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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大战在即(2)

    第60节大战在即(2)

    回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总督行署,穆沙维耶夫顾不得休息,立刻召集东西伯利亚行省的所有官员,将从中国北京得到的讯息向众人做了通报,随即说道,“伟大的沙皇陛下已经做出决定,在规定时限到来之后,若是中国人真的敢于挑衅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话,东西伯利亚行省将承担起和中国进行武装反抗的第一轮重任。”他猛的一挥手,打断了众人将yù出口的欢呼,“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任何人,请记住,先生们,是任何人,也不能掀起事先挑战中国人的耐xìng的事故的责任。所以,小伙子们,再等上几个月的时间吧,等到了时候,就该是你们表演的时候到了。”

    “乌拉乌拉”看总督大人的话音落地,会议室中一派昂扬之声,是俄罗斯是自己特有的欢呼,来表达心中的jī情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挥退了部下的将佐,穆沙维耶夫将自己的副手,同时也是东西伯利亚行省的海军统帅,少将涅维尔思科依单独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面对面落座的时候,穆沙维耶夫没有了刚才的jī情澎湃,面容上浮现出很浓郁的微笑,在涅维尔思科依看来,倒显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似的,“总督阁下?您,怎么了?”

    “我亲爱的涅维尔思科依先生,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通知您。在我离开彼得堡之前,康士坦丁亲王殿下约见了我一次,对我说,英国驻彼得堡公使请见了他,对于中俄两国在东北地区的冲突,表示了最高程度的关注。并且说,任何破坏中国内部,特别是英国在华利益的行为,都将是不能接受的。”

    涅维尔思科依眨眨澄蓝sè的眸子,有些不解,这难道也算是好消息吗?“这是指?”

    “亲王殿下对我说,对中国用兵可以,但战事不能迁延过今年的圣诞节。因为那样一来的话,中国政fǔ迫于国内的压力,必然要请求英国从中调停。到那时,战争进行不下去,则我们就可以重新提出以黑龙江为界的要求的。而中国为了担心受到战败的影响力,也就会不得已而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了。”

    “这样说来的话?只要坚持到圣诞节,战事就会停止吗?”

    “是的。”穆沙维耶夫轻笑着说道,“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不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虽然我很想能够趁此机会重重的教训中国人一番,但若是能够这样的话,想必最高兴的就是那些急着回家过圣诞节的小伙子们了吧?”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战争机器全面开动,大清这一边,自然是厉兵秣马,摆出豁死一战的架势,俄罗斯一边也丝毫不肯示弱,首先,从东西伯利亚行省的伊尔库茨克发出了第一条备战命令:所有外贝加尔哥萨克军从属的十个骑兵团和两个骑炮营从东起格尔比奇河,西到黑龙江和根河jiāo汇处的河口左岸展开全面布防,形成一条稳固的防线,同时,从国内调派而来的一万名武装部队,已经分布在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整装待发,随时可以补充进来,加入对华作战的阵营。

    同时,沙皇钦定的军事参议院条例军令形式发布,按照这个条例,决定取消东西伯利亚军区司令部及其后勤部,代此而成立西伯利亚军团司令部。这个军团的司令职位为将军军衔。任命东高加索军分区司令利涅维奇陆军中将担任这个职务。

    他是俄属契尔尼格夫行省生人,信仰东正教,现年61岁,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他指挥的第二高加索骑步军,第一个度过金特里什河,从而荣获四级圣乔治勋章,还获得过二级、三极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带佩剑);三极圣安娜勋章(带佩剑、授huā和金枪)。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

    在水路上,是以在石勒喀的造船厂建造完毕的75艘驳船为主要力量,旗舰叫额尔古纳号,是一艘排水量达到7,438吨的蒸汽轮船。和陆军能够得到来自政fǔ方面的全面扶持相比,俄罗斯这个时代的海军力量,如同一个左右肢体发育得过于畸形的孩子一般——到1856年,海军经费只有区区1800万卢布,比之陆军的三亿,差得太远太远了

    而在战略方针上,一直到1895年,都是注重海岸防御力量的增强。一直到接近世纪末,才接受马汉的海权论的影响,海军政策方始发生改变——这个时代,实在是和中国没有太大的差别。故而,这七十余支驳船,更多的还是以搭载士兵,做快速运输之用。

    在黑龙江的对岸,中国人的行动也在快速进行着,等到僧格林沁的méng古马队赶到齐齐哈尔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兵营

    来自山东、河南、直隶三省的绿营新军,cào着不同的口音,彼此呼喝,若是有幸能够遇到自己认识的战友,少不得一番亲热。更让僧格林沁觉得奇怪的是,不但有中国人,还有洋鬼子?“怎么还有外国人?不会是俄罗斯人吧?”

    “王爷多虑了。”答话的是一个参将,名叫塔奇布,他本来是镶白旗的汉军,姓陶。后来加入到僧王帐下,因为马术娴熟,为其赏识,叠加提拔,做到僧王身边的中军参将的位置,“听人说,这是绿营军中的外国教习。这一次也跟着北上,到此参战来了。”

    “真是笑话天朝自己打仗,还用得到外国人chā手吗?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僧格林沁连自己国人都不大瞧得起,更不必提金发碧眼,cào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老外了。塔奇布自知和他说不进理去,嘻嘻一笑,退到一边,僧格林沁一挥手,带领亲军,“走,岁我进城,到将军衙mén去,拜见经略大人”

    马蹄的的,一路向城内走去,僧格林沁久经沙场,是实打实的军功,更加是知兵之人,只是经过绿营兵士看上去luàn糟糟的营房驻地,便心头略有所得:兵士往来迅速,动作如风,而且在最初的杂luàn之后,很快开始整理队形,极少再有喊叫和慌luàn的状态出现,发出声音的,也只是很干净利落的口令声,兵士执行起来,没有半点折扣好打。而且,这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简捷快速的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样看起来,绿营兵似乎真是和印象里有所不同呢?

    心中胡luàn想着,马队进到城中。méng古马队自视极高,僧格林沁更是骄矜以及的xìng子,对城mén口负责站岗、查验的将佐理也不理,昂然而入。等到了将军衙mén,众人翻身下马,也不等通传,径直进到二堂,远远的可以看见,有很多人在场,中间书案后面是一个身穿黄马褂的老者,身材矮胖,翎顶辉煌,正是赛尚阿。

    虽然进mén的时候旁若无人,但身在军中,彼此尊卑总还是要讲一讲的,“卑职,僧格林沁,拜见经略使大人。”

    在场众人同时望过来,僧格林沁大步向前,轻打马蹄袖,yù待落地行礼,赛尚阿赶忙绕出书案,迎了上来,“僧王,使不得,使不得快请坐,请坐下说话。”

    有人搬来座椅,放在左面第一排的位置,和黑龙江将军奕山面对面落座,赛尚阿满面堆笑的问道,“僧王远来,一路辛苦了吧?”

    “多谢经略使大人,卑职不辛苦。”

    “刚才正在说呢,皇上对僧王倚畀甚深,此番用兵于龙兴之地,正要靠僧王这样,久经战阵的宿将来坐镇大局,下面的兵士才好有主心骨啊谁不知道,僧王所率,都是虎贲之将?想来俄人之国,只要听到僧王的名字,就要吓得抱头鼠窜了吧?哈哈,哈哈”

    僧格林沁固然骄傲,但也没有狂妄到如此地步,闻言笑着摇摇头,“鹤公这话褒奖太过了与俄国一战,便是皇上也是圣虑常常挂怀,不敢有半点疏忽之处,我有何德何能,敢说让其人抱头鼠窜的大话?”

    赛尚阿打了个哈哈,不再纠缠,继续说道,“这一次本官出京之前,皇上面训于我。对我说,龙兴之地,关系天朝根本,丝毫不容有失,一旦战事不利,皇上就要御驾亲征到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老夫的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说的?”

    奕山等人同时一惊,皇帝要亲自到前敌来?至于他说的后半句话,都没有听清楚,“我说,不用等皇上杀奴才的头,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奴才的头和一腔鲜血,怕早已经洒在关外的土地上了”

    “大人为国征战,不惜一身,我等佩服。”

    赛尚阿得意的一笑,“为了不使本官的一条老命,留在东北,倒要各位多多应承啦”他说,“若是胜了日后凯旋回京,老夫自当为各位在皇上面前请功;若是败了,不论是哪一个所守的关碍要口,本官都要请王命棋牌——军法如山,没有半点的情面可以讲”

    众将自然是轰然应诺,“至于布防备战之事嘛,竹修?就由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山闻言起身,向众人抱拳一揖,“诸位,俄人贪婪,意图占我天朝龙兴之地,此战不但关系天朝国体,更是多受四海列国观瞻的大事。故而还望诸公奋勇杀敌,上报圣恩,下安黎庶。于我方驻防情况,本官和经略使大人商议之下,决定以东起鄂尔昆图拉,西至……”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向赛尚阿说道,“大人,卑职想,绿营将佐,大多出身南地,于东北情况未必熟稔,还是请人把沙盘抬上来,卑职才好做具体讲述吧?”

    “也好。”赛尚阿点头,命八名衙mén中的戈什哈抬上来一张硕大的沙盘,其中山川河流一一可见,将黑龙江驻防之地尽数罗列,具体而微。看上去一目了然。

    赛尚阿、僧格林沁和众人围拢过来,听奕山讲述,“黑龙江出俄国境内,流经我朝土地,多有支流汇聚其中,其中额尔古纳河下迄四十七里,有名曰额穆尔河的支流,河口对岸有岛,便是雅克萨城,城中有俄国第四十六海军陆战队的一个连队外加外贝加尔哥萨克军的一个连队,共计307人,由三名军官指挥。想来两国开战,雅克萨城中的俄国兵士,当会多有增加。但到底是多少,就非我等所能知了。”

    “……另外,从雅克萨下至呼玛尔必拉河开始,河流折向东南,出山之后,左侧有一大河曲和河岬,在河岬靠我方一侧,设置有卡伦,名为乌鲁苏穆丹,编制为二十人。而乌鲁苏穆丹卡伦,在我方以为,亦当是俄人必yù取得的最靠向西方的第一进攻地点。朱洪章?杨载福?”

    “卑职在”咸丰七年之后,朱洪章在山东练兵,一省提督,位高权重,他负责全省绿营兵士整训重任,丝毫不敢有麻痹大意,数载而下,麾下很是出了几个将才。

    而杨载福则是湖南人,当年在林文察麾下任职,因为从军之前,识得文字,给林文察提拔而起,咸丰九年的时候,到直隶天津,帮同奕山办理整训兵士的任务。

    “你们带领营中所部,以乌鲁苏穆丹卡伦为立足地,一待战事开始,即刻乘船强渡黑龙江,直扑俄国人的军营要塞,并顺乌鲁苏穆丹卡伦沿线,直至占必拉卡伦及库伦必拉卡伦一线展开布防,以求占领雅克萨,为第一要务”

    “喳”

    奕山分派一声,继续讲述,“沿黑龙江向下,距离洁雅河五十里处,便是萨哈连乌拉霍通城,这里是本地区的主要城市之一,城外靠河右侧,有码头可供船只停泊,每一年都有部队乘船顺河而上,巡查各处边界要点。”

    “在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游十里地,便是瑷珲城。各位想来也都知道了,皇上有圣谕,黑龙江将军衙mén并经略使大人公署从本年七月初一日开始,便将移往瑷珲城,并在此成立前总指,到时候,我、经略使大人等,都要乘船东往,到瑷珲城与敌决战。个中关系,非比寻常,列位倒要认真对待了。”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李世贤、胜保?你们各自带领所部,沿萨哈连乌拉霍通城至瑷珲城一线,渡河作战,有俄国人敢于阻挡,就给我狠揍”

    众人各自展颜轻笑,“是大人,卑职等都记住了”

    接下来从瑷珲城向东,直通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直到乌苏里江,沿岸两侧、鳞次栉比皆是中国和俄国人的村落,虽然道路崎岖,难以绕行,但也不可疏忽大意——有了当年广州城外的教训,清朝人也学得jīng明起来,若是给俄国人趁这一大片广袤之区的分界线,派兵反攻过来,危害甚烈,故而派遣张运兰、程学启带领所部驻守——这几处地方,多是为防备俄人出乎意料的反攻而设,故而以地形限制之便利,倒用不到太多的兵士。

    说到最后,奕山向赛尚阿一抱拳,“大人,您看?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赛尚阿点点头,“就是如此了。”然后面向众人,“诸位,此番用兵,与往日更有不同。为国杀敌,建功立业尚在其次,战事变化,以我天朝为进攻一方,在我朝历史上,尚还是第一次,故而,尚请诸位多加谨慎,万万不可大意、草率行事啊”

    奕山问到,“汀公,皇上有没有说,打到哪里算是战时的休止?”

    “打到雅克萨。”赛尚阿说,“据皇上说,俄国人道光年间开始隐秘进入黑龙江一线,并且重建的雅克萨城,城中兵粮充足,可供数年之需。只要拿下雅克萨,日后我军便可以截断窜入黑龙江一线的俄军的所有退路,bī迫俄国人投降。”

    奕山沉yín了片刻,心中暗暗思索,从黑龙江驻地最西边的乌鲁苏穆丹卡伦过江,折向西北方向,走上三百里,就是雅克萨,路况如何暂时不论,只是沿途所要面临的一处处俄军构建的壁垒,就足以把这场战事拖到来年这还不必考虑战事顺利,否则的话,……

    朱洪章、程学启等人退下,奕山命人把沙盘抬下去,重新伺候着端上热热的**,和赛尚阿、僧格林沁、爱昆泰座定说话,“惕庵兄在瑷珲城多年,此番对俄用兵,可有什么良策吗?”

    爱昆泰字惕庵,哈达纳喇氏,满洲正黄旗人,虽是武职,但却是文臣出身,道光二十六年,提督过安徽学政,授右翼总兵,管理过右翼宗学,后来改任黑龙江副都统,任地在瑷珲。

    于俄罗斯人屡屡犯边挑衅,进而在黑龙江沿岸驻扎军队、建设营盘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几次和常清奏报,后者远在齐齐哈尔,而且根本不敢到瑷珲城来,公事往来,只是说,不可惊扰,不可擅动,一派息事宁人的作风,nòng得爱昆泰也没有办法,一直到今天,成了养虎为患的恶劣局面。

    听新任上司问及,爱昆泰苦笑摇头,“不好办啊。”

    “哦?这话怎么说?”

    “卑职想来,首先在于时机。黑龙江一地,到了九月,便即飘雪,等到了十一月,十二月的时候,更是天寒地冻,连手指都伸不出去,让兵士如何能够开得弓?放得箭?再有,一到冬天,白昼甚短,一天之内,倒有七八个时辰全无日sè,一片暗夜之中,让士兵如何进取攻城?再有,黑龙江沿岸,俄人所筑,多为砖石城墙,坚固已极,若是强行攻击的话,兵士死伤之情,必然严重啊。”

    “照老兄这么说,这一仗就全无取胜希望了?”

    “错非能够在严冬到来之前,彻底拿下沿岸之雅克萨城、萨哈连乌拉霍通城,并以乌鲁苏穆丹卡伦、瑷珲城成犄角之势,养兵备战,以待来年。”爱昆泰说,“不过,卑职想,拿下这些城,未必能够如此轻而易举——俄罗斯人早有所防备,届时,势必是一场恶仗啊”

    “这番话皇上在我临出京之前也曾经训诫过。皇上说,此番对俄国用兵,非一朝一夕可能建其功。若是事有未谐,怕是要一年两年的拖下去呢”

    奕山大大的楞住了,“一场仗打上一两年?这……朝廷可支应得起吗?”

    “此事,非我等所应挂怀,还是想想如何不让时间拖得这么久,尽快解决掉俄罗斯人,方是正办。”赛尚阿说,“不过皇上也对我说,力求速战,也并非一定做不到,只要尽可能的多杀伤俄罗斯的有生力量,想来到了一定程度,俄罗斯人自己支应不住如此巨大的伤亡,不用等我们多打,自己就会选择老老实实的退去了。”

    爱昆泰不以为然的暗中摇头:杀伤俄罗斯人?哪有这么简单?更不用说,到底杀伤多少人才算让对方承担不住了。不过事涉天子,不敢置一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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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男儿血性

    第61节男儿血xìng

    军令已下,各方纷纷行动,好在这一次驻防之地,距黑龙江河岸不远,故而东北之地,虽是山脉纵横,官道不畅,倒还不至于成为太大的障碍,以齐齐哈尔水师大营的10艘大战船为运送士兵、武器、战备物资;运粮船四十支承担运送粮食、yào品等物之用,各自分批和往日战友告别,登船远航。

    六月底的黑龙江,风景着实不恶,从齐齐哈尔出发,一路折向东北,水势平缓,河面宽窄不定,河水相当深,岸边呈缓坡状,砾石遍布,缓坡后面,河岸逐渐升高,上面生长着松林、落叶松林和桦树林,河岸上生长着茂密的河柳,微风吹来,哗哗作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朱洪章站在威风号战船的甲板上,迎风而立,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河左岸看过去,果然,到处都是俄罗斯人构筑的卡伦、营寨,往来其间的俄罗斯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军人,在这样并不算很炎热的天气里,有的人居然脱得赤膊lù体,搬运着一个个的木制的箱子,不用问,里面一定都是武器子yào了。

    他叹了口气,从山东济南出发的时候,尚还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等目光及于此,一丝明悟升上心头:真的是要打仗了呢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是中国人担任攻击,和当年与英国人作战的时候,正好相反。哎,也不知道多少跟随自己出征的将士,能够活着见到家乡的亲人

    朱洪章摇摇头,抛开这无病呻yín的哀叹,掉转望远镜,向右岸看过去,那里一片静谧,匕鬯不惊,倒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出大战降临的气氛似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大人的话,现在已经过了巳时了。”

    “我是问,今天。”

    “哦,今天是咸丰十一年的六月三十日。”

    “还有整整三十天。”朱洪章还不等说话,身边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回头看去,是杨载福,“是厚庵啊。怎么,在舱中呆得烦闷了?”

    “烦闷倒也说不上,不过初到北地,难得有这样和风暖日的天气,卑职想出来喘口气。”杨载福说,“大人,您以为,这一战打下来,后果如何?”

    “现在可真是不好说啊。北地天气太过寒冷,不过也只是听人说说而已,从来不曾亲身经历过。这一次带出来的,都是山东籍的兵士,”朱洪章笑着摇摇头,“论起抗寒来,怕是比你我这样的南地将官,反倒更加强上数筹呢。”

    杨载福虽然是军人,但却是很读过几天书的,不过正途出身,久试不第,一怒之下,投笔从戎,他生来是不愿意附和他人的xìng情,黑龙江从来不曾来过,不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冷,更加不知道山东士兵是不是比自己和朱洪章这样更能抗冻,故而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大船顺水而下,航速甚疾,刚刚过了午时,绕过前面一处缓坡,就可以看见右边的岸上,有早上出发,已经装卸到码头边的各种战时物资和忙得热火朝天的兵士了。看见己方的战船二度来到,运送来更多的弟兄和物资,岸上的士兵嬉笑着直起腰身,微笑着向船上的人挥手致意。

    跳板搭好,朱洪章和杨载福鱼贯而下,正在码头边组织兵士搬运的是朱洪章特别赏识,一个叫胡大máo的守备。“见过大人”

    胡大máo就是当年那个幸运之极的胡小máo的哥哥,兄弟两个同在新军第二营当兵,但荣枯各有不同,胡小máo在四川练兵,已经升至参将,而胡大máo一则为当年旧事不耻于人,二来心中总有一股觉得抬不起头来见人的羞涩,又不善言辞,故而练兵虽卓有成效,官级却始终得不到提升。这一次东北作战,胡大máo也跟来了。

    “大máo啊,搬运得怎么样了?”

    “弟兄们正在搬,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就能搬运完了。”

    “让新来的人也一起跟着搬,别呆在船上,装他娘的什么老太爷?都下来,你们这群hún账东西”

    众人一片嘻嘻哈哈,全然不将主将的痛骂放在心上,各自扛着自己的快枪、子yào、背囊,从船上下来,忙碌了起来。

    这边在忙个不休,胡大máo引领着朱洪章和杨载福顺岸边小路蜿蜒而行,走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登上一处山坡,坡上搭建着一处卡伦要塞。山坡下种满了栎树和榛树,上面已经结满了果实,树下一大片的空地上,给驻守卡伦的八旗士兵和当地百姓开辟成了一片果园、菜园,里面有大麦、小麦、燕麦、荞麦、大豆、高粱、黍、芝麻和豌豆等。

    胡大máo领着朱洪章和杨载福登山而上,进到要塞中,这里占地面积相当大,足够容纳三五百人居宿其中,周围全部是用整段整段的桦树围扎起来的院墙,走到里面,同样是用桦树和泥土搭建的营房,星罗棋布的散布在卡伦中,营盘对面的矮房看样子是百姓居住的地方,房屋的建造结构相同,先是在地基上竖几根柱子,上面横架大梁,顺架檩子,檩子上钉椽子,椽子上铺椼条,最后再在上面盖干草或茅草,草上面抹上泥巴。

    柱间的墙壁用土坯垒成,两面抹泥,窗上糊纸,房中的暖炕烧木柴或者烧草,而卡伦中另外有一栋房舍,购置完全相同,不过是屋顶上挂了一层瓦——朱洪章知道,这大约是卡伦中的佐领居住的房舍了。

    卡伦中央的空地上,是一大片菜园,白菜、黄瓜、西瓜、甜瓜、倭瓜、葱、蒜、辣椒、冬油菜和各种菜豆,看上去琳琅满目,不一而足。朱洪章和杨载福相视一笑:真是好一派田园景sè啊

    一边的房舍中mén声一响,一个小小的后生探头出来,向这些陌生人好奇的打量着,朱洪章楞了一下,“这里怎么还有孩子?”

    “这,卑职也没有想到,不过现在只能是等到我们这边的东西全数运过来之后,再请上面各位大人的命令,看看是不是能把当地人运送回去了。”

    “这件事……”朱洪章回头吩咐,“厚庵,等一会儿你辛苦辛苦,随船回去,将卡伦中另有当地百姓居宿的事情上报将军,看看能不能赶紧把这些人接回去。今天就不必急着返回了,等明天,你再跟船回来。”

    杨载福答应一声,转身下山而去。朱洪章一回头,刚才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后生又从mén后向外张望,东北寒冷的气候和宽广的土地,给了孩子红彤彤的脸庞和明朗的笑容,朱洪章玩心大起,向他招招手,孩子嘻的笑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但片刻之后,屋mén开启,那个孩子在前,后面跟着一条大黑狗,狺狺吠叫着,撒着欢跑了出来,冲面前的一群陌生人狂叫不已。

    “…………”那个孩子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喝止了一声,大黑狗不再叫唤,围着朱洪章、胡大máo几个人的tuǐ边,胡luàn的绕圈,鼻子不停的翕动。

    “老胡,他说的是什么?”

    “卑职也听不懂。”胡大máo说道,“大约是他们的语言吧?”

    朱洪章笑笑,正待低头和孩子说句什么,山下的江边忽然传来兵士的呼喝,“大人?大人?”

    几个人向山下看过去,顿时一愣,竟是俄罗斯的船只,从下游方向驶了过来“大人?”

    朱洪章的眉máo深深地蹙在一起,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单筒望远镜,向江面上渐次驶过来的战船打量,和大清的战船比较起来,俄罗斯人的战船高大宏伟,上面的俄罗斯旗帜在黄昏的落日中摇曳飞舞,更加显得不可一世似的,舰桥上的俄罗斯人说说笑笑,浑不将江边的中国兵士放在眼里,“胡大máo?”

    “卑职在”

    “你去看看,24磅的火炮搬上来了吗?”

    “大人?”

    “这是我大清的地方,不能容俄罗斯人这般的耀武扬威非得打掉他们的威风不可”

    “大人?两国尚未开战,这样突然启衅,将来……”

    “不必多说,一切都由本官一身承担”绿营新军,最重军纪,长官的命令绝对不容质疑,胡大máo虽心中深不以为然,仍自叉手行礼,转身下去准备了。

    绿营新军此番到东北参战,和当年在山东参战一样,都是以营为单位,但比之当年的建制,要略微大一些,一营满员是在430人左右,朱洪章所统带的山东绿营,是登、聊、济、青四府chōu调之兵,分别是6个炮兵营;9个步兵营;2个工兵营;还有1个装备营;一个火榴弹营;共十九营。

    再加上中军亲卫营,总人数超过8,500人而军中武备,较诸咸丰七年,更有jīng进,单说火枪一物,当年宝鋆几个出使美国,和美国的柯尔特枪械公司达成协议,只以该公司为中国承办武器装备,同时在中国的安庆成立枪炮局,由美国方面提供技术和指导,中国提供人员、资金,共同研发武器。

    皇帝虽然完全不懂武器设计研制的原理,但所见得多了,在安庆知府沈葆桢、两江总督曾国藩的奏折中,也多有提及,甚至还亲自画了一副草图,廷寄到省——这未必能够解决实际问题,但却也是可以提供一条很特殊的研究途径。

    到咸丰十年,以普鲁士人冯?德雷泽研究而出的‘针枪’为原理,糅合了一点后世技术的后膛快枪,终于研制出来了。这种枪采用后膛装填技术,子弹采用底火,虽然和现代意义上的步枪子弹还有一点区别,但shè速和shè程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皇帝看到样枪之后,仍自觉得不满意,在他看来,新枪的缺点有二,第一是步枪沉重,装上子弹之后的总重量斤,比之咸丰七年的老式火枪,重了三分之二的分量。

    第二是仍自不能实现连发,每开一枪,都要拉动枪栓,退出弹壳,重新装填。在让御前shì卫进行试shè的时候,心中暗暗计算,以御前shì卫从未使用过新式快枪的情况下,一分钟的shè速,最快能够达到6发。

    除了新式快枪之外,火炮的发展并无什么新意,只不过,在装备数量上,已经大大优于当年,清军标准配置的炮兵营,有18磅火炮40mén;24磅火炮50mén;均装备有俗称开huā弹的榴弹炮。再有就是最新近研究出来的火榴弹——也就是手榴弹——不过只是雏形。

    火榴弹这种东西cào作起来的危险xìng极大,这时候的手榴弹还没有后世常见的雷管打火装置,一条手柄的下面,垂出一条火绳,要在火源上引燃,抛shè出去,方才起效——火绳的燃烧速度相当快,稍微手慢一点,就有可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故而,只有将使用火榴弹经验纯熟的兵士组成一营,专mén负责使用。可称是不方便到了极致。

    朱洪章的命令下达,兵士们飞快的架好炮架,装填炮弹,合上炮闩,十夫长起身拱手,“大人?打不打?”

    “打一炮不过不要对准敌舰,跨shè”

    夫长将命令重复一遍,手脚熟练的炮兵快速调整shè击诸元,拉动炮闩,十二mén火炮发出隆隆巨响,24磅重的榴弹炮划过一道青烟,落在河对岸,炸起大片的泥土和烟雾

    俄罗斯兵士没有想到中国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掀起第一轮的战斗,口中呼喝连连,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慌luàn起来。一连串根本听不懂的语言过后,舰桥上的俄罗斯人一扫而空,很快的,兵船停在河中心,船舷一侧的火炮舱口打开,lù出黑乎乎的炮口。

    “大人?怎么办?”

    朱洪章用望远镜凝视着敌舰,沉yín了片刻,“瞄准敌舰,若是敢动一动,就将他送到河里去喂王八”

    河中、岸上的气氛一片紧张,彼此双方的面容几乎清晰可辨,却再也没有哪一方敢于先行动手,河面上的风呼呼吹过,却连一句咳嗽的声音都听不见。过了片刻,俄国兵舰的火炮徐徐后撤,舱口重新关闭,大船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汽笛声,重新启动,顺着刚才来过的水路,逐步后退,行过前面的缓坡,兵船一个掉头,远远的开走了。

    朱洪章长长的出了口气,山风吹来,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再抬头看看天sè,黑夜逐渐笼罩了黑龙江。

    皇帝在京中第一时间接到了来自盛京电报局发到北京的电报,经由电传司的章京文字修饰,把折子呈上御前,在文字的最后说道,“……该员不尊军令,不听调遣,奴才已将其革职处置,具折呈奏,恭请圣裁。”

    “你们谁知道,这个朱洪章是什么来历?”

    “臣知道。”

    皇帝听许乃钊把朱洪章的经历说了一遍,他是贵州黎平人,道光年间,曾经从江忠源在湖南平息雷再浩的叛luàn,之后,在咸丰二年度时候,入天津绿营新军所部,因为年少英武,又上过学,识得字,担任新军第四营统带,安山湖一战有功,加总兵衔,在山东济南,专事练兵事宜。

    “这样说来的话,也是久经战阵了,如何如此不听上级军令,违例开炮呢?”

    “这,臣想,朱洪章行伍出身,xiōng中多有jīng忠报国之气,眼见俄国兵船,航行我天朝水域之间,身为军人,保家卫国之忠悃之念无从报效,也便头脑发热,有此等非行之事了。”

    “真讨厌呢。要说打,也就打了。居然还不能打得痛快?俄国兵船航行江面,左右并无护持,朱洪章也是废物凭他手中所有的兵力、火炮武备,干净利落的把敌船打沉,该有多好?哎”

    肃顺几个目瞪口呆,“皇上,您是说?”

    “当然相骂没有好口,相打又何必留什么好手?”皇帝冷笑着一摆手,“传旨赛尚阿,黑龙江沿线各处卡伦,若是再有俄罗斯兵船意图挑衅,以为可以逍遥而过,而驻守岸上的卡伦官兵,不闻不问,恣意放行的;或者开战之后,不能全歼俄国兵船的,卡伦军中任事主官,一律降三极处置。”

    “皇上,臣以为不妥。”许乃钊立刻碰头,“皇上当日颁行天下的上谕之中写的清楚明白,到本年八月初一日,俄人仍不肯离去,退回两国当年签订之边界之外,方视为侵略之举,我天朝当奋起还击,如今还差1月有余,天朝又岂可出尔反尔,留天下人以话柄?为四海列国取笑?”

    “你有这样宋襄之仁,才真的是笑话朕说八月初一,就是八月初一。如今所行的,不过是教训那些以我天朝水域为自家池塘的俄罗斯强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朕的话你倒记得清?那,五月二十七的时候,朕说过,日后在我黑龙江水域,再见到有洋人兵士出没,我天朝军民,皆可身为义士,群起而诛之的话,你怎么就没有记住?”

    “呃”一番话把许乃钊将yù出口的辩解之词都封了回去,他求援似的回头看看众人,想寻求一点助力,但每一个给他看到的,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

    “军机处下去之后,即刻拟旨。朱洪章身为军中主将,违反军令,论罪当斩,念在国家用人之际,着即免去其以总兵衔统带山东绿营练兵大臣之职。另,绿营总兵朱洪章并麾下兵士在黑龙江河上,发现敌情,于训令不从之下,率先开炮,护卫国土,以儆效尤,实勘为军中表率,旨到之日,加朱洪章提督衔,麾下将佐、兵士,俱皆原地官生一级。并由黑龙江将军府库,调拨白银五千两,犒赏六月三十日一切参战有功人员。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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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战云弥漫(1)

    第62节战云弥漫(1)

    穆沙维耶夫也没有想到中国人居然有如此的勇气,想做就做,说打就打?若是这样的话,凭中国人在河对岸阻击的炮火,从格尔比奇河到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等地运送武装人员并作战装备的计划就要大大的打上一个折扣——凭俄国人的军事力量若是要想突破河岸一边的清军火炮封锁当然不是做不到,但那样一来的话,就等于是提前和清军撕破脸,要大打出手了。

    命人将西伯利亚军团司令利涅维奇中将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彼此落座,命人端上热热的黑咖啡——这是这位61岁的中将先生的最爱——果然,利涅维奇笑着端起通体做雪白之sè,薄可见光的咖啡杯,向他点点头,“谢谢您的咖啡,总督阁下。这是我最喜欢的饮料。”[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让您在伊尔库茨克得到最好的环境,就如同您在自己家中一样的舒适,是我和我所属的东西伯利亚百姓最大的荣幸。”穆沙维耶夫谦恭有礼的说道,“那么,司令官阁下,您对于目前我军遭受到的阻碍,有什么军事上的见解吗?”

    “很简单。我尊敬的穆沙维耶夫总督阁下,对于中国人这种非礼的**,我认为,正是要靠伟大的俄罗斯军队予以最最强硬的抵抗和还击,才能表示我国对于他们的挑衅的丝毫不能容忍的态度。”

    “但是,我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您不会是想在这样的时候就挑起和中国方面的战斗吧?从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到黑龙江、根河、克鲁伦河、库伦河一线,我们的战士还远远不足以抵抗中国人的进攻呢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惹急了他们,我担心,我们的防线会为中国人冲垮的。”

    “您太多虑了,我尊敬的总督阁下。中国人的炮火绝对是阻挡不住英勇的俄罗斯和哥萨克小伙子们的脚步的。只要有nv王级铁甲舰的主炮,我想,河岸上的中国人的抵抗,不会比特洛伊城的城墙更加坚固的。”利涅维奇说,“黑龙江的河面有多宽?一俄里,还是两俄里?难道河岸边中国人的卡伦,不都是在海军舰炮的shè程之内的吗?”

    “但,我们的军舰,也是在敌人的shè程之内呢”

    “一点必要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总督阁下,这是战争,并不是在和国王陛下下棋”他笑了一下,“在法老王时期,大臣陪同国王下棋,输掉的时候,也是不会死人的”

    “那,您认为,”穆沙维耶夫忽然中止了话题,转而说道,“对不起,请允许我更正一下,您估计,我们大约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顺利打通从雅克萨到斯特列尔卡之间的航道,而且不再受到中国人的sāo扰的,在未来一月之内,顺利运送我们的资源呢?”

    “请允许我更正您的一个错误。尊敬的总督阁下,我有理由相信,通过以上并且再到下游,一直到根河河口的航道是可以做到的,但若是要中止或者断绝中国人对于河上运输的影响,很遗憾,这是我做不到的——任何人也是无法做到的。”

    “为什么?”

    “和我们所必须经由水路运送物资不同的是,中国人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因此,即便能够用火炮封锁河岸,还是会有漏网的中国人对我们的运输造成困扰。”利涅维奇虽然是军人,但从根本上而言,他并不愿意和近在咫尺的中国人发生正面对抗,原因无他,两个大国之间的战斗,对于彼此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而且,即便在先期借助海军力量取得一定的优势,用不到几个月,河面封冻,船只不行,两国的军队从河面顺畅往来,就是俄**队的末日了。

    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天气太过寒冷,最低能够达到零下五十度,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论哪一方面,军事力量便自然的退居其后,战场上比拼的,就是彼此的后勤、运输、兵源保障等其他层面的内容了——而这方面,俄罗斯是怎么也比不过本土作战的中国人的

    但正因为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天职,所以,利涅维奇在接受任命之后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的把战争尽快解决,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以强大的威慑力量,打垮中国人的抵抗心理,迫使对方改为以谈判的方式解决彼此争端,那才是最最上佳的选择。但知易行难,谁知道中国人打着的是什么盘算?

    从七月六日之后,俄国人行船江面上的举动消停了几天,诏旨传来,朱洪章更加是得意非常,“皇上圣明不但不以为怪罪,还进封了本官职衔,尔等一同受朝廷褒奖,等过几天,俄国人的船再来,都给我狠揍不准任何一条船通过乌鲁苏穆丹卡伦防线,明白吗?”

    身为士兵,扛枪吃饭,打仗本是天经地义的,这一次违令发炮,朝廷居然不怪罪,还拨下赏银犒赏参战人员,至于各营主官,不论是否参战,一概有奖。更是令得群情欢愉,一派鼓舞。

    好景不长,到了七月十日的清晨,朱洪章尚未及从梦中醒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和爆炸声,将他从chuáng上掀了下来巨大的气làng冲开房舍的窗户,窗纸、窗扇散落一身,室中空地上的高脚桌,也给撞倒,上面的杯碟茶盏散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了?怎么回事?”朱洪章倒并未受伤,从地上爬起身子,惶急的呼唤,“来人?来人?”

    外面有士兵惨烈的呻yín声冲入耳中,他一把抓起衣服胡luàn套上,冲出营房驻所,原本呈斜坡状的地基下,炸出一个巨大的弹坑,位于高处的营房还好,平地搭建的住所尽数给气làng冲倒,茅草、干草散落一地,连原本房舍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士兵怎么样了?

    朱洪章爬上缓坡,用力向左右江面看去,空dàngdàng的一片,朝阳从东方升起,却根本看不见敌人的踪影,也不知道刚才突然而至的巨炮是从哪里打来的?便在此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军mén?军mén?您在哪儿呢?”

    “我在这里。”朱洪章二度起身,回头看过去,是杨载福、胡大máo、蔡德斌等一众将佐,纷纷从不同的地方跑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俄国人开炮了。”杨载福说。

    “但,人在哪里啊?”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厉啸划空而至众人呆呆的看着,这一次看清楚了,是从江面上游的某处发shè过来的,在山脚下落地,掀起巨大的烟尘和炸响,还好,总算没有造成什么伤亡。“蔡德斌?”朱洪章厉声喝道,“你带人循江流上山,看看到底是哪里打*?杨载福、胡大máo,命令炮营,准备迎敌”

    “喳”几个人答应一声,各自忙碌,还不等蔡德斌领人出发,有人高呼一声,“朱军mén,您看江面上?”

    众人回头看过去,这一次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了,三艘军舰呈一字型,并头向下游驶来,最靠东岸清军一边的,是一艘炮舰,甲板上的三尊前主炮炮口正在对准乌鲁苏穆丹卡伦要塞,彼此的距离足有三、五公里,却也分明可以感受到155口径主炮那破空而来的冲天煞气

    又是一股炮口烟被风吹过,这一次大家知道厉害了,纷纷趴倒躲闪,数息之后,“轰隆”一声巨响,炮弹在山坡上爆炸,把本来生长茂密的栎树、榛树炸翻几棵,留下半截树桩在地面上,看起来孤零零的那么可怜。

    “杨载福?命令炮营即刻开火”朱洪章大怒之下,不顾一切的呼喝。

    “军mén,即便开炮也顶不上什么用,太远了。根本打不到人家。”杨载福听不到,他身边的亲军队长凑到他耳边说道。

    “可恶。”朱洪章虽然不曾亲身游历过军舰,但当年在天津的时候,听美国教习华尔等人说过,军舰的前主炮威力最大,但shè速缓慢,而且,不能久用——用前主炮发shè,对于火炮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大的损耗。当年在山东对阵英国人的时候,都不曾领教过,想不到今天在黑龙江边,倒初尝滋味了?果然是威力绝伦啊。“等一会儿,等它靠近了再揍这个王八蛋。”话是这样说,但一想到己方的炮弹,最大不过32磅,能不能砸得开敌人铁甲战舰的外壳,心中殊觉没底。

    这样的艨艟巨舰,错非是如大沽口、虎mén要塞那样的岸防炮,或者同等级数的炮舰之外,凭清军驻守卡伦的路上部队,根本没有办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只能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好在俄罗斯人也并不想就此消灭大清的地面战力,在敖德萨号武装炮舰的护持下,北美号、彼得堡号、朝鲜号三艘武装商船耀武扬威的驶过乌鲁苏穆丹卡伦,向下游驶去。

    “大人,还打不打?”

    “打个屁啊”朱洪章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回头给了亲兵一个嘴巴,“凭我们的炮,打得动人家吗?你个猪脑子来人,赶紧去看看,是不是有弟兄受伤了?”

    经过细细的搬运和挪动,把倒塌的木檩、椽子尽数移开,一共死了十五个人,伤的有七十余人。朱洪章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当初我不是那么着急向俄国人开炮就好了。如今打虎不成,反被虎咬,哎”

    “军mén也不必如此,俄军倚仗巨舰之利,伤我兵士,定当jī起全军敌忾之心,日后战事打响,士气如虹,挽回今日颜面,为死难兵士复仇,亦当都是应有之义了。”

    “只盼着如此吧。”朱洪章没有了前数日的意气风发,挥手示意把受伤的士兵送去诊治,又问道,“对了,派人到瑷珲城送信去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朱洪章转身登上山坡,望着远去的俄罗斯兵舰,暗中咬牙,日后,等我带人过了黑龙江,咱们面对面的比划但突然一个问题浮上心中:江面上有俄罗斯人的炮舰来回巡视,根本就不容中国兵船运送兵士过江,这场仗可怎么打啊?

    赛尚阿在瑷珲也听到了乌鲁苏穆丹卡伦为俄军炮火轰炸的消息,把朱洪章的亲军叫上来询问了一遍,赛尚阿跺足长叹,“朱焕文就知道惹祸本来俄国人还未必想得到派兵舰巡江,这下好了,有俄国人的兵舰在,我们的人怎么过江?”

    奕山于他这样迁怒于人的做法很不以为然,难道没有朱洪章的率先发炮,俄国人就会想不到以巨舰封锁江面了吗?更不用提嘉奖朱洪章是朝廷的意思,他这样大发雷霆,置皇帝于何处?他不愿意让赛尚阿多言贾祸,在一边chā话道,“我看,封江之事倒不必害怕,黑龙江水域漫长,俄国人防得住一处,还能防得住整条大江吗?总是能够破开敌国封锁,寻隙渡江的。”

    “笑话,你说偷偷渡河就偷偷渡河?想得倒简单。”

    这就不是谈事的态度了,奕山抿抿嘴chún,没有说话。

    “卑职倒有一个办法。”久未出言的爱昆泰忽然说道,“不如从齐齐哈尔、摩尔根、黑龙江城三处水师大营中调集大小战船,沉入江底,阻塞河道……”

    “这怎么行?战船是用来运送兵士、物资之用的,如何能够自沉江底?”赛尚阿一瞪眼,大声说道,“惕庵,此计不可行。”

    “经略使大人,卑职也以为,副都统大人之言极是,您想,左右大清水师也战不过俄军,何不就将这些无用之物,沉入江底,也好以我之短,克敌所长呢?”

    “本官奉皇命而来,保家卫国,抗击外侮。这江船也是军中所有,又如何可以轻易舍弃?”赛尚阿用力一挥手,“此事毋庸议。”他转头问道,“对了,黑龙江这边,往年到几时可以使江面结冰?”

    “总要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

    “想办法拖上一个月的时候,等江面上冻,料想俄国人的兵舰不战自退。到时候,我军就可以从容过江了。”

    话倒是不错,但皇命如天,又怎么样可以拖上一个月的时候?更不用提战事紧急,瞬息万变,谁又能知道,这一个月之内,会有什么变化?奕山给爱昆泰使了个眼sè,二人找了个由头,联袂而出,“竹修兄?”

    “我想,单独向皇上上折子,陈言以兵船沉江,封堵河道之事。你以为如何?”

    “行倒是行。但大人,这样一来的话,怕您就是要大大的得罪经略使大人啦。”

    “从黑龙江往来京师,路途遥远,更加以战事迫在眉睫,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等到了八月一日,战事打响,士卒空有一身力气,连面前的大江都过不去,那成什么了?”

    “用不到到京师。”爱昆泰慢条斯理的说道,“大人您忘了吗?盛京就有电报局呢”

    “啊?对只要到盛京就可以。”

    爱昆泰笑了,“大人为国筹谋,一片高义,卑职钦服无地,若是大人不嫌我官职卑微的话,我愿与大人联名奏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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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战云弥漫(2)

    第63节战云弥漫(2)

    皇帝接到奕山和爱昆泰联名的奏折,心中很有点后悔,虽然这两个人言语之中并未提及赛尚阿的意见,但只看他们会衔的奏折,就可以想见,在赛尚阿面前一定碰了壁,否则的话,以赛尚阿经略大臣的职衔,又如何轮得到奕山会衔?至于他的后悔,也很简单,后悔用错了赛尚阿。赛尚阿练兵尚可,用兵不行,这是他知道的,但时至今日,还能怎么办呢?战前换将,兵家不取啊

    只顾着眼前的这一点小小利益,舍不得抛弃那些无用之物,今天是为这样的事情和下面的统兵大员不和,终究还有可以调合之道,等到战争真的打响,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以赛尚阿的头脑僵化,一定会捅娄子不行,得派个人过去,不能把这份差事jiāo给赛尚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皇帝打定了主意,心中思考派驻出关的人选,虽然很有点舍不得和不情愿,但他没有办法——这样的事情,还是非肃顺莫属啊

    军机处见面的时候,皇帝谈及此事,并说要派肃顺出京,最后问道,“肃顺,瑷珲城即将成为中外瞩目的焦点,更加是兵凶战危之地,你若是不愿去,或者不敢去的话,就和朕直说,朕再选派别人。”

    肃顺心中真是有些害怕:东北一地他从来没有去过,但皇帝多日来,数次召兵部的人到御前来,会商战事,他都是在场的,也知道瑷珲城临河而建,堪称第一危险之地,而且,炮弹这种东西不长眼睛,落到身边,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他还不到五十岁,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

    但听皇帝这样说话,畏葸之词怎么也不敢出口,当下碰头答说,“回皇上话,奴才若说不怕,便是在欺瞒圣上,但奴才想,那么多兵士临战杀敌都不害怕,奴才到瑷珲,不过是躲在房中,又不会挨冻,又不会受枪弹威胁,又有什么可怕的?奴才愿意去,奴才也敢去”

    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下来,但赛尚阿身为经略大臣,临敌指挥,战事不曾正式打响,就突然派军机大臣再赴前线,没的让人以为赛尚阿犯了什么过错,于军心不利,于是,许乃钊奏陈,让肃顺以到前敌劳军的名义,前往东北,办理差事。

    军机处叫起之后,皇帝把肃顺传了进来,同时吩咐,“今儿个谁来也不见,让他们各自回班。”

    六福出去传旨,皇帝和肃顺在养心殿的暖阁中说话,“……你这一次到瑷珲,是代朕巡狩。你告诉赛尚阿,做经略大臣的,不但要有一颗忠于君父之心,更要有临机决断之能。虽然有盛京的电报局可以将军前消息传回北京,但终究不及他身在前敌,处置迅速。要有担当之勇,担当之力。若是没有的话,朕也不吝惜现在就撤换了他,省得日后因为他畏手畏脚的坏习xìng,害了朕用兵的大计。”

    顺坐在暖炕下的杌子上,躬身答说,“奴才到瑷珲城中之后,一定将皇上的这番圣意逐一转述。想来汀公也不过一时急躁,为乌鲁苏穆丹卡伦给俄军炮火损毁之事忧急成狂,失了料事之能罢了。经皇上天语训诫,奴才想,他定然能拨云见日,妥当从事。”

    “朕想啊,两国开战,龙虎相搏,彼此出尽全力,以求无失。在这其中呢,一些坛坛罐罐,该扔的时候要舍得扔——千万不要为任何物什,影响到用兵之法。一时没有了,总还能有完璧归赵的那一天,这场战争若是打输了,天朝在东北的土地为俄军站了去,再想拿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皇帝说,“你到瑷珲去,安全上,朕倒是不太担心,朕看奕山的折子上说,俄军炮轰乌鲁苏穆丹卡伦之后,赛尚阿立刻命人在瑷珲城中购置地堡,深挖地下一两丈深,上面还用圆木层层叠加,生恐害了他一条老命。到时候,你和他做伴,先当几天地老鼠吧。”

    肃顺听得扑哧一笑,又有点感动,皇帝知道自己心中难免畏葸,故意开解,想来真是令人心中暖和。只听他继续说道,“但东北苦寒,你这一次去,又不是三五日能够折返的。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皇上,皇上待奴才天高之恩,让奴才怎么报答皇上啊?奴才……”

    “行啦。”皇帝笑着一摆手,示意他起身坐好,又对他说,“今天的话,出朕之口,入你之耳,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中去,朕就扒了你的皮,嗯?”

    “啊?”肃顺瞪起婆娑的泪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皇帝。“若是你看军情紧急,事有不谐,就赶紧给朕上折子,朕自会想办法保全你,明白吗?”

    顺真正的落下泪来,顺着杌子滑落在地,撞得暖阁中的金阶咚咚作响,“奴才都记下了,都记下了”

    “就这样吧,等一会儿出宫回府,就即刻北上吧。”

    顺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含着眼泪,碰头跪安而出。

    七月十五日,肃顺乘火车一路北上,为了东北战事,皇帝临时将本来要用作山西——陕西——甘肃一线的火车铺陈物资尽数调动,改为铺设从北京到盛京的铁路,两月有余,数百万人同时动手,已经到了山海关,出关之后,换乘马匹,星夜兼程,到了七月二十六日,终于到达瑷珲城。

    山路颠簸,肃顺累得半死不活,连说话奉承众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疲倦的摆摆手,由赛尚阿几个人陪着,进到新近修好的地下甬道中,墙壁的两边chā着点燃的松明火,甬道中另外开有气窗,倒不会觉得烟雾弥漫,前行十余米,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分内外三间,用粗大的树干矗立四周,以为支撑加固。

    屋中照样点燃起蜡烛、松明火照明,正中央是一张方桌,周围零零碎碎放着几把太师椅,“雨亭兄,这一次千里奔bō而来,路上多多辛苦,多多辛苦了。”

    肃顺也真是有点累了,强打jīng神,向众人笑了一下,“我奉皇命到此劳军,与万千将士爬冰卧雪比起来,这点辛苦算什么?”他说,“我此来是为先导,日后有劳军犒赏之物,仍将纷至沓来,汀公,竹修,还要你二人从中应承一二啊。”

    “请中堂大人放心,卑职等定会小心料理。”

    肃顺说道,“还有一件事。汀公,皇上有话。”

    赛尚阿立刻离座而起,就yù跪倒恭领圣谕,肃顺把他拦住了,“皇上说了,不必跪听。”

    “皇上圣心体恤老奴,奴才又岂敢有亵渎处?”赛尚阿跪着行了君臣大礼,方才起身,听肃顺把皇帝临行前的话说了一遍,“汀公,皇上的意思,您听明白了吗?”

    “这,老奴都明白了。”赛尚阿似通非通的点点头,“皇上是说?”

    肃顺和奕山换了个眼神,都很觉得无奈,只好直抒xiōng臆了,“竹修?”

    “卑职在。”

    “等一会儿你即刻派人到齐齐哈尔、黑龙江、摩尔根三城,调派所有大小兵船,沿黑龙江东西两侧,尽数坐沉——俄国人不是不肯走吗?这一次,他们想走也走不得了。”

    “是”奕山大声答应着,立刻站了起来,“回来”肃顺又叫住了他,“还有,让以上三地的水师营,多多准备渡船、江船、划子船,随时听命使用。”

    山看他再没有旁的吩咐,答应一声,转身出甬道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回来,“中堂大人,卑职已经命人下去了。想来用不到一天之机,就能够尽数封锁江流航道两侧。让俄罗斯人的巨舰行动不得。”

    肃顺看出来赛尚阿多有不虞之sè,也无暇理会,这一路奔bō而来,实在是太累了。原本红润光洁的大脸苍白消瘦下去,正事有了了结,心情逐渐放松,“道乏吧,诸位,不瞒你们说,我都要累死啦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赛尚阿、奕山、爱昆泰不敢多做打扰,起身告辞。肃顺理也不理,进到里屋,拉过被子,méng头大睡。

    一场好觉。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屋中有灯火闪动,肃顺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扶着dòng窟cháo湿的墙壁出来看看,有一个中军亲卫一眼看见,“大人,您起来了?”

    “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已经是二十七日是巳时了。大人足足睡了九个时辰呢。”

    “我……有点头晕。”

    “卑职扶着您。”爱昆泰和奕山在左右扶着他,到座椅上坐定,“大人躺的时间太久,难免会有晕眩之感,等一会儿就好了。大人,先用一杯**吧?”

    休息了片刻,肃顺仍自觉得头昏眼huā,用手mōmō额头并不发热,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还是有人心细,“此处环境bī仄,大人可是不适宜?不如请大人到外面去,透透气,想来就好了。”

    到通道的外面,受清凉的山风吹拂片刻,肃顺觉得头脑大为清晰明快,忍不住哈哈一笑,“果然舒服竹修老弟?”

    “中堂大人?”

    “走,带我到瑷珲城头去看看江中风景如何”

    “喳”

    登上瑷珲城的城头,向山下的江面上看过去,碧空如洗,朝阳似火,铺陈出万点霞光,近处的山峦起伏,远处的峰峦叠嶂,尽入眼帘,好一派令人神清气爽的北国风光啊

    取过奕山递过来的单筒望远镜,如同婴儿学步一般的凑到眼前,怯生生的举目望去,江对岸远处山坡上依山而建的俄国的军事要塞,似乎触手可及,思及未来数日,这一大片中华国土,必遭炮火蹂躏,黎民生受兵燹之灾,越发觉得俄国人的可恨

    肃顺把望远镜放下,转身问道,“今儿个是几号了?”

    “七月二十七。”

    “还有四天。各营将士,可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是。回中堂大人的话,各部所属,士气高昂,都盼着早一天和俄军开战,夺回为其抢占去的土地呢。”

    “军心可用啊。”

    ‘“中堂大人一语中的,说得极是。”爱昆泰在一边谄媚的笑道,回头看看,赛尚阿不在身边,他放低了声音问道,“中堂大人,此番大人到此,可是为皇上因经略使大人……”

    肃顺徒然转身,三角眼凌厉的瞪起,“此事非汝所问所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忙你自己的差事去,才是正办”

    爱昆泰一句话也不敢说,唯唯而退。

    黑龙江和根河河**汇处,已经是中俄两国最东面的边界之地,此处有一处俄国人构建的堡垒,名叫斯特列田斯克,驻扎有四个营的武装士兵,另外有一营的预备役士兵、两个连的炮兵、外加一个外贝加尔独立炮营的一个连。合计兵员在六百七十人上下。在河对岸,正面相捋的就是大清的松阿甲乌拉卡伦要塞,由张运兰带晋省绿营两千七百余人驻守。

    虽然近在咫尺,但自从朱洪章驻守的乌鲁苏穆丹卡伦给俄军报复xìng的炮火轰炸一遍,打得清军全无还手之力以后,驻守各卡伦的长官都知道,这样招惹俄军不是个聪明的主意,还是把jīng力放在日后彼此都舍弃了水面武装,改为面对面殊死搏杀的时候,因此,从七月初十日之后,黑龙江两岸,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在此之后,双方都把jīng力放在了加紧战备物资的运输上,以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为例,从七月初十日之后,每三天就有三艘驳船在武装战舰的护卫下,到要塞边的码头上停靠,卸载大量的人员、武器弹yào,源源不断的送进要塞中。一直到七月二十六日,最后一艘武装兵船科斯特罗马号护持着两艘驳船,装卸完最后一批的物资,准备返航。

    科斯特罗马号是俄罗斯远东伊尔库茨克造船厂制造的额尔古纳级武装战舰队列中的一员,排水量7,200吨,舰长是阿列克谢耶夫海军大校,船上人员合计97人。

    这一次出发之前,阿列克谢耶夫得到命令,装卸完毕之后,务必赶在九月三日之前,升火起锚,离开黑龙江水域——不但是这一艘船,所有游弋在黑龙江流域的俄罗斯水面舰艇,一概返回鄂木斯克的船坞码头,等待来年。

    听大副汇报一声,“舰长先生,轮机舱已经准备完毕,可以起锚出发了。”

    “那好,辛苦了,命令起锚,转向东北,我们回家去”

    命令下达,科斯特罗马号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舰艏朝向东南,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过,划开水道,向前行去。

    张运兰站在松阿甲乌拉卡伦的堡垒上,用望远镜向河面张望,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愤恨:几时我们才能有这样威武雄壮的军舰啊?也省得再看老máo子耀武扬威的德行,心中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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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初战不利(1)

    第64节初战不利(1)

    1861年9月5日的零点,从瑷珲城耸立的墙头shè出一枚红sè的信炮轰然一声在半空炸响,把个夜空下苍茫的东北大地和日夜奔流的黑龙江水映衬得一江瑟瑟,当信炮的光芒还不及在眼底消失的时候,西起乌鲁苏穆丹卡伦、占必拉卡伦、库伦必拉卡伦、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瑷珲城,东至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松阿甲乌拉的战线上的六千三百mén火炮同时开火,裹挟着烟雾和炮弹,向黑龙江对岸的俄军堡垒砸了下去。俄军也丝毫不肯示弱,34、28磅的榴弹炮弹蝗石一样的投shè过来,在各处卡伦、各处要塞,江岸、山坡上炸点火柱,彼此炮弹的密集程度之高,竟真有在空中接触,发生殉爆的。

    战斗正式打响,张运兰第一个登上从黑龙江城水师大营发来的划子船。这种船体积很小,除却划手之外,可以容纳十五人,不过体积虽小,胜在数量够多,一百三十五支划子船借着炮火的掩护,直扑江北岸的俄军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俄军要塞中原有六百七十人,战争开始之前,俄军又增派兵源,具体数目张运兰不知道,但估计之下,不会少于两千四五百人。

    第一步自然是要顺利登上滩头,但只是这一关就不好过,俄军早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借着纷纷爆炸的炸弹的闪光和清冷的月sè,可以清晰的看见清军大步登岸,于是,俄军的火枪第一时间如同爆豆一般响彻了大地

    “趴下,都趴下“张运兰一边厉声呵斥着士兵趴下身子,一边向后摆手,示意蚊子船回转江右,继续搭载其他的战士过江。随即唤到,“修刚?修刚?你跑到他娘的哪去了?”

    “鹅在这呢大人,鹅在这呢。”

    修刚是山西人,在山西绿营担任五营管带,职衔是参将,“大人?”

    “叫赵老三带二营,周阿九带三营,分左右两翼,包围上去,你带一营,从中路突入进去。让榴弹营随同你们作战。”

    “喳”修刚答应一声,弯腰转身下去,和另外几个人商议了几句,各带所部,一声呼喝之下,从河堤的缓坡后冲了出来。

    俄军阵地上,枪声大作,清军将士一面举枪还击,一面脚下不停,快速向前突入,一边跑,有动作纯熟的,一边更换子弹,顶上枪栓,再行施放,“砰砰砰”的枪声响彻大地,距离俄军的第一条阵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又是一阵密集的子弹从对面的阵地shè出,左右十几名战友被子弹打到在地,痛苦的呻yín声不绝于耳,清军却连回头张望一眼的时间都欠奉,尽数趴倒在地。修刚抬眼看看,距离差不多了,喉咙中怒吼了一声,“榴弹营?”

    一团火光在黑暗中燃起,紧接着,数十枚尾巴冒着火光的奇怪物什,从天而降,落到俄军的阵地上,“轰隆轰隆”之声响个不停,修刚持枪在手,第一个爬起身来,“弟兄们,报国立功就在今日,和我冲啊?”

    “冲”兵士们跟在主官身后,鱼跃而起,持枪紧随,数息之间,已经冲进俄军的第一道防线之中。进到坑道,战事反倒比之刚才更加jī烈三分,俄军困兽犹斗,死战不退,借助黑暗的掩护,和清军缠斗在了一起。

    “站住,站住”修刚后背紧靠坑道,用力喘息,示意身后的兵士休整片刻,“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

    “大人,周大人三营和赵大人二营到那儿去了?怎么就只有我们?”

    “你问鹅,鹅问谁?”一句话没有说完,坑道的一面,又响起枪声,“是老周和老赵他们?冲过去。”修刚紧咬牙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走,冲出去”

    三营战力,总数一千二三百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突破了俄军第一道防线。于此同时,第二梯队的蚊子船也已经划过江面,将另外四营的兵士送了过来。

    修刚笑眯眯的将张运兰请至俄军所见的指挥所,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张老大,弟兄们这一次做得不错吧?不到一个时辰您到瑷珲城中问问经略使大人,这绝对是天字第一号的”

    “伤亡情况呢?”

    “第一营死了三十六个,伤的倒有七十五人。”

    “你他娘的还得意?”张运兰虎眼一瞪,厉声呵斥,“不过是第一道防线,就折损了十一之数,有什么好得意的?休整一下,等一会儿继续进军。若是能够在今天之内拿下斯特列田斯克,老子第一个给你请功。”

    修刚盘算了一下,以这样的速度,一天之内要想拿下斯特列田斯克,问题不大,“大人放心,一定能拿下来。您就等着瞧好吧。”

    张运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命人立刻乘船过江,火速到瑷珲城,通报经略使大人,张运兰所属山西绿营,已经拿下了俄军的第一道防线。

    传令兵火速行动,丑时刚过,就将战况报至瑷珲城的前指总部,赛尚阿闻言大喜,“雨亭兄,您听见了吗?张运兰真不愧是光武新军提拔出来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了。”

    肃顺笑了一下,“再看吧,再看吧。”言下之意,竟是大有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

    “雨亭兄,您怎么了?可是以为此事不值一提吗?”

    “当然不是不值一提,只不过,和俄军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比较起来,这样的战况……”他摇摇头,“还是等拿下要塞之后再说吧。”

    片刻之后,朱洪章、杨载福、程学启、李世贤、胜保等人所派的传令兵纷纷到城中奏报,各人所属绿营士兵,均通过了俄军的首道防线,正在向第二、第三道防线进bī。

    阵地战凭借着清军人数上的优势,很快取得了阶段xìng成果,到天亮的时候,张运兰所部已经bī近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之下,仰头望着这依山而建的坚固堡垒,张运兰心中打鼓,没有了炮火的支援,仰攻这样坚固的所在,不知道要比夜间所受,要huā费多大的力气和多大的伤亡呢

    回头看看,被俘的俄军有一百三五十人,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由清军士兵押解着回转江岸,等到船来的时候,再运过江去,押往瑷珲城,听候上面的发落。这是轮不到他来关心的,招手将各营管带汇聚到一起,商议下一步的动作,“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办?攻上山去,全歼敌军。大人您就派将吧总要抢在胡大máo、李世贤、胜保他们前面,把要塞拿下来,也好让天下人看看,山西人不是只会以取巧之法,上邀帝心的。”

    张运兰挠一挠头顶的月亮mén,点了点头,“话是这样说,但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依山而建,内中兵粮俱全,硬往上攻,怕伤亡太大啊”

    “怕什么?老máo子早就给下破了胆,天兵一到,只剩下举手投降的份儿了。”

    周阿九这样大言不惭的说话,令到张运兰也很觉得无奈了,再说下去,就有长他人志气的嫌疑,“也好,那,周阿九,你还是带三营,等一会儿做主攻,冲上去探一探俄军的虚实再说。”

    “喳”

    休整了有半个时辰,周阿九带三营所属的三百五六十名弟兄,顺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下的山路,渐次登途而上,山上的树木尽数为俄军事先砍伐一空,到处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山野地,没有半点遮蔽处,周阿九能够做到一营管带,自然也是知兵之人,直觉得有些不对头,有心带人暂时退却,又没有这样的道理,便在此时,山上的要塞中枪炮齐鸣,大团大团的烟雾腾空而起

    张运兰在下面望得清清楚楚,狠狠地一跺脚,“好一群王八蛋”

    山风吹来,烟雾散去,三营所属的将士或死或伤,竟没有一个囫囵的。那个周阿九,倒在地上,却连生死都不清楚了。

    俄军炮兵事先早已经将要塞周边之地丈量清楚明白,火炮打得又准又疾,根本没有给清军留半点可乘之机,只是一顿炮火打下来,就消灭了清军一营所有,这样的损失,着实是太大了

    张运兰明白,找不到破解之法,只怕是上去多少人,给人家消灭多少人,这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内中兵士不下两千,虽不及己方,但占尽地利,攻无可攻,只能被动挨打,“赵老三,带人上山去,想办法把老周他们nòng下来。死的不管,活着的,都要逐一救下来。”

    “大人,如今之势,只怕上去多少……”

    赵老三的话没有说完,迎面就挨了张运兰一个嘴巴,“放屁绝不放弃一个袍泽,是我绿营军中铁律,你若是不上去,我亲自带人上去”他厉声骂道,“你就不想想,换了是你在山上,你就不想有战友过去,救你一命?”

    赵老三羞得面红耳赤,“是,是卑职这就带人上去,最多,和阿九一样,做一对难兄难弟”

    “命人回转乌鲁苏穆丹卡伦,给我调火炮来。”

    “大人,没有船,火炮如何过江啊?”

    “我就不相信,一艘船也没有?”

    “大人,大船真的没有了。前几天的时候,从黑龙江城等地调来的大船,都到黑龙江上游自沉了,为的是阻塞河道,不让俄国人的兵舰通过,您忘记了吗?”

    “那就拿小船,把火炮拆散了,一点一点运过来,再装好使用。修刚,你带人去,快去,快去”

    刚不以为这是个上佳的策略,但为俄军炮火压制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领命下去了。

    山头的方向再度响起猛烈的炮火声,张运兰探头看过去,赵老三所带的三营行至半路,给俄军的炮火压制,进退两难,而山上的一些受伤的士兵,躲在大石后面,兀自徒劳的开枪还击,至于子弹,却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张运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好在不久之后,江岸一侧的清军炮火开始发shè,三营所属借这样的机会,连拖带拉的,将二营仅存的六十余名伤兵拖到山下,其他贰佰七八十人,连同二营管带周阿九一起,尽数牺牲在了进攻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半路上。他们的尸体,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驮回来了。

    不但是张运兰这里,连同朱洪章等人在内,俱遭遇到了同样的困境,俄军的炮火非常猛烈,即便有河对岸的清军以炮火支援、压制,但俄军早已经料到有此一招,彼方炮位都建筑在要塞中的隐蔽位置,很少有被清军击毁的。

    清军伤亡数字非常大,到八月初一的午时,各方阵地报上来的伤亡数字,达到了两千四五百人之多其中阵亡的,有八百人。伤者置于船上,运回江岸一侧,由军医治伤,死者就地火化,将骨灰各自装坛,标明姓名、籍贯,等战事了结之后,一体运回关内。

    赛尚阿计算了一下,只是第一天,就折损一chéng人数,这样消耗下去,如何得了?“雨亭兄,您以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肃顺笑着摇摇头,“汀公,您这可是问道于盲了。说到旁的事情,我还能献一己之力,这兵事嘛?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不如将此事上报天子,请皇上决断?”

    肃顺楞了一下,“开战第一天就请皇上指授方略?汀公,……”

    “哦,是尚阿也发觉了话中之意是如何的令人难堪——什么事都要皇帝指点,还要他这个经略使做什么?但以他xiōng中所知,又实在没有破敌之策,只好向旁人求援,“竹修、惕庵,你二人以为如何?”

    “卑职想,也只有如张运兰、程学启、朱洪章等所言,将火炮运抵江左,以火力压制之外,命兵士突击了。”

    “也好,既然如此,命留驻各卡伦的炮营,即刻拆卸火炮,运抵江左,准备参战”

    军令下达,各炮营纷纷动手,将火炮拆解分装,运下各处卡伦,装到船上,运抵对岸,再重新组装起来——只是这样一番折腾,就足足耗费了一整天的时光。

    从八月二日到八月六日,清军重整旗鼓,再度向各自的目标进攻。原本以为有了火炮的助力,攻起来会顺畅很多,但不料效用并不很大。清军火炮的威力并非不大,但于正用无解——俄军的炮火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感觉起来,反倒比昨天打得更加欢实和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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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初战不利(2)

    第65节初战不利(2)

    俄军的要塞建设非常稳固,而且为地形所限,清军总要在进攻的过程中,转过两至三处山弯,才能够看得见俄军堡垒,但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目的,在清军而言都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望——经常是进攻了半天,最后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见,就给对方愈发猛烈的炮火轰下山来。

    更加糟糕的是,俄军对于堡垒下面的山路位置非常熟悉,程学启所部,攻占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一营所部被敌人炮火压制在山腰,又不舍得如此退去,便躲在山腰的一处巨石之后思量对策,不想俄军的炮火居然能够打得如此之准,正好落在身前三五尺处,当场炸死连同一营管带在内的十五六人,吓得众人再也不敢以为是安全之所,仓皇退至山下去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奕山亲自统领中军过江督战,但也没有很大的效果,黑龙江沿线的俄军要塞,如同一块咽不下又吐不出的硬骨头,卡在清军的嗓子眼,偏偏连敌人的面容都看不见,仗打到这个份上,输赢不提,这份窝囊难过就不要说了。

    连续五天的时间,未有尺寸之功,甚至连敌人是什么模样都不曾看见,在奕山领军以来,还是第一次,把几处领兵大将召集到一处,商议对策,“你们说说,谁能想到解决之法,本官亲自向皇上为他请功。说说,都说说。”

    众人沉默片刻,朱洪章第一个说道,“卑职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俄军以逸待劳,固守坚城,我们全无破敌之法,便是将士用命,也难抵火炮之威。长此以往,军心涣散,就不战自溃了。”他说,“大人,是不是可以再多增火力,以为压制?”

    “还要怎么多?三个炮营,三百余mén大小火炮同时发shè,这还不够?”奕山问道,“若是能够全凭火力进bī,就能够破除敌人威势,还算你一言建功,若是无用呢?又拿什么别的法子出来?”

    朱洪章无言以对,旁边的程学启讷讷的说到,“若是有云梯兵在此就好了。”

    这句话剑出偏锋,把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嗯?忠和,你这句话怎么说?”

    “我在想,当年高宗皇帝征剿大小金川的时候,曾有云梯兵之设,这些人久经训练,登高越户无所不能,若是有这些人在,最起码能够知道俄军堡垒的建筑是何等式样,火炮所在方位,我军炮火,也好有的放矢的发shè,岂不胜过今天这样,盲人瞎马一般的làng费炮弹?”

    “你说得轻巧有人就行了吗?连山都上不去,又如何观察?”

    “一群人自然不行,若是只有一两个人,趁夜sè偷偷上山,将所见绘制成图,带下山来,料想俄军就是再jīng明,也是防不胜防的。”

    “对”奕山双手一拍,站起身来,“忠和说的是,我这就上书天子,请朝廷自神机营中选派云梯兵北上,查验地形之后,再做决策。这几天嘛,让下面的弟兄们养jīng蓄锐,以求日后一鼓作气,拿下各处隘口。”

    黑龙江战事,每日一分奏报,传送到京,皇帝也没有想到,黑龙江的战事如此棘手,看奕山提出以兵士上山探查,绘制地图以求再战的折子之后,更是为他嗤之以鼻,这是什么人想出的糊涂主意?俄军要塞难道不是早已经在己方观察、瞭望范围之内吗?当时就不知道绘制地图了?再说,三个炮营的火力难道还少了吗?却丝毫不见起效,可知俄军炮火,尽数藏在隐蔽处,便是探知了,又当如何?难道还能派特种兵进去,炸毁了他吗?

    拿着奏折看了一会儿,皇帝心中暗骂,赛尚阿、奕山等人都是废物。统领数万大军,居然连几个小小的俄军堡垒都拿不下来?难道连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都不懂吗?朕就不相信,集中所有兵力、炮火猛攻一处,会拿不下来?连这也要自己来教?

    心中骂着,伸手拈起朱笔,在电文上写到,“所议不妥,不准施行。”想了想,又写到,“敌军所恃,尽在地利。以上欺下,炮火凌之。该员当以兵力、火力优势,聚而歼之。所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正其意也。另,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存乎一心。该员等当深思之。”

    电文传回盛京,jiāo人送抵瑷珲城中,奕山目瞪口呆:皇上居然不允许自己提出的,派人暗夜登山查验的奏请?还说什么以兵力、火力优势,聚而歼之的话?难道现在所有的火力,还不够强大吗?

    不但他迟疑,连赛尚阿和肃顺也有点搞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用兵之道,存乎一心,这句话又有何解?

    琢磨了半天,自索无解,只好将皇帝的这份批谕传示众人,朱洪章的脑筋灵动,第一时间想到了,“卑职捧读圣谕,以为皇上的意思是说要暂时放开其他要塞,专司一处,调派所有火力、兵源,攻击一地。”

    在场众人,若说对皇上的心思能够mō得透的,非肃顺莫属,闻言用力一拍手,“焕文老弟说的是,这便是圣谕中所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由来”

    猜破了上谕中内在含义,众人个个脸上飞金,似乎破敌之日,近在眼前了。但肃顺又有所不解,这样的话,皇上何不明说,非要让众人像猜谜语似的,考虑了半天,何苦来哉?但这时候不宜多言,只听赛尚阿说道,“朱洪章、程学启、胜保、李世贤?暂将所部调离各处俄军堡垒,齐聚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并将各部所属炮营尽行调往该处,我就不相信,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斯特列田斯克要塞?”

    他说,“从明天早上辰正时起,给我狠命的轰炸。就不相信,打不下去俄国人的嚣张气焰。还有,不论哪一营率先攻破俄军堡垒,从属上下官升二级之外,城中所获所有财帛,尽数为该营所有”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样突然而来的好消息,令领兵众将无不喜笑颜开,表面上各自含笑拱手,心中却都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自己所属的部队,抢到这个首功。

    一天一夜之间,各处俄军堡垒之下列队的清军不战自退,全部到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下汇齐,为今天的总攻做准备。而由哪一支部队担任首攻,更成为争夺的焦点。连奕山也迟疑不能决,最后没有办法,只好采取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抓阄。

    抓阄之后,程学启所属的四营雀屏中选,担任了首攻的任务,营中管带叫汤志强;而为之协同策应的,是朱洪章所属,胡大máo统率的二营。一等山上有消息传来,大批部队便要蜂拥而上,直取敌巢了。

    在进攻之前,由奕山下令,从乌鲁苏穆丹卡伦、占必拉卡伦、库伦必拉卡伦、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瑷珲城,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松阿甲乌拉各处调来的火炮同时发shè,一定要尽数覆盖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所有角落,连一块指甲盖般大小的地方,也不准放过

    八月七日辰正时候,万炮齐鸣清军似乎要将这数日以来所受的腌臜气尽数发泄出来一般,如同雨点一般的炮弹在山头炸起无数的火点——俄军的炮火被彻底压制了下去

    汤志强大喝一声,“弟兄们,和我冲上去”第一个领头顺着山路,盘旋而上的攻了上去。

    胡大máo带领所部在后紧紧跟随,俄军仍自有火炮袭来,有清军士兵不时为炸弹所伤,萎倒路边。但比较起前几天来,密集程度已经差了很多,显然的,清军集束轰炸,还是起到了效果。绕过前面的两处山弯,这一次,终于可以看见俄军的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真容了。

    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占地相当大,高大的城楼,宽阔的nv墙,有很多地方已经为清军的炮火摧毁殆尽,lù出里面斑驳而丑陋的huā岗石岩体,墙上满是向外的shè孔,是用来为近战做准备的。城mén外并无护城河,高大的城mén紧紧关闭,因为己方的炮火太过猛烈,不分敌军、友军都在轰炸范围之内,暂时还不能jī突向前,汤志强整理一番队伍,命人火速下山,通知友军,暂时停止发炮——接下来要进行的,就要是最最血腥的对面格杀了

    片刻之后,炮火逐渐稀落,趁着这己方休止,而敌方未发之际,汤志强回头向胡大máo一笑,“老胡,给我压阵。”说着话,一举步枪,大喝一声,“冲上去”

    胡大máo是经过美国教习等人亲自传授的光武军老兵,比之汤志强这样的再传子弟,自然强上一筹,更比他冷静得多。他知道,这样的时刻,于自己一方而言,才是最危险的时刻,对面有俄军的火炮、火枪即将发威,己方的后续人员未到,而炮火将临——绝对算得上是腹背受敌。故此还不等汤志强的人冲上去,他竟然先一步带人冲了过去,“老胡,你他娘的抢我的……”话音未落,墙上的shè击孔中飞出一颗子弹,正中汤志强的xiōng膛,一朵鲜yàn的血huā飞溅,尸体仰面而倒

    紧接着,更多的枪声和炮声从要塞的后面传了出来,十几个清军尚没有从两位主官抢夺战功的惊讶中清醒过来,就给人打倒在地。

    胡大máo带人一路冲到城下,仰头看看,暂时总算是安全了。他挥挥手,示意汤志强所带的四营战士靠拢自己,谁知道面对着的,居然是对方冷酷而仇恨的眼神?二营所属将士,更是连动也不动一下,根本不将他的话当成命令。

    胡大máo一愣,立刻明白对方是在埋怨他抢功劳,甚至害死了营中长官,不过这不是可以辩白的,苦笑着回头问道,“谁身上带着榴弹?”

    众人纷纷摇头,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不但如此,便是自己所属营中兵士,望过来的眼神也不是那么良善了。

    胡大máo心中叫苦,这一次登山,自己本是汤志强的策应部队,但为形式所迫,不得已抢先进攻,孰料却给人当成不顾友军,只求立功的小人了?这可如何解释啊?而就在此时,山脚下的炮火再度响起——是自己人的火炮又开始发shè了。

    山上地形不明,清军火炮或多或少总有落在要塞前的空地上的,两营将士不但要时时注意来自头顶上的敌人的炮火,还要防备友军发shè的炮弹,这份为难就不必提了。更要命的,没有破城利器,只能倚靠在城墙边,苦苦坚持。“趴下,都趴下。”

    胡大máo卧倒在地,大声呼喝着,但城mén另外一边的四营所属,理也不理,竟有那胆子大的,兀自举起手中的步枪,向城头开枪。

    胡大máo一跃而起,冲过城mén,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士兵的衣襟,扬手一个嘴巴,“hún账东西,让你趴下为什么不趴下?”

    那个士兵用力一扭,“你他娘的不是我四营的管带,我是死是活你管得着吗?”

    胡大máo勃然大怒,一把chōu出腰间的手枪——这是营中管带以上配备的武器——顶住这个士兵的额头,“你敢军前抗命?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这一下,那个士兵的气焰为之消退。绿营军制,首重纪律。身为长官的,对于抗命的士兵,有当场执行军法的权利,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却听话的趴了下来。其实,身为士兵,又如何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卧倒才是规避炮火的唯一办法?只是心中一股骄气按捺不住,方始有刚才的一番做作。这一下给对方用枪直指额头,也就顺势卧倒求生了。

    两营的战士顺城墙边趴好,清军的火炮又如同暴雷般响彻大地,从城墙上、不远处的空地上落下来的石块、炸翻的泥土砸到身上,疼得人一个劲的直咬牙,好容易看到己方的后续部队冲过山弯,胡大máo扬起身子,用足了气力大声呼喊,“传榴弹营,传榴弹营上来,让他们上来”

    领人攻上来的是杨载福,只是第一眼见到要塞前的景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百忙中回身吩咐一声,自己则带着人一股脑的冲了上来,“老胡,怎么样?”

    “没有榴弹营做不成啊”胡大máo用力晃晃头,摇掉满身满头的石块、尘土,呛咳了几声,苦笑着说道。

    “老汤呢?”

    “…………”

    杨载福自然明白,叹了口气,“瓦罐终须井口破,将军难逃阵上亡。”

    顾不得嗟叹数声,一会儿的功夫,炮声又再响起,俄军似乎已经知道有敌人侵占到要塞城下,却并无破mén之法,故而火炮打得越来越猛烈,而且,距离城mén口的位置越来越近了。清军也知道了山上的情况,眼见胜利在望,如何肯于放过,双方不顾一切的猛烈施放,把个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内外,变成了火焰和烟雾的海洋。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有人转过山弯,越过火线,到了城mén之下,“带来了吗?”

    “有,大人话的士兵大口喘息着,解开身上的包袱,里面码放着四五枚火榴弹,引信都已经放下来,只等点燃了。再将其他士兵背负的火榴弹置于一处,放在城mén口处,让众人依旧在城mén口靠墙处躲好,胡大máo和杨载福两个相视一笑,取火折子将引信点燃,随即向外猛扑、卧倒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带出滚滚烟尘和大批破碎的木屑和石块,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大mén终于给炸开了

    胡大máo和杨载福一跃而起,冒着浓烟和火焰,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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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双龙宝星(1)

    第66节双龙宝星(1)

    胡大máo和杨载福带人炸开要塞城mén,还不及入内前行,迎面就响起俄军的枪声,没奈何,众人只好仓皇而退,又转回到城墙外面,各自分在左右,探头向内观看,正午的阳光照shè在要塞内,视界虽受影响,但也可以很清晰的看清里面的环境,正对面是一座被炸塌的雕塑,看样子是个西洋nv子,半截身子炸倒在地,只有一个基座矗立在要塞中央。

    越过雕塑看过去,要塞内的房舍给炸得七零八落,没有一间是完好无损的,而即便如此,仍自有隐藏在其中的俄军士兵,透过倒塌的缝隙,向外sh索最新更新尽在

    再向里面看,更多的俄军士兵在城mén被炸开之后,纷纷寻找到合适的隐蔽地点,用听不懂的俄语大呼小叫,似乎在说些什么。粗略的数一数,不下数百人。若是硬冲进去的话,只怕己方的伤亡数字会很大。杨载福心中如是想着。他的眼睛隐约看到城墙内有一点动静,直觉的感觉不好,身子尽可能向后一偏,一颗子弹打来,正shè中脸颊一侧的墙面上,带起的数点火光夹杂着碎石凌空飞过,将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厚庵?你怎么样?”

    “没事。”杨载福用力抹了一把淌下的血痕,“不过是划破了。”

    胡大máo紧皱眉头,回身吩咐,“到山下去,告诉几位总兵大人,就说城mén口已经给我们拿下来了。请几位大人多多派人上来。”

    个士兵答应着,转身下山而去。

    杨载福和胡大máo商议了几句,前者以为,如此情势,俄军已经为城méndòng开惊慌失措,不能容他们有安静下来,再行调遣兵力的机会,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猛攻进去,方是上策;但胡大máo以为,身边所有,不足一千人,而俄军要塞中,却有着两千余人,攻坚作战,人数不及对方,一旦进去,搞不好会为敌人所乘,不如再等一等,等后续部队跟上来之后,再解决要塞中的这一股残敌不迟。

    杨载福一笑,“怎么了?胡老兄,你居然舍得放弃要塞中的金银财帛了吗?要是等后面的人上来,你这份功劳,可就给别人抢光了。”他说,“左右后面的人随后就到,不会碍很大的事情的。”

    胡大máo连分辨的兴致都没有,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也好,你老兄打头,我随后跟进就是了。”

    “这才对了嘛攻占俄军第一要塞的功劳,非你我二人莫属啊”说着话,杨载福往快枪中塞入一颗子弹,拉上枪栓,“弟兄们,和我一起冲进去”说完,转身移步,身体紧贴着城mén的墙壁,第一个冲了进去。

    胡大máo无可奈何,跟在杨载福的身后,弯下腰肢,带领弟兄们冲了进去。照例是俄军猛烈的枪声,照例是身边不时为其击中倒下的战友,清军却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欠奉,迈开步伐,奔跑起来。一面跑,胡大máo一面在后面大声呼喝,“厚庵,到前面的矮墙后面去厚庵,到前面的矮墙后面去”

    杨载福在队伍的中间,一面举枪还击,一面手脚麻利的更换子弹,同时随着胡大máo的声音高喊,“到矮墙后面,到矮墙后面。”

    一番jī突,三营一千余人,留下百十余具尸体,冲到矮墙之后,胡大máo不等站稳身子,快速的探头张望,又缩了回来,“11点;12点,2点。”

    杨载福等人知道,胡大máo当年在光武新军中的时候,受过西洋教习的指授,学会很多西洋人的口语,便如同以时钟的指针位置,确定敌人方位的语言一样。“怎么样,有多少人?”

    “这个,看不清楚,不少于大máo回身在矮墙上看看,找准一个空隙,将枪口伸出去,放了一枪。随即蹲下身子,听俄军的火枪把身后的墙体打得乒乒乓乓一通luàn响,浑不在意的和杨载福相视一笑。

    “不能在这里挨打。地方太小了。”杨载福说。

    “嗯,等一会儿有友军上来,更加无处可躲。”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多想无益,还是得考虑如何消灭面前的这一股残敌是正办。胡大máo心里想着,“厚庵,俄军的火力不弱,但shè速不够,我看,干脆一股脑的冲出去,也省得这般憋屈,你说呢?”

    “行。就按你老兄说的。谁先来?”

    “刚才是你来,这一次换我。”胡大máo哂笑着,侧过脸去看看身边的弟兄们,“弟兄们,再坚持坚持,等过了今天,我请你们喝酒。”

    “管带,刚才在山下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哄我们的。”

    胡大máo嘻嘻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持枪在手,“走啊”转身放了一枪,便冲了出去。

    俄军和清军的火力都不算先进,最主要的是,shè速很有限,于是,阵地战时,人数的多寡便决定了胜利的天平。一千余名清军咆哮着从墙后翻身而出,以泰山压卵之势猛扑到俄军阵地之前。

    又是一阵密如爆豆般的枪声响过,入城之后面临的第一股俄军正面力量,便为清军消灭一空了,除却一百三十一个受伤被俘的之外,地上散落着五百二十七具形容各具的俄军尸体;而和对方比较起来,清军的胜利得来的更加惨烈。一共有七百四十八人阵亡,一千六百余人受伤,暂时失去了作战能力。而这样的数字,还不包括在战术变化之前,其他各处俄军要塞前死亡的近千名士兵。

    到酉时前后,第一阶段的战役结束,各营就地休整,等待明天天亮,再做最后的攻坚。朱洪章带来奕山的指令:八月十三日,一定要拿下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为皇上八月十五中秋日的盛典,增添一份喜庆之气。

    八月的黑龙江,夜里已经大有凉意,要塞中的房舍完全被摧毁,连一个遮蔽风寒的地方都没有,连同管带带士兵,各自席地而坐,咬一口随身携带的牛ròu、大饼,喝一口水,就算是用过晚饭了。

    胡大máo命哨位增强防卫,以备防止俄军乘夜偷袭,随即找了个避风的矮墙,坐下来伸直双tuǐ,yù待睡上一会儿。

    不料肩膀忽然给人推了几下,“什么事?”

    “管带大人,程大人叫您。”

    “程大人?哪一个程大人?”

    “程学启程大人。”

    深沉,胡大máo也分辨不清对方的容貌,心中更未及多想,跟着他站了起来,“程大人在哪里?”

    “就在城mén口。”

    跟着士兵到了城mén口,一出méndòng,就给人突然扭住肩膀,“干什么?”胡大máo这样厉声呵斥。

    “干什么?揍你”说着话,胡大máo肚子上挨了对方重重的一拳,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有人骂道,“胡大máo,你母亲**是个什么东西?害死我们管带,你倒自己出来抢功劳?当年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hún账王八蛋,一定也很后悔救了你这条狗命吧?”

    在胡大máo心中,皇后娘娘是比皇帝更加要从心中崇敬的对象,倒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条xìng命,而是在于,皇后娘娘的一道懿旨,给了他和二营弟兄们一个重新为人的机会,故此听对方口中对皇后不敬,他猛烈的反抗起来,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呼喊,“放屁,你放屁来人,来人啊”

    远处有巡夜的清军,听见声音,快速向这边移动过来,这几个人也不敢真的动手害了胡大máo的xìng命,将他狠狠地往地上一推,口中骂道,“今儿个暂时饶了你个王八蛋,等这一仗打完了,四营的弟兄们再和你到经略使大人面前去打官司”

    胡大máo无端挨了一顿胖揍,只觉浑身疼痛,明知道是四营有人报复,还是不愿在大敌当前的关口惹事,对问讯赶来的二营兵士摇头摆手,“算了,等日后再说吧。”

    胡大máo为人很厚道,而且训练之际极其刻苦,每每身先士卒,最得将士爱戴,眼见为同袍打伤,居然还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更觉不忿,“不行,不能让大人给这些hún账打了不说话,要是这样下去的话,二营非给人骑脖子拉屎不可,找他们去,找他们去”

    “都给我坐下”胡大máo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二营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当家,都给我坐下,睡觉”靠着他这样强硬的态度,才算将此事平息了下去,但二营和四营之间的梁子,却也算是彻底的结上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sè大亮,众人各自起身,整理行装,擦拭枪支,装填子弹,同时知道,今天的这一场战斗,怕是会比昨天更加的jī烈和残酷。

    事实果然如此,担任首攻的,是程学启所部三营、六营;胜保所部的二营、三营;李世贤所部的二营、七营;担任攻坚任务。这都是昨天中午之后,从山下调上来的生力军,主要原因是汤志强之死。有人说,这是朱洪章所部的胡大máo有意抢功劳,是受朱洪章指使的——想不到,他已经升任提督军衔,兀自饕餮不足,还要强抢友军的战功?

    面对这样的声音,朱洪章深感无奈,明知道以胡大máo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但也只好命胡大máo所部后撤,将首发的重任,jiāo给程学启所部。

    战斗进行的非常jī烈,俄军死战不退,给清军造成很大的伤亡,胡大máo统率的虽然用不到到火线作战,但只是看抬下来的、血迹斑斑的担架,就可以猜度得出,战况有多么紧张。

    和他一样赋闲的,还有杨载福,偏巧他也是朱洪章所部大将,更是为人所攻讦,只好后退休整,把功劳让给别人,“……你老兄,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我都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笑话你了。”

    “这话怎么说?”

    “昨天给人无端打了,今天又凭空把首攻让给了别人。你还问我吗?”

    胡大máo憨厚的笑笑,把手中的笔和纸合上,放进怀中,“我没有读过什么书,现在认识的字,还是在从军之后学来的。我也不懂那么多道理,只知道当年méng皇后娘娘开恩,赦免了二营将士的死罪,以后的日子,只求能够为国杀敌,上报皇上、皇后娘娘的洪恩。这些事,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没有读过书,杨载福却是读过的,认真想想战友的话,言语浅显,却含义深远,自己枉负才名,居然找不出话来做一语之评。伸手按在老友的肩上,叹了口气,“对了,昨天战事紧急,我也无暇问及,到底老汤是怎么回事?四营如何说是你抢他们的功劳呢?”

    胡大máo草草解释几句,杨载福入耳便知,是四营的弟兄误会了。“这样的事情,得告知大人啊。总不能让你背这样的黑锅,那成什么了?”

    “算啦,日久见人心嘛。等日后,他们就明白了。”

    “不行。你不说我说。”杨载福站起身来,口中说道,“不是为你,为了二营弟兄,这件事也要分辨个清楚明白。”

    胡大máo如何解说,杨载福只是不听,找到朱洪章,当众将此事讲明。nòng得程学启面子上也很觉得不好看了,嗫嚅了片刻问道,“那,胡大máo所言,就是事实了吗?”

    “卑职与胡大máo相jiāo多年,此人从不说谎。标下敢以身家xìng命作保”

    程学启受jī不过,当众给一个小小的营管带顶撞,更觉难堪,“你作保?凭你小小的管带,就敢为人作保?你的身家xìng命值几个钱?”

    “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也就罢了。”

    杨载福话中有浓烈的不屑与言的味道,在程学启听来,更加刺耳,“你这是在和本官说话吗?本官当年在安山湖抗击英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还是回去多多念几年书,再到这里来说话吧”

    “算了,算了。”朱洪章自然听得出来,程学启夹枪带bāng的讥讽自己,想不到第一处的要塞还未及攻下来,军中这等倾轧之风就开始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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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双龙宝星(2)

    第67节双龙宝星(2)

    到了八月十三日的申时,在付出一千二百余人的伤亡之后,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终于给清军全数拿了下来。为了攻占这一处要塞,清军共计阵亡两千零四十人,伤一千八百三十三人。俄军方面死亡一千六百二十九人,伤(俘)九百五十一人。彼此都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而到了这一刻,终于在要塞的后山找到了俄军的炮兵阵地,这处阵地依山而建,多数火炮尽皆隐藏在山腹之内,故而使清军的炮火屡屡无功——在俄军炮兵缴械之后,鉴于火炮转运困难,赛尚阿和肃顺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地炸毁,连同所有的炮弹,带同各种口径的火炮,在一阵爆炸之后,被永远的埋在了倒塌的山腹之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离开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各部暂时休整,等到八月十六日,依照该要塞所取得的经验,开始集团作战,向下一个,也就是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进发。

    这件事在战前早有谋划,此时还不必急,着急的是,要将这第一战的有功人员名单,并战况详情,以及捷报一同赶在八月十五之前,送抵京中——折差当然是来不及的,但有电报瞬间可达,所以,只要将文书送到盛京将军公署就可以了。

    有功人员第一名就是胡大máo,但以他为第一名,遭到程学启的jī烈反对,他的理由是,首功第一名本是自己所部的汤志强,不过汤志强因为胡大máo贸然行动,意图抢功,甚至丢掉了xìng命,故而应该把首功第一名给死去的汤志强,而不是罔顾友军,一意在战场上大出风头的胡大máo。

    奕山问清经过,以为事出突然,胡大máo身处险地,处置不能说不对;至于汤志强之死,更是与他人无关,若一定要说责任,还是他自己的责任更重一些——战场上兀自为谁先谁后,谁是首攻争执不下,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战事休止,也是要问罪的。如今程学启以此为据,反而口出要挟之言,应该严加申斥,以儆效尤。

    但心中是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朱洪章违例开炮,反而上邀帝宠,在当年光武新军之中第一个进封提督军衔的,绿营新军首重军纪,程学启和他出身相同,如今见了面却要叉手行礼——若是实打实的战功还好,偏偏又只是méng君父赏识得来的官衔,总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自然也就引致同僚的不满和嫉恨,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奕山身为主官,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好以权势力压,只好两面和稀泥,最后想出的解决办法是,以死者为大,第一名的功劳还是给汤志强,这不但是为了平复程学启的怨气,更加是为了只有这样,才能使汤志强得到朝廷最为隆重的礼遇和身后哀荣,至于他的遗属,自然也可以获得最多的抚恤。

    这算不上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胡大máo秉xìng憨厚,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在朱洪章看来,程学启借题发挥,有意针对自己,这样的事情看似很小,但若是不能据理力争的话,日后自己的威信就全然给程学启踩在脚下了。因为这样的缘故,朱洪章直入瑷珲城中,面见经略使大人,要讨要一个明白的说法。

    赛尚阿、奕山、爱昆泰等人正在说话,肃顺一旁列席旁听,由头是为了俄军被俘兵士的处理问题,“我看,不如仿效当年前例,将俄罗斯人集中看管,伤者救治、死者埋葬,另行拨给过冬衣物,也好向列夷彰显我天朝宽仁为怀的气度,两位以为呢?”

    “这怕是不妥吧?”爱昆泰说道,“黑龙江不必中原内陆,军需用物全靠关内接应,我军所有也并未多有,如今还要分出一半来,给敌方将士?这岂不是成了开mén揖盗了吗?”

    奕山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唔,这诚然是个麻烦。”他说,“俄军被俘兵士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带伤,只是这军中所存的伤yào,就要为之分去大半——昨天朱焕文见到我的时候还说,所部军医施用的yào物不敷使用,请我向朝廷请旨,请求速速派人调拨呢。如今却要给他们?我也以为不妥。”

    赛尚阿迟疑不能决,只好向肃顺问计,“雨亭兄,于此有何高见?”

    “这没有什么高见不高见的。俄罗斯国也是当年和我天朝签署《各国战俘安置办法》的订约国之一,行事之间,还是要以合约所定的,‘伤者必须给予救治’一款来对待呢。”肃顺说,“也免得给四海之国以为,我天朝不顾国际公法约定的条款,以凌虐手段,对待别国兵士。传扬出去,于皇上圣德有玷啊。”

    听他言语中提及旧事,几个人不好多说,“但,中堂大人,我军伤yào、军粮用度不足,又将如何?”

    “竹修,你真是死脑筋。”肃顺放肆的拿奕山开着玩笑,“我只是说治伤、管饭。又没有说一定要将其治得完好如初,喂得膘féi体壮的。你何必担心用度吃紧?”

    奕山等人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肃顺如此狠辣,细想一想,也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进到八月中旬之后,关外的天气已经大有凉意,腹中无食,遍体生寒,军粮需用比之战前的六七月份要增加四五成的分量,饶是如此,还有兵士大喊吃不饱。nòng得实际上坐镇瑷珲,专司后勤装备补给的肃顺也很觉得头疼。现在俘虏的俄军兵士,只是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都是大肚汉,要是一概管饱,根本应付不过来,还容易引起事端,这样倒好,每天少吃点,让他们没有那么多jīng力惹事,于己于人,都是两全之策。

    此事议定,几个人言笑晏晏起来,肃顺最是好吃,黑龙江中所产的大马哈鱼天下驰名,他在京中也能够吃到,但和这样新鲜出水的比较起来,在味道上,便要瞠乎其后了。赛尚阿知道他好吃,特别派人到江中大肆捕捞,做一个特大的笼子,养在瑷珲城下的江水里,随吃随取,极为方便。

    军中的厨子为几位大人端上红烧的大马哈鱼,每年的八月中旬,正是大马哈鱼从深海返回出生地,产卵的时节——大马哈鱼的鱼子非常名贵,是制作最上等的鱼子酱的材料——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虽仍未掌握此等技术,但红烧鱼子,仍自是饮馔席间的上上佳品。

    肃顺用力吸了几口气,笑道,“老夫平生第一喜好,便是饱魇口舌之yù。这一次皇上派我到瑷珲城来,说起来,也真正是为君父者,体念下臣之举啊。”

    “怎么呢?”

    “这样的美食,非在瑷珲城中不能品尝。皇上知道我的这点小心思,故而派我前来嘛”

    赛尚阿扑哧一笑,正待说话,mén口有人报名而入,“卑职,méng恩赏戴提督军衔,贵州朱洪章,参见经略使大人”

    “是焕文吗?进来,进来。”

    朱洪章大步入内,赛尚阿起身相邀,“用过午饭了吗?来,坐下一起吃,一起吃。”他说,“皇上命人送来贵州的茅台酒,正好,你今天有口福了。”

    朱洪章谢过经略使大人,又给肃顺几个人行了礼,在桌边陪坐。第一处要塞被攻克,料想如法炮制,后面的几处也不会成为很大的难题,因此席间一片热闹。只不过碍于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读过什么书,难免言语无味,但气氛终究是喜人的。朱洪章心中有话,不好直抒xiōng臆,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闲谈。

    奕山看出来他心思不整,找了个空隙转头问道,“焕文,你此来可是有事?”

    “大人,卑职不敢瞒您,只是,此番胡大máo抢功一事,着实是冤枉啊。”他说,“大人,您当年在天津练兵的时候也知道,胡大máo、胡小máo兄弟秉xìng忠厚,绝不会做这等背弃友军,只顾一己sī利的下做事的。”

    这件事的过程奕山自然也是知道,不过早已经和军中众将讲说明白,想不到朱洪章兀自不肯放过?奕山脸sè逐渐变冷,望着朱洪章问道,“焕文兄,此事连胡大máo都未有异议,你又何苦强出头?”

    “大人,话不是这样说的。”朱洪章辩才无碍,立刻说道,“军中纪律,首在赏罚公正。……”

    “hún账你是说本官赏罚不公吗?朱洪章,你好大的胆子”

    奕山自打朱洪章入伍时起,便是统兵大将,多年积威而下,朱洪章丝毫不敢怠慢,离坐单膝跪倒,“卑职不敢。只是,大人,兵士于胡大máo所受委屈,多有怨言,长此以往,卑职恐军心不稳啊”

    “放屁什么军心不稳?只凭这么一点小事,就会军心不稳?你太过小瞧我大清绿营兵士了吧?还是你自己的心思就先不稳了?”

    朱洪章无话可说,肃顺适时的一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朱洪章将经过向他说了一遍,肃顺何等jīng明,一猜便知众人心中各自打着的小盘算,他琢磨了一下,若是按照奕山所言,固然能够将此事暂时压下,但日后若是为两军协同作战,彼此并进,终会为其他的事情再起争端,只能算是治标之法,而无论哪一方,都是不会满意的。因此游移了片刻,缓缓说道,“此事,虽小,但关碍极大,便是本官也不好一言而决,你且先下去,本官即刻起草奏章,上报天子,请皇上圣意**——想来以皇上天纵之资,定能有说。”

    朱洪章心中暗想,有皇帝的旨意,想来当大可平定兵士的怨气或者程学启的不满。当下不再多言,恭恭敬敬的碰头而出。

    皇帝接到肃顺的奏折,气得不行。程学启是怎么回事?拿着不是当理说,刚刚取得第一场胜利,居然就开始和同袍争功劳了?真是可恨

    但骂归骂,终究解决不了军中愈见滋长的这种结党自立的风气,一念及此,皇帝悚然而惊:将当年光武军中有功之人派驻各省,训练新军,居然会有这样一层隐忧了吗?当初可是半点也没有料及呢?

    他从御案后站起身来,绕室蹀躞良久,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转身回到桌前,取过纸笔,伏案疾书,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份怪模怪样的图案就给他描绘了出来,同时口中吩咐到,“六福?传工部尚书匡源并造办处郎中成祥、主事雷廷昌。”

    几个人很快宣召到御前,皇帝把画好的图样向下一递,“国家用兵东北,无数将士疆场用命,你们可知道吗?”

    “是,臣等知道。”

    “这是朕偶发奇想,绘制的草图。是为朝廷以此来表彰军中将士,为国征战的无尚荣光所致。名曰双龙宝星。”他说,“尔等下去之后,即刻按图施制,质地嘛,选用赤金并白银hún杂,以四六比例。这些朕都写下了,有什么不明白的,递牌子进来。朕给你们两天时日,两天之后,朕要看到样章。”

    源答应一声,和成祥、雷廷昌碰头跪安而出。

    打发匡源几个人出去,皇帝越想越生气,赛尚阿、肃顺都是蠢货、窝囊废什么事都要自己来主意,要他们一个加经略使大臣衔的兵部尚书,一个军机大臣在黑龙江干什么?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及自己亲自去呢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中闪过,皇帝呆住了:若是自己真的去了,会有如何的结果?但他立刻就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人说梦而已——就是不提京中朝臣的一股脑的反对,只说天子离京,又是到关外苦寒,兵凶战危之地,非数日能够折返,国政之事jiāo何人料理?这样一想,分外觉得这个皇帝的宝座没有什么滋味了。

    “若是自己偷偷的前往呢?”他在心中喃喃自语,更是不行。紫禁城中丢了皇上,立刻就会引起轩然大*,前线的将士听到消息,军心必luàn

    琢磨了半天,没有两全之策,皇帝提起笔来,在肃顺奏折的电文稿上写到,“览,日后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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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全军覆没

    第68节全军覆没

    穆沙维耶夫得知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易手,很是楞了一会儿,虽然清军迁延几近半月之久方才将要塞拿下来,但认真计算一番,从对方改变战术,却只坚持了一天的时间,若是照这样的速度推进下去,黑龙江沿岸苦心搭建的要塞,等不到天气转冷,就要给清军打光了。

    和利涅维奇商议了一番,两个人同时认为,不能任由中国人在战场上掌握住进攻的主动权的态势延续下去,若是再给对方突破萨哈连乌拉霍通城和洁雅依连涅斯克要塞的话,用不到清军再继续向前bī近,彼得堡那边,怕就会有人会向俄皇进言,请求外国势力chā手调停了。所以,现在俄军渴求的,应该说是穆沙维耶夫渴求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保证自己对华动武的决策,不会在上一层面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只要把战事拖到进入十月份,关外的苦寒天气,就绝对可以拖慢清军的脚步,到时候再行议和,大约就能够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因此,他和利涅维奇决定,从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等地调遣从国内征调而来的一万名武装部队会同外贝加尔哥萨克军从属的十个骑兵团和两个骑炮营中的各两个建制,对正在黑龙江沿线对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磨刀霍霍的清军部队,展开一场战术sāo扰和战略打击。依靠火炮的覆盖和骑兵的灵活,拖延并消灭敌军,同时命令驻守在城中的俄军外贝加尔哥萨克军,乘势出击,达到剿灭清军的目的。

    清军上下,一片欢腾,尽数沉浸在初战得利的喜庆之中,只以为俄军吹得神乎其神,实际上,根本不够看照这样的进程发展下去,最晚等到十一月,兵锋就可以直指雅克萨城下,若是顺利的话,弟兄们甚至还可以回到家乡,和家人一起过年呢。

    军中这种骄矜之气日渐高涨,肃顺深以为不妥,但他不是统兵之臣,此来东北,与其说是观战,不如说是劳军。劳军之后,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回京,只好在此消磨时日罢了。

    八月十七日,休整三天之后,战火重燃,清军战术丝毫不做改变,首先还是以猛烈的炮火覆盖,压制处于半山腰上的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上的火力,同时准备组织部队,登山作战。而进展也似乎非常顺利,担任首攻的是胜保所部的第三、六、十一营,一千三百余名清军战士端着长枪,展开队形,快步上山,用不到数息,就消失在山腰处的大石后面了。

    清军从上一次的作战中学得了经验,对于前突的部队而言,来自己方的火炮同样也是造成伤害的原因之一,士兵腹背受敌,最称难过,故而随着部队向山上进发,山下清军阵营中的火炮,也随之疏落了下来。但就在清军的火炮声音刚刚落地之后不久,清军的炮兵阵地中突然炸起一团烟雾,“轰隆”

    周围的清军炮手死伤惨重,朱洪章回头看去,大吃一惊天空中划出灿烂的弧线,越来越多的炮弹落了下来,这些炮弹的落点极准,狠狠地打在清军的炮兵阵地上,清军没有丝毫防备,甚至连敌人的炮兵阵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给人揍得一塌糊涂

    有亲军护卫着各自的主官分头寻找隐蔽场所,朱洪章口中兀自呼喊着,“快点派人,去查看俄军的炮兵阵地在哪里?”

    “大人,杨管带和胡管带已经派人去了,……您快点,先躲一躲吧。”说着话,中军护卫着朱洪章连滚带爬的躲到一处缓坡的后面,强自按着他,隐藏了起来。

    清军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给俄军的炮火炸得东倒西歪,很多兵士是第一次上战场,打顺风仗的时候还好,有长官坐镇,指挥全局的时候也能支应,唯有如今这样的情势,失却指挥,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的应对之策,只知道来回瞎跑,不知道有多少人给炮火殃及,将xìng命留在大江一侧了。

    “不要luàn”程学启振吭大喝,“寻找隐蔽,寻找隐蔽”声音虽然大,但起到的效果却并不很强,俄军的炮火越来越猛烈,把他的声音尽数淹没下去,“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事,不如先退下去吧?”

    程学启扬手给了建言的兵士一个嘴巴,“放屁”他说,“这么多弟兄们luàn成一团,怎么往下退?老máo子顺势追杀,又有几个人能够回到大江一侧?”

    说话间,俄军的炮火逐渐消退下去,惊魂未定的清军彼此看看,就是最不通军事的人也都觉察出了异常,耳中隐约听见急如闷雷般的轰鸣声,似乎大地也为之颤抖起来,“不好,是俄国人的骑兵到了”

    程学启回头看过去,正是胡大máo,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半青半白,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萨哈连乌拉霍通城后的山坡下,一匹纯黑sè的战马飞快的越过缓坡,马背上的骑士一身戎装,手中端着长枪,乌黑的枪口清晰可见——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一瞬间,黑sèlàng涛一般的哥萨克骑兵的大队人马,已经冲到了清军队列的阵前

    哥萨克骑兵的口中发出鬼啸一般的呼喝,发shè过子弹的火枪熟练的chā入马鞍边的枪囊,chōu出腰间的马刀,风卷残云似的疾驰而过,程学启眼见一名傻乎乎的清军面对疾驰而来的战马兀自站立不动,骑兵冲过之后,他的头颅飞上半空脖腔中的鲜血如同八月初一夜间燃放的信炮,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

    本来以黑龙江北岸一侧的万余清军,又有千余mén火炮,是不至于受到这样大的伤害的,奈何清军指挥失灵,各自为战,又是第一次面临哥萨克铁骑来去如风,如同魔神一般的战力,溃不成军,四散逃命也就是应当之事了。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只顾仓皇奔逃,胡大máo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拔出腰间佩戴的手枪,扬手一枪,把一个哥萨克骑兵的脑壳打开了huā,同时身体给另外几个人按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任由哥萨克骑兵的战马从身上飞驰而过。

    回头看看,是自己营中的战士,“管带?您没什么吧?”

    “我没事。”胡大máo长起身子看看,面前已经没有骑兵,赶忙顺势趴好,口中大声呼喝,“靠拢靠拢,准备作战”

    二营的剩余兵士各自爬了过来,暂时清点了一下人数,只是为俄军炮火和骑兵一番突击,就死伤了一百七八十人之多,几近营中战力的五成胡大máo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先不去管他们,准备作战”

    士兵们就地趴好,举起手中的快枪,向远处正在准备转过马来,要进行第二次突击的骑兵放了一排枪:“砰”

    清军新式快枪的shè程非常远,可以打三百五十步,但士兵心慌意luàn,十发子弹倒有七发是打到空处去了。“榴弹营的人呢?”胡大máo大声呼喝着,“这里还有榴弹营的人吗?”

    “有长官临危不惧指挥作战,其他各营的士兵纷纷靠拢,其中也有剩余的榴弹营的兵士,“卑职是胜大人所部的榴弹营都司。我姓韩。”

    “那好,韩都司,先派人把你的弟兄们……谁在哭?”

    “大人,我……我怕。”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兵满脸是泪,眼神中一片惊恐的望着远处全副武装的哥萨克骑兵,声音颤抖着说道。

    胡大máo叹了口气,“我也怕。弟兄们,我很害怕,担心回不去对岸,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着的弟兄,独自偷生”

    战场上的形势逐渐转为平缓,越来越多的剩余士兵缓缓向这边靠拢过来,总数在六七百人上下,除了胡大máo之外,朱洪章、李世贤、程学启、胜保也都在各自亲军的护卫下来到此处,只缺少了一个杨载福,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人,您看怎么样?”

    “从军十年,未曾有今日一败”朱洪章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胡,你做得好”

    胡大máo苦笑着挠挠头,回头看去,各自将佐、士官的眼神中满是钦敬之sè,便连那个一贯瞧不起自己的程学启,也难得的面带敬服,“大人,骑兵倒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怕的是俄军另有后援啊。”

    “胡管带说的是。”程学启也附和的说道,“山上要塞之中全无半点动静,想来胜大人所带的三营,都已经遭遇不测了。我更加担心,俄军若是从山上掩杀下来,我军腹背受敌,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

    “那怎么办?”

    “不如留下一支队伍以为策应,其他人退到江边,后顾无忧,另可从江右chōu调部队支援,方可再战。”

    朱洪章一愣,程学启不会是想逃跑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程学启或者名利心重,但这样的环境下,舍弃友军,自顾逃命,不要说国法、军法难容,就是侥幸逃过一条xìng命,他日后也休想再在军中抬起头来。而他提出的,退之江边,倚靠大江为依托,使己方无后顾之忧的办法,倒不失为一条好计策,“这是个办法。但怎么退下去呢?”

    几个人商议了片刻,决定按照程学启所说的,率部退回到黑龙江边,一面固守抗敌,一面派人过江,请求军中主官派兵援助,但由何人担任阻敌重任,却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了。

    “大人,就由卑职来吧。”胜保忽然开言说道。

    朱洪章深深地看了一眼主动请缨的胜保,郑重点头,“好有克斋如此英勇之士,又何愁俄军不破?就命胜保领军断后。将所有榴弹、能用之火炮尽数归于其人调度,战场态势,也由其一人片言而决”

    战术确定下来,众人各自收拢兵士,留下三营、杨载福的三营、胡大máo的二营、程学启所部的四营残部担任阻敌重任,其他人做好准备,缓缓向江岸一侧退却。

    俄军自然无意放纵敌人就这样轻松逸去,眼见清军布防展开,后面的部队缓缓撤退,哥萨克骑兵之中响起清脆的枪声,马儿刨动前蹄,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双方距离太近,火炮已经失去效用,只能靠步兵的快枪和火榴弹近距离打击了,“准备……,准备……,准备……,放”

    枪声大作,烟雾升腾,清军的快枪开始初步发威,不时有哥萨克的骑兵落下马背,剩余的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纵马驰骋。胜保人很聪明,他知道己方处于守位,最大的制约便在于shè速不够快,故而只留下两营兵士担任阻敌,另外两营,潜伏身后,担任更换子弹的任务。前突的清军用过一支枪,随手放在一边,拿起另外一支,抬手发shè,使发shè频率,大大的得到提高。

    另外,清军的营地前各有点燃的火堆,眼见敌人冲得近了,榴弹营的士兵燃起火榴弹的引信,用力抛shè出去,轰然大作之中,给俄军的骑士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伤害。而俄军也不示弱,阵地后方的火炮再度发shè,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炮弹炸翻、掀起,双方各有伤亡,惨叫之声响彻大地。

    片刻之后,清军发现,从己方的侧翼,也就是方才俄军骑兵出现的方向,又有俄军步兵开始加入战团,竟似乎是立意要将清军这一支负责阻敌重任的部队彻底吃下去了。这还不算,背后通往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山路之中,另有俄军守城士兵从山上突击而下,胜保所带的这数营残部,陷入三面受敌的苦战之中。

    胜保心中苦笑,敌军包围之势已成,更且众寡悬殊,这场仗已经不必再打下去,就可以知道结果了。自己少年荒诞,文武不成,从军之后,就抱定了阵上杀敌,以报国恩的念头,但自己是如此,却凭空害了这么多兄弟陪着自己一同赴死?

    他回头看看已经面无人sè,却兀自持枪还击的弟兄们,心中一片jī昂,忽然从阵地上站了起来,chōu出腰间的手枪,大声喝道,“弟兄们,如今之势,有死无生我等身为军人,保家卫国,xìng命之事,不过小可。且与我冲上前去,与敌携亡”

    “冲上前去,与敌携亡”

    八月十七日,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一战,清军山东绿营总兵胜保、管带杨载福并各省绿营兵士合计三千八百七十二人,战死疆场——斯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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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重整旗鼓

    第69节重整旗鼓

    奏报到京,皇帝龙颜震怒,立刻下旨,免了赛尚阿经略使并兵部尚书之职,改命肃顺为前敌统兵大臣,全权办理死难将士英灵魂归故里之外,赐胜保勇烈巴图鲁称号,并追赠提督衔、杨载福同例,但无赐号。

    军机处见面的时候,文祥奏陈,“皇上,英国公使先生派使馆二等武官向总署衙mén呈递公文,以为两国jiāo战,死伤枕籍,不论于天朝还是俄国,都是很令人觉得痛心的一件事,英国人愿意从中调停,为两国实现和平,尽一份奔走之力。”[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皇帝朗声一笑,“怎么?俄国人不想打了?”他的面sè一正,大声说道,“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样便宜我天朝士兵的xìng命是那么好丢弃的吗?俄国人想打就打,就停就停?把天朝视作何等国家?把朕看成是如何的人主?”

    “皇上?关外苦寒之地,眼见寒冬将临,便称再战,也要等到来年chūn天,江河解冻之后,奴才愚见……”

    文祥的话没有说完,皇帝猛的一扬手,将手中的参茶迎面泼到文祥的脸上,“你不如告诉朕,把关外龙兴之地,尽数割让给俄国人好了”

    文祥大惊,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参茶,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奴才糊涂,奴才糊涂”

    “道光二十二年之后,列洋各国以我天朝为鱼ròu之地,任意脔割,为什么?是我天朝百姓全无反抗之心,还是先皇……”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毕竟,臧否先皇终究是不能出口的,“先皇仁厚,不忍见生灵涂炭,方有《江宁条约》之签署。再有,便是尔等这样,眼见洋人武备之力大盛,便忙不迭的劝说君父,早谋善计的。”

    “朕在此次与俄国开战之前便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更曾在奉贤殿中默祷上天,不能将俄国人侵入我天朝的手脚尽数斩断,断不收兵倒要看看,是俄国人能够扛得住,还是我天朝军民众志成城之下,更有坚韧不拔之意志。”皇帝叹了口气,又说道,“关外龙兴之地,是我朝根本,断然不容有失之外,朕铁了心也要和俄国人斗争到底,另外还有一层原因。今天便和你们说了吧。”

    文祥、许乃钊等人一愣,同俄国开战,固然是朝臣共识,但前期之事,说成是皇帝乾纲独断也不为过分,如今听皇帝这样说话,竟似乎俄国入侵黑龙江流域,不过是开战原因之一?那另外一层的原因是什么呢?

    “自先皇二十二年之后,洋人屡屡兴起,冦犯边疆之举,偏偏每一次都能够尽魇所yù,长此以往的下来,洋人便有了一个惯xìng认识:中国人固然占有着全世界最富饶的土地,统辖为数最多的百姓,不过却全无与之相应的国家武备之力,只要一看到洋人到来,立刻就会吓得遍体酥软,不管己方提出多么不合理的条件和要求,中国人都会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只求彼方的军队快点退出国家之外,方才算是最好——这也就是为什么先皇二十二年之后,我大清屡次和列强签订种种条约的原因。”

    “道光三十年,先皇弃天下,将这万几重担,jiāo付仔肩。朕早就发下洪誓,再也不要重现当年种种屈辱,故而咸丰七年,粤省、山东两地一场鏖战之下,英法联军铩羽而归——只是经此一战,就让两国知道,我天朝绝不是如同尔等想象的那般可欺之国而事实如何呢?”他哼了一声,“一战之下,效果出奇得好可见,列强之国不过是一些看上去唬人的纸扎的老虎,经不住天朝全力一击”

    “……这一次对俄国用兵,亦是出于同理——你们想想,若是今天为天气、兵士伤亡等诸多原因,与敌媾和,日后俄国人想打就打,想停就停,这大清江山,亦将国之不国矣故此,此番对俄作战,就是再苦再难,也要一以贯之的打下去——要让……”他停顿了一下,以手抵额,一字一句的说道,“要让俄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只要想到和我大清作战,就从心底里觉得害怕,从而得出这样一个定论:东方的大清国,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国家”

    文祥听完之后,第一个碰下头去,“皇上圣意如天,明见万里,奴才等自愧不如。”他说,“只是,此番征战,绿营死伤惨重,原本chōu调之各省官兵,损伤之数超过五成,若是要与俄军决一死战的话,还请皇上下旨,从关内各省调派兵力,赴黑龙江一线参战为尚。”

    “这是自然。绿营新军,虽多经整训,终究时日尚短。而且,承平时日一年训练之功,也比不上血火大地,一日所得”皇帝说道,“军机处下去之后拟旨,调山东、河南、四川、两江之地的绿营,共计三万六千人,北上黑龙江。另外,廷寄驻扎在鄂尔昆图拉的僧格林沁,带领所部méng古骑兵,赶赴瑷珲,听从肃顺调遣。”

    “喳。”

    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一战,清军固然死伤惨重,俄军的胜利自然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这一战之后,清点战果,外贝加尔哥萨克的两个骑兵团,死伤总数超过一千人,从国内chōu调、并派遣到前线作战的武装力量,也有三五百人阵亡,穆沙维耶夫听到详细的伤亡数字,大为头疼:战前布置,这一仗是抓住清军骄傲轻敌的漏dòng,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

    若是按照事先的计算,这一仗投入进去的两万余名骑、步、炮兵,再加上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上的守军,足以彻底消灭清朝在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易手之后,驻扎在黑龙江一线的所有绿营部队主力。但没有想到的是,中国人的抵抗jīng神居然如此强烈?大部队从容逸去,只消灭了留下担任阻敌任务的小股清军——但转而一想,只是这样的战果,也足以自豪了。想来就是北京城中的中国皇帝,也要主动派人联络,商讨和平事宜了吧?

    后续的发展完全出乎俄国方面的意料之外,中国人似乎根本不考虑即将到来的寒冬,从关内大举chōu调兵力,摆出殊死一战的架势——倒很是让穆沙维耶夫觉得奇怪了:冬天马上就要到来,难道中国人还想在这样的季节开战吗?

    事实是肯定的,在旨意到达瑷珲城的当天,肃顺立刻汇集各路统军大员,召开军前会议,商讨下一步的动作,萨哈连乌拉霍通之战后,清军尽数退回到黑龙江南岸,原本取得的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也给对方又抢了回去,好在该处要塞如今已经无险可守,据探查而来的消息,俄军似乎也无心经营该处,只派了一个连队的士兵,象征xìng的把守关碍要口,料想清军一来,这些人就立刻会望风而窜。也不必多费什么心力。

    “……照卑职想来,关外冬季漫长而寒冷,皇上体恤士卒,断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兀自进军。故而只要能够拿下萨哈连乌拉霍通城,取得江左的一处落脚点,朝廷自然有恩旨,准许兵士固守城中,等过了这一个冬天之后,再行进军。”

    肃顺听完奕山的话,琢磨了片刻,以他对皇上心思的揣摩,应该不会在只取得这么一点战绩之后,就会允准战事休止,正好相反,不论萨哈连乌拉霍通能不能打下来,战事都要继续向所有人都心怀畏惧的层面进发。至于天气原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皇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即便后勤压力再吃紧,也要继续进军。

    故此,对奕山的话久久不肯置一词,过了半晌,方始问道,“现在我军能用之兵还有多少?”

    “总数在一万三千人上下。”

    “武备之力呢?”

    “略有损伤,但终究是不碍大局的。”奕山说道,“只不过,八月十七日一战,我军火炮受损严重,如今能够使用的,多为32磅重炮,运行不便,更不必提过江作战了。”

    “这不行。”肃顺立刻摇头,“想办法也要将火炮运过黑龙江去,我军现在急需的,就是一场鼓舞士气的大胜,九月一日之前,一定要把萨哈连乌拉霍通城打下来。我不管有多少人的伤亡,总之,九月一日,本官一定要踏上萨哈连乌拉霍通的城头”

    “大人,32磅重炮重量极大,搬运……”

    “你们看看我。”肃顺用手一指自己的脸,“像是会为这等jī零狗碎的小事担心的人吗?我不管什么重不重,国家huā着大把的军饷,不是让你们和我说什么做不到的”

    朱洪章等人从来不曾和肃顺共过事,这一次在黑龙江战线相逢,他总是一副笑容可掬,憨厚喜人的样子,如今看他三角眼凌厉的瞪起,众人知道,这是个比赛尚阿更加难以说话的,不敢多说,各自起身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果然如肃顺所说,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兵士畏于严令,将火炮彻底拆卸,炮车、炮管分别装船,准备起运。肃顺同时命令,清军各部主管,收整余部,片刻也不做歇息,八月二十一日的清晨时分,再度向河岸一侧的俄罗斯驻军展开猛烈的攻击。

    天sè大亮之际,清军的先头部队,由程学启所部一营管带辛成所带的430人,遭遇到俄军防卫火炮的猛烈轰炸给对方的火力压制在前突的阵地前,根本动身不得。

    朱洪章听着震耳yù聋的炮声,又是急躁又是恼怒。肃顺冷面冰心,根本不考虑清军所处的不利位置,一味要求部队强攻,甚至说出,‘我不要你们的伤亡数字,只要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话来,军士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军令如山,不可不从,只好冒死前进。

    “焕文,这样打下去不行,辛成所带的一营,已经伤亡过半了。”程学启大声说道,“没有炮兵,这场仗没法打了”

    “再让辛成坚持片刻,”朱洪章回头向江岸边张望,眼见有蚊子船搭载炮兵及火炮到岸,兵士们冒着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弹雨,紧张的组装火炮,大片大片的泥土和江中炸起的水huā落在身上,给江风一吹,遍体生寒,那份苦楚,他虽然还离得远,却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朱洪章带兵多年,心中一片酸楚,但面上丝毫不lù,口中大声叫喊,“让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炮车架好,将火炮置于其上,七八个士兵推起炮车,跌跌撞撞的行了过来,后面有人抬着炮箱,落地打开来,取出炮弹,猛的塞进去,合上炮闩,连任何的shè击准备也不做,先自发shè了一炮,“轰”

    32磅的大炮轰鸣一声,在前面山坡下炸开,“不行,打得太近了,太近了再打,再打打远一点,远一点。”

    炮手不时来回跑动,修正shè击诸元,清军的火炮终于可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双方你来我往的互相对shè了几近一个时辰之久,清军越来越多的火炮加入战团,俄军的炮火渐次延伸,向清军的火炮阵地发shè过来。同一时间,清军的地面部队少了炮兵的干扰,得以快速向前推进。到过了午时时分,终于又回到了八月十七日,他们本来身处的地方。

    朱洪章双脚踩在一大片已经变成乌黑sè的土地前面,大有感慨的着道,“我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于我而言,再也不要有下一次如此的经历了。”说罢回身,大声喝道,“命令全军,即刻进兵。为所有死难的大清将士复仇”

    命令张运兰带领所部,阻截在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的山口,防止城中守军再像当天那样,和友军两面夹攻,造成战场态势的不利。程学启、胜保、李世贤、朱洪章等人各自带领所部清军,一股脑的冲上前数日始终未见其详的丘陵山坡,和山下早已经列队迎候的俄军正面相抵——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对方只有步兵,那曾经大建其功的哥萨克骑兵战队,却丝毫没有了踪影。

    俄军步兵隐藏在战壕后面,从山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成三道纵深防线,在步兵战壕的后面,是构筑在丘陵地带,以地形为掩护搭建的炮兵阵地。在场的都是知兵之人,心中很明白,只是面前这三五百米的开阔地带,就又是一道不知道要多少战士的鲜血才能填满的鸿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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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特种作战(1)

    第70节特种作战(1)

    双方隔一片宽阔地正面相抵,任是谁也不敢先行发动攻势,朱洪章几个从山坡上重新退回来,左右打量,“这样直接冲上去可不是好办法,死伤必重。你们说说,可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好办法吗?”

    “若是能够搞掉俄军的炮兵阵地就好了。”程学启说,“我想,不如派一队人,从左右分别绕行过去,只要能够搞掉对方的炮兵,只有我军火炮发威,俄军不战自溃。”[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怎么做?”

    “右面肯定是不行。那里紧依萨哈连乌拉霍通城,没有半点可乘之机,左边是一大片森林,不知道有没有河流可以通过其间。若是有的话,可以顺河而上,寻找机会。”

    “取地图来。”朱洪章命人取过地图,当场打开来,几个人把头凑到一起,查看了半天,都感觉很泄气:这张图还是乾隆年间绘制的,而且很多地方根本标注不清,用这样的地图寻找间隙小路,真正是盲人瞎马一般。

    “还不及找当地人问一问清楚呢。”胡大máo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令朱洪章眼前一亮。对绿营士兵,多来自关内,黑龙江一地的地形很不熟悉,若是能够找到当地百姓——这些人多以渔猎为生,地形熟稔,何不问一问这些人?

    当下命人去找,这又耽搁了一个时辰的时光,当地人倒是有,清军到来之后,百姓多有以手中皮máo特产和清军做互利jiāo换的,但这些人生长北地,很多人从来不会说汉话,还要临时去找翻译,便耽搁得久了。好在终于找到了本地的土人和通译,朱洪章亲自问话,将所要知晓的讯息问过之后,那个土人疑huò的点点头,“他说……”那个通译解释道,“倒是有一条河流,当地人叫它安加拉河,河上有萨满石,古时候……”

    “不相干的不要说,你问他,能够带我们的人乘船顺河而上,直抵俄军的后背处吗?”

    “他说,这条河很不好走,而且,路很远很远。要走好几天呢。”

    程学启在一边chā话道,“看着不就是在眼前吗?怎么还要走好几天?”

    “河道纵横,不是瞬息可达的。”那个通译说。

    “那,你再问问他,有没有更近一点的路,可通山丘之后的?”

    那个土人回答说有,不过是陆路,要从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山后转过去,然后绕过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后山,从山上悬绳而下——往年是有人这样走过,为的是采集山腰间的yào材。但更多的人,却是失足坠崖而死了。

    “好吧,多谢你了。”朱洪章堆起满脸笑容,先让人把那个土人和通译带到一边,转而问道,“列位以为如何?”

    “我想,值得试一试。不提旁的,只是为胜大人、杨管带报仇,也断然不能容许面前的俄军有半个漏网总要前后夹击,不给敌人以半点可乘之机,方好一举成擒。”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山路陡峭,兵士未经训练,怎么做呢?”

    李世贤说道,“我看不如这样。把各营管带找来,命他们从各自营中挑选身体强壮之人,以重赏jī之,今天夜里就带队出发,听那个土人说,大约一到两天就能够越过山脊,到达敌人的后方——到时候以狼烟为号,一举进攻。”

    “又要拖延一到两天吗?肃大人哪里怎么说?”

    “先不必去管肃大人哪里。先想办法解决掉面前的敌人再说吧。”

    “也好。”朱洪章果断做出决定,一边命人挑选jīng壮兵士,组成敢死队,准备登山出发,一边命人将所有各营管带腰间佩戴的六连发手枪取来,出发的士兵人手一支,又各自带上粮食、饮水,每个人还带上五枚火榴弹,一大盘绳子,由胡大máo带队,那个土人和通译作为向导,趁着黄昏的落日余晖,起身上路。

    东北的冬天,昼短夜长,行不到半个时辰,天sè便全数黑了下来,胡大máo理也不理,跟着那个土人在前面低头疾行,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众人已经经过了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山口,那个土人回身说道,“再往前走,有一道山崖,地形非常陡峭,夜间根本是行走不得的,一定要等到天亮之后,由自己带着一盘绳子先行过去,然后把绳子挂好,再想办法让清军士兵一个个的爬行过去。”

    胡大máo满心想着一朝建功,不料会有这样的困境,没奈何之下,只好听从。命士兵就地在半山腰休息,等待天明。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sè微明,众人再度启行。果然,走不到半里地,前面去路已绝。那个土人整理好身上的皮袍子,取下绳索的一头,绑在山崖边一块巨石上,向胡大máo等人呲牙一笑,顺着山崖的突起,以手攀援着,缓缓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个士兵惊讶的吐出了舌头吗,“管带大人,这样行吗?”

    “人家都能,我们为什么不能?你要是害怕,就立马滚蛋敢死队中不要你这样的废物”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绳索晃动起来,胡大máo等人用力拉一拉,确定无虞,“我第一个过去,等过去之后,给你们信号。”说着话,手抓住绳索,双脚踩在山崖的缝隙间,一点一点挪动身躯,探出了峭壁之外,回身向下看看,足有三五十丈高的悬崖,下面的奔流的江水,向前望去,似乎有一个人影在闪动,向自己挥手,目测一下,倒并不是很远,在二三十丈左右。胡大máo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悬绳,身体做缓慢的平行移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大máo的双手已经给绳子磨得皮破血流,终于到达对岸,给那个土人一把搀住,用力一提,双足落稳,只觉得双臂,双tuǐ不听使唤一般的颤抖起来,“多谢你了。嘿嘿”那个土人听不懂他说什么,再度用力抖动绳索。示意下一个人该行动了。

    一句话表过,总共四十人的敢死队,顺绳索爬过来的只有三十七人,有一个是临阵退缩,另外一个顶替而上的,爬到半路的时候,绳索断裂,掉落悬崖,尸骨无存——便连那个通译,也没有跟过来。胡大máo很觉得无奈,倒不是担心剩余数人的安全——他们大可以顺原路回去——只是没有了通译,如何和土人说话啊?

    走到这样推车撞壁的形势之下,急躁无益,反而会引起兵士的惊恐。胡大máo强自一笑,“你们这群hún账东西,就没有一个会说他们的话的?不过也没什么了,左右一直往前走吧。”说完,给土人比划了一番,示意他只管带路,自己等人跟随就是了。

    走在狭窄而陡峭的山脊上,山风大作,寒冷之外,每前进一步都会有山石落下,耳边隐隐听到山梁的另外一侧有炮声传来,胡大máo知道,这是朱洪章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今天之内,以佯攻来牵引敌军的注意力的举措。心中惶急,口中一个劲的催促,那个土人听不懂,但看他神sè紧张,也能够猜出一二,呜哩哇啦说了几句,又指一指脚下,做一个歪斜的动作,于是胡大máo明白,这不是着急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只好强自按捺,小心翼翼的迈步前行。

    到了这一天的黄昏时分,土人终于站住了脚步,在一块山岩前探出身子,向下看看,回身一笑,说了句什么。胡大máo凑过来也探头看看,满意的点点头,向他一抱拳,“多谢你啊。等到战事了结,我一定给你请功。到时候,朝廷于你会有重赏。”

    其他的兵士趴在山崖的峭壁上向下看去,脚下不远处正是俄军的炮兵阵地居高临下看得非常清楚,有蚂蚁大小的俄军炮手来回忙碌,装填、发炮。

    成功在即,众人似乎也忘记了来时路上的疲劳和辛苦,山上不敢生火,就着水吃几口牛ròu,算是用过晚饭,随即躺倒休息,等待来日。

    第三天天sè未亮,一片繁星闪烁照耀下,胡大máo带人起身,先取一条绳索绑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一直垂放下去,探头看看,深不见底,也不知道落地了没有?重新提上来,在尾端系上一块石头,再放下去,这时才发觉,所带的绳子不够长于是将两根绳索系在一起,这一次够了。

    乘着夜sè,胡大máo第一个悬下山崖,用力抖一抖绳子,上面的弟兄两人攀一条绳子,各自落了下来,连那个土人,也跟了下来。胡大máo看看天sè,距离大亮还有一会儿,俄军的炮兵阵地没有丝毫的动静,很显然,对方怎么也想不到,清军会从身后mō了过来。

    胡大máo取出手枪,在手中晃动一下,“都知道怎么用吧?”看众人点头,他又说道,“若是能够不放枪的话,最好不要放枪。进去之后,解决了俄军军官,想办法将俄军的火炮全数摧毁,即便不能搞掉他们的火炮,也得把他们的炮弹全炸掉都听懂了吗?”

    “懂了。”

    “那好,跟我过去。”

    等趁黑夜mō到俄军的炮兵阵地前,胡大máo才知道自己实在是打错了算盘。俄军的火炮呈三列排放,每一列不下两百mén之多这样看来的话,得有多少俄军炮手?又得有多少炮弹存放?凭自己所带的这不到四十人,如何能够大搞破坏?

    他琢磨了片刻,想到一个笨主意,自己军中的炮弹存放,有专mén所在,想来俄军也应该是差不多的。这样的地方第一要坚固,第二要隐蔽,还要派士兵严加防范,只要能够找到这样的地方,一举炸毁,想来便是阵地前有一些炮弹存放,也是顶不了多久的。而俄军存放弹yào之地……,他抬头看看刚才己方落下来的山崖,眼前一亮:没有比在山下面找一处山dòng所在,更加安全而且隐蔽的了只要顺着山势走向寻找,就不怕找不到。

    想到就做,胡大máo领人趁夜sè潜行,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山dòng,内中有烛光闪动,mén口有岗。一定就是这里了。说来也是天遂人愿,山dòng中忽然有人说话,岗位其中之一答应一声,转身入内,dòng口只剩下一个俄军士兵,胡大máo眼见机会正好,从黑暗中豹子般一跃而起,猛力将这个士兵踢到在地

    俄军哨兵全无防范,给他踢得向前扑到,同时口中怪叫了一声:“啊”

    胡大máo心知坏事,这时候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冲进dòng中,炸毁俄军的火yào库,即便为人所知,也不过以身殉国罢了。当下毫不迟疑,举手一枪;“砰”结果了哨兵的xìng命,转身进dòng。

    一进入dòng中,胡大máo立刻愣住了,眼前所见,并非是俄军的军火仓库,而是俄军的指挥部有几个早起的俄军士兵听到mén口枪声响起,手疾眼快的一把抓起桌上的长短武器,向这边望了过来,彼此的形容在明亮的烛光下看得清楚,立刻知道,是敌人

    胡大máo呆若木jī,直到身边响起一声剧烈的爆响,才缓醒过来——是敢死队中的一员,用手枪击毙了一个俄军军官,救下了他的一条xìn不许动”回过神来的胡大máo厉声喝道,同时抬手一枪,将一个刚刚睡醒,眼睛似乎还没有睁开,就要伸手拿枪的糊涂虫的脑壳打开了huā

    这一下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四十人分别行动,拳打脚踢,先将现场所有俄军军官尽数找绳索捆了起来,彼此语言不通,无法jiāo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胡大máo命人看守,同时命人搜寻山dòng,看看这里到底是不是俄军的军火库?

    山dòng不大,清军敢死队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弹yào的影子。胡大máo心中叫苦:这份差事办的,算什么玩意?此时天sè已经放亮,听mén口有凌luàn的脚步声和俄军喊话的声音,显见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为人所知了,“管带,怎么办?”

    胡大máo强自支撑,安慰弟兄们,“不怕的,这里好像是俄军的指挥所,都是当官儿的,俄军不敢进来。”

    负责在山dòng口守卫的清军士兵探头看看,回身叫道,“真的是呢?管带大人,俄军只是围在那里说话,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胡大máo眼珠一转,走到十四五名俘虏身前,用力踢了其中一个一脚,“你们,谁会说中国话?”

    “…………”

    “都不会说?全部毙了”

    这句话一出口,俘虏中立刻有人以口音非常重的汉语开口了,“别别我会说中国话。”

    这个人一句话出口,迎面就挨了清军士兵一记响亮的耳光,“**妈刚才问你怎么不说?你属蜡烛的?不点不亮的王八蛋”

    那个俄军军士确实会说汉语,但也不是专司的通译人员,清军士兵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偏僻了一点,瞪着蓝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啊?”

    胡大máo摆摆手,低头对他说道,“你叫什么?还有这些人,都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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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特种作战(2)

    第71节特种作战(2)

    这个人一句话出口,迎面就挨了清军士兵一记响亮的耳光,“**妈刚才问你怎么不说?你属蜡烛的?不点不亮的王八蛋”

    那个俄军军士确实会说汉语,但也不是专司的通译人员,清军士兵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偏僻了一点,瞪着蓝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啊?”[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胡大máo摆摆手,低头对他说道,“你叫什么?还有这些人,都叫什么?”

    这个会说中国话的俄军军官是个准尉,名叫斯特歇尔,是东西伯利亚第三步兵旅旅长阿列克谢耶夫陆军大校的副官,而后者也正是这一次担任阻敌重任的俄军指挥官除了他之外,山dòng中其他的校尉级军官分别是:阿穆尔哥萨克军阿穆尔哥萨克团团长、外贝加尔哥萨克军赤塔第一团团长、额尔古纳第一团从布拉戈维申斯克配属于格列勃斯基陆军少将的部队营署指挥官、外贝加尔哥萨克军涅尔琴斯克第一团及第四、第五、第六骑兵连的连长。

    可以说,此番俄军征调过来参与到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下对清军作战的俄军指挥官员,尽数在此听斯特歇尔说过在场众人的身份和军衔,胡大máo心中狂喜,这一次可是抓到大鱼了但等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妥:一股脑抓了俄军的指挥官,只恐外面的俄国人要拼命了。

    事实正如胡大máo所想,俄军士兵全副武装,在山dòng外集结,做出一副跃跃yù试的样子,似乎要冲进dòng中,解救被俘的己方将领,mén口守卫的敢死队兵士眼见情况不利,回身招呼,“大人,老máo子似乎要冲进来了。”

    胡大máo几步到了dòng口,果然。他回身一指,“把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和那个官阶最高的带过来”

    把斯特歇尔和步兵旅长阿列克谢耶夫带到dòng口,胡大máo命人提着手枪,顶在两个人的后脑上,“你……”他对斯特歇尔说道,“告诉你们长官,让他下令,所有俄军士兵,放下武器退后二十步。”

    斯特歇尔不敢反抗,乖乖的翻译了。阿列克谢耶夫却用力一扭身子,不用说话胡大máo也知道,这个俄军大校很是硬气,不肯屈服。

    这时候容不得胡大máo多想,回身又命人拉过一个记不住名字的俄军士官,手起一枪,子弹从这个人的额头打了进去鲜血飞溅,尸体哄然而倒“啊”阿列克谢耶夫和斯特歇尔惊叫出声。

    胡大máo掉转枪口,对准阿列克谢耶夫,“再不下令,我就毙了你”

    俄军实行军衔制,最高长官若是战场牺牲的话,自动由活着的最高军衔的具有者接管部队指挥权。故此,也就无虞有战场上指挥失灵的状况发生;而反面效果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能牺牲和不能代替的胡大máo铁血震慑,让阿列克谢耶夫心中一片冰凉,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忙不迭的点头,扯开嗓子向dòng外吼叫了起来。

    俄军士兵面面相觑,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武器,缓缓后撤。dòng中的危险暂时得到了缓解。但这样僵持下去,毕竟于己方不利,胡大máo眼睛一转,又对那个临时充当翻译的斯特歇尔说道,“你,现在下令,让你们的人燃起火堆。”

    “啊?”

    “砰”自从进到山dòng,敢死队就没有一件事能够做得痛快的,连说话都要说上三两次,对方才能勉强听懂,胡大máo早就憋着一肚皮火气,看他又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挥拳给了斯特歇尔一个通天炮打得他鼻血长流,眼泪也淌了下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听到没有?”

    斯特歇尔无端挨揍,又丝毫不敢发作,忍着疼痛到dòng口去,传达命令。不一会儿的功夫,火堆熊熊燃烧,烈焰裹挟着浓烟,冲天而起,“只盼着朱君mén他们能够快一点看到——这样僵持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

    山坡另外一边的清军也发现了今天俄军动向的非常之处。这样的时代,并无夜间照明设备,暗夜偷袭,敌暗我明,无端至己方于危险境地,故而一等到夜幕降临,各自选择休战,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做较量。往常的时候,俄军一早上起来,就会开始进行战前准备,而今天,除了值夜的哨兵听到俄军阵地后传来几声枪响之外,再无半点动静,命人到山坡上去侦查,回来说,“俄军阵地上兵士似乎都很有惊惶失措之情,无暇他顾,频频回望。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

    朱洪章立刻知道,俄军后方出了麻烦,至于是什么麻烦,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一定是和胡大máo带领的敢死队有关。不过,这只是他一家之言,程学启很是不以为然,“若是俄军故意摆出的圈套呢?我军贸然出击,搞不好就会尽数落于敌人的陷阱之中——如今我绿营军中所有,不过八千余众,可禁不起再一次大的伤亡了。”

    两个人各执一词,任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朱洪章霍然而起,“既然如此,那你我各领一军,老兄为我压阵,我亲自带人,冲上前去,不论是否圈套、陷阱,本官也要闯上一闯”

    肃顺、奕山不再,朱洪章便是最高军阶,哪有让主官亲自上阵,旁人站在干岸上观望的道理?众人一番苦劝,最终决定,由张运兰和李世贤各带所部,突击一番,若是有所异常,即刻退回来。而朱洪章、程学启统带全军,在后面做接应和火力压制。

    一声令下,清军火炮开始轰炸敌军的阵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所有山dòng内外的俄军将士,胡大máo用力一跺脚,“这算是什么?怎么开炮呢?”

    俄军大感踌躇。长官的命令是放下武器,而对面的敌人丝毫不予考虑,自顾自的发炮轰炸,若是再多迟疑的话,只怕敌人顺势攻上来,自己这些人就要全数做了人家的俘虏了。因此,有俄军炮兵来回呼喝、跑动,大约是在招呼同伴,开炮还击。

    胡大máo举起快枪,砰的一声,将一个俄军士官当场击毙,随即又派人押着斯特歇尔到dòng口,让他高声下令,“所有人都不许反抗,所有人都不许反抗,违令者立即处死”

    若是在平常时日,长官命令,士兵自然奉行不悖,但如今情势,又岂同等闲,故此斯特歇尔空自喊了半天,却没有什么效果。nòng得胡大máo以为他故意改变口令,几乎要当场枪毙了他,不过念在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说汉话的,方始放过。

    便在这样一个折冲之间,张运兰和李世贤所率清军已经冲破俄军第一道防线,脚下不停,向第二道防线冲锋过来,俄军早就为后方指挥部中所出的一幕闹剧扰luàn了心神,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即便偶尔有士兵还能记起自己的职责,也在清军猛烈的攻击下溃不成军。

    不但是张运兰和李世贤二员,在山坡后压阵的朱洪章和程学启也发现了战场态势进展的顺利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更加可见,这并非是俄军布下的圈套——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一定是胡大máo所带领的敢死队立下的功劳。朱洪章振臂高呼,“弟兄们,和我冲”带领全军,猛扑了下来。

    一路顺畅前进,如入无人之境,转瞬之间就冲过俄军三道防线,来到山dòng近前,清军简直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正在疑huò不知所措,山dòng中的胡大máo大声扬手呼唤,“军mén?朱军mén?在这里呢”

    听胡大máo把经过说完,朱洪章笑逐颜开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做得好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第一大功劳等一会儿见到肃大人,我为你请功。”胡大máo咧开大嘴,憨憨的笑了起来。

    数日之间,近乎兵不血刃的全部俘获俄军万余将士,肃顺得报大喜,“好传令,敢死队所有,官升一级,并赏银五千两。另外,告诉朱洪章,打铁趁热,今天黄昏之前,把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打下来”

    “大人,此事怕是不妥吧?”奕山知道肃顺不懂军事,乍闻喜讯,很有点得意忘形了,“总要先把俄军投降的兵士带过江来,安置妥当之后,再行解决半山要塞中的敌人。若是迁延良久,恐生变故啊。”

    “哦,这是要紧的。可不能让俄军上下缓过神来,若是功亏一篑,就糟糕了。”

    “是,大人明见。”

    “那,就暂缓攻击,先把这些人运过黑龙江,等料理妥当,再行动手。还有,俄军不是有火炮吗?再度攻击的时候,就用俄军自己的火炮,攻击他们自己”肃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的问道,“对了,竹修老弟,黑龙江城可能容纳这许多的俄军战俘吗?”

    “这一节请大人放心,不要说是万把人,就是再多,也能装得下。”

    “装得下是装得下,但对于这些人,也不必太过仁厚。选一些身体强壮,绝无伤患的,一概押往盛京,让他们承修铁路大工。侵略我天朝国土,还要由我们白白供养?天下的事情没有这么便宜。”

    “大人,俄罗斯国也是《战俘优待办法》的签署国,如此一来,卑职恐怕日后该国人以此为凭据,……”

    “怕什么?一切由本官承担就是。”

    奕山不敢多说,叉手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通往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的山路上火炮轰鸣声不绝于耳,清军挟大胜余威,组织起部队冒死攻击,火炮的轰炸声,呼喊声,呻yín声远远的传下来,程学启丝毫不顾,一个劲的指挥部下继续抢功。

    这已经和胡大máo没有什么关系了,连续两天不得休息,又攀山越岭,立下这样特大的功劳,任是谁人也是夺不去的,由提督朱洪章陪同着,带领剩余的三十七名敢死队,登船南渡,回到瑷珲城中,由肃顺和奕山同时召见,七扭八拐的进到坑dòng中,几近四十人把这小小的坑dòng挤得拥挤不堪,行礼之后,肃顺满脸带笑,亲自把胡大máo扶了起来,“老弟就是胡大máo吧?当年在京中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匆匆一晤,老弟又是如斯情境,想不到数年之后,老弟带领兵士,为国建功,想来不但是皇上龙心见喜,就是皇后娘娘,知道了老弟所为,亦当为凤目识人,为国留才而大感欣悦呢”

    胡大máo心中最感念的就是皇后娘娘,闻言再度拜倒,“大人说的是。卑职旁的不敢多想,只求能够多多上阵杀敌,以报皇后娘娘活命之恩。”

    “嗯顺频频点头,“只要老弟并军中将士都有这样一番心思,又何愁俄人不灭?哦,”他说,“请老兄将此番征战详情,再多做演说一遍,本官做到心中有数,日后才好向皇上为老弟请功啊。”

    “这,卑职不过奉命行事,不敢邀功。”

    “唔,老弟这话可就不对了。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赏罚分明,才能使军纪严肃,士卒效力。哪有立下大功,却不予奖赏的?”

    胡大máo无奈,只好把带人翻越山峦,夜间悬绳而降,到天亮的时候尽数俘获俄军指挥部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言辞笨拙,以亲身经历,反倒不如朱洪章和奕山对肃顺奏报来得那么jī动人心。

    听说有一个当地土人、一个通译随同前往之后,肃顺又说道,“嗯,当地百姓,感于皇上圣恩,有这样为国出力的壮举,亦当厚赏。焕文?等一会儿把这两个人找来,本官亲自接见。”

    “喳。”

    肃顺命人将三十七人的敢死队队员名姓、籍贯一一记下,连同那个绳断落崖而死的,和那两个未能攀爬而过的士兵,同样记载下来,又好言抚慰了几句,这才打发胡大máo众人退下去了。接下来命令随军章京,起草奏折,即刻派人送往盛京将军公署,以电报发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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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皇帝出京(1)

    第72节皇帝出京(1)

    俄军东征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的武装部队除却哥萨克骑兵旅因为丘陵地带不宜行军的原因早早回撤至下乌丁斯克而逃过一劫之外,其他一万多步卒、两千三百余mén火炮尽数被俘,连同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为清军所下,消息传来,震惊了伊尔库茨克所有人。

    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向西行一百五十俄里,中间有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松阿甲乌拉等各处小型要塞、隘口、天然河流,再向西行,便是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这里不是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和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可比,除了占地更加宽阔、人口众多之外,更是黑龙江流域中国、俄罗斯国的往来jiāo通、贸易枢纽,城中jiāo通便利,市集从立,经济相对也很是发达——过了这座城镇,就是因为此番两国开战,已经成为一个硕大的兵营的下乌丁斯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而下乌丁斯克和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一样,都是依靠sè楞河而建,不同的是,后者总还有一些战略防御,前者建筑在一片广袤的平原地区,根本无险可守。而与之相连的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在战略上连成一体,拱卫雅克萨城,都是俄军方面绝对不容有失的。

    除了要塞的丢失带来的负面影响之外,第三步兵旅旅长阿列克谢耶夫陆军大校等人的尽数被俘,更加让穆沙维耶夫着急,清军如神兵天降,连俄国人也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mō进指挥部中的,穆沙维耶夫和利涅维奇详细询问从战场上溃逃下来的俄军士兵,后者也莫辨其详,只是说听到指挥部所在的山dòng中有枪声,士卒jiāo头接耳,不明所以,后来就是清军部队猛烈进攻,把士兵都给打散了。

    敌情不明,令穆沙维耶夫和利涅维奇大感头疼,二人心中同时痛骂阿列克谢耶夫无能,面对清军的攻击,居然就这样束手就擒了?简直荒谬但只是他一个人也还罢了,连带着几近一万人的部队全部给清军俘虏,消息一旦传回彼得堡,立刻就会给了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财相罗林伯爵以借口,便是有康士坦丁亲王殿下的支持,自己的面子上也要很不好看了。、

    穆沙维耶夫又是恼怒又是奇怪,中国人几时变得这么骁勇好斗了?据自己知道的,他们不是一看见洋人的火枪。就会吓得双tuǐ打颤的吗?在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易手之后,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阁下专为此事请见俄皇,是关于和中方达成和平协议的事情,两国开战,彼此公使一概撤回,还是托请英国政fǔ出面,和中方jiāo涉,俄国方面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准备,由外相亲自带人到中国去——据说,甚至连对中国方面提出的条件都已经得到了俄皇陛下的首肯。孰料中国人根本理都不理,在礼貌的感谢过英国人的调停之后,拒绝了俄方提出和谈的要求——不论是在英国人还是在俄国人看来,将和平的大mén彻底关闭,都是一项无比荒唐的决定。

    穆沙维耶夫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倒是心中大喜:中国人不肯和谈,无疑给了自己继续用兵的借口。而在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山下的一战,也确实证明了他和很多人的观点:中国人是一个野蛮而未开化的民族,听不懂除了暴力之外的其他语言。

    但风云突变,俄军成建制的被清军俘虏,敲醒了穆沙维耶夫的美梦。现在他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打败清军,而是掉转过来,摆在他和利涅维奇案头的第一要务,是如何保证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不再重蹈覆辙,成为清军的囊中之物了。

    和利涅维奇商议之下,两个人都认为,清军挟大胜余威,整军而来,凭借特尔德、奇克德等地的防线是不大可能抵挡得住的,反倒不如将兵力收缩在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清军。而且,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占地宽广,清军兵力不足,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休想能够拿得下来,到时候,东北的寒冬到来,清军迫于天气等其他原因,必将不战而退。

    至于具体的战术,依旧是骑、炮、步兵种联合作战,先在城外行以消耗之法,同时派骑兵干扰清军的后援补给线,若是战事不利的话,再转入城内作战,以清军地形不熟,人脉生疏,一定会陷进这一场泥潭之中,动身不得。

    但同时,穆沙维耶夫和利涅维奇虽然并未将彼此心声吐lù,却都有一个共识:这场仗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清军表现出来的悍勇和不畏死亡的jīng神,着实令人咋舌——萨哈连乌拉霍通山下一战,被俄军俘虏的清军兵士,不足一百二十人,还尽数是伤重昏mí,没有自主能力的——面对这样的敌人,穆沙维耶夫又是惊恐,又有点羡慕:若是自己所统带的,能够有这样的武装,该有多么好啊?

    俄军整军备战,对面一方也丝毫没有làng费时日,九月初六日,来自山东、河南、四川、两江等地,近一百个营的建制的绿营部队,开赴到了瑷珲城下。

    直隶、河南等地也还罢了,四川、两江的士卒从来不曾到过北国,眼见广袤土地上一片肃杀,到处都是白雪皑皑,不觉得寒冷,反觉得新鲜有趣,各自和同僚说笑打趣,有那年轻顽皮的,甚至蹲下去捧起一抔积雪,团成团,在手心把玩起来。

    两江所属是由林文察统带,数年之下,他因为在两江练兵有法,积功坐到一省提督的高位,是当年天津光武新军所出的军士中蹿升最快的。而两江绿营新军的装备,也是大清第一——这是因为安庆枪炮局就是在两江治下,凡是有新制式的武器,自然也就能够近水楼台,先行使用了。

    这一次林文察带领的绿营部队,总数不到9,000人,其中以实缺总兵记名使用的罗炳坤统带的第一、第三、第四营和林文察的亲卫营,此番出征,配备了由安庆枪炮局和美国柯尔特强枪械公司联合研制制造的多管快枪这种枪配备的弹夹,一次xìng可以容纳二十发子弹,置于快枪的顶端,在扳机一侧,有摇柄用来发shè,极大的增加了发shè的速度和准度。唯一的缺陷就是重量太大,不宜搬运,但用来守卫阵地,特别是在对阵骑兵作战的时候,几乎是拥有毁灭xìng的打击力度的新式武器。

    除绿营新军之外,还有从驻扎在鄂尔昆图拉而来的僧格林沁所带领的méng古骑兵,也赶到瑷珲。凭空增加了四万余的生力军,清军声势大振之外,后勤运输压力陡然而增,肃顺命随员大约计算了一下,以这些人不做任何征战,只是驻守在瑷珲城外待命而计,每一天huā费的银两就在五十七万两上下

    肃顺伴君多年,深知皇帝的脾气是怎么样的,塞外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但朝廷兀自调兵北上不止,国家投入如此之多的银子,若是不能有一个痛快而彻底的解决的话,不要说皇帝会怎么想,就只是清流所上的条章,就足以让自己掉脑袋

    因此,在瑷珲城中召开的军事会议上,肃顺毫不掩饰的说道,“……时令已进九月,兵士lù宿荒野,仅只是东北的严寒,就足以让兵士有命睡觉,无命起chuáng。故而在九月底之前,一定要拿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取得在sè楞河畔的一个稳固的立足点,为来年chūn暖huā开,再行进兵做准备。”他说,“若是到时候拿不下来,皇上要派人杀我的头,我也不得不找几个垫背的——望诸公莫怪肃某人言之不预。”

    “大人放心,卑职等一定竭尽全力,在九月三十日之前,拿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上报皇恩。”

    “大人,卑职想,此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路途遥远,若是有俄国人在半路上干扰我军补给线路,使前方军士多受后顾之忧,……”

    “此事,就不必密卿老弟担忧了。”僧格林沁掀髯笑道,“皇上圣心早有所料,故而廷寄本王,带同所有麾下骑兵,担任与俄人骑兵疆场较量之责——本王倒要看看,是他哥萨克的马队横行一时,还是本王麾下的儿郎勇冠三军。”他说,“保证补给线路畅通无阻,全在老夫一人肩上,若是出了差错,唯本王是问”

    “僧王之勇,天下皆知。但俄国人的哥萨克骑兵,也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师,王爷不可不多加小心啊。”

    僧格林沁于肃顺的话还不敢太过轻视,点头拱手,“多谢经略使大人指教,本王都记住了。”

    “本官在城中得报,俄军从特尔德直至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尽数收缩防线,意图与我军在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城下决一死战。从八月二十五日至九月十日,以十五日时间,肃清洁雅依连涅斯克城直至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之残敌,十五日之后,进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到十月初一,一定要拿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尔等都听明白了吗?”

    “是”

    肃顺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当众打开来,“以下,众将听令”

    忙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肃顺将攻击各处所属的指挥权jiāo代完毕,挥退众人,转身进到坑道内的卧室,这里安全倒是安全了,只是cháo湿无比,即便屋中升了几个炭火盆,仍自不抵什么大用处,但身在军中,因陋就简,不好为自己要求太多,和衣躺在chuáng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看看,外面烛光依旧明亮,有两个人大声争吵,肃顺起身出来,外屋中硕大的沙盘前,有两个人站在那里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咆哮不止,其中一个是随军章京许庚身,另外一个人在肃顺看来很眼熟,一时间却又辨认不清,在后面干咳了一声,“哼”

    两个人立刻终止吵闹,左边的男子回身一笑,“睡醒了?”

    肃顺一眼看见来人,禁不住魂飞天外

    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一战,胡大máo再立新功,消息传回北京,皇帝大喜。所有参与到突击作战的四十名士兵,除却银钱奖赏之外,着兵部以游击将军逐一记名,等待战事彻底了结之后,再以实缺使用。至于领兵的胡大máo,更是一举提拔为总兵衔,赏银两千两。并赐双眼huā翎、黄马褂,并第一次战斗中所立功勋而得的双宝龙星勋章一起,派专使赍至军前,隆而重之的当众颁发。

    以上种种安排妥当之后,皇帝再一次兴起了北上的念头,只不过,和第一次偶发奇想比较起来,这一次要具体而细微得多。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和大臣们说是绝对不行的,只能偷偷的溜出京去,至于办法,多得很

    这一次调兵北上,有京中神机营的部队参与其中,皇帝先把额里汗招到御前——他当年是四皇子府的shì卫首领,因故外放为奉天将军,二品武职,位高权重,到咸丰二年的时候,给皇帝招回京中,改任京师锐建营统带,兼任满洲八旗正黄旗副都统,西凌阿给皇帝放为九mén提督的时候,他还担任过乾清宫御前shì卫领班,后来神机营初建,他也入值其间了。

    把他传到御前,皇帝开mén见山的说道,“朕要到瑷珲城去一次,你下去准备吧。不过,此事贵在机密,任何人也不准知会,你明白吗?”

    额里汗吓了一跳,“皇上,您到瑷珲城去?那里正在打仗,您怎么能去呢?”

    “朕知道在打仗,就因为如此,朕才要亲自前往——无数将士为我爱新觉罗祖宗基业流血奋战,朕呆在京中,丝毫不去过问,这像话吗?”

    额里汗忠心不二,但头脑却不是很灵活,闻言痛苦的挠挠头,“皇上,奴才是说不过您的,只是,您是皇上,身份贵重,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奴才有十条命也赔不上啊?”

    皇帝佯装发怒,故意言语刻薄的挤兑他,“额里汗,你不会是怕了吧?朕看你一贯英勇,故而才简派你带领神机营北上抗敌,如今你反倒拿朕来说事吗?干脆,你也不必去了,朝廷有的是肯为朕分劳解忧的领兵之人,也不差你额里汗一个人你下去吧”

    “皇上,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啊。”额里汗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君前不能失仪,只好忍着,“皇上,奴才真的是怕皇上到了前敌,有什么差错啊。”

    “萨哈连乌拉霍通一战,俄军早已经吓破了胆,龟缩于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那里距离瑷珲城数百里之遥,中间地区也经由肃顺派兵清剿残余俄军兵士,如今的瑷珲城内城外,到处都是我大清士卒,朕又有什么危险可言?”

    若是论及辩才,额里汗拍马难及皇帝于万一,几句话的功夫,给他说得没有了答对,“那,皇上,您若是一定要去的话,总要带上shì卫吧?”

    “你不就是朕的shì卫吗?若论及忠心,朕身边就要数你和西凌阿、佐齐、阿勒jīng阿这几个奴才了。不过他们几个人嘴不严实,佐齐又好喝酒,要是事先走lù了风声,朕就走不成啦。这一点啊,你比他们都强。”

    给皇帝不吝溢美之词的夸赞几句,额里汗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那,皇上,奴才就拼死保驾,……嗯,奴才旁的话不会说,总之有奴才在,就有皇上在。谁要想伤了皇上,就得先把奴才放倒”

    “朕知道,朕知道的。”皇帝说道,“这一次出京,非比寻常,首重机密。朕想,就随同你神机营卫士一起出京好了。乘火车先到山海关,出关之后,改为骑马。到时候,朕hún在军营之中,又有谁能够知道?”

    额里汗抓抓头,无奈的说道,“那,奴才就只有遵旨了。”

    “这才对嘛,你下去之后,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此事,明白吗?”

    “皇上,奴才还是怕,日后……日后各位大人若是问罪奴才,皇上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知道啦,知道啦。”皇帝像哄苍蝇一般的把额里汗轰出去,心中大乐,回头正看见六福和惊羽吓得发白的脸庞,恶狠狠的一瞪眼,“你们两个要是敢把此事泄lù出去,朕就扒了你们的皮,六福,特别是你”

    “皇上,这……这太危险了。有肃大人在那里,您又何必孤身犯险呢?”

    皇帝瞪了六福一眼,这个奴才终究是在为自己着想,倒不好过多的斥责了,“朕行事自有主张,几时轮到你这奴才动问了?你就只管管好自己的差事,旁的事情,你少问少说”

    六福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去,“是,奴才记下了。”

    惊羽半天没有说话,这会忽然chā言,“皇上,奴才有话说。您出京之后,这……国政之事,总得有个人来过问吧?即便列为大人即刻出发,跟随皇上北上,京城中丢了皇上,天下人心惶惶,又当如何?”

    “此事,朕自有jiā帝摆摆手,“摆驾,到钟粹宫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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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皇帝出京(2)

    第73节皇帝出京(2)

    钟粹宫是皇后的寝宫,皇帝驾临,正在说话聊天的众nv赶忙起身迎驾,“朕来是有事和皇后说,你们都下去吧。”

    看皇帝脸sè严肃,瑾贵妃以下不敢停留,蹲身行礼,转身出去。皇帝和皇后并肩而坐,皇后握住丈夫的手,笑盈盈的问道,“皇上,今儿个到臣妾宫中来,可是有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朕要出京一趟。京中的事情,你暂时担起担子来。”皇帝直言不讳的把自己的计划和妻子说了,皇后大惊“皇上,这……这怎么行呢?您身担四海至重,这样苦寒之地,又是兵凶战危,出了任何岔子,这,请恕臣妾以后宫fù人过问政事,这不行的”

    皇帝早知道妻子会有这样一番话,来的路上早已经打好了腹稿,“秀儿,自从咸丰七年之后,英法等列强之国,畏惧于我天朝百姓一心,众志成城,早已经不再敢轻言冒犯,只有与我天朝多有接壤的俄罗斯之国,倚仗自己国土辽阔,兵甲众多,久思挑衅。这样的国家,只有一次xìng的打疼了它,打怕了它,才能换来我天朝北部边防的长治久安。如今肃顺领兵关外,固然是打了几场胜仗,但终究不曾伤及俄国的根本。若是朕不去,只怕寒冬降临,不等俄国进bī,兵士受苦寒不住,朝中又有那忧心于军费靡辸之人进言。到时候,内外jiāo困,朝中立刻就有主持和议之声大作。”

    “皇上圣意坚决,又何必怕人说话?”

    皇帝苦笑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他说,“秀儿,此番对俄作战,朕不惜动用新编绿营近半之力,远赴关外苦寒之地,并不是只为黑龙江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为了能够彻底的腾出手来,整肃关内民情、吏治、军制、教化之事——你想想,朕在中原各省,广袤之区推行新政,却总要顾忌关外龙兴之地,有俄国时不时的派兵袭扰,那怎么行呢?故而这一次即便不能彻底解决掉俄国人在我国东北的势力,也要他们在三五十年之内,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朕最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呢”

    他用力握住妻子的手,轻声说道,“秀儿,你虽不是朕的元妻,却随shì朕最久,朕的这番心思,也只有对你能够言说。这一次朕出京北上,安全可保无虞,只有京中之事,要全靠你坐镇帝都,批阅折子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宣他们进来,详细询问。不必怕慢,也不必怕麻烦,许乃钊、文祥、阎敬铭、赵光等人都是做老了差事的。多问问他们,多听听他们的话,再落于笔端——朕相信你,一定是可以的。”

    钮钴禄氏含着一泡晶莹的珠泪望着丈夫,心中酸楚难言。她虽然是nv子,也并没有度过多少书,但听得宫中姐妹、下人闲聊的时候也能够知道,古来君主,焉有如此为国事以身犯险的?“皇上,您……”

    “朕知道你想什么。”皇帝故意开解她的愁绪,“朕又怕冷,又怕热,此去关外,只要想到到处是一片冰天雪地,就觉得浑身打颤,想打几个喷嚏,才能舒服。”

    皇后勉强呲牙一笑,又问道,“皇上,那您想几时出京啊?”

    “二十七日。随同神机营一起出京。想来九月初就能到瑷珲城了。”

    “皇上,您……您答应臣妾,一定要早一点回来啊。”

    “你放心吧。朕是一国天子,这份荣华富贵朕还没有享用够呢。怎么会留在关外不回来呢?”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沉思片刻,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兵凶战危,世事难料。要是朕真的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皇后已经呜咽有声,“皇上,您可不能出此不祥之言啊。”

    “听话,你起来,朕还有话对你说呢。”皇帝半是无奈,半是气苦的一笑,拉起作势yù跪的皇后,“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会同内阁、御前、宗室、军机处,到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开启鐍匣,按朕的话去做就是了。”

    皇后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皇帝硬起心肠,叹息一声,“听话,秀儿,你是朕的皇后,朕离京之后,国事就要你多多承担了。”

    “是,是后饮泣有声的跪倒下去,“臣妾都记住了。”

    把京中的事情料理清楚,到了八月二十七日,军机处叫起的时候,君臣谈了几句话,各自散去,皇帝立刻更换了衣服,只由额里汗陪着,从西华mén出宫,一路乘轿到通州,登上火车——这是专为运载兵士而准备的,不过临时开辟出一截车厢,作为额里汗的专车——北上山海关而去。

    八月二十八日,军机处几个人照常叫起,不料六福传旨:今儿个早朝暂免一天。钦此。

    文祥派人打听,只是说皇上龙体不豫,但既没有传太医,也没有用成yào,倒似乎像是咸丰二年那样,为什么事而和军机处闹别扭,不肯临朝一样了。

    这件事透着极大的玄机,但文祥几个并未多想,只以为皇帝有不舒服的地方,传太医院来问,确定并无宣召——由此可见,皇帝的病似乎并不严重。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过了一天,八月二十九日,皇帝依旧不朝。这就很不对劲了。文祥再三再四的派人递牌子,终于有了回应:“传军机处到养心殿西暖阁见驾。”

    几个人整理衣冠,进到暖阁中,一进mén就愣住了:皇帝不在,皇后端坐在软炕上,面sè青白,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正在向众人看来。君臣大礼不可废,文祥第一个跪倒碰头,“奴才文祥,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皇后摆手说道,给身边站立的惊羽使了个眼sè,后者无奈点头。于是,皇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皇上……不在京中。嗯,出关外,到瑷珲城去了。”

    文祥魂飞天外“娘娘……您,您?”

    皇后强自保持仪容,从桌案上拿起一份上谕,转jiāo六福,后者转递文祥,“文大人?这是皇上临行前拟的圣旨,请文大人当众宣读。”

    文祥一生人从来不曾这样失态过,手脚颤抖着接过上谕,在手中展开来,认得是皇帝的手泽,“……龙兴之地,圣朝根本。前有俄罗斯之国,屡犯边圉。朕决意与之死战到底,为护国、安民,便举倾国之力,在所不惜。然九州黎庶,皆朕子民,焉有子民浴血奋杀,而为人君父,安享其成者?故朕决意北上,与士卒同冒雨雪风霜之苦,而上无愧祖宗托付之重,下可安天下赤子之心。得呈此愿,则朕一身所受苦楚,亦所心甘矣。”

    念到这里,文祥禁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阎敬铭从一旁站起,红着眼圈接过皇帝的上谕,继续念诵,“……朕离京之后,国事悉由皇后一言而决。想来以军机处诸臣受朕多年调教,必能以忠悃shì主之心上shì皇后,而未有半点欺罔méng蔽处。另:朕此行关外,若上天眷顾,全朕一片爱民之心,则朕当益加勤勉,谨保始终;若上天无肯降福,则殃及朕躬,以全朕令名。若日后确有殃讯,着军机处、内阁学士、宗室亲贵、御前王公,同至乾清宫,开启镢匣,按旨cào行,钦此。”

    念过上谕,阎敬铭jiāo还给六福,心中不辨喜悲,只觉得难过到了极点皇帝什么都好,就是这份自作主张的máo病,实在是让为人臣下者,难以置评关外之地,也是想去就能够去得的吗?他是真的分不清楚自己身担国事之重,还是在想什么?

    这片刻之间,文祥收泪而起,“皇后娘娘,奴才想请懿旨。即刻出京,北上追随皇上。请皇后娘娘俯准。”

    “此事不可行。”还不及皇后娘娘说话,许乃钊先答话了,“皇上出京北上,路上辛苦犹不必提,只是到达瑷珲军前之后,若是消息走lù,给俄人探知。不惜一切动用兵武之力,以求要挟我国,伤及圣驾,这份责任,文大人你担得起吗?”

    “照你这样说的话,皇上出京之事,就不闻不问了吗?”

    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军机处这几个人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吵架,她虽然是nv子,但母仪天下,终究不是一点威风也没有的,“放肆皇帝刚刚离京,圣谕煌煌,言犹在耳,居然就在我面前吵架了吗?”

    文祥吓了一跳,赶忙第一个跪倒下来,“奴才糊涂,请皇后娘娘治罪。”

    许乃钊几个人也随之跪倒,心中很觉得过意不去。不提日后皇上回来之后如何,只是说皇上留下的上谕中所提及的,着由军机处辅佐皇后,处理政务,如今政事未办,却先和同僚有所争执,传扬出去,人家又会怎么说自己?

    皇后用手一指,“许乃钊,你刚才想说什么?”

    “臣想说,皇上离京,远赴关外,当列为第一机密之事,国政之事,上有皇后娘娘,下有臣等群策群力,当不至有失;故而,此事只可藏于养心殿中,决不可传扬于外。另外,臣想,当今之势,应该立刻简派御前shì卫,秘密出京,赶赴瑷珲,护持皇上周全。”

    “你是说,护持皇上回京吗?”

    “这,”许乃钊心里想,皇帝脾气执拗,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得到,想劝他回京怕是不行的。只能是以多派人手,保护御驾在瑷珲城中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了。因此说道,“臣以为,皇上北行,于jī励士气,大有好处。若是能够保证圣驾在瑷珲城中之周全,倒也并非一定要促驾还京。臣一己愚见,还请皇后娘娘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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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身在北国

    第74节身在北国

    皇帝乘火车一路北行,到山海关下车,改为骑马,时令进入到九月,关外已经大有寒意,他此行出发之前,没能带太多御寒之物,只好因陋就简,在神机营中寻几套合体的士卒棉衣穿在身上。比起宫中御用之物,或者看上去很简陋,但穿在身上,倒比那什么各国进贡而来的皮草衣料,更加暖和。

    神机营此番出京,总人数在一千贰佰人左右,由额里汗统率,但内中多了这么一个主子,害得他心忧如焚,魂梦不安,又担心京中人发现之后追上来,惊扰圣驾,又怕天气寒冷,冻着主子。路上歇宿的时候,还得躲避旁人,将皇帝迎请进自己所居之处,伺候差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皇帝虽然从小锦衣yù食,但论及吃苦,居然不在普通士卒之下,而且大约是骑马的缘故,每天胃口大开,比在京中的时候,都要吃得多。

    一路顺顺利利,到达瑷珲城下,先在城外扎下营来,额里汗进账行礼,“主子,肃大人传奴才到前指,为军务之事与各省而来的提督、总兵会商呢。”

    “先不必理他。等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皇帝身穿普通步卒的棉装,最外面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号衣,却大模厮样的坐在主位,反倒是二品大员的额里汗恭敬有如小厮,若是来人看见,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也好看看他们军前的安排到底如何。”

    “主子,您都到了瑷珲城了。奴才请旨,不如以廷寄转告皇后娘娘并京中几位大人,也好让他们放心啊?”

    “此事你不必管,等见到肃顺之后,我自有主张。”

    “喳。”

    又等了片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额里汗伺候着皇帝换上一袭亲兵的服饰,再选了几个得力的亲随,一路进城。到原本的副都统公署,如今改为前指指挥部所在,验过兵部的排票和额里汗的腰牌,守卫在地下堡垒mén口的肃顺亲军让开了道路。额里汗没有带其他人,昂然而行,进到甬道中,立刻错后一步,容皇帝前行,自己微微弓着身子,跟随在后面。

    进到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大大的作战室,中间放着沙盘,黑龙江流域各处卡伦、要塞、城镇一一列明,具体而微。另外有几个人,看样子是随军章京,放轻了脚步和声音,偶尔jiāo流几句,多数时候,整间作战室都是鸦雀无声的。只有挂着布帘的内间房中,有鼾声传出。“主子,您等一等,奴才去问一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转了回来,“主子,肃大人在睡觉,可要……”

    “不必,我先看一看。”

    额里汗不敢多言,恭恭敬敬的叉手shì立,皇帝一开始没有注意,很快发现了异常:作战室内几个章京jiāo头接耳,对这两个人的身份大感好奇;额里汗二品大员,倒似乎是厮养的亲兵一般,垂手肃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皇帝几次给他使眼sè,但额里汗为人忠直是忠直,却很有点拙笨,根本就没有看见——就是看见了,也未必能够领会得到——皇帝又气又笑,不着痕迹的向前走了几步,“额里汗,你糊涂了?你还当这里是北京吗?现在我是你的亲随”

    额里汗如梦初醒,‘哦、哦’了几声,活动一下四肢,站了起来,“我说,你……”他用手一指其中一个章京,问道,“我来得晚,不知道肃大人此番调兵安排,你手中可有记录?”

    “这,有的。”回话的是一个四旬上下的男子,听说话是南人,“记录自然是有的,不过,没有肃大人的钧令,不能见示。”

    额里汗一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您是额军子是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卑职当年在京中,和军mén也曾有过数面之缘的。”

    “哦,我记起来了,你叫许庚身的,是不是?”

    “正是卑职。”许庚身不卑不亢的说道,“不过,jiāo情是jiāo情,公事是公事。军中尤其如此,还请额军mén见谅。”

    “算啦,我不怪你。”

    皇帝在一边忽然chā话问道,“你就是许庚身?你六叔就是许乃钊……呃许大人?”

    许庚身脸sè一变,似乎以为对方直呼乃叔的名字很是不悦,但听他又加上了后面半句话,方始面sè沉静的点点头,“不敢,正是在下。”

    “我听过你的名字,阁下jīng通兵事,很令人赞佩啊。这一次赛……经略使北上,特意将你带在身边的?是不是?”

    许庚身很觉得奇怪,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清秀,很俊逸的年轻人居然是个结巴?笑着点点头,“阁下于朝中之事,倒是很清楚敢问……”

    “我叫甘子义。说来惭愧,还没有字呢”

    许庚身听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似的,这会儿无暇多想,拱了拱手,“原来是甘兄。甘兄此来……?”

    “哦,我是额军mén身边的亲兵。论起来,还是他的叔叔呢嗯,四……叔。”

    许庚身扑哧一笑。没有说话。只听又有人说道,“星叔,到用饭的时辰了。”

    “就去。”许庚身答应着,再度向甘子义拱拱手,“甘兄可用过晚饭了吗?不如和许某同行?”

    甘子义并不很饿,但忽然灵机一动,“也好。正有点饿了。烦请星叔兄带路。”

    额里汗大惊。不用去到用餐的地方他也知道,哪里人头攒动,若是出了什么危险,如何是好?“呃”

    甘子义无比和煦的一笑,在额里汗看来分外觉得惊怖,“怎么了?军mén?卑职饿了,想去吃饭都不行吗?”

    “不,不。我是说,四叔您……身娇ròu贵,”

    甘子义哈哈一笑,“军mén真会说笑,卑职算得上什么身娇ròu贵?行啦,你就不必管了。”

    额里汗还想再劝,见他眼神中透出的意味,很不耐烦似的,只得点头,“那,四叔,我陪您……好,好您自己去,我不去了。”

    许庚身几个越看越奇怪,这是什么调调?看他们主从不似主从,叔侄不像叔侄的。甘子义笑了一下,“许兄?我们走吧?”

    “哦,甘兄请。”

    出了副都统公署的大mén,穿过刚才来时所经过的大街,路上不时看见三三两两的士卒结伴而行,手中拿着粗瓷大碗,分别进到路边不同的院落中,风中满是饭菜的香味,hún合在一起,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材料?甘子义放缓脚步,探头向其中一处院中看看,里面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丛中不时有人叫喊,“别挤,刘世杰,你他娘的挤什么?再挤,再挤我他娘的就不给盛了”

    兵士浑然不为所动,嘻嘻哈哈的继续吵闹不休。甘子义心中好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前行不远,许庚身几个进到一处院落,这里清静得多,院中间放置着两三个烧着煤炭的小灶,十几个火头军忙个不停,不时抬起头来,向许庚身等人点头一笑,“许大人,您来了?”

    甘子义明白,这是所谓的小灶。专给随军章京等文职人员准备,这样说来的话,奕山、肃顺等人所用的饮食,又得是什么样子呢?心中想着,只听许庚身问,“甘兄,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答应一声,走过去看看,在瑷珲城这样的地方,军中厨灶下,居然准备了内地京中才有的菜单子。这就让他感觉有点过分了,一双眉máo微微皱起,拿着菜单子看一看,好久没有说话。

    “甘兄?甘兄?可是没有顺口的?不如jiāo代下去,让他们重新做来?”

    “不,没什么。”甘子义随意的点两个菜,随着他进到房中。里面有用刨huā木板搭建而成的桌椅板凳,上面坐满了不知道属于哪一支建制的文职人员。落座之后,他问道,“我们是在这里?那,肃……大人他们呢?”

    “他们不到这里来。都是在各自的公署中用饭的。”

    “那,可以饮酒吗?”

    “这可不行,经略使大人说过,喝酒误事,因此悬为历禁。上至提督、总兵,下到普通士卒,一概不准饮酒。有敢抗命的,一律惩以军法。”

    甘子义了然的点点头,心中满意,总算肃顺还不敢胡来。等待了片刻,饭菜端上,甘子义不及动筷,又问了一句,“几时开始动兵?”

    “唔,四天之后。”甘子义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用过午饭,几个人起身回转公署,路上不时看见几个亲军打扮的士卒捧着食盒,脚下生风般的跑来跑去,这就是许庚身说的,各级主官临近用餐时候的光景了吧?

    回到甬道深处,肃顺兀自高卧,他也不好打扰,特为请许庚身为自己讲解沙盘上的敌我态势。许庚身喜好兵事,说到兴起,滔滔不绝,“……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易手之后,我军已经尽数掌握主动,距离此处一百六十里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便是下一步要取下的目标。”他说,“经略使大人已经上奏天子,拿下此地之后,以此为落足点,命兵士长做休整。等到来年之后,再行进攻。”

    “那,雅克萨呢?为什么不在打到雅克萨之后再休整?”

    “雅克萨距此还有三五百里之遥,如此严寒季节,运输、用兵两属艰难。还要时时防备俄军铁骑往来袭扰。加以关外寒冬,实非宜于用兵之季。”

    “我却以为,只有拿下雅克萨,才能保证俄国人在远东黑龙江流域的势力被彻底拔除。你想想,雅克萨城占地宽广,内中除却有俄军指挥系统之外,更主要的是,有这样一处所在,俄军从伊尔库茨克运兵运粮,皆有一个适宜的落脚点,从此进击,攻守兼备。前面所取得的战果,若是没有雅克萨城作为依托的话,只要我军前脚退却,俄军就会立刻依此而动——到时候,所取得的这些效果,就尽数化作流水了。”

    许庚身笑了一下,“听老兄说话,倒似乎是真能做得主似的”他随即收敛笑容,和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争辩起来,“照你所说,那大战要进行到几时?难道朝廷就不管兵士死活,强行用兵吗?再有,取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难道不可以达到遏制俄军的作用?”

    “有用自然是有用的,不过作用不是很大就是了。”甘子义辩才无碍,侃侃而谈,“你来看这里。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连成一体,拱卫雅克萨城,充兵纳粮,可以做为大大的战略补给地点而存在……,”

    “老兄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便称如此,难道朝廷就不顾及兵士苦楚?一定要在这样寒冷季节中用兵吗?士兵们如何禁受得住?”

    “你便禁受不住”甘子义火气上涌,大声说道,“我大清绿营兵士,尽皆有一颗报国之心天气寒冷又有何惧哉?再说,如今不过九月初,天气尚还称不上苦寒吧?用两个月的时候拿下雅克萨城,有何不可?即便一时拿不下来,难道士兵就不能在城下过冬?以待来年——这在圣祖朝是有过前例的。难道不是吗?”

    许庚身大怒,这个甘子义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孰料却是个妄人?“听老兄说话,倒似乎是比经略使大人更加能够做主决断了?”

    一听这话,甘子义火气全消,笑眯眯的说道,“经略使大人也要讲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肃顺的干咳声,他回身笑了一下,“睡醒了?”

    借着明亮的烛光看清楚来人,肃顺大吃一惊忙不迭的抢上两步,跪倒行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皇帝笑着一摆手,让他站起来,“肃顺,你辛苦了。”

    肃顺爬起身来,给许庚身使了个眼sè。可怜许庚身,刚才和甘子义辩论,说得口若悬河,如今眼前人的身份给肃顺揭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来了,手脚一片冰凉,脑子中胡luàn回忆:从见到此人之后,自己犯了多少大不敬的罪名啊?

    肃顺看他呆若木jī的站在那里,也不好多问,躬身说道,“皇上,您……请恕奴才大胆说一句,您真不应该来啊”

    “笑话你能够来的,难道朕就来不得?”皇帝挥手打断了肃顺要出口的话,“已经到了这里,还说那些做什么?”

    肃顺干咽了一口吐沫,点头附和,说,“皇上,您此次出京,……”

    “算啦,朕知道,不告诉你也不行。是这么回事。”他把经过说了一遍,笑着问道,“这下明白了吧?”

    肃顺一张大脸扭成一团,“这……这……”他一回身,大声喝道,“许庚身,圣驾在此,你倒像死人一样了吗?”

    许庚身这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手脚跪了下去,“臣,……兵部主事许庚身,叩……见……皇上”

    “你不必怕,所谓不知者不罪。朕此番北上,连阎敬铭、文祥、许乃钊他们都不知道,你又如何得知?起来吧。”他又对肃顺说道,“传奕山等人进来,朕要见一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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