源时时保障,军需无日或缺;战后伤残有所依归,家中父老有所照料,兵士无后顾之忧,方能、方肯为国效力。如今之势你们说说,可有一条能够够得上的?”皇帝说道,“便称是前朝旧例,也断然不能作为一地将军、副将、参将等人推搪的借口军机处下去之后拟旨,即刻明发,免去常清热河都统之职,着兵部严加议处免去爱昆泰瑷珲城副都统一职,仍留职上任用,待日后再做处置。还有,黑龙江将军下辖,参领、佐领以下,一概原地降三极,留任原职,等待建功之后,再行起复。”

    顺大声答应着,又问道,“皇上,俄罗斯来使之事?朝廷总要拿出一个答复来啊?”

    “答复什么?占了天朝的土地,没有什么话可以和他们说的,文祥,你下去之后,传见那个叫穆沙维耶夫的,到今年七月三十日之前,俄罗斯要是不全部撤出进入到黑龙江、额尔古纳河、根河jiāo界处的两国界址的话,自八月一日子时起,我天朝就要以武力强行收回了。”

    文祥心中大苦,皇帝这样说话,很明显就是不惜与俄罗斯人一战了,“是,奴才……都记下了。”

    “还有,命兵部,调宿、卫、徐三镇及晋省绿营新军,接旨之后,即刻北上,到黑龙江城、齐齐哈尔城集结。”皇帝的手指轻叩桌面,慢吞吞的说道,“兵部尚书赛尚阿,着赏加经略大臣衔,即刻赴齐齐哈尔,统领全军。另外,移黑龙江将军公衙还至黑龙江城,离前敌远远的,如何指挥作战?”

    皇帝说一声,肃顺答应一声,只听他最后说道,“肃顺,阎敬铭?你们两个一个管着兵部,一个管着户部,这一次两国大战在即,尔等要多多预先准备,可不要等到事到临头,来向朕说什么做不到的话,嗯?”

    “军国大事,臣等敢不尽心竭力,上慰主知?”

    “铁路和军姿军需之物,预备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话,铁路已经修过通州,正在向北推进,奴才料想,若说在战前就能够将铁路修到东北三地,怕是做不到的,只好随战随修,力求加快速度了。”肃顺说,“至于军需一物,奴才以为,东北之地,进到九月便即飘雪,故最紧要之物,莫过于御寒衣物,奴才和阎大人商议过,尽快从直隶、河南、山西、山东调集过冬防寒衣物,帐篷;而从两江安庆枪械局调运的枪炮、子yào,均已经从海路北上,不日即可到达旅顺外海。”

    皇帝点头,“这些东西,再多也不算多。不提和俄罗斯人这一战所消耗的,就是战后,黑龙江等地的防务,也要大举增强。朝廷不必怕huā钱——该huā的钱,一文也不能省。”他想了想,又说道,“还有,yào物,这也是战时所必须的,死者自有哀荣,伤者,……要多多征召郎中、大夫到北地去,为负伤的士兵,尽可能的救治。”

    “皇上垂怜兵士,圣意所达之地,想来兵士亦当泥首感恩,奋勇杀敌。击退入侵贼国。”

    “哦,朕想起来了,僧格林沁日前上折子说,要带本部所属,北上抗敌,为国建功,只是,朕担心他的年纪,故而一直未允,你们以为呢?”

    “奴才听闻,俄罗斯有哥萨克骑兵,来去如风,悍勇莫挡,我天朝绿营,多以步战渐长,唯有僧王的méng古铁骑,堪称敌手。若说年老,战国时的廉颇,七十高龄,尚且可以为国征战。更且说,僧王虽年高德勋,但以一国亲王,又何须亲自上阵?奴才想,还是该俯准所请才是的。”

    皇帝为肃顺这番话逗得扑哧一笑,“你是这么想得吗?”

    “皇上,臣也附议。”阎敬铭难得的进言说道,“肃大人所言非虚,僧王身份贵重,不过是坐纛之人,何须亲自上阵,与敌厮杀?如今老王爷有这样一番为国效力之意,皇上若是驳了,臣只恐伤了老臣之心啊。”

    “也好。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着僧格林沁带本部所属,北上集结,同归赛尚阿节制。”

    “是。”

    “关外兵士,久矣不经战事,这一次对俄国宣战,本来也是大好的历练机会,不过朕想,凭他们的战力,即便能够上阵,也顶不到很大的作用,……”皇帝觉得这样的话为时尚早,当下不再多说,转而说道,“而绿营兵士,多年来整军备武,无日或缺,此番开战,正好也向四海列国昭示我天朝数载以下,练兵成果。”

    “皇上圣虑周远,臣等愧不能及。”众人碰头说道,“此番俄国侵我疆土,天朝子民,但有人心者,亦当闻jī起舞,共御外敌。日后凯旋北地,扬威域外,亦当是为可想见之事了。”

    皇帝点头一笑,“盼着如此吧。”

    军机处看他没有更多的要说,纷纷碰头而出。

    不等朝旨发出,赛尚阿就得到了消息,又是慌luàn,又是惊喜:慌luàn者自然是担心战不过俄罗斯人,若是说起练兵,他还勉强算是一个干才,但领兵打仗,殊非所学。接战之下,能够打得胜还好说,一旦失利,他身为前敌领军大臣,责任全数要落到自己身上——从圣祖、世宗、高宗三朝以下,打了败仗的大臣,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呢

    惊喜的是,此番朝廷对俄国用兵,多方举措,连续施用,战备、军需、军粮一应俱全,更主要的是,天朝是本土作战,占尽地利,即便是关外八旗不顶用,不是还有关内整训多年而得的绿营新军吗?他身为兵部尚书,各省练兵细情或者不知道,但总体还是有所了解的,从咸丰七年至今,只是绿营兵士的军饷,就足足huā去了不下八千万两银子——不是说,兵饷充足就一定有好士兵,但兵饷不足,一定没有好士兵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有如斯战力,对上幅员辽阔,带甲百万的俄罗斯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要能够小胜几场,bī得俄罗斯人在谈判桌上坐下来,自己的功劳,可就远超当年的曾国藩了

    他顾不得多想,朝命已下,为人臣子的,先要具折恭上,拜谢皇恩,然后再谈其他。不过,这份奏折不单单是官面文章那么简单,经略大臣威赫极盛,远超一般的统兵大将,有节制数省,管辖军政大事,临机决断之权。久矣不见庙堂,还是高宗年间,讷亲、傅恒先后以其职衔挂名,兵临大小金川时候的旧事。如今皇帝以此重担jiāo托,一方面是信任,一方面也是倚重。

    故而他特别把府中的清客,一个叫王闿运的人找来,由他为自己起草奏折,“……你替我好好找两个典故,意思是说,‘犁庭扫xùe,迅奏肤功‘不敢说,不过一旦失利,绝不敢偷生就是了。”

    王闿运UU小说如风,草草写就,由赛尚阿誊录一遍,封奏而上。到了第二天,皇帝召见,行礼之后,皇帝问道,“诏旨都看到了?”

    尚阿伏地答说,“皇上的恩典,天高地厚,奴才想请训之后,尽快赶赴东北。”

    “嗯,这样也好。”皇帝徐徐说道,“你当年在天津帮办军务,经验娴熟,这一次到北地去,是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你记住,你的责任是待朕监督考察,凡事不必亲自动手,军前之事,随时报朕知道。”

    “奴才当然要随时奏报,请皇上指授方略,奴才不相信黑龙江一地的俄国人不能铲除。”

    “自信是很要紧的,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帝问道,“你打算带什么人去?”

    “奴才不打算带人去。”赛尚阿早就打好了腹稿,很从容的说道,“有奕山、爱昆泰、张运兰、胡大máo、朱洪章在那里,奴才只跟他们和衷共济就行了。”

    “你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朕很放心。你先回去筹划筹划,朕另外还有安排。”

    另外的安排就是为赛尚阿筹饷、筹兵。还要提高他的身份地位。于是在这一天之内,皇帝连续下了三道朱喻,第一是调京中神机营兵,随同赛尚阿赴东北听用,第二是调拨内帑银十万两,供他做日后犒赏之用,第三道是拨部库银一百万两、直隶、山西藩库银各五十万两解jiāo齐齐哈尔军营备用。

    这件事安排妥当,皇帝将僧格林沁召到御前,“这一次让你去东北,实非朕心所愿,倒不是担心您兵事不利,而是怕你的身子,受不得塞外苦寒啊。”

    “皇上放心,老奴今年还不到六十岁,正是为国建功的大好年岁。俄罗斯蕞尔小国,何足道哉。老奴定当能够为主分忧,为国杀敌。”

    “朕就是担心你这样。”皇帝哭笑不得的说道,“如今战事,不同以往,火器之威,惊天动地。朕让你出关迎敌,不过是以méng古马队往来如风,牵制俄国哥萨克骑兵,你若是当真和他们厮杀的话,那干脆还是不要去了。”

    僧格林沁闻言大急。他是méng古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南朝百姓,便是满洲亲贵,也从来不放在心上,当年安山湖一战,他的骑兵到了晚了,给绿营军好一顿奚落,总想找机会夺回一点面子来,但数年来,四海承平,无仗可打,只好把这口气憋在心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和外国人开战的机会,如何能够错过?

    “皇上,您别不让老奴去啊?老奴……老奴听皇上的,不和他们正面相抵就是了。”

    “你可不要阳奉yīn违哦?”看他连连摇头,皇帝轻笑着说道,“这样吧,朕把战场临机决断之权jiāo给赛尚阿,日后有事,你也要经过他的同意,方可行动——你若是答应,朕就让你去,否则,你就呆在北京吧。”

    “是,是,是。皇上的话,老奴焉敢不听?日后定当听从经略大人的调遣就是了。”

    穆沙维耶夫在京中等了数日,不料中方的态度如此强烈,竟然以最后通牒的方式知会己方,在本年九月五日零点之前,若是不把黑龙江沿岸所有的俄国建筑、俄国百姓、士兵退回到《尼布楚条约》规定的两国界址之外,就要以武力进bī的消息之后,他不但不以为惊,反而心中大喜。

    多年来派兵、派人渐次南下,一直到今天,双方隔江相望,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本国人在道义上没有立足之基,但若是能够经过一场大战,打败中国人,将本来以狡诈而取得的土地,变得名正言顺,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

    而且,中国人规定的最后期限是九月五日,距离今天,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若说回到彼得堡,请示皇帝陛下的准许,做好万全战斗准备,时间上怕是来不及的,但这样更好。给国人留下一个中国人趁己方不备,强行侵略俄罗斯国土的印象,岂不是师出有名?自己在东西伯利亚的一番动作,也显得是名正言顺了。

    这样一想,穆沙维耶夫心满意足的扬起头来,“我明白了。多谢中国大人阁下的通传,这样严重的消息,鄙人会立刻奏报我国皇帝陛下的。至于日后贵我两国是敌是友,就非是鄙人所能预判的了。”

    文祥觉得很奇怪,这个穆沙维耶夫倒像是很愿意看到事态进展到这一步似的?

    和文祥在总署衙mén见过面,穆沙维耶夫不再在北京多做停留,第二天一早从北京启程,赶赴天津,到码头乘船出海,一路北上去了。

    穆沙维耶夫回到彼得堡,立刻觐见亚历山大二世沙皇陛下,把中国人无理取闹,强行以武力相bī迫,并且限定时日的事情做了汇报。

    亚历山大二世微皱着眉头听他复述了一遍来自中国的讯息,“中国人如此野蛮?居然连外jiāo上的正常礼法都不再顾忌?实在是可恨”

    “是的,尊敬的陛下,中国人是一个只听得懂暴力语言的民族,对于这样的国家如果还要讲求任何对待文明国度的礼仪的话,无异于苛求豺狼不要伤害怀孕的母羊一样的可笑和愚不可及。”穆沙维耶夫说道,“故此,您卑微的仆人请求您,允许我在和中国接壤的地区,以俄罗斯帝国的荣耀和帝国在远东的利益为赌注,用武力降服这个野蛮的国家,彰显俄罗斯帝国的荣誉和辉煌”

    “陛下,我认为,中国在东北之地的利益,更多的仍然是以政治为主。毕竟,那里是中国皇族的祖先生存过的土地,故而,虽然地处寒冷,能够为其所用的并不是如同我们俄罗斯一样的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可以为这样的一片土地而引起两国的征战啊。”说话的是政fǔ中主张对东北地区实行缓进策略的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以我的见解,于东北地区的争端,还是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得到解决的。”

    “伯爵阁下,您的话实在令我不解。中国方面已经开出了时间表,在规定的时间内,俄罗斯国人若是不肯退到额尔古纳河以北的区域去的话,对方就要以武力进bī了。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摆出一副绅士的态度,把自己的脖子,伸到敌人的刀口下去吗?那么,俄罗斯国家的荣誉何在?沙皇陛下的威严何在?”

    “都不必吵了”亚历山大二世用力喝止了两个人的争端,转而问道,“我亲爱的叔叔,你以为应该以何种方式,来解决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呢?”

    被问到的是俄皇的叔叔,阿穆尔问题委员会的主席,一国亲王的康士坦丁亲王,也是jī进派的领头雁,听沙皇把问题抛向他,外相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财相巴林侯爵立刻明白,皇帝陛下打着的是什么盘算了。

    果然,康士坦丁笑着摇摇头,“尊敬的陛下,请原谅我纠正您的用词。这绝对不是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正好相反,在我看来,中国人这样的举动,才更加合乎俄罗斯国家的利益,而这一次的争端,在我看来,也绝对不比大卫战胜歌利亚,并且割下他的头颅来得更加费力——中国人的孱弱和无能,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甚至在多年以前,英国人不就已经验证过这个事实了吗?”

    亚历山大二世犹豫了片刻,兀自有一些不能托底的问道,“但,1857年的时候,中国人不是打败过英法两国的军队吗?这难道还不能看做是他们军事实力的象征吗?”他说,“那可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给帝国的好小伙子们带来无比伤痛的英法联军呢”

    “陛下,您忘记了吗?当年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他带领着六十万联军进攻帝国,最后的结果,只是为了帝国的天气的寒冷,不得不狼狈退出,而有幸跟随他回到祖国的,连一chéng人也没有剩下的事实?我很不愿意这样承认,但绅士的自觉让我不能撒谎,更加不能在面对尊敬的皇帝陛下的时候撒谎,但事实是,正是因为有了俄国寒冷的冬天,才有了最终胜利的结果——而这,也正是中国人在1858年取得胜利的关键啊。”

    叔叔的一番话,让亚历山大二世深深点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亲爱的总督阁下,若是在你看来,和中国开战,最短可以在多久的时间内,就能够解决掉这个远东的潜在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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