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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武者

    第56节武者

    副岛种臣是正月二十五日到达天津的,不及入城,只是命随员到三口通商大臣官衙呈上日本国此番来华所带的人员名单及进奉给中国大皇帝的礼单,即刻从天津启程,赶赴北京。首.发

    上一年的十二月中,两国初步议定条约的草签文本,三条实美带团返回国内,将文约呈上天皇,并jiāo内阁审议,对于两国通商,各自开放口岸允许彼邦往来,日本上下并无异议,只有对于琉球之事,内阁对于草签的文本分外不满:“琉球自丰臣秀吉起,便是日本的属国,如今三条君西去谈判,居然落得一个从根本上放弃琉球群岛的结果?难道您身为太政大臣,就认识不到琉球群岛对于日本的重要作用吗?”时任海军大臣的胜海舟大声咆哮,“陛下,我们日本海军,决不能坐视琉球群岛再不属于日本国民这样一个难以接受的损失于不见,臣请陛下派兵,保护日本在海外的领土不受损失”

    对于这样的声音,三条实美早有预料,冷笑着摇摇头,“海军大臣阁下,我希望您能够冷静的想一想,凭今日日本海军的实力,又岂是能够与大清北洋水师一拼的吗?你所有的,不过是船款尚未付清的出云级炮舰快船,最高吨位不过三千六百,如何和大清的远字级铁甲舰相抗衡?”

    “这还不算,据臣所知,满清正在兴建南洋水师,以李鸿章为办差大臣,一次xìng向英国造船厂订购了四艘较诸远字级更加先进的山字级铁甲舰,仍然是咸丰皇帝亲自设计图纸,具体如何虽尚不知晓,但亦可想见,不论动力抑或火力,都是比远字级更加威力庞大的新式舰船,等到舰队建成之日,台湾、琉球、越南、缅甸诸属国之地,甚至关岛,也都在南洋水师巡阅范围之内。陛下,凡此种种,皆可见中国皇帝扩张之心,正在方兴未艾,我x本唯有励jīng图治,寄希冀于未来,此时此刻,万万不能与大清肇起争端啊。”

    明治天皇虽然觉得胜海舟的话更加顺和自己的心声,但三条实美的话更加的谋国之言,此刻若是为琉球事得罪了大清,所引致的后果是日本国不能承受的,“那,就依太政大臣所说吧。朕……同意合约所载诸项就是。”

    在草签的文本上用过玺印,就代表着日本政fǔ方面同意了谈判之后的文字具有法律效力了,接下来要做的,是将文本携回中国,由对方进行同样的cào作,成为日后两国往来jiāo涉的准绳。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按照中国大皇帝的要求,选择日本国面容姣好的nv子送到大清,填充皇帝陛下的后宫之中。这不是一项很容易完成的差事,并不是日本没有上好的佳丽,而是既要容貌娟秀,又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便是很麻烦的事情了。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经寻找,终于搜罗了七位nv孩儿,其中为首的一个,还是海军大臣胜海州的妻妹他的妻子是本州强藩之一的足利氏,名叫园子;妻妹叫贡子,今年只有十六岁,乃父是日本强藩之一,久慕中华文明,在nv儿出生之后不久,便在国内雇请汉学人才教授文字,十余年以降,贡子小姐诗文绘画,无一不jīng,还能够说一口不很流利的汉语——这非是小姐之过,实在是教授他文化的所谓的汉学家,也未必高明到那里去。

    胜海舟恨透了中国人,竟然借助国势强横于日本,就强行命令本国官民退出据守多年的琉球群岛?还有三条实美这样的小人,不惜在国内搜罗美nv,贡献大清?最后还把注意打到自己妻妹的头上?有心抗拒,但天皇陛下的命令不容更改,只好一面心中大骂着三条实美等**luàn百姓,一面派人给妻妹整理行装,准备登船上路。

    足利贡子小姐也是哭得哎哎啼啼,此去异国,前路茫茫,不知道所遇所经之人到底是如何模样,文字中所学到的文字、典制、中华流传而下的五千年文明,充斥于xiōng,但在此刻,也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这还不算,正是在寒冬之中乘船出发,大约是受了风寒的缘故,这七位从国内搜罗而出的美人,病倒了三对儿半。

    海途一片险恶,好不容易弃舟登岸,男子还好,几个nv孩儿早就被疾病和舟车不适折腾得面无人sè,带团到中国来的正使副岛种臣到姑娘们的房中看看,连连摇头而出:“脸sè都绿了,如何可以送进中国皇帝面前去?”

    “大人不必着急,在管驿中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怎么行?”副岛种臣说道,“你看着吧,用不到两天,中国皇帝就会派人来了。”

    “为什么?”

    副岛种臣看了看同行的山县有朋,知道他不清楚中国的规矩——使节到京,除了随行人员,此来的目的之外,还有就是要将此番携带而来的礼物——虽然搜罗到的nv孩儿是七个,但呈报到礼单上的只得五位,这五位小姐的身家、年纪等项都要罗列在礼单上,以中国皇帝xìng好渔sè的天xìng,只怕立刻就会派人来讲贡子小姐等人接纳进宫,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也是任何人都可以想见得到的。

    而等到大清方面派人来,一见之下,必定大失所望——五个nv孩儿huā容憔悴,都几乎没有了人形了到时候,奏报天子,皇帝一定不会满意,自己受肃顺指点,特意办理的这一趟差事,就算全部砸在手中了。应该怎么解决呢?

    副岛种臣想了想,决定还是赶在中国人将礼单奏上御前之前,请肃顺从旁进言几句,旁的不必求,只是请他拖延几日即可。于是派随员到总署衙mén办理转换公文,自己带着下人,一路往肃顺府上而来。

    来此扑了个空,肃顺不在家。好在副岛种臣言语风趣,为人大方,肃顺府他也是经常往来的,和下人彼此相熟,一问才知道,大人正在为大阿哥载澧迎娶钮钴禄氏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之内呆在府中的时候不多。若是贵使有事一定要见的话,可以先留下话,等晚上大人回府了,代为传禀。

    于是,副岛种臣请府中的下人代为通传,只说自己奉天皇陛下所差,二度来华,为增进两国事和大清总署衙mén互通利益,增加了解。尚未办理公务之前,思及上年来华,méng大人多方照拂,心中感戴,特来拜会云云——以肃顺的jīng明,只要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悟出其中另有隐情——哪有正经事没办,先做这种sī人拜会的道理?

    果然,等肃顺回府,mén下人将他的话说完一遍,虽然肃顺已经累得不行,但也听得出来,副岛种臣一定有事,当即命人拿自己的片子到日本使节居住的管驿,将副岛种臣接到府中。时已夜深,肃顺强自打起jīng神,听副岛种臣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不瞒老大人,此番本人从国内前来中华,另外备有二nv,专是为大人搜罗,以为大人娱老之用,只不过敝国国土狭小,人才颜sè未必能入得老大人青眼呢”

    “这件事啊?你来得正好。皇上最近未及顾虑此事,圣心都在为大阿哥成亲事忧烦,想来拖上几天也不碍的。”肃顺说,“不过,依老夫之见,最佳之法莫过于将几位日本佳丽之名从礼单中黜落。”

    “大人此言,可有说乎?”

    肃顺白了他一眼,“我家天子终究面皮薄,若是给人知道,从日本国搜罗美nv,充填后宫,传扬出去,给小民议论纷纷,成什么样子?”他说,“与其如此,不如留待日后,老夫在皇上面前密陈此事,等皇上见过贵国佳媛,皇上龙心见喜,岂不是比现在之势,要完满得多?”

    “嗯岛种臣连连点头,“本使明白了,既然如此,就依老大人所言。”

    副岛种臣依计而行,又命人单独把礼单开列出来一份,呈上总署衙mén,同时在北京城中延请郎中,为几个nv孩儿治病,这些也不在话下。

    二月初,两国正式签署下《北京条约》,除却草签文本中的内容之外,中国方面允许日本国派遣公使,驻留北京,以为两国另有jiāo涉时,可以收灵动变通之效。

    这段时日,朝廷中以两个人的差事最称繁忙,一个是肃顺,这毋庸多说,只是皇子、皇nv赶在一个月内成婚,就足以让他的差事忙得人连回府的时间都欠奉,副岛种臣为他送上的两个日本佳丽,置于肃府的后huā园开辟出来的雅间内,他却连见还未曾见过。

    另外一个是奕,他没有想到札哈什办差如此之速,到二月初六日的时候,第一批所延请到的武林高手就到了北京城中。这一次所请来的有三个人,为首的一个叫陆葆德,河南人,jīng于拳勇,曾经中过武举人,道光末年,宗室某弟子相斗,失手打死人命,论抵为死罪,幸好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改为流刑,等到释回,不能再做官,便改行做了镖师。在北京城中号称拳掌第一;第二个叫张兴德,外号叫双刀张,少林mén下,为人同样勇猛无双,称雄一时;第三个叫冯铁头,本名叫冯允昌,北京人,以卖豆腐为业,不过因为他练就一身横练的功夫,尤其以铁头功最为有名,人皆以此称之。

    也不知道札哈什是如何认识这三个人的,分别引入王府,见面之后,三个人整衣跪倒,“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都是一方豪强,本王慕名久矣。”奕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亲自上前去,将几个人扶起来,“来,请坐下谈,坐下谈。”他说,“此番朝廷有用诸公之处,还望列位不吝赐教本王一二啊。”

    “王爷这话,草民不敢当。”为首的陆葆德说道,“我等江湖草莽,世代受皇恩深重,能够有机会为朝廷出力,是我等的荣耀。旁的不敢说,札哈什老兄和我等说,王爷有意和小日本较阵?请王爷放心,想来小日本能够有什么新鲜的?放到草民等人的手中,用不到三五个回合,就取了尔等的小命”

    奕深深皱眉,这陆葆德言语荒唐,面目可憎,说什么三五个回合就要了对方的xìng命?这怎么行呢?心中这样想,脸sè也变得沉静下来,“陆老兄,这可不行此番比武,照皇上所说,是两国互相切磋,以武会友,因而擂台比武,彼此都要留几分余地,若说打伤人命,更是严厉禁止。”

    陆葆德目瞪口呆,他虽是武林高手,但在奕这样一国亲王面前,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的,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是,王爷教诲,草民都记下了。”

    奕心中实在不喜欢这三个人江湖草莽的气息,但用人之际,又不得不敷衍一二,札哈什在一边适时的进言道,“王爷,不如请王爷移驾到园子中,也好看看三位壮士的武艺?”

    这倒是奕乐见的,很矜持的笑一下,“本王正要欣赏一下我大清壮士的武艺如何”当先一步,由下人伺候着,到了后huā园的演武场中。奕本人不好武,但世子载澂却是喜好的,府中常请来一些走江湖卖艺的练上几趟拳脚,载澂或者学,或者看,每每开心得不亦乐乎。武场上刀枪棍bāng一应俱全,石担、石锁扔在一边。

    先是由冯铁头展示武艺,他也是有心卖nòng,从地上随意的捡起一块青砖,也不见他运功,挥起青砖,用力砸向自己的额头,砰然一声,灰尘大作,青砖被砸成两截,看他的样子,毫发无伤。

    奕不懂武功,由衷叫好,“好硬的头来,到我身前来。”把冯铁头叫到跟前,用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mō了几下,“可疼吗?”

    “回王爷的话,不疼。”

    “好有这样的武功,何惧小鬼子来了多少人?”奕笑逐颜开,“下面该谁了?”

    冯铁头只是轻描淡写的lù了一手,就为王爷jī赏,陆葆德和张兴德心中好不是滋味:不过如蛮牛一样以头撞砖,又有什么稀奇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冯铁头要真的能够展lù出过人的功夫,到自己二人这里,岂不为难?

    陆葆德故意卖派,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不肯整理,就这样穿着长可及地的青布袍子,向场中走了几步,回身给奕行了个礼,“王爷,草民没有冯老兄那般的硬功,不过,草民会是,却是他人所不及。”

    “哦?老兄练的是什么功夫?”

    “王爷容小人卖一个关子,等一会儿您一见就知道了。”说着,陆葆德转身走几步,从地上拿起两个用来练膂力的石锁,在手中担了担,有一二百斤上下,把石锁提在手中,忽然下腰,用力向演武场的南围墙跑去,眼见就要撞上的时候,陆葆德,用力一提,身子跃起,用脚掌在围墙上蹬踏几步,身子稳稳的落在墙头,提着石锁回身一笑,“王爷,草民这点小把戏,可还过得去吗?”

    “好”奕鼓掌如雷,“这是叫轻功吧?”他扭头问札哈什,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好轻功,好轻功真令本王开眼”

    接下来演武的是张兴德,正好前面两个练得都是拳脚,轮到他的时候,改为练兵器,站在演武场中,取出双刀,先是照例给奕行过礼,双刀一分,转身凝神的练了起来。

    这套刀法在奕看来,实在不及前面二人那么出sè,甚至让他有不过如此的感觉,但看在几个人为国出力的份上,还是装出很热衷的样子,鼓掌叫好,“好功夫,好刀法”

    过三个分别从京、外请来的武林高手,奕胆气顿豪,第二天奏对的时候,把这件事也说了出来,“……以臣弟愚见,这三人的武功,同样冠绝一时,用之于对战日本武者,定能收千军辟易之效。”

    “好,好……”皇帝有气无力的答应着,那份口wěn一听就是在敷衍,“能够找到这样的高手,日后擂台比武,一定很好看,嗯,一定很好看的。”

    看皇帝有气没力的样子,奕几个很觉得诧异,“皇上,您身子若是不舒服的话,臣弟传太医院……”

    “传什么太医院呦?还不是为了载澧成亲的事情?”皇帝满头黑线,无奈的笑着,“近来这些天,快要把朕忙死了。至于和日本人比武之事,朕近来想了想,还是不宜铺张得太广为好。赢了还没有什么,若是输了,没的给小日本取笑我天朝无人。还是秘密举行吧?”

    奕大为不满,亢声说道,“皇上这话,请恕臣弟不敢苟同。我大清能者如云,何惧日本弹丸小国……”

    “好,好”皇帝提高声调,抢着打断了奕的奏对,“你如果始终以为武力可恃的话,朕也不阻拦你,只是等到打了败仗,别到朕面前哭鼻子就好”

    “臣弟不敢。”

第57节王府比武(1)

    第57节王府比武(1)

    听这兄弟君臣两个的奏答,曾国藩等人心中苦笑:可真是邪mén,王爷对此事是如此的热忱,皇帝却又不停的泼冷水?真搞不懂,难道他就认准了中华武功,不及日本技击之术吗?还是日本人真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术,可以在擂台上一展威风的?

    到二月中,札哈什又为他找来七八个cào着南北口音的江湖豪士,只是看他们形态威猛,一团jīng神的样子,奕就打心眼儿里高兴,“札哈什,你的差事做得好,本王要赏你”

    “奴才不敢。这些人能入得王爷法眼,日后为国出力,在擂台上大大的煞一煞日本人的傲气,等到那时候,王爷再赏奴才也不迟。”

    奕笑着点头,又问他,“这些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奴才何德何能,能够识得天下英豪——说起来,还是这些人自己主动登mén,求奴才代为引荐,为国效劳的呢”

    “嗯,这也罢了。敢于在这样的时候máo遂自荐,想来都是有真功夫的。”奕满意极了,似乎能够看见自己所请来的武士在擂台上斩将夺魁的英姿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中不大稳妥:若是皇帝说的是真的呢?日本人要真是有不传之密,在擂台上自己颜面尽失还是小事,给天下人耻笑中华无人,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这样一想,如同兜头给人浇了一盆冷水相似,让奕的jī情为之一清,要是最后真是这样的结局的话,那自己可就是罪莫大焉了。不行,得找个办法,先行试探一下自己请来的这些人的底细

    奕开始思索办法,若是只凭这几个人对练对打,怕是难见什么效果,不如和副岛种臣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请几个日本武士来,和中华高手对阵一番,若是能够站得上风,不妨日后再推而广之,进行正式的比武;若是打败了,这件事就此作罢论,也省得在擂台上丢人现眼。

    奕管着总署衙mén,既然心中有了这样的打算,自然是近水楼台,在和副岛种臣等日本使节就国事商谈的时候,故意找了个空隙,闲话家常一般的说道,“……说起来,也是本王管教无方,上一次在府中和下人闲谈的时候提及,贵国技击之术,名震四方,府中几个不成器的下人,心中愤愤不平,只说yù与日本武者较量高下,虽然给本王斥退,但也不知道怎么了,事后连犬子也大为起意,想借此机会,敦请贵使并贵国武士,过府小聚,席间瞻仰一二。”

    副岛种臣熟悉中国文化,眼珠一转,对于奕的心思已经mō得透透,故作谦逊的一笑,“王爷这话实在抬爱了。敝国武者,所习练的,仅为中华武术之皮máo,并略加整理、改换,不过收强身健体之效,若是沙场争雄,如何及得中华文物,博大jīng深?”

    “以武会友,场中切磋,又怎么说得上及得上及不上?”奕大包大揽的说道,“此事,我看就这样定下来吧,等过几天,本王在府中设便宴,请贵使并随员出席。届时,一面欣赏这如画*光,一面以技击之术佐酒,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快的,奕命人准备妥当,安排日本使者及武士到府,借饮宴为名,双方各自派遣力士,席间较技。

    副岛种臣用日语哇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跟随他而来的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紧一紧腰间的短带,点点头,举步向外,副岛种臣又用很清亮的嗓音给在场的中国人解释,“这位是日本刚柔流空手道武士山本刚玄。”

    奕一点武功也不会,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管自在周围扫视一眼,“哪一位下场与山本先生对上一阵?”

    “王爷,草民愿意下场。”是冯铁头在说话。

    “好,冯壮士多加小心。”

    冯铁头hún不当回事,向众人作了个罗圈揖,走到演武场中,和山本刚玄对面而立,看对方向自己鞠躬行礼,冯铁头抱一抱拳,“请”

    山本刚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后tuǐ弯屈,前tuǐ着地,摆出一个前虚后实的防备姿势,冯铁头也不客气,抢上几步,挥拳就砸,山本刚玄双tuǐ一错,身子向右一偏,两个人擦身而过,冯铁头痛苦的呻yín一声,竟是一招之间就败下阵来席间的恭亲王目瞪口呆,他都没有看见是怎么回事

    冯铁头脸sè从紫涨变成雪白,右臂虚垂,看样子,是胳膊上受了重伤。

    奕没有看清楚,场内另外有人却是看见的,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山本的一只左手收拢成鹤嘴状,击在冯铁头的攒心xùe上。这是可以致人死命的要害之一,不过看样子,日本人手下留了几分情面,没有用上十足的力量。否则的话,冯铁头还能不能直立在场中,都会成问题。

    冯铁头一招败北,在场中国人的面子上就很不好看了,自然的,也各自加了几分小心,不等奕的目光扫过,又一个人站了出来,奕也认识,这是在直隶沧州开馆收徒的一位武师,名字叫马成实,虽然是北地人,但修炼的是洪mén功夫,以沉马桥手闻名一方,这一次听到消息,也赶到北京来了。

    他走到武场中央,向山本刚玄扫视几眼,对方依旧是保持着一个一虚一实,前吊后屈,宛若一只yù扑噬鼠的怒猫的姿势,他不知道,这种招式名为‘猫足立”是日本人鉴于本国人身材矮小,远不及西洋各国人高马大的天生缺陷,研究出来的,在比斗中,专攻敌人中下mén,使其无法应付的一种技巧。

    马成实虽然叫不上名字来,但他练武多年,也能够猜出一二分,心中冷笑,他所习练多年的南派拳脚,最是讲究马步稳妥,别的不说,单是他的马步,外号“落地生根”,一旦扎稳,别说单人匹马踢他难动分毫,就算十多名壮汉用绳子去拖他,他也不会动一动。对方若是以为能够通过攻击自己的下盘取胜,可算是撞正铁板了。

    他望着对方无懈可击的猫足立,猛的跨前一大步,山本刚玄如斯响应,右tuǐ忽然闪电般的一踢──如果对方在此时冲了过来,一定会挨他这一踢的。不料马成实只是跨前一步,人却没有冲近,等对方一脚踢空,身体凌空跃起,双足并剪的踢了过来。

    山本刚玄也不含糊,一脚提空,马上像猫儿一般就地一滚,让过对方的的凌空飞踢,身体顺势而起,而马成实一落地,山本已在其后,马成实立时打出一记“后踢”这一招在中国拳谱之中又名‘虎尾脚”令人防不胜防。

    山本却是一拨就拨过了。马成实立时回过身来,可是恰好这时对方又是踢出一记前踢“噗”的一声,正中马成实的小腹。二人的身子一触即分,站立在武场的两端。

    堂上沉寂了片刻,顿时彩声如雷,“好好功夫”这鹊起鹃落的两三个回合打得非常jīng彩,即便是奕也忍不住面带微笑,这个马成实,看样子不怎么起眼,倒是一身的好功夫,此间事了,倒要好好提拔提拔他

    正面相抵的两个人各自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对方,正待进行第二轮的jiāo手,有人在堂上已经先一步说话了,“王爷,依奴才愚见,此战就以和论吧?”却是札哈什出声了。

    “哦?哦”奕知道,论及武功,自己拍马难及,他这样说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好,此战做和论。副岛君,以为如何啊?”

    “王爷说是,自然就是了。”副岛种臣含笑点头,向外又用日语哇啦哇啦的说了几句,那个山本刚玄一愣,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向马成实点点头,举步走入堂上,又站在副岛种臣的身后。

    奕虽不会武功,但察言观sè的本领却是有的,看日本武士面带不愉,很显然,对于上一场彼此做和论并不满意,这样说来的话,下一场中方一定要取胜,才能挽回一点颜面了。

    他在左右看了看,中国武者人数虽多,而且论及名望,都是各家武馆的掌mén人,但眼见冯铁头败北,马成实受挫,都收起了骄矜之心,面对奕看过来的目光,个个低头,竟没有一个敢于和他对视的。奕暗中生气,当初来的时候,一个个骄横得仿佛天是老大,他是老2,如今一战刚过,就都成了缩头乌龟了?但武场较技,没有半点可以取巧,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凭空点将,下去也只有挨揍的份

    席间尴尬的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人上前一步,“王爷,不如由在下领教几分日本武者功力如何?”

    奕看去,是那个轻功很好的陆葆德,“哦,陆师傅肯下场,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不过请千万小心啊。”

    “多谢王爷。”陆葆德口中说着,举步走到场中,不丁不八的站好。

    日本一方同样走出一个人来,和副岛种臣说了几句,后者代为翻译,“王爷,这位是自然流空手道的小田久米君。”

    这什么什么流,什么什么君在中国人听来如同天书,也根本不会往耳朵里去,敷衍的点点头,表示问候,后者大步走出正厅,站到陆葆德身前八尺处,先鞠了个躬,以示敬意,随即微微向下一踏,后足用力蹬地,身体猛冲而上,一上来就是一拳

    拳已离陆葆德下颔才一寸不到,陆葆德急退

    这一退,小田的步法急进,陆葆德急退,小田猛进,瞬间已在武场绕了一个大圈,等到双方重又回到中央,小田的拳头离陆葆德下颌仍是一寸不到陆葆德脚踏一空,立时大仰身,正是国术中的铁板桥,小田一拳便自他脸上掠过

    铁板桥是八仙mén中必修之技,练这功夫的人必定要腰力很好才可以。小田一拳击空,倒是一呆。看见陆葆德一仰身下弯,以为机不可失,立时易拳为掌,四指贯手,直chā下去但是他忘了,他曾经怔了一怔。他的防守森严,没有破绽,但在一怔之间,已lù了破绽。陆葆德身子虽弯了下去,左足却抬了起来,疾踢出去,猛踢小田的小腹

    小田慌忙用左手一拍,可是他应付陆葆德的tuǐ时,右手的攻势自然一慢。就在这一慢之间,陆葆德的身子就像弹簧一般的弹了起来,左手格住了一chā,一拳就击中小田的腋窝。和刚才的那个山本刚玄伤冯铁头一样的,他的一条胳膊忽然软颓了下去。陆葆德倒并不就势抢攻,反而退开一步,双手抱拳,“承让,承让。”

第58节王府比武(2)

    第58节王府比武(2)

    这一仗胜得干净利落,总算给中国人挣回了一份脸面,奕喜笑颜开,快活得不得了。shouda8.c/o/m手、打。吧更新超快)那个叫小田的日本武者,却也不失风度,苦笑着再度向陆葆德鞠了个躬,转身走进堂上。

    日本人中立刻又走出一个,身材同样矮小,看上去却非常敦实,和副岛种臣说了几句,快步向下,走到陆葆德身前,照例鞠躬行礼,然后伸出手去,向陆葆德招了招,看那样子,是在示意对方向自己进攻。

    陆葆德也不客气,他除了轻功之外,拳掌之功在北京城中也是很有名的,猛虎一般冲上一步,举手就是一拳。谁知道对方的日本武士毫不闪避,学他的样子,上前一步,以自己的xiōng膛硬接对方的拳头,同时挥起手臂,同样打在陆葆德的xiōng口上

    “砰砰”两声响过,日本人晃了晃身子,陆葆德后退一步,再大吼一声,又击出一拳日本人也不知道是来不及躲避还是不屑躲避,同样是还了一拳

    这一次两人同时脸部中拳,脸上都闪过一丝痛苦之sè。陆葆德大叫一声,当xiōng又是一拳对方也不示弱,怪叫一声,也是一拳

    “砰砰”这一拳jiāo换后,陆葆德的脸sè就煞白了起来

    那个日本人得理不让,吐气扬声,又是一拳

    陆葆德心魄俱裂,闪身急退他这一退,气势全失,就在这一刹那,他避得过对方的拳头,却避不过拳头后随起的一脚侧踢侧踢打在他左太阳xùe上,陆葆德身子倒飞出去,右身撞在墙上,软弱下地的时候已像个布袋。

    厅上一阵嘈杂,奕铁青着脸sè,怒视副岛种臣,“贵使,这就是贵国的武士吗?”

    副岛种臣苦笑摇头,“王爷,请不要生气。彼此纷争,原也难免会有一点折损的。请您放心,小田君挂念乃弟的受伤,出手稍嫌过重——这种粗鲁的做法,日后我一定会认真管束的。”

    这时候在场的中国人才知道,这个三拳加一脚打倒陆葆德的,是刚才那个小田久米的哥哥。

    奕冷笑着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必多说什么,接下来的比试,你我双方各安天命吧”

    这话一出口,双方心中都有了几分火yào味儿,双刀张兴德向前几步,对奕拱拱手,“王爷,请让在下领教领教日本武士的兵器上的功夫,如何?”

    “刀剑无眼,张师傅多加小心。”

    兴德答应一声,举步到了院子中。那个叫小田的日本人听到自己同伴的呼喝,知道这一次要来的中国人要和自己比试兵器,撩开和服的下摆,拿出两柄làng人叉——这是一种类似中国人惯常见过的分水刺的兵器,不过更小一点,握在手中。

    张兴德想了想,并未取他惯用的双刀,而是走到兵器架子前,提了一条枣木长棍,在手中抖了抖,一头握在手中,一头垂在地上,摆开了架势。

    小田厉斥一声,làng人叉化成千百点寒芒,直扑向张兴德,张兴德长棍带起风声横向扫去,拦住了对方的攻势。他的腕力很大,扫的又是死角,可是小田的làng人叉居然还守得住。张兴德的棍法又是一变,变成打落,每棍迎头击下,对方招架得很是吃力。可是小田看上去粗笨,身法却是极快,双叉一架,闪电般已冲入张兴德的中mén,抬tuǐ一记闪电前踢

    这一记前踢来得又快又准,张兴德闪避不及,百忙中身一侧,这一脚前踢,只踢在他的右肘上,而张兴德也不示弱,同样抬起一脚,用一记侧踢,却“砰”的一声撞中了小田的xiōng口──小田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面上闪过痛苦之sè。

    就在这片刻之间,张兴德的棍法又变了,变成用圈拖的回力。这本来是少林起手棍法。少林弟子学棍之前,先得在厨房搅大锅的稀饭,搅上一年,臂力、腕力、圈力、回力、都到了家,才正式学习棍法。他的棍法虽没下那么多苦功,但他用棍尖绕着碗底圆周使劲而转,也练了半年,打破了三百多只碗,可是练到现在,已经准确得可以点着杯底转,而不与杯子碰击任何一下。

    这一轮圈法,小田的双叉被带得如狂风中的飘絮,险象环生。他的的làng人叉是短打兵器,对方的棍是长距兵器,这样打起来,必定吃亏,所以才不顾危险的冲进去前踢,不料对方的侧踢刚好又克制了他的进击。

    张兴德的棍法又是一变,变成用点式的。小田防守不下,“噗噗”被点了几下,头肿额青。张兴德猛地一声大喝,小田以为他又要迎头击下,忙施双叉jiāo叉上挡。

    不料张兴德双手一拗,“咯啪”一声,木棍中断,改为双手双棍,急劈中mén,“啪啪啪啪”连声不绝于耳,小田的头上,双胁、小腹、双tuǐ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记重击,痛得连叉也丢了,脸sè如同三个月没有晒过太阳一般的死白,抓住和服,头贴着膝,扯着自己的头发,也制不住那胁骨击断之痛。

    不等中国人的欢呼声响起,从副岛种臣的身后,一个人影飞快的掠出大堂,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记手刀就劈了下去。

    张兴德自然的用手中半截的枣木棍封挡,却没有半点效果,枣木棍给这个人的手刀一劈两段,连张兴德的右臂也为这一招而打断张兴德惨叫一声,右手一滞,对方的手刀易劈为抓,虎爪抓住他的内腕,一转反拗,张兴德被制前俯,对方右手又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关节上。

    张兴德惨呼一声,向前扑倒,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跟进一步,又要施以辣手

    奕大吃一惊,正要起身叫停,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极速冲进院子,以一招北派勾弹tuǐ拳中的“一串钱”手法,快速的向下一探,捞住日本人的右手,向外就甩,对方不料会有这样的不速之客,但也丝毫不惧,顾不得倒在地上的张兴德,左手一晃,右脚提起,猛踢来人的下身。

    来的人是北派武林高手,名叫储复生,陕西人,和张兴德一样,都是少林mén下,在京中开了一家镖局,但如今年纪渐长,轻易已经不再出手,这一次也为札哈什延请到府了。他手上的功夫非常高明,如刚才所用的一串钱,据说这一招用得快时,掌心放了一叠铜板,手一转反鹤形,钱还直立不倒。所以有此称谓。

    以他想来,凭自己的功夫,一捞得手,就能够将对方远远的抛出去,但不料对方的下盘马步极是稳妥,居然甩之不动?这还罢了,电光火石之间,一条tuǐ向自己下身踢来,顾不得闪避,一张手,却用胁下硬受一击,用内臂与侧胁,硬生生扣住了对方的这一只tuǐ

    这一来,对方就变成了一手被扣,一脚被夹,储复生又十分高大,对方给他这样托tǐng在半空,落不下来。日本人大叫一声,居然能半空以腰力tǐng起,左手双指直chā储复生双目这又是极其狠毒的一招

    好个储复生,就在对方tǐng腰chā指时,忽然双手重重一摔如果对方不tǐng腰攻击,至少可以手肩先着地,用柔道的拍地而起法,便可消去大部份落地之力;可是偏偏他又全神在tǐng腰攻击,这一捧甩,翻身已不及,“砰”地腰背撞地,场外众人清楚的看见,这个日本人的都痛得挤在一起。可是却立刻又跃了起来,他一跃起来,一个转踢就飞了出去

    储复生也是一个转踢二人颊部各中一脚,日本人就势落地,可是储复生却斜飞了出去。

    日本人快步跟上,横身又一记手刀有刚才张兴德前车之鉴,奕大惊失sè,正不禁失声yù呼,但发觉忽然失了音,不,是被一种声音所掩盖──是储复生的怒啸声

    这一声怒喝,实在可怕的很,连令人掩耳的力量也没有,像急雷一般,闪电似的在你耳中擂了一响,让你呆立当堂,还要去听那隐隐的尾音。这一声大喝,竟震住了日本武士。他是面对着储复生的,连在数丈开外的众人尚且被震如此,更何况是他。

    眼见他动作一滞,储复生便扣住他的手臂,捧起了他的tuǐ,像挑起重担般抬起他,身子一连打横转了十七八个转,震天怒吼一声,把他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大响,日本人撞在正堂一面的墙上,落下来时,两只眼睛已只见白膜,可是仍挣扎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向对方。储复生胜券在握,看他扑上出拳,双臂向上一格,及时抓住了对方的衣襟,同时运足真气,又发出一声大吼。

    这惊天动地的吼叫,就贴着他的耳边发出的,就算众人有心理准备而又离得这么远的,尚且抵受不了这吼声的压力,日本人的动作不禁一凝。储复生的膝盖就在这时顶在他的左xiōng上。听得“咯勒”一声,对方按着xiōng口,口吐白沫,慢慢的坐了下去,然后再站起来,一晃,再晃,终于“砰”的倒地,晕了过去。

    储复生僵直着的身子后退半步,抬头向上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奕、副岛种臣等中日两国的官员、武者都聚集到厅堂mén口,向自己看来。老人苦笑一声,“王爷,草民出手过重,请王府恕罪。”

    “恕罪什么?”奕眼角扫过,看副岛种臣等人呆若木jī的样子,真是打心眼儿里向外的那么舒畅,“储壮士为国建功,本王感jī之外,定当上表天子,大加封赏,谈什么罪?没有罪,今日在场的中华壮士都没有罪哈哈,哈哈”

第59节戏谑

    第59节戏谑

    皇帝自然不知道奕府中发生的这一幕,等他进宫向自己报喜的时候,正在和肃顺鬼鬼祟祟的说话,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像是怕人听见似的,不过从字里行间透lù出来的,以及凭惊羽对他的了解就能够猜出来,一定没有什么好听的。

    nv子翻了个白眼儿,心中啐了一口,“是吗?你见到了?”

    “奴才见到了。”肃顺诡秘的笑着,“奴才真得好好给主子磕几个响头。旁的不提,只是皇上这份dòng察先机的圣明,就让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着用了两个成语,肃顺很得意似的翘起来了嘴角。

    “嗯……”皇帝点点头,不去过多追问,“那,那什么贡子小姐呢?”

    “听说还在病中。奴才想,大约是初来我大清,水土不服的原因。日本人已经请郎中给调制了。这样的事情奴才见得多了,听郎中说,日本那边湿气重,吃上几副中yào,用大戟、蓖麻子之类的yào泄一泄,等过上几天,病一好,又是huā容月貌,一派jīng神。到时候,就可以送进宫中来,伺候主子了。”

    皇帝自从当年纳了雨yù庵三小尼之后,宫中久已不曾有新人,夫妻之事也变成了官样文章,如今听说日本人真的送来了nv孩儿?又是兴奋又觉得好笑,日本huā姑娘?嗯,大大的好一时间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肃顺嘿嘿笑着,凑近了一点,“奴才当初还担心言语不通,彼此障碍呢。谁想到正如皇上说的那样,小日本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奴才府中的两个日本nv子,虽然口音难免,但丝毫不妨碍能够听得懂她们说什么。”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已经……”

    “还不曾,还不曾呢。”

    皇帝有心想问,“还不曾?放着做什么?”但一国天子,和奴才说这样的话,即便肃顺是自己最亲近的大臣,也难免轻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哦,肃顺,”

    “是?”

    “日本人这一次到北京来,除了jiāo换文约,还要和老六商议在京中设立使领场馆具体事项——朕想,便就此准如所请。”他说,“不过,日本人最称狡诈,非英法等国秉xìng纯良可比。到时候,你别和他们走得太近,省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是。主子放心,奴才明白的。老百姓也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今后奴才但凡和日本人打jiāo道,都会多长几个心眼儿的。”

    “不但是你,还有端华几个人,也是同样。日本人的手段无孔不入,这些人又是成天闲着没事做的,日子久了,少不得有日本人趁机接近。你告诉他们,少和小日本往来,没好处”

    “是,奴才都记下了。等一会儿下去之后,立刻将皇上这番圣意,传喻众人。”

    君臣两个说了几句,奕兴冲冲的进来,一进mén满脸是笑,“皇上,大喜,大喜”

    “怎么了?”

    “皇上,臣弟请日本武者在臣弟的府中比武,我中华壮士不负众望,尽败倭人,大获全胜了”

    “哦?”皇帝的眉梢用力向上一挑,极是感兴趣的问道,“赢了?真的赢了?怎么赢的?”

    “是这样的……”奕把比武的经过说了一遍,到兴起处,手舞足蹈,连说带演,暖阁中的两个人虽不曾亲眼见到,但只是看他这副兴奋至极的表情,竟似乎是身临其境一般了,“好”皇帝用力一拍大tuǐ,“打得好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日本人这一次派出的武者的身份,你们都搞清楚了吗?”

    “是。臣弟刚才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最后出场的是神道流三段高手,名叫冈村正策。也是这一次日本人来华武者的领队之人。想不到居然也给我天朝高手击败了。”

    “只是三段啊?”皇帝看奕和肃顺满面兴奋,知道他们不大懂日本的这种段带分别,要是一个七段左右的高手为国人打败的话,还值得大肆庆祝,如今只是一个三段的空手道武者,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了?他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大清武林人士的伤势如何?”

    说起这个,奕的脸sè立刻垮了下来,“经臣弟府中的郎中诊治,张兴德的右臂受伤过重,怕是有残废之虞。其他几个人,只是皮ròu之伤,……休养几日,即可恢复。”

    皇帝心中暗骂,小日本真是狠毒啊不过是比武较量,居然出以决绝?“那,日本人的伤势怎么样?”

    “这,臣弟不知道。”奕不再多提,脸sè容光焕发的说道,“皇上,臣弟以为,中日擂台比武之事,只恐对方未必肯甘心失败,一定会从国内另行传召高手来华。”他眨眨眼,快速的说道,“不如就此机会,让日本人彻底领教领教我大清武功源远流长,臣弟请皇上的旨意,明发各省,宣召省内久负名望的武林高手到北京来,与之比斗一番?”

    “老六,朕听你说,日本人派出三个人,我大清是四个人,是不是?彼此之间各有一胜一败,是不是?”

    这和奕说的有一点出入,但也相去不远,当下点头,“是。”

    “冈田正策只是三段高手,就能够领袖群雄,虽然最终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日本方面派出更高段位的高手呢?七段、八段、乃至最高的十段高手,我大清又如何抵抗?”

    奕还确实不知道日本武者段位的分别,冈田正策只是三段就已经这么厉害,要是对方真的派出十段的高手,又当如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这,臣弟确未虑及此事。”

    “一场小胜,就让你有些得意忘形了吗?”皇帝像是在教训弟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还差得远呢”

    开年之后不久,军机处重提李鸿章上折子请旨办理的招商局之事,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上,皇帝曾经议及此事,认为招商局可办,但不可如李鸿章所言,由户部拨款,官府督办,具体措手的,尽皆是闽省商户,这些人日后借助朝廷的力量,把持市场,使招商局一家独大,那还成什么了?岂不是后世所见的垄断企业在大清上演了吗?

    皇帝虽然完全不懂经济,但他知道,一些诸如资源类的产业还是要靠国家垄断发行,而其他的,还是放到市场上去,让其自由发展的好。因此,官府督办这一款,给皇帝断然拒绝,“这样的事情是有先例的。旁的不必提,当年朕推行盐政,仅仅是陶文毅当年改制新法,扬州盐业公会之中给查出来的平日不做事,干领一份朝廷俸禄的寄生虫,就有多少?各种什么务本堂,孝廉堂,每一个挂上牌子就要有几个,或者十几个董事,每一年只是支给这些人的银子,就要huā到二十几万两”

    “……办理招商局,朕以为,第一件要你我君臣注意的事情不是日后能够如李鸿章所言的‘各商所有轮船股本,必渐归官局,足顺商情而强国体’而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还是琢磨琢磨如何使这样的新生衙mén,不至于成为某些人的利薮吧。”

    “皇上圣明。”阎敬铭第一个碰头说道,“廿年以下,臣有幸再闻纶音,实在是钦服无地。”

    这话让众人一愣,“阎敬铭,你这话可有说乎?”

    “有的。”阎敬铭大声说道,“当年各省推行厘金之制,臣还记得皇上曾经说过,朝廷推行新政,必要认真思考,前后筹谋,万万不可使惠民、利国之术而为下面的胥吏钻了空子,成为伤民之法。”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是。臣多年以来,入值枢庭,朝廷每每有新政推行,臣总要认真思考皇上当年圣谕。只恐颁行到各省之后,下面的人前遮后挡,断章取义,百姓未得其利,先受其害。如今眼见皇上重振当年英姿,臣实在是为天下百姓觉得欢欣鼓舞呢“

    皇帝沉yín良久,阎敬铭说的没有错,多年以降,皇权日重一日,连曾国藩、许乃钊这样的国之重臣,每每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有几分惴惴之感——这是他能够看得出来的。与此同时,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种将xiōng中所想,化作口中之言,颁行旨意,天下俯首的快意生活。当年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的心态早已经dàng然无存

    这样一想,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这些年中推行而下的旨意,在各省民间,有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后果?百姓是不是切实的得到实惠了?还是有没有什么决断,是自己一意孤行,根本不考虑眼下的实情做出的?

    养心殿中沉寂了片刻,众人互相看看,皇帝的脸sè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听到阎敬铭一大段用尽心思拍马而后的神情,反倒心事重重似的?

    他思考了片刻,忽然慢吞吞的问道,“各省……你们有没有见到各省的折子中有说,认为这些年中,朝廷推行新政,在下面遭遇民情怨怼的?”

    “…………”

    “朕的意思是说,曾国藩,你在两江任上多年,以你所见,朝廷新政推行,可有没有什么未尽如人意的?或者说,是朕的打算本来很好,但到了下面,给人胡luàn删改,甚至以官府之力,不顾民情,妄加推行的?”

    “这?”曾国藩迟疑了一下,有自然是有的,旁的不提,铁路肇建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不过这已经是多年之前的旧事了,说来无益。“据臣所知,并无这等情事。朝廷所属司员,尽为正途所出,xiōng中常怀忠君爱民之念……”

    “行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阎敬铭今天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这种多年以降,你我君臣耽于现状的常态,也是到时候该认真警醒一下了。今后啊,朝廷举凡再有新政,不但要在朝廷内共商国事,若是可行的话,要在不同的省份先行试点。先找出其中的不足和有待改进的地方,然后再推广至全国——便如同这一次李鸿章提出的招商局的筹办吧,就作为第一个试点,着他在福建试行。办理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和弊端,也好就势解决。”

第60节中法

    第60节中法

    从咸丰十八年的秋天,法越jiāo恶,两国彼此往来,口舌争锋不断,最后终于演变成一场冲突,最后的结果是越南丢了海阳、宁平等数省之地,而法国人也没有捞到什么便宜,那个妄自动兵的安邺上尉在河内城外给黑旗军砍了脑袋,双方因为各有顾忌,不敢再战,各自向国内和宗主国求援,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朝廷议了一番,派唐景崧南下,jiāo云贵总督岑毓英差遣委用,同时有密谕寄jiāo岑毓英,说明原委,责成他协助唐景崧,相机入越联络刘永福。唐景崧秘密进入越南,约见刘永福之前,先要做一件事,唐景崧亦已秘密入越,先到北圻山西,会见越南统督军务大臣,东阁大学士黄佐炎。他是越南的驸马,但统驭无方,隐匿了刘永福的战功,最后jī怒黑旗军,几乎阵前倒戈,吓得黄佐炎不敢再使坏,才使得阵斩安邺的军功得以落实——但两个人也因为这件事而彼此不和起来。

    唐景崧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替他们化解嫌隙。由于唐景崧的斡旋,越南再度重用刘永福,将他的黑旗军由保胜调驻山西前线。

    接着唐景崧跟刘永福见了面,促膝深谈,为他筹划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劝刘永福据保胜十州,传檄而定北圻各省,然后请命中国,假以名号。

    刘永福虽是武功出身,但并不是傻瓜,上有大清宗主国国力正盛,下有越南国主民心正朔,如何轮得到自己成此王霸基业?便自陈力薄不胜,愿闻中策。

    “中策是提全师进击河内法军,中国一定助以兵饷,可成大功。”唐景崧接着又说:“如果坐守保胜,事败而投中国,则是下策。”

    “下策我所不取。”刘永福慨然答道:“我听唐先生的中策。”

    于是刘永福秘密进镇南关,与云南提督黄桂兰取得了联系。同时,一面由岑毓英出奏,一面由唐景崧密函曾国藩,朝旨发十万两银子犒赏黑旗军,刘永福亦捐了个游击的衔头,正式做了大清朝的武官。等回到越南,刘永福率领他的黑旗军,进驻河内省所属的怀德府,而法军在海军上校李威利指挥之下,已连陷河阳、广安、宁平等省,进bī黑旗军,形成短兵相接之势。{手、打{{吧

    刘永福此时真是豪气如虹,不等法军有所动作,先下战书,约期十日以后开战。这是四月初三的事,十天以后便是四月十三。到了那天,黑旗军果然展开攻击,在怀德府的纸桥地方,与法军遭遇,刘永福一马当先,麾军猛击,法军退入河内,凭城固守。唐景崧替刘永福以越南三宣总督的名义,写了一道檄文,‘布告四海’。于是远近响应,抗法的义师有二十余万人之多,越南国王封刘永福为‘义良男爵’。

    朝廷得此捷报,自然兴奋。清议主战,慷慨jī昂,军机处也觉得很为难,若是趁热打铁,能够将法人的势力尽数驱逐出越南国境,自然是上佳的机会,但法国在南越经营多年,不说凭刘永福的一支孤军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够做得到,届时,一定引致法国倾国来战——若是到了那一步,以越南的国力和兵力,绝对不会是对方的敌手,势必会jī得大清出手——和法国人为越南之事彻底撕破面皮,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但清流民议,也不好全然不顾,凡此种种,都令皇帝分外为难,“法国人不是已经和朝廷就越南事签署协议了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据臣所知,法人在越多年,越南百姓多有受其**者,民怨深重。这一次安邺、堵布益等人为商贸事而致轻动刀兵,甚至兵临河内,越南百姓怀同仇敌忾之心,于合约商谈之间,进击法人驻防兵士。打死打伤多人,法人恼羞成怒之下,两国才又起纷争。”曾国藩要言不烦的解释了几句,又说道,“如今越南百姓气势如虹,黑旗军下汇聚的越南义民,总数不下二十万,意图借此机会,将侵入本国的法国势力连根拔除。”

    “仅凭一点义民就能够把法国人赶进大海了吗?天下的事情没有这么便宜”皇帝说道,“那,京中的民议如何?”

    “京中百姓也认为,我大清为越南宗主国,如今附庸有事,宜乎尽守望相助之责,帮助越南,料理此事为上策。”

    皇帝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就是说,都是主战的声音喽?”

    “这,是。”

    皇帝心中实在不愿意就此和法国动手,但脑筋一转,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上,立刻改变了初衷,“嗯,民心可恃民心可恃啊”他说,“军机处六百里密谕,命岑毓英改任两广总督,总理越南、法国jiāo战事,以为我大清保护藩国之举。”

    “皇上圣明。”曾国藩赞了一句,又说道,“皇上,越南地处南国,与中央万水千山,讯息不可一蹴而及。臣请旨,命岑毓英节制粤、桂、云三省防军,并应调何路兵勇前往,着该大臣妥筹具奏。”

    “准了。”

    军机处退值回到直庐,传军机章京的快笔,片刻而就,下了一道上谕:“……现闻法人在越,势更披倡;越南孱弱之邦,蚕食不已,难以图存。该国列在藩封,不能不为保护;且滇,粤各省,壤地相接,倘藩篱一撤,后患何可胜言?叠经谕令瑞麟、岑毓英等,妥筹备御;惟此事cào纵缓急,必须相机因应,亟须有威望素著,通达事变之大臣,前往筹办,乃可振军威而顾大局。三省防军,进止亦得有所禀承,今改任岑毓英为两广总督,督办越南事宜。所有广西、广东、云南防军,均归节制。应调何路兵勇前往,着该大臣妥筹具奏。金革毋避,古有明训,岑毓英公忠体国,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重,星驰前往,相度机宜,妥为筹办。着将起程日期及筹办情形,迅即奏闻,以纾廑系。将此由六百里密谕知之。”

    名为密谕,但有电报可通,从北京到昆明,片刻即达。岑毓英在昆明总督行辕,接到电旨,大吃一惊。他的儿子岑chūn煊现在上海,任职松江府,消息灵通,法国因为李威利兵败而溃逃,举国大愤,政fǔ已派兵舰四艘,陆军三千,增援越南,预备大举报复,同时提出了北圻军费预算,据他得到的消息,说是不限数目。而他,深知滇粤边境的防军,有名无实,此番受命节制三省军务,名义好听,其实无拳无勇,贸然而去,一世勋名,岂不付之流水?

    因此,他就有了驻足观望之心,不肯南下,一方面赖在昆明不肯动身,一方面写信给张之dòng,对军机颇为不满,大为牢sāo,说是‘以鄙人素尚知兵,则白头戍边,未免以珠弹雀。枢府调度如此轻率,殊为寒心。’最后公然表示:‘鄙人为局外浮言所困,行止未能自决,仍候中旨遵办。局外论事,事后论人,大都务从苛刻,孤忠耿耿,只自喻耳。’

    但岑毓英只是发发牢sāo,还没有抗命不从的打算和胆量。于是一面敷衍,一面授意张之dòng出面,上了一个‘制敌安边,先谋将帅’的奏折:“一、请召重臣以顾南洋。岑毓英经营两广,为该大臣计,金革无避,驻粤尤宜。臣上年亦尝言之,今情势小异矣朝鲜之luàn未已,日本之衅宜防,法人即力不能窥伺津沽,而间谍扬声,在所必有;讹传一警,复令转驻广东,人心易摇,军锋转弛,非至计也。方今皇上chūn秋方富,而军机大臣亦甫销病假,宜节勤劳;畿辅根本之地,愿筹万全。该大臣持服已及期年,办理法越事宜,事权既专,措置亦较周矣。”

    “二、请起宿将以壮军威。伏念两粤吏治、饷源、防务,在在均待经营。岑毓英实任粤督,当必能殚jīng竭虑,以副委任;而粤东处各国互市之冲,水陆两提督,皆系署任,宜有大将辅之,以壮声威。前直隶提督刘铭传,绿营名将,卓著战功,应恳恩令刘铭传襄办法越事宜,兼统两粤官军,或驻琼崖,以窥西贡;或出南宁,以至越边。洋枪jīng队,始自铭传,粤东地方集兵购器,尤属易易,应饬今募足万人,迅成劲旅,以赴机宜。”

    张之dòng的折子呈上去,皇帝思考片刻,便知其详,岑毓英是怕了法国人了命六福取来大清官员履历折看看,岑毓英是广西人,当年在省内抓捕太平天国余孽有功,一路保升,咸丰六年,云南回民起义时,率团练到迤西助攻起义军。咸丰九年占领宜良得以署理知县,次年署澄江府知府。咸丰十二年被云南巡抚徐之铭派往与围困昆明的马复初、马如龙回民军谈判,达成协议,二马投降,以功迁云南布政使。用二十年的时间做到总督的高位,也算官符如火了,想不到居然会怕了法国鬼子?

    他忽然心中一动,翻开奏折看看,内中提到刘铭传的名字?这是刘铭传示意张之dòng在折子中做荐才之语,还是张某人有意攀附?恐怕是前者的成分居多,只是,刘铭传现在在兵部任职shì郎,呆得好好的?如何想起来要到越南去了?还是静极思动?想谋一两任外官当当?

    思及刘铭传在历史上的作为,越发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旁的不提,只是以他兵部shì郎的身份,外放巡抚,就是一方大吏——如今大清国势富足,外官比较起京官来,名字上或者难听一点,但实际落袋的好处,可是要多得多呢想了片刻,不得要诀,只好搁置一旁,张之dòng的折子也留中了。

第61节中法(2)

    第61节中法(2)

    这样的情势,显得相当棘手,岑毓英、张之dòng和刘铭传都颇为焦急,因为岑毓英的意思,非常明白,要他到两广督师,是件能躲就躲的事。首发文字}僵持的结果,必定贻误时机,坏了大局,无论如何先要为他争得坐稳云贵总督的宝座这一点,以后才好商量。这层看法由刘铭传和张之dòng透lù给恭王,他表示无可无不可——他这一阵的心境坏透了,自己身子也不好,长子载澂长了一身‘杨梅大疮”已不能起chuáng。

    因此,恭王虽还未及四十,却是一副老境颓唐的样子。经常请假,或者竟不入宫,有事多在府中办,也懒得用心,公事能推则推,不能推亦无非草草塞责。这些情形,皇帝早有知闻,只为体谅他的处境,追念他十多年的功劳,格外优容,从未责备,但心里当然是有所不满的。

    为了岑毓英的去处,是件大事,皇帝觉得一定先要问一问恭王,因而张之dòng的奏折一直留中,直到恭王上朝的那一天,才提出来商议。“岑毓英回昆明,料理越南之事总不是常态,朕想,还是让他到两广去,不过,瑞麟呢?”皇帝问说:“总得替他找个地方。”

    “是”恭王答应一声,却无下文。

    “你说呢?”皇帝催问着,“总不能凭空给他刷了下来啊”

    “瑞麟身子硬朗。”恭王慢吞吞答道:“也不必给他找什么清闲的地方,如今国家多事,那儿也不清闲。至于用在哪里,全凭皇上圣断。”

    “话是不错。”皇帝直截了当地答道:“办法呢?你就说怎么安置他好了。”

    “臣的意思,先内召到京,再说。”

    皇帝大感失望,这样催bī,竟bī不出他一句痛快话,只好提出他自己的看法:“这跟下棋一样,先要定下退守还是进取的宗旨,才好下子,岑毓英该到那里先要打定是和是战的主意。如今既有刘永福能用,唐炯、徐延旭也都说能打仗,翁曾源打回来的电报,也说不宜对法国让步,再加上越南是心向着中国,这不都是能打的样子吗?”

    “不能打”恭王大摇其头,“请皇上别轻信外面的游词浮议说法国的军队胜不了刘永福,未免拿法国看得太轻,刘永福看得太重。至于徐延旭,刚到广西,还不知道怎么样。唐炯是前湖北巡抚唐训方的儿子,是个绔绔。臣听人说,唐炯出镇南关,还带着厨子,这还不去说它,最荒唐的是,唐炯嫌越南的水不好,专派驿马到昆明运泉水去喝。这种人,怎么能打仗?”

    “有这样的事?”皇帝确实不知道,“不会是下面那些人的浮夸之词吧?有些言过其实的话,也听不得那许多。”

    恭王碰了个软钉子,不再作声。文祥和许乃钊也是赞成岑毓英回任的,便即重申前请,不过他们看得出来,皇帝有不惜一战之意,所以不敢主张议和,只这样说道:“两广是重镇,将来不管是战是和,朝廷发号施令,对法jiāo涉,都少不得有皇上信重的大臣坐镇才是。”

    “既如此说,让岑毓英先到广州,接了总督大臣再说。”

    “圣谕极是。”文祥急忙答道,“为今之计,一面严饬各省布置防务,一面该赶快催岑毓英上任。如能化干戈为yù帛,自然最好。不然,军务全盘调度,到底也还是要靠他这样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全盘料理才是。”

    皇帝点点头,转脸看着恭王问道:“总理衙mén,你看要添人不要?”

    提到这一点,恭王灵机一动,随即答道:“如今对各国的jiāo涉甚多,倘能如慈谕,简派一两员得力的人到总理衙mén,自于jiāo涉有益。”

    “你们倒看看,谁合适?”

    “署理左副都御史张之dòng,就很合适。”

    举荐这个人,自皇帝到其余的军机大臣,无不觉得意外。因为主战的论调,就数张之dòng的声音最响,而总理衙mén办各国jiāo涉,自然是秉持化干戈为yù帛的宗旨,与其人的素志,岂不相违?

    “你说他合适吗?”

    “是”恭王一反近来吞吞吐吐的语气,答奏得清朗有力:“张之dòng为人极其明白,对法越事宜,屡有陈奏,见得他在这方面很肯留心。如méng降旨,派他在总理衙mén行走,和战大计,他一定看得很透彻。”

    听这话也有道理。皇帝想,肃顺近来也经常在自己面前说张之dòng的好话,他本就在红得发紫的时候,皇帝自然照准。

    话虽如此,照各方面的情形看起来,却是战多于和的模样。法国公使恺自尔奉调回国,调派驻日公使特利古,以特使身分来华,在北京与奕等人会谈,态度相当强硬,否认越南是中国的属邦。同时表示,法国政fǔ决定对越南用兵,即使因此与中国失和,亦所不惜。

    同时奕接到驻法公使翁曾源发来的消息,法国国会通过北圻战费五百万法郎,海军由孤拔率领,已开往越南,而中国西南边防的力量甚薄,虽有广东水师提督吴全美,统带兵轮,在琼州海面巡防,但决非法国海军之敌,南洋海军虽然由李鸿章在筹建,但缓不济急,绝对不是法国海军的对手,北洋海军倒是有一战之力,却恐有鞭长莫及之虞,所以他急电总理衙mén,不可轻易言战。

    然而另外各方面的情形又不是如此,首先是驻英国公使荣禄也有电报打回来,主强硬对付,在电报中报告说,法国政fǔ对越南用兵一事尚未定局,语气中表示不宜退缩。其次,刘永福的黑旗军,在越南打得很好,其间由唐景崧往返联络,居中策划,刘永福撤南定之围,进攻海防。战事实际上亦在扩大,亦不是朝廷所能遥遥控制得住的了。

    对法国jiāo涉,在中国自然是靠总署衙mén,在法国,则要靠翁曾源,他是驻法公使,但与法国政fǔ相处得不好,这主要是他的身子有病——翁曾源有羊癫疯,不发病的时候自然无事,一旦发起病来,浑身颤抖,很是吓人。到法国履新不久,就闹出了一场风bō,事后给法国人嘲笑一番,说是中国乏人矣,居然派一个羊癫疯病人来这里做公使?这也让他对法国的印象大坏。正好,咸丰十九年的年底,俄皇加冕,他以兼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的身分,到彼得堡觐贺后,就以养病为由,不肯再回巴黎。

    朝廷自然不能容许他这样胡闹,翁曾源仍由彼得堡回到了巴黎。一到,法国总理茹费理就约见,很率直地告诉他:法国决定在越南驱逐黑旗军,如果发现中**队,亦是同样办理。翁曾源大为愤懑,几乎当场发病。同时观察法**队调动的情况,认为茹费理的话,不免虚言恫吓,中国在越南应该抢着先鞭,造成进兵保护的既成事实,jiāo涉反倒好办。

    因此,他一连打了两个电报给朝廷,第一个是催促赶紧向越南进兵,第二个是否认报纸上所载的新闻,说他已允许了法国任何和解的条款,同时要岑毓英以严峻的态度,甚至不理都可以。

    这两个电报,奕不敢隐瞒,实情转达天子。皇帝对翁曾源很看重,因为他是翁心存的嫡长孙,看在乃祖的面子上,对他也颇为信任,所以接到他的这两个电报,益坚一战之心,而恭王始终支持岑毓英的看法,不愿轻易言战。

    李鸿章进京了,在圆明园宫mén口请过圣安之后,回管驿休息,第二天一早递牌子请见。皇帝将其传到山高水长,在偏殿见他。他这一次进京,是为了福建造船厂及报请成立的招商局事物而来的。

    李鸿章真不愧是有料的,上任不足半年,马尾造船厂已经初具规模——这和他当年的经历有关。

    咸丰十二年起,他历任安庆知府、安徽藩司、臬司,巡抚,六七年的时间,以他的手腕,安徽民情、吏治,从上到下给他调理的一团恰然,这一次南下任职,临行之前,把安庆造船厂的几乎九成专业骨干,全部chōu调出来,带往福建,给朝廷的奏折上说,这些人久历工务,事业纯熟,而福建船厂,全在新建,要倚靠这些人,搭起初步的架子来。

    新任安徽巡抚马新贻论根基、论人脉都不及他远甚,对于他这个前任所提出的chōu调安庆造船厂中的骨干补充支援福建造船厂的条陈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实在是惹他不起,只好在进京陛见的时候,和皇帝诉苦,“李大人把人才都拿走了,安庆造船厂的事情如何办理?臣尚未履职,就听人说,如今船厂所有,大都是一些幼稚新人,只得按图索骥,若论及新建船只,根本做不到。”

    皇帝也很为难,人才稀缺,给了此就不能给彼,没奈何,只好和稀泥,“这件事啊,等过上几个月,等朕和大臣们商议一下,实在到了不可解的时候,朕亲自给李鸿章降旨,让他把人还给你还不行吗?”就靠这样连哄带骗,才算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这天由领shì卫内大臣六额驸景寿带班,领入偏殿行礼,朝阳满室,和煦如chūn,皇帝穿一件洋红缎子的单袍,上罩玄缎小坎肩,头顶,下巴全新剃过,lù出青青的发茬儿,望去如三十许人,李鸿章觉得他比去年自己陛辞离京的时候所见,更显得后生了。

    这也不过一瞥间事。数步行去,已近拜垫,下跪去冠,碰头请过圣安,皇帝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省内稼穑丰歉,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李鸿章一一答了。

    “这一次招你北上,有好些大事要商量。”皇帝在谈入正题以前,先慰婉几句,“看得出来,你在福建做得很是不错啊。海军建设初见眉目,马尾造船厂那边的差事,也经营的井井有条,都可见朕没有选错人。”

    “臣不敢。皇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但有人心,长思报答”李鸿章突然jī动了,“臣在福建所为,皆是心中常挂皇上训教所得。皇上万几cào劳,圣心睿虑,全在国富民强四个字,臣又岂敢有偷闲的想法?外面骂臣的很多,臣不敢说是付之一笑,只觉得与其为此生闲气,不如仰体圣心,多办些事,才是报答深恩之道。”

    “你的功劳不比别人,朕是知道的。”皇帝又说:“外面有些人啊,不知道朕心所想,只是琢磨着为一己sī利奔忙。还有的呢?昧着良心,信口胡说,实在可恨前两年的言路太嚣张了,连王公大臣都不放在他们眼里,这还成什么体统,还讲什么纪纲?真非好好儿整顿不可”

    李鸿章明白,这是指的马新贻把官司打到御前一事,便碰个头说:“皇上保全善类,臣唯有格外出力,勉图报称。”

    “凡是实心出力的人,有朕在,就不必怕”他略停一下又说:“你刚才回京不久,等一会儿下去先歇一歇,等明天再进来,朕再和你说话。”

    鸿章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出了宫mén,李鸿章却先不回贤良寺,而是去拜客。第一个拜的是惇王,他的赋xìng向来简易坦率,这天轻车简从逛西山去了。李鸿章扑个空,反倒得其所哉,因为他实在有点畏惮这位‘五爷’的口没遮拦,毫无忌讳,有时问出一句话来,令人啼笑皆非。

    接下来便是拜谒恭王。李鸿章在轿中想起往事,感慨丛生,恻恻然为恭王难过,公主、阿哥大婚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不很好,总是闹病,而国事不顺心之外,另有丧明之痛——恭亲王世子载澂在这一年的四月份过世了——载澂之死,流言甚多,说他生的是杨梅恶疮,遍体溃烂,不可救yào。还有一说,恭王久已弃绝这个长子,载澂病危之时,有人劝恭王去看他一次,以全父子之情。恭王听劝而去,一进屋子,望到病榻,入眼是一件绣满了huā的黑绸长衫,当时掉头就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该死”

    他是五月底病故的。宗人府奏报入宫,皇帝也觉得很难过,在所有的侄子之中,他最喜爱载澂,不仅因为他聪明英俊,而且也因为自己身为天子,于自己的儿子们不能有过多温情表lù,而对于载澂,则没有这么多的顾忌,还记得当年自己到恭王府上,伯侄两个欢声笑语,本来是真心打算好好训养,日后留给孩子用的,想不到十数年而下,他竟走到自己前面了?

    就因为这份又惆怅、又有味的记忆,使得他隐隐然视载澂如己所出,饰终之典,极其优隆,追加郡王衔、谥果敏。又因为恭王对长子深恶痛绝,怕他身后草草,特派内务府大臣巴克坦布替载澂经纪丧事,照郡王的仪制治丧,一切费用都由内务府开支。

    就这样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到了三转桥的恭王府。招帖上mén,护卫先到轿前请安声明:“王爷病了两天了,这会儿刚服了yào睡下。是不是能见大人,还不知道。先请里面坐,我马上去回。”

    “正要探望一二。”李鸿章说着话,举步入内,“王爷的病可还厉害吗?不要紧吧?”

    “哎一言难尽”

    “那,我更得瞧瞧。”李鸿章说:“你跟王爷去回,请王爷不必起chuáng,更不用换衣服,我到上房见好了。”

    不一会,护卫传话:“王爷说:彼此至好,恭敬不如从命。请大人换了便衣,到上房里坐。”

    于是李鸿章就在大厅上换上福sè套一件玄sè贡缎宁绸衬绒袍的马褂,由护卫领着上楼。恭王在楼梯口相迎,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行大礼。

    李鸿章认为礼不可废,不是衣冠堂参,已觉简慢,何能不行大礼?主人谦让再三,却无奈客人的道理大。于是随行的跟班铺上红毡条,李鸿章下跪磕头。既然如此,恭王亦就照礼而行。亲王的仪制尊贵,跟唐朝宰相的礼绝百僚一样,所以他是站着受了李鸿章的头。

    等他起身,恭王才尽主人的道理,坚持着让李鸿章坐在炕chuáng上首。大理石面的炕几上,摆上四干四湿八个高脚果盘,另有一个长身yù立,辫子垂到腰际的丫头,献上金托盖碗茶,然后就捧着水烟袋,shì立在旁,预备装烟。

    “有小半年不见,你倒发福了”恭王mō着他的瘦削的下巴说。

    “托王爷的福。”李鸿章欠身答道:“世子不幸,实在可惜,只有请王爷看开一点儿。”

    “我早就看开了”恭王摇摇头,“我惭愧得很。”

    这是自道教子无方,李鸿章不知如何回答?就这微一僵持之际,善伺人意的那名青衣shì儿,将水烟袋伸了过来:“大人请chōu烟”

    李鸿章的烟瘾也大,但他知道,皇帝和他这几个兄弟,除五爷之外,都是不吸烟的,当下婉辞了,侧着头听恭王说话:“见过上头了?”

    “是从园子里出来,先去见五王爷,说逛西山去了,跟着就来给王爷请安。”

    “哎,老五是有福气的啊”奕嗟叹一声,“当年听人说,‘见人挑担不吃力”如今我是早就尝到滋味了。少荃,……”他停了一下,拉长了声调说:“任重道远啊”

    “王爷明鉴”李鸿章略带些惶恐的神态,“朝局如此,鸿章实在有苦难言,如今要办的几件事,也还是秉承王爷当年平定的大计而行。只是同样一件事,此刻办比从前办,要吃力得多。王爷现在虽不问事,王爷的卓识,鸿章是最佩服的,总要请王爷常常教诲”

    “你太谦虚了。有些事啊,如今我也要避嫌疑,不便多说话,而且也隔阂了,没有话好说。”恭王忽生感慨,“清流一时俱兴,放言高论的人太多,能够放手办事的呢?”说着话摇摇头,很是无可奈何的神sè。

    李鸿章明白他是在说关于清流屡屡建言,要皇帝抖擞jīng神,和法国人为越南纠纷大战一场的事情,这也正是他此来拜会的原因之一,但mō不清奕的心思,不敢附和,只答应一声:“是”

    恭王停顿了片刻,又再说道,“如今中法纠纷,众口难调,少荃,你可有什么高见吗?”

第62节中法(3)

    第62节中法(3)

    “这件事,请王爷恕卑职luàn言,可打不得啊”

    “哦?这话怎么说?”

    原来,法越jiāo恶之后不久,越南号嗣德皇帝的阮福时因病而亡,而接位的是合和皇帝阮福升,但在王位上不及坐热屁股,忽然暴死。首.发死因不明,有的说阮福升不堪法国的压迫,愤而自裁,有的说是主战派以毒yào弑主。看样子以后一说比较可信,因为再后面嗣位的建福皇帝阮福昊,名为前皇阮福时的继子,其实是辅政阮说的亲子,而阮说是主战派——这是距离张之dòng在总理衙mén行走的不久之后的事情。

    主战派抬头,自然对中国有利,而对中国有利,就对法国不利。于是法国就bī迫越南政fǔ催促黄佐炎撤兵,同时表示,如果越南政fǔ能撤除黑旗军,法国愿意将所占的河内、海阳、南定三城jiāo还。因此,刘永福的处境很难。

    不过,唐景崧已正式奉到朝旨:‘设法jī励刘永福,不可因越南议和,稍形退阻”而且悬下赏格:刘永福‘如能将河内攻拔,保全北圻mén户,定当破格施恩”同时赏银十万两,以助兵饷。所以唐景崧力劝刘永福固守,黑旗军中的第一员勇将黄守忠,亦表示宁死不退。法军假越南以迫刘永福的计谋,归于无用。

    当时如此,于今主战派势力抬头,刘永福和黄佐炎自然更不会退出北圻。于是法国在越南的统帅孤拔,展开新的攻势,攻破兴安省,捉住巡抚,解到河内枪决,分兵进窥刘永福在山西的防区。

    军情紧急,刘永福向云南告急,并无回音。再向广西催饷,亦无结果。饷银就是朝廷所赏的十万两,指定由广西藩库垫发,广西藩司徐延旭妒嫉刘永福和唐景崧的优旨褒奖,硬是不肯垫发,甚至连军火接济都停止了。这一来不但刘永福进关募勇的计划落空,连向广东十三行所买的四百杆洋枪,价款九千两银子都付不出,惹得商人大吵大闹,最后迫不得已,只有出一张‘领结”备一角公文,请商人自己到广西藩库去‘领价’。

    黑旗军还在愁兵愁饷,法国陆军的斥堠,却已迫近山西,幸好唐景崧奉旨所管带的四营滇军,到了三营。都是疲瘦短小的新兵,十个人分不到一枝洋枪,就有枪也不会用。不过,总算有了三营人。唐景崧跟刘永福商议,借他的旗帜号衣,将这三营新兵,全部换装易帜,列坐在城墙外面。法国的先头部队,遥遥望见,心惮黑旗军,不敢轻举妄动。唐景崧的这出变相‘空城计”总算有了效验。

    不过也只延宕了不多工夫。三天以后,法军大举进犯,水陆动用了十二条军舰,四十艘民船,陆路有三千陆军,后勤支援有五百车弹yào及够一个月用的粮秣,浩浩dàngdàng,直薄山西。

    调兵防守是由刘永福亲自主持,陆路前敌由黄守忠扼守。山西城四mén,亦都布置了重兵,刘永福自己驻外城,唐景崧则驻内城,看守老营。至于黄佐炎的部队,一共有两千人,刘永福指定驻扎南mén外的一个村落中,应该如何协同作战,一无指示。不但如此,刘永福还下了一道命令:禁止越南兵进城。

    这是因为刘永福接到密报,说越南的山西总督阮廷润sī通法国,所以作此防范的措施。唐景崧不大相信,但黑旗军大多这样说法,也只好将信将疑了。

    部署既定,刘永福召集诸将训话,定下杀敌立功的赏格,然后与唐景崧巡视防务,主要的是北面红河边上的一条堤。堤高齐城,上设铁炮,最大的不过八百斤重,要用它来轰击法**舰,简直是笑话然而唐景崧怕动摇军心,不敢说破。

    法军水陆两途,都自东北进击。黑旗军迎头挡了一阵,打了个小小的胜仗,杀了七个法国兵,割下脑袋,进城报捷。那知紧接着报来一个坏消息,河堤失守,黑旗军已退入城内。刘永福急急下令闭城,并用令箭调黄守忠的部队,包抄法军后路。等军心稍定,查问河堤失守的原因,才知道法军炮弹,恰好打入河堤上的铁炮炮口,轰然一声,炮口炸裂,堤下清军闻声大骇,仓皇四散,牵动了黑旗军的阵脚,以致不守。

    刘永福气得说不出话,唐景崧心里自然很难过,召集部下三营官密议,预备夺回河堤。于是招募死士,定下赏格,首先登堤的,保升守备,请赏huā翎。到了四更时分,发动突袭,无奈这天刚好是十一月十五,月明如昼,须眉可见,堤上的法军,得以展开有效的防守,三进三见,死了六七十个人,仍旧不能得手,只好退入城内。

    转眼天明。刘永福下令尽撤全城入城,准备固守。那知城mén一开,信奉天主教,亲近法国的越南教民,趁机hún进城来,良莠莫辨,而且身为客军,无从阻止。刘永福的禁令,无形中废除,果不其然,第二天法军攻城,彼此轰击了一天,到傍晚时分,越南军民里应外合,改着白衣,作了投降法军的准备。

    大势已去,黑旗军只好撤出山西,往南败退。仓皇中不知唐景崧人在何处?刘永福痛不yù生,悬赏二万两银子,募人入城救唐景崧。应募的一共六个人,无功而返。其实唐景崧已经逃出山西,与刘永福相遇于兴化,两个人抱头痛哭,商量着整顿溃卒,反攻山西。

    这一仗辎重尽失,第一件事就是要设法补充子弹。派人到北宁请领军械,及朝廷所赏的十万两银子。结果广西提督黄桂兰,只拨了不足一战之用的两万发子弹,赏银分文全无。

    这些都是截止到五月初发生的事情,李鸿章简单的说了一遍,又说道,“王爷,凡事总要先朝坏处去想。两国jiāo战,常有之事,不过总有和的时候。从古以来,几曾见两国之间,数十年干戈不息?若有其事,亦必是两败俱伤。”他说,“现在谈到越事,我说句粗鲁的话,清流是拆烂污的人,王爷是替他们揩屁股的人。不过拆烂污也有拆法,总不能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听到这里,恭王大为动容,七分惶恐,三分羞恼,正一正脸sè,带着责问的语气说:“何出此言?”

    “王爷请想,说到这上头,我明白,荣仲华更明白,他为什么一再打电报回来,说是只好暗中接济刘永福?他的主张对不对不说,这样做法是有深意的,为了将来议和,法国抓不住中国的辫子。”李鸿章说到这里停下来问道:“王爷,请问您一句,您说法国在越南用兵,有些什么好处?”

    “无非割地赔款,沦为附庸呗。”

    “割地有之,赔款如何?越南赔不出兵费,真所谓‘不怕讨债的凶,只怕欠债的穷”法国难道就空手而回?”

    “莫非……?”奕恍然大悟,“莫非法国要将赔兵费的责任套在中国头上?”

    “正是”李鸿章点点头说,王爷所见极是人家千方百计要套上来,你还伸长脖子唯恐他套不上,岂不是太傻?目前调兵遣将的廷寄,颇有泄漏出去,落在新闻纸的访员手里,大登特登的。将来jiāo涉追究到责任,我们自然可以不承认。但如说下诏宣战,或者用‘明发’jī励军民,煌煌上谕,天下共见,要想赖都赖不掉:那时候人家求索兵费,请问何词以对?“

    果然,照李鸿章所说,如果公然宣战,脱不了责任,岂不是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奕大为领教,当即表示:“嗯,你说得对这番话,我明天一早就进宫去,要当众向皇上陈词”

    说到这里,正事谈完,李鸿章从靴页子里,掏出一个小红封袋,隔着炕几,双手奉上:“转眼皇上的万寿,宫中必有些开销,接下来是王爷的生日,更不能省。鸿章分南洋廉俸,预备王爷赏赐之用。”

    恭王略微踌躇了一下,将封袋接了过来。袋口未封,chōu出银票来一看,竟是四万两。他吓了一跳,“太多了,太多了少荃,受之有愧……。”

    “不”李鸿章将双手往外一封,做了个深闭固拒的姿态,“这里面还有招商局的股息,是王爷分所应得的。”

    奕无奈苦笑,筹办招商局之事他是有干股在其中的,这倒不错,但眼下此事还没有眉目呢,怎么就先拿钱了?看起来,皇上这数年整肃吏治贪墨,略见起效之外,下面的人另外又有发财的捷径了当下也不说破,“话虽如此,还是受之有愧。多谢,多谢了”

    正谈得起劲,那个长辫子丫头又回了进来,去到恭王身旁,悄悄问道:“请王爷的示,饭开在那儿吃?”

    李鸿章正苦于无法脱身,听得这话便‘啊’地一声,仿佛谈得出神,倏然惊觉似的:“陪王爷聊得忘了时候了”他举头看了看钟说,“快到午正,可真得告辞了。”

    恭王很体谅他,也不多做挽留,“你刚到京,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你我就不留你了。那一天有空?你说个日子,我约几个人,咱们好好再聊”

    于是约定了日子,李鸿章告辞出府。回到贤良寺,轿子直接抬到二厅,下了轿还未站定,戈什哈已经挟了一大叠手本,预备来回话了。

    用过午饭,休息片刻,重又传轿出mén,拜客的名单上,头一名是上书房总稽查,东阁大学士灵桂。他是曾国藩一榜的传胪,道光二十七年丁未,以左副都御史充会试知贡举,虽是外帘官,照例也算这一科进士的老师。李鸿章是丁未翰林,科甲中人,最重师mén,所以第一个就拜灵桂,备了一千两银子的贽敬,附带二百两银子的mén包。

    mén生拜老师,照规矩进由边mén,出用中mén,名为软进硬出。

    灵桂已经病得不能起chuáng了。在轿前迎接的,是灵桂的儿子孚会,周旋中节,井井有条。略作寒暄,李鸿章便问起老师的病情。

    “阿玛的病,原是气喘宿候,逢秋必发,只不过今年的来势特凶,一发不可收拾。”

    “喔,”李鸿章问道:“请谁看的?”

    “请的薛抚屏。”孚会荣禄摇摇头,“他说:不救了拖日子而已。”

    “唉”李鸿章微喟着说:“我看看老师去”

    “相见徒增伤感。少荃不必劳动吧”

    这是谦词,李鸿章当然非看不可,“白头师弟,”他说,“见得一面是一面。辉山,请引路。”

    于是到了灵桂病榻前,白头师弟,执手相看,都掉了眼泪,孚会劝了几句,硬拉着将李鸿章请到客厅。本来可以就此告辞,况且拜客名单虽删减了一半,也还有长长一串拖在后面,不容久坐。但李鸿章为了师弟情分的缘故,决定把握这个无意邂逅的机会,稍作盘桓。

    “后事想来都预备了。”

    “是”孚会从衣袋中取出一张纸来,“遗折的稿子拟好了,请少荃为之斟酌。”

    这也是一种应酬,而李鸿章因为一生没有当过考官,对于他人请看文章,最有兴趣,居然戴起眼镜,取来笔砚,伏案将灵桂的遗折稿子,细细改定。这一下又huā了半点钟的工夫。

    从灵桂府中出来,最后还要拜会一个,就是咸丰二十年北闱乡试正主考的翁同龢。原来,今年是咸丰二十年正科,恰逢皇帝四十万万寿,在这一年之中,照例是要加开秋闱恩科的,不过自从咸丰九年之后,秋闱已经永远取消,便改为咸丰二十一年加开辛未恩科。而李鸿章这一次打点行装,从福建出发之前,安徽一边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次子经述,乡试榜发,高高得中。他的长子李经方,本是他的侄子,经述才是亲生的,所以排行第二,其实应该算作长子,格外值得庆幸。

    不过李鸿章不愿招摇,所以凡有贺客,一律挡驾,只说未得确信,不承认有此喜事。就算乡榜侥幸,云路尚遥,也不敢承宠。只不过这一来倒提醒了他,还有几个人,非去拜访不可,一个是潘祖荫,一个是翁同龢,一个是左都御史沈淮,还有一个是礼部右shì郎童华,他们都是今年北闱乡试的考官,从三月初六入场,一直到忙完殿试等繁琐的礼制,安顿下来不久。

    照这四个人住处远近拜访,最后到了翁同龢那里。客人向主人道劳,主人向客人道贺,然后客人又向主人道贺。因为这一科北闱乡试发榜,颇受人赞扬,许多名士秋风得意,包括所谓北张南瞿在内。南瞿是湖南善化的瞿鸿禨;北张是直隶丰润的张佩纶。名下无虚,是这一科的解元。

    “闱中滋味如何?”李鸿章不胜向往地说,“yù尺量才,只怕此生无分了。”

    翁同龢一笑:“一言少荃兄位列封疆,独独不曾得过试差,是一大憾事这不能不让我们后生夸耀了。”

    “是啊枉为翰林,连个房考也不曾当过。”李鸿章忽然问道:“赫鹭宾熟不熟?”

    赫鹭宾就是英国人赫德,他的字叫罗勃,嫌它不雅,所以取个谐音的号叫鹭宾。翁同龢跟他见过,但并不熟。

    “赫鹭宾问我一事,我竟无以为答。叔平,今天我倒要跟你请教。”

    “不敢当。”翁同龢赶紧推辞,“洋务方面,我一窍不通,无以仰赞高明。”

    “不是洋务,不是洋务。”李鸿章连连摇手,然后是哑然失笑的样子,“说起来有点匪夷所思,赫鹭宾想替他儿子捐个监生,应北闱乡试,你看使得使不得?”

    “这真是匪夷所思”翁同龢想了一下问道:“怎么应试?难道他那儿子还会做八股?”

    “当然不然怎么下场?”

    “愈说愈奇了”翁同龢想了一下说,“照此而言,自然是早就延请西席,授以制艺,有心让他的儿子,走我们的‘正途’?”

    “这也是他一片仰慕之诚。赫鹭宾虽是客卿,在我看,对我中华,倒比对他们本国还忠心些”

    那有这回事?翁同龢在心里说。不过口虽不言,那种目笑存之的神态,在李鸿章看来也有些不大舒服。“其实也无足为奇。他虽是英国人,来华二十来年,一生事业,都出于我大清朝的培植……。”他把赫德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在上海海关和机器局挂着一份差事,还在两江会计师事务所任职,上一年又赏了huā翎和双龙宝星。因此,英国派他当驻华兼驻韩使臣,他坚辞不就。这无异自绝于英,而以我中国人自居,如今打算命子应试,更见得世世愿居中土。我想,鉴此一片忠忱,朝廷似乎没有不许他应试的道理。叔平,你的腹笥宽,想想看,前朝可有异族应试之例?”

    “这在唐朝不足为奇,宣宗朝的进士李彦昇,就是bō斯人,所谓‘兼华其心而不以其地而夷焉”这跟赫鹭宾的情形,正复相似。不过,解额有一定,小赫如果应试,算‘南皿、中皿、还是北皿’?而且不论南北中,总是占了我们自己人的一个解额,只怕举子不肯答应。”翁同龢开玩笑地说:“除非另编洋皿。”

    乡试录取的名额称为解额,而监生的试卷编为‘皿’字号,以籍贯来分,东北三省、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为‘北皿’;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广、广东为‘南皿’;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另编为‘中皿’。小赫的籍贯那一省都不是,就那一省都不肯让他占额。所以翁同龢才有编洋皿字号的笑谈。

    李鸿章特地跟翁同龢谈这件事,原是探他口气,因为他是副左都御史,兼着管理国子监的差事,为小赫捐纳监生,首先就要通过他这道关。如今听他口风,不但乡试解额,无可容纳‘华心’的‘夷人”只怕捐监就会被驳。

    “少荃,”翁同龢又变了一本正经的神sè,“你不妨劝劝赫某,打消此议。如今中法纠纷未果,仇洋的风气复起,即令朝廷怀柔远人,特许小赫应试,只怕闱中见此金发碧眼儿,会鸣鼓而攻”

    “这倒也是应有的顾虑。承教,承教,心感之至。”李鸿章站起身来,“耽搁良久,我也要告辞了。”

    “少荃哪一天出京?”

    “总还不会很忙,要等过了皇上万寿节庆之后,你我还有的日子可供盘桓。”

    “到时候我来送行。”

    “不敢当,不敢当”李鸿章说,“明年chūn夏之jiāo,总还要进一趟京。那时候我要好好赏鉴赏鉴你的收藏”说着,他仿照馈赠恭王的办法,从靴页子里取出一个内盛二千两银票的仿古笺小信封递了过去,“想来你琉璃厂的帐,该得不少,不腼之仪,请赏我个脸。”

    翁同龢也收红包,不过是有选择的,象李鸿章这样的人,自然无须客气,“少荃厚赐,实在受之有愧。”他接了过来,顺手jiāo给听差。

第63节战云弥漫(1)

    第63节战云弥漫(1)

    在一两天之内,刘永福的黑旗军、南下抗法援越的唐景崧所布置的岸防前线在法军的炮火轰击下尽数败下阵来的消息通过奏折和电报送抵京城,皇帝龙颜震怒

    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事情的起因还是自阮福升继任越南国主之后。首.发法军海军统帅孤拔就利用这一时机,由海防率舰南下,直攻位在越南中部的京城顺化。第二天,布意的陆军,亦对怀德府的黑旗军发动攻击。刘永福所部因为河决被淹,退保丹阳。于是孤拔的舰队,封锁越南各海口,并且攻破顺安炮台,在第十天上,就迫使越南政fǔ签订了二十七条的城下之盟,越南自承为法国的保护国。由法国派驻越南的东京理事官转任为公使的弗罗芒,贴出告示,说越南全境尽属法国,驱逐黑旗军出境。

    这是一个极大的转变,使得中国政fǔ在外jiāo、军事两方面都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但是法国政fǔ却还识不破中国的底蕴,所以一方面在外jiāo上采取安抚的办法,由法国外jiāo部长沙梅拉库照会翁曾源,声明对越南全境土地,无所损害,‘并愿保存中国按照旧例,体面攸关的礼貌。’意思是可以承认中国对越南仍有名义上的宗主权。事实上越南亦仍不愿舍弃中国,就在与法国签订了顺化条约以后,阮福生还曾致书两广总督瑞麟,请准许由海道入贡。

    在另一方面,法国下定决心要扫dàng黑旗军,在丹凤地方jī战三昼夜,刘永福虽然勉强守住了阵脚,但伤亡极重。不多几天,终于支持不住,与越南的统督军条大臣东阁大学士黄佐炎,退到山西。刘永福部下只剩三千余人,军心涣散,近乎解体,亏得唐景崧极力劝解,而中国所发的饷银,亦适时由云南解到,才能稳定下来。

    和、战到了最后关头,大局不算决裂,翁曾源在巴黎,奕、文祥在北京,分别展开jiāo涉,但朝廷这边和战未定,又作了新的军务部署,派以洋枪有‘准头’而颇为自负的提督吴大澂,帮办广东军务,同时打算让北洋水师定远号管带丁日昌率铁甲舰并雷字级、广字四舰。雷字五艘再加以福字、bō字等艘舰船南下,支援作战,听候张树生——他是广东巡抚——调遣。加上正在虎mén布防的王德榜一军,足可与法军大大地周旋一番了。

    但是,请缨气壮的张树生忽生怯意,打了个电报回京,说越南顺化海口,久为法军占据,广东亦并无军舰可以运兵。如果由钦州越十万大山到越南,路僻难行,仍旧打算绕道广西龙州出镇南关。

    这时候,岑毓英已经出关,王德榜在湖南永州招募的八营新军,将到龙州,而法**队,分分水陆两路bī近北宁,大战爆发在即了。

    岑毓英是四月初由昆明启程,八抬大轿,缓缓行去,走了半个月才到méng自。由此往南,进入越南边境,路上就苦了,一路披荆斩棘,抵达保胜,跟云南巡抚走马换将,唐炯回省,岑毓英接替主持防务。

    行辕设在一座关帝庙内,地方不大,岑毓英每天就在大殿上召见部将,接见越南官员。细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局势不妙,于是星夜拜折,陈明困难:“山西既失,越事愈加棘手,法人可由兴化、宣光分道犯滇,且兴化城在江边,形势山西尤为难守。宣光无兵驻守,更属堪虞,必须面面兼顾。而由méng自至兴化,陆路一千六百余里,由开化至宣光,陆路一千二百余里,即有蛮耗至保胜,亦有四百余里,皆偏僻小道,路极崎岖,沿途人烟稀少,猛兽甚多。军士裹带行粮,披荆斩棘,跋涉维艰。自蛮耗至保胜,虽水路可通,仅有小船二三十只,可装兵三四百人,往返一次,必需十余日。若由保胜水路至兴化,往返必需三十余日,yù速不能,臣焦灼万分。再三筹划,只有水陆并进。爰派记名提督吴永安统带三营,驰往开化。督同前派分道出关之副将陈安邦等三营,共合六营,由河阳驰赴宣光,择要驻防。其余总兵马柱、雷应山等各营,由méng自陆续进发,臣带亲兵小队,驾轻舟先行前进,于十二月十一日驰抵保胜更新与唐炯面商分布,意见相同。现据记名总兵丁槐,参将张永清等禀报,已于兴化城外扼扎防堵。主事唐景崧所带兵勇,自山西退至兴化,已于十二月初四日绕道撤回北宁。南将刘永福驻兴化,惟大炮全行失落,各项小枪,亦多遗失。兴化上游之清bō、夏和等县,教民纷纷变luàn,文报几至阻塞。臣等现切嘱总兵丁槐等多方预备,严密附守。又派知县李yàn枝等二营往清和、夏bō驻扎安民,并分给湖永福快枪子yào,俾资整顿,令其严束所部,恪遵纪律。又行文南官,革除苛政,收拾民心。俟总兵马柱等各营到时,臣毓英即亲往兴化一带,查勘布置。一有头绪,即由兴化旁出宣光,督促提督吴永安等,相机前进,并与广西抚臣徐延旭联络会商,和衷共济,仰副圣意谆谆告诫之至意。其保胜、兴化一路,滇军与刘团共事,须得两军信服之员,驻扎调和,拟将臣毓英胞弟,二品顶戴分省补用道岑毓宝调来,协同照料。”

    这是岑毓英重视刘永福,苦心布置的一着棋,因为刘永福与滇军并不和睦,这是阵前大忌。而此外的困难还多:“闻此番法人以全力经营,又加越南各处从教匪党,已有一万数千人,船多炮利,势颇猖獗。滇军既无轮船,又少大炮,挽运更难,必须广东、福建水师有兵轮攻击越南海防,以分贼势;广西、云南增兵添饷,通力合作,水战陆战,各尽其长,方可迅图恢复。而广东、福建各有应守海口,不识兵轮,能否分拨?臣等不敢妄拟,应如何办理,出自圣裁。”

    由广东、福建调拨兵舰,自水路进击,也是徐延旭的希望,无奈事实上办不到。朝廷接得岑毓英的奏报,对这个要求,根本不提。但‘边外备军,必当有所统摄,以一事权”所以明定边防各军,包括徐延旭的部队,统归岑毓英节制调度。

    当然,岑毓英所最看重的是黑旗军,而刘永福所最看重的是唐景崧。因此,岑毓英将唐景崧请到保胜,替他制了全副冬装,补送薪水,每日设宴,奉为首座。这一番刻意笼络,使得唐景崧感jī涕零,自告奋勇,为岑毓英去向刘永福规劝,与滇军和衷共济。

    刘永福受尽官军的气,提起来就会咬牙切齿,所以唐景崧不得不用手段,mō透血xìng男儿的xìng情,苦劝以外,责以大义,甚至言语相jī。近乎灰心的刘永福肠子终于又热了起来,表示暂时一切都隐忍,等好好打一两场胜仗,大家再算帐。

    经过这一番疏通,岑毓英开了年才乘舟东下,驻扎距兴化三十里的嘉榆关,刘永福由唐景崧陪着来见。岑毓英yīn鸷沉毅,城府极深,知人处事,另有一套不易测度的手腕,他看刘永福是个草莽英雄,想用‘七擒孟获’的办法来收服他。

    因此,等刘永福一到,先临之以威,材官亲兵摆队,刀枪如林。但刘永福倒也不大在乎,虽微有怯意,并非见了武器害怕,只不过象新郎官拜堂,觉得过于受人注目而已。

    当然,岑毓英摆这个场面,是为了衬托他对刘永福的降尊纡贵,降阶相迎,亲热异常,口口声声喊着刘永福的号:“渊亭、渊亭”

    刘永福是预先听唐景崧教导过的,称他“大帅”,也行了大礼,岑毓英逊席相谢,长揖相答。

    “我本来可以早一天到的。大前天下船,忽然天昏地暗,疾风暴雨,看样子船都会沉,只好上岸。”岑毓英神sè自若地说:“到了前天下船,又是这个样子,看来是有灵异,我就叫人取了一张黄纸来,亲笔朱书四个大字诸神免参。向空焚化以后,渊亭,你知道怎么样?”

    刘永福老实答道:“我不知道。”

    “说也奇怪,就此云开日见,风平làng静,才开的船,不过耽误了一天工夫。渊亭,”岑毓英似乎很认真地说:“你下次出mén,如果遇着这种情形,不妨照这样子做,自然化险为夷。”

    这意思是说,刘永福将来也会象他那样,封疆开府,当到一品大员,冥冥中有诸神呵护。刘永福自然懂他的恭维,却不觉得高兴,反而深深叹口气。

    “渊亭,你何以长叹?”

    “大帅”刘永福答道:“我决没有大帅的福分,生来是苦命。”

    “我也是,从小父母双亡,是姑母抚养长大……。”接下来,岑毓英便又谈他的身世,却离不了鬼话。如何七岁得病而亡,如何身到森罗宝殿,如何不肯喝‘孟婆汤”如何一提岑毓英的名字,阎王大惊失sè,呵斥小鬼luàn提贵人,又如何令判官送他回阳?

    刘永福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脸,除了肤sè极黑相同以外,表情大异其趣,一个十分起劲,一个相当落寞。岑毓英看看不大对路,收拾闲话,谈到正题。

    “渊亭,你现在有多少人?”

    “三千二百多。”

    “编不了多少营。”岑毓英看着唐景崧问:“你看呢?”

    刘永福在上谕上称为‘刘团”认作团练,而边臣的奏折上称他为‘南将“现在要正式改编为官军,这是唐景崧早就跟刘永福谈过的。

    于是唐景崧陪着刘永福星夜拔营南下,驰援北宁。第二天到了山西北面三十里的屯鹤地方。此处泸江、洮江、沱江,也就是俗称绿水河、红水河、黑水河的三水jiāo会之处,所以又名三江口,向来是商贾辐辏的jiāo通要冲,如今因为法军已占山西,市面极其萧条,无法补充给养。刘永福便即下令,即刻渡过沱江,向东而去,近在咫尺的法军竟未发觉。

    到了北宁,刘永福不肯进城,十二营都驻扎在离北宁七里的安丰县,由唐景崧带着十几名亲兵,去见黄桂兰和赵沃联络。

    黄桂兰和赵沃在军前都称统领,两军分治,一右一左。轮官位,黄桂兰是提督,比赵沃这个道员大得多,但文官的品级比较值钱,而赵沃是徐延旭的亲信,所以北宁防务,是外行的赵沃作主。而赵沃又信任一名副将党敏宣,此人是绿营中有名的一块‘油抹布”既脏且滑,唐景崧对他早具戒心,见赵沃时有他在座,淡淡地不甚理他。

    “我身子不好,又多病痛,万里投荒,真不知所为何来?”赵沃一面咳嗽,一面吞吞吐吐地说。

    见他那副形容憔悴的样子,再听他这番有气无力的言语,唐景崧的心,先就凉了一半,然而不能不勉励他几句:“大敌当前,还要仰仗庆翁的威望……。”

    “什么威望?”他摇着手打断了唐景崧的话,“营官士兵,骄蹇不法,桂军的饷又比滇军来得少,实在很难带。老兄,我真想让贤了”

    听口气还当唐景崧有意来取而代之。这就话不投机了,而且看样子也谈不出什么名堂,唐景崧敷衍了一会,随即起身告辞。

    黄桂兰却不如想象中那么不堪。他是李鸿章的小同乡,一口浓重的合féi土话,听来非常刺耳,不过此人倒知书识字,出口成章,所以话还不难懂。加以长身修髯,仪表不坏,唐景崧对他的观感,比对赵沃好得多。

    他的号叫卉亭,所以唐景崧称他‘卉帅”略作寒暄,请教战守之计。

    “薇翁明达,想必已有新闻,赵庆池左右有小人,多方掣肘,教人很难展布。”黄桂兰首先指责党敏宣,接下来谈他的做法:“我带右军,只能量力而为。布置大致还算周密,北宁城坚可守,等王方伯楚军出关,再议进取。”王方伯是指王德榜,他以前的官职是福建藩司,所以称他方伯。

    “卉帅,法**队愈bī愈近,楚军怕一时到不了。”唐景崧答道:“恕我率直,我看北宁战守两不可恃。备多力分,扎营太散,呼应不灵,不能战。”

    “我原主坚守。”

    “守亦甚难。北宁城虽坚,如今法国的大炮不同了,一炮轰进城,请问守军何处藏身?”

    黄桂兰听见这话,不由一愣,掀髯问道:“那倒要请教,计将安出?”

    “最好在离城数里地以外的要隘处所,开掘地营,以守野为守城。”

    “什么叫地营?”

    ‘地营’是滇军的规制,掘地为坑,深约六尺,大小视地势而定,坑内四周安上木柱,高出地面一尺许,柱间空隙,作为枪眼。柱子上面再铺木料,上覆泥土。这样不但低不受炮,而且远处了望,不易发见,可以瞒过敌人。

    “想得倒不错。”黄桂兰问道:“出路呢?”

    “出路在坑后面,开一条斜坡路入坑。坑口加木栅,放下木栅,只要一个人守在那里,坑内就没有人出得去,可免溃散之弊。‘唐景崧很起劲地说:‘如果人多,可以多开数营,地下开槽,各营相通,弹yào粮秣,亦不妨贮存在地营里面。地营之外,又可以开明槽,高与人齐,宽约五尺,长只一丈,每一丈就应该有转折。为什么呢?太宽则炮弹容易打中,不过就打中了,也只是这一丈之地受损害,这就是一丈一转的好处。”

    “既有暗槽,又何用明槽?”

    “明槽是为了便于侦察敌情。全在暗坑,敌情不明,亦不是好办法。‘唐景崧又说:‘地营之外,最好用槎丫树枝,用藤裹缠,密排三层,这就是古时候的所谓鹿角。倘或在地营四周,埋上地雷,更是有备无患,不过总要远在本营二十丈以外,才不致于炸到自己。”

    书生谈兵,居然头头是道,但黄桂兰却听不进去,认为这样的做法太离奇,也太费事,所以大摇其头。“我决心负城而守。”他固执而显得极有信心地,“我有四营人,法军没奈何我。”

    又是个话不投机的。唐景崧这时打定一个主意,自己先踏勘四处,决定了战守方略,直接向徐延旭建议,请他下令赵黄两统领照办。

    两天以后,唐景崧由北宁出发,向东北到镇南关外的谅山,去见广西巡抚徐延旭。

    徐延旭是山东人,字晓山,咸丰二年的进士,分发广西当知县,以此起家。他跟鹿传霖是儿nv亲家,而鹿传霖是张之dòng的姐夫,就跟唐炯是张之dòng的大舅子一样,以此渊源,得为清流所保荐。徐延旭虽有能员之名,亦是早年的事,如今既老且病,却为清流看成伏bō将军马援,期望他在镇南关上再树铜表,真正有苦难言。

    “北宁保不住了”徐延旭黯然长叹,“唉赵庆池、黄卉亭误我太深”

    一句话没有完,闯进一个人来,看模样不过一名小武官,却旁若无人地大声说道:“怎么样,我说陈得贵不行吧?扶良失守了”

    唐景崧久闻徐延旭有个心腹听差,由军功保案中nòng到一名把总,平时常奉主人之命,到各营传话,大家都叫他‘老韩”此人猖狂无礼,喜欢任意批评将领,而徐延旭资以为耳目,颇加信任。现在看他的样子,想来就是老韩了。

    果然,徐延旭仓皇问道:“老韩,你慢慢儿说,是怎么回事?”

第64节战云弥漫(2)

    第64节战云弥漫(2)

    “法国兵攻扶良,陈得贵把炮台失掉了更新”老韩说道:“请北宁派援兵,黄统领又不肯马上发兵,耽误了好久,才发了三营守城的兵去救,走到半路上,听说扶良垮下来了,赶紧又逃回北宁。”

    “糟糕了”唐景崧在一旁听着,不觉顿足失声,“北宁完了”

    “怎么、怎么?”徐延旭急急问道:“何以见得?”

    “那里有守城的兵,可以远援六十里外的扶良的?倘或一败,就回不得城了。如果开城相纳,敌人正好跟踪而至,等于开mén揖盗。黄军mén这样用兵,北宁岂不危乎殆哉?”

    “说得是,不过,有黑旗军在……,”

    “说什么黑旗军?”老韩大声chā嘴,“人家根本就不肯打。”

    “不会的”唐景崧有些发怒,瞪着老韩,不客气地叱责:“你凭什么说这话?”

    “是真的嘛……”

    “老韩,”徐延旭不能不尽敬客的道理,向哓哓声辩的听差喝道:“你先下去。”

    徐延旭当然知道刘水福对桂军的憾恨甚深,虽然奉命驰援北宁,但未必肯听自己的命令。所以嘱咐总办营务处的道员黄彭年,跟唐景崧去情商,托他到北宁去督战,好策动黑旗军出队抵挡法军。

    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唐景崧慨然允许,立即去见徐延旭辞行。但是徐延旭却又迟疑了,因为唐景崧上承慈眷,是朝廷所很看重的人,上次山西失守,谕旨中特别关切他的下落,此番如再失陷危城中,对朝廷似乎不好jiāo代。

    “北宁危地。”徐延旭迟疑着说,“你不去也好。”

    “没有不去的道理。我马上就走。”

    于是徐延旭特选了几匹好马,让唐景崧带着亲兵,即刻赶往北宁。事后想想,还是怕刘永福负气不肯出兵,便又亲笔写了一封信,拔一枝令箭,派老韩与一个姓关的千总,传令刘永福即刻出战。

    唐景崧星夜急驰,第三天到了距离北宁不远的郎甲地方,这里设着粮台,军火辎重甚多,消息应该容易打听。但问起来只知道北宁以东的涌球山顶,已为法军所占领,扼住了北宁的退路,情况极其危急。唐景崧忧心如焚,连夜渡谅江。再想渡涌球江到北宁时,得到消息,北宁已经失守,败军无法撤退,赵沃和黄桂兰行踪不明。

    黑旗军呢?唐景崧判断情势,刘永福一定往北退守保胜一路,在桂军,当然要守郎甲,自己也只有先回郎甲再说。

    到了郎甲,从间道逃回的溃卒口中,得知北宁的详细情形。法军由扶良大举进犯北宁时,赵沃和黄桂兰各领亲兵,督促守城四营在城东十里迎战,双方僵持不下,而黑旗军在后路观望。黄桂兰派人求援,刘永福的黑旗只招展了一会,就让法军起了戒心,攻势顿见缓和,但是刘永福却不肯有进一步的行动,亲持令旗,在各营巡视,只勒兵不发。前营黄守忠忍不住想出队,也让刘永福喝止住了。

    事急无奈,黄桂兰悬犒赏二万两银子,刘永福置之不理。就在这时候,法国炮舰驶入涌球江,拉炮上岸,曳到涌球山顶,居高临下,轰击北宁。一连三炮,都打入北宁城内,市面大luàn,越南的北宁总督张登憻,仓皇而遁。后方有变的消息传到阵前,军心大luàn,赵沃和黄桂兰想全师而退,已办不到。

    逃是逃回城了,但想守已守不住,黄桂兰一看这情形,关起房mén,悬梁自尽,为他的部将救了下来,提着广西提督的大印,匆匆扶他上马,退向北宁以北的太原。第二天,刘永福的十二营亦退到太原,见了黄桂兰自不免愧歉。他的意思是想让黄桂兰和赵沃吃点苦头,到最危急时,才出兵相救,一则报宿怨,再则炫耀黑旗军的战力。那知后方突变,而前方的四营又太无用,以致误丧北宁。

    在谅山的徐延旭,对刘永福还抱着极大的期待,而捷报未至,老韩却已回来缴令了。

    “回来得这么快?”徐延旭问:“信投到了没有?”

    “没有。”

    徐延旭大惊:“为什么不投?”他定睛看着老韩,有了新发现:“你怎么搞得鼻青眼肿的?”

    这是为关千总揍出来的伤痕。两个人走到谅江,听得对岸已有炮声,老韩胆怯,不敢渡江。

    “你不去随你,俺去。”关千总将手一伸:“你把抚台的信跟令箭给俺”

    老韩不肯给,不然对徐延旭无法jiā行”他悍然答道:“信是jiāo给我的,我说不投就不投。”

    “拿来”关千总脸一沉,“你不识相,别怪俺不客气。”

    “你敢怎么样?”老韩比他还狠,“莫非还敢揍人?”

    一句话未完,脸上狠狠着了一掌,“你当俺不敢揍你”关千总下面又是一脚,将老韩踹倒在地,一面拳打足踢,一面骂道:“入你nǎinǎi的揍你个小舅子。徐抚台瞎了眼,尽用些忘八蛋。俺,”

    他将头上的大帽子取下来,使劲往地上一摔:“俺不做他的官了。俺去投大帅。”说完,他重又捡起大帽子,掸掸灰尘,戴在头上,大踏步沿谅江往北,去投岑毓英。

    这是很丢脸的一回事,老韩当然不肯实说,好在关千总已投总宪大人,撒谎不怕拆穿,便支吾着答道:“路上不好走,摔了一跤。”

    “信呢?”徐延旭指着他的手问:“你拿的什么?”

    “信没有投。我想了又想,不投比投好。”

    “什么?”徐延旭大怒,气得脸sè发白,“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也、也罢,你先说个道理我听听”

    “我自然有道理。”老韩象青蛙想拒捕似地鼓起了肚子,“我怕信里有骂老刘的话,投了惹他发火,所以不投。”

    “嘿”徐延旭连连顿足,“你真是自作聪明我骂他干什么?我信里是许他的huā红,克复北宁,赏两万银子。你、你,”他揎一揎衣袖,一只指头直点到老韩的鼻头上,“你误了我的大事我可再容不得你了。”

    老韩一听这话,心往下一沉,看来是要军法从事。照平日言听计从的情形看,却又不致于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已闹了个大笑话,传出去不好听。事急无奈,只有横起心在没道理中找出一个道理来,“那知道是这么一封信?平常提起刘某人就骂,谈到黑旗军也骂,人家自然当这封信里没有好话。”说完,将信和令箭往徐延旭怀里一塞,昂然而去。

    徐延旭没工夫去理会这件事,接二连三派出探马去打听前方的情形,兵败的消息亦接二连三地报到谅山。郎甲一失,辎重尽弃,越发枪法大luàn。一会儿要改变营制,chōu调jīng锐,重新编组;一会儿要责成各军,划地分守;一会儿要调动各军,改变防区,只见他一个人如掐了头的苍蝇似的,奔进奔出,仓皇万状。

    惶luàn之中,亦有定见,那就是星夜奏劾败将,在呈报北宁失守的奏折中,附了三个夹片:第一片严劾陈得贵失却扶良的炮台;第二片参黄、赵二人‘弃地先逃’;第三片弹得不错,赵沃的副将党敏宣,所领六营,不战而退;党敏宣以找寻右路统领赵沃为名,星夜后撤,真正是‘弃地先进’。

    赵沃和黄桂兰辗转逃回谅山,两个人住在一起,闭mén思过,不见外客。不久,黄桂兰接到两广总督衙mén一封文书,紫huā大印,是瑞麟的亲笔,痛骂他丧师失律,将绿营的面子丢得光光。黄桂兰看完信烧掉,默无一言,到了半夜里,吞了一牛角盒子的‘洋yào’倒在chuáng上,闭目待死。

    很快地为家人所发觉。黄桂兰的部属,一半chōu‘洋yào”一半带眷属,他本人亦带着姨太太在营里,发觉他寻了短见,一面急救,一面去告诉同住的赵沃。

    “不用来叫我”赵沃在屋中答道:“黄军mén约我一同寻死,我正在写家书,还没有到死的时候。他志在必死,你们不必救他,救亦无用。”

    果然。黄家请了医生来急救,黄桂兰拒不受yào,延到第二天中午,一命呜呼。

    以上种种,奏报到京,哪由得皇帝不火冒三丈?一怒之下,连慎德堂偏殿中的御案都几乎掀翻了,上面的器物散落一地,“可恶太可恶了来人,传……旨……,免去岑毓英、张树生、徐……”

    “皇上,”曾国藩赶忙碰头,“徐延旭措置乖方,固然该当严谴,但西南各省,民事军政,不可无人料理啊?若是一股脑将这些人都撤职查办了,以上各省的公事该派何人料理?”

    “呸”皇帝连曾国藩的面子也不给,大声斥骂着,“我大清有的是人才,你害怕无人可用吗?命四川提督张运兰、兵部右shì郎刘铭传即刻南下,由后者全权负责对法战事,同时廷寄山东的沈葆桢,让他亲自带领镇远、定远、威远三艘铁甲舰,奔赴南海,在顺化海口外面,给法国人一个厉害瞧瞧张树生不是说,广东并无军舰可以运兵吗?山东有”

    奕几个面面相觑,心中同感无奈:皇帝现在的底气确实是足得很,但为属国之事,就要从山东调炮舰兵船南下,和法国真正的大战一场?这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吗?

    “北宁丢失,接下来该是哪儿了?”皇帝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讥笑之意,“就是云南、广西了吧?”

    “臣以为,情势必不至如此之坏。不说镇南关天险,一夫当关,万人莫敌;只是法国如今虽气势如虹,但臣敢断言,也绝对不敢进犯大清。”

    “不敢进犯就完了?越南呢?琉球的事情刚刚解决完,就把越南拱手让人了?天下人视朕为何主耶?”

    这句话就很重了。奕为首,众人纷纷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弟以为,法国既无亡越之心,更无亡越之能。所求者,不过维持现状,与越、中两国共睦友好,彼此通商往来……”

    “都打过北宁了,还要说什么友好?”皇帝今天的火气极大,根本不容奕有把话说完的机会,“文祥,你下去之后,即刻召见法国公使恺自尔,告诉他,越南是我大清属国,藩僚有事,我大清不能坐视不管。要法国人即刻停止刀兵,在七月二十三日之前尽数退回战前所属南越一线,否则的话,我大清就要出兵护卫了。届时,两国之间引发的一切后果,由法国人自己负责。”

    文祥干干的咽了口吐沫,碰头领旨。

    “皇上,徐延旭等粉饰推诿,一无是处,其人本就既老且病,军务更非其所长,臣以为,该当另选贤能,充任调度。”

    “徐延旭辜负圣恩,那个唐炯,擅自进关,就跟临阵潜逃一样,可恶得很,跟徐延旭一案处分。”皇帝说道,“广西那边,让刘铭传去;至于云南,让礼部尚书文煜去,惠徵接他的遗缺。”说话间起身,神态说不出的烦躁,“就这样吧。”管自转身进了暖阁。

第65节大战在即(1)

    第65节大战在即(1)

    六月二十七日,沈葆桢奉旨进京,他很清楚的知道,皇帝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把北洋海军拉出去,当众演练一番——说来也难怪,自从咸丰十二年,朝廷设立海军衙mén之后,**年间,所用的军费银子总数超过一万万五千万两之多,海军简直成了一个无底dòng;虽然上一年东巡,朝臣大都见识过海军炮舰兵船的神威,但毕竟是承平时候,不曾真的出海作战,清流中对于皇帝执意要设立海军衙mén,乃至huā这么多的钱购买、新建舰船还不敢说什么,但自己,却确实承担着极大的压力。首.发

    这一次对法国作战,沈葆桢事先也做足了功课,法国统帅孤拔带领铁甲舰阿塔朗特号、窝尔达号;二级巡洋舰雷诺堡号、易士弼号、蝮蛇号;炮艇野猫号、火枪号,并二级鱼雷艇45、46号进驻西贡,和原本由李维业统帅的凯旋号铁甲舰、德斯丹号巡洋舰等兵船合并,手**计有大小兵舰25艘。

    法军分为海陆两队,向越南进攻,陆上部队由北圻法军统帅坡滑领导,海上自然是孤拔。趁着越南国主薨逝、新君立足未稳之机,很轻易的占领了首都顺华。而陆上部队,虽然遭遇黑旗军的抵抗,但因为广西、云南两方面的原因,后援不能得到保证,也很快败下阵来,现在刘永福和唐景崧两个,困守凉山,等候援兵。

    朝廷近月以来诏旨频频,刘铭传已经出京南下,四川的张运兰、湖北的胡大máo也已经率队出发,想来有了这样两支生力军,解救刘、唐两个的困厄不会有很大的问题,但是不知道,皇帝要派海军出战,心里所打着的盘算,又是什么样的呢?

    怀着一肚皮的疑huò,沈葆桢进到京中,皇帝即刻传见,行礼之后问他,“如今中法jiāo恶之事,你也知道了吧?”

    “是。臣知道,不过都是耳食之言,所得不祥。”

    “朕真是搞不懂法国人是怎么想的当初我大清根本没有海上力量,尚且敢和英法两军硬碰硬的打上一场,如今难道会怕了他们吗?还是他们以为,越南蕞尔之地,不值得我大清不惜撕破了脸,也要护卫于卵翼之下?”

    “洋人xìng情刁钻,去我天朝不可以道里计,皇上又何必为此劳神?”沈葆桢笑眯眯的劝说道,“其实,臣倒以为,洋人大都是欺软怕硬的xìng子,只要我大清挥起铁拳,迎头痛击,让他们尝到苦楚,便可收一劳永逸之功了。”

    皇帝大笑,“说得对说得好就要打痛了它,打疼了它,让他们一想起和我大清jiāo手,从首相到士卒,都觉得心中发máo,那才是朕想要的。”他哼唧了几声,不怀好意的说道,“想来,咸丰九年哪一次,一则是联军多以英国和印度兵为主,法国人伤亡并不惨重,二则是我大清兵出奇技;所以法国人输得并不心服吧?也好,这一次就让他们尝尝苦头”

    “是,臣此番领舰队出征,定要向世人展示我大清海上神龙威猛之资,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清不是好欺负的。”

    皇帝用力点头,毫不吝惜的大声赞美,“说得对朝廷积几近十年之功,打造而出的海上部队,不是放在那里摆摆样子的,一朝国家有事,就要拉得出去,赢得下来。首发文字}”

    说到这里,他的脸sè已经逐渐变得凝重,“沈葆桢,你此番带兵出海,身上的担子不用朕说,你也清楚得很。嗯?上有朕并朝廷无数大臣的关注,下有亿兆黎庶的仰望,若是战事不能尽如人愿,不但干系你一人荣辱,就是朕兴建海军的千古大计,也要为你一人而中道崩殂,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朕无情。”

    沈葆桢面容庄重的跪倒碰头,“是。臣明白的。”

    “你起来说话。”皇帝要言不烦的嘱咐几句,又再说道,“这一次船队南下,和法军jiāo手,船上兵卒士气如何?”

    “臣不敢欺瞒皇上,海军士卒,久经训练,却从无真正临敌作战的机会,故而这一次,听闻皇上降旨,要对法国动手,个个摩拳擦掌,意yù为国争光。”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皇上,海军学院的生员集体联名上书,请求随船出发,为国出力,伏请皇上恩准。”

    皇帝一愣,“不是说,船队已经出发了吗?”

    沈葆桢此番动身北上之前,先给皇上上了一份奏折,内容大意是说,兵贵神速,请求皇上恩准,船队和自己同时离港,不过一个北上,一个南下;等到自己陛见之后,再乘火车南下,与停留在福建福州海港的海军部队会合,再领队南下参战。皇帝诏准——所以会有这样的问话。

    葆桢答应一声,解释道,“严宗光等人说,愿意等接旨之后,自行南下。”

    “那……”皇帝沉yín着,是拿不定主意的神情,“你以为呢?”

    “臣想,生员有如斯报国爱君之心,皇上宜乎俯准才好。”他说,“臣在海军学院中,听西洋教习言及本国民谚,雄鹰的翅膀不经历风雨,是永远也学不会飞翔的。”

    “嗯,准了。不过,海军学院的生员都是朝廷的宝贝,要尽可能的避免他们临前敌作战——这一次让他们南下,只是让他们能够亲身领会一番战场形势,为日后自己带船,留下一份感xìng的认识,仅此而已。不管他们分配在哪一条船上,都知会船上管带,不准生员从旁捣蛋,更加不准他们身涉险境,有不听从者,一概关他们的禁闭”

    看皇帝说到后面,已经面带微笑,沈葆桢不自觉的也轻笑出声,“是。臣都记下了。等到福州之后,定将皇上的这番圣谕,晓知众人。”

    皇帝想了想,又问道,“法国旗舰阿塔朗特号和铁甲舰窝尔达号、凯旋号都是吨数超过五千的大家伙,只带定远和镇远两艘铁甲舰迎敌,会不会稍显薄弱啊?”

    “臣以为,此事毋庸忧虑。臣略知法军炮舰战力,以阿塔朗特号为例,兵员410人,航速13节、船上配有9mén火炮,其中三mén前主炮是175毫米口径,左右弦炮同为70毫米口径的速shè炮,不论火力、航速均不及我大清的远字级铁甲舰远甚,故而臣以为,当不至成为大患。”

    “总之是要多小心。海战方略,朕懂得的不多,能够面授机宜的话,也没有什么。不过,这一次对法作战,却是一定要打出我大清的威风来。你记住,打得他们越狠,事后两国谈判的时候,大清才能捞到更多的油水……”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以为朕语出粗鄙,所以心中不喜?”

    “啊?臣不敢。”

    “这本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两国纷争,表面上看起来如何如之何,实际上,……”他苦笑着摆摆手,“就这样吧,朕知道你心中记挂着军中将士,也不多留你。今天在京中呆一天,明天一早就启程南下吧。”

    葆桢碰了个头,却不就此起身,又问了一句,“皇上,臣有一事,想请皇上的旨意。”

    “是什么?”

    “船行海上,通讯不便。臣想请问皇上,若是未及宣战之日,而臣统带的海军,与敌接触,该当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沈葆桢从北京动身,乘火车南下,直放福州。等到了地方,先奔福州码头,离得还远,就可以看见定远舰上飘扬的北洋海军的龙旗在风中飘dàng,发出扑猎猎的声响。

    登上旗舰,管带丁日昌来见,“禹生,海上航行,可还平静吗?”

    “回大帅的话,一切如同往日出海训练之时一样。”丁日昌笑着说道,“孩子们都在说,盼着早一点到越南水域,和法国人正式的干上一场呢”

    沈葆桢摇头失笑,“你啊,领兵数年,旁的没有学会,倒学会这一派粗鄙之风了?”他问道,“近来可有事?”

    “有的。福建抚台李大人和提督成大人分别派人递手本上船来,请大人到抚台衙mén一会。知道大人不在,李大人还命人准备了劳军之物,送上船来。学生已经命人收下,并致以还礼了。”

    沈葆桢沉yín片刻,有心不见李鸿章,但过境之客,彼此又有同僚情谊,不好就此别过,左右还要在福州等严宗光等生员前来会合,还有几日耽搁,不妨走上一遭。“嗯,等一会儿拿我的片子到抚台衙mén,就说今日本官初到省境,身子沉重,明日一早,一定到府拜访。”

    第二天一早,沈葆桢下船登轿,一路进了城,直奔巡抚衙mén,李鸿章也已经得到消息,降阶出迎,“少荃兄?幼丹兄?”

    “当年与老兄在安徽一别,距今已经有八年不见了吧?”李鸿章亲热的挽着沈葆桢的手,和他并肩而行,“幼丹兄为国出征,抗击外侮,着实令人钦佩啊。”

    “哪里。”沈葆桢自然要客气几句,“这都是上承皇上恩命,下护翼附之国,葆桢从中略尽绵薄,如何及得少荃兄大兴实业,兴办船厂,功在社稷?”

    两个人互相吹捧着,进到正堂,七八月的天气,福建最称溽热,但巡抚衙mén殿阁幽深而宽广,倒不觉得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气息,相反的,席间微风送爽,令人大感恰然。李鸿章微笑着指向在两边落座的头戴红顶子的几个官儿,为他做着引荐,“这位是本省藩司倪文蔚倪大人;这位是省内臬司刘炳章;这位是省内提督,兼领马尾造船厂帮办大臣的成祥成大人。”

    旁的人也还罢了,说到成祥,沈葆桢不自觉的加了几分注意,和所传闻的一样,成祥生得非常英俊,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却要小很多;此刻一张脸略带凝重的向自己看来,目光碰触,勉强笑了一下。沈葆桢知道,成祥的这份差事做得不怎么顺心——他是皇帝钦点的一省提督,马尾造船厂帮办大臣,若是在其他省份,自然是以天子近人而cào赏黜大权,无奈遇到一个李鸿章,就很有些有力使不上的尴尬了。

    李鸿章虽然是曾国藩的学生,但老师的那种忧谗畏讥之心,却似乎半点也没有领会,正好相反,他抓权唯恐落于人后,成祥从辽宁调来,他以其人未必识得水师架构为由,一己独行,成祥有心抗拒,不过上谕写的清楚,李鸿章是总办大臣,他是帮办之身,只好告御状,在折子中大骂李鸿章,但几次递折子上去,皇帝并无确信回来,于是成祥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做法很不满意了。

    毕竟自己初到福建,就和上官闹得如此不愉快,怎么也是一件令人为难的事,而且,李鸿章正在忙于马尾造船厂的草创之事,也无暇顾及他;nòng得他现在公务无从措手,福建虽大,连他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听李鸿章和沈葆桢说道,“此番丹兄统率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扬威七海,想来为国建功,大破敌阵,就在不远。本官羡慕之余,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丹兄答应。”

    “哦?不知是什么事?”

    “此番皇上命我创建南洋水师,更拨帑币数以百万计,在马尾之地兴办造船厂,后者也还罢了,总有安庆殷鉴不远,可供老夫参详;唯有海军之事,鸿章见识浅薄,尚未能有所进益——幼丹兄在山东办差多年,想来定然有以教我?还请丹兄不吝赐教。”

    沈葆桢沉yín片刻,朗声一笑,“若说指教,可不敢当,不过有些老马识途的见识,或者有助老兄,一展骥足。”

    “请指教。”

    “其实,老兄只要认真想想,就能通悟其中道理。不过当局者mí,一时未能庶乎有济罢了。”他用手一指在坐的藩臬二司,“茂甫兄与少荃兄是同乡的,可是?仲良兄与阁下多年jiāo好的,可是?”

    “这,是的。”

    “如此便是了。”沈葆桢笑着说道,“一省之内,三大宪亲如一家,在我大清之内,还是老兄坐镇这闽省之地,为第一哩”

    李鸿章悚然动容沈葆桢的话并未说错,他也是在外官任上打了多少年滚,一点一点熬出来的,任何一省,坐镇的三大宪固然表面上都保持着一个彼此融洽的样子,但从来没有福建这样,从内而外,亲如家人一般的,难道皇帝真是如此信任自己?甘心把福建省jiāo到自己手中?若是那样的话,又派成祥南下做什么?

    这样一想,更觉得心中有些慌luàn,连沈葆桢后面的话都没有听见,随口敷衍了几声,“哦,哦。老兄所言极是,老夫受教了。”

第66节进发

    第66节进发

    七月十一日,绿营经过三天的休整,开拔启程,赶赴谅山。一路行军,并无他话,过凭祥,进入到越南境内。七月初的天气,越南气候湿热,明明是晴天,但远处的景致,却像是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一般,让初到贵地的北方士兵大感吃不消,“提督大人,兄弟们都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说话的是修刚,中俄之战的时候,他是张运兰所部五营管带,在第一役攻打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时候,身先士卒,功勋卓著,战后积功升为副将衔。也是张运兰手下大将之一,“呸”张运兰笑着回身啐了他一口,“你他娘的还骑在马上呢,也和老子喊累?那兄弟们怎么办?”

    “鹅这不是心疼弟兄们吗?”修刚hún不以为意,笑眯眯的和他斗口。

    张运兰在马上举起望远镜看看,胡大máo的队伍已经前突出去了,心中嘀咕着骂了一句,“格老子的,就会出风头星五?”

    “卑职在。”

    “传令,休息。让弟兄们吃饱了饭,再行军出发。”

    边的亲兵叫董福祥,字星五,是个回回,他是甘肃固原人,自幼家贫,生活窘困,恰逢张运兰在山西练兵,他也报名投军了,张运兰看他模样生得白净,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亲卫,多年以降,已经做到亲卫队长。

    部队就地休整,各自三三两两的坐下来,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放松一下——张运兰所带的都是四川兵,身材大多不高,相当能吃苦,不过这一次从省会南宁出发,过两国jiāo界的凭祥之间千八百里的路程,只用了五天时间,亦足以令张运兰为之自豪的了。

    “军mén,”参将叶志超把水壶放在身边,探头问道,“弟兄们都说,这一次南下用兵,大人还要听胡大人的节制,是真的吗?”

    “你少听下面的人胡咧咧”张运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正事。”

    志超不敢多说,缩回头去,嘴里兀自喃喃自语,“什么嘛几时轮到他胡大máo统带全军了?当年,要不是皇后娘娘……”

    张运兰扬手给了他一个脖溜儿,“老叶,少他娘的废话告诉弟兄们,准备出发。”

    士兵胡luàn起身,队伍渐次移动,在越南草莽山林之间,拉出一条凌luàn而不规则的曲线,向南方行去。一直到距离谅山还有四十五里的时候,才看见胡大máo所部正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席地而坐的在用饭,“见过军mén大人”

    “是功亭啊?”张运兰在马上一扬马鞭,让聂士成起身,“老胡呢?”

    “我家军mén正等着大人呢。”聂士成还不到三十岁,生得白白净净,面容清秀,笑着说道,“说等大人来了,请您到前面一会。shouda8.c/o/m手、打。吧更新超快)共商行止。”

    “老胡可真是朝廷命官的谈吐了,嗯?还行止?”张运兰啐了一口,“cào蛋”

    聂士成不敢多说,嘻嘻笑着在前面领路,转过前面的草丛,就可以看见胡大máo正站在路边,向自己拱手,“张大人?”

    “老胡,怎么样?”张运兰问道,“眼下天sè快黑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整一夜,明天再上山吧?”

    “这里蚊虫肆虐,我想,还是趁夜登山才是。旁的不提,那个叫什么韩富强的小人,难打还能留他多活一日吗?”胡大máo用手一指周围的景致,“再说,过了谅山,就是前敌,总不好让弟兄们在这样风声渐紧的地方过夜,大人也不会放心,是不是?”

    “总之一切听你的。”

    胡大máo一皱眉,张运兰话中大有牢sāo之意,自己可要认真对待了,总不好让多年军中袍泽情谊为这一次战事而分崩离析。“那,就请大人传令吧。”

    于是各自带领部队,连夜登山,好在事先已经派人上山通传,倒不至于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恐慌。

    自从黄桂兰、赵沃带领败兵逃回谅山,二人畏罪情急,相约自杀,黄桂兰年纪老迈,用了一盒子洋yào,半夜不治而亡;而赵沃就比较惨一点,他虽然是文官,但身子骨素称硬朗,洋yào居然没有很大的效果,nòng得他只是腹痛难忍,却怎么也死不掉。

    谅山城中有亲兵、家眷,如何能够眼看着他这么难过,赶忙延请大夫,一番诊治之后,居然把他一条xìng命保住了,接下来怕他又要寻短见,每天十二个时辰不断人的陪护——实际上是不必要的,经过一场痛楚,赵沃求死之心大减,根本就没有勇气再做第二次的尝试了。

    只不过,身在谅山城中,不知道朝廷对于这一次的战败会有如何严厉的诏旨,连赵沃带徐延旭都是夜不安枕,魂梦难安,只等待着赍旨的天使传达皇上的旨意。半月之后,都瘦下了一大截。等了几天,诏旨送抵,徐延旭和唐炯两个被免去一切官职,将巡抚关防jiāo由赵沃代掌,押解回京中问罪。

    徐延旭就逮,谅山城中由赵沃管束军政大事,有心在胡大máo和张运兰等人到来之前,和法兵打上几场,若是能够得以小胜,或者可以挽回圣心,不过经此一败,绿营清军早已经给吓破了胆,赵沃的军令根本推行不下去,任何掌兵的军中宿将只是一味的躲避,从来不敢和法国人面对面的冲突。好在法国人也未必敢真的痛下杀手,jī怒大清,因此,这一月以来,双方始终保持着互不接触的局面。

    这一次胡大máo派人进城通传,赵沃一惊而起,“终于来了吗?太好了传令,随本官出城迎接天军”

    胡大máo等人到达谅山城mén下的时候,天sè已经全黑了,城mén口火把燃烧得正旺,照得周围一片明亮,城mén外站着的一个男子,身穿官服,外套孔雀补服,不问可知,就是赵沃了,“职下胡大máo(张运兰),参见大人。”胡大máo和张运兰都是一省提督,武职正二品,比赵沃的品秩要高,不过武将不值钱,还是要受对方节制的。

    “不敢,不敢。”赵沃上前,虚扶了一下,“两位提督,都是百战名将,这一次不远千里驰援,本官要代这阖城官员、百姓,感谢二位的盛情啊。”

    “大人过誉了。胡某和张大人此来,本是受皇命所差,如何谈得上盛情二字?”胡大máo憨厚的笑一笑,转而说道,“倒是日后,我等粗人若是有得罪之处,请大人多加谅解。”

    赵沃自然客气几句,“哪里,哪里”他说,“二位将军,请随本官入城吧?”

    进到城中,本来准备下的接风宴也为胡大máo暂时推拒,“赵大人,如今中法战事,进展如何?”

    “本月初九日,法军已经夺取南定,兵锋直指莱州。”赵沃叹息着说道,“刘永福的黑旗军暨卉帅、唐维卿大人等,都给困在保胜、狼甲一线,云南提督冯子材几度派兵援救,都给对方打了回来。这还是六月底之前所传来的战报,进入七月以来,已经全无半点消息了。”

    胡大máo和张运兰彼此jiāo换了一个眼神,暗中点点头,两个人多年征战,只是从赵沃所说的情形分析,就知道中法战事的糟糕程度,比较起奏陈到御前的消息还要严重几分。连岑毓英都给困在境外,不得脱身了?眼下当以此事为第一要务,“我们明白了。”

    张运兰问道,“赵大人,此去狼甲一线,有多远的路程?”

    “此去向南,七十里上下。”

    “这么近?”胡大máo为之一愣,“大人就不曾指派援军,南下接应吗?”

    “这,……”赵沃无奈,人自然是派出去不少,但此去郎甲,中间隔着一座文渊城,那里已经为法军占领,清兵不能过——或者不如说不敢过,听到枪声,转身就跑,连续派了三bō次的部队南下,都给人家打了回来。

    胡大máo很觉得奇怪,这十数年而下,绿营新军制早已经推行至全国,黄桂兰虽然不是光武新军出身,但也是知兵之人,怎么麾下会养着这样一群蠢猪呢?但自己初来乍到,不好不留情面的动问,暂时将此事闷在心里,“张大人,您以为呢?”

    “没的那么多可说的。先杀到郎甲,把个岑大人他们搭救出来再说。”张运兰大声说道,“明儿个一早我就带着儿郎们出发,七十里路,一天就到。最晚到后天,就把人带回来了”

    胡大máo为之苦笑。张运兰最称骄横,不但是他这样,他手下的士兵也是骄傲得不得了,连北京的神机营和天津的光武营都不放在心上,遑论当年手下败将的法军?“张大人,还是谨慎为尚。”他转头问赵沃,“赵大人,可知道文渊、郎甲一线有多少法军驻留守卫?”

    “知道,法军统帅叫尼格里,部下有此番从北圻所带的远征军合计三千九百人。几番搏杀之后,人数不详,不过总在三千四五百人上下。”

    “装备如何?”

    这句话把赵沃问住了,他是文官,不懂军中所用装备的实情,找来曾经从前敌随黄桂兰一起溃逃下来的军中参军一问,对方所用的是后膛快枪——这种武器自从出现在中俄战场上之后,其猛烈的火力和极端的shè速,份外得到各国兵家的重视,除中国之外,英、法、俄等国都已经开始研制自己的新式快枪。不过从来不曾在正式的对战中面对面的接触过,有多大的效果和杀伤力,还不知道。

    其他的还有每营为单位的8磅、12磅火炮、山地炮,打得有准,杀伤力又大,在两军jiāo战的时候,给清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损伤,凭清军的弓箭,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弓箭?”胡大máo和张运兰相顾骇然,“现在绿营军中还是以弓箭为攻敌之法吗?绿营不是有快枪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本省士卒,多不识字,一则是用不惯快枪,二来天气cháo湿,枪支容易生锈损害,第三……,士兵们当初使用快枪的时候,各营都有走火误伤之事,所以,弟兄们都怕了这玩意儿,到战场上的时候,觉得还是弓箭好使唤。”

    “hún账”张运兰拍案大怒,“朝廷成法,皇帝老子的旨意,居然也给你们想改就改?这成何体统?”

    那个参军给他骂得期期艾艾,不敢还嘴,但心里的不满却是写在脸上的:**母亲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骂得着吗?

    胡大máo摆手让他退下,和张运兰、赵沃两个商议,“卉帅给困在郎甲几近一月,只恐粮食、弹yào均以殆尽。此事不宜久拖——若是真给法国人虏了去,我大清颜面何存?不如就依张大人所说,明天一早立刻动身,先把人搭救出来再说。”

    “这怕是不妥吧?”赵沃说道,“皇上的旨意说得清楚,以七月二十三日为最后期限,提前动手,不会惹麻烦吗?”

    “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胡大máo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你要是将前线情形如实奏报,怎么会有我临机决断,率先动手的窘境?“这样吧,命人即刻回省城,电传京中,这边也随即动手。总之不能让一国总督落到法人手中是为第一要务。”

    一句话说完,肩头给张运兰重重的擂了一拳,“我就说嘛,这才是我光武新军走出来的汉子呢该杀就得杀,说那么些有的没的,算什么样子?”

    “张兄,法军凭险而拒,张兄也不可大意啊。”胡大máo很用心的嘱咐他,“此去郎甲,以救人为第一重任,千万不可与法军缠战,要想打他们,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必急于这一刻的。”

    “行啦,我又不是第一天领兵的孩子,还要你教?”张运兰站了起来,“跑了一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等我带人把岑大人他们接回来之后再说。”

第67节遭遇

    第67节遭遇

    第二天一早,张运兰点齐统率所部的四川绿营,留下叶志超带领的三个营,自己带领六营战力,出谅山城南下,直奔文渊。

    文渊是夹于谅山和郎甲之间的一座小城,承平时日,是中越两国商贾百姓往来休憩、打尖之地,越南地方官根本不愿意认真管理,城墙破败,驻守无人,法国人到来之后,守城的兵士一哄而散,或者北逃到谅山,或者西窜到保胜去了。法军兵不血刃的占领文渊,这里根本无险可守,只不过是用来作为日后进攻谅山的中转站而已。城中驻守着的是法国高卢作战师的一个营队,人数在五百左右,为首的是一个少尉,名叫洛威尔。

    洛威尔官职虽小,但却很聪明,前方郎甲战事,一日不停,城中困兽犹斗的中**人表现出来的极大的战力和作战勇气,大异自己所见到的前辈著述而言的,清军一见到洋人,转身就跑的狗熊样子,虽然己方占据优势,但一座郎甲城,费时近一月之期,始终拿不下来,而大清方面,也绝对不会就此放任不管,一定会派援军支应。

    援军来路,不外两条,一条是从云南出发,经保胜、北宁一线,过河内抵达;这和自己没有很多的关系,暂时用不到管;而另外一路,则是从广西出兵,过谅山进bī郎甲——这样的线路要比前者近得多,而且路上经过的谅山还是在大清掌握中,路上只要经过自己驻防的文渊,就可以进入战场,自然,自己能够想到的,中国人也一定会想得到。

    因此,洛威尔几次向统帅全军猛攻郎甲的尼格里要人要枪,请求加强文渊的防卫,尼格里爱莫能助——这一次乘船而来,法国远征军的总数不过6,000人,还要分兵驻守已经占领的河内、顺华、保胜等地,根本无人可派,但洛威尔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最后只好从本来为数不多的部队中chōu调出两个连队,合计不到三百人的战力,派驻文渊。不过,人虽然派得不多,辎重、枪械却很是大方,尼格里一次给洛威尔拨转了十六mén6磅野战炮和8mén12磅速shè炮,以为加强文渊防御。

    多出了三百多人,洛威尔心中底气更足,每天把巡逻半径扩大到观音桥一带——桥南桥北都是高山,如果不提文渊城的位置的话,这里就是谅山和郎甲之间最重要的一处防线了——今天领队巡逻的是法军的一个上士,带领二十五个人的巡逻队奔行到此,休整片刻,就准备启程返回了,“号令兵,吹号集合。”

    “呜嘟嘟……嘀”号令兵拿起腰间的军号,正吹得起劲儿,一颗子弹凌空袭来,从他的锁骨打进,从下颚穿了出去,号兵脖颈处喷出一团血huā,撒手扔掉军号,仰面摔倒,手脚剧烈的chōu搐,眼见不活了

    法军上士大惊,“有敌人”举起手中的后膛快枪,还不及拉开枪栓,又一轮子弹打来,连他也给放翻在地。法军一阵哗luàn,不过更多的人就势卧倒在路边的草丛之中,举枪向对面路上似乎突然涌现出来的清军shè击。

    张运兰坐在路边,烦躁的从路旁拔起一根草茎放在嘴里撕咬着,听着前面路上如同爆豆一般响起的枪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街,“老子就知道,黄恩禄他娘的就是驴粪蛋十几个鬼子兵,这都半个时辰了,还拿不下来?星五,你给我带人上去。”

    “军mén,鬼子兵的火力不逊我军,老黄也是顶着上的呢。再等一会儿吧?”

    “等什么?这里就卡住了,到文渊城又如何?”张运兰瞪起大眼,“你躲开,老子亲自带人上去”

    “不行”董祥福一把拉住长官,“军mén,胡军mén来的时候jiāo代得清楚,不允许您以身犯险,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卑职可扛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放屁老胡是你长官还是我是?我看你是他娘的糊涂虫”张运兰理也不理,一把将董祥福推开一边,提着手中的快枪自顾自的向战场走去。董祥福无奈,只好带领亲卫,跟在身前身后,尽保护职责。

    枪声越见稀落,等张运兰到达战阵的时候,清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军mén。”

    “你行啊,老黄,一个鬼子兵的巡逻小队,就让老子在后面等了半个时辰?”

    “军mén,这也不怪卑职,我也没想到法国人这么能打……”

    “他们能打,就是说你不能打了?”张运兰脾气极大,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举步向前,“打死多少人?弟兄们死伤怎么样?”

    “法军都给消灭干净了,弟兄们伤了十五六个,没有阵亡的。”

    “伤者立刻派人送回谅山,其他的人马上动身,今天傍晚之前,一定要抵达郎甲。”

    人轰然领命,各自去忙碌,不一会儿的功夫,队伍重新启程,向文渊而去。

    行不到十五里山路,一声炮响,在清军队伍中炸开,张运兰回身看去,断掉的四肢在空中抛洒下一片血雨,惨叫声、哀嚎声随之响起,“大人,”董祥福一把把他从马上拉下来,回身怒吼,“有敌人,注意防守”

    “炮”张运兰同样大声呼喝着,“把火炮拉上来快,shè击。”

    法军的速shè炮威力非常大,隆隆的炮火声中,清军完全被压制在道路两侧,甚至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见,就有了三五十人的损失,张运兰所带的部队,大都是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争的新人,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这样的态势,有不少人吓得抱着枪缩成一团,哎哎嚎叫,当初在军营中cào练时所学到的知识,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张运兰又急又怒,用力招呼,“黄恩禄,李全寿?布置炮兵阵地,准备迎敌听见没有?你们两个兔崽子”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清军总算暂时扎下阵脚,开始开炮还击,轰隆隆炮响不停,军中携带的12、14磅重的山炮和野战炮也发挥它应有的威力了。

    张运兰一面组织还击,一面命令张伟民、张朝铭两个带所属部队前突,和法军接壤作战,自己统带后续部队,随后跟进,“给老子狠狠地揍,不用留任何俘虏”

    “是,是”看他双眼通红,料知说不进话去,二张各自带领所部,顶着随时落下来的炮火,冒死前进。

    法军是洛威尔亲自带队的,按照正常时间,巡逻队早该回来了,但过时不至,可知是出了意外,洛威尔是极有决断的,他知道,凭文渊城的破败不堪,要想在无险可守的死地迎敌阻击,还不及在敌人进军的来路进攻,掌握战场主动,到时候,即便不胜,也可以大大的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于是,一面派人回郎甲送战报,一面带领城中所有七百余人,携带火炮等重装武备,出城迎敌。

    张运兰没有想到法国人有这样的勇气,一接仗之下,吃了大亏。眼见张伟民、张朝铭两个人已经出发,张运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一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luàn窜的小兵,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趴到路边去,在营中教你们的都忘记了吗?记住教习说的话,就能够活命”

    士兵有了主心骨,逐渐不再向刚才那么luàn跑luàn动,伏在齐腰深的草丛里,蜷缩成一团。张运兰看看,片刻之间,路上已经不再有慌luàn嚎叫的场景和声音,也不搭理这边,管自带着亲兵,跟在张伟民的身后,向前行去。

    他已经是百战之将,很懂得炮火落点的大约方位,一路无惊无险的到了前面,炮声稍落,代之而起的是猛烈的枪声,“砰砰,砰砰砰砰”

    探头向战场上看看,法国人占据着前面山路尽头的开阔地带,三十几mén火炮一字排开,在炮兵的前面,是形成三列纵深的法军阵地,清军的部队给对方的火力压制在山谷的一块不大面积里,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这样不行。”张运兰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当前的形势于己方不利,长久对峙下去还不妨,但若是要如同自己所说的,在天黑之前抵达郎甲城的话,非得付出巨大的伤亡不可。

    他向左右看了看,“星五?你回去,让许述京带人上山,把火炮也拉上去,从上往下给我狠揍”

    “大人,火炮太过沉重,怕是上不得山吧?”

    “让老许想办法,老子管不着总之要把面前的这伙鬼子给我解决了。”

    “是”董祥福领命回撤,找来二营管带许述京,把命令说了一遍。

    “这怎么行?”许述京是当年参加过胡大máo领队的攻占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后山的敢死队之一,“你抬头看看,这样的山路,怎么把炮nòng上去?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大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让我怎么说?”董祥福慢悠悠的说道,“炮是不行的,不过从山上攻击,不一定要火炮,不是有火榴弹吗?用火榴弹从山上往下扔,也是一样有效的。”

    “还是你脑筋活泛”许述京骂了一句,回身招呼一声,“走,和老子上山打鬼子去”

    带领三百余人,顺间路登山,这里的山势较诸当年通行的那一处东北险境不可同日而语,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爬上顶峰,从山上向下看看,两国士兵兀自打得热火朝天,炮弹落在彼此阵地,炸起大团大团的泥土,但双方的士兵都有了防备,热闹归热闹,造成的死伤却并不严重。

    许述京从腰上取下一颗火榴弹,就着火折子点燃,从山间一甩手,“哧”火榴弹冒着一溜白烟,飞了下去。后面跟随的士兵也有样学样,把腰间带着的火榴弹抛下,这一次法国人有点慌luàn了手脚,一顿叫喊之后,掉转炮口,向山头shè击。

    张运兰在山下看得清楚,他所要的正是这一刻,举起手枪,厉声大吼,“弟兄们,和我冲上去”清军在这一个多时辰中,受足了鸟气,眼见有了机会,cào起快枪,从山谷后蜂拥而出,迎着法军越发猛烈的子弹,奋勇前进。

    法军的单兵武器是七响快枪,弹仓中每一次可以压入七颗子弹,每放一枪,就要压动扳机下的护柄,顶入下一颗子弹,虽然比较起原来的单发火枪的shè速要高得多,但还是比不过清军手中的十五发连动快枪。这种枪已经初步具有了现代半自动步枪的全部特点——除了枪身很沉,cào作不便之外——饶是如此,法军占据守位,凭借这样的快枪,还是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张运兰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到法军阵地前,扬手一枪,打倒一个正在举枪向自己瞄准的敌人,用力一挥手,“别停下,继续进攻”说完,带着人顺着起伏不定的山路向前冲锋而去。

    法军也毫不含糊,以张运兰所知,洋人除了武器先进,作战意识远不及大清,往往给己方突破第一道防线之后,就会溃不成军,而这一次,法军的战斗力之强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直到突击到第二条防线之前,仍有前面埋伏的法军在进行有效的还击。

    “突突突突突”又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战场上忽然变得一片平静,法军cháo水般退去,阵地上扔下五百余具尸体,还有一百多伤痛jiāo加的俘虏,清军的伤亡同样惨烈,只是在文渊城外的一战,就因为伤亡而减员二成有余。等到整理过战场,已经过了申时了。

    “大人,是继续前进,还是等到明天?”

    “现在是什么时候?”

    “刚刚过了申时。”

    张运兰用力咬牙,“继续前进。岑大帅他们还在苦苦支撑,我们早到一会儿,就能够替他们分担一点艰难。告诉弟兄们,打起jīng神来,等到了郎甲城,老子逐一给他们请功。”

第68节脱厄

    第68节脱厄

    过文渊四十里,就是郎甲城,城中驻守的清军从六月下旬的一万二千人已经锐减到不足三千人,除了人数上的缺失之外,yào品、武器、弹yào的供应不足,特别是食物,已经成为最最要紧的难题。城中的云贵总督岑毓英坐困愁城,头顶的白发,两腮的胡须已经多日不曾剃过,望之比真实年龄大上很多,脸颊深深地陷进去,眼白早已经变得通红,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他和唐景崧、刘永福等人早已经写好了遗折,只等城破之日,就以身相殉——大清入主中原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总督级的官员给外敌俘虏过,从自己这里,也决不能开这样的先例——岑毓英如是想着。

    从六月十九日之后,法军轮番进攻,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七月初二日,北城mén外给对方炸开一个三丈宽的口子,幸好身边一直跟随作战的广西提督冯子材拼死抵抗,连续打退法军多次进宫,才算把局势暂时安稳住。至于刘永福和他的黑旗军,这一月以来,伤亡非常惨重,他原本有的三千余人,到现在,连二成也剩不下了。

    众人都很明白,在保胜为法军所占领之后,云南、广西两省和越南接壤之地,就只剩下郎甲这一处孤岛,这里要是再为法军所占领的话,则大清在越南的势力就尽数为法国拔除,日后再想恢复到旧日景观,只怕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辛苦和伤亡了。所以,目前的形势固然危殆,但郎甲的地理位置,就如同一只钉子,楔进法国人的嗓子眼儿,让他们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难过到了极致。

    岑毓英知道,朝廷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状态而不顾,现在消息断绝,彼此毫无通声息的可能,但猜也猜得到,绿营部队一定在猛烈进攻,意图打开从广西到郎甲的通道,只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让海军也跟随出动?若是没有的话,法国停靠在北宁外海的海军部队,该由谁来对付呢?

    看看放在桌子上的硕大芋头,岑毓英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这种东西偶尔吃吃还能尝其风味,十几天来天天如此,再看见它,就觉得胃中反酸,简直要吐出来似的,“大帅,您还是吃一点吧?”

    “不想吃。维卿和渊亭两位大人吃过了吗?”

    “已经有人给刘大人送过去了。”亲卫小声说道,“大人,您昨天就没有怎么吃……”

    “前面的弟兄们怎么样了?还能守得住吗?”

    “断yào已经三天了。完好无损的士兵根本也没有多少,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用不到鬼子进攻,我们自己就得把自己拖垮。您也是的,”亲卫语带埋怨的说道,“和您说赶紧撤回去,您就是不听……哎也不知道朝廷到底发不发救兵来,怎么还没有到啊?”

    岑毓英心中苦笑,不是不想回撤,等到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再等上几天吧,想来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

    主从两个正在说着话,隐约听见外面隆隆的枪炮声再度响起,“大人,法国鬼子又来了?您还是躲一躲吧。炮弹可不长眼睛。”

    岑毓英苦笑点头,这一月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法国人进攻之前,总会先向城里打一顿炮火,然后组织进攻,这一次一定又是这样,不过时间不大对头,都已经过了戌时了,怎么会趁夜进攻?正要起身躲避,外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帅?大帅,大喜”

    “怎么了?”岑毓英驻足转身,是唐景崧和刘永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进mén就喊,“大人,是我们的人,从外面杀到了”

    “怎么说?”

    “是绿营部队,接应我们来了。”

    “天可怜见”岑毓英哀鸣一声,合十向天,“皇上,您总算还不曾忘了老臣啊”说完问道,“可知道是谁领兵杀到?”

    “这个,天黑,看不清楚。手打吧手机小说站点”

    “走,和我到城楼上。”岑毓英甚至不给众人劝谏的时间,也似乎忘却了连日不眠不休的疲累,一路奔上城头,分开同样面带兴奋的绿营兵士,探头下看:黑暗中,无数的火头在草丛中,在yīn影下shè出条条火舌,法军处于明处,给突然而至的打击nòng得luàn了阵脚,尤其是炮兵阵地,那里是被打击的重灾区,大团大团的火光炸起,更是给清军指明了方位。

    “快,派人开城mén,渊亭,你带人出去,接应友军”

    “大人放心,卑职已经派人出城去了。”刘永福笑眯眯的说道,“是老吴主动请缨出战的。”

    若是在平日里,岑毓英对于刘永福语出粗鄙,心中一定不大喜欢,但今日却顾不得那么多,连连点头,“好,老吴好,老吴好”

    城头上说着话,城下的战斗越发jī烈。

    张运兰解决了文渊的法军,一路前行,终于到达郎甲城下,这里是法军重点攻击地区,所驻扎的法军总数超过两千九百人,而且配备了重型火炮,从六月十九日至今,每日大小战斗不断,双方的死伤都相当惨重。

    眼见敌营在望,张运兰把董祥福、修刚、叶志超、黄恩禄、李全寿几个人找到身前来,商议办法,“是现在就打还是先派人进城去,和岑大帅他们会合之后,双方一起动手?”

    众人意见不能统一,“眼下已经是快到天黑了,这时候进攻,敌明我暗,虽然可以收奇兵之效,但就怕战事一时僵持,城中的守军又不知道这外面的动向,不敢从旁支应,大人,要是到那时候,就只有我军独立对抗这数千法军了。”

    黄恩禄的话张运兰听得半懂不懂,“那你说呢?”

    “我说,不如等到明天一早,趁着黎明发起进攻,那时候法军正在昏睡,可收一战而敌馈之功。另外,在这之前,派人到城中去,和城中守军联络妥帖,约定时间,内外同时进攻,可收奇效。”

    “老黄这话我赞同。城中守军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援军到来,我们到了城下,却按兵不动——军mén,您想想,若是换了是您的话,心里会怎么想?”叶志超是很读过几天书的,说话很有条理,“若是那样的话,即便打退了法军的包围,届时功劳给城中守军分去一半不说,岑大帅怕也会以为我四川绿营都是无能之辈——以新锐之师,对付这样一群法国远征的疲师,还要里面的人帮忙?”

    “嗯,嗯”张运兰深深点头,“老叶说的对,不能让人以为我四川绿营都是一群窝囊废。”说完他问,“那你说,就趁着今天晚上动手吗?”

    “也不好就等到晚上——晚来夜sè不明,弟兄们又是初到贵境,地理不熟,远不及法军在此驻防多日。我看,不如就选在法国人用饭的时候,那会儿天sè不明不暗,视野正好。再说,法国人在准备用晚饭,jīng神放松,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杀退敌军。”

    “娘的,念过书的人,脑筋就是弯弯绕生得多”张运兰嘿嘿一笑,手拍大tuǐ,“妥了就按老叶说的办都下去准备吧。告诉弟兄们,都给我多多卖力气,谁要是装怂,老子饶不了他。”

    临近戌时,南国的黄昏降临在这片几乎完全给炮火犁过一遍,已经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郎甲城下,法军一方的阵地上,枪炮声渐渐停止,法军战士开始轮番从战场上退下来,到距离三五百米开外的营帐营地前,去准备享用难得的晚餐。

    就在部队开始稀稀落落后撤的时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从后面传来,有耳朵尖,心思灵的法军,大喝一声,“有人开炮”喊过之后,第一个趴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炮弹凌空飞过,在营帐前的空地上炸响,轰然一声,大块的泥土被翻起,猛烈的气làng将营帐前暂时打起,用做士兵简易食堂的工棚架都吹倒了里面一阵金属撞击的杂luàn之声,很明显,用来放着汤汤水水的罐子,用来放面包的铁盘子,都给掀到了地上。

    法军惊魂未定,一开始还以为是城中在打*,但这里距离郎甲城还有一段距离,是清军城中火炮shè程所不及之处,正在疑huò间,又一轮炮弹从山后的隐蔽处发shè而来,这一次,有人发现了,“是外面在打*,是敌人的增援部队”

    清军的炮火越发猛烈,打得法军士兵根本抬不起头来,有很多士兵本是放松心情来此用餐,连武器也没有带在身边,只得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在草丛中瑟瑟发抖。

    这样的炮击自然早就惊动了法军统帅尼格里。他能够担任起法国远征军进剿越南境内中越残敌的重任,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在最初的慌luàn之后,他看出来了,清军的意图并不是要消灭自己的这支部队,更多的是以扰敌为主,当下命令部队,开始向张运兰所部的两翼集中,炮兵则冒着敌人的轰炸逐渐后撤到安全防区。

    而此时,清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开始和尚未从战场上撤换下来的法军展开了搏杀,炮火逐渐延伸shè击,清军战士在后方火力的掩护下,向郎甲城外的法军阵地展开猛烈的进攻。法军也不示弱,一面派人向上校阁下通报,一面组织抵抗。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乎。

    但战场的态势终究还是向着好转的方向进发——法军是进攻方,城下并无战壕等战略纵深防御态势的布置,士兵们只能趴在地上作战,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供其作为隐蔽的场所,加以人数上不占优势,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阵地前的六百余法军士兵或伤或逃,一溜烟的没有了踪迹。

    张运兰也并不想和法军缠斗,一边shè击,一边带领部队向前猛攻,几次冲击之后,突破法军的封锁线,到了郎甲城下,和出外接应的吴凤典等人顾不得说话,先进到城中,关闭城mén,几乎是立刻的,双方的战事停止下来。

    岑毓英带人冲下城楼,夜sè中疾走几步,先一步抱拳,“老兄不顾炮火连天,带兵支援,这份情谊,老夫铭感五内,代全城军民百姓,多谢多谢了”

    “这位是岑大帅吧?”张运兰嘿嘿笑着,单膝落地请下安去,“署理四川提督张运兰,参见大帅”

    “哦,可是当年在山西练兵的张运兰?”

    “正是咱老张。”张运兰更加高兴,“您也听过卑职的名字?”

    “怎么不知道?”岑毓英笑着说道,“老兄晋省建功,一改往日疲沓之情,令人钦佩之外,咸丰十一年的时候,更为国出力,沙场退敌,为皇上绘图凌烟阁,如此百战名将,老夫又岂有不知之理?”

    论及这种官场逢迎,十个张运兰也不是岑毓英的敌手,给他几句话说得心huā怒放,咧开大嘴憨笑了起来,“大帅多有抬爱,多有抬爱了”

    彼此寒暄了几句,岑毓英问道,“张军mén,这一次皇上所派的绿营勇士,有多少人啊?”

    “卑职所带的,有两千七百人,还有三千人,由胡军mén统率,现在谅山城中驻扎。等大人回城之后,全数由大人节制。”

    “嗯毓英频频点头,忽然掀眉问道,“怎么说回城之后?难道皇上就这样放任法国人在越南肆虐吗?”

    “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不过这一次出发之前,刘抚台早有明令,让卑职把大人接回城中,到时可攻可守,运转自如。”张运兰说道,“在来的这一路上,也听说了,皇上降旨,七月二十三日之前,要法国人退回北圻防线,否则,就要用武力驱逐了。”

    “那,我们这边呢?”

    “刘抚台给卑职的将令说,要把总督大人带离此处,到后面谅山城中去,到时候,再议定什么的。”

    张运兰说得不清不楚,岑毓英和唐景崧几个人猜出了一个大概,“该不会是要我等弃城而走吧?这郎甲城呢?就jiāo给法国人?”

    “哦,这可不是的。”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征战,张运兰就是铁打的,也有些累了,不期然的打了个哈欠,“郎甲城由我老张带人守护,等大人回到谅山之后,还有老胡带着人上来和我一同作战呢。”

    唐景崧看张运兰面带倦sè,在一边说道,“卉帅,张军mén此来万水千山,又了连日征伐,想来也很疲累了。不如等到明天再说吧。”

    岑毓英沉yín了一下,忽然问道,“张军mén,此番乘老兄并贵军盛情,感佩莫名之外,有一事要向老兄请教。”

    “我老张是粗人,大帅有什么就问什么。”

    岑毓英苦笑着,又问到,“这一次老兄星夜疾驰,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这……,我倒不知道。刘抚台没有和我说。”

    “卉帅,”唐景崧在一边说道,“想来一定是如此了。大帅一国总督,身在危难之处,皇上一定心怀挂念,因此才派张军mén千里来援的。”

    “若是如此的话,老夫更不能就此离去了。”

    这句话一出,唐景崧和刘永福顿时变了脸sè,“大人,何出此言?郎甲已成孤城,大人身份贵重,如何能立此危墙之下?”

    “这怎么行?”张运兰困倦全消,大声说道,“我此次来,是奉了抚台大人的钧令……”

    “张军mén,老夫问你,是巡抚大,还是总督大?”

    “当然是总督大。”

    “那就是了。省三老弟一省巡抚,又如何能够给我这两广总督下令?”岑毓英老神在在的说道,“至于说到日后他降罪于老兄,只要给他知道,这是岑某人一己决断,板子也是绝对不会落到你张军mén身上的。”

    “那,皇上那里呢?”

    “正要请老兄帮忙。今天晚上,我会亲自起草奏稿,明天一早,请你老兄派人送回谅山,然后派人传回京中。郎甲一地,断不可弃想来皇上看到奏折之后,当能明了老臣的一片苦心的。”

    张运兰目瞪口呆半晌,忽然竖起大指,“好我老张倒想不到,大帅竟然有这样的胆气,想来要是年轻几十岁的话,把你招到麾下,也一定是一员虎将呢”

    岑毓英、唐景崧和刘永福几个相视莞尔。

    岑毓英并不是不怕死,不过郎甲城已经成为中越jiāo界的战略重地,自己身为最高职衔的朝廷大员,若是就此离去,即便是有煌煌上谕在手,也会为人看做临阵脱逃的懦夫之举;另外,得知朝廷增派绿营、海军舰队纷纷南下,与敌接战之后,以岑毓英之见,法国人固然来势汹汹,但真要打起来,却是半点便宜也捞不到。

    首先说人数不及大清,十八省绿营将士,经过十余年的整训,带甲何止百万?而法国驻扎在越南的军队和这一次远征而来的部队加在一起,也不足三万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第二,资源不及大清;清朝本土作战,依靠云桂各省,源源不断的输送人马、兵源、后勤补给,这是法国不能比拟的;第三,气势不及大清:大清是越南的宗主国,国力正在旺盛,民心向背,一目了然。…中有其一点,便可知胜负,何况…占全?所以,岑毓英困守在郎甲城中,固然惊恐,但张运兰带兵救援,便心中底定了。

    若是自己所料不差,日后战事完结,自己以一国总督,坚守前线,只从这一点而言,天字第一份的功劳就是任谁也夺不去的。因此执意留守,死活不肯离开。他不肯回撤到谅山,张运兰也不好勉强,最后决定,派人护送唐景崧北上,等到两天之后,赶在七月二十二日之前,再和胡大máo一起,到郎甲城会和。

第69节海战(1)

    第69节海战(1)

    七月十六日,沈葆桢率领船队,从福建福州港出发,南下绕行闽粤琼,进入到北部湾水域,不再顺洋南下,而是在广西北海府码头停靠下来,一面补充给养,一面等候朝廷发来的旨意。

    所有人都知道,一等诏旨抵达,船队就要即刻南下,参与到对法国海军的作战中去,纵然海军将士都有一颗报国之心,但船行海面,不比陆上,后者总还有一个退让的余地,;而前者……,在很多人心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踏足祖国的土地了所以,都抓紧这难得的闲暇,享受安详的陆上生活。

    “丹帅,北海府的刘知府派人送来劳军之物并请柬,请老师得暇到岸上一观……”

    “不去。”沈葆桢从作战室的海图上抬起头来,望着丁日昌,“禹生,不但我不去,你告诉各船上的管带、参将、游击,乃至水手,任何人也不准无故下船,违令一律军法处置”

    日昌答应一声,却并不就此离去,又再说道,“老师,既然战略都已经经由皇上钦定了,日后临敌之机,照此实行就是,大帅又何须烦恼?”

    “你知道什么?”沈葆桢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带船出海之前,曾经给皇上上过一份奏折,请求皇上俯准,海军绕行归仁、绥和、芽庄等处,寻一隐秘之地登陆,一举直chā法军后方,若是能得友军布置妥当,两方前后夹击,则越南境内的法军便可一战成擒。”

    看他说得眉飞sè舞,丁日昌思考片刻,便知究竟,“大帅可是想效法圣主,以咸丰十一年派员西进伊尔库茨克城为前例,收犁庭扫xùe之效?”

    “正是如此。”沈葆桢叹息一声,“本来以为,这样的策略一定能够méng皇上恩准,不想进呈之际,为皇帝封驳了。”

    “可知是为什么?”

    “这,不知道。”沈葆桢说道,“我在京中的时候,还曾经请教过曾中堂,他也是语焉不详。似乎皇上于法越之事,乾纲另有所谋似的。”

    “学生想,皇上这样做,也怕是真正的jī怒法国。”丁日昌的话让沈葆桢一愣,“你怎么这样说话,难道这样两国jiāo锋,还不算是jī怒对方的吗?”

    “不,大帅,您只要想一想前情就知道了。咸丰九年的时候,绿营兵在山东与英法联军一战,事后虽多有死伤,但洋人并不以此为恶,对于洋人来说,战争不过是手段,要从我大清取得的利益才是目的。”

    “你……你这番话是如何听来的?”

    “大帅,学院中的生员每天都说,上船之后,同样也是手不释卷,学生和他们攀谈过几次,听起来固然是离经叛道,但认真想想,以洋人平日所经所行,却又契合到了极致。”

    沈葆桢频频点头,“嗯说,“若是听你这样的说话,我倒也明白一二了。越南是法国多年经营而得,此次进bī北圻,不过得陇望蜀之下的人情之常尔。能够得到自然是极好,不能也于国情国势无碍;但南圻之地,却是他们不可或缺的——若是大清海军从南圻之地寻隙登岸的话,便等若是触及到了法人根本——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丁日昌满面钦服之sè,“大帅见识过人,卑职佩服之极。”

    沈葆桢一笑,“老夫忝为一院之长,往来jiāo通的多有西洋教习,于这等西人国事政务,人情沟涉,尚不及生员,实在是惭愧。”他问道,“是了,铿臣、赓堂、稷臣、正卿他们几个都还好吗?”

    “都好。孩子们热情高涨,在各自船上跟随前行之时,每每主动请缨,为各位管带、参领、副将分担差事,也是大得人心的。”

    “皇上当初和我有过训示,这些孩子们此番随船出征,只是要让他们能够亲身感受一番海战惨烈实景,为日后自领一军打下基础。所以,出征便出征,却是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身处险境的。你等一会儿到镇远、雷坤等舰上去一次,再把这番话告诉他们,等到船只离港之前,把他们都带到旗舰上来。”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到的差事,并不是陈兆锵等人不服管束,而是这些年轻人热血高涨,让他们屈居旗舰,袖手战场之外,这一顿口舌官司不好打。丁日昌心中苦笑,答应了下来。

    “还有,胡总兵和林军mén统带的绿营兵士,可已经习惯了海舟飘dàng之苦了吗?”

    说起这个,丁日昌真诚的微笑开来,“这,近来学生不曾经过胡军mén他们。不知道呢。”他说,“不过,这一趟海上飘dàng,这些陆上豪强,真正是吃了不少苦头。”

    胡总兵是胡小máo,中俄之战结束之后,他给调到天津,专职cào演光武新军的新兵;林军mén是林文察,任职直隶提督,这一次南下抗法援越,他们奉令乘火车至山东威海,在此地登船,随队伍南下。绿营兵多是北方人,船当然也曾经坐过,只以为海上行船和在江河之中泛舟轻游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但不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经过三天的航行,还不及抵达福州码头,绿营士兵从上到下就已经吐得面无人sè,原来军营中的猛虎,都成了船舱中的瘟jī,简直连chuáng都下不来了。兵士居住的船舱中到处都是秽物,酸气冲天,闻者yù呕。海军士卒又是厌恶又是好笑,给他们起了个外号,叫绿水儿兵。

    按照朝廷本来的安排,他们是要乘船抵达越南的红河河口,沿江而上,北上南定,会同从谅山南下的绿营部队,争取全歼在越南北圻境内的法军的。

    但林文察和胡小máo商议了一下,认为若是就这样下去的话,只怕等船到了红河口,绿营兵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没奈何,只好在福州通过电稿向朝廷请旨,能不能改为步行,和谅山的绿营弟兄弟一样,走陆路南下,包围的任务,jiāo给海军弟兄们来完成?

    这样的请求朝廷自然不准,不但不准,在电传回来的廷寄中,还将林、胡二员痛骂一番,认为他们‘畏难瑟缩,有失大将之风”上这样一个‘扰luàn军心,使朝廷谋定战略不得实施的奏折,实在可恶”若不是看在大战在即,就要‘断然处置’了。

    迎头挨了一顿臭骂,林文察也老实了,只好继续跟船南下,因为怕吐起来难过,每天连饭也不敢多吃,多是以清水解渴,数日以下,绿营上下都瘦了一大圈。

    好在晕船只是一种生理上的不适应,等到船抵北海的时候,呆在雷坤、雷坎、雷震、雷巽、广元、广亨、广贞等舰上的绿营士兵逐渐适应了起来,最起码,已经不再像是刚刚开始登船的日子,每遇到大一点的风làng,就会满舱中吐绿水了。

    随着身体好转,绿营兵开始不老实起来,他们都是第一次到南国来,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新奇无比,成天在舰桥上,船甲板上看蓝天碧海都生出倦意,难得船抵码头,如何按捺得住难驯的野xìng?只是有将令,不得sī自下船,于是便趁着夜sè偷偷溜下兵舰,到岸上游览一番,再赶在天明之前,返回舱中——即便有船上负责守卫的水手,也架不住陆军士兵的威胁和利yòu,几块银元递过来,也便眼睁眼闭了。

    但绿营兵很快就不满足于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下船闲逛,周围一片寂静,偶尔只能听到犬吠jī鸣之声,有什么乐趣?得寸进尺,改为在白天的时候下船,和南人语言不通,jiāo流困难,听不懂人家的话,又仗着己方人多,自感此番为国征战,就有欺负当地百姓的劣行。给人家告到北海府衙mén,知府刘大人百般不愿意得罪这些过境的恶客,最后闹得实在不像话,有一个绿营游击,为了购买北海特产的南珠——这是一种很名贵的珍珠——和当地百姓发生口角,一怒之下,将老人的一条手臂打折,这一下jī起众怒,北海百姓蜂拥而上,将这个可恶的游击痛打一番,押到知府衙mén。

    这一下事情闹大了,不得已只好通报停驻在北海码头的沈葆桢并林文察、胡小máo等人。沈葆桢大怒,当即请王命旗牌,当众斩了这个游击,又将三日来停靠在北海码头期间,所有在船上轮值守位的海军士卒全部提到舱中,问明情况之后,各自予以处置,这件事才算告罢。

    经此一事,沈葆桢自知海军、陆军得罪了当地百姓,不可久呆,当即传令,船队出发,哪怕到海上漂泊呢?也好过给这些hún账行子生事的借口。

    七月十九日,船队从北海码头起航,过永实、姑苏、茶班诸岛,到七月二十二日的下午酉时,船队到达了距离吉婆岛三十五里的北部海面上,按照朝廷的部属,在七月二十三日的凌晨时分,对停靠在沱山的法国远征军舰队展开攻击作战。一旦战事进展顺利,则命令广元、广亨及雷字数舰靠岸,绿营兵士展开登陆作战。

    沈葆桢掏出皇帝钦此的打簧金表看看,已经是下午的五点二十分,北部湾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定远舰的船甲板上,闪出炫目的光彩,远处的三座巨大的炮台,九mén巨炮的炮衣已经被取下,黑dòngdòng的炮口直指蓝天,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只等待信号发出,就可以**出每一枚一百六十三公斤重的巨大炮弹。

    “大帅?”

    “命令全军,舰队变换成二字队形,镇远号和定远号为龙头,航速8节,命令福满号和万年清号前出侦察。”

    日昌答应着,将他的话复述一遍,命旗手登高打旗语去了。

    片刻之后,大清海军展现出平时接受的那些严格训练的成果,舰队以非常流畅的动作改变了阵型,两艘铁甲舰为先导,后面跟随着的舰队船只各自排成了一路纵队,烟囱中冒出滚滚黑烟,向西南方向驶去。另外两艘快速炮舰福满号和万年清号,加大马力,冲击在整体舰队的最前列,片刻之后,丁日昌又转了回来,“大帅,前突的二船发回旗语,途中并无任何阻碍,法国人似乎并不知道我们的到来呢。”

    “此言必非皇上早已经命总署衙mén和法国人递jiāo了照会,我舰队的航行也从来不是避人耳目的。法国人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到来?”

    丁日昌脸一红,“大帅教训的是。是学生莽撞了。”

    “打旗语告诉杨金宝,切不可疏忽大意,想来,法军已经是在沱山口等候着我们了。”

    杨金宝本名杨宝顺,金宝是他的字,福建人,当年曾经在漕帮屈身,后来投身海军,以其年少有为,又熟悉海上cào舟的技巧,几经提拔,任职镇远舰管带。

    丁日昌命令人转身下去传令,还不及出去,又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军mén,大帅,前方发现敌舰”

    孤拔当然知道中国海军已经启程南下的消息,不但如此,就连清朝所派遣的舰队的组成,他也有过详细了解,这让他分外觉得奇怪:难道中国人以为,只凭几艘铁甲舰就可以把法国海军吓退吗?真是笑话若是以为拥有巨舰大炮就可以横行海上的话,那西班牙人到现在还是海上霸主呢,几时轮到英国人了?

    因此,明知道中国人的船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孤拔却丝毫无惧,命令阿斯皮号和易士弼号担任沱山外海巡逻侦察之任,同时命令和旗舰阿塔朗特号同级别的铁甲舰窝尔达号及二级巡洋舰雷诺堡号停靠在沱山外海,以为一旦有警的便宜措施。自己则带领旗舰在内的炮舰蝮蛇号、野猫号、火枪号,并二级鱼雷艇45、46号驻扎在沱山海港。接警之后,立刻出海参与作战。

    到了七月二十日之后,眼见距离中方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大战将起,孤拔及法国海军将领也开始越来越将巡逻侦查的范围向东北部延伸,不出意外的,易士弼号船上的瞭望手发现了从东北方向驶来的庞大船队。

    响亮的警报声在中法双方的舰队上空响起,沈葆桢举起单筒望远镜看看,对面的敌舰只有一艘,在它身后两千米左右,另外一艘军舰正在加速赶来,看起来也是对方的侦查舰了,“大帅,可要规避一时吗?”

    “不要。命令镇远舰加快速度,冲上去,打掉这两艘敌舰”

    “大帅,时辰未到,将来朝廷怪罪下来,又当如何?”

    沈葆桢忽然想起当初在京中陛辞的时候,皇帝说过的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给了自己100的临敌决断权,想来也是预见到会有此一朝了吧?当下冷笑几声,“时间是死的,人是活的。命令福满号、万年清号立刻开炮”

    听到大帅嘴里清晰的传出这个已经盼望了许久的单词,丁日昌感到一股滚烫的血液猛的从心底里涌起,那种炙热的感觉瞬间就充满了全身,同时一种犹如电击般的酥麻感正在沿着脊椎闪电般的冲向头顶,让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连头发也好像炸了起来。

    “终于开始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克制住自己jī动的情绪和加快了的心跳速度。

    “董元度”他大声吼道,“传达命令”

    “喳,管带大人。”董元度绷紧了全身肌ròu,笔tǐng的站立在原地tǐng起xiōng膛大声的回答到。

    不光是大副,现在待在舰桥上的所有军官和士官全都对着那位年轻的舰长恭敬的tǐngxiōng立正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舰长发布这期待已久的命令,一时间整个舰桥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只挂在舰桥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发出的那种烦人的滴答声。

    “所有人员立即到达战斗位置,全舰一级战备,等待命令”

    “遵命,管带大人”董元度右臂在xiōng前一横,敬了个军礼。

    “诸位,我大清海军乃是为保卫海疆而生,希望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每一位军官和士兵都能够做到克尽职守。为了我大清海军的荣誉,为了我大清海晏河清,为了皇帝于我们的信任与期待,贡献出你们所有的力量。”

    “一切为了大清,一切为了陛下”军官和士兵们大声的呼喊着向他们的管带大人表示着他们的决心。

    “准备行动吧”丁日昌满意的点点头,在如此旺盛的士气驱动下,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必胜的信心。

    旗手将旗语打了一遍。片刻之后,福满号和万年清号的105毫米前主炮同时发shè,在定远舰上的海军弟兄们只见两艘船身猛烈的颤抖一下,漫天缭绕飞舞的炮口烟给海风吹散,对面的敌舰船体两侧炸起二十余丈的水柱,敌舰剧烈的摇动起来。

    “好啊”舰上士兵一片欢呼,“哎,要是再打准一点就好了。”也有人发出嗟叹之声,似乎对shè击效果不满意似的。

    法国炮舰易士弼上的指挥官名叫盖麟,官职是个上尉,他没有想到中国人会在时间未到二十三日最后期限之前就敢率先发炮,惊愕之余,顾不得多想其他,“命令全舰,立刻战斗,同时报上损毁情况”

    很快的,损毁情况报了上来,易士弼舰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由于近失弹的原因造成了一部分水线下舰体损伤,有几个地方外装甲板铆钉断裂造成一部分舱室进水,不过都不严重,经过损管这些进水也都已经得到控制。那些伤都只算是皮ròu之伤,舰队现在还保持着战斗力。盖麟暂时放下心来,同时觉得恼怒无比:中国人太不懂规矩了?居然敢在正式宣战日期到来之前就先行挑起战争?“准备发shè”

第70节海战(2)

    第70节海战(2)

    一阵通畅顺滑的绞盘转动之后,扬弹机开始将粗大的炮弹和炮yào分先后次序送入弹仓,关闭炮闩,按动电打火的按钮,炮塔内的士兵微微张开嘴巴,以防止巨大的轰鸣震破耳膜,“轰”一声猛烈的巨响,炮弹凌空飞去

    敌我两舰相距四千米,这也已经是福满号和万年清号的最远shè程了,而中方的两艘炮舰也毫不含糊,装填炮弹,向对方展开猛烈的攻击。

    片刻之后,阿斯皮号从后面赶上,距离还远,先行发炮,支援友舰,第一炮就打中了福满号的左舷轰然一声巨响,左舷安置的三mén双联装速shè炮立刻哑了火,清军炮手死伤惨重,左舷吃水线上下,炸开了一个直径四尺的大窟窿,滔滔海水瞬间灌了进来。士兵一阵慌luàn。

    “把人救出来之后,即刻关闭两侧水密上管带翦柄南大声下令,同时命令,“打旗语,通知万年清号,大半径转向,绕到敌人的左翼,攻击敌舰”

    大半径转向,通常又被称为切外角的转向机动。在此转向中,主力舰的炮口将指向同一侧,通过加大转向半径,绕到敌舰队的另外一侧,并一直保持火力压制,并且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保持火力的连续xìng,是打击敌人,并且阻止敌人还击的关键手段。

    随着命令下达,福满号的船速提到最高的十一节,从丁字头的航线缓慢脱离,以右舷炮和前后主炮同时发shè的猛烈炮火,向对面的敌舰展开攻击,跟随在它身后不远处的万年清号,运行方向完全相反,猛攻阿斯皮号。

    福满号和万年清号都是咸丰十二年下水的,是大清自己建造的第一轮炮舰,排水量只有2,300余吨,但胜在船小灵活,转向快速,缺点在于马力不够强劲,最高时速只有十节。而在战斗中一个更大的问题是,船上并无机械扬弹机,使得shè速大大的降低,和法国战舰比较起来,只有对方三一之数。

    但速度慢归慢,清军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万年清号首先建功,一发炮弹正打在敌舰的二号烟囱与炮塔之间的水平甲板上,虽然并不是致命伤,但带来的后果非常巨大,炮弹带着猛烈的动能,毫无悬念的顺利撕开水平装甲,行进路线向上偏移了一些,结果在四号锅炉舱上方爆炸。冲击bō直接震坏了二号烟囱的通风管道,同时破坏了舰体结构。

    这一来,炮塔的旋转机构被卡住,导致该炮塔只能向左侧旋转六十五度,无法达到最佳shè界。另外,四号锅炉舱的数根管道被弹片切断,导致两座锅炉暂时罢工,阿斯皮号像是个犯了哮喘病的老人一般,船速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还不算,炮弹还点燃了放置在二号烟囱左侧的小艇。小艇上装了不少的救生衣,而这些救生衣都是易燃物品。瞬间,阿斯皮号的船甲板上冒起火光,清军看不清楚是哪里着火,但一炮之威,惊天动地,在黄昏的落日下大团大团的烟雾蒸腾而起,却是直映眼帘的,顿时欢呼声大做,响彻海面。

    法国海军士兵也不含糊,一面派人修理损毁,一面组织反击,炮火之声大作,双方打得一团热闹。

    在后方快速chā上的镇远舰上。“报管带大人,前方8,000米有两艘敌舰袭来。”

    “可知道是那两只吗?”

    “还不知道。”

    “再去瞭望,同时通知赶上来支援作战的雷巽、并扬bō号。”

    兵快速跑开,管带杨廷辉回头看看船速依旧飞快的福满号,心中祈祷:老翦,可要小心啊。

    此时在福满号上,初步的损毁结果已经报到管带翦柄南手中,三号轮机舱为法军的炮火击毁,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同时受伤的还有一号锅炉舱,虽然不会成为致命的伤害,但对于船体本身的运转,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更加主要的是,一号锅炉舱提供右舷鱼雷发shè管的压缩空气的提供,这里受伤,就意味着右舷安装的三mén鱼雷发shè管失去了作用。不过这并不要紧,鱼雷只有在相当近距离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得到,没有它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不去管他。没有鱼雷,老子就不相信打不沉法国佬的军舰。命令全舰,最高速迂回作战,全力猛攻”

    福满号以前后主炮、右舷炮对准前面的易士弼号一通轰炸,奇怪的是,竟然无一命中,只有一些近失弹,在海面炸起高耸的水柱。

    “**妈”翦柄南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你们都是蠢货居然一炮也打不中?告诉炮手,瞄准了再发shè,谁要是能够击中敌舰,我亲自给他请功”

    滚滚黑烟从烟囱中冒出,福满号已经提到损毁状态下的最高船速的八节,每发shè一发炮弹,船体都要在行进中轻微的颤抖一番,隆隆巨响中,后面跟进的窝尔达号和雷诺堡号拍马杀到,尤其以前者最为凶恶,从炮膛凌空飞出的160毫米口径的巨大炮弹,正砸在福满号前主炮的炮塔上

    在远近所有清军的注视下,福满号的前甲板上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片刻之后,猛烈到了极致的爆炸声才从空气中传来福满号前甲板上一片狼藉,七十五毫米口径的前主炮炮管都被炸弯了好在这样的时代并无穿甲弹的出现,否则的话,只怕会引起隐藏在装甲甲板下的炸yào的殉爆——要是到那一步的话,就没有丝毫办法能够挽救福满号沉没的命运了。

    饶是如此,福满号受到的创伤也足以让它失去了战斗力,中了这样一炮,船首被掀起了一大截的甲板,蓦然出现的钢板、木条凄惨的直向天空,硕大的、黑dòngdòng的窟窿里,隐约传来士兵的哀嚎声。

    窝尔达号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正yù继续发炮,一声锐利的尖啸破空而至,落在海面上,炸起滔天的水柱——是大清远字级的铁甲舰发炮了。

    彼此都是铁甲舰,窝尔达的建造要早于所有的远字级铁甲舰,不论是航速还是马力、火力等诸多因素,都要略逊一筹,船上装载的十五mén175毫米口径的巨炮,唯有这一次远征军的旗舰阿塔朗特号可堪比拟;不过,窝尔达号上的舰长却并不畏惧——他叫台斯当,军衔是少校,当年曾经在拉恩号上担任二副,也参加了咸丰九年的对华作战。虽然最后的结果早已经尽人皆知,但台斯当心中却一百个不服气中国人只凭着诡计赢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等到咸丰十二年之后,中国开始发展自己的海军时,台斯当就已经担任了窝尔达号的舰长,他始终以为,再有威力的火炮,也要由人来cào纵,就不相信自己多年军伍,还比不过中国人受训不足十年的成绩吗?“加快速度,迎上去”

    窝尔达号和镇远号同时加速,迎向对方的来路快速驶近,在经过受损严重的福满号的时候,眼见自己的弟兄在血火的炮舰上用力扑救,杨廷辉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管带,参数已经报上来了,方位角165度37分20秒,距离6700,高低角28度17分22秒。”

    “左前炮对准敌舰,右前炮对准驶来的敌舰,左舷炮、后主炮,全装yào,发shè——”

    镇远号上的十八mén主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炮口闪耀出直径达数丈的巨大火团,这个火球在闪动了不到一秒钟后被一团更加庞大的白sè烟雾团所替代。白sè烟团迅速的随着海风消散开来,一时间镇远号整个庞大的舰体都被笼罩进了那薄薄的烟雾里。

    战舰主炮全装齐shè的威力让人咋舌,炮口巨大的气压把船舷边的海面都压出了一个宽阔的浅坑,一万七千余吨的庞大舰体被巨大的后座力硬生生地向侧后方推动了半米左右,所有目睹这一刻的人心里都不禁对这种可怕的人造破坏力感到深深的敬畏之情。一轮齐shè过后,扬弹机以最快的速度将炮弹、炮yào送入弹仓,等待修正炮击诸元之后的第二轮发shè。

    三秒钟之后,海面上的易士弼号船甲板上同样升腾起巨大的烟雾,在越见黄昏的北部湾海面上,像一支巨大的火炬般,熊熊燃烧起来。

    “打得好”身处后方的沈葆桢用力一拍作战室内的长桌,大声叫好,“大帅,眼见天sè就要黑下来了,不如……”

    沈葆桢血脉喷张,仿佛没有听见丁日昌的话一样,断然喝道,“传令各舰,迎头赶上去,二十三日之前,一定要把眼前所见的这些敌舰统统打沉,给福满号死难的将士报仇”

    “是”丁日昌自知说不进话去,转身下去传达将令去了。

    福满号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在海上如同一只死鸭子一般,随风làng摆动,即便是这样,却也没有停止发shè炮弹。前主炮已经给敌人的火炮尽数摧毁,好在敌我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右舷安装的速shè炮便开始发威,同样能够发shè的还有船上后甲板安装的65毫米口径的速shè炮,以每分钟三十五发的速度,向同样动弹不得的易士弼号倾泻着炮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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