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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收买兵心

    第75节收买兵心

    御驾到了城中,虽然现在还只有自己和许庚身知道,但召见众将之后,消息立刻就会走lù,于肃顺而言,能不能打败俄国人尚在其次,护持御驾在城中的安全,便成为第一要务。出来甬道的外面,他想了想,不敢离开,命人先到各处提督、总兵公署传僧格林沁、奕山、张运兰、朱洪章等人到此,只说是议事;另外,命人即刻拿自己的腰牌,到城外去,调额里汗带神机营进城,表面上的理由是轮值驻防。同时命令作战室外轮值站岗的兵士,把守甬道,任何人也不准进来

    吩咐完这些,肃顺转头又回到作战室内,皇帝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肃顺本来已经通过盛京将军公署的的电传司发回京中的折底在看,这是一份除了把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山下一战的经过详细汇报之外,另外提出,在九月底之前,占领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之后请求战事休止的文字。[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来,询问的看着肃顺,“主子,奴才想给京中发一份电报。只是,这电文如何起草,请主子的示下。”

    “就说龙王已到,毋须惊扰。”

    顺复述了一遍,亲自过去取过纸笔,写了下来。赍拿着到外面,jiāo给外面吵吵嚷嚷,想进到作战室内的章京中的一个,“你,即刻出发,到盛京将军公署,将电文发送北京。”这个章京接过电文,转身下去了。

    说话间,张运兰、奕山等人也都到了。战事暂时停止,双方各自厉兵秣马,等待即将到来的大战,但对于朱洪章、奕山、张运兰等人而言,这却是难得的闲暇时光,刚刚用过午饭,有人来报,经略使大人有情。

    众人到了公署衙mén,孰料甬道口把守的军士竟然不让进去?“你糊涂啦?是经略使大人招我们来的,……”

    “卑职知道,不过经略使大人有命,未得宣召,任何人不能入内。”

    “放屁”张运兰第一个大怒,“你是眼睛瞎了是怎么?不认得我们了吗?”

    那个守mén的军士把快枪一横,“卑职认得大人。不过,经略使大人说得明白,非是经略使大人亲自出迎,任何人也不得入内”

    “反了,反了”张运兰咆哮连连,但守mén的军士木口木面,就是不让他进去,对于他满口脏话,也是置若罔闻。

    奕山心中奇怪,这是什么调调?把自己这些人找来,却不让进mén?肃顺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又等了片刻,经略使大人公署外面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额里汗到了。

    彼此很多人都是初次相见,但额里汗的名字却是都知道的,“额军mén,这是怎么回事?”奕山问道。

    额里汗担负护驾北上的重责,丝毫不敢远离,刚才皇帝出外用饭的时候,他也带着人在mén口暗中守卫。接到肃顺的知会,猜到皇帝已经和他见面了。即刻派人出城,提神机营全体将士进城中来,把个公署前后围得水泄不通。听奕山问及,额里汗向里面瞅了几眼,低低的声音说道,“不瞒老兄,我这一次来,不是一个人。”

    “废话”奕山扑哧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啊里汗咧开大嘴,憨憨而笑,“我是说,我是护持着御驾到此的。”

    奕山大惊不但他愣住了,周围几个人莫不惊骇:“额军mén,你是说……”

    “正是如此。”他用手悄悄向内一指,“御驾在内”

    在场众人一片寂静,只听甬道内有脚步声响起,皇帝仍旧是穿一身神机营兵士的号衣,在肃顺和许庚身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奕山一眼看见,赶忙一打马蹄袖,当先跪了下去,“奴才,署理帮办军务大臣奕山,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洪章等人也赶忙随着跪了下去,口中颂圣不绝。

    皇帝的脸sè沉静如水,眼睛一瞥,落到人丛中的张运兰身上,“张运兰,你好大的官威啊?”

    张运兰自知是刚才吵闹不休惹下的祸事,赶忙伏地碰头,“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奴才不知道御驾……惊扰圣上,请皇上恕罪。”

    “你少来这一套”皇帝大声说道,“你不知道朕御驾在此,有何罪责?但正因为心中不知,更可见你为人粗鄙,肃顺是朕捡拔而起,担任对俄作战的经略使大员,有节制各省武官之职,你身为军中主将,毫不知敬畏上峰,言语无节,进而辱骂统兵大员?如此冒犯,岂能恕过?额里汗”

    额里汗上前一步,单膝落地,大声答说,“奴才在”

    “把张运兰绑至军前,由军中执法处,当众枪决”

    众人同时大惊。顶撞上司,固然有罪,但也不必当众枪毙吧?奕山第一个膝行两步,碰头乞恩,“皇上,张运兰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如今用兵东北,正是他报效之际,且张运兰战斗勇猛,甚有功勋。请皇上……”

    “有功?在场诸将哪一个不是实打实的战功?偏张运兰就与众不同吗?不必多说”

    肃顺眼看不是事,若真是为此就杀了一省总兵,实在过分,在一边低声劝道,“皇上,张运兰无行奴才,皇上又何必为之动气?还是暂留其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吧?”

    皇帝也并不是执意要杀张运兰,故意给肃顺一个大大的人情,“也罢了。饶过张运兰的死罪,拉出去,重责四十军棍。以为再敢有冒犯主官者戒。奕山,他是你的部下,你亲自监刑”

    “喳”

    皇帝从甬道中出来,并不是为了和几位领兵将领相见的,而是另外有事,当下也不说话,由肃顺陪着,一路出官署衙mén,举步前行。

    街上早已经为额里汗带人先行静街,兵士们也知道,大清朝的天子突然驾临瑷珲城,心中又是jī动又是惶恐,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近睹天颜,难免有美中不足之感。

    朱洪章等人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但很快的,就明白过来:皇帝要到军中医院

    前行不远就是医院所在,一行人排闼而入,这里刚刚有神机营卫士进内宣旨,所有人尽皆回避,还不及收整干净,御驾就到了。

    进mén就看见院落中的两旁搭建的木架子,上面挂满了雪白的布条、chuáng单,在风中来回摇摆。旁边有四口硕大的铁锅,冒着滚滚热气,是用来消毒的。皇帝心中有些奇怪:这倒似乎是在电影中看过的,有外科手术条件的了?只是不知道主刀是何人呢?

    举步进到房中,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管,临时搭建的左右两道长长的单独的chuáng位,上面有人数不等的士兵,有的兀自昏mí不醒,有的伤情不是很重,强自支撑着,从chuáng上探起身子,向外看来。

    肃顺见皇帝皱眉,以为他嫌气味难闻,在一边说道,“皇上,这里血污遍地,实在不堪御驾落足其中,还是请……”

    皇帝理也不理,径直入内,屋内烧着硕大的火炉子,遍体生chūn,丝毫没有半点寒意,有些伤势较轻的士兵,甚至耐不住这样的燥热,连身上的被子都撩了开来。

    皇帝放轻脚步,逐一在两边的chuáng位间走过,向正在勉强支起身子的兵士摆摆手,示意他们照常安卧,不必理睬自己,随即在一张chuáng前站住了脚步。上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士兵,被子放到xiōng口之下,lù出健壮却黝黑的肌肤,左边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砂带,从伤口处渗出的斑斑血痕,把白sè的纱带都染红了。“很疼吗?”他低低的声音问着。

    这个士兵兀自不能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和大清国的天子当面相见、奏答,jī动得脸都红了,作势yù起,皇帝踏上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别动,躺着说话。

    “是……啊,是皇上。”

    皇帝微笑着在他chuáng边坐下,又问了一遍,“伤口可还疼吗?”

    “原来疼,现在不疼了。”

    “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朕还想等着你日后战场建功,为国杀敌呢”

    这个幸运的士兵jī动得满脸通红,声音也颤抖起来,“皇上?”

    皇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又向前走去,这一次他在一个辫子都已经剃光,头上、眼睛尽数为纱布围裹住,人兀自昏mí的士兵的chuáng前站定,似乎犹豫了片刻,身体靠拢过去,在病chuáng前弯下腰,将嘴巴贴近昏mí的士兵的耳朵,喁喁sī语,说的什么,任谁也听不见。

    很快的,他重又起身,脸sè凝重的转过身来,“尔等一定很想知道朕和他说的是什么吧?这里不妨告诉你们。”他的眼睛在周围士兵的脸上扫过,落在肃顺等人的脸上,“朕和他说,他和所有为国征战,把汗水和鲜血、乃至生命抛洒在这龙兴之地的将士们一样,所付出的功勋,有这片土地记得、有我圣朝列祖列宗记得、有我大清十八行省的百姓记得、有朕记得”

    皇帝说道这里,着实有些动情,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朕和他说,不必担心因为战争造成的伤残而对日后的生活有丝毫的影响,像他这样的忠勇之士,上至朝廷,下至各省府道县,都会多加崇敬,好生关切。断然不会使为国负伤、为国伤残的士兵,在日后受任何的委屈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朝廷也要同样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在不使前线将士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优先解决他们的生计难题。”

    他用手一指,“肃顺?”

    “奴才在。”

    “此事由你着手料理,最晚到本月月底之前,要拿出具体的解决办法来。”

    顺答应一声,“奴才下去之后,即刻料理。请释圣宪。”

    见过伤员,皇帝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把军中医院的各位郎中、大夫招到近前,由肃顺暂时做带引大臣,领着众人入值房陛见,同时担任引荐之职,给皇帝逐一做了介绍。这些人大多是从直隶、山东各省而来,或者是朝廷招募、或者是军中旧有、还有是主动投身,以xiōng中所学,报效国家,救治伤患的。其中特别有一个人,居然是从国外学成归来的,这个人叫黄宽。

    黄宽是澳mén人,自幼家贫,入德国教士设立于澳mén的教会学堂去念书,到了道光二十六年,学堂的校长,美国人布朗先生因病回国,临行前把他和另外两个孩子一体带到了美国——另外的两个孩子,分别是容闳和黄胜。

    到美国之后,黄宽因为学费赞助人的问题,转而赴英国求学——入当时极有名的爱丁堡大学学习西医,七年之后,以全系第三名的成绩毕业,回国悬壶,声誉极隆,号称是好望角之东最负有盛名的外科医生。当时身在香港的英国官僚及眷属,若是偶有病患,都要到广州城来,请黄宽医治,数年之下,诊务极盛,乃成巨富。

    咸丰七年中英jiāo战,广州城虽并未受到bō及,但只是城外各处关碍、要塞为英军炮火所伤的士兵,就足以让城中各处医寮忙得不可开jiāo,其中黄宽所开的诊所,也成为其中之一。黄宽在英国学习多年,若论及这种外科手术,在咸丰年间的国人中,实在是不做第二人想。战事完毕之后,两广总督陆建瀛上表为广州城内的一些郎中、大夫请功,他也名列其中,事后朝廷论功行赏,赏了黄宽‘仁心仁术’的匾额一方,并纹银三百两,以示荣宠。这一次中俄在东北开战,黄宽又是第一个到两广总督衙mén请愿,主动到前线前方,以xiōng中所学,尽力挽救兵士垂危的xìng命。

    皇帝曾经听容闳说起过他的名字,不过从来不曾见过,这一次听说他居然也在,特意将其留下,拨冗相见,“你就是黄宽?朕听容闳说起过你的名字呢是在英国学习的医术,是不是?”

    宽在国外多年,回来后又生活在南地,北方话一句也不会说,为了诊疗方便,还特意带了一个翻译前来,两个人跪在御前,碰头答说,“草民正是黄宽。”

    “不简单啊。朕听人说,你在广州城中开业悬壶,诊务繁忙,这一次能够急朝廷所急,一心顾念子民所需,而舍弃一己之利,可见你心中着实是有君父之念的——人心有此善念,上天必佑。”

    这倒是虚妄之词了,黄宽自幼受西洋之学的教化,xiōng中丝毫没有什么君臣父子之念,此番北上,只不过出于一个医者的良心,不忍见兵士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受医疗条件不足之苦楚而已。但皇帝说话,不能不附和应承,呜哩哇啦说了几句,由翻译解说,“草民多谢皇上赏识,草民不过是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嗯,就赏你四品军中医正之职吧。多多将xiōng中所有,用于正途,也好救治伤病,日后为国出力。”

    黄宽自然又是碰头不止。皇帝接着问道,“这东北之地,与你所处南国,风土多有不同,可有什么难处吗?若是有的话,只管说来。”

    黄宽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呜哩哇啦的说了起来,原来,军中并无正式意义上的外科诊疗之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带同几个从广州来的学生,根本照应不过来这么多的伤兵,故而黄宽想请皇上下旨,专mén成立军医院,聘请外国教习,传道授业,以为国家增添大量学业有专攻的医疗人才,也好为日后兵士能够得到快速而专业的手术治疗做准备。

    “唔,这是个问题。”皇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肃顺,你怎么说?”

    “奴才以为,成立正式的军医院固然应当,但于今之势,缓不济急啊。”

    “也罢了,留待日后吧。”皇帝说道,“等到回銮之后,朕再和几位大臣会商此事。总不会教你这份为国谋划的心思落到空处。”他笑一笑说道,“到时候,朝廷要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还望你不要为一己之sī,不肯出山啊。”

    在军医院巡视一番,皇帝起身,由肃顺等人护持着,又回到作战室中,僧格林沁也已经从城中的公署赶了过来,众人重新行过君臣大礼之后,皇帝摆手,让他们站了起来,“朕这一次出京北上,一是要亲临瑷珲城,指挥作战;第二,是有一件东西,要赏给你们中的一员。”说到这里,他提高的声音,“胡大máo何在?”

    胡大máo赶忙跪倒碰头,“臣,胡大máo叩见皇上。”

    “朕在京中,几次接到赛尚阿、肃顺的奏折,内中称你不惧危险,身先士卒,在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一战中,你和阵亡的杨载福、汤志强等人率先登上山头,为我军后续部队展开,立下赫赫战功;后更于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山下一战中,组织部队,于情势大不利于我方之时奋起反击,拯救同僚于狂澜既倒;最后又率领敢死队,翻越山峦,建立殊勋。像你这样的忠勇敢为,又有所担当的将才,便是朕,心中也深为欣悦啊。”

    听皇帝把自己自从开战以来所行逐一说出,胡大máo兴奋得脸sè通红,却短于言辞,只是嘿嘿笑着,一言不发,在旁的人看来,竟是将皇上的这一番溢美之词,悉数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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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风云再起

    第76节风云再起

    皇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紫檀盒子,对众人说道,“这是朕亲自设计,并描绘图样,着由工部和内务府制作的双龙宝星勋章。分为五等十级。第一等第一级,只是奖励给为国奋战,勇立功勋的军中血xìng男儿。本来,朕是想以廷寄jiāo传肃顺,由他为获奖将帅颁发的,不过思及朕即将亲自到此,也就不必再烦劳他人了。”

    他珍而重之的打开盒子,取出双宝龙星勋章,摆手让胡大máo站起来,走到他身前,给他挂在了xiōng前的衣襟上,看他神sè多有羞涩,笑着说道,“这是你以自己的血汗和勇敢换来的,不必担心旁的人有觊觎之心。谁想得到这枚勋章,只要能够立下如你这般的功勋,朕也就会如同给你佩戴一样,为他人佩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为胡大máo当众佩戴上双龙宝星勋章,在众人或者羡慕,或者妒忌的眼神中,让他退下去,皇帝接着说道,“朕看过肃顺为两国战事所拟的折底,真是令人大失所望只是想着拿下一个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就让尔等满足了吗?差得远”

    这件事自然是肃顺的责任,闻言第一个跪倒,“奴才惶恐皇上圣见周远,开臣茅塞。”

    “治军和治国的道理是一样的,不谋一世,不可谋一时;不谋全局,不可谋一域——尔等以为,朕不惜调用四川、两江之兵,北上瑷珲,只是为了要拿下一个小小的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吗?”

    他挥手让众人站起来,围到沙盘前,用手一指,“雅克萨,十月十五之前,朕要站到雅克萨城头不要和朕说做不到,朝廷自咸丰七年之后,用于各省绿营整训的银子不下万万,不是要你们和朕说做不到的”

    若是旁的人说及这样的话,众人总还可以想办法推搪一二,如今大清天子御驾亲至,还能有什么婉转的余地?奕山点点头,盘算了一下手中的底牌,第一个跪倒下去,“奴才明白了十月十五日之前,一定要拿下雅克萨城。上慰主心”

    帝满意的点点头,“下去之后,立刻拟定作战计划,朕将亲览。”

    皇帝到了瑷珲城中,亲至前线督促作战,各部主官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从九月初七日起,瑷珲城内外开始忙碌起来,原本驻扎的城内外的绿营兵士不提,新从关内调来的兵士只是经过第一个关外的夜晚,就有百数十人因为夜间的寒冷而染患了疾病。

    这些人自然有军医负责治疗,如此小节于大局无碍,更多人即刻出发,到黑龙江边,坐船划过已经满是冰凌漂浮的江面,到对岸整编,等到更多的物资、军备、武器弹yào全部运抵江北之后,沿已经冰封雪住的sè楞河,浩浩dàngdàng向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进发。

    俄军原本在sè楞河两岸的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支流、松阿甲乌拉等地同样建有营寨壁垒,不过规模、建筑和人口都要比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小得多,与其分兵驻守,不如收缩兵力,故而穆沙维耶夫下令,以上几处的俄军士兵尽数西撤,将所有营寨壁垒全部焚烧一空——半点资源也不给清军留下

    因为这样的缘故,路上没有受到俄军的阻碍,到达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下,前敌统军大臣是奕山,吩咐兵士扎下帐篷,暂时休息,自己带着朱洪章、张运兰等诸将登上缓坡,用望远镜向对面的城镇眺望。

    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占地极大,是俄国经营远东所建设的仅次于雅克萨的第二大城,全数以巨大的岩石构成外围城墙,牛满必拉河绕城而过,成为天然的屏障,据清军的探子随时奏陈,俄国方面为了准备洁雅依连涅斯克城攻防战役,又从东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茨克调来第一西伯利亚军团、外贝加尔第二哥萨克师的第三、四、五、六步兵团,以及东西伯利亚第一、第二炮兵旅;还有其他诸如教导士营、工兵营若干。分布在从此地到雅克萨城的三百余俄里的战线上,摆出一幅要和清军决一死战的阵势。

    奕山此次领兵西进,统辖一百二十个营的战力,其中炮营全部是从关内新进调来的,合计十六营,都配备了32、36、40磅的重炮,而40磅的重炮,和摇柄式连发快枪一样,都是安庆枪械局最新制造出来的,这一次,也投入到了对俄作战中。

    “俄军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军进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不过小可,西行三百二十里的雅克萨城,才是我军的最后目标呢”朱洪章笑着说道,“大人,您说,我们若是分出一支部队,强攻雅克萨城,断敌去路,又当如何?”

    “你以为我就不曾向皇上进言吗?皇上说,雅克萨城为俄国经营多年,易守难攻不说,一旦雅克萨城易手,俄国狗急跳墙,一定会拼死抢夺。到时候,下乌丁斯克、鄂木斯克等地的俄军一定会回头攻城,于我军战略部署,是极大的干扰。”

    “大人,卑职大胆问一声,怎么个干扰法?”

    “这,”奕山迟疑了一下,“皇上和我说,他想在雅克萨城之下,重现当年安山湖一战的威风。若是能够全歼俄军东征的部队,不但黑龙江流域日后再不虞为俄国人所窥视,就是英法两国,甚至西洋各国,于我天朝的战力,亦当重新估算。到时候所能取得的战略意义,比之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兀自要强上数倍之多呢”

    他说,“此番出征之前,皇上对我说,俄军在城中驻有重兵,故而进城容易,想彻底占领并控制住城中情况,就是千难万难之事了。俄国人地理熟悉,我们所有的,只是边境上诸多往来商户,进城jiāo易时所知道了一点皮máo。所以,第一要防备俄军到处隐蔽的火力;第二就是要防止俄军夜间发起的逆袭。第三,也就是更加重要的一点,要防备俄军随时可能对我军运输路线进行的干扰——这一层嘛,皇上说,他已经亲自给僧王下旨,让他带同méng古骑兵,在这一百余里的路上来回巡视,不给俄军以可乘之机。”

    “大人,几时发起进攻?”程学启问道。

    “怎么,你老兄着急了?还是看胡大máoméng皇上赏了一枚勋章,心里痒了?”

    程学启毫不讳言,慨然点头,“不瞒大人,当兵的,有几个不想立功的?”

    “快哉”奕山大声赞美,“有老兄这句话,我军就可以无往不胜。”他回身远眺,大声说道,“诸位,皇上在瑷珲城中坐镇,等待我等立功的捷报,平日里的那些hún账事,都给我放到一边,战场上见真功,才是男子汉当行当为。谁要是丢了本官的面子,我就他娘的军法伺候”

    休整了一夜,九月十日的清晨,清军火炮率先发威,带着猛烈的呼啸,落于城中,奕山站在缓坡上看看,城中到处烟雾弥漫,向朱洪章点点头,“让刘省三和鲍chūn霆动手吧。”

    刘省三就是刘铭传,咸丰七年之后,他给发到四川练兵,和留在天津贵州练兵的鲍超,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练兵之法虽各不相同,但却为军中袍泽视为光武新军走出来的领军人物,这一次到东北参战,他们是第二批出关的,刘铭传也还罢了,鲍超却很是不满,几次到肃顺面前求恳,请求经略使大人下令,由他的部队担任首发,后来皇帝御驾进城,他又到御前请战,皇帝不好坚峻,便答应了。

    40磅火炮降低炮口,几轮轰炸过后,便炸开了洁雅依连涅斯克城的南北两处城mén,鲍超一马当先,领人从北mén冲了进去——这一次战前布置说得清楚,城中心有一处俄罗斯的东正教教堂,不论从哪一方向突进,都以此处为汇合地点,谁先到教堂,先放一颗信炮,以为昭示。

    鲍超领着部下所属的七个营,并山西总兵张运兰的六个营,外加两个炮营,一个榴弹营,合计是四千六百人率先进城,迎面就遇到俄军的猛烈抵抗,火枪的轰鸣声从路边的民居、宅院中不停shè出,清军立足未稳,队形尚未展开,经常有几个人给一颗子弹同时打倒的情况出现,“都趴下,都趴下”

    鲍超躲在一根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柱子后面,竭力大喊,同时组织士兵,进行反击,俄军人数又多,隐藏得更加适宜,清军空自放了半天枪,却没有什么效果。这片刻之间,鲍超看出来了,俄军学龟缩战术,只求杀伤清军有生力量,而这种看不见敌人的作战方式,也是最让人恼火的。

    任何一处民房,任何一处制高点,都有俄军埋伏,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调火炮上来,调火炮上来”

    炮营士兵跟在步兵的后面,推着沉重已极的炮车缓缓前行,还不等站稳脚步,暗处又是有冷枪shè出,把几个倒霉的炮兵打倒在地,“哎,我……受伤了。”

    鲍超心中大恨。举起手中的步枪向右边的民居中还击着,一边更换子弹,一边用力招手,示意炮车上前来,终于,两辆炮车推到近前,他用手一指,“看见右边的民居了吗?先把它给我炸掉”

    “轰轰轰”几炮打过,民居的院墙被炸塌,等了片刻,似乎没有人幸存了。“弟兄们,和我冲”鲍超一句话不及喊完,从民居中又是几发子弹打出来,吓得他赶忙又卧倒下去。嘴里恨恨的大骂,“格老子的就不相信,来人,继续给我猛轰”

    清军人数上固然占优,但行进途中,困难重重,俄军表现出非常顽强的抵抗jīng神,死战不退,错非是将城镇中的所有建筑尽数摧毁,休想能够有安全区域。因此,战斗进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先期入城的两支部队,几近一万人才只向前推进了不足一公里的距离,而各自伤亡的士兵,就已经占到了总数的一成五。

    从南mén进城的刘铭传也遇到同样的麻烦,连续派火炮轰炸,最后即使拿下这座城,也是一片废墟,但即便如此,俄军的抵抗jīng神仍旧非常顽强,己方所取得的任何一步前进,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刘铭传以儒将自居,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方式实在为他所不齿,但如今的行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他琢磨了片刻,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固守已有的区域,防止俄军反扑,自己在城mén口一处炸得只剩下一面墙的民居中暂时安身,命人把胡小máo找来,“小胡,你怎么说?”

    “我想,也实在是没有太好的主意。若是能够像俺哥哥那样,突进到俄军的指挥部,才是最好,但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形势,又根本没有可比处。”胡小máo叹了口气说道,“难啊这样下去,弟兄们伤亡太重了。”

    刘铭传呵呵轻笑,“怎么,羡慕你哥哥所得的勋章了吗?这一次把洁雅依连涅斯克城打下来,若是我军能够抢得过鲍chūn霆,我也为你请功。到时候,兄弟联袂授勋,也算是一段军中佳话”

    胡小máo勉强笑笑,“大人,我看,也只有调派炮营上前,以火炮开路了”

    “先派人出城,将城中战况报告几位大人再说。”

    “喳”胡小máo答应一声,派人出城送信。

    战报传到中军,奕山也很是头疼,这样看不见敌人的作战方式,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根本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但只靠硬碰硬逐寸逐寸前进的笨办法,几时能够把这座城镇拿下来啊?考虑良久,没有破敌之法,他问朱洪章,“焕文兄,你如何看如今的形势?”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今天是九月初十,皇上说,十月十五日就要拿下雅克萨城。我想,雅克萨城高坚固,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恐怕解决不来。这样计算,最晚到十月初一,我军就得兵临雅克萨城下,二十天的时间,要拿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时间上怎么来得及呢?”

    “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如今之计,只有全力出击,不必顾忌伤亡数字,强行进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

    “这,伤亡太大了。在这里消耗太多,日后怎么办?”

    朱洪章摇头苦笑,打仗还能有个不死人的吗?“大人,不如请旨吧?”

    命中军将紧急军报送回瑷珲城中,皇帝展开来看了看,亦自一愣:俄国人这么有战斗力吗?

    在他的心中想来,洁雅依连涅斯克城拿下来之后,可以作为日后攻击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甚至雅克萨等地的后援及休整基地存在,如今看来,俄国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打定的主意是:宁肯将一座全无半点完整房舍的废墟jiāo给己方,也绝对不允许清军在雅克萨不远处有一座可以容身躲避苦寒天气的地方。这样说起来,俄军统帅倒也同样是一个狠辣的人物呢

    既然既定战术施用之间难题太多,那也只好断然放弃,“传旨给奕,留下张运兰、鲍超、刘铭传等人带兵继续进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与敌军彼此消耗,同时命朱洪章带领程学启、胡大máo、李世贤等人会同所部,转向进攻鄂木斯克,一待得手,即刻西进,沿巴尔瑙尔、托姆斯克、卡因斯克、下乌丁斯克一线进军,就不信调不出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守军。”

    许庚身UU小说如风,快速拟定谕旨,检查了一下有无别字,就要出外,皇帝又把他叫住了,“等一等”他若有所思的说道,“命朱洪章调派三个快枪营,隐蔽布防在东路鄂木斯克和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之间及西线鄂木斯克与巴尔瑙尔之间,俄军没有出头增援便罢,一旦出现,就狠狠地打”

    许庚身立刻明白,口中答应着,又加上几句话,着奕山的中军一路赍旨回营去了。

    皇帝随之起身,走到沙盘前,认真的端详着,既然俄军龟缩不出,那就想办法把你们调出来。错非是甘愿看着下乌丁斯克一线逐个逐个给朕吃掉,否则,你就不能不管

    奕山接过谕旨,草草看罢,嘿声一笑,“焕文兄,你看看?”

    虽然道路并非很远,仍要称为“延寄”。不过虽久闻其名,却还是第一次瞻仰,只见所谓“煌煌天语”,不过普通的宣纸白单帖所写,每页五行,每行二十字,既无钤印,亦无签押,甚至连签押也没有,只不过是有一份钤盖军机处印的封套——实在很难相信这张不起眼的纸,便是圣旨。他一面这样想,一面双手捧着看完,他的记xìng好,只看了一遍,就把内容都记住了。心中盘算一番,也猜到了圣意为何,“我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要我们围城打援?”

    “就是如此了。”奕山笑着点头,“老兄méng皇上钦点,统兵出战,可要多多建功,也好不枉皇上一番赏识之恩啊”

    “是。皇上待臣下天高之恩,卑职也只有豁死以报”朱洪章不再多说,向奕山叉手行礼,转身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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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鄂木斯克之战

    第77节鄂木斯克之战

    鄂木斯克距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四十五里,镇中除了原来所有的东西伯利亚第六、第八两个战防营和一个后备营之外,又补充了东西伯利亚第一炮兵旅的两个营,同时还有三个哥萨克步兵师的工兵营,冒着越来越冷的天气,在构筑防御战壕、堡垒等城防工事。

    两国大战打到如今的局面,俄军方面早已收起了狂妄自大的轻敌之心,但却也没有想到,清军一部会在东线战事刚刚开始的当天,就如此快速的脱离战场,调头向西,在九月十日的下午的申时,便到达了鄂木斯克镇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负责指挥鄂木斯克镇中一千六百命俄军士兵的,是一个叫奥尔洛夫的陆军少校,他为人最好喝酒,本来以为以洁雅依连涅斯克城的城防工事和兵力配备,清军在半个月的时间内都休想能够拿得下来,自己所领兵驻守的小镇,暂时还不必考虑与中国人会面,不料卫兵来报:“少校先生,有敌人到了城外了?”

    奥尔洛夫大惊,提起步枪冲出哨所,连衣服扣子也顾不上系,翻身上马,顺镇中唯一的大路冲到镇口,果然,在黄昏中,清军整齐的队伍从地平线远处快速移动,看这样子,再用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到达小镇了。奥尔洛夫犹豫了片刻,“敲钟,敲钟命令所有人即刻进入战斗位置”

    镇中心的教堂钟声响起,将正准备晚饭的俄军士兵吓了一跳,扔下杯盏冲出饭堂,先各自回到自己的营房,拿上武器,到镇中央的广场集合,“小伙子们,为了我们伟大的沙皇陛下,为了俄罗斯国家的荣誉,和我与来犯的中国敌人决一死战乌拉,乌拉乌拉,乌拉”

    朱洪章率部西进,路上决不待时,行军途中将作战任务分派下去,“如今的时令越来越冷,根本没有我军在野外过夜的可能,与其如此,倒不如才趁势进攻,一鼓作气,拿下鄂木斯克镇,大家多多辛苦一点,到镇中找一个暖和的地方过夜,你们以为如何?”

    “要是照我说啊,不如直接打到巴尔瑙尔,下乌丁斯克,甚至雅克萨城下去,那才叫不负丈夫平生壮志之举呢”

    朱洪章扑哧一笑,“你程学启想去,本官绝不阻拦,不过可有一节,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前去,我可还得为这数万弟兄考虑呢”

    众人催马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在黄昏的落日中,鄂木斯克镇出现在眼前,耳中隐约听见镇中的钟声悠扬响起,倒似乎是在向原来的客人表示欢迎一般。程学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弟兄们,和我冲啊”

    从开战至今,不过一月有余,但众人所部的绿营兵士再也不是战场初哥,相反,几场大战打下来,有胜有负,临敌jiāo战之际的那份纯熟和老练,已经略有百炼之师的影子了。

    随同主官一声呐喊,连每一次战斗前的炮火压制都不曾展开,程学启、胡大máo、李世贤、朱洪章等人各自带领部下,冲进了鄂木斯克镇中。

    镇中除了一处教堂和一处军火库以外,全部是木制、木、泥hún杂搭建而成的营房、民居,而镇上居民除了俄军将士以外,还有一些始终不愿意离去的俄国百姓——在他们想来,自己号称是沙皇陛下的臣民,但多年以降,从来不曾从皇帝陛下哪里得到过任何的好处,反倒是中国人,这么多年来和中国人往来贸易,从来不曾有过彼此不睦的情事发生,偶尔见面的时候,倒比本国人更加亲热。他们又怎么会伤害到自己呢?因此,即使伊尔库茨克方面一再要求搬离此处,仍然有一部分人固执的不肯离去。

    奥尔洛夫没想到清军连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也不肯等待,眼见天sè逐渐黑暗下来,居然就此攻击了?耳畔的枪声响个不停,俄军接战之下,全线溃败了下来:在镇子中作战,俄军终究还有一点顾忌,而清军却是没有的。

    借着依稀可辨的阳光和镇子中到处燃起的火头,清军不顾一切的猛烈进攻,遇不到抵抗也还罢了,一旦有抵抗的枪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点燃火榴弹顺着打碎的玻璃或者窗纸扔进去,轰然一声巨响,连房子带里面的士兵一起报销也不知道有多少俄国百姓居住的民房,遭了池鱼之灾。

    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驻守在鄂木斯克镇中的俄军或死或逃,或者给清军抓了俘虏,小镇鄂木斯克被清军全数掌握,那个倒霉的奥尔洛夫,也死在了luàn军之中。

    朱洪章等人暂时住进镇子中心的教堂,命令各营暂时休整,连夜派人回数十里之外送捷报是不大可能的,只好等待天亮再说。另外一方面,朱洪章派人带快枪营把守住小镇通往外界的通道上,防止俄军掉头再来逆袭。最后,在镇中各处士兵休息的营房中加上多层岗哨,并派胡大máo、李世贤、程学启等几个人轮流值守。确认万无一失,方才各自用饭,休息。

    朱洪章靠在教堂的一处避风的角落,mímí糊糊的睡去,突然听见外面爆豆般的子弹撞击声,豁然张目,“怎么了?”

    “大人,真给您猜着了,俄军乘夜偷袭”

    朱洪章无暇自得,一溜烟的冲出教堂,小镇的西面,有枪口火光闪烁,在黑暗一片的夜里,看得非常清楚。果然是俄军掉转过来,准备偷袭镇上的清军了。他冲到近前的时候,十二支摇柄式连发快枪正在怒吼,“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对面的yīn影中,俄军士兵成片的倒下去,后续的敌军似乎不能相信清军的shè速有如此之快似的,一边还击,一边猛烈进攻。

    朱洪章一把拉起一个正在摇柄的士兵,自己趴到快枪旁边,摇动摇柄,枪身很轻微的颤抖着,那个负责瞄准的士兵上下左右移动枪管,对对面的俄军士兵尽情扫shè着。二十发子弹转眼就打光了,换下空弹夹,装上一个新的,如是者三次,对面的俄军终于抵抗不住,趁着黑夜,鼠窜而去。

    朱洪章大笑着站起身来,“还是这家伙好使不过就是太笨重了一点。要是能够像快枪一样,就是再少的人,面对再多的敌军也不必怕了。”

    “用不到多久之后,大人的这个愿望就能实现了。”身后传来程学启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后者不知道几时来的,也是从快枪旁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当年以弓箭、长矛迎敌的时候,几曾想过会有用火枪的一天?”

    “便是此意了。”朱洪章说道,“想来俄军经此一败,到天明之前,总能够让我们睡一个好觉了吧?”

    一片哄堂大笑间,朱洪章命令士兵多加防备,转身和程学启走回到小镇教堂中,再一次躺倒休息。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朱洪章派人回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下前敌大帐,向奕山奏报战果,并请示下一步动作。这一边在镇中,再度清剿、搜寻剩余俄军士兵。

    到中午时分,传令兵带回来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昨天夜间,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的俄军乘夜发动袭击,清军虽然有所防备,还是因为寡不敌众,给敌军杀得大败,而且,连刘铭传部下大将胡小máo,也在这一次袭击中受伤了。

    皇帝得报大怒,命奕山把城外所有炮营一股脑的全部推进到城中,对路旁民居建筑进行猛烈轰炸,同时命令全军,不再顾及城中一切物什,在安全得到保证之前,一概用火炮开路就是有再多的损耗,也在所不惜

    另外,据说皇帝盛怒之下,还下了一道命令:清军进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所俘获的所有俄军,一个不留,尽数诛杀还是肃顺、许庚身等人苦劝,才收回了这一道残忍的命令。

    清军失却忌讳,动作之间再不肯留手,前进遇到任何一处房舍,即便不能确定内中有无敌军,也要先传炮兵上前,猛烈的轰炸一通,直到炸得房倒屋塌,才算完事——如此一来,炮弹的消耗量急剧增加,不得不向瑷珲城传急报,请求调运更多的炮弹前来军前。

    于是,由四个营的绿营部队武装押运的六百辆马车,装满了武器弹yào,缧绁上路。向一百五十里之外的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进发,带队的是瑷珲城副都统富明阿。他是满洲正蓝旗,姓高佳氏,字南有。如他、爱昆泰等人,在大战进行之期,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也更加乐得不受任何风霜之苦,每日躲在瑷珲城中,悠闲度日——左右战事了结之后,论功行赏,也少不得自己的一份功劳。

    但自从御驾进城,这些人大感坐不住:若是给皇帝知道自己成天不做事,只是坐领一份功劳,不要说战事之后会怎么样,只是说现在,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皇帝心境不好,一旦发作起来,就是不得了的大罪——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一个由头远远的躲出去,方是上策。因此,在知道肃顺要派人押运弹yào到前敌之际,富明阿第一个请命,接下了这份任务。

    大队人马九月十二日清晨出发,顶着朝阳一路西进,富明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时回头张望,六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寒冬的天气,大地冰冻,行驶起来相当的快捷,照这样的速度向前赶的话,用过午饭,就能够到达军前了——富明阿打好了盘算,这一次到军前,怎么也不回瑷珲城了,省得在皇上面前碍眼。一切等大部队收兵回撤的时候再说。

    这一次出发之前,肃顺特意嘱托:“南有老弟,此去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路途虽不是很远,但我担心路上会有危险。特别是俄国人的哥萨克骑兵对于车队的袭扰,你要千万当心啊。”

    “请中堂大人放心,卑职也是行伍出身,若是路上无警也就罢了,若是俄国人来,本官也让他们来得去不得这数营将士,难道就是吃干饭的吗?”

    “你能够这样想,那便是极好。”肃顺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把皇帝和自己商议过的计划告知富明阿,这并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为了保证一旦有敌人的骑兵袭扰运输车队,能够收到全盘歼灭的作战效果。当下不再多说,打发富明阿等人上路了。

    从瑷珲城到洁雅依连涅斯克城,路上多有俄国搭建的要塞、营寨,不过已经为之弃用,一片荒凉景sè,前面一道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面的河流,这是牛满必拉河支流,河流不深,但河面相当宽阔,而且冰层不厚,容不得装载有炮弹的沉重大车经过,一旦陷进河底的污泥中,就很麻烦了。没奈何,只好绕路。从奇克德要塞绕行河流狭窄处,转路松阿甲乌拉,再向前就是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了。

    这一来便拖延了不少的时间,由当地土人带领,车队缓缓转向东南,准备沿河岸绕行,但还不及走上五里地,从路旁的针叶林中,突然飞出一颗子弹,将一个站在大车上担任瞭望之职的清军士兵打倒,士兵惨叫着从车上掉了下来。清军一阵大哗,“敌袭,做好准备有敌人”

    富明阿吓得脸sè惨白,想不到真的有俄国人埋伏在路上?大战开始之后,他只是呆在城中,从未亲临战阵,这一刻才发现,原本xiōng中满满的勇气和自信在听到枪声的一瞬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由亲军保护着才能从马上落地,连滚带爬着抢到一乘大车的车辕下,浑身簌簌发抖,“来人,来人保护……保护本官”

    还不及清军各自依靠着大车趴好,做好战斗准备,哥萨克的骑兵纷纷从树林中纵马蹿出,人数越来越多,富明阿从车辕下面抬头看看,根本分辨不清有多少人,心中更加害怕,也顾不得指挥军队,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祖宗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哥萨克骑兵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和口哨声,挥舞着快枪和马刀,在飞驰的马背上端枪shè击,这些人的骑术果然非同小可,纵马驰骋于高低不平的路面,战术动作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快枪的准头极好,每发shè一枪,总有倒霉的清军士兵被其击伤或击毙,反观清军,能力就要等而下之了,一来是心中慌luàn,二来是骑兵动作迅捷如风,子弹打出去,或者打到空中,或者落于人后,根本打不到人家,纯粹是làng费子弹。

    哥萨克骑兵并不和清军做缠斗,纵马前突,到清军的大车前放上一排枪,即刻转身后撤,然后是第二bō次,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是有意要将这一支辎重部队留在这片旷野上,等待天黑之后,再进行全面的突击一样。

    有清军的主官不时高声呼喊,“等俄国人到近前来再打,不要làng费弹yào不要làng费弹yào”

    双方僵持在这片黑龙江流域的小*平原上,形势于清军越发不利,如此你来我往的缠斗了一个时辰之久,清军伤亡人数已经过百,而俄军的骑兵,也抛下了二三十具尸体在阵地中央。然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俄军最后一个bō次的骑兵退回己方战阵,休整了片刻,紧接着,全军启动,三千匹战马上的骑士同时抖动缰绳,踩踏着大地发出震耳yù聋的咆哮声,尽数向清军阵地扑了过来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直到哥萨克骑兵狰狞的面容清晰可见,马儿的鼻息也似乎能够清楚的听见的时候,清军此番指挥作战的正式主官罗炳坤断定,这时候掀起底牌,也不虞对方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大吼了一声,“弟兄们,给我开火”

    三百辆大车中隐藏着的连发快枪连掀起车帘的时间都欠奉,藏身车内的清军士兵摇动摇柄,巨大的子弹撕裂、扯碎外面用作遮蔽之用的布料,碎屑、边框的木条夹杂着弹壳欢快的跳动着,向迎面扑过来的哥萨克骑兵全力发shè了出去。:

    这一次的作战计划,是皇帝亲自拟定的。六百辆车中,有一半车上各装载着两只连发快枪,命罗炳坤为领兵大员,若是哥萨克骑兵不出现的话,将真正车上装着的炮弹运抵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即刻返回,再做第二次运输;若是天随人愿,真的有哥萨克骑兵袭扰作战,就要一次xìng的解决掉他们不给这些总是以机动灵活的敌军骑兵部队以逃出生天的机会除罗炳坤带领的快枪部队担任阻击重任之后,皇帝还命僧格林沁的马队随后出发,远远的缀于辎重部队的身后,开战的时候不必他们亲自动手,等到俄军的骑兵败退下来,着由僧王带人,从后围追堵截,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运输线上的心腹大患。

    此事只有罗炳坤等极少数人知道,便是富明阿也给méng在鼓里,耳边听着如同暴雷般响起的快枪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和哥萨克骑兵惊惶失措之下的呐喊声,清军士气大振,这六百支摇柄快枪,是除朱洪章所部带领的一部分之外,清军仅存的数量,数万发子弹暴风雨一般倾泻在哥萨克骑兵的身上,带来的毁灭xìng打击效果非同一般:竟有那战马也为子弹撕扯成两截的鲜血遍地流淌,哥萨克骑兵的呻yín声响彻大地。

    带队的哥萨克军官眼见情势危急,知道上了中国人的当,顾不得再发起进攻,带领剩余的三百余名骑士,转头向特尔德的方向败退了下去。清军也不为己甚,特尔德方向还有僧王的马队负责,痛打落水狗固然可喜,但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罗炳坤吩咐士兵重新整理、归总车辆,受伤的士兵暂时包扎一下,和死亡的兵士同样放到车上,然后趁着天sè兀自大亮,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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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痛失元勋

    第78节痛失元勋

    拿下鄂木斯克镇之后,朱洪章在镇中休整了两天,等将军报回奏瑷珲城,得到的廷寄是:带员休整、按兵不动。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允许他趁着士气正旺的时刻快速进军,反而要自己留守镇中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给俄国人以补充和调动兵力的时间吗?这算什么?但皇命、军令半点不可违逆,只好安排士兵在小镇中一边加强防守,一边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两天之后,林文察带领从两江绿营chōu调而来十五个营的战力来到鄂木斯克,朱洪章亲自将他迎请进由镇中的教堂临时改成的指挥部中,行礼相见,“参见林大人”

    林文察是当年天津新练绿营部队走出的将领中尊衔最伟的,咸丰九年的时候,以实缺一省提督加兵部shì郎衔总领两江一地的练军差事。故此,朱洪章要以上下之礼参拜,“焕文兄不必多礼,请起来说话。”

    由朱洪章陪同着,在指挥部中休息了片刻,起身到外面,在镇子中走了一圈,林文察说,“皇上钦点本官出城,一来是要带兵进剿并征讨巴尔瑙尔、托姆斯克、卡因斯克、下乌丁斯克一线战事;另外还有一件事,是皇上亲自对我说的。皇上对我说,将这番话不妨也转给朱洪章听听。”

    “是”朱洪章赶忙站起,轻打马蹄袖,跪倒下来,“臣,朱洪章恭聆圣训。”

    “皇上说,自古打天下易,平天下难。故而领军之将,在两国纷争,战事频仍之际,自当无所不用其极,以求为国建功,为己争荣。但战事休止,于敌国百姓,却总要以怀柔为尚,不可滥造杀孽,使民心向背,致使朕一片爱民如子之心,落于空处。”

    朱洪章脸sè通红:绿营部队在鄂木斯克之前的战场上也还罢了,一旦进入小镇,彼此都是jīng壮的小伙子,远行异域,面对着的又是从来不曾尝到过风味的俄罗斯nv子,难免会有一些胡作非为之行。

    其实不要说是旁人,就是朱洪章自己,也未能独善其身,就是在教堂一角,本来是俄罗斯教士居住的房间,临时改作自己的居所中,也藏着两个肌肤雪白,明眸皓齿的俄罗斯nv子只是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林文察看他颜sè变更,猜到是怎么回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焕文兄,这等事,皇上提点一二,不过收惩前毖后之效。想来,老兄若是能够适可而止,皇上也断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节之失而大加挞伐的。”

    朱洪章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几句,心中打定主意,等一会儿下去,就得赶紧把这两个俄罗斯nv子处理掉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心中胡luàn想着,嘴上问道,“大人,皇上命卑职驻军镇上,始终未有进军诏旨,可知是何事?”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林文察叹了口气,“看起来你确实是不知道,僧王战死了”

    朱洪章大吃一惊,“啊?怎么会这样?”

    这自然是真的,僧王死于轻敌冒进之祸。九月十三日,清军在特尔德要塞外布下陷阱,几乎全歼了意图摧毁清军辎重部队的哥萨克铁骑,残余的哥萨克骑兵一路奔逃,正面对着僧格林沁以逸待劳的méng古骑兵,哥萨克骑兵根本不敢接战,落荒逃走,僧格林沁带兵紧追不舍,敌军逃到松阿甲乌拉要塞时,天sè已黑,副将多隆阿劝慰主官,到此地步,已经收到震慑并消灭敌军的战略部署,眼见天sè越来越暗,为防止俄军拼死反扑,还是应该收兵才是。

    僧格林沁不听。当初在北京的时候,他主动向皇上请战,皇帝迫于无奈,答应他到前敌去,但却不准所部出现在正面战场,他不以为是自己统帅的méng古铁骑在这样热兵器jiāo战时代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只以为皇帝重用汉人,瞧不起满méng八旗悍勇之力。因此心中一直打定一个主意:没有机会便罢,有了机会,倒要让那些南蛮子看看,到底谁才是战场上的王者这一次围歼敌军骑兵,正给了他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僧格林沁如何能够放过?因此不听多隆阿劝谏,带兵趁着夜sè紧追不舍,立意要将这一支已经给打残了的哥萨克骑兵尽数消灭干净,方才称心如意。

    但méng古骑兵强虽强,惯常使用的战术仍旧是以马刀、弓箭做远近不同的攻击,早已经装备到部队的火枪在méng古骑兵看来,每发shè一枪就要更换子弹,而且shè程也未必比弓箭能够远上多少,故而大多弃之不用,这一次的攻击到了松阿甲乌拉要塞边沿的时候,终于给缓过手来的哥萨克骑兵并主力骑兵会和,一起转入防御,火枪鸣放之下,杀得大败

    到这一步,僧格林沁仍有退身之地,但若是就此退却,日后如何为战?岂不是要给那些汉人步卒笑话死了?因此僧格林沁鼓足余勇,亲自领兵,乘夜再度进攻,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连同他自己,带所领的一千余名méng古骑兵,尽数给敌军消灭在了要塞中

    这一夜是下弦月,二更天气,一片漆黑。剩余的méng古骑兵跌跌撞撞逃出要塞,谁知城外也有敌军,黑头里一场hún战,也不知谁杀了谁?人惊马嘶,四散奔逃。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逃出重围,回特尔德要塞送信。

    多隆阿和陈国瑞得报大惊,僧王对汉人,尤其是南方的汉人有成见,部下多为旗将,独对陈国瑞另眼相看,他的提督,就是僧王所保。这时一方面感于知遇之恩,一方面害怕主帅阵亡,自己亦有责任,所以召集溃兵,流涕而言,他个人决心与俄军决一死战,愿意一起杀贼的,跟着他走,不愿的他不勉强。

    说完,随即就上了马。这一下号召了几百人,人虽少,斗志却昂扬,所谓‘哀师必胜’,大呼冲杀,等到重回松阿甲乌拉要塞,哥萨克骑兵也已经趁黑逃离,不用战斗,清军便占领了要塞,同时也找到了僧王的遗体。

    僧王死在要塞内的一处民房开辟的麦田里。身受八创,跟他一起被难的,只有一个马僮。陈国瑞与部卒下马跪拜,痛哭一场,然后他亲自背负僧王的遗体,转回瑷珲城中,摘去红顶huā翎,素服治丧。

    皇帝闻讯大怒,立刻降旨,méng古骑兵副将多隆阿、陈国瑞临敌退却,致使主将阵亡,着即拔翎摘顶,押回京中叫兵、刑两部审罪;第二,méng古骑兵所属,全军戴孝,为僧王发丧;第三,传喻全军,凡于战场上所见的哥萨克骑兵,不论主从、不分战降,一概处死;第四,将僧王的遗体转运到棺椁中,运回北京发丧,同时京中辍朝三日,恤典格外从优,以示哀荣;第五,命领shì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僧王的长子伯彦讷谟诂赴山海关迎丧;第六,命由军机处会同吏部、礼部、理藩院商定办法,另行请旨。

    一连串的诏旨由许庚身执笔恭录,写完给肃顺看看,后者点点头,“命人发往盛京将军公署吧。”

    许庚身转身出去,肃顺想了想,到了内间皇帝临时的寝宫前,“奴才肃顺告进。”

    “进来。”

    肃顺进到房中,这里原本的面积相当bī仄,除却一张铺位之外,只放得下一方桌案,后来皇帝御驾亲至,只好又命人临时加宽、加大,比之当初自不可同日而语,但又有一个问题:皇帝身边没有听用的奴才,肃顺一开始选派了几个亲军服shì,不料用不到一天,就给皇帝打发了出来,说是嫌这些人手脚粗笨,不好使唤。

    虽然说军前一切只能从简,不可要求太多,但一国天子的驾前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怎么说都是有碍观瞻的,肃顺偷偷命许庚身电传京中,要军机处和皇后商量一下,能不能派遣一两个皇帝喜欢,而且熟手熟脚的奴才过来?——自然,这都是瞒着皇帝的。不过消息发出,兀自还没有回信罢了。

    肃顺偷眼看看皇帝,因为僧格林沁的阵亡,皇帝大哭一场,一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不过jīng神尚称健旺,正在低头阅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和鄂木斯克镇发回来的军报,房中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盆中的积碳燃烧发出的荜拨之声,“皇上,僧王之死,固然是朝野黯然,但奴才想,僧王求仁得仁。您龙体安康要紧,也不必太难过了。”

    皇帝并不很为僧王之死难过,多年以来,于僧王的使用就很让皇帝觉得头疼,一来他是国之重臣,先帝临终,他受托孤之重,又总领兵事,偏又于绿营新军cào练之事多有怨言,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如今死在俄罗斯人手中,皇帝口中不言,但心里反倒以为,他死了,比他活着更加有价值当然,这番话就是亲近如肃顺,也是断然不可出口的。

    “哎,国之不幸”他说,“廷寄都发出去了吗?”

    “是,已经发出去了。”

    “僧王为国征战多年,如今一朝遭遇不测,这身后荣光,是朕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了。”

    “是。奴才也以为,僧王在天有灵,眼见君父如此隆恩厚重,亦当含笑天上。”

    “朕看啊,奕山也是个糊涂虫你看看他写来的军报?不过为兵士伤亡严重,就有畏葸之情了?等一会儿你下去,传旨奕山,让他加快进兵速度,不要怕死人——打仗还有个不死人的吗?——尽早拿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然后尽快进军雅克萨,天气越来越冷,我军lù宿城外,便只是为天气原因,就是消耗不起的”

    “喳。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廷寄奕山,叫他尽快进军,不可有半点游移观望。”

    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出甬道,站到瑷珲城城头,向南眺望,也不知道京中如今的情形怎么样了?这么多国事积压到秀儿肩头,她能不能扛下来啊?

    正在胡luàn的想着,肃顺嘿声一笑,站到他的身后,“主子,您看谁来了?”

    皇帝回身看去,一个娇俏玲珑的nv子站在城下,扬起小脸儿,美目含泪的向自己看来,“啊肃顺,这是你做的好事吧?”

    “奴才可不敢居功。奴才不过是将皇上在北地起居之事每日一折向京中奏报。”肃顺笑着说道,“这大约是主子娘娘挂念皇上,才派她到此的。”

    皇帝笑着点点头,“好奴才,做的好”说完脚步不停,跑下城楼。

    皇帝不在京中,国事改由皇后听政,她人厚道归厚道,政事却是一窍不通,一件小小的公事就要和军机处左右商讨良久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虽然皇帝当初和她说得很清楚明白,仍难免怯场,因而第一天见军机处的时候,就率直说道:“皇上不在京中,只好我一个人来料理。我可有点儿mō不清头绪,该当怎么办的怎么办错了什么,漏了什么,你们可要早说。”

    “是”文祥第一个答道,“办事原有常规,臣等不敢欺罔。”接着便将一叠jiāo议的奏折,捧上御案旁边的一张小书案——这为皇后办理公务临时增设的。

    第一件案子便麻烦。这一案是有一个御史,邓承修接得家乡的来信,参劾广州府知府冯端本,招权纳贿,庇恶营sī,情节甚多。原来是jiāo由两广总督陆建瀛和广东巡抚伯贵查办,此刻要议的,便是这两个人的复奏。

    由于被参的情节,有实有不实,督抚查办的结果,有同有不同,加上案外生案,牵涉到一个曾经做过知县的广州府绅士,因而皇后茫然无主,将一叠奏折翻来翻去,找不到文祥所说的邓承修的原奏。找了半天,兀自无果,只好说道,“这不行你来看看,是那一件?”

    于是文祥只好走近御案,将原件找了出来,上面有皇帝的御笔,是‘查办’二字。

    “对了,查办怎么说啊?”

    文祥无奈苦笑,自己说了半天,皇后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从头来问‘怎么说’,难道再不厌其烦地讲一遍?这算是件小事,小事这么耽误工夫,大事如何料理?文祥便笼统答一句:“邓承修参的也不全是没影儿的事,冯端本确有点儿不对,臣请旨jiāo部议处。”

    “好吧,jiāo部议处。”

    在皇帝片言可决的事,到了皇后那里,凭空耗费了好些工夫。文祥几个人退下去商议了片刻,认为若是长此以往的下去,就太过làng费时间,又耽误正事了。但不如此还不行

    阎敬铭本来想不必这样费事,另换一种办法,每一案说明简单案由,然后再提办法,或者‘jiāo部议处’,或者‘下该部知道’、或者‘依议’、或者‘准奏’。岂不是能够便捷快速得多?但刚刚把自己的主意拿出来,立刻给许乃钊驳了回来,“这怎么行?皇后有不通之处,才要我等勉力支应、多行效力,哪有以臣下妄定国事的?”

    阎敬铭一愣,细思许乃钊的话,立刻明白,许乃钊心中未必不认为自己所言为是,只不过若是以臣下行君权,将国事片言而决,日后皇帝回京,追问起来,就有不测之祸故而明知道这样的办法害时碍事,也只有如此施行,一则是尽到人臣之责;二则是保全之道。

    想通此节,阎敬铭心悦诚服的点点头,“信公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这之后的日子,君臣见面较诸皇帝在日固然拖长了很久,而皇后终究不是傻瓜,有文祥几个人的随时指点,多少明白了一点治国之术。熟能生巧,慢慢mō得清头绪了,也就能够自作裁决了。

    不久之后,京中电传司接到肃顺从瑷珲城发来的电报,大意是说,皇帝人在前敌,身边没有半个可以使用得宜的下人伺候左右,人倒是派了几个,最后都给皇帝打发了,最后闹得很多筚路蓝缕的琐碎差事,还得皇帝自己动手?因此在电文中请皇后娘娘的旨意,看看能不能派遣一个得用的奴才,由人护送着到瑷珲城来,也好伺候皇帝的起居。

    看着这一份电文,皇后难得的落泪了,想及丈夫万里奔bō,远赴关外苦寒之地,竟然像军中粗汉一般,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不知道他晚上睡得好不好?吃得可口不可口?

    看皇后落泪,想及皇帝不顾万乘之尊,为祖宗基业,亲身犯险,反倒是自己这一干人等,领着国家的俸飨,怡然自得的出入殿阁,半点不能为国出力,实在是惭愧已极

    文祥找了个空挡,chā话说道,“皇上亲临北国,安危固然无虞,但奴才以为,仍当尽快派人北上,一则伺候皇上起居;二来也好将国事从容料理。奴才请旨,北上瑷珲,与皇上共同进退。至于派去伺候皇上的人选,奴才想,惊羽姑娘在皇上身边多年,正勘其用。”

    皇后回头看看shì立在一边的惊羽,问道,“李姑娘,你可愿意去吗?”

    “奴才能得北上伺候皇上,自然心甘情愿。”

    “那好。就让西凌阿护送惊羽姑娘北上。”皇后说道,“还有什么?你刚才说还要派旁的人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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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一封家书

    第79节一封家书

    军机处商议的结果,是以许乃钊和惊羽一起北上,本来以阎敬铭的年富力强,更加是不二人选,但许乃钊说,如今用兵东北,辎重、装备、银两用度络绎不绝,都要他这个度支大才留京坐镇,总算说动了皇后,当即降旨,派御前shì卫西凌阿护送许乃钊、惊羽北上瑷珲,到御前听用。

    十数日以来,皇帝秘密出京,北上瑷珲的消息早已经走lù出去。毕竟,皇帝每天除了要见军机处之外,还要要召见京、外臣工,能够瞒得过一天两天,瞒不过多日。这样的消息令京中百姓又是惊讶又是惶恐,特别是以翰林院、国子监的清流、生员,态度最为jī烈,攻讦的矛头直指军机处认为他们枉负枢庭重臣之名,国家一旦遇警,不能匡扶社稷,上报君父,反倒由着皇帝出京,亲临战阵,一旦有失,便是天崩地坼的大事,这些人又有何面目领着国家的俸禄?应该请皇后娘娘的懿旨,将这些人尽数罢职,另选贤能才是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群情汹汹,吵得不可开jiāo,皇后又是慌luàn又是着急,最后听从文祥等人的劝告,对于这样的清流文字,一概不理,等日后打完了仗,皇帝回京之后,再由军机处自行请罪云云,算是暂时敷衍了过去。

    再说许乃钊和惊羽等人,乘火车到山海关,改乘官轿,马不停蹄,一路到了瑷珲城中。惊羽毕竟的年轻人,脚下加快,登上城墙,目光所及,正是日思夜想的人儿,一时间只觉得路上所有苦楚,都有了回报,直到皇帝站到自己身前,nv孩儿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只说了一句,“皇上,您……”便泣不成句了。

    “别哭,别哭。朕这不是好好的吗?”万众瞩目,皇帝不好行以亲昵,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去,登时又是一愣,许乃钊由西凌阿陪同着,气喘吁吁的登上石阶,到了自己面前,“老臣……”

    皇帝感从中来,只觉眼眶一热,抢上几步,扶住了他,“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哎,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也来了?”

    “老臣有罪”许乃钊给皇帝扶住双臂,不能下拜,只好躬身说道,“老臣身担军机大臣之职,未能于国事为君父分劳解忧……”

    “既然到了这里,也就不必说这些话了。若是一定要说有罪的话,也是只在朕躬一人。此次秘密离京,出行关外,虽名为鼓励军心,克敌制胜,但也实在是荒唐已极你们人在京中,既要辅佐皇后料理国事,又要为朕分谤,说起来,比朕这样一走了之,反倒要辛苦多多啦”

    许乃钊真正的落下泪来,“臣心君知,臣心君知”

    皇帝说,“你我君臣,相忍为国吧。”他退后半步,用手一指,“走,和朕到作战室中说话。”

    在皇帝临时的寝宫中,君臣几个面面对坐,惊羽在他身后,手脚麻利的收拾这铺位和桌案上的公牍,卷宗,等上片刻,炭火盆中水壶烧开,走过去提起来,将里面的参茶给皇帝倒满,又给许乃钊倒了一杯,由他取过来,捧在手心,当做暖手炉使用,听肃顺把战事进展的经过说了一遍。

    许乃钊说道,“臣在京中时,每每见瑷珲军报,心中为皇上圣驾亲临险地而多有烦忧惊恐之外,更感于我皇上为国事不惜一身之圣德。如今所见,皇上所行,着实是无尚之法——兵士听闻御驾亲至军前,上下用命,拼死报国。仅此一节,就可见皇上北行,是如何的圣明决断了。”

    皇帝笑着摇摇头,“你也不必把朕夸得什么似的。”他收敛了笑靥,正容说道,“朕本来还想,再过几天,等战况愈渐明朗之下,再下旨招你们到瑷珲城中来呢这一次中俄jiāo战,双方都投入重兵,等到打下雅克萨城,料想双方都难以为继,到时候,就该是在谈判桌上解决彼此边界纷争的时候了——也正是你这样的军机重臣出面的时候了。朕想,最低底线,就是要回复到圣祖时,两国划定的边界线的范围;另外,战事休止之后,朕想,也该是到了在关外建省的时候了——总不能让这一场战事的结果,随风而去,用不到十数年的光景,又回复到战前旧观之景。”

    乃钊一边听,心中一边盘算,等到皇帝说完,他立刻接口道,“臣请皇上的旨意,日后另行宣召文博川文大人北上,他总领总署衙mén事物多年,外务jīng通,这一次与俄国jiāo涉之事,非他莫属。”

    “这也是朕早已经想过的,不过暂时还不必急,仗,还要打上一段时日的。”皇帝说到这里,不再多言,“今儿个就到这里,你远道而来,路上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等明儿个再过来,你我君臣再就战事、国事共做商议。”

    许乃钊也不勉强,这一路奔行,也着实让他吃足了苦头。当下恭恭敬敬的碰头而出,由亲军领着,到安排好的住所休息去了。

    皇帝转过身来,笑盈盈的望着惊羽,nv孩儿却不理他,嘟起好看的嘴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怎么了,生朕的气了?”

    “您是皇上,奴才哪敢生您的气啊?”惊羽微微撅起嘴巴,语带委屈的说道。

    “不是朕舍得扔下你,这军中都是一群粗汉,你一个南地生长起来的nv孩儿家,到了这里,多有不便。再说,关外寒冷,犹胜京中,朕担心你跟来吃苦嘛。”皇帝嘻嘻一笑,软语哄着,“听话,别生气了,好不好?”

    惊羽最怕的就是皇帝表现出这一份孩子脾气,无声叹息着,站到他身前,“您看您,头发都长长了,肃大人也是的,怎么也不找人好好伺候您呢?”

    “他倒是找了,不过都是一群手粗脚粗的莽夫,朕只用了一天,就把他们都打发了。直到那时候,朕才发觉,这一次不带你出关,是多么重大的错误呢”

    惊羽扑哧一笑,“哦,皇上,奴才带着皇后娘娘给您的写的信呢”说着话,从怀里mō了几下,拿出一封书信,“还有,谦妃娘娘、瑾贵妃、兰妃几位娘娘着奴才给皇上带来的。哦,还有,”她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说道,“杨贵人给皇上又添了一个小主子……。”

    皇帝随口答应着,打开信皮,取出几封信来,都是一些nv儿家言,叮嘱皇帝,圣驾在外,多多注意龙体,京中一切安好,请释圣宪云云。虽然不过是一些家人絮语,但看在眼里,xiōng中一阵发胀。自己虽然到了前敌,但终究不会有安全上的忧虑,接到皇后、嫔妃的来信兀自如此动情,更不必提那些前敌征战的将士了。这可真真正正是领略到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滋味了

    他不愿为此伤恼怀抱,有意岔开话题,“对了,杨贵人生下小阿哥了,是吗?”

    “是呢”惊羽笑着说道,“好可爱的。féiféi白白的,可讨人喜欢呢不过皇上不在京中,尚不及叙名。”

    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但喜欢孩子的天xìng不可改变,眼前似乎出现一个胖胖的婴儿,叉着小手小脚的招人喜爱的样子,也为之失笑,“对了,她还好吗?可还有什么胡luàn的想法吗?”

    “这,奴才可不知道。”惊羽说,“不过,这一次皇后娘娘降旨,着奴才出京,杨贵人特意派身前的小太监把奴才找去说话,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深悔当初之言,又担心皇上在前敌有什么危险。着奴才见到皇上说:关内、京中无数百姓翘首企盼,只待王师早日奏凯。她在宫中,亦当时时焚香祝祷,请列祖列宗保佑,皇上龙体安康,早日还朝。”

    皇帝满足的叹了口气,他的jīng神并没有放在惊羽的奏答上,而是一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当下随口说道,“留待日后吧,朕还京之后再说。”随即起身,在雪白的笺纸上草草写下几句话,同时吩咐一声,“传肃顺进来。”

    把肃顺招至御前,皇帝说道,“朕刚才起草了一份谕旨,等一会儿你命人发往北京,着军机处请旨用玺,之后将其印制成文,这一次出关征战的绿营军士中有为国捐躯者,着兵部逐一查明户籍所在,由当地藩司衙mén,派人亲自礼送到家。以示朕慰切之意。”

    肃顺答应一声,从惊羽手中接过笺纸,上面抬头是一段空白,写着敬启者某某某,下面直入正题,写着一段话,“朕以无尚荣光并无尚哀痛之心,将令郎为国捐躯之讯息亲自转喻汝家。儿郎为国报效,战死疆场,非惟朝廷之殃,更且家mén之哀。然朕以为,身为绿营兵士,马革裹尸,丈夫所归。朕今身在前敌,与汝同做号哭之恸。唯念圣朝绪统不绝,朕之挽思,永世不绝矣。”

    肃顺大皱其眉,“皇上,这怕与礼制不符啊?”

    “笑话什么礼制?兵士为国报效,战死沙场,你还和朕说什么礼制吗?”

    肃顺迎头碰了个大钉子,不敢再说,唯唯承命,“是,奴才都记下了。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办理。”

    “还有,”皇帝又叫住了他,“你下去之后,命随军章京挑选通晓文墨之辈,尽数在军中为想与家人通信的兵士起草书信。命专人送回关内。也是照前例办理——都要逐一送到兵士家人手中。若是家人不识字,就着当地衙mén派人,逐字逐句的念诵、解释。”

    肃顺一听,更觉不妥,清朝重文轻武乃是祖制,这样厚待兵士,传扬出去,成什么话了?但看皇帝脸sè凝重,丝毫不敢打折扣,心中想着,等一会儿下去之后,请许乃钊共同参详此事便了。

    许乃钊也以为,朝廷这样厚待士卒,于礼制不谐,皇帝根本不理二人的奏陈,力排众议的将此事推行了下去,消息传到军中,士气豁然而振兵士们不懂得朝臣和皇帝的奏答是怎么样的,在他们想来,皇帝如此宽仁待己,所能报答的,也唯有烂命一条,思及当初皇帝初到瑷珲,在军医院中对伤兵所说的,今后使因伤引致残疾的兵员,一定要保障其日后生活无忧的圣谕,以及今天御笔亲书,jiāo由各省执行的阵亡通知书及派遣军中文书,为所有有意愿的兵士记录书信,派专人赍送到家mén的种种作为,令绿营兵士感jī涕零,消息传播出去,瑷珲城中驻留的绿营军士山呼万岁之声惊天动地各处俄军要赛前的情况虽未能亲见,但想想也知道,定然是一副群情跃然,豁死报效之举了。

    九月十九日,各路兵士再度端起各自的武器,在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和小镇巴尔瑙尔掀起漫天的战火炮火轰炸,如火如荼,鲍超和刘铭传、程学启等人部队深入到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十二公里处的时候,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城中心教堂高耸的十字架,但越到此刻,俄军的反击越猛烈,而且,这里的建筑多为huā岗石结构,清军即便有火炮开路,面对这坚固的房舍的城防工事,能够取得的效果也不再像前几天那般的立竿见影了。

    对面是一座俄军建造的二层楼房,房顶上、房舍中到处都有俄军布置的火力点,凶猛的火力将清军前进道路尽数封死,清军无奈,只好在街道的远处,寻找合适的隐蔽处藏身。

    调上炮营,以40磅重炮轰炸一轮过后,敌军的工事兀自屹然矗立,鲍超火冒三丈,抓起脑后的辫子,在脖颈上使劲一甩,“弟兄们,给我把快枪顶上膛,和老子一起冲上去”说罢一声,纵身跳出隐蔽处,就地一滚,躲开俄军shè来的子弹,举枪还击,身体纵高伏低,冒着猛烈的子弹,冲了过去。眼见主官拼命,士卒们群情jī昂,各自端枪从隐蔽处跳出来,跟在鲍超身后,向前冒死突击。

    鲍超跑在最前面,眼见楼舍的前面有一辆破车,右面的轱辘被炸毁了,车身歪斜着横在路面上,他几步跑过去,隐藏在车后,躲避雨点般落下的子弹,尽可能的蜷缩住身子,不时举枪还击。他的枪法非常好,每发shè一枪,总能够击毙楼中的一名敌人,片刻之间,这个隐蔽的火力点就成为俄军的眼中钉,上下一齐开火,向破车打来,鲍超耳朵中听着子弹打碎大车木料的炸响,心中苦笑:格老子的,怎么就知道向老子shè击呢?

    这片刻折冲,后续的清军bī近跟前,大车左近不能靠拢,有鲍超的兵士在后高喊,“大人?您还活着呢吗?”

    鲍超竖起一根手指,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放你母亲的屁你说老子还活着呢吗?”

    兵士想笑不敢,也没有那份空闲,一声命令,点燃一从火把,从怀中掏出火榴弹,点燃印信,猛的起身,向大楼抛shè了过去,“轰轰”几声烟雾弥漫中,遮挡了彼此视线,鲍超趁这个机会,鱼跃而起,带人三步两步到了楼舍的窗根下,各自卧倒下来。

    等到烟雾散尽的时候,屋内的俄军大约知道不好,枪打得更加猛烈了。鲍超连看也不看一眼,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榴弹,就着火折子点燃了,轻轻的向里一送,随即趴下来,“轰”的一声大响,夹杂着尘土、泥块、木料、并俄军士兵的惨叫传出楼外,鲍超脚下不停,一跃上了窗台,举手一枪,打死一个受伤之后仍yù顽强作战的俄军士兵,身体已经到了楼内。

    进到楼中,鲍超才发现不好一楼的房间中,有百数十人的俄军战士,趴在朝向不同的窗台正在向外shè击,他所进来的,不过是其中之一。硝烟弥漫中,多名俄军士兵正在扭头向这边看过来,他怪叫一声,身体倒仰着又从刚才进来的窗口折了出去,仰面摔倒在地,后背给遍地的坑洼不平垫得生疼,眼见一个俄军士兵的面孔出现在他刚才离开的窗口,正在做持枪准备shè击状,鲍超顺势滚动,俄军的子弹打空了,同时手疾眼快的从腰间chōu出手枪,迎面一枪,从敌人的额头打了进去

    更多的清军跟在身后冲进房间,鲍超躺在地上,听里面乒乒乓乓之声响个不停,夹杂着自己人和敌人胡luàn的吼叫呐喊声,也不知道弟兄们死了多少人?他顾不得多想,再度tǐng身而起,冲进了楼中。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清军也随着冲了进来。

    用了一盏热茶的时间,清理干净藏身楼内的俄军,各人无暇休息——二楼之上,还有一处俄军更加猛烈的火力点,拿不下此处,后续部队休想能够顺畅前进。鲍超喘息了几声,当先端起步枪,再度向楼上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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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孤注一掷

    第80节孤注一掷

    鄂木斯克镇的易手,令穆沙维耶夫大为惶恐,这里和自东向西排列的巴尔瑙尔、卡因斯克、下乌丁斯克等处和雅克萨城连成一体,可以算作了这远东第一坚城的外围防线,一旦有失,雅克萨就成为给人脱光了衣服,置于西伯利亚严寒的冬季里的nv子,只剩下任人鱼ròu的份儿了

    穆沙维耶夫又是疑huò又是惊恐:清军怎么这么有战斗力了?还是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由吗?把败退下来的哥萨克骑兵残兵找来,认真询问,说是清军装备了很先进的,能够发shè连发子弹的快枪。利涅维奇深以为然,他是军伍出身,一听便明白,清军有了这样的武器,面对骑兵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一边倒的、近乎屠杀一般的作战效果了——但在穆沙维耶夫听来,这不过是刻意强调的客馆因素——难道战争只是凭借几支连发快枪就可以取得胜利的吗?简直笑话[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把骑兵打发出去,穆沙维耶夫沉思良久,越来越觉得困huò,这时候,一个早已经得到,却始终不能证实确凿xìng,或者说,在自己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其确凿xìng的消息,逐渐占据了主位,“将军阁下,照中国人这样不顾严寒天气,冒死进击的动作来看,大约中国的皇帝陛下确实已经到了军前了。”

    “你是说?”

    “我本来很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这是因为,中国的皇帝所能够享受到的容光和尊贵,是我们所知道的,所有国家的国王陛下加在一起也不能比拟的。”穆沙维耶夫一面说,一面冷笑,“我之所以不肯相信这条消息的正确xìng,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会愿意冒着失去这样多荣光和尊贵的可能,从遥远的北京城到前线督促作战的。现在看来,东方人的思维方式,果然还是和我想得不一样呢”

    “那,总督阁下的意思呢?”利涅维奇问道,“您总不会荒唐到把主意打到中国皇帝的身上吧?”

    “为什么不呢?将军阁下?”穆沙维耶夫笑着说道,“只要能够将中国的皇帝陛下掌握在我们手中,即便失去所有的远东一线的要塞和城市,都绝对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只要我们能够把中国的皇帝陛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这,需要的仅仅是我们能够有如此的胆量,和一直勇敢的军队,就能够做到”

    “但,中国皇帝现在在哪里你都不知道,更不用提我们手中所能调用的军队已经并不很多了?”利涅维奇问道,“还要派遣部队到敌人的腹地去吗?”

    穆沙维耶夫为自己这异想天开的设计jī动得两眼泛红,真要是能够把中国皇帝抓到自己手里,则中**队在远东地区所取得的一切荣耀,都要化作流水他像一个已经输光了全部赌注的赌徒,将全副身家都压在了这一铺之上,“中国皇帝一定就在瑷珲城中。我现在只要派遣一部教士团的士兵,趁着中国方面不防备的功夫,从安加拉河绕行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山间小路,那里是距离瑷珲城最近的隘口,而且,只有最少数的清军士兵把守,他们也根本想不到,我军会从这里绕行间路突击只要能够抓到……不只要能够进入到瑷珲城中,为中国人造成恐慌情绪,则前方军心必luàn,到时候,就能够彻底解除各处要塞,乃至雅克萨城的危机局面了”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总督阁下,中国皇帝的尊荣既然如您所说的那般的话,则中国人对于他的保护,也一定是无与伦比的,难道您以为,仅凭五千人的进攻,就可以擒获这样的大人物吗?”

    “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目前我们所面临的这样的困境。我这样说,您明白了吗?将军阁下?”

    “但……”利涅维奇从战术的方面考虑,也认为这样的奇兵不失为可乘之机,但若是一旦事机不成,再从雅克萨城中chōu调有限的驻防兵力,进而jī怒中国皇帝,等到日后,就再也没有搬回的机会了他想了想,“那,您准备派遣多少人东进,执行这一次的计划呢?”

    “我想,不能多于一千人,太多的人固然可以解决更多的问题,但对于此次部队行进的隐蔽xìng,也就造成了太多的阻碍。”

    “即便如此,三个营的战力部队的调动,也是很容易给中国人探知我方的动作的?”

    “这时候,也只有冒险一搏了。”穆沙维耶夫自然知道人数太多,但鄂木斯克已经给清军占领,巴尔瑙尔眼见不保,能够给他从容布置的机会也已经不多了。更主要的是,彼得堡方面的俄皇陛下因为在远东地区的战事节节失利,对他已经大为不满,若不是看在康士坦丁亲王的一再转颊的份上,早就撤掉他这个东西伯利亚总督的差事了。所以,这会儿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用了五天时间,搜罗集齐所有开战以来中国部队的动向和调兵行进路线图分析,穆沙维耶夫基本上可以确定,中国皇帝就在瑷珲城中,具体位置当然不知道,但正如他想的那样,只要能够在瑷珲城中掀起大规模的bō澜,即便这一支特遣战队全军覆没,只凭造成的灾难xìng的影响力,也足以让清军士兵的军心和士气遭到毁灭xìng的打击,到那个时候,扭转战局的不利局面,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如何将这样一支庞大的武装部队安全而秘密的送到瑷珲城下——甚至不必进bī到瑷珲城,只要能够在明斯克特列克要塞制造一些纷扰,就足够中国人好一阵担惊受怕的了——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从伊尔库茨克到雅克萨,再到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一路上,到处都有清军的斥候来回巡视,这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防止俄军的偷袭,但在穆沙维耶夫推测出中国皇帝驾临瑷珲城之后,这样的军事动作一眼可知,都是为了保证皇帝在城中的安全而增设的。

    最后穆沙维耶夫和利涅维奇决定,从雅克萨城向东行军断不可行,只能转一个大大的圈子,走外兴安岭一线,然后南下,走乌尔勘屯、苏楚那、博和哩屯、布拉戈维申斯克(也就是海兰泡),最后到达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粗略的计算一番,这一条选定的道路,足有一千余俄里之多如此天气,进行这样的远征,对于士兵的体力和耐力都是一种极大的考验,不过胜在隐秘,而且,这一线完全避开了两国正在jiāo锋的正面战场,可以收到兵出奇峰的战略效果。

    至于带兵的人选,由利涅维奇推荐了自己当年在第二高加索骑步军指挥的山地营的营长,现在是驻防在雅克萨城中的高加索独立军团第一山地旅的旅长,准将军衔的葛伦格?罗斯担任特遣队的队长,麾下部队的组成主要从第一山地旅chōu调,另外汇集了上乌丁斯克第一步兵团的部分jīng干力量,这些人中,官衔最低的,也是准尉军阶。

    穆沙维耶夫给罗斯准将下达了严格的命令,最迟十五天之内,一定要赶到目的地虽然他并未说明逾期会有什么结果,但罗斯准将知道,过了这样的期限,只怕清军就已经将雅克萨城拿下来了到那时,即便能够制造恐慌,也于大局无补了。就这样,罗斯准将接受命令,带领一千余名战士,从雅克萨城出发,兼程北上,顺外兴安岭的山脊,一路开拔而去。

    清军方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俄军居然会有这样一步棋,路上根本没有遭遇任何清军的巡逻部队,十天之后,顺利的越过茫茫雪原的无人区,抵达了乌尔勘屯。屯子里有二十余户人家,多为达斡尔人,另外有少量的满族和鄂伦chūn族百姓,常年以渔猎为生。

    面对如同从天而降的俄罗斯士兵,百姓全都傻住了,他们当然也知道在远方的东面,有中国人和俄国人在打仗(这样的称谓不是笔者笔误,确实是如此。当时生活在黑龙江流域的百姓,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属于哪一个国家的,一般而言,在山中、江边渔猎的时候,遇到任何一方的官人,都会自动上缴实物税,可以说,这是一群没有国家归属感的人群),但到自己所居住的屯子来,又是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罗斯准将也觉得很为难,这一路行来,他始终在犹豫,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中国的百姓,而如何处置这些人,就成了困扰他多时的难题,从一个军人的荣誉感出发,他不愿意伤害这些无辜人,但军令高于一切,自己动身离开,给这些人随后报告给中国人,则自己所行一路的辛苦,就要尽数化作了泡影。因此,在面对部下的请求时,准将阁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断然处置的手势。

    听着屯子中胡luàn响起的枪声,孩子、nv人尖锐的哭喊,老人、男子的斥骂声响做一团,罗斯准将黯然叹息

    清理了乌尔勘屯,俄军特遣队休整一夜,补充了饮水,从各家各户翻找出积存过冬的食物,第二天继续上路。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达了苏楚那,这一次,准将的心变得硬气起来,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全部消灭的命令,然后不做休整,连夜进军。

    路上无话,在博和哩屯如法炮制一番,向着此行最重要的城镇海兰泡前进——罗斯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能够凭借一千人的部队就可以尽数杀光海兰泡中所有中国人的地步,故而准备绕城而过,不做停留的驰往明斯克特列克要塞,但在经过海兰泡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很微小、很微小的意外——俄军的部队行踪,给一个中国东北的土著发现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墨勒根,也就是那个带领胡大máo度过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后山,绕行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后山,执行特种作战任务的土人。

    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战役结束之后,墨勒根因为向导有功,肃顺亲自发给他白银一百两,以为奖励,墨勒根开心得不得了,了不得——东北一地,物阜民丰,百姓却多年贫寒,当年雍正皇帝和俄罗斯国签订的《恰克图商约》中还有‘往来jiāo易,以物易物’的文字,就可见一斑,这一次自己带领中**人爬一座山,居然就能够获得一百两银子?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拿着银子,就在瑷珲城中,墨勒根给妻子、孩子,父母买了几样衣服,回到海兰泡的家中,一家人高兴坏了,而他这一次南下瑷珲,居然能够带回来这么多银子,也成为城中街谈巷议的新闻。东北百姓淳朴,不会妒忌,只感到无比羡慕,甚至有人以为墨勒根是可以和中国大官说得上话的,意图托请墨勒根,也将自家子弟,送往军前效力的。

    墨勒根回家呆了几天,越想越觉得从军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和家人商议一番,也认为若是能够从军,在保全xìng命之外,能够得到一些国家拨给的军饷,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于是,墨勒根在城中呆不多时,再度启程,准备到瑷珲城投军。

    这里通往瑷珲城的道路他非常熟悉,比之俄**人无端又胜上数筹,不料出城不久,就给他发现,有一大队的俄罗斯士兵,乘马拉雪橇,呼啸而来。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意yù何往,但中俄两国jiāo战他是知道的,在这样一个远离战场的地方见到俄罗斯军人,终究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找一个地方隐蔽起来,等俄**队穿行而过,墨勒根觉得事情多有不妥,脚下不停,抄近路直奔铎陈卡伦——这里是战线的最东端,属于当初张运兰所管的松阿甲乌拉卡伦下辖范围,驻守这里的是张运兰从山西带来的一个都司,姓马,是个回回,手下尽是回回兵。

    墨勒根奔行到铎陈卡伦,彼此语言不通,马回回根本听不懂,看他急得满头是汗,心中只觉好笑,“你是不是有事?有事慢慢说。不要急。”

    墨勒根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马回回也有点烦了,“这样不行。他可能是有事,来人,带他到松阿甲乌拉卡伦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人听得懂他说的话?”

    就这样,三转两转,把个墨勒根待到瑷珲城中,因为御驾到了城中,城内的安防任务陡然加剧,由额里汗、西凌阿两个人分别带人负责保卫副都统衙mén公署前后左右,城中其他地方,则由绿营兵守卫。有负责管理城内治安的地方官找来通译,问了一遍,墨勒根只说一句话,“我要见那个当初赏给我银子的大官”

    有人认得他,“这是当初做向导的那个土人,喂,你是不是嫌钱给得不够多,又回来要了?”

    众人哄堂大笑间,墨勒根只是重复这一句话,“要见那个给银子的大官。”

    城中地方官不得已,只好请见肃顺,肃顺为公务忙得不可开jiāo,根本没工夫见一个本地土著,有心就此将他打发了,但听地方官说,这个人似乎真有急事,要面见大人。不得已,只好把他传了上来。见面一问,肃顺一张胖脸立刻变得雪白:海兰泡出现大股俄军部队,是来干什么?

    当下命人先将墨勒根安置起来,转身去见皇帝。把听来的消息奏陈一遍,许乃钊也立刻变了颜sè:“他们……敢莫是为了皇上而来的吗?”

    皇帝也愣住了,为了自己而来?说起来,倒未必是一个坏主意,只要能够控制住自己,就不愁清军不投降,进而放弃所有已经取得的军事据点。不过也可以看出来,俄国人已经没有底牌可以打了。只是,俄国人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笑着看看肃顺和许乃钊,“怎么了?害怕了?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朕,又不是为你们,朕都不慌,你们慌什么?”

    “皇上,您……”许乃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皇上,御驾在城中,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一旦有警,臣等万死不能……”

    “行啦,朕知道你忠心。”皇帝笑着说道,“若是我们不知道此事,俄军或者还能有可乘之机,如今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看着敌人诡计得逞呢?肃顺,你去把那个人带来,朕亲自问他。”

    把墨勒根和一个通译领进作战室,皇帝亲自问了一遍,确定消息无误,命人将他们带出去,随即说道,“俄国人狗急跳墙,把打到朕身上了。你们谁愿意担负起护驾之职?”

    “奴才愿意。”西凌阿第一个跪倒,“皇上,奴才是御前shì卫领班,保护主子周全,是奴才分内之事,请皇上下旨,奴才愿亲领一军,出城迎敌”

    “皇上,您北上瑷珲,是奴才护驾前往的,奴才也愿意护持主子周全,领兵出城,与来犯之敌拼他个你死我活”

    皇帝笑了,“你们有这番shì主之心,朕很高兴,不过,出城迎敌就不必了,俄国人不是想进城吗?若是不让他们进来,反倒显得我大清无容人之量呢就让他们进来,不过,西凌阿、额里汗,若是走脱了一个客人,朕就要了你们两个人的脑袋都听明白了吗?”

    罗斯准将带兵行进的速度比墨勒根足足慢了两天的时间,这并非是因为天气和体力的原因,而是为了不敢为清军发现,越靠近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就越要尽可能的小心谨慎,白天不能行军,只能在晚上动作。到了第十五天头上,九月三十日的夜间,在解决掉清军的五名从山上下到山下进行巡逻的哨位之后,特遣队来到了黑龙江边。

    寒冬的天气,黑龙江冰封雪住,结下了厚达数公尺的冰层,不要说人走在上面,就是把大炮搬运在上面,也是丝毫没有问题的,夜sè中,瑷珲城远远的矗立在江边的高崖上,城中略见依稀灯火,只是不知道,中国的皇帝陛下藏在哪间屋子中呢?

    罗斯顾不得多想,吩咐士兵最后一次收拾行装,准备好武器,踩着冰面小心翼翼的过了江,顺山路直通瑷珲城的大路上,竟然好运气的没有一个清军士兵在防守罗斯心中欢喜:中国人都给胜利冲昏了头脑了,居然不肯派兵把守?用力做了一个手势,带领这一千余名特遣队员,猛的加快脚步,一路冲进城mén大开的瑷珲城中。

    街道上一片宁静,连一个清朝的士兵都没有,这倒让罗斯觉得遗憾了:一个人也没有,到哪里去问中国皇帝在哪里啊?这个念头还未及闪过,路边的民居中突然有亮光闪动,随即窗户给人从里面推开,火把突突燃烧着,一tǐngtǐng的连发快枪伸出黑dòngdòng的枪口,对准街面上这些如同顽皮的孩子一般,闯进主人家中的不速之客。

    罗斯一眼看见,立刻明白,自己行踪暴lù了,但如何暴lù的,却不知道。喉咙中发出狼嚎一般的怒吼,。呜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话。有翻译立刻将话转述给藏身街道尽头的肃顺。本来皇帝也想来凑这份热闹,但架不住肃顺、许乃钊拼死苦劝,连那个从来不过问正经事的惊羽也难得的落了泪,他不好坚持,只好孩子般的嘟起了嘴巴,任由肃顺领兵了。“他在说,他和他的部下希望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

    “你告诉他,在他和他的部下屠杀我中国百姓之前,这样的要求未必过分,但在此之后,他和他的这一支特遣队,就已经成为了人所不齿的杀人凶手,他和他的部下,不配做一个军人”

    等翻译高声把话说完,罗斯叹息一声,又说了句什么,这一次,肃顺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shè击”

    突突突突突突的一阵暴烈的枪声响过,这一支从雅克萨翻越千山万水来到此处的俄**队,甚至连正面的敌人的容貌都没有看见,就被尽数消灭在了瑷珲城的中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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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对俄攻略(1)

    第81节对俄攻略(1)

    九月二十九日,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财相伏龙臻柯、以及前任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堂弟,罗林侯爵步入冬宫的孔雀石大厅——这里是全部用当时很少见的鲜绿sè的孔雀石来装饰,并多了一层镀金层,使之看起来更加的金碧辉煌,身着明亮而华贵服装的宫廷shì卫拉开同样镀金的大mén,三个人鱼贯而入,正面相对的柱子前,俄皇亚历山大二世正笑容可掬的听叔叔康士坦丁亲王在说话。

    “……是的,尊敬的陛下,我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即将越发变得寒冷的十一月中,中国人将重蹈法国人的覆辙,选择灰溜溜的离开雅克萨城,并且将所有耗尽了中国士兵的鲜血换来的土地,逐一jiāo还到我国的手中,到那时,尊敬的陛下将重现亚历山大一世的辉煌而是不是允许中国人体面的离开,也正是要皇帝陛下您的仁慈呢”[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亚历山大二世微笑着点点头,“我不认为在遭受了中国人的伤害之后,允许他们体面的离去是一件绅士当为的事情,正好相反,我要中国人知道,任何敢于伤害我国的行为,都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说着话,他向进mén来的几个人招招手,“我亲爱的朋友,请到我的身边来。”

    涅谢尔罗跌心中暗怒,战场的情事于本国如此不利,亲王殿下居然还在向皇帝灌输什么胜利在望的谎言吗?他白了康士坦丁一眼,走到皇帝身边,脱帽鞠躬,捧起皇帝陛下伸过来的手wěn了一下,“尊敬的陛下,您的忠实的仆人向您问好。”

    “请坐吧,我的伯爵先生。”沙皇笑着说道,“我正在和亲王说话,话题是关于中国人请求停止战役,要求能够通过谈判的方式,和平划定彼此疆圉的事情呢”

    “陛下,请原谅我的愚钝和无知,外务部并没有接到任何中国人意图通过谈判来解决彼此争端的消息,更加不知道……”

    “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康士坦丁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是通过英国驻彼得堡公使,威妥玛阁下转达的。不过,只是口头转达。”

    对于亲王的话,涅谢尔罗跌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反倒知道,在战役之后,俄方第二次派遣外务部的专使,向英国人表达了希望能够得到英国人的调停,暂时中止两国敌对状态,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雅克萨城及中俄两国边界争端的要求,这一次,又给中国人打了回票,从九月二十六日起,清军会聚在下乌丁斯克——这里距离雅克萨不足三十里——整整五十八个营的战斗部队,还不包括三十一的营的炮兵。

    雅克萨是俄国经略远东的第一坚城,甚至超过了东西伯利亚首府的伊尔库茨克,城中俄国、中国百姓hún杂居住,总人口在六十万上下,在战事开始之后,为了防止城中的中国人趁机捣luàn,驻守雅克萨城的俄军指挥官将所有中国人尽皆汇总,统一生活在指定区域,日子虽然勉强能够过得下去,但比之战前,却已经有了天大的差别。

    这一次中国方面始终不肯接受和谈的请求,云集重兵开赴城下,涅谢尔罗跌伯爵知道,一方面是为彻底解决两国争端,给己方一个严厉的教训;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俄军守将做事不留余地,jī怒了中国人所导致的。

    他这一次进到宫中,本意是请求沙皇陛下传令,以皇帝陛下的谕旨的方式和中国沟通,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若是势不可解的话,即便牺牲穆沙维耶夫也是可以考虑的,但康士坦丁抢在自己前面,把所有的话都堵了回来。

    他想了想,终于开声说道,“陛下,下乌丁斯克的失守,使雅克萨已经暴lù在中**队的包围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若是仅仅凭城中的边防兵团和第二西伯利亚步兵军团的两万七千余名战士,是不能保证这座我国在远东的战略基地及城中五十七万名民众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的。”

    “请您放心,尊贵的伯爵阁下,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沙维耶夫阁下已经和利涅维奇将军带领着第三西伯利亚军团和hún成军团,及库班哥萨克军在九月十六日的时候进驻雅克萨城了。到目前为止,城中守军的数量已经突破的十万人这样的话,您认为还会有防守上的问题吗?”

    涅谢尔罗跌一愣,“: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亚历山大二世接口说道,“这件事是经由总参谋部的阿尔切梅耶夫大将和亲王殿下的奏请,我亲自批准的。”

    “若是这样的话,”涅谢尔罗跌伯爵笑了笑,“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九月三十日,在苦战两月,付出10,378人阵亡、14,020人受伤的代价之后,清军主力部队陈兵在雅克萨城外,只等移驾到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的皇帝陛下的诏旨传下,就要大举进攻了。

    不论是中方还是俄方,都知道雅克萨一战,已经是这一次两国为边界纠葛,自八月初一开战以来的最后一役,拿下这里,便等若是将俄国深入到中国黑龙江流域的军、民势力连根拔起;反之,若是拿不下这里,则以前所有的付出,也就都变成了无用功。

    奕山将众人传到自己的营帐中,大声说道,“皇上圣明,指授方略,我绿营将士才能有今日成就,如今敌人龟缩于雅克萨城中,皇上圣驾驾临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等待我等破城歼敌的大好消息,望各位奋勇当先,竭力杀敌,上报皇恩之外,亦可为列位争一个封妻荫子,不负丈夫平生”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昨日离城之时,中堂大人约见本官,对我说,俄国人秉xìng无良,趁两国jiāo战,残害我大清于雅克萨城中百姓,种种不法情事,罄竹难书。于这样的人,不必行以什么仁恕之道,故而破城之后,三日内不行法度,所得财物,均由兵士分享,朝廷概不过问”

    程学启等人又惊又喜,这样纵兵抢掠之法,在当初面对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时候就施用过,不过在起驻兵、防卫之效的要塞中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兵士进入之后,四处搜罗,也不过是一些军用器械、yào物、战备物资之类,大多数人都落得个空手而归的下场,自然,士气低落得不得了;这一次可不同了,雅克萨由俄国人经营多年,城中一定有不少值钱的家当,既然是肃中堂所说,那就一定是经皇上首肯或者默许的了,这样看来,立功之外,还能大大的发一笔横财?想起来都觉得高兴

    有程学启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有不以为然的,便如林文察。两国相争,各出奇谋,兵力对抗,杀得死去活来,这都是应有之义,至于雅克萨城中的中国百姓,出于战略的考虑,把他们汇总、安排居住也并非是不能接受的做法。林文察心里想,即便是换了自己是俄军的主官,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和对方询谋佥同的cào行同样的方式。而且,纵兵掳掠,恶例不可开一旦形成惯制,绿营军和那些高山密林中的抢匪还有什么区别?

    他想争辩几句,但一省提督,说起来无比荣光,但在统兵大员、在军机处大臣、在皇上面前,却是连进言的机会都没有的更不必提还会为此得罪军中同僚?转头看看,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似乎城破就在眼前,众人可以大把的分得金银珠宝一般了。他犹豫了一下,把心里的话又吞了回去。

    听着众人口中的粗鄙之言,林文察深为不耻,游目四望,所见到的都是兴奋的笑脸,他心中叹息一声,把脑筋转到即将开始的大战上去了。

    俄军大规模调动,能够暂时瞒得过本国的外相,却瞒不过清军。九月二十日的时候,驻守在下乌丁斯克的清军发现了大批俄军从西向开赴至雅克萨城,派人认真打探,得知是穆沙维耶夫和对华作战指挥官利涅维奇领兵从伊尔库茨克赶至前线,这样一来,驻扎在雅克萨城中的俄军总数就超过了九万人,仅凭清军现有的兵力,还是处于攻击一方的位置,怕是很难达成所愿的取得战事的胜利,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在皇帝的脑中成形了。

    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原本是城中俄军的指挥官维列德尼斯基准将的居所,临时改成了皇帝的寝宫,九月底的时令,昼短夜长,刚刚过了申时不久,天sè就黑了大半,皇帝坐在一张胡桃木质地的办公桌后面的西洋座椅上,听肃顺说话,“……奴才想,雅克萨城中固然有俄军准备做殊死抵抗,但面对我绿营将士勇猛无俦的进击之力,很快就会败下阵来。便如同自八月初一开战以来,各处要塞、城中俄军战力不堪一击一般。”

    皇帝笑了一下,问跪在一边的许乃钊,“许乃钊,你怎么看未来即将进行的雅克萨之战?”

    “臣以为,绿营士气正旺,军心可鼓不可泄。故而应该趁热打铁,尽早将雅克萨城拿下来,分兵驻守之余,其他兵士,当尽快安排其返回关内才是。”许乃钊说,“不过,臣想,雅克萨城是俄国在我朝黑龙江流域经营多年的根本之地,非寻常要塞、城镇可比,城高坚固之外,又有重兵把守,要想取下来,非是易事,还要军中诸将,认真谋划为好。”

    皇帝笑着望向肃顺,“你听见了吗?”他说,“许乃钊是真真正正读过书的,不比你这狗才,仗着几分小聪明,以为雅克萨城如同土jī瓦狗一般,轻易可下若是那么容易的话,以圣祖仁皇帝之雄才伟略,又因何耗时一年有余,方能功成?”

    肃顺没有想到皇帝为这样的奏答会发自己的脾气,赶忙碰头,“是,奴才糊涂,奴才料事cào切,请皇上恕罪。”

    “朕想,既然俄罗斯人不舍得丢弃雅克萨城,我军也不好就在此地与之就一城一地展开殊死搏杀,倒不如兵行险招,绕城它往,直取敌军咽喉之地,你们以为如何?”

    “皇上的话,请恕奴才不解。”

    看许乃钊也是一脸茫然,皇帝展颜一笑,“雅克萨嘛,自然也是要打的,但只做佯攻,我军攻击的重点放在距此一千余里之外的伊尔库茨克,你们认为可有cào行之道?”

    许乃钊和肃顺相顾骇然绕过雅克萨,转头攻击伊尔库茨克?这在战术上当然是可行的,但有几个问题,第一便是天气原因,九月底的季节,东北的天气虽然寒冷,终究还是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时间拖得越久,对于lù宿荒野的清军越不利;第二便是远兵攻坚,兵家不取。伊尔库茨克是东西伯利亚总督驻节之地,那里的环境、地势只是在地图上见到过,根本没有人亲自到达过,知己而不知彼,如何为战?第三,和雅克萨比较起来,伊尔库茨克更是敌军所必救,即便能够一时攻克,怕也是守不住的。最后,也是最最困难的一点,便是兵力的配备。清军在这一次的东北作战中,一共投入了不到三百个营的战力,总数接近十万人,但多次征伐下来,死伤惨重,到现在的能用之兵不过六万,用于攻击雅克萨尚且堪堪,若是再分出一部分人去攻打伊尔库茨克,兵力上就过于捉襟见肘了。

    看两个人满面难过,皇帝展颜一笑,“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就是种种因缘,汇聚于此,不敢下这样的一盘大棋,是不是?”

    “皇上,臣天胆也不敢抗拒君父之命,但远攻伊尔库茨克,我军兵力不足,臣深恐日后有难以为继之虞啊。”

    “你的话并非无理,不过,朕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雅克萨,而是要整个的贝加尔湖”皇帝长身而起,大声说道,“贝加尔湖本来就是我天朝所有,如今为俄国人所强占去。朕就是要趁这一次和俄国开战,并且伊尔库茨克城中空虚的机会,把这座城拿过来——今后,彻底将俄国人赶出西伯利亚将这块土地,作为我天朝百姓畜牧之所”

    即便以肃顺对皇帝的言听计从,内心也深不以为然,话自然是好说,但如何能够做得到?

    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cháo,打下雅克萨,把俄国人的势力驱逐出东北,只能算是治标之法,若是论及治本,就要彻底解决俄国人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势力,而要达到这样的战略目的,就要控制住贝加尔湖一线。

    从清军陈兵城下的雅克萨到伊尔库茨克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若是在四五月份,河水解冻的季节走水路的话,还能快一点,轻便一点,这样的季节,进行几近两三千里的长途行军,实在不是个适宜的选择,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收到奇兵之效从陆路走,要经过尼布楚、因果达河、希洛克河、sè楞格斯克、再穿行过冰封住的贝加尔湖南岸,才能到达伊尔库茨克。若是以为如此行军还不算很难,可以为英勇的绿营士兵完成作战任务的话,那么,越过因果达河和sè楞格斯克之间的亚布罗诺夫山脉,就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但正因为如此,俄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清军会有这样的一支奇兵。一旦建功,就可以彻底打luàn俄国人在远东的战略布局,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再想从国内调兵增援,几乎是不可能的至于守卫在雅克萨城中的俄军,就作为这样一场豪赌的红利罢了。

    但以上种种,他尚不敢就此贸然推行,一直到俄军指挥系统从伊尔库茨克东进到雅克萨城中,才迫使他下定了决心,要趁敌人后方空虚之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依照他的判断,俄国人在伊尔库茨克中能够留有超过两千人的防卫部队,穆沙维耶夫就可以算作是大有远见的战略家了。但综合战争开始以来,俄军实行的添油战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才。而若是自己的计划能够行得通的话,只要最多十个营的部队,就能够完成这样一次可以让俄国人发疯的战术突击行动。

    考虑了一夜的时间,皇帝的jīng神在惊羽看来亢奋的吓人,认真的思考了整晚的时间,他想,此事还是非那个胡大máo莫属当即传旨,进攻雅克萨的战役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后旨,同时招朱洪章、张运兰和胡大máo回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陛见。

    旨意到军中,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jiāo卸了军务,骑快马顶着刺骨的寒风返回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到御前碰头行礼,然后跪着等候皇帝问讯,“你们和朕到作战室中来。”

    进到作战室中,面对着硕大的沙盘,皇帝用手一指,“朕想派你们三个人领兵,取间道而行,西去伊尔库茨克,拿下敌军的第一心腹之地。你们可敢去?”

    张运兰不知其中深浅,第一个屈膝跪倒,“主子有命,奴才万死不辞”

    有他做如斯奏答,也由不得张运兰和胡大máo犹豫了——稍微略显游移彷徨之情,就有掉头之罪“臣身为军人,为君父分忧,乃分内之职。臣请皇上降旨,即刻领兵出发。”

    “出发倒不必急,总在这一两日内就是了。但在此之前,有些事要和你们说,”皇帝说道,“此去伊尔库茨克,路途遥远尚在其次;天时不定,亦为可以接纳之事,唯有一节,便是到达敌人腹地之后,尔等怕要立时迎接敌方猛烈的进击。朕想,便是雅克萨城中的敌军,亦当蜂拥而出,踏上返乡救援的路途,在这之后,绿营固然可以尾随攻击,但于尔等所承受的压力,也不会有很大的助益——你们中的哪一个若认为此行太过艰险,朕以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起誓,断不会为此而心存歧见。”

    “请皇上放心,臣等定当竭力报效,不使敌军有半点可乘之机。”朱洪章说道,“臣想,绿营将士,屡受国恩,临敌作战,也断不会有一个畏葸退缩的。”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满意的一笑,问道,“朕虽然能够订下计谋,但于兵事所知不多,朱洪章,你是多年军伍,你认为,要带多少人啊?”

    “臣想,不能少于十个营的兵力。”

    “这,会不会太……少了?”

    “回皇上话,人多固然可保作战之际兵力充足,但路上所经,到处是俄国人的寨垒要塞,人太多的话,容易暴洪章说,“十个营的战力,臣以为刚刚好。”

    “那好,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所有应用之物,朱洪章,你皆可向肃顺亲自奏陈。由他尽数拨给。肃顺,你可听见了?”

    朱洪章、胡大máo和张运兰三个人在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好一通忙碌,从各自本部所属的营盘中大肆chōu调身体强健、jīng神饱满的士兵,又临时请旨,从前敌调回当初和胡大máo一起执行特种作战任务的剩余三十余名已经做到都司的众人,最后又找到一个常年往来伊尔库茨克的当地商人,请他做向导,但商人把头摇得像个拨làng鼓一般,“这怎么行呢?这样的季节,路上会死人的不行,不行”

    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多加赏金,重赏之下,这个商人答应了,一切准备就绪,部队出发。这一天是咸丰十一年的九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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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对俄攻略(2)

    第82节对俄攻略(2)

    出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极遭的天气,气温骤降东南方向彤云密布,眼看着有大雪即将落下,那个为清军请来的向导哭丧着脸,“我就说这样的时候不能行军吧?你们几位军爷就是不肯听,您看看,等一会儿下了雪,天寒地冻的,不等走到尼布楚旧城,我们就都得给活活冻死在这冰原上了——几位大人,不如我们回去吧?才出来不到一百里,若是回去的话,还来得及的。”

    朱洪章想劝他几句,张运兰却先他一步,chōu出手枪——这一次出征,所有将士一概舍弃了笨重而shè速缓慢的快枪,装备了从安庆枪械局紧急制造出来的手枪和连发快枪——一把打掉他头上的风帽,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你再说?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我告诉你,这一次我等要做的,是皇上钦点的差事,耽误了正经事,我第一个拿你问罪”[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向导连冻带吓,脸sè惨白,这东北的天气太冷了,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冻得他牙齿打颤,“……我……我知道了。”

    朱洪章也说,“你这人也是的,当初答应过我们,就该话复前言。如今离城不远,就要打退堂鼓吗?”他又带着很和缓的口气说道,“你放心,只要把我们带到地头,少不得你的银子。这一次的差事,比你一年辛苦所得,都要多上数倍。又何必为天气寒冷,而萌生去意呢?”

    向导róuróu冻得通红的鼻头,“还是您这位军爷说话我爱听。”说着,向张运兰的背影努了下嘴巴,当先走到领队的马拉雪橇上,用力一振缰绳,“哈”马儿放开四蹄,快步跑了起来。

    从洁雅依连涅斯克城到伊尔库茨克,入目尽皆是洁白的世界,从每年九月中旬的第一场雪落下,就休想有融化的时候,一直要等到来年的四五月份,chūn回大地,冰河消融,岸上的积雪才能逐渐褪去,lù出乌黑sè的大地——在这样的季节行军,固然辛苦,但也相当的便捷——马拉雪橇奔走如风,根本不必考虑脚下原本是陆地还是水面,只管一路向前冲就是了。

    从口鼻呼出的热气,附着在暖帽和护口的面罩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结成厚厚的冰凌,倒似乎是每一个人都生了一把白sè的大胡子似的,到中午的时候,向导勒住马匹,举手示意,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于是众人各自停下雪橇,将马队拢成一团,在中间升起数量不等的篝火,取出雪橇上的冻ròu,就着火烤软,分而食之。

    张运兰用短刀切下一条ròu,送进嘴巴,含含糊糊的问道,“我们走到哪里了?”

    “这里是拉夫凯。刚过雅克萨城。”

    朱洪章心中盘算,照这样看来的话,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拉夫凯距离雅克萨六十五里,距离尼布楚三百七十五里,不过,这两处地方都不是这一次行军要走的,按照地图所示,从拉夫凯到尼布楚是一个反向的u型弯,过于耗费时间和jīng力,故而在一开始确定行军路线的时候,就将此处路径舍弃,而改为走直线行军——这样的话,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

    “那,我们今天到哪里歇宿?”

    “到莫纳斯蒂尔卡河口和阿穆尔河jiāo汇处。”向导说道,“哪里有一片jiāo叉低平地带,顺着阿穆尔河四里多地,有一片巉岩岸坡,正好可以遮蔽风雪,就到那里吧。”

    朱洪章出发之前,曾经和这个向导问讯过,知道路上能够找到的窝棚、镇甸不少,但这样大规模的部队行进,躲避人烟唯恐不及,又怎么敢到有俄罗斯人居住的地方出现呢?能够有这样的躲避风雪的地方,已经是他多多费心了,他拍了拍向导的肩膀,“多谢你啊。”

    休整片刻,重新理顺队伍,二度上路,朱洪章等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跟着向导的雪橇一路前行,临近申时的时候,雪原洁白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突起,等到雪橇行至此处,兵士们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块山体的延伸而成的一大片遮蔽处,下面还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山dòng虽然一切都是光秃秃的,但却是乌黑sè的陆地——看了一天的白sè,这一片平日根本不会注意的黑sè地方,居然让人觉得眼前舒服,心中欢愉

    趁着落日余晖,众人把马匹、雪橇运进山dòng,点燃一堆篝火,朱洪章派士兵站岗,执勤,其他人全部钻进山dòng,享受这一天下来的疲惫。休息了片刻,听人丛中有人低声呻yín,张运兰长身而起,嘴里问道,“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不是,大人,我的眼睛……哎,好疼啊火辣辣的疼。”

    朱洪章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临行前,皇帝对他说的话,“奔行雪原,阳光刺眼,时间长了,会有雪盲之症。这种病多会伤及人眼,有刺痛、火烧灼热之感。避免之法嘛,暂时只能以薄纱遮蔽双目,方能缓解一二。”

    “但,请恕臣大胆,以轻纱méng住双目,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朕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以薄纱遮蔽。这样做虽然会使视线受阻,但决不至于会有睁目如盲之感的。而且,也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因为长久时间以下,双眼为雪光所伤。”

    朱洪章从来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一种病,只不过皇帝说话,不能不听,从肃顺那里拿过预备的轻薄黑纱,每人发了一条,这才上路。而今天听士兵呻yín,所自诉的苦状,与皇上所说的雪盲症分毫不差这真是圣主无所不知了。朱洪章心中如是想着。

    他想了想,命亲军从他乘坐的雪橇的包裹中取出烧伤yào,给那个士兵敷在眼睛周围,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脸上不再像刚才那么火辣辣的疼痛了,士兵翻了个身子,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絮语,“……我和你去,不要叫大人了。”

    “嗯?”朱洪章一个jī灵,睁开眼睛,“有事?”

    边是胡大máo在说话,“值宿的人发现,外面有人。”

    朱洪章睡意全消,第一时间chōu出了手枪,“是俄国人吗?”

    “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不像是我大清百姓。”

    “出去看看。”朱洪章爬起身子,领着胡大máo和那个夜间值宿的士兵到了外面,三个人弓着身子,由士兵引路,到了缓坡的上面,远处一大片茂密的桦树林下,借着遍地的白雪映衬着月光,可以看见几个身穿看不清质地的皮质衣服,头上戴着帽子,正在用尖锥型的器具,在用力戳砸冰面,口鼻间呼出的白气和喉咙间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大人,您说,他们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小人知道。”一句话出口,把朱洪章等人吓得一哆嗦,扭头看过去,是那个向导,也跟了出来,趴在三个人的身边,呲牙一笑,“这是奥罗绰人,在捕鱼呢。”

    “怎么在这个时候?河面不是都封住了吗?还要怎么捕鱼?”

    “奥罗绰人苦啊。”向导带着以为能够教导这一群自打出发就对自己恶语相向的朝廷大官为荣似的神情说道,“这个季节,江中的哲罗鱼、雅罗鱼、细鳞鱼、赤梢鱼、鲤鱼、卡达白鲢等鱼最是féi美。而且,各处俄罗斯人的村落,于鱼类要求极大,只凭鱼季捕上来,随即冻干腌制的虽然也不少,但终究不及鲜鱼味美。为了能够多换来一点钱,也只好不顾辛苦了。”

    胡大máo好奇心大起,又问道,“那怎么捕鱼?钓吗?”

    “当然不是。”向导笑着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过,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这样的季节,也只有各位军爷这样的好汉,才肯冒冰雪之苦登途呢”

    说话间,江面上的几个人放下硕大的冰锥,向桦树林中呼喝起来,很快的,树林中又出来三五十个健壮的汉子,有的手中提着一个足有长木杆,前面带有一个弯钩,有的扛着粗大的绳子。放到冰面上,然后,顺着砸开的冰窟窿,将木杆伸进江中,顺着冰层来回搅动,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只听那向导又说,“这是要用粗绳子把江中的渔网所遗留在外的细绳挂住,然后全数替换以粗绳,然后就可以用力向外拉了。”

    朱洪章大约明白了这种寒冬捕鱼的工作原理,趴在雪地中静静地看着,果然,忙碌了很久,粗绳渐次没进水中,只留下一截尾巴,甩在江面上。然后,所有人一起动手,拉起绳头,一股脑的使劲拉拽,人丛旁边有一个老者,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一根短得多的木bāng,不时敲打冰面。

    在众人的合力牵引之下,越来越多的渔网被拉出冰层,洁白而干净的冰面上,如同一锅水烧开了一般,蒸腾起阵阵白雾,渔网中的鱼儿死命拍打着尾巴,噼啪作响,夹杂着岸上鱼人的欢呼声,响成了一团

    朱洪章似乎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欢愉一样,微笑着翘起了嘴角。

    因为有这样一段小chā曲,特遣队的出发时间耽误了很久,一直等到奥罗绰人收拾渔具,转回自己的村落,确定不会听到这边的动静了,朱洪章才下令整顿行装,尽早上路。

    唯有一节,士兵根本不愿意带上用来遮挡阳光的黑纱,最后nòng得张运兰烦了,厉声呵斥,“想他娘的造反吗?都给老子带上,有敢sī自取下来的,一概军法处置”靠着这样强硬的态度,才使得这数千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戴上了黑纱。

    路上无话,第四天的时候,部队经过尼布楚,进入到亚布罗浮山脉的南线——这是这一次特殊行军过程中最最艰难的一段路程,很多时候,山路崎岖得根本容不得马匹落足,只好将雪橇卸下来,上面的装备分批由士兵扛上去,再将马连拉带拽的送过高坡,方能成行。

    除此之外,士兵夜间歇宿,也成了极大的麻烦,好在在这一点上,皇帝也曾经和朱洪章面授过机宜,具体的做法是这样的:以树枝扫开一片积雪,lù出地表,燃起一团柴火于其上,等木柴烧尽,上铺枯枝,再垫以棉褥,人便可以躺在上面休息了。

    但如此做法,零星之数自然可行,数千人的部队,又如何能够扫得清这样一大片广袤的雪地?没奈何,只好由几十个领兵的将佐睡在其上,更多的人,只好抱着被褥,彼此背靠背的坐在雪地上,勉强合一会儿眼,坚持一夜了。

    到了十月十六日,朱洪章带领三千人的特遣部队终于抵达了冰封雪住的贝加尔湖边,越过这里,就是最终的目的地伊尔库茨克了。眼见胜利在望,清军一片欢欣鼓舞,连朱洪章也难得的放开了怀抱,允许士兵们享受这份千辛万苦之下得来不易的快乐时光。

    “大人,您看?冰面上那是什么啊?”

    朱洪章以为有敌人,赶忙扭头看过去,是一群从来不曾见过的动物,趴在冰面上,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眼下有人类出现,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一个个挪动着乌溜溜胖大的身躯,好像是要往水里逃,“是海豹”向导大声惊呼,“抓住它,可好吃呢”

    连着吃了半个多月的干粮牛ròu,士兵的嘴里早就淡出鸟来,听向导说海豹好吃,一个个奋勇上前,几个人拖住一支,往平地上面拉,“不行,又沉又滑拿绳子来”

    取来绳子,套住海豹的身躯,众人各自用力,拉过身边,用刀划开肚皮,正yù将海豹的五脏六腑掏出扔掉,那个向导分开人群,挤到里面,在热乎乎遍地鲜血横流中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块东西,竟是海豹的肝脏,“这种东西生吃才好呢”说罢举起,向众人一扬手,“谁想尝尝?”

    众人何曾有过茹máo饮血的经历,忙不迭的摇头摆手,“还是您自己享用吧?”朱洪章苦笑着说道。

    “我不骗您,您尝尝就知道了。趁热吃正好,要是冷了,就不能吃了。”说完,他张开嘴,用力咬了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淌下,看上去分外狰狞,“当年还是错过了宿头,尝过一次,这一回,终于有品尝到这无尚的好滋味啦说起来,还要托众位官爷的福呢”

    张运兰上前一步,弯腰问道,“喂,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吗?”

    “骗您作甚?于我有什么好处?您尝尝就知道了。”

    张运兰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凑过鼻子闻一闻,倒没有什么异味,壮起胆子张嘴咬了一小口,像是吃了一口深秋季节尚未揽过的柿子,虽然略有涩涩的味道,但很是绵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又咬了一口,这一次倒真觉得有些鲜美了。

    朱洪章、胡大máo几个人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老张,好吃吗?”

    “嗯,”张运兰闭着眼睛,嘴巴来回蠕动,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的点点头,“倒是不难吃。”

    “我也尝尝。”又有人好奇的挤过来,但向导把手一扬,将肝脏扔到一边,“冷了,不能吃了。”他说,“诸位军爷想吃的话,那边还有大把的活海豹,剖开来就可以品尝到热乎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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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对俄攻略(3)

    第83节对俄攻略(3)

    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朱洪章是知道的,一路上纵然有无数辛苦,甚至有士兵为寒风冻得手指、脚趾脱落,总还算顺顺利利,眼下到了贝加尔湖边,距离伊尔库茨克还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若是在这里出现差错,可真正是功亏一篑了。

    因此,从离开湖面范围之后,向前行走了二十里,朱洪章就下令停下脚步,吩咐兵士准备休息,明天凌晨起chuáng,赶在伊尔库茨克城mén开启的一一霎那,冲进城中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在休息的时候,他再一次把向导叫过来,询问了一遍城中俄国管理城中事物的官署衙mén所在地——这里是第一步要控制起来的,至于民众,人数虽然多,但只要控制住当官的,百姓还能有什么抵抗之力了?

    把胡大máo和张运兰叫到身边,对他们叮嘱了几句,“大máo,我和老张带人携轻武器先进城,你带人随后跟进,用重武器封锁jiāo通,把当地的俄国人尽数安置起来,一个也不要走脱,懂吗?”

    “大人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的。”

    “我问过向导,他说,城中有一座教堂,内中宽大无比,暂时就将城内人汇聚于此,之后派人看管也就是了。”朱洪章说道,“至于俄国人的援兵几时会来,还有我军什么时候能够赶到,都还是未定之天,这之前的日子,最称难熬,让弟兄们打起jīng神来,不可有半点懈怠”

    目不jiāo睫的过了半夜,看看时辰,已经到了早上,伊尔库茨克地处极北之地,天sè亮的非常晚,眼见已经到了辰时,大地还是被黑暗笼罩。朱洪章计算了一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命令部队整装出发,继续坐马拉雪橇到了距离伊尔库茨克二十里之外的雪原,下了雪橇——为了担心声响太重,惊醒俄军守备,接下去的道路,只能靠步行了,留下一部分人守候在这里,看守装备和雪橇,朱洪章向那个向导一抱拳,“多谢您了。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之后,朝廷一定会有重赏于您皇上圣心仁善,断不会使有功之人受委屈的——今日在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吧”

    “大人,……”一路行来,风雪载途,原本陌生的向导和这些粗豪的战士也处出了情谊,他不知道这些人到伊尔库茨克是为什么目的,但也能够猜出一二,今天分别,再见的时候,在场之人不知道有多少已经幽明永隔了。想到这里,向导眼圈微红,声音颤抖着说道,“大人,和列位军爷,请多多保重啊”

    朱洪章咧开大嘴笑了一下,不再效儿nv之态,用力一挥手,“出发”

    踏着过膝深的积雪,清军艰难的行进在路上,用力呼吸几口空气,朱洪章只觉得身体的内外一阵寒意流过,真应了皇帝当初和自己说的,“在贝加尔湖边呼吸一口空气,你甚至能够知道,空气是如何在你身体中流动的”

    这样的话他虽然不懂其意,但实验了一番,果然如此,xiōng中的凉意从鼻管、喉头一路向下,最终化作热流,进入到身体之中,这种奇异又恍惚的感觉,似乎让人能够看见一般的爽利和豪情勃发,忍不住想长啸几声,发泄一番。

    身后部队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士兵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把重装的连珠快枪拆卸成组件,分别背负,兀自让人觉得犹如扛了一座山在肩头一般,士兵们轮番jiāo替,但走不到五十步,就给压得呼吸不匀了,“大人?不如休息一下吧?”

    “也好。”朱洪章看看时间还早,命令士兵暂缓前进,就着雪地中休整片刻,和张运兰、胡大máo商议了片刻,距离目的地还有十里地左右的路程,等休息好了,就一鼓作气的赶到那里。

    过了上午的巳时,天sè兀自黑暗,清军已经尽数聚集到伊尔库茨克的东城mén下,黑dòngdòng的城墙高高耸立,连一个刁斗和瞭望哨也没有安排,给了清军以极大的方便:“大人?一个敌人也没有?我们不会走错了吧?”

    “不会。就是这里。”朱洪章说道,“只不过这里距离前线太远,俄国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来——说起来,若是换做是我肃顺俄国人的统帅的话,也绝对不会将这座城的安危放在心上的。”

    “那我们现在呢?”

    “就在这里等。”朱洪章第一个做下去,伸直了双tuǐ,“让弟兄们都歇着,等一会儿进了城,就休想得闲啦。”

    在这城下枯燥的等待,滋味比之路上奔bō更加难过,张运兰只觉得xiōng膛砰砰luàn跳,自知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渐次jī动得热血沸腾起来,他紧贴着mén口一边的城墙,侧耳听听,里面安静得异常吓人,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人?怎么这么安静呢?就在这个念头还未及闪过,城mén中有脚步声传来。

    张运兰一惊而起,chōu出了腰间的手枪,回头找了找,用手一指,“老马?你过来”

    老马叫马隆,是这一次特遣部队特别增派的一个通译,他本身是总署衙mén俄国股的通译,这一次对俄作战,因为翻译人才奇缺,把他调到了前线。这一次也派他随军出征了。

    朱洪章知道他是书生,任何重活不敢让他做,并且命令全军,谁看见他有难处,都要第一时间照应——饶是如此,以他文职之身,荦荦弱质,远来的这一路上,还是几乎丢掉xìng命。这一次终于有他用武之地了。

    听到张运兰招呼,马隆放轻了脚步到了城mén口,侧耳听听,向张运兰点点头,“里面的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谈天气。”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两个人马上就要打开城mén了。”

    张运兰将马隆护在身后,用力做了个手势,十六个清军围拢到城mén口,静静地等待着,听里面人声、笑声响个不停,城mén的枢纽发出沉重的声响,左侧的大mén徐徐打开,便在这一个瞬间,张运兰提枪冲了进去,一把打掉其中一个俄国士兵的暖帽,将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上,“замораживать”这是一句从马隆处学来的俄语,不许动的意思。

    便在此刻,随同张运兰冲进城的清军一拥而上,把这六七个俄国士兵全体制服。可怜俄国士兵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见对方头上méng着黑sè的暖帽,身上的皮袍子落满了积雪,眨着棕sè的眼睛,呆呆出神,“…………”

    张运兰挥手让马隆进来,“你问他们,城中的指挥官是谁?”

    “是涅维尔思科依海军少将。”听完士兵的说话,马隆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

    “在城中心教堂北面的总督大人公署。总督大人离开之后,由他暂时负责城中的一切安全、民事行政。”

    “马大人,你问问他……”身边传来朱洪章的声音,“城中一共有多少驻军?都在哪里?”

    “啊”张运兰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老马,你问他”

    俄军士兵这一次却不愿意说了,看到取下暖帽的朱洪章,从他光秃秃的前额分辨出来,这是中国人对于敌人,俄罗斯人自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荣耀和尊严,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劲的摇头,到最后,甚至连眼睛都合上了。“大人,您看,这怎么办?”

    “不必管他。”朱洪章摆手示意,让人将这几个俄国士兵捆起来,堵上嘴巴,放在一边,“不必难为他们,我们到总督衙mén去”

    城中南北东西各有两条中央大道,路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面,却并无积雪,趁着天sè尚未大亮,清军全体出动,向着地标xìng的教堂而去。离教堂还有一点距离,就看见有稀稀落落的俄国人从各自的家中出来,有男有nv,向着教堂方向而来,朱洪章事先问过马隆,知道俄罗斯人有早上起来到教堂去的习惯,不用问,这就是了。一时间心中大叫糟糕,若是给他们发现,呼喊起来,就失去了秘密作战的意义了

    此刻顾不得那么多,眼见总督衙mén就在不远,大手一挥,喊了一声,“冲进去”

    而这时,清军的出现也引起了俄国人的注意,大呼小叫之声响个不停,男nv老少四散奔逃,嘈杂的叫喊,传遍了整个大街秘密进击立刻演变成武装突袭,清军失却忌讳,呼喝一声,撞开总督衙ménmén口正好有士兵探头出来观察的哨位,冲进了衙mén中,立刻的,枪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胡大máo一马当先,冲进总督衙mén,举手一枪,打倒了一个俄军士兵,脚下不停,一路向里闯,他不知道那个什么海军少将住在哪里,只好盲人瞎马一般的luàn撞,好在清军人数上站着绝对的优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总督衙mén全部占领,所有人都给清军从chuáng上、屋中带出来,集中到院落中。

    在清军看来,俄国人的装束很好笑,穿着丝质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头上还带着软软的帽子——他们不知道,这是睡衣睡帽——在这寒冬的风中,瑟瑟发抖。“老马,你问他们,哪一个是俄军指挥官?”

    “…………”俄军拒绝合作。

    胡大máo冷笑一声,有了当初的作战经验,他对于这些人有的是办法:扬手一枪,打穿了被俘的一名俄军哨兵的xiōng膛鲜血飞溅中,尸体仰面倒下,人丛中的nv子惊叫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鲜血就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告诉他们,再不说的话,我就一个一个全部枪毙”

    马隆翻译了一遍,俄军彼此看看,兀自不肯屈服。胡大máo也不顾那么多,一把拉出一个穿着丝质睡衣的nv子,后者知道不好,明媚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发出尖利的哭号,嘴里呜哩哇啦的说着什么。

    胡大máo把枪口对准nv子的额头,抬眼看看矗立的俄国人,“还不肯说吗?”

    这一次似乎起到效果了,人丛中一个男子向右边看了看,随即分开众人,走了出来,还不等说话,胡大máo再度开枪,将这个人也当场击毙,同时用手一指,“你出来”

    被他指到的男子面sè大变他没想到这个中**人居然这么聪明?自己的副官不过向这边扫了一眼,就给他注意到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又何必牺牲掉他?一个迟疑的功夫,胡大máo冲上一步,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拽了出来,还不等说话,mén外猛烈的枪声响了起来

    众人扭头看过去,大队的清军一边跑,一边回身shè击,陆陆续续进到总督衙mén的大院中,为首的正是朱洪章,“大máo,怎么样了?”

    “这个人可能就是那什么海军少将。卑职已经将他抓住了。”

    朱洪章看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微微一皱眉,没有说话,而是回身吩咐,“赶紧,把快枪在街中架好,有俄国人过来,就给我狠揍”

    清军紧张的忙碌开来,朱洪章走到被带出来的俄国人身前,上下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大清光武新军绿营提督朱洪章。阁下就是涅维尔思科依海军少将吗?伊尔库茨克的俄军统帅?”

    “是的,就是我。”穿着睡衣的男子小声说道,“我现在已经是贵军的俘虏,我希望,能够得到和我的身份相适应的礼遇。”

    “请你放心,不过在这之前,先要问你几个问题。”朱洪章说,“城中如今有多少贵军的部队?”

    听完翻译的说话,涅维尔思科依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不到三个营。”

    朱洪章心中大喜俄军的建制和清军相去不多,一个营的总数在500人上下,三个营不多于2000人,比之己方,还要处于劣势,这对于彻底控制住这座城市,实在是极好的消息了。“那好,海军少将先生,我希望你能够命令你的部队放下武器,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待遇。”

    涅维尔思科依还有些不死心似的,迟疑了片刻,朱洪章冷笑几声,“你以为你的人还能够冲进来,解救你们吗?别做梦了来,我带你到mén口去”

    拉着俄国少将到了总督衙mén的mén口,用手一指放在街中心的连珠快枪,示意兵士开枪演示,于是,清军士兵摇动手柄,密集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声响从枪口喷吐而出,二十发子弹的弹夹瞬间就打空了,“怎么样,有这样的武器,你以为,贵军的士兵能够抗衡吗?”

    “那,……”涅维尔思科依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我需要派人到军营中去传达我的命令。”

    “这就不必你派人了。”朱洪章说道,“请阁下手书一纸命令,我会派人及翻译到贵军军中去的。”

    派胡大máo带着马隆,进到俄军阵营,出示海军少将的命令,经过二十分钟的商议之后,俄军同意放下武器,成为清军的俘虏,但要求得到和各自身份相匹配的待遇,清军答应了。

    一面命人整理城中,将所有的百姓全部聚集起来,连同已经缴械的俄军士兵安置在教堂和军营,派人看管,同时命令胡大máo带人即刻启程,返回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将消息向皇上禀报,并即刻派遣大部队西进,以巩固取得的战果。

    胡大máo休息了一天的时间,带领四十人即刻从伊尔库茨克出发,踏上了茫茫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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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对俄攻略(4)

    第84节对俄攻略(4)

    十月初二日,清军开始对雅克萨展开攻击作战,第一bō次的攻击力量汇聚在城的东城,也就是正面对着清军驻防方向,照例是以炮击为先导,而且,这一次攻击使用的,全部都是俄国人自己制造,存放在下乌丁斯克一线直至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俄军军备仓库中的库存武器,皇帝说的话很轻松:左右是白白得来的,用到俄国人身上,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并且命令奕山,告诉前线部队,不必担心消耗,有多少,用进去多少

    于是,从十月初二天明,清军开始炮击,一直持续到十月三日的凌晨时分,所有缴获的炮弹有三分之二数都尽数落到雅克萨城中——这一次的炮击给清军炮手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俄国人的火炮虽然看起来很笨重,不及己方所有的英制火炮灵便和好看,但实用xìng极好。数百mén火炮轰炸了一天,却没有一尊炮出现问题——要是己方的火炮以这样密集强度发shè的话,只怕都会有炸膛的危险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炮轰之后,雅克萨的城墙给炸开一道二十余丈宽的豁口,目光所及之处,尽数为清军用炮火犁了一遍——连续两个月的作战,清军的炮手cào作起来越来越纯熟,落点非常准确。

    炮击之后,步兵突击前进,首先进城的是程学启的部队,以连珠快枪开路,持单发快枪的步兵在后,城内俄军奋起抵抗,清军丢下三五十具尸体,仓皇而退。在这之后,清军的攻击多以袭扰作战为主,根本不做大规模的攻势,但同时,炮兵却严密封锁城东被炸开的城墙,不使俄国人有趁机封堵的机会,一旦看到有俄国人动作,就立刻发炮——在这一点上,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这种作战方式令穆沙维耶夫很觉得奇怪:中国人这是想干什么?围而不打,难道是苦于兵力不足,等待国内调遣部队北上之后,再行攻击吗?还是想耗尽城中辎重,令己方坐以待毙?这可真是笑话了。城中粮食非常充足,以目前驻军和平民数量计算,足够支持两年之久的,而两年时间,只怕中国人就先要熬不下去了一群愚蠢的家伙

    到十月中旬的时候,雅克萨城外的天气已经完全不适宜作战了,寒风吹来,气温猛烈的下降,清军非战斗减员的情况相当严重,而且,此地昼短夜长,每天有太阳的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也不利于攻城作战。于是,清军缓步后撤——这更加让穆沙维耶夫得意洋洋: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清朝军队根本抵御不住这几乎可以让地狱都结冰的寒冷,不用自己的部队消耗,自己就主动退却了

    但在此时,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消息从sè楞个斯克的俄国驻军部队哪里传来:十月十七日的时候,发现有来路不明的méng古骑兵从驻地经过,一路向西去了。这里驻扎着的只有为数很少的俄军部队,根本不敢阻拦,而méng古骑兵似乎也无意难为他们,一路进军而去。具体有多少人,行军到哪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穆沙维耶夫大吃一惊,立刻命人封锁了这个消息,同时将利涅维奇和城中原本的守军将领召集一堂,商量对策。

    在座的都是多年从军的老行伍,立刻判断出来,méng古人越sè楞个斯克西去,一定是向伊尔库茨克进军了这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摊开地图看看,若是清军真会有这样一步动作的话,无疑是置己方于死地的一着险棋。远东的大部队全部聚集在雅克萨,距离首府万水千山,城中虽然有一部分守军,却人数很少,根本不足以应付清军的进攻。

    若是即刻从雅克萨chōu调士兵回援,路上铁定会受到清军的截杀和追击,只怕走不到半路,就全要给对方吃掉了;若是不闻不问,清军在伊尔库茨克站稳脚跟,再拿回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听利涅维奇分析到这里,穆沙维耶夫面sè惨白:“那,将军阁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今也只有请求皇帝陛下发布命令,调动伊尔库茨克北线的维提姆斯克、哈巴罗夫、基连斯克、乌斯特库特斯科伊、维尔霍陵斯克;和西线的伊利姆斯克的部队即刻出发,进驻伊尔库茨克,希望能够赶在中国人的前面,增强城中的防御了。”

    “那好,那好。”穆沙维耶夫连连点头,“我即刻给皇帝陛下写信,请他派兵进驻。”

    话是这样说,但从一开始到彼得堡的路程犹自远过到伊尔库茨克,若是等皇帝陛下派兵,时间上是来不及的,万般无奈之下,也只有将雅克萨城中的驻军chōu出一部,立刻回援首府。穆沙维耶夫提出这样的建议,立刻遭到军方的一致反对。

    理由很简单,中国人既然能够想到趁城中空虚而进bī首府,路上一定安排有伏兵,而清军的连珠快枪的先进、快速的火力,俄军早就领教过了,一旦遇敌,士兵伤亡非常惨重,到时候,不但回援不成,甚至还会影响到雅克萨城的守卫,与其那样,还不如就此固守雅克萨城,等待从支路派遣援兵到伊尔库茨克镇,即便时间上会慢一点,却胜在足够稳妥。穆沙维耶夫没有办法,只好顺从军方的意见,暂时按兵不动,同时派人到彼得堡送信。

    清军方面,似乎完全放弃了对于雅克萨的战略企图,大部队徐徐后撤,一直退到下乌丁斯克附近,方才站住脚步,全军轮番休整,为下一步的动作做准备。而实际上,程学启、李世贤二人各自带领着十个营的战斗部队,从雅克萨城外脱离大部队,星夜疾驰西进,驰援伊尔库茨克同时,皇帝在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中降旨,命驻守在齐齐哈尔和库伦的méng古八旗,以méng古正黄旗副都统yù明为统兵大臣,率军北上,增援伊尔库茨克。

    这两支部队分别是在十一月初七和十月二十三日到达了伊尔库茨克,这样一来,驻守在俄国人心脏地带的清军总人数就达到了近两万人。到十一月十五日,接到沙皇陛下的命令的第一支俄**队,从维尔霍陵斯克赶到伊尔库茨克。到达之后,即刻投入了战斗。

    沙皇陛下听闻伊尔库茨克这样的战略要地为清军所占据,勃然大怒,不但答应穆沙维耶夫要求的,从北线、西线各处调军,同时命令驻守在贝加尔湖东岸的上乌丁斯克、巴尔古津斯克的俄罗斯部队星夜进发,越过贝加尔湖,向占领西伯利亚首府的清军发起猛烈进攻,并且严令部队:在十一月三十日之前,一定要将这一支部队赶出伊尔库茨克。

    双方攻守易位,几乎照搬了清军攻城的一幕,但又有着极大的不同——俄军全速进军,和赶至此处的清军一样,都没有、也不能携带重装火炮,只不过,清军虽然没有办法携带火炮,城中却是有所准备的。伊尔库茨克城中装备充足,早在俄国增援部队到来之前,就已经武器库中的火炮、炮弹尽数搬出,在对阵敌方的时候,先行施放了出去。

    积雪、冰块、泥土被猛烈的炮弹炸得冲天而起,俄军的骑、步兵前进攻城的脚步被大大的拖延着,等到炮声停止,城中的méng古马队呼啸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和俄国骑兵进行疯狂的冲杀,双方互有死伤,伊尔库茨克城外的冰原上,洒满了两国兵士的鲜血。

    到十一月十五日,由胡大máo、胡小máo兄弟两个领兵驰援的部队也赶到了伊尔库茨克城下,这样一来,俄军部队前后遇敌,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哄然一声大响,沿着城外的大路,向着贝加尔湖的方向败退了下去。

    伊尔库茨克攻防战结束之后,俄国人真正是慌luàn了手脚,便在此时,又一个极坏的消息传来,从雅克萨出发回援伊尔库茨克的俄军,在半路上遭遇到清军的伏击,打死打伤两千余人,剩下的一哄而散了。

    消息传回彼得堡,亚历山大二世呆若木jī,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吹嘘胜利论的康士坦丁亲王,更是连面也不lù,几次派人到他家中去找,都给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搪敷衍,“我……亲爱的伯爵阁下,您以为,现在该如何处置在伊尔库茨克驻扎的中**队呢?打又打不过,调兵……这样的季节,即便是再派兵源过去,在这样的寒冬,又能够有……”

    沙皇几度语塞,忽然恨恨的一跺脚,“怎么中国人就能不惧寒冷,努力完成他们的皇帝陛下下达的旨意呢?我真是不明白”

    涅谢尔罗迭抬头看看皇帝陛下下颌凌luàn的胡子茬儿,无奈的想:中国皇帝的威严和尊贵,又岂是本国人、乃至世界其他所有国家的君主能够想象得到的?眼下言之无益,还是考虑如何解决这样的危机才是的,“陛下,我想,即便中国人占领了伊尔库茨克,但是也不代表他们就有在贝加尔湖畔彻底留下来,并且如我国一般经营此地的野心。这样做的原因,不过只是为了在战略上占据主动罢了。中国人如果想占据伊尔库茨克,只是后勤线上的压力,就足以让他们的国家不堪其累所以,我想,只要能够将以上种种,向中国人晓以利害,不用再调派部队奔赴前线,中国人就会自己选择撤军了。”

    “你真的认为,中国人会答应撤军?”亚历山大二世问道,“那么,雅克萨前线的战事呢?”

    “我想,到了必要的时刻,也是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说着话,外相微微低下了头。

    “我……明白的。”亚历山大二世心中苦涩至极他当然知道,两国进行了这样一场猛烈的战争,彼此都有数万人战死疆场,如今己方处于劣势,要想不付出一点代价就换得清军的退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到底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只希望中国人的胃口不要太大吧?

    俄国人第三次托请英国驻俄公使行文本国内阁,向中国表达了对于远东局势的担忧和关切,在和总署衙mén递jiāo的公文中,英国人大打官腔,最后说,两国的士兵和百姓在这样冰雪满地的季节里,还要进行旷日持久的大战,不论对于哪一方,都是得不偿失的,所以,英国人希望能够担任两国之间的调停人角sè,为使远东地区恢复到往日的和平,尽一份心力。

    文祥将英国人的照会以电报的形式发到盛京,又专奏到御前,皇帝思忖片刻,“许乃钊,你以为如何?”

    许乃钊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从他自己而言,战争进行到如此的阶段,足以上慰先帝,下告百姓了。而且,历时不到三个月,所huā费的军费银子,已经超过4,000万两要是再打下去,只恐有不支之虞。因此,小心翼翼的说道,“臣想,经此一役,黑龙江流域我大清百姓皆感戴皇上解民倒悬之苦自不待言,罗刹国也当知晓我天朝非可欺之民。于日后东北之地,再不敢有虎视之情。故而,臣以为,宜乎顺应英国所请,与罗刹国共谋和谈之事。臣一点微末之见,请皇上谏纳。”

    皇帝没有问同跪在御前的肃顺,听完许乃钊的话,他站了起来,“此议甚妥。不过,朕想的不只是黑龙江流域要常保日后不受俄国侵扰之苦,就是贝加尔湖,亦当为我天朝所有”他缓缓转过身躯,慢吞吞的说道,“传旨。以文祥,袁甲三、倭仁为谈判全权大臣,和俄国人商讨和平谈判之事。至于谈判的地点嘛,就设在北京倭仁等都是国之重臣,没有要他们万里奔bō,受这番苦楚的道理——让俄国人劳动劳动吧,别整天想着在彼得堡呆着,就能把事情办了”

    身为一国皇帝,居然如此小气,令房中的几个人都想笑,却又不敢,“还有,……”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朕还要巡幸盛京等地,一时怕还回不到京中,你回去之后,传朕的口谕,除了要俄国人退出黑龙江流域,将雅克萨城归还我天朝所有之外,朕的最终底线是要得到上乌丁斯克、sè楞个斯克等贝加尔湖东岸的要塞。俄国人要是不答应的话,和谈也不必进行下去,一切等到战场上再见分晓”

    “是。”

    “还有,命恰克图、齐齐哈尔的méng古科尔沁王公,即刻从以上两地转运军粮、物资、战备装备北上伊尔库茨克,支援朱洪章等人。”皇帝语速飞快的说道,“另外,朱洪章、胡大máo、张运兰、程学启、李世贤等诸员,为国征战,厥功甚伟,于冰雪载途之际,不顾辛劳,堪称表彰。着封朱洪章一等靖远伯、加双眼huā翎,赏穿黄马褂;胡大máo赏二等威远子、兵部以提督衔记录赏实缺总兵,赏戴二品顶戴;张运兰赏二等镇远子,加斌兵部shì郎衔;程学启、李世贤二将,各赏加兵部shì郎衔,着兵部、吏部加三极记录在案。”

    “还有,”皇帝最后说道,“以上诸员,着礼部派员,逐一绘图,位列紫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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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宫中絮话

    第85节宫中絮话

    到咸丰十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四日,东北大地上的战事尽数停止,东线以雅克萨为界,西线以伊尔库茨克为界,两国士兵各自休整,等候着各自政fǔ方面的进一步指示。

    十二月初三日,从贝加尔湖的冰面上,几乘马拉雪橇疾驰而过,惊得在冰上晒太阳的海豹纵身一跃,跳回到冰窟中,溅起大片的水huā。雪橇呼啸而过,并无半点停留,一直到岸边,方始勒住马匹,雪橇上一个男子迈步下来,摘下风貌,lù出朱洪章的面庞,“老胡,张兄、李兄,程兄,下来走几步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胡大máo、张运兰、李世贤和程学启也各自从雪橇上下来,围拢到他身边,“大人,怎么不走了?等回城再歇息不好吗?”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朱洪章不答反问,“张兄,你知道吗?”

    张运兰憨笑着摇摇头,“我哪知道啊?大人您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于这样苦寒之地,根本一无所知。不瞒您说,若不是皇上有命,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呢”

    “你一天也不想多呆,却有人在这里足足呆了十九年呢”朱洪章大笑着说道,“知道有一个叫苏武的人吗?”

    张运兰兀自摇头,朱洪章气得笑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连苏武牧羊的故事都不知道?”

    “我知道。”胡大máo立刻说道,“是唐代人,是不是?”

    朱洪章、程学启、李世贤三个人纵声大笑,尤其以程学启笑得最开心,“所以说,没有读过书就是没有读过书,汉代人给你说成的唐代人,简直笑死人了”

    “这,错了吗?”

    “错了。”李世贤给他解释了几句,把苏武的故事三言两语的说清楚,最后说道,“十九年的时间,持节不屈,焕文兄,以我看来,苏武是真真正正可以配得上是君子二字的了。”

    “依我看,苏武可称古今完人用之比诸前明的阳明先生,固然功业略有未侔,但这份忠贞之气,在我看来,实在是不在以下啊”

    众人嗟叹了一阵,朱洪章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皇上说,伊尔库茨克固然非我军常驻之地,但隔湖不远处的上乌丁斯克、sè楞个斯克两处要地,都是一定要拿在手中的,若是能够经由谈判而成,自然是极好,但若是不成,就又要在战场上分个高低上下了。”

    “大人何必为此事担忧?”张运兰大声说道,“国家养兵,本就是为国征战之用。要我说,谈不下来更好,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江山,才能做得牢、做得稳呢”

    朱洪章、程学启、李世贤三个各自一愣,倒是想不到,这个粗豪之极的汉子,居然能够说出这样有韵味的话来?诚然,靠别人让出来的土地有什么稀奇?还是要靠国家的战士,用敌人手中抢过来的土地,才更有味道呢

    “左右不管了。”朱洪章说,“这些事非我等所能挂怀,左右皇上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他回身登上雪橇,“走我们回城中去”

    俄国派出的谈判使团规格相当高,以外相涅谢尔罗迭、财相伏龙臻柯、还有罗林侯爵领团,正使是外相。他们是十二月初六日到达的北京,两国战事大起,各自关闭了驻对方首都的公使馆,故而俄国一行人进入北京之后,暂时在管驿休息,过了一天,即刻开始谈判。

    种种谈判桌上的口舌争辩不必多说,俄国人提出的条件是这样的:西线,以西伯利亚地区呈南北走向的奥廖克马河—土吉尔河—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为界;北线到东线,以斯塔诺夫山脉—乌第河—图尔斯克直到大海为界。边界之外,中国赔偿俄**费银子3,500余万两。若是中国政fǔ同意的话,到来年的的chūn天,两国各自派遣勘界大臣,到议定的界点去,勒石立碑,以为永远的凭证。

    文祥冷笑几声,和倭仁、袁甲三使了个眼sè,“既然贵国如此坦诚,本官奉皇上所命,办理和平差事,不好做背人之言。也将我天朝停战罢兵的条件告诉你们。”

    涅谢尔罗迭立刻jīng神一振。这一次俄国人提出的条件,是康士坦丁亲王在两国战事暂时休止,彼得堡准备派员到中国的首都去进行谈判事宜之前,突然进宫,向沙皇陛下奏陈并且提议的,也不知道这叔侄两个是怎么谈的,但到了第二天,沙皇陛下拿出了这样一份即便是在他看来也觉得过于寒酸的条件。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文字,在他的手中,还掌握着更多的底牌。

    清朝的条件是这样的:西线,中国要得到乌斯特库特斯可伊—维尔霍陵斯克—伊尔库茨克等贝加尔湖以西的土地,以为驻军,北线,以亚布罗浮山脉、尼布楚、帕诺瓦、拉夫凯、雅克萨、瑷珲直到大海一线为界;同时,俄国要赔偿中**费银子4,300万两。若是俄国人同意的话,则两国各自派遣勘界大臣,到议定的界点去,勒石立碑,以为永远的凭证。

    除却这最后一句,双方并无二致之外,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可以商榷的余地

    第一天的谈判闹得不欢而散,俄国人自回管驿商量下一步的动作,文祥几个人到养心殿递牌子,皇后立刻传见。数月的时间下来,皇后处理国事也有一些经验了,兼以这一次的谈判条款是皇帝亲自拟定的——她知道丈夫的脾气,此事断没有折扣可打,“那,怎么办呢?俄国人要是一直不同意的话,是不是又要打仗呢?”

    “奴才以为,俄国人sè厉内荏,虚张声势本就是洋夷惯常伎俩,只要能够多下一些水磨功夫,等功夫到了,自然大事可成。”

    皇后叹了口气,“哎”她说,“皇上不在京中,我又不是很懂,这些事,也只好你们多多辛劳了。”

    “是。朝廷有典仪,奴才等不敢不用心孝敬,尽力办差。”

    皇后没有说话。眼下已经进入到十二月,新年将至,百姓小户还有阖家融融之景,反倒是天家,丈夫一去数月,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是瘦了还是胖了?哎到那样的地方去受罪,又怎么能胖得起来?自从道光二十六年到了四贝勒府上,夫妻两个虽然也有过短暂暌别,但从不曾这么长久的想到这里,只觉索然无味,点了点头,挥手打发几个人退了下去。

    李莲英注意到nv主子的神情恍惚,端着一杯参茶到了桌案前,低声说道,“娘娘,用一杯参茶吧?”

    “不用了。”皇后落地站起,踩着脚下的huā盆底,移步向外,“去长chū莲英和六福赶忙指挥着养心殿的太监跟在身后,这两个人则快步上前,赶在皇后的前面,到长chūn宫传旨去了。

    等皇后到了宫中,杨贵人已经在殿mén口跪倒接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宽和的一笑,扶她起身,“今儿个没事,正好又是临到新年了,就过来看看你。妹子身子骨可还好吗?”

    “愧méng姐姐挂念,奴婢多谢姐姐,身子骨还好。”

    “十哥儿呢?在房中吗?”

    听皇后提起儿子,杨贵人笑得灿烂起来,和她手挽手转身入内,有nǎi妈抱着刚才吃饱了nǎi的十阿哥,到皇后身前来。孩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手舞足蹈,jīng神头非常健旺,樱桃般的嘴巴里咿唔有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个讨人爱的娃娃”皇后笑着说道,“我都忘记载渢小时候的样子了”

    杨贵人不置可否的一笑,没有说话。

    “他啊,最喜欢孩子。说来也奇怪,这倒像是天xìng一般,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渐次长大,都是和他这个做阿玛的最亲,……”皇后唠家常一般的娓娓道来,语气中满是眷恋之意,“等过几天,他回銮进京了,看见这么个好玩儿的小人儿,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皇上……”杨贵人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分娩的时候,却不在自己身边,心中那份苦楚,无论如何也难以化解,加以当初一番奏答之际,震昏失措,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皇帝jī怒之下,拂袖而去,事后杨贵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却又无能面君,便一直拖了下来。这一刻听皇后提起,nv子心中一动,“皇上,就要回来了吗?”

    “总是要在年前赶回来的吧?京中还有那么多的大臣、百姓在等着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急等着他处置呢”

    “皇上这一次孤身出关,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是啊。我也在想,一定是瘦了。他这个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晚上择席、白天挑食的,到了东北龙兴之地,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得了啊”

    “这……我想,左右这样的事情也仅只一次,等皇上回京了,再好好找补找补,也就是了。”

    皇后又说道,“等皇上回来,妹子可不要再使xìng子了。他这个人于宫中事情虽然多行以宽仁,但一国之君,又是你我的枕边人,你说那样的话……可怎么得了啊?”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当初言语糊涂,jī怒圣上……”她羞得脸蛋通红,垂下头去,“不瞒姐姐说,有好多次,我都心生悔意,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候,向皇上请罪。也便延宕至今了。”

    “我明白了。”皇后促狭的一笑,“总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嘛,是不是?”

    “是。”

    “好吧,等过几天,皇上回京,我亲自和他说就是了。”说着话,她凑到杨贵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羞得杨贵人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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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沁园春?雪

    第86节沁园chūn?雪

    十二月初九日,皇帝从盛京起驾北返,这一次东巡,除了拜谒太祖、太宗两位肇始之君的陵寝之外,便是在盛京将关外龙兴之地建省之事初步确定了下来。这一次新建三省,定名为黑、吉、辽,而具体建制之事,在盛京自然不能一言而决的确定下来,要等到回京之后,召集军机处、内阁、王公大臣共议之后方能料理清楚,这些也用不到皇帝太过伤神。

    算算日子,从八月二十八日出京到今天,已经三月有余,总算祖宗庇佑,对俄一战,大获成功,到明年四五月份之前,双方都不会再有刀兵之事,剩下的,就要靠涅谢尔罗迭和文祥等人在谈判桌上chún枪舌剑的解决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皇帝在巡视一周之后,启程南下,回銮北京。这一次回京,本来可以乘坐从盛京到北京的火车,却给皇帝拒绝了,“有额里汗、西凌阿的神机营和御前shì卫护持,还怕朕会有什么危险吗?反倒不如纵马而行,领略一番这寒冬之季的北国风光再说,火车如今所装载的,都是急着回省过年的将士,朕虽是天子,也不好与民争途”

    “皇上,天气太冷,从盛京到北京,路途遥远,奴才担心您的龙体啊?”

    “瑷珲城还不是比这里冷得多?朕都能经受得住,这一点风寒算得什么?”皇帝豪情勃发,不论肃顺和许乃钊如何固劝,只是不听,最后nòng得这两个人也没有办法了,只好依从。

    路上无话,到十二月十四日的时候,御驾来到长城脚下,越过城关,就是北京了。皇帝难得的来了兴致,从马上跳下来,由shì卫扈从着,登上山海关城头,远望浩渺无尽,在山间绵延万里的长城雄姿,长长吸了口气,“许乃钊?此情此景,引丈夫壮怀jī烈之情,你饱学多年,不可无诗啊?”

    “皇上以列祖列宗江山社稷为重,出关临敌,指挥若定,方有今日君臣得胜返京,豪情纵横之景。”许乃钊赔笑说道,“圣天子在前,又岂有臣献丑之地?”

    皇帝哈哈一笑,“朕偶作一首沁园chūn?雪,你且听了。”

    “是。”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皇帝呼吸几下,又再说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sāo,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shè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yín罢回身一笑,“你以为如何?”

    许乃钊深深地弯下腰去,他是真正觉得叹服无地了这一首沁园chūn?雪是可以写进中国诗词史册的文字,内中的一股纵横捭阖,看低天下豪杰的壮志豪情与今日皇上征战域外,凯旋而归的心境竟是如此的贴切和契合?老人的眸子中一片亮晶晶的水光,“皇上,这样的词,让臣说什么才好呢?诗词一道,臣自问略有所得,今日方知,皇上豪迈情怀,越步古今,实为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等文章也”

    以许乃钊的才华,说出这样一番言语失据的奏答来,可见xiōng中jīdàng,着实是不能自已了。皇帝哈哈大笑,神情中一派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得意。“趁着天sè正好,我们加快赶路”

    进入山海关,直隶总督骆秉章在路旁跪迎圣驾,君臣见面之后,暂时在冀州行宫休息,皇帝把骆秉章招到御前,“铁路之事,你这个总督从中出力甚多,两国jiāo兵,一切为战事让路,自然的,其中你也是受了很多责难和委屈——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圣明莫过皇上,臣所行者,不过一二辅助之功,倒是皇上,以天子之尊,亲临前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皇上,臣有一句大不敬的话,想向皇上奏陈。”

    “是什么?”

    “皇上,您一身担四海至重,这等事,请恕臣无礼。可是万万做不得的啊”骆秉章倒并不是撒谎,皇帝八月二十八日sī行出京,以一国天子,到瑷珲城指挥作战,固然是男儿豪情,丈夫志气,但在骆秉章、曾国藩、翁心存之流的京、外汉人大臣看来,真有忧心如焚之感

    人君之重,首在社稷,若是后世之君每每以此等不顾大体之事为惯常,国家大政,又当如何?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说话,若是皇帝在东北有了什么闪失,国本动摇,社稷倾颓,就是天崩地坼的大祸事和这比较起来,东北一城一地的得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只是碍于皇上此刻的心境极好,有些话骆秉章也不敢直抒xiōng臆就是了。

    皇帝早就想到,自己这一次回京,一定要和这些人打一场大大的口舌官司,但不料还不及回京,就有骆秉章来做先锋,和自己当面打擂台了,“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你没有说出口的,朕也都明白。但你想过没有?朕呆在京中,虽然也可以由盛京将军公署遥领战事,终究是隔了一层。更不必说用兵之道,贵在神速。公文往来,延宕时日,于战场态势瞬息万变的前敌而言,晚一个时辰,就有可能造成全局战略的失效你说,是不是?”

    “这,是。”

    “这是第一层的意思;第二层,东北黑龙江流域,早经由俄国人经略多年,壁垒深厚,工事严整,于这样的季节动兵,兵士畏难之情,口虽不言,心中常有。朕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又岂能眼看着兵士临敌浴血,而自己坐在金銮殿上,安享富贵?即便这是人君之荣,也难逃神明之咎而事实呢?兵士听闻朕亲至瑷珲,士气大振,方有今日俄国连续三次托请英国政fǔ,请和议款之举。你记住,不管是俄罗斯还是旁的列洋之国,不把他们打痛,打怕了,是休想能够过上太平日子的”

    “这,皇上圣谕,开臣茅塞,臣都记下了。”骆秉章说道,“只不过,臣还有一句话想说。”

    皇帝是好奇好笑的模样,点头说道,“你说吧。”

    “臣想请皇上答应微臣,这等事,今后可再也做不得了。”

    “你”皇帝没有想到,自己说了半天,骆秉章嘴上奉命唯谨,居然全没有往心里去?有心发作,又知道对方是一片忠君恋主之心,只好把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化作苦笑叹息,“朕都记住了。你下去吧。”

    骆秉章碰头跪安,皇帝无奈的看着许乃钊,笑着说道,“这还没到北京呢,就有先锋官了。哎回京之后,怕又是要多费chún舌啦。”

    许乃钊也很感觉无可如何,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一定的。“圣明无过皇上,骆大人秉xìng戆直,又是一片为皇上龙体安危,社稷永固着想的心思,皇上就不必为其人烦恼圣怀了。”

    “朕知道,朕知道。”皇帝向惊羽一摆手,“把御案上的那杯茶,拿出去赏骆秉章,告诉他,不必谢恩。”

    惊羽领命出去,皇帝又问许乃钊,“许乃钊,朕问你,这一次朕sī自出京,你是不是也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让臣怎么说呢?臣倒觉得,皇上出京,亲临战阵,固然是略有不妥,但综合而看,不论于军心抑或是民情,倒是利大于弊的。”

    “哦?”

    “是。臣想,便是再有大员到瑷珲城中去,虽可见朝廷于此役之重视,但也终究难抵兵士畏惧苦寒之地,临兵相搏之际的畏葸之情。而皇上亲至,不但可使军心大振,更可以见我皇于与俄国一战,不功成则绝不回军的凌厉圣意。而关内诸省,并朝中大员,为求皇上早日凯旋,亦当奋勇效力,不论是军资、军备,尽皆努力,层层叠加之下,不但军力为之一振,便是朝政——臣不敢欺瞒皇上,在瑷珲城中,臣与肃大人和京中往来公文,多有如臂使指,未尝有任何挂碍之感。臣和臣之小侄,在公务闲暇jiāo谈时也曾说过,凡此种种,甚至在京中时,也未曾有过。瑷珲城与北京远去数千里之遥,居然能够比承平时日,更加使办公效率多有提高——若是能够在日后维系此情,于圣朝立于不败之地,亦当多有裨益了。”

    “唔,你这番话有大见识。”皇帝大声说道,“国事效率的提高,诚然如你所说,要将此事切实的重视起来。不要以为经此一战之后,国家承平,四海乐业,各方又会有那等耽于安乐之心,怕久而久之,……”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总之是不好办啊”

    “臣以为,这倒不必怕的,只要有皇上励jīng图治,实事求是之心,下面办差之人,仰承圣意,自然也不敢疏忽懈怠。”

    “此事,你下去之后,写一个折子上来。朕批一下,宣示各省学宫,总要使这种上下一心,共谋国政的大势能够长期的保存下去,而不至于为时日所消磨为尚。”

    “是。臣都记下了,下去之后,即刻起草,待回京之后,封奏御前。”

    帝点点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朕有点累了,你也下去吧。”

    路上再无耽搁,十二月十五日,御驾到了北京,正阳mén外,以文祥、翁心存等军机大臣、奕、奕譞、奕誴、端华、载垣等宗室亲贵出城跪迎,山呼万岁,“臣等叩见皇上”

    皇帝并未传用法舆,而是身着戎装,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sè的马上,轻挥手中的马鞭,“都起来吧。这大冷的天,别跪在地上了。”

    “皇上?”翁心存满头白发在风中飘动,声音中一片呜咽,“您……您可吓死老臣了”

    皇帝也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彼此政见不一,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说服对方,不得已只能行以决绝,如今安然返回,老人双眼含泪,眼见不是虚情,让他更觉难堪,“翁大人,”肃顺适时在一边chā言说道,“主子刚刚回京,有什么事,就到宫中奏答嘛,这样跪在路上,有碍朝野观瞻,您又是何必呢?”

    皇帝顺坡而下,用力点头,“对,对。你的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还是到宫中,你我君臣再做详谈吧。”

    翁心存无可奈何,也知道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多有不宜,当下不再坚持,由身边人搀扶着起来,转身入轿,跟在皇帝的身后,进到城中。

    皇帝这一次sī行出京,开始的几天还好,总能够掩饰得下去,到后来,不但是朝野尽知,更是百姓小民口中的谈资,这一次皇上亲自领兵,在关外大败沙俄野蛮强盗之国,比之咸丰七年山东一战更加jī动人心,而万岁爷凯旋而归,也已经是哄传天下的第一新闻。因此,只是从正阳mén到大清mén的这一路上,街边挤满了百姓,眼见神机营在前,御前shì卫在后,护持着圣驾徐徐走过,漫天的鞭炮,二踢脚、轰天雷响得惊天动地,升腾而起的烟雾中,对面难以见人。

    紫禁城中,皇后早已经命人备下了法驾,大开午mén,迎候皇上入朝,六部九卿、京中数以千百计的臣工俱汇聚于大清mén外,比之新君登基之日,倒似乎更加来得庄严恢弘。眼见圣驾越来越近,神机营的兵士分列左右,留出中央的跸道,容皇上所乘的御马经过,群臣轻打马蹄袖,跪倒见礼,“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骑不停,笑盈盈的摆摆手,纵马入内,一直过了午mén,才跳下马来,改换舆驾,由三十二名舁夫抬着,一路进宫而去。等进到养心mén,皇帝迫不及待的用力顿足,舆驾停稳,他从上迈步下来,还不等走进殿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内飞快的跑了出来,“阿玛您回来了?”正是颖慧公主

    皇帝感从中来,一把抱起nv儿,用力在她滑腻娇嫩的脸蛋儿上wěn了一下,“好nv儿,想死阿玛了”

    颖慧公主用力搂住父亲的脖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阿玛,您到哪里去了?问额娘和母后,她们都说,您到关外去了,那里很冷的,阿玛您冷吗?”

    “阿玛不冷,阿玛只是想你,想你姐姐、妹妹,还有你的兄弟们。”皇帝嘴里说着话,脚下不停,进到养心殿中,迎面正看见皇后美目含泪的走出来,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

    “秀儿,朕不在的这些天,你……清减了。”

    皇后扑哧一笑,泪水也抑制不住的流了满腮“皇上,您……”

    “主子娘娘,主子凯旋回京,这是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哭呢?”

    后梨huā带雨一般的展颜一笑,走到皇帝身边,抬起头来,认真的端详着丈夫。数月不见,皇帝果然黑了,也瘦了。这还不算,大约是关外朔风猛烈,他原本光滑而白皙的肌肤上满是红晕之sè,仔细看看,略见皴裂,更让皇后从心里心疼,“皇上,您可……吃苦了。”

    “可不是吗?”皇帝放下nv儿,也不避嫌的拉起皇后的手,举步入内,进到暖阁中才看见,众家嫔妃和儿nv都在暖阁中,正在向外走出来,准备行礼呢,“都免了,都免了吧。”皇帝停住脚步,眼神逐一从众人面上扫过,满足的叹了口气,“哎,还是家里舒服啊”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更换了一身便装,和皇后等人相见,给她们说了几句在关外战事的情况,随即说道,“呆在瑷珲城中,肃顺这个奴才啊,还生怕朕的安危有变,即使是想出去走走,也要让他准许之后,这等以奴欺主之事,你们说讨厌不讨厌?”

    皇后笑了几声,口中说道,“皇上,那……您这一次出关,指挥作战,绿营军士,死伤可严重吗?”

    帝慨然点头,脸sè也变得郑重,“死了很多人,朕想,回头和军机处他们见面的时候,要专mén拿一个办法出来,为国征战、牺牲的这些人,都要隆而重之的纪念一番。以示朝廷尊崇之意。”

    “总算是祖宗保佑,战事终于结束了。”皇后又说道,“皇上,能够不打仗,还是不要打了吧?那么多绿营儿郎,为国捐躯,哪一个不是爹娘所生,惊闻噩耗之下,怕是……哎”

    皇帝惊讶的看了看皇后,点头说道,“是啊,朕也不想打仗,但俄国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难道就能够这样忍着吗?”

    听皇帝语气中略有不满,谦妃在一旁进言道,“皇上,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事情了。好吗?”

    “好”皇帝也不愿意为这样的话题搅了一家人团聚的气氛,展颜一笑,“六福,等一会儿在西暖阁传膳,朕和皇后她们一起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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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国事繁杂

    第87节国事繁杂

    用过午膳,瑾贵妃、谦妃以下纷纷跪安而出,皇后留在暖阁,和丈夫说话,“皇上,这是八月二十八日以来的起居注档,还有是臣妾碍莫能决的京、外臣工的奏折,您等一会儿看看吧?”

    皇帝却不急着看,握住皇后的手说道,“秀儿,这一次朕出京去,虽然尽有苦楚,但却甘之如饴,而且啊,朕知道有你在京中坐镇,心中无比踏实。”说着话,他凑过嘴巴,在皇后脸上wěn了一下,“朕听许乃钊和肃顺说,往来公文,料理妥当,战事所需,更加是丝毫没有窒碍处,心中真是很觉得佩服你呢”[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哪儿啊?”皇后羞红了娇靥,小小声说道,“臣妾本来是一点也不会的,还是靠几位军机处的大人从旁帮衬着,才能使国事不受半点影响呢。”她说,“若是说到功劳,臣妾想,文祥、阎敬铭几个人也从中出力匪浅呢”

    “他们的功劳是他们的,你的是你的。这不可hún为一谈的。”皇帝说道,“哦,宫中之事,一切如常吧?”

    “嗯,都好,都好。姐妹们和孩子们知道皇上不在,国事家事由臣妾一人料理,都又听话又可爱,丝毫不敢有半点顽皮之处。”皇后说道,“皇上,请恕臣妾无礼——您这一次回来,可不要再如此了。臣妾嘴笨,说您不过,等您走了之后,和兰妹妹聊天的时候说起,妹妹也说我糊涂,怎么就这样让皇上出宫去了呢?万一出了点岔子,可怎么得了啊?”

    皇帝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朕记住了,日后再不会如此妄行了,好吗?”

    “皇上言重了,臣妾如何当得起?”皇后看见他打哈欠,赶忙说道,“皇上,您可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天,明天再议国事吧?”

    “算了,已经回来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朕决断呢”皇帝勉力坐起身子,向六福点点头,“叫吧。”

    军机处众人难得齐聚一堂,本来以为,皇上回京的第一天,定然会和皇后等人共享一番天家之乐,大约不会再叫起。因此,虽然都到军机处北房中聚齐,但准备着谈一会儿,即刻出宫自去的,不料六福来传,翁心存一愣,先一步站了起来,“诸位,走吧?”

    进到养心殿中,众人依次跪倒,皇帝升座,颂圣行礼之后,让几个人站了起来,“文祥,和俄国人商谈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祥草草解释几句,自从十二月初七日,两国谈判开始,到今天为止,已经进行过四次会商,却始终未能有尺寸之进。俄国人始终坚持,最多以当年尼布楚条约之中商定的两国界址为限,俄国退出黑龙江流域,并将尼布楚以东所有构建的营、寨、壁、垒、民居住房尽数拆毁,并提出,要中国赔偿军费银子300万两,以为抚慰俄**民损失之数。

    “真是笑话俄国人以为他们打赢这一仗了吗?”皇帝怒极反笑,“你下去之后,即刻召见俄国全权公使,告诉他,,俄国人想打仗,朕奉陪到底八月底的时候,朕已经出关一次,不介意明年开chūn之后,再度领兵北上,也不必进行什么假惺惺的谈判,一切到战场上,以武力分一个高低胜负”

    文祥满面苦涩,皇上出关一次,就以为自己真懂兵事了?多少绿营兵士战死不说,huā费了多少军费银子也暂时不提,只说军需运输一节,就几乎让他、阎敬铭、赵光几个人急得发疯举凡物资调配、装载到位、人员运输、民夫征用,就让直隶、山东、河南等省不堪其忧,如今还要用兵?只是皇上今天刚刚回京,有些事不好当众奏陈,驳了他的话,他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呃是,奴才下去之后,即刻传见俄国外相,将皇上的话,向其传达就是。”

    他说,“只不过,奴才愚见,兵者国之大事,更且关系关外数省,数百万百姓之生计之重。宜乎从长计议啊”

    阎敬铭身为管理户部的大臣,这数月时间没有几次安稳躺下去休息的夜晚,特别是皇上出京之后,军饷、军备、物资的调用全落在他的肩头,军机处叫起的时候,时不时还得临时教导皇后,也实在是累得不轻,总算是他年纪还算不得很大,才勉强支撑了下来,听完皇帝和文祥的一番话,自觉不能不说话了,“皇上,臣有话说。”

    “你说吧。”

    “臣想,东北一役,不但国人为我天朝、为我皇上不惧艰险,北上领兵;为我兵士、为我将佐甘冒矢石,奋勇杀敌而群情jīdàng;甚至西洋列国,也无不为此情此景而心生震撼。先贤有言,国之大者,唯戎与祀。时至今日,我大清威临海内,列洋臣服,俄人sè厉内荏之情,早已于本年九月初七日,第一次托请英人婉转砌词,便已昭然若揭——故而臣想,总要彰显我天朝仁厚之名,圣主宽以待人之圣德,而不可挞伐过甚,不予人可新之机为尚啊”

    阎敬铭绕着圈子说了一大堆,但本意很清楚,还是不大愿意再行刀兵的。皇帝自然也听得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看包括肃顺、许乃钊等人越见苍老的容颜,这数月之间,真正是将他们折腾得够呛了。“这样吧,文祥。”

    他说,“你下去之后,告诉俄国人,朕答应,让出伊尔库茨克城,jiāo还俄国;但要得到上乌丁斯克、sè楞个斯克两处小镇在内的亚布罗浮山脉以西并尼布楚、雅克萨以南的土地;第二,俄国要赔偿中国4,000万两军费银子作为战争赔款;第三,若是以上条件俄国方面肯于同意的话,中国将有条件开放黑龙江、海参崴、乃至库页岛,允许俄国商船、民用船只靠港停靠;若是军队舰船确有必要的话,在事先知会过中国政fǔ,并获得批准的条件下,也可以临时作为补给港口使用。

    文祥更加呆住了,所谓非此即彼,但这样的让步也太大了一点吧?

    皇帝看出来了,轻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啊,你们仍旧是不明白。中俄两国,接壤之地绵延千里,若是说全然以封堵之法,禁绝百姓往来,不但事倍功半,更有缘木求鱼的不现实之感,既然不能禁绝,也便只有因势利导,将这种情势,为我所用。恰克图、齐齐哈尔、瑷珲城等地,多年来中俄边境贸易不断,这一次两国动武,固然是为我天朝土地,半点不能为他人所夺的正义之名而出师,但两国边境贸易,大受影响,也是不言而喻的。日后战事平息,朝廷固然设置行省,终究还是有鞭长莫及之苦,到时候,俄国人走sī往来,不但我大清,就是俄国亦将méng受损失——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开怀抱,正如阎敬铭所说的,也好给他国以自新之机嘛”

    军机处几个人中,也只有文祥、阎敬铭、肃顺几个人大约能够悟出其中道理。翁心存、许乃钊二人口中不言,脸上那份不以为然的神sè,却是不做任何遮掩的。

    皇帝也不理会,管自说道,“这是我大清最低条件,若是俄国人始终不肯应承的话,也不必和他们多说,打发那个什么外相早早的迁地为良。伊尔库茨克是我大清的将士以鲜血换来的,俄国人想要回去,就要同样拿鲜血和xìng命来jiāo换”

    听皇帝说到最后,语带咆哮,文祥知道,能够争取到这样的结果,也算差强人意,要是俄方不知道进退,兀自得陇望蜀,也就怪不得大清无礼了。

    看君臣几个议事有了一个决断,翁心存膝行半步,碰头答说,“皇上,老臣有事奏陈。”

    “好,你说吧。”

    “老臣斗胆,要参劾一人。”

    皇帝心中一动,暗叫:来了脸上却带着微笑问道,“哦?久未见你翁心存有这般凌厉风骨了,朕倒觉得好奇,不知道你要参谁啊?”

    “臣要参万岁您”

    一语既出,震惊四座,肃顺第一个大怒回头,“翁大人,您糊涂了?以臣下参劾圣上,你这是大逆之罪皇上,奴才请旨,将翁心存jiāo部议罪”

    皇帝摆摆手,制止了肃顺,“翁心存,朕犯了什么过错,你要参朕?你说一说,若是说得对了,朕不计较你言语荒诞;若是说得不对,赵光?”

    “啊,臣在。”

    “你是管刑部的大臣,翁心存言语冒犯朕躬,当为何罪?”

    “这,按大清律所说,这等劣行,当为大不敬,论斩刑。”

    “翁心存,你听见了吗?”皇帝又问道。

    “是,臣都听见了。”

    “那你说说吧,朕有几条罪过,是你可以参劾的?”

    “臣以为,皇上无罪,而有过。过错有二;其一曰忘却责任,孤身犯险。”翁心存自知这一次要奏答的话极是犯忌讳,因此连头也不敢抬起,只是自顾自的向下说,“大清自世祖章皇帝入关以来,已历贰佰余年,间或有征伐战事,但上靠圣主聪慧,下依将士用命,从不曾有不克之情。而自本年八月初一,大清为关外龙兴之地,与俄国开战以来,兵士奋勇,而俄人日渐萎靡。凡此种种,可见前敌情事,尽如人意。本不必皇上屈尊降贵,亲身前往;况自我皇上登基以来,国事频仍,日理万机,又岂有一日临朝无事,可供多月闲游之举的?”

    皇帝脸sè铁青,鼻翼翕张,呼呼喘粗气,却兀自一言不发,瞪着翁心存,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皇上第二大过,便是出京之前,未将国事料理清晰妥当,留后宫干政恶例……”

    “不必说了”皇帝xiōng中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了,重重的一拍桌案,站了起来,“翁心存,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朕多年来于朝臣一贯优容,是怕了尔等吗?不要说是你,就是咸丰二年,军机处全班出枢,也是朕一言而决,那时候朕都不曾怕过,今天还会在乎吗?”说罢厉声呵斥,“来人”

    养心殿殿mén大开,几个外罩黄马褂的御前shì卫佩刀而入,单膝落地请安,“参见皇上”

    “把……”皇帝只说了一个字,许乃钊就先一步跪了下来,“皇上,翁大人言语无礼,失却人臣之份,但终究是一片忠君恋主之心,请皇上开恩啊皇上,不可重黜老臣啊皇上”

    “什么叫重黜?他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不但言语中谤及朕躬,连皇后也为他裹挟其中。皇后是天下之母,与朕乾坤同体,便是朕也丝毫不敢不敬、不尊,他……他怎么敢……”

    那几个御前shì卫干干的跪在那里,既不敢上前带人,也不敢就此离开,还是肃顺,不落痕迹的摆摆手,把他们打发了出去;看看殿中没有旁人,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到了御案前,用手摩挲着皇帝的后背,为他梳理xiōng中一团怒气,“皇上,翁大人诚然有罪,皇上如何处置,也是他应得之咎,但奴才想,翁心存国之元勋,皇上又从来以虚怀纳谏使天下折服,又如何只为他这几句昏悖之言,就真的动了怒气呢?传扬出去,也不值得,是不是?”

    皇帝喘了几口气,挥手示意他下去,转头又问道,“翁心存,朕来问你,你这样言语诽谤,殃及皇后凤驾,意yù何为?”

    “皇后娘娘德容俱全,老臣又岂敢有心怀不敬,言语毁谤处?”翁心存也真是豁出去了,硬邦邦的说道,“只不过,后宫不得干政,是我朝祖制。皇上因故离京,当选一贤能阿哥料理国事,选派辅政王大臣监理朝政——这在咸丰二年东巡、七年南行、十年西幸都是有过先例的。而皇上尽数舍弃,改为以皇后临朝主政,臣深以为不妥”

    “你少和朕来这一套”皇帝大声说道,“朕几次出巡期间,军国大事,奏报行在,固然无可非议,但朕身在瑷珲,远来jiāo通不便,又如何处置公事?至于以阿哥留京,料理国事,那不过是权益之际,还不必提主少国疑,万事难行——远的不必提,只是本朝圣祖仁皇帝临朝之初,先有鳌拜nòng权;后又有索额图行以大逆之行,都是青史明在——尔等都是饱读圣朝,熟知故事,连圣祖他老人家英明神武,都深以为痛悔难当之事,如今倒成为你翁心存口中的辩白之词了吗?”

    这样的话实在是诛心之言,鳌拜、索额图所行之事,在康熙是极其痛苦的经历,留于笔端的文字,也在在彰显康熙那份难过的心境。翁心存几个人当然不会不知道,如今听皇上这样说话,分明是疑他有成拥立之功的嫌疑这样的罪名如何当得起?翁心存吓得脸sè惨白,比之刚才龙颜震怒之时更加不堪。

    “再一说,朕子嗣虽多,成年的尚未有之。载澧荒诞不经,难以服众,载滢……”皇帝一时口快,几乎泄lù隐秘,但这样的话不继续下去,更易惹人猜度,“虽然有才,但也非可以托付至重的。这二人尚且如此,其他幼年之子,更不必提——翁心存,你倒说说,如此种种,层层叠加之下,朕该当如何?”

    “这……”翁心存满肚子学问,给皇帝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倒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为前言所迫——皇帝刚才的话中,很显然有疑人之心,要在再为某一个皇子多做辩解,倒真像是心中有sī情似的。故而只能沉默。

    “还有,”皇帝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你前面说什么?朕忘却责任,以身犯险?什么叫忘却责任?难道你以为,朕出关到瑷珲城去,是游山玩水了吗?两国大战,将士用命,朕成天呆在紫禁城中,口述谕旨,批阅奏折,就合乎你们的心意了,是不是?那些为国死亡的战士,在你们眼中、在前方奏报过来的伤亡名单中,不过是几个冰冷的数字,和枯燥的文字叙述,你们之中,又有谁肯愿意为他们付出心力,顾及到他们也是爹娘生养,稚龄仰望”

    皇帝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腔调已经有了哽咽之意,“朕到瑷珲城中所建的军医院去看过,受伤的兵士……其情凄惨,铁人落泪这些人为我大清的江山社稷不惜杀身以报,朕到前敌去,左右有那么多人护持,安危丝毫无虞,比他们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他哼了几声,又说道,“在尔等的眼中,这些人或者不过是粗鲁不文的下里巴人,在朕看来,却是护卫我大清绪统不缀的国之脊梁只有这些人的存在,只有他们的浴血奋战,朕才能在紫禁城中坐得安稳牢固,也是因为他们,尔等才能衣冠帛带,享尽这锦衣yù食,所以,以朕看来,尔等还是多一点尊敬,少一点刻薄的好”

    打发军机处几个人出去,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进到暖阁中,歪着身子倒在软炕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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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旧事重提

    第88节旧事重提

    一场好睡,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天sè已经全黑,“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已经过了戌时了。本书更新来自”六福的声音在榻前响起,他问道,“万岁爷,可是觉得口渴吗?”

    帝低声哼唧着,坐起身子,“准备香汤,洗个澡。”

    洗过一个热水澡,只觉得清爽了很多,时候已晚,也不必nòng那些繁琐的衣饰,穿着贴身的小衣,外面套一件灰鼠皮máo的大氅,重又回到暖阁中,御案一旁的百宝阁上,西洋自鸣钟打过八下,外面风声呼啸,暖阁中因为有新近使用的暖气,温度适宜得如同小阳chūn一般。

    拿过皇后白天说的,这数月以来的起居注当看看,内中记载着招对军机处众人时候的奏答和于国事的处置之法,很多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文字,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倒是有一些未曾来得及批示、或者皇后不知道如何处置的奏折,让皇帝很觉得有趣:以曾国藩、沈葆桢、翁同书、陆建瀛、叶名琛等各省督抚、封疆大吏为主所上的奏折,尽皆是一片忧急之意,希望朝廷尽快派员到瑷珲城中,护驾南返——看到这里,皇帝很是感动,并不是为了众人这一片护主之心,而是为了皇后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关去的目的何在,因此,把这数月以来,各省督抚所上的奏折尽数押下——以曾国藩为例,第一份有着这样内容的折子,还是九月十三日所上的呢算算日子,恐怕是他刚刚得到自己出京的消息,就立刻上折子了吧?

    端详片刻,拿起笔来,在奏折上写道,“览朕已回銮,该员勿念。卿有如此忠悃之心,天必佑之。另,安庆枪械局所产连珠快枪,于两国战事之中,屡建功勋。若以杀伤敌人计,当以此物为第一。唯枪身拙笨,运输不便,是为未尽。该员接旨之后,着将奏折传示皖抚,除却多加制造之外,当可与美人更多接洽,力求能制造更轻、更便之枪械,以为前敌之用。钦此。”

    写完之后,又加上一句话,“两江总督曾国藩,为国奔劳,堪称表彰。又于两国征战之际,统领各省差事之外,分身他顾,特别于安庆枪械局差事,料理妥当,甚慰朕心。着加封太子太傅衔,两江治下,暨安庆枪械局有功人员,着由该员汇总,具折陈奏。钦此。”写完想想,这样厚待曾国藩,不会让旁人妒忌吗?管他那么多谁有能耐,也做出一番业绩来,从朝廷来说,自然也就会吝于王侯之赏。

    写完掷笔,望着一灯如豆,心念电转间,身子站了起来,“万岁爷,可是要传膳吗?”

    “不用。朕想出去走走。”皇帝说道,“到钟粹宫去。”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皇帝yù求不满的叹了口气,耳边只听六福说道,“不如,奴才到钟粹宫传旨?”

    “算了。天气太冷,别折腾她们了。”

    六福明白,皇帝多日不再京中,这一次回来,本来是想第一夜就宣嫔妃shì寝伺候的,却不料睡过了头,这不但令皇帝yù求不满,怕是后宫中各位nv主子,也会觉得失望的吧?想到这里,他又说道,“那,容奴才到各宫中去看看?”

    “先命人传膳吧。本书更新来自”他说,“然后你再去。”

    “喳”六福响亮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命御膳房伺候开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晚膳呈上,皇帝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饿了,据案大嚼,另外一边,六福自去办差。等到养心殿中皇帝用完了晚膳,六福笑眯眯的进殿请安,“主子,已经办好了。”

    “哦?”

    “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奴才未敢惊扰,不过,谦妃主子的宫中还亮着烛光呢。奴才到宫中传旨,谦主子说,她沐浴之后,即刻到养心殿中来。”

    皇帝心中一动,忽然一摆手,“不必她过来了,朕过去相就更好”

    尤佳氏得到六福到宫中传旨,心中大喜皇上离京多日,也算是久旷之身,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一定会宣召皇后伺候,龙凤和鸣的,不想皇上居然早早睡下了,还很是为皇后姐姐抱一番屈枉,不料临到睡前,忽然有六福传旨,说皇上宣召?nv子命宫婢准备热汤,净面抹身,孰料刚刚毕事,还不等整衣,殿mén开启,凉风灌入,尤佳氏只听暖阁外有宫婢惊呼一声,随即mén帘给人一把打起,皇帝双眼冒光的闯了进来,“唔,朕今天来得正是时候”

    尤佳氏又羞又窘,彼此夫妻多年,这等情形下相见还是第一次,小脚一跺,大发娇嗔,“您这人……”yù待再说,却给走上前来的男子拥入怀中,以自己的chúnwěn住了她的。

    长长的一wěn过后,皇帝拥着爱妃,坐在软榻上,双手胡luàn的在她光滑而温热的皮肤上游动,“嘿嘿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出浴后的美样儿呢今天真该感谢上天保佑了。”

    尤佳氏给他放làng的情话逗得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强忍羞意,伸出双臂拦住丈夫的脖颈,“皇上,奴才……还当您今儿晚上不会招奴才呢?”

    “怎么?你不愿意朕到你这里来?”

    “嗯~”尤佳氏在丈夫怀里使劲扭动腰肢,rǔbōdàng漾,túnlàng摇摆,惹得男人又一阵火起,“人家才不是呢奴才只是觉得……吧?皇后娘娘数月辛苦,皇上回京,自然会宣姐姐shì寝的。”她羞怯的一笑,又说道,“可是啊,奴才心里也想皇上,盼着皇上来呢想不到天从人愿,真是……太好了”

    她小nv儿家风情脉脉,皇帝心中亦觉得无比感动,“唔,这一年来,你倒是又听话,又老练了很多呢”

    “不许说人家老”

    “好,好。是朕说错了。”皇帝将爱妃拢在怀中,深深地wěn上一片红chún,鼻息咻咻,二人都觉情动,“你有这样一番为他人着想的心思,上天必佑,朕这就还了你当年为他故所夺的封号,今后,还是叫佳贵妃吧。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

    尤佳氏眨眨眼,挣扎着yù起身谢恩,终究还是挣不脱,只好倚在男子怀里,羞怯的一笑,“奴才,谢皇上恩典。”她说,“皇上,夜深了,奴才伺候皇上休息吧?”

    皇帝满足的叹了口气,翻身将她置于榻上,胡luàn扯下小衣,tǐng着胯下昂扬的物什,嬉笑着爬上chuáng,将佳贵妃搂在怀中,两个人将yù化作一个人似的,滚成了一团。

    十二月十八日,和俄国人的谈判继续进行,涅谢尔罗迭身为正使,更觉得苦恼——他知道中国人新年之前,有封衙的习俗,而今年的封衙之期,是选在十二月二十一日,距今还有四天时间,要是在这段时间内完不成沙皇陛下的嘱托,将和谈之事谈妥,就要白白在中国的首都呆上一个月的时间,如此迁延时日,如何得了?

    因此,这一天彼此坐定,他不等中国人开口,先说道,“贵国纠缠于本来不属于贵国的领土问题不放,致使半月以来,会商之事,并无半点进展——照如此看来,贵国竟似乎是全然没有半点和平解决贵我两国矛盾纷争之意了?”

    “外相阁下这是什么话?”文祥老神在在的恬然一笑,“若是没有和平解决争端之意,我天朝皇帝陛下,又何必罢兵休战?我天朝兵士,群情jī昂,正yù提铁骑直捣黄龙。还是我皇圣明,顾念俄国百姓,同为良善小民,这才有本官奉旨而行,和阁下商谈两国各自关注之边境界址问题——怎么到了阁下嘴里,倒是我国没有和谈的诚意了呢?”

    “如是如此的话,何以纠结于本不属于贵国的领土,做今日这般斤斤计较之言论?”

    “这话怕是不对吧?贝加尔湖古称北海,西汉年间,有苏武持节于此,经十九年光yīn方始得还;到三国和西晋时期,贝加尔湖在鲜卑的控制之下,亦曰北海;宋朝时,贝加尔湖八剌忽部所控;前明时,贝加尔湖则是被瓦剌不里牙惕部控制”说起贝加尔湖的历史,文祥滔滔不绝,旁征博引,把贝加尔湖的历史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说罢一笑,“我说得可是的?”

    这样的历史,是俄国人不知道的,涅谢尔罗迭也不与对方做这样的口舌之辩,转而说道,“那,1689年的时候,贵国皇帝陛下和我国签署的《尼布楚条约》中载明,……”

    “鄙人正要说到这里。”文祥说道,“诚然,圣祖仁皇帝年间,我天朝皇帝陛下为图两国友好,俯准所请,将布里亚特méng古的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尽数划分给贵国——但外相阁下入朝多年,往来负责之事,又是与列邦jiāo好差事,当还记得,国际准则之中,从来是以新约条款,代替旧约条款的,是不是?”

    “这,”涅谢尔罗迭一愣,“是的。阁下没有说错。”

    “那便是了。既然如此。贵我两国当年所签的条款,难道不应该是为新约所截止的吗?还是您认为,这一次阁下前来北京,只是为尼布楚条约修约而来?”

    “贵专使阁下这样纠结于言辞小道,令人齿冷。”涅谢尔罗迭冷冷的瞪了文祥一眼,口中说道,”专使阁下,让我们还是把jīng力放在如何能够快速而有效的解决彼此边界问题上的纷争吧?”

    文祥不以为忤,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再重申一遍我大清的条件。”

    “专使阁下,不必了。如果贵国还是抱持着这样的态度的话,那么即便回国之后,我要面对我国皇帝陛下的怒火的话,我也只能遗憾的说,这一次倒贵国的首都来,是一次枉费jīng力的旅行了。”

    文祥和袁甲三、倭仁两个jiāo换一番眼神,放低了身段似的说道,“不瞒外相阁下,眼见临近新年,封衙在即,一般而言,各部公事,都要到了休止之期。贵专使一行人,实在来得不巧。不但衙mén中人为阁下等的到来,而未能安心过年sī心不满,就是本官,也深以为难——新年是我天朝第一重大节日,人心思归,不瞒阁下,便是老夫,也深觉为难。皇上命我三日之内一定要有一个令彼此满意的结果,若是做不到的话,则谈判之事,就此作罢,一切等来年chūn天,冰河解冻之后,你我两国,就又要在东北大地上,以兵戎相见了。”

    文祥的话,半真半假,自然也瞒不过一国外相的涅谢尔罗迭和俄国使者,但若是就此纠缠下去,耗费时日,休想能有尺寸之进。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不退后几步了,“鄙人通过电报线路,请示我过皇帝陛下,对于这一次的两国边境界址纠纷,我国亚历山大二世皇帝陛下深感忧心,又感念贵国百姓为祖先土地之事,群情jīdàng,故而决定,将亚布力;亚布罗浮山脉以东之土地,沿音果达河、格尔比奇河,尼布楚一线,jiāo归贵国所有;北线则以斯塔诺夫山脉为界,所有土地、河流,尽数划归贵国所有,我国承诺,……”

    文祥微笑着听对方说完条件,摆手笑道,“两国纷争,名为大义,但在本官看来,也不过彼此讨价还价,为一己之利,反复磋商。如今眼见贵国肯主动退让,我天朝也不好做强势凌人之举。我国承诺,放弃伊尔库茨克城,并在适宜的时间,将该城jiāo还贵国掌握,但我方要求得到上乌丁斯克、sè楞个斯克两处小镇在内的亚布罗浮山脉以西并尼布楚、雅克萨以南的土地;第二,俄国要赔偿中国4,000万两军费银子作为战争赔款。”

    “不但如此,我天朝皇帝陛下感于中俄两国边界之地,多有商贸往来,日渐繁荣之景,百姓互通有无,互利互惠,圣心欢喜。因此降恩于民:自两国签订正式和平文约文本之日起,准许贵国商船航行、停靠于黑龙江各处关碍、要口,以补充食水,并开放库页岛,允准贵国商船停靠、使用。阁下以为如何?”

    涅谢尔罗迭和伏龙科夫jiāo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黑龙江流域自然是俄国孜孜以求的通航重要水道,但比较起库页岛来,还是等而下之的。若是能够得到允许使用库页岛上的码头,对于俄国经略北太平洋的北国四岛、堪察加岛来说,都有着极大的作用,本来按照俄国人的设计,若是能够得到黑龙江通航权的话,下一步就要谋夺位于海面上的这座常年不冻港口,但东北一战,将俄国人的算盘彻底打碎,想不到中国人居然主动答应,将这座岛出让给己方了?

    到十二月二十日,又经过一番口舌争辩,中俄两国在北京签署了《北京条约?初稿》,在文约中规定,中国得到上乌丁斯克,伊尔根斯克两处小镇在内的亚布罗浮山脉以西并尼布楚、雅克萨以南的土地,俄国赔偿中**费银子3,200万两,分十年还清;同时,拆除所有黑龙江流域俄**民设施的城镇、寨垒等处,在恰克图、齐齐哈尔、瑷珲、雅克萨城开设集市,允许中俄两国商贾到此经贸商务,并按照中国税制办法缴税;第三,中国开放黑龙江流域,允许俄国商队经由河口出海;第四,开放库页岛上的港口、码头,允许俄国商船在此停靠;第五,俄**制舰船确有需要,要经由黑龙江河口的时候,要由俄国政fǔ向大清政fǔ投递公文,在得到中国政fǔ的批准之后,方得以实行,在中国政fǔ未曾允许的情况下,俄**舰航行于额尔古纳—黑龙江一线水域的情况,一概视为俄国对中国的武装侵略,中国有权利进行武装还击。

    把这份初稿的文字奏呈御前,皇帝认真的看看,批一个‘览’字,随即归档,在二十日下午军机处叫起的时候,皇帝说道,“总算是赶在年前将这件事确定下来了。文祥、袁甲三、倭仁三人为国奔劳,不避辛苦,堪为表彰啊”

    “臣等不敢。这也是仰仗皇上天威浩dàng,兵事战场两皆如愿,俄人sè厉内荏,不敢与我天朝为敌,心怀畏惧之下而略有尺寸之功,比诸皇上、绿营军士在前敌浴血奋战,臣等的这一点小小劳动,又算得什么?”

    “这话倒也不为虚妄。”皇帝得意洋洋的笑着,“若是没有战场上的一番搏杀,不要说最终能够取得这样的成果,就是想把俄国人bī迫得坐下来和你谈判,都是不可得的呢”

    众人自然奉承几句,谀词如cháo,文祥又说道,“皇上,奴才有一事,与同僚商议之后,以为非我皇上聪敏天赐,不能决矣。”他说,“上乌丁斯克、伊尔根斯克两处城镇,按照合约所载,日后将归属于我;以上二处,皆是俄国旧城旧称,如今重回天朝怀抱,宜乎另行构建城池,并赏赐嘉名,以慰天下百姓。以上奴才愚见,请皇上定夺。”

    皇帝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这样的名字确实非乎所宜。上乌丁斯克着改名永固;伊尔根斯克着改名为北海。至于城镇建设,着黑龙江将军公署衙mén与méng古八旗都统衙mén照瑷珲城旧例,另行奏报。”

    肃顺在一边碰头大声说道,“贝加尔湖古称北海,湖边两处,皇上以北海永固之圣意拳拳为至嘱之言,奴才既为我皇上高瞻远瞩,断然用兵于前而钦敬;更为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我天朝时至今日,新开疆土于圣祖仁皇帝当年始终缅怀之事达成之万民卞舞于后。奴才斗胆,恳请皇上上大帝封号,以慰天下人寄望之心”

    “臣等合辞吁请,请皇上早上嘉号,以彰显我天朝圣祚绵长,抚慰天下百姓寄望之重”

第89节旧事重提(2)

    第89节旧事重提(2)

    这不是第一次了,咸丰七年安山湖一战成功,柏葰也曾经进言,请皇帝上大帝徽号,不过给他拒绝了。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这一次也是同样,“尔等以为,打败了一个俄国,就可以令朕有沾沾自喜之意了吗?不怕告诉你们,征战俄国,不过小可之比。……”皇帝悠然叹息,“等到日后啊,你们就明白了。”

    看皇帝一脸向往之sè,肃顺心中奇怪,俄国堪称幅员最辽阔的国家,犹自大过中国,打败了这样的国家,怎么还说是小可之比?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国家,更难对付的敌人吗?但看皇帝的脸sè,知道问也是白问,只好沉默不语。

    “对了,旗人安迁之事,办理得如何了?”

    自从六月中旬,朝廷决议以武力解决中俄两国边境问题之后,皇帝的注意力都尽数放在这件大事上,旗人安迁、生计之事继续jiāo由奕负责,已经多日不问了。这一次从东北返京,半路东巡至盛京,问过盛京将军萨迎阿,他说,旗人固然畏惧苦寒,但迫于朝廷严旨,不敢不尊,等动身到了关外,这些人在京中都是过惯了悠游旗下大爷的日子的,受不来苦,十户人家竟有六七户偷偷跑回去的闹到最后,朝廷除了按照先前的旨意所定,每家发上百十两银子之外,根本没有见到效果。

    听文祥、肃顺奏陈一遍,皇帝脸sè铁青,“那,这些人回来之后,并无户籍,如何为生?”

    “据奴才所知,这些人大多将土地jiāo给关外仅存的汉人耕种,坐收田谷,自己则……”肃顺看皇帝的脸sè越来越难看,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则在京中,逍遥度日,一如往……”

    皇帝的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吓得众人赶忙跪倒,“皇上,何必为这些人动怒,开年之后,容奴才切实查办,将这些人尽数遣返关外,也就是了。”

    “不必等到年后”皇帝用力咬着牙,冷酷的格格一笑,“就让这些人在半路上过年即刻下旨,以顺天府并治下诸县及九mén提督衙mén,各自派出兵弁,在城中搜查所有从关外逃回来的旗人,到腊月二十七日为止,尽皆北送出关,有敢于抗命者,着刑部、九mén提督衙mén逮捕问罪。朕就是不过这个年,也要把这些人全数赶出北京,就不相信,制不住他们?”

    肃顺心中叹了口气,明知道这又是一个特大的烫手山芋,这一会儿也说不得了,“喳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办理。”

    “还有,奕自咸丰九年起,承办旗人生计差事,数年之下,未有尺寸之功,多有揣测反复之心。着夺去其亲王爵衔,改封郡王”

    十二月二十一日君臣见面,不过是新年前最后一次的例行朝会,为旗人偷偷返京一事,惹得皇帝龙颜震怒,一朝旨下,北京城中缇骑四出,大肆抓捕从关外返回来的旗下人家,一时间大人呼喝,孩子哭号,响彻四九城,百姓大多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街面上关mén闭市,本来热热闹闹的北京城,瞬间变得冷清了下来。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

    皇帝动了怒气,任何人也不敢因循苟且,而且,这一次朝廷所下的旨意写得清楚:所有逃籍回京的旗下人家根本不容他们再有收拾衣物、整理行囊的时间,一经捕获,即刻投入西山锐建营中,暂时看管,等到十二月二十七日之后,集中上路,发往关外。

    这种完全不顾新年将至,天下喜庆,自上而下,雷厉风行的做法,极大的震慑了那些不听话的旗下百姓,流着眼泪,满含委屈的呆在军营中,如同待宰的囚徒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皇帝突然而至的怒火,原本想着趁封衙之期,回家乡过年的一众京中六部官员,只好多迁延数日,就是军机处中的阎敬铭、翁心存、赵光几个人,也不得不推迟了行程,一直到腊月二十七,由神机营、京中绿营的兵士押运着逃籍回来的旗人缧绁上路,方始松了一口气,到御前jiāo旨,皇帝口中谩骂不绝:“真是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朝廷就整治不了你们这群hún账了吗?军机处廷寄盛京将军萨迎阿,要是再有旗下人家逃籍回京,朕就唯他是问”

    “是,奴才下去之后,行文奉天府,命盛京将军严加看管,不使有人再做漏网之鱼。”

    皇帝叹了口气,“朕天xì称仁慈,连一只蚂蚁也不肯踩死,偏偏有人再三再四的挑战朝廷——时至今日,居然让人连年都过不好,传扬出去,倒似乎朝廷全无容人之德似的”

    “皇上不必嗟叹,旗人生计,关系我天朝未来根本,从来都是百姓乐见之事。那些秉xìng疲滑的,以为岁近年bī,即使违旨而行,谅朝廷也不会不顾及民情,出以断然。如今皇上行以雷霆,料想那些妄图侥幸之辈,当可以死心矣”

    肃顺紧接着许乃钊的话说道,“皇上,奴才有话说。”他说,“奴才奉旨办差,旗下人家都纷纷叫嚣种种大逆之言。奴才也不敢逐一陈奏,但其中有人以为,朝廷苛待同族人家,于汉人反倒多方优厚,……”

    “这一节用不到你来为他们求恳。朕视四海为一家,又分什么满人、汉人?”

    “是,这本来就是一些旗下人家胡luàn言论,皇上天xìng仁善,是不必将这些人的昏话放在心中的。”

    皇帝笑了,“肃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看他吓得大脸发白,慌luàn摇头,他又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什么。关外之地,不但是要徙居满人出外耕种,到日后,汉人也是一样要出关的。”

    许乃钊几个人当然也知道皇帝有意在徙居旗人之后,另行发遣各省汉人出关,但和旗人比较起来,这方面的难度更大。有多少汉人愿意舍弃祖宗坟茔,先人丘垄,出关耕作呢?

    皇帝一笑,也不做过多解释,“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七,你们辛苦一年,临到年终之际,又有这样一份令人头疼的差事——今儿个中午不必回值房了,和朕一起用膳吧。??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这自然是很尊崇的荣幸,肃顺、文祥以下各自跪倒谢恩。皇帝也不多说,吩咐内shì传御膳房伺候,君臣几个鱼贯入东暖阁,在长长的方桌一角落座——名为一同进膳,臣下是不能与皇帝同桌进食的,要单独的盛出来,另外布置一份。

    皇帝用手一指在坐的几个人,吩咐杨三儿,“天寒地冻的,赏他们每人一碗**。”

    碗**端上来,肃顺、文祥也还罢了,许乃钊几个理学君子,于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心中不喜,但君父所赐,不能固辞,喝汤yào一般强忍着些微的腥味儿,一股脑把人**灌了下去,喝完之后,碰头谢恩。“这一次朕到瑷珲城去,遍尝了东北风味,有很多东西,是在京中吃不到的。等一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着御膳房给你们都带一份儿,也好沾一点野味儿。”

    “皇上日理万机,还时时记挂臣等,臣带阖府上下,叩谢皇恩。”

    皇帝坦然一笑,“这一次朕出关领兵,说起来,苦楚着实是受了不少——你们几个都是朕的近人,随shì朕躬多年,有些话,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八月二十八日出京的时候,只想如同我朝圣祖仁皇帝亲征葛尔丹那般,挥军进兵,想来即便受一点风寒之苦,朕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汉,又有什么可怕,又有什么不能忍耐的?但初到瑷珲,朕就有点后悔了。东北的天气,冷得超乎想象”

    许乃钊、阎敬铭、赵光听在耳中,又觉得感动,又觉得好笑,“……后来想想,这还是朕身在作战室中,不受半点风吹雪灌之日,便有如斯感受,那些枕戈待旦,浴血奋战于疆场上的士兵们呢?一念至此,朕真是心中感动已极这一次重赏朱洪章、胡大máo、张运兰、程学启等人,一则是他们确实有功于社稷,二来,朕想,无功也有劳。不要说他们不避风寒,奔行数千里之遥,于敌人腹心之地攻城拔寨,就算一事无成,这一次的封侯之赏,就不为滥邀”

    “是。臣等也以为,朱洪章、胡大máo、张运兰、程学启等诸将,诚然可为我大清忠勇之士,兵卒典范。”

    “除了这些人之外,朕想啊,凡是这一次出关作战,还有日后要驻守在雅克萨、北海、永固等城镇的兵士,连同那些为国牺牲的将士们,朝廷都要拿出一个办法来。第一使兵士无后顾之忧,第二,使我大清从朝廷,到各省、府、道、县,都要尊重,崇敬这些人的付出。”皇帝说到这里,忽然转头问阎敬铭,“朕在瑷珲城的时候,命许乃钊初步计算过,这一次用兵,仅只军费银子,就huā去不下5,000万两;而你日前所上的奏折,却只用到不到3,000万两之数,你是怎么做到的?”

    阎敬铭扯开脸颊,笑了一下,“启禀皇上,这非是臣生财有道,而是因为此番皇上领兵关外,我大清百姓众志成城,踊跃捐助军饷军粮等物,只是山西丰泽号、日升昌;直隶天苍号、浙江阜康钱庄四家商铺,所捐饷粮,就有五百万两银子之多。”

    “丰泽号?是杨贵人……”皇帝几句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看文祥、肃顺和许乃钊几个古古怪怪的形sè,俊面一红,“哦?丰泽号也捐粮捐款了?”

    贵人的事情固然是朝野尽知,但事关天子,不可流传口中,阎敬铭只当没有看见、听见,恭恭敬敬的说道,“丰泽号于九月十三日,知会本省藩司衙mén,甘愿捐助军粮一百万石,并捐助军饷一百万两。藩司彭大人的奏折于九月二十六日到京,内中请旨表彰。”

    “回头再说吧。”皇帝说道,“不管是捐助了多少,终究是心中挂念大清社稷,挂念朕躬。这些人……等来年之后,朝廷都要逐一旌表。并昭示天下的。”

    “皇上圣明。”

    皇帝确实没有想到丰泽号会主动捐军饷军粮以报国,高兴之外,又觉得有些感动和意外,不过商贾肯于主动捐资,也省却了朝廷的一大笔开销,剩余下来的银子,也好用于正途,“刚才朕说到,朝廷对于为国征战,日后戍边的将士,都要认真的重视起来,京中不是把旗人都赶出去了吗?空下来的一些土地和庄田,等到来年chūn天,开衙之后,着兵部将这一次参战的有功人员在原籍的家小,全数迁入京中来。按人头分给土地,用以耕作之外,……你们怎么了?”

    肃顺第一个离座跪倒,口中说道,“皇上厚待兵士,奴才打心眼里赞佩,但要说把兵士家眷,迁入京中来,奴才以为,未免荣宠太过当兵吃粮,扛枪为国,本是绿营、神机营等兵员所属之地的职衔。兵士尽职尽责,更加是本分之事,如此行以重赏,奴才以为不妥。”

    肃顺自为皇帝捡拔而起,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言不讳的当面顶撞皇帝的谕旨,不但皇帝觉得有些奇怪,文祥几个也觉得,平日里一贯以nòng臣视之,似乎有失偏颇了。因此望过来的神情中,一片惊讶钦敬之sè。

    皇帝也楞了片刻,“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兵士为国征战,朝廷就不该厚待他们吗?”

    “nòng臣不以为不该厚待,只不过,百姓分处各省,便不提故土难离,只是朝廷这样厚待,便容易贻人口实。将来有人说,皇上……”

    “说朕怎么样?”

    “说皇上不过是用得着他们,才会如此行事,一旦国家承平,四海安然的时候,……”肃顺不敢多说,趴下去咚咚碰头。

    皇帝一双眼睛瞪得好大,狠狠的喘着气,“肃顺,朕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当面顶撞朕?嗯?你是不是以为,朕施政之间多行仁厚,便是不敢罢黜朝堂重臣了?朕免了你军机大臣的职衔——你滚出去”

    肃顺颜sè大变他没有想到,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皇帝居然就要把自己从军机处赶出去了?不但他吃惊,众人无不骇然。这一次君臣奏答,所议者都是公事,又怎么能临以重课,甚至要闹到罢相这么严重呢?

    有心求恳几句,皇帝的眸子凌厉的扫过来,满是不怀好意的问道,“怎么?你们想说什么吗?”

    文祥吓得一哆嗦,低下头去,“奴才……不敢。”

    “不敢就好。”皇帝撇一撇嘴角,“来人,把肃顺叉出去”

    皇帝抓住肃顺奏答不利之机,痛加裁撤,甚至以罢相相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肃顺很忠心,也很听话,但实在不是可以赞辅纶扉之人——他的书读得太少,说一些风huā雪月之事,还能博自己一粲;论及政务,则较诸许乃钊、文祥、阎敬铭等人远甚。若是只以旗人之身领班,而将他置于这样一群理学大家环伺之中,也未尝不可,但那样的话,在他感觉就太过有些屈才了。而重惩肃顺的另外一个原因,却是为了敲打那些以为在这一次对俄作战中,卓力功勋的有功之人。

    皇帝回京之后,朝臣以翁心存、倭仁为首,动员清流,屡屡上章,为朱洪章、胡大máo、程学启、张运兰等人在东北之地和俄国打仗的余暇时日,多有不法情事,特别是有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清军在占领伊尔库茨克、鄂木斯克、乃至巴尔瑙尔、卡因斯克、下乌丁斯克等处之后,从上到下,纵兵为害,也不知道糟蹋了多人俄国nv子,也不知道抢夺了多少俄国财物之情,大上特上弹劾文字。

    这样的奏折呈上来,引起了军方的猛烈反弹留守瑷珲城,指挥作战的奕山第一个上折子,来表示对清流的不满,认为这些人空坐在温暖舒适的家中,胡luàn进言,扰luàn军心,进而又以这样毁谤言辞侮辱兵士,他身为领兵之将,分外难以容忍。因此在折子中请旨,自己回京,与上折子的那些人当场对峙,以分辨清楚是非黑白。

    皇帝恼怒的同时,很觉得困扰:战事还没有到彻底结束的时候,就开始这种官场倾轧之风了?这是他不能允许出现的。于奕山所请,自然不准,在批示的文字中将奕山臭骂了一通,jiāo电传司发往盛京将军公署。但这样的事情不能以强势力压,总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思考了几天,皇帝把主意打到了肃顺的身上,以向其‘借人头’之法,震慑天下人,若是能够就此使风làng平息下去,自然是极好,若是仍旧不改攻讦之风的话,下一步,就要真正的处以雷霆了而对于肃顺的委屈,倒不妨事——事后肃顺知道自己以其人为施行之术,不但不会怨怼,还会更加为自己重用他而觉得欢喜呢这一点,在他而言,是有把握的。

    三言两语间把肃顺哄出暖阁,皇帝若无其事的展颜一笑,“正好,不必等菜肴凉了,都吃吧。”

    肃顺失魂落魄的出了养心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只为几句算不上如何过失的奏答,皇帝竟如此狠心?要将自己逐出军机处了?这一次出关作战,自己受尽苦楚,皇上竟丝毫不念?想到伤心处,肃顺站在养心mén前,失声痛哭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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