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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惇王出使(2)

    第116节惇王出使(2)

    四月初三日,惇亲王奕誴持节从北京出发,先到天津,会同从山东驶来的定远号,从旅顺来的辽远号两艘铁甲舰、新近从马尾造船厂生产的雷加级的雷如、雷有、雷同号及在越南海战中受损并不严重的广亨号和伏bo号,合计是七艘兵船炮舰,搭载着奕誴、许庚身、朱洪章、郑刚和日本驻华公使副岛种臣等随行人员,在码头挥别肃顺,升火起锚,一路向着大海驶去。

    出海这天,正值月初,海面上风平làng静,船行得非常平稳;他们坐的是定远舰,舰上最大的一间舱房,在最初的设计中,本来是作为管带的专舱,不过咸丰十九年的时候,皇帝乘铁甲舰东巡,这间舱室重新布置,改为了皇帝临时的寝宫——事后便封闭起来——皇帝的寝宫,臣下如何敢于入内,那不是僭越太过了吗?若是给御史知道了,奏上一本,就有杀头的可能这一次奕誴访日,皇帝特别降旨,让把这间舱室开放,作为奕誴的座舱使用。

    其次一间,是为沈葆桢准备的,但沈葆桢自从海战毕事,为违旨开炮,给清流攻得满头包,若不是皇帝一力护持,顶戴尚且不保,遑论其他?所以也是一再推拒,最后还是奕誴,主动排解说道,“丹初,禹生也是一片热心,你就不必固辞了。此去东瀛,也用不到几天,你就暂时屈驾吧。”

    奕誴这样一说,沈葆桢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各自安排了座舱,入内休息。“我说,这一次到日本去,得huā费几天时间啊?”

    “用时三天,即可到达此去日本的神户港。”

    “你们之中,有谁事先到过日本吗?”奕誴大大咧咧的问,“知道他们那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能置一词,奕誴得意洋洋,正待开口显摆一二,忽然那个叫郑刚的总署衙mén通译怯生生的开口说道,“回王爷的话,卑职到过。”

    “哦?那你来说说。”

    刚答应着,却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卑职也是少年的时候,随在南地经商的老父到过该国;不过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双目所及,都是低矮的房舍,百姓多赤足,看上去,倒是和我大清桂省贫瘠的百姓相去不多。”他最后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十余年而下,又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奕誴嘿声一笑,“这样说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穿鞋子,那冬天怎么办呢?”

    “冬天的时候,神户港所处的位置也不很寒冷,气温适中,也是不妨事的。”

    “哦我听人说过,日本人都没有名字的,是不是?”

    “不是没有名字,而是没有姓氏。”郑刚解释道,“日本人中能够有姓氏的,大多是中上阶级,武士一族;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是只有名,而没有姓的。”他说,“不过日本的明治天皇已经下旨,命百姓自行命名自己的姓氏,此事尚没有定议,大约还是在cào行之中。”

    奕誴觉得无比好笑,同时又为他的话引得起了很大的好奇,“来人,请那个日本公使到我舱中来。说我有事请教。”

    “王爷,您干什么?”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我们要到日本去,难道不该知道日本是怎么回事吗?郑刚所言,含糊莫名,你们又没有一个能够答得上来,自然要请教旁人了——这旁人嘛,自然是非日本公使莫属。”

    沈葆桢很觉得不妥,向日本人请教对方国家的细情,难道不会给人笑话中国人无知吗?正在想着,副岛种臣从所在的座舱来到了奕誴的房间,“王爷,列位大人。”

    “福岛先生,请坐,请坐。”奕誴笑眯眯的摆手,示意他先落座,随即说道,“这一次请大使先生过来,是有关于贵国的细情,想请大使先生指教一二的。还请阁下不吝赐教啊。”

    副岛种臣也是一愣,他虽然听得懂中文,却还是等郑刚用日语翻译过一遍,他也好抓紧这一点时间,做一番思虑,“不敢。王爷有命,外使岂敢不从?只是不知道阁下想知道什么呢?”

    “不如就从贵国人的姓氏开始说吧,听人说,日本人是没有姓的,是不是?”

    “是。”

    “这是为什么?”奕誴很好奇,“人生而有父母,难道从父母那一代起,就是没有姓氏的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要解释起来,却要耗费上太过的时间,几乎是要从日本历史讲起了。眼下时地两皆不宜,所以副岛种臣只好避重就轻,“这,主要是为了我国国小而民贫,连文字也是经由中华传导以入,经改良之后,适宜百姓使用——但所谓使用,也多用之于口口相传,百姓生活穷苦,没有什么机会读书,故而识字者不多,自然也就造成了如今多是有名而无姓的现状。”

    誴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公使先生在我中华有年,依阁下所见,这中日两国,有何异同之处?”

    他的话一出口,副岛种臣更是紧皱眉头,这又是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两国国情不同,民生百姓的风俗也有着天壤之别,要细细论起来,又是一篇大文章。他脑筋一转,想到了当年离开东京到北京赴任的时候,到三条实美府中请教,对方和自己说过了一番话。这会儿正好拿来,可以搪塞一番。

    “若说不同之处嘛,有很多;不过依外使愚见,日本不论对内对外,都不及大清远甚;外臣就为王爷市局一例吧。”

    “好。我就爱听别人给我举例子。”

    副岛种臣为他天真的说话一笑,“这件事嘛,就是针对四海来华的洋人。举例来说,法国的国名,在中文中写作‘法’;在我国,写作‘佛’;美国是写作‘美’,在我国是写作‘米’;德国是写作‘德’,在我国是写作‘独’。王爷,您以为这种分别的奥妙何在?”

    奕誴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贵国的文字中,法、美、德等字,都称得上是文体佳妙,蕴含深远;而在我国,却分别命名以佛、米、独等字。虽然所代称的国度并无二致,但从文字书写的不同,可见在中国拥有的是一颗与人无善,待人仁厚的上国气度,而在我国,则要等而下之了。”

    奕誴听完他的话不辨喜悲,只觉得无比好玩儿,居然拿这样的事情举例,日本人是怎么想的?但沈葆桢几个却殊觉骇然:早听皇帝说起过,日本人思虑行事最注重细节;管中窥豹,从这一件事上就可见端倪

    船行海上,无事可以消遣,奕誴和皇帝四哥一样,都是好动不好静的脾xìng,困在这屋小如舟的座舱里,分外觉得憋闷,带着身边的随从,从舱中直奔船头的指挥室,隔着硕大的玻璃窗,眺望海上bo涛起伏,心情大好,“船走的很平稳吗?”

    “托王爷的洪福,这样的月份,东南风大起,船队顺风而行,加以船体沉重,所以感觉很平稳。”

    “能不能让它颠簸起来。”

    丁日昌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您说什么?”

    “哎你们不知道,当年我奉皇上诏旨,到西洋列国去,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吐了多少次,才能抵达英吉利国。这一次到日本去,想尝尝当日风情,看看自己还能不能适应海上风涛之险。”

    “这……”丁日昌为之语塞,不提这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也是断然不能照此施行的——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不行吗?那就算了。”

    沈葆桢从旁上前一步,“王爷,不如由微臣陪着王爷,在船上走一圈,兵士知道能够和王爷同舟共度,心里都欢喜得紧呢”

    “转一圈就不必了,不如,在海上打上几炮,让本王也见识一下我大清海军的神威?”

    这更加是不可能了。铁甲舰上的属员虽来自大清各地,但都是在威海的学院中接受过西洋教习非常严格的海军训练的,舰船不论是出海还在碇泊在港中,每一天都要填写航海日志,船上所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要如实记录——平白无故的为了让什么人见识一下而开炮shè击,除非是有皇帝的旨意,否则都是绝对禁止的。

    “王爷,铁甲舰主炮的威力惊天动地,诚恐有碍观瞻,不如请王爷多等几天,等到了日本之后,再行观赏吧?”

    奕誴并不强求,很多时候,他说话都是不经大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给人驳了也不放在心上,“那就算了。”他忽然转头问道,“对了,咱们第一站是到哪里?”

    “是日本的神户港。”

    “我听皇上和我说,这一次的行程主要是在神户、大阪和东京?都有哪些?”

    沈葆桢为之气结。惇王真不愧是天下有名的荒唐王爷,领衔出访到日本,却连自己的行程也不清楚?只好为他解释,“到神户的第一天,会见日本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并接受对方的宴请;第二天参观神戸海军cào练所,并接见该所的主持人,同时也是日本海军卿胜海舟。”

    “你先等一等、。”奕誴问道,“这个什么神戸海军cào练所是什么玩意儿?”

    “也就是日本的第一所海军学院。和王爷当年在山东威海奉旨敕建的威海海军学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胜海舟呢,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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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惇王出使(3)

    第117节惇王出使(3)

    四月初三日从天津出发,四月初六日,定远舰抵达日本神户港,这里对于中国使团而言,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国度,众人齐集在船头的指挥室中,举起望远镜,向海港眺望。「域名请大家熟知」一看之下,奕誴大感失望,神户港好大的名头,不要说比不上中国的天津、威海、旅顺等海港,就是比从咸丰七年之后方始开放的登州、营口等地,也是远远不如

    港口不远处,停满了来自不知道哪些国家的商船,更近处是停泊得整整齐齐的日本海军军舰,对于这些别国的军舰,沈葆桢等人最是用心,有三艘军舰的船体大小介乎于远字级和雷加级之间,前后主炮、副炮、弦炮都加盖着炮衣,看不到具体的炮口直径,不过这没有关系,左右这一次到访日本,其中的一项行程就是中日两国海军到彼此的主力舰上进行参观和访问,到时候一问便知。另外还有五艘略小一点,而且不同于前者,炮衣尽数取下,lù出130毫米口径的前后主炮和左舷边安放的三具鱼雷发shè管;其他还有几艘,型号更小,不值一提。

    沈葆桢等人来日本之前,也曾经做过功课,知道神户港是日本第一大港,自从咸丰十八年的明治维新之后,吞吐量日增,港口原本具有的设施已经不敷使用,眼下所见的,是咸丰二十年的时候开始进行加盖和扩充之后的样子,但有些地方的土木施工还没有结束,所以当己方离得远,站得高的角度看上去,显得破破烂烂的,若是等踏足其上,就不会有这种轻视的念头了。

    远方的海面上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起,“嘟~”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这是一艘日本海军的引导舰驶过来了,奕誴举起望远镜,认真的看着,“观光丸。”

    “王爷,在日本,‘丸’就是号的意思。”沈葆桢在一旁解释,随即抬起头来,向观光丸上看去,嘴里念念有词,“王爷,日本观光丸上打来旗语说,观光丸舰长……向大清北洋海军表示欢迎。”说完,回头看看指挥室的参谋,“他叫什么?”

    “叫大山岩。”

    “是的,大山岩舰长向北洋海军表示欢迎。”

    奕誴有点máo手máo脚,“那,我们该做什么?”

    “照海上旧例,我大清海军也要打旗语向对方致敬的。”

    誴点头,“打旗语告诉日本人,本王代表大清皇帝陛下出访日本,对于日本海军的盛情表示欢迎。”

    沈葆桢迟疑了一下,他真是猜不透这个荒唐王爷是突然明智起来了,还是本来就在扮猪吃虎?这种完满到极点的外jiāo语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此刻顾不得多想,摆手示意下面的人出舱传令去了。

    鸣响汽笛,打过旗语,观光丸缓缓转向,和定远舰呈平行状态,引领着对方驶近神户港,海面上lànghuā翻涌,前后八条炮舰鱼贯进港,依次停稳。岸上的日本人的动作飞快,一拨人在定远舰的弦桥下铺陈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前方,穿着雪白作战服的日本海军战士列队以毕,等待来自异国的使者接见。另外一拨人则接过从船上抛下来的缆绳,将其和岸边的锚柱绑在一起,加上沉入海底的铁锚,定远舰硕大的船身就轻易不会再动弹了。

    弦桥放下,先下船的是负责保护王爷人身安全的御前shì卫和王府shì卫,这在日本人看来,虽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却很好分辨——御前shì卫一律都是腰间、xiōng前带着长短双枪,上身套着黄马褂,太阳的照耀下一片金黄,照得人眼huā缭luàn。

    下船之后,快速展开,似乎是有意和日本海军士兵比试,shì卫们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在队伍的尽头,是三条实美为首的日本官员鱼贯向前,身边有山县有朋、木户孝允、胜海舟、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等人。

    眼见一群身穿大清官服,外面套着狮子、麒麟补服的官员簇拥着一个身着四爪蟒龙袍服,头戴三眼huā翎的男子走下弦桥,三条实美知道,这就是此番带团访日的中方代表,钦封惇亲王的爱新觉罗?奕誴了。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鞠躬礼,“尊敬的亲王阁下,欢迎您到敝国来。”

    奕誴身后的沈葆桢等人一鞠躬还礼,奕誴则拱手还礼——这都是当初中日两国官员几次往来磋商之后订下的,更是报请两国皇帝钦准的,可以说一个动作也错不得听完郑刚的翻译,他笑着说道,“很荣幸可以作为大清国第一位到访贵国的朝廷官员,也感谢太政大臣阁下并贵国天皇陛下的隆情。”

    “亲王阁下太客气了。贵我两国是近邻,自从唐朝开始,彼此往来无日无之,这一次亲王阁下访日,不但是重新开启了中日两国往来邦jiāo的全新局面,更是不让中日两国先辈专美于前的壮举。能厕身其间,实在是值得我辈庆幸的盛事啊”

    “太政大臣说的是,本王奉我大清皇帝陛下谕旨西来,本就是抱着两国jiāo好的目的,希望达成令贵我两国都满意的结果而来的。”

    沈葆桢等人在他身后,含笑听着,这种对话都没有什么营养,但却有了一丝明悟,这个人人都认为是荒唐王爷的奕誴,可绝对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呢

    三条实美附和了几句,转身摆手,“亲王阁下,请允许我为您引荐。”

    这种引荐是纯粹礼节xìng的,甚至连郑刚也不带,走到日本官员身前,三条实美用日语哇啦哇啦说了几句,对方鞠躬,奕誴拱手还礼,面带微笑。

    然后是折返过来,为三条实美介绍中方随行官员,三条实美礼数十足,逐一鞠躬,中方的几个人同样鞠躬还礼。而且,三条实美可以说一口非常流利的汉语,jiāo流起来全无障碍。

    奕誴无奈的叹了口气,“本王到现在才知道,皇上当年和我说,要我掌握一mén外语是多么圣明之言了。看看三条君,汉话、日语两mén爆,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若不是场合实在不宜,三条实美简直要笑出声来,“王爷谬奖,谬奖了。”

    离开神户港码头,中方乘日本人准备的马车,进入到神户城中。和码头上还有很多未及完成的工程现场相比,城中的环境则是要明媚得多——四月上旬,樱huā盛开的时节眼看就要结束,神户街头到处都是飘落的樱huāhuā瓣,如同下过一场粉红sè的huā雨一般,配合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huā香,让人有一种凄mí的美感。

    除了这自然的美景之外,日本政fǔ对于这一次中方的到访无比重视,从马车离开码头开始,街面上就看见有身穿和服的男nv,停下手中的活计,对驶过身前的车队躬身行礼,奕誴不自觉的回身张望,一直到马车转过街角,那些鞠躬行礼的日本人也不曾直起腰身看在眼里,他心中赞叹一声,除了衣饰不同,百姓的这股纯良和恭敬,和大清子民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亲王阁下。”和他同乘一辆马车的三条实美忽然开口,“是的?大臣阁下?”

    “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神户府所在地。短暂商谈之后,请阁下并随行人员在管驿中休息,到下午酉时整,鄙人会再到管驿中来,宴请中国使者。”

    “好,贵国将此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条实美展颜一笑,“贵国大皇帝陛下安好否?”

    “多承阁下动问,我皇上龙体安康。”

    “当年在北京的时候,曾经和大皇帝陛下有一面之缘,只是不曾想到,竟然是真龙在前,说起来,真是惭愧啊。”

    “也不必如此。”奕誴微笑着说道,“我家皇兄秉xìng顽皮,最是爱玩爱闹,这一次本王出使之前,皇上命我向三条君表示歉意——希望他当初的一时顽劣之举,不会给您和旁人造成困扰。”

    “大皇帝陛下言重了。”三条实美语调缓慢的说道,“当我得到这个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的时候,再回忆起当日和皇帝陛下同处一室的情景,很多疑huò霍然而解,”他突然略显沉重的‘嘿’了一声,“真是如梦初醒啊。”

    随即他就觉察出自己的说话有点失礼,在奕誴的对面微微欠身,“一直是鄙人在胡言luàn语,请您原谅。”

    这件往事奕誴也知道,不过所得不祥,他也不是很感兴趣,转开话题说道,“太政大臣也不必如此,我皇上圣明如天,旁人如何能够揣摩得清楚?”

    这番话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三条实美故意提起这样的话题,是有原因的。日本人对大清的情报工作仅限于皇帝登基之后的咸丰四年开始,在这之前的岁月,彼此音讯不通,很难得到切实的资料。副岛种臣身为日本驻华公使,所领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件事的起因,因为只要能够找到原因,日本人自问就能够解决——即便他是富有四海的大清皇帝陛下,也不例外。但这项工作费时年余,却没有丝毫进展,从各种渠道收拢上来的资料显示,爱新觉罗?奕詝少年的时候,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日本人发生过任何联系。

    这一次奕誴领衔到访日本,给日本人看到了机会,或者可以通过这个从少年时代起,和他当年的四哥,如今的大清天子感情最好的王爷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若是能够从他的言语之中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最起码也要知道咸丰皇帝为什么会对日本抱有这样大的仇视——这只是咸丰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果’,而造成这种观感的‘因’,却一无所知。

    但奕誴的话,无疑是直接关闭了这条通道三条实美不敢深究下去,因为那样一来的话,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而他知道,在中国人来说,打探中国皇帝陛下的**,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老人脑子中胡luàn转过各种念头,马车一振,停了下来,“亲王阁下,神户府知事大厅到了。”

第118节惇王出使(4)

    第118节惇王出使(4)

    进到知事府大厅,这里的陈设是中西两种不同风格结合在一起而成,日式的横隔拉mén,内里的装潢非常朴素,淡青sè的砖石墙壁上,挂着明黄sè的挂饰——这种在中国大大的犯忌讳的明黄sè,在日本却是可以为任何人所用的,奕誴几个摇头苦笑,在日方的安排下,各自落座,由听差奉上茶水和新鲜的水果,以为招待。

    双方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如中国总署衙mén那般非常郑重的对面而坐,而是更加随意一点的散落方式,奕誴明白,这也是日方有意做作,示意己方,并不如因为中国皇帝内心厌憎东瀛,而导致的气氛紧张,“亲王阁下这一次到访我国,诚然是贵我两国间的第一幸事”

    三条实美首先说道,“我受我国天皇陛下委派,行欢迎之责,尽地主之谊,也是平生第一可为人称道事,在此,代表天皇陛下,对亲王阁下的到来,表示欢迎。”

    奕誴等他说完,在座位上点头行礼,“太政大臣太客气了。”他说,“正如大臣阁下所言,中日彼此近邻,于今世易时移,再若像以前那般,行以闭关锁国之法,断非开明之道。故而我皇上早有圣训,与东西洋列国都要敞开怀抱,宽仁以待。此次命本王出使贵国,也正是抱着如此的目的而来。相信日后,贵我两国的jiāo往定然会锦上添huā,更上层楼的。”

    “这也正是敝国上下孜孜以求的。”三条实美和奕誴各自表达了一番政fu层面的场面话,话题一转,提到在上一年结束的越南海战上,“贵国上下不畏强敌,在沱山港外海一举歼灭来犯之寇,不但大涨了贵国的威风,我x本君臣闻知,也为亚洲之国,能够完胜西洋强国而感到无比振奋呢”

    奕誴心中好笑,打胜打败是我大清的事,日本人跟着振奋什么?嘴上却说,“大臣阁下过誉了。这都是上靠着我皇上指点方略,下倚仗海军、绿营战士用命,方有如此战果。”

    “我等身在异国,所知不详,能否请王爷为我等详解?”

    “此事非本王所熟稔,不过没关系,这一次同来的都是我大清海上神兵,诸位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向他们请教。”

    三条实美老实不客气的点点头,“正要讨教一二。”他的年纪虽然不小,记xìng却很好,望着沈葆桢躬身行礼,“这位,就是帮办海军大臣,威海海军学院山长的沈丹初沈大人吗?”

    “正是沈某。”

    三条实美笑了,“沈大人以书生领兵,一战功成,名扬天下自不待言,只是这份豪勇之气,也实在是令人钦佩。”他问道,“请问丹帅,不知道依阁下所见,法国海军战力如何?”

    “远远不及我大清海军。”沈葆桢傲然答说。

    “只怕未必吧?”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几个人对话的胜海舟忽然问道。日本人多有会说汉语的,他也并不例外,听沈葆桢大言不惭,忍不住出言讥讽,“此战固然是贵国海军取胜,但据我所知,贵国海军同样也是损失惨重,而若论及人员伤亡,甚至超过法国海军,可有说乎?”

    胜海舟虽然会说汉语,但却不及三条实美和副岛种臣那么地道,口音很重,沈葆桢半听半猜,大约听懂了,向对方点头致意,“这位就是贵国的海军卿胜海舟阁下吧?”

    胜海舟倒也不敢失了礼数,恭恭敬敬的起身鞠躬,“正是在下。”

    “阁下所言无差。此战若论及伤亡人数,诚然是我大清多于法国。但本官说法军战力不及大清,只为其中有两个缘故,请容沈某为海军卿阁下析之。”他说,“第一,我大清海军自咸丰十二年,méng我皇上英明神武,乾纲圣断而肇基以来,至今不足十年光景,论及作战经验、兵士质素,皆不及英法等国远甚——我大清皇帝陛下,天纵之君,即位之初早有上谕,以实事求是四字为治国根本。断不能效法chun秋愚夫如齐桓公者,以讳疾忌医为能事。故而此番征战南海,护我属国,维我虎威,保我海圉。”

    “这正是需将士用命,殊死杀敌的时候。而两国jiāo手,兵凶战危,死伤在所难免。何足道哉?”沈葆桢神sè平静,侃侃而谈,“再有,士兵不论是习于水战还是惯常陆战,都是国家部曲,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大清将士受皇恩深重,皆有粉身杀敌之决意。这一层,却是法军万万不能相比的了。”他的语句至此一顿,目光环视一周,“这是我所说的,法军战力不及我大清海军的第一个缘故。”

    “那,第二个缘故呢?”

    “第二个缘故嘛,就是我大清祖宗有灵,绪统不绝,时逢明主”沈葆桢说道,“列位想来也知,这一次对法作战能够大获全胜,是凭远字级铁甲舰建威海上。而这种铁甲舰,依靠是我我中华皇帝陛下天纵奇才,圣手描绘舰体蓝图,jiāo付英国造船厂费六年之功打造而成——我大清有如此生而知之者的明主,小小法国,算得什么?”

    胜海舟几个给他说的目瞪口呆咸丰皇帝手绘铁甲舰蓝图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在日本人一开始想来,这不过是中国人称颂皇帝圣明的吹捧言论,舰船的制造是需要非常高的专业水准的,咸丰皇帝从来不曾涉猎于此,如何会懂得?后来才知道,这居然是事实——想不到沈葆桢居然把这样的事情也拿来作为战胜法国人的缘故之一。

    “这……”他迟疑了一下,又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依阁下所言,贵国海军将士疏于经验,又当如何?”

    “此事易尔。只要多加训练,兵士质素自然会日渐增加。且不说此次战后,舰上所属经历血火磨练,均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将才,日后分发各处,以xiong中所学,战场所经,传授新人,自然可以收效。”

    “照阁下这样说来的话,似乎假以时日,大清海军就要天下无敌了?”

    沈葆桢忽然笑了,古怪的向胜海舟眨眨眼,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种近乎狎侮的动作,令日方众人为之一愣,很是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何在,胜海舟的话没有什么可笑的吧?“本官忽然忆及一件旧事,觉得有些好笑,并无促狭之意,请阁下谅解。”

    “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好笑?”

    “说起来,这话是在与法国人一战之后了。皇上御驾亲临大沽口,召见参战官兵;更赐宴封赏,之后有一次,本官到御前回奏,和我皇帝陛下谈及战情,本官经皇上训示,便如阁下一样,不瞒阁下,我所问的问题,和您也是全无二致”

    “哦?”这件事是连杨廷辉等人都不知道的,听他在这样的场合说起,也大感好奇,“不知道贵国皇帝陛下是如何说的呢?”

    “我皇帝陛下说,若说海军战力,英法等国固然领先我大清多年,但亚欧之国,彼此路途遥远,远兵攻坚,智者不取。所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说在日后唯一能够和我大清海军相抗衡的,也只有日本海军了。”

    三条实美、胜海舟等人相视骇然沈葆桢断然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假传皇命,也就是说,此事一定是真的。但中国皇帝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我当时觉得奇怪,便向皇上请教。皇上对我说,日本海军,天下无双,而且……因为一些缘故,甚至要超过大清海军。只盼望着,两国能够长久安定,绝不发生战事,否则的话,就实在是彼此的大不幸了。”

    沈葆桢的话语焉不详,特别是几句最主要的话没有说出来,这让胜海舟、西乡从道等人心痒难耐,不过这会儿又势必不能追问下去,只好把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只盼着他不用旁人发问,主动作答才是完美。但后者似乎无意多谈,哈哈一笑,和身边的奕誴低声说起话来。

    说了几句话,奕誴忽然扬起脸,回头向身后站立的听差点点头,“大臣阁下,”

    “是的?”

    “这一次出访贵国,我国大皇帝陛下命我携带来各sè赠送贵国天皇陛下及太政大臣等朝中诸员的各sè礼物,还请大臣阁下鉴收。”说罢摆手,听用上前几步,呈递上礼单。日方有人手下,转递三条实美等。

    这也是事先都安排妥当的,日方自然也有准备一份回赠礼物,但要等到中国人离境之前赠送。三条实美接过礼单,展开来看看——其实这是不必要的,因为他们早知道礼物是什么,大多是一些瓷器、木器、漆器,还有一些用来赏用的丝绸布匹。特别有三百匹苏绸锦缎,是皇帝专mén降旨给苏州织造,赶制出来的,不是材料新鲜,而是图案与进奉大内的不同,多是以素雅而宁静的huā瓣为主,更符合日本人的审美。

    三条实美看过礼单,笑着向奕誴点头致意,随即率领众人长身而起,“亲王阁下。”

    “是的?”

    “贵方使者涉洋而来,舟车辛苦,请先到管驿休息,等到晚间,我亲自在神户‘鸢’亭为列位接风。”

    奕誴眉头蹙起,似乎在琢磨这个什么‘鸢’亭是个什么玩意儿?“‘鸢’亭是神户府第一等料理,王爷天家贵胄,我方并无太多可以飨客的,也只有请阁下并随行诸位,品尝一下正宗的日本饮馔之道了。”

    这一次奕誴听明白了,笑着点点头,“好如此就多谢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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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惇王出使(5)

    第119节惇王出使5

    日本人安排的管驿距离知事大厅不远,奕誴问过三条实美等人之后,向对方提出请求能不能容许中方人员步行前往?也好领略一番神户街头的异国景致?并且请日方人员代为介绍?

    三条实美想了一下,慨然点头,“阁下有意,鄙人自当,“只恐环境简陋,难入亲王阁下青眼。15”

    奕誴微笑着举步向外,口中说道,“我和我家皇上四哥从小一起长大,不论学识还是人品,都不及他远甚,只有一节,是皇上和我说,他自问不及我的,您可知是什么吗?”

    难道是胡闹的xìng情?三条实美心中暗暗思忖,嘴上说道,“这,外臣不知。”

    “就是于民情的从心所喜——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府内外的下人说话谈天,这些人虽然言语粗鲁不文,但都是真xìng情袒lù人前,比之那些朝中大员,满口称颂圣恩之言,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却要高明多多哩。”奕誴笑着说道,“所以说嘛,我最愿意看到的,就是丝毫不经修饰的景致,正如我那皇上四哥说的,若是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都是由下人安排出来的景致,言辞,不但无趣,更显得恶心呢”

    奕誴读书不多,说话也难免有些颠三倒四,但话中的意思却是很浅显的。三条实美自然也听得懂,“既然王爷喜欢,那就更加不能阻拦您了。否则,倒似乎是我方有意恶心阁下,让您不痛快似的。”奕誴闻言大笑。

    出来知事大厅,来到神户街头,虽然说奕誴有意看一看日本民情风俗,但实际上,因为大清一国亲王的到访,神户街头早已经进行了静街,不但是日方派出的安保人员,在奕誴等人到来之前,大清朝廷也已经派御前shì卫到神户、大阪、东京三地提前进行防卫布置,所以,能够为他所见所闻的,还是经过整理的内容。

    饶是如此,也让奕誴大感好奇,他用手一指路边一处挂着晕染的蓝布配以白字,写几个中日夹杂而成的招牌,他只识得一个‘食’字,其他的都不认识,“三条君,这是贵国的饭庄吧?”

    “是的。”三条实美说道,“不过饭庄一词,王爷用得太过抬举了,如北京东来顺等处,差相仿佛,这样的一处小小mén面,怎么当得起一个‘庄’字?”

    奕誴也不和他争辩,用手一指,“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

    三条实美看去,是个‘お’字,这个字在日语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多是作为前置,以示尊敬、郑重。例如对于父母、长辈;以及对于一些特定物品的称呼。

    奕誴听不懂,他也无意深问,“那,我能不能到里面去看看?”

    三条实美回头看了看,胜海舟、西乡从道几个正在陪着沈葆桢、杨廷辉、丁日昌等在说话,看他们有问有答的样子,似乎气氛很融洽。“王爷若是有意的话,自可前往。”

    “那好,我进去看看。”奕誴二话不说,几步到了店面的跟前,挑起mén帘,迈了进去。“伊拉下……”

    &én内是窄窄的通道,一面是空出来供客人落座的高脚凳,紧挨着木制柜台,在里面则是cào作室,一个男子身穿青布和服,颈上和腰间围着手巾,正在和熟悉的客人说话。

    &én口有人进来,男子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但话没说完,看清来人,惊愕之下,后半句话也咽了回去。“…………”不但是他,店中的几个客人也自转过头来,看见进来的竟然是个身穿官服,长袍大袖的外国人,都愣住了。

    三条实美随后跟进,向他身边走了几步,“亲王阁下?”

    “这样的凳子,还是第一次见呢”奕誴顽皮的一笑,身子一跃,坐在了上面,“嗯,倒是很舒服的。大臣阁下,能不能代我问一句,他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三条实美苦笑跟进,给那个呆若木ji的老板说了几句,后者‘嗨咿、嗨咿’连声,又鞠躬又行礼,哇啦哇啦说了一通,“有新近来的樱鲷鱼,不过怕时间上来不及——王爷,您可是有些饥饿了吗?”

    “这到不是。”奕誴早晨起来不久就在舰上用过早饭,现在还不到中午,也不觉饥饿,只是他天xìng好奇,也就顾忌不到旁人的目光了,“这墙上写着的,都是菜单吗?居然一个字都不识得。”

    那个日本老板有听没有懂的望着他,迟疑了一下,从柜台边拿起一个木杓,为他舀了一木杓酒,倒在酒杯中,怯生生的递了过来,又做了个请他品尝的手势,“……とそ。”

    这两个字的发音是‘都走’,奕誴也不是半句日语都不会,在来此的船上,和郑刚问过,知道这是‘请’的意思,却故作不知,“啊。大臣阁下,似乎在下的到来让贵国人感觉很不愉快啊,您听,他在让我们‘都走’呢”

    三条实美第一次领略到这个王爷的荒唐不羁,但他的这种动作和言语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倒和他一贯与人的印象无比合榫。他笑着点点头,“这是请您喝酒的意思。”

    “啊日本美酒,还是第一次品尝呢”奕誴老实不客气的点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听皇上四哥和我说过,日本特产清酒,酒香浓厚,回味甘绵,就是这个了吧?”

    “王爷说的是。不过这里所售的清酒,不过等而下之,王爷若是喜欢的话,日后鄙人当全力贡献,以飨尊驾。”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三条实美大感泄气,这真是俏媚眼儿做给瞎子看了,“我是说……”他忽然停顿,因为看见奕誴满是促狭和搞怪的眼神,便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了。

    &o了mo,掏出一枚银元,递给那个老板,“谢谢你啊。”

    “嗨咿,嗨咿”那个老板忙不迭的鞠躬行礼,嘴里说了一大串的话,奕誴猜到,是在说感谢的话。

    三条实美和奕誴转身到了外面,日本和中国的护卫各自站在街口左右,远近有穿着和服的男nv老少畏缩又好奇的躲在不远处,向他们投来目光;看见他们两个人出来,沈葆桢中止和胜海舟的谈话,迎上几步,“王爷。”

    奕誴呲牙一乐,“三条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由三条实美陪同着,进入到神户府的管驿,众人认真打量,这里的布置是纯日式的,院中栽有樱huā树,地上铺陈着看似凌luàéén口脱下靴子,房间中有三十余坪面积的榻榻米,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无比舒服,奕誴几个学不来日本人的跪姿,只好盘膝落座,“亲王阁下,请暂时在这里休息片刻,若是觉得疲倦的话,后面有为您准备的浴桶。”

    “好。多谢阁下的盛情安排。”

    “等到下午的时候,鄙人在鸢亭为亲王阁下及列位随行人员接风。希望亲王阁下赏光。”

    “本王一定到。”

    三条实美并不多做停留,和他说了几句话,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我们晚上再见。”

    &én廊下看他穿好鞋子,彼此拱手,扬长而去。

    等他再转回来,却见奕誴斜躺在地上,以胳膊肘支撑身体,正在和丁日昌和郑刚几个说话,“日本人就是小家子气,连把座椅也不给准备,这样呆着多累得慌啊?”

    “王爷,这本来是日本风俗,保持跪姿使人腰腹停止,正襟危坐。”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远来是客的道理日本人都不懂吗?”奕誴嘴里嘀咕着,缓缓坐直了身子,不再嬉皮笑脸,“丹初,那些日本人和你说什么?”

    “也没有什么。日方海军大臣向卑职问及,上一次日本驻华公使副岛种臣向总署衙mén报请,请准日本海军弁员到中国海军学院受训之事的朝廷成议。”沈葆桢要言不烦的解释道,“卑职看他的意思,日本人真是很认真的在请求这件事,对于朝命,似乎很有些遗憾。”

    “我就不相信,这一次出京之前,皇上和我说,日本人说话,没有一句是没有深意的。他们自己有海军学校,找我们大清做什么?”他忽然凝神问道,“对了,老沈,你刚才在那个什么知事大厅所说的话,可是当真的?”

    “什么话?”

    “就是皇上和你说的,日本海军犹胜于我大清海军的话?”

    “自然是真的。卑职怎么敢妄传圣言?”

    “你这样一说,我倒也好奇了,皇上是怎么和你说的?这话可有缘由?”

    沈葆桢为之语塞,这番话当然是有的,不过皇上当初说过,这些话只有君臣两个知道,不得外泄于人;但这一次出京之前,皇帝和他议事的时候,授意他故意说一半话出来,用以吊起日本人的胃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是连他都不明白的。

    听奕誴问及,他迟疑了一下,“王爷,此事请恕卑职不能说。”

    “喔誴立刻知道,事关天子,也不再追问了。

    奕誴像是进了大观园一般,双目在驿馆中到处游走,日本式的建筑较诸中华文物,另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趣味,他的一只手拉着横隔méén滑动无声,在他的手中左右开关,那副好奇的样子,像个孩子。

    &én都是这样的吗?”

    “大多数是的。”

    “倒是很方便的说。”他说,“为什么不像中华那样,做成向内开或者向外开的呢?”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嵩山坳写的《清山变》

第120节惇王出使(6)

    第120节惇王出使(6)

    鸢亭在神户府是首屈一指的料理亭,坐落在东山山麓的上坡途中,顺着向右延伸的石墙走百米即到,入口是萱草茸的山mén,通往本馆的路是条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两边是生长得非常茂密的树丛,中间放着灯笼路标。

    刚刚过了四点钟,距离天黑还有很长的时间,掌柜的指挥着上下nv中(上nv中、下nv中是不同级别的nvxìng员工的代称),用木盆端着清水,从园子mén口到停车场都洒了水,mén前也铺上红毯,完成迎客的准备。正常的时候,早来的客人五点左右就会到,大多数的客人则是要在六点半左右才能到达。不过今天的情况特殊,鸢亭早早的就张贴出了停止营业的告示。

    鸢亭的主人是京户一家,老板娘叫京户彩子,有三个nv儿,分别叫huā子、樱子和里子;母nv四个打理着从嘉永五年开始,由三个nv儿的外婆爱知创立而下的鸢亭料理店。

    京户是彩子的娘家姓氏——从她的母亲,也就是创立鸢亭的爱知nv士起,就从来没有出嫁,彩子和下一代的huā子三姐妹,都是招赘之后所生——料理亭这样的地方,有一个共通之处,全部是由nv子掌家,家里的男人多是在账房或者厨房忙碌,极少有出外接待宾客的。

    京户家的三千金的美丽是在神户是大大有名的,姊妹三个一起打扮出mén,场面煞是壮观。附近的男人都说,看她们比赏樱huā还过瘾,尤其是huā子和樱子是双胞胎,脸蛋、身材、动作都是一模一样,每当过年或者祗园祭等盛会时,三姐妹出mén,后头总跟着一串男人。

    不过这样的次数少之又少,这双胞胎姐妹两个十三岁的时候去学舞伎,十七岁的时候出师,从小就学京舞和清元(这是三弦曲调之一),在母亲的鼓励下,一无抗拒的当上舞伎,但真等入行,几乎不再有自由的时间,一天的大半时间都耗在学艺和料亭宴席的表演里。

    最小的里子看两个姐姐那么辛苦,一开始就无意当舞伎,因为说好的,是要huā子继承家业,于她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所以只学了两年,算是行仪见习,也就罢了。

    huā子和樱子身材纤细窈窕,娟秀小脸儿,今年只有二十岁,头发搭配和服挽在脑后,lù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但虽然是双胞胎,姐妹两个的气质却也不同樱子五官端着,目不斜视,给人一种冷yàn的印象;而huā子因为要和母亲学做生意,为日后承继家业做打算,习惯略弓着背,不时lù出讨好的笑容;最小的里子今年只有十六岁,皮肤白白的,娇小圆润,微翘起的嘴角显得很可爱。

    听同车而行的三条实美给自己做着介绍,奕誴频频点头,“上一年chūn节的时候,méng皇后娘娘隆恩,派下人到府赏赐了几份听人说是宫中东瀛nv主子亲手制作的日本料理,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吃不大惯;后来等尝到滋味了,又没有了。”

    “哦?”三条实美半是好奇,半是附和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就只好觍颜向皇上求恳,又赏我尝了几次。”奕誴微笑着说道,“不过,后宫nv主终究不是自家的灶下婢,总要皇上赏才能尝到;后来我就想,若是自己府中也能有专mén会调制这种美食的下人,该有多方便啊?”

    三条实美闻弦歌知雅意,“若是王爷真的喜欢的话,此事倒也不难。”他说,“等王爷回国的时候,我亲自为王爷选一二巧手厨娘,送至府上?”

    奕誴大喜,哈哈一笑,“如此,就多谢太政大臣了。TXT电子书下载**”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各自下车,顺着缓坡拾阶而上。京户家的鸢亭是一栋木造三层建筑,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六间房屋,其中视野最好的是西边的落阳厅,这里可以透过利用山坡造景的庭院远眺八阪塔、五重塔身在黄昏时散发出金sè的光芒,因此还是在爱知那一代,就将其命名为落阳厅。

    据说曾经有一个知名画家在这里画过一副舞伎凭栏远眺八阪塔的日本画,从这间房看风景,不但黄昏景sèmí人,夜景也是相当不坏,特别是在满月的日子,神户府的灯火闪烁在松楠老树的枝繁叶茂间,配以远处星星点点的泊船,听着海làng轻拍堤岸,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鸢亭的庭园占地五千坪chūn有杜鹃,秋饰红叶,这个时候白木莲盛开,园中摆设的奇石都是huā重金从鞍马、贵船、那智一带运来,通往后院茶室的小径旁配置着一块一坪半大的黑石,听说,这还是从中国运来的呢整个建筑洋溢着古典的幽静雅趣。

    在稍微低矮一点的本馆后面,地势较低的树丛后面,是家人的居所——客人是看不到的。

    以京胡彩子为首,带着三个打扮得洁净清爽,一尘不染的nv儿和料理亭中所拥有的歌舞伎十余人已经等在mén前,看众人来得近了,齐齐鞠躬行礼,“晚上好欢迎光临。”

    进到落阳厅中,这是面积在三十余坪左右,呈矩形的房间,三条实美和奕誴并肩坐在房间的一面,在他们身前是呈纵向两排排列的桌位,因为要照顾到中国人的起居习惯,特别安排了小小的秀墩。

    菜品是早经三条实美亲自选定的,分别是莼菜豆腐、龙虾生鱼片,烤鳗鱼和咸水莲藕,嫩jī汤,煮鲈鱼,最后是鲤鱼汤熬虾仁加上香菇和银杏勾芡的浓汤。

    奕誴等人都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感觉非常好奇,又觉得刚才来时路上三条实美的话没有说完,便催着他继续讲述。

    三条实美却不过,一边布菜,一边讲述起来——。

    京户彩子的丈夫京户菊雄是大阪人,祖上同样是开料亭的,虽然说已经熟悉的这个行业,但不能像nv人一样走到幕前,事业终究少了一份jīng彩;他也练过厨艺,但养尊处优的少爷出身,磨练得不够扎实,倒是温和的xìng格让京户爱知很看重,招他做了入赘nv婿——料理亭中厨房的实际分派工作,仍是由资格最老的厨师村木一手调制。

    每道菜都要由京户爱知尝过味道之后才能端出厨房,爱知总是说,‘nv人尝不准味道’,而从来不让彩子试味,更不必提还在妙龄的三个外孙nv了。她的理由是,“年轻nv孩儿有月事,身体不断改变,心情和味觉也常变,因此口味不准。”

    料理亭中的上下nv中闲聊天的时候说笑,老夫人是月事已停,味觉已定喽?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大厨村木说好,没有爱知的许可,菜还是不能端给客人。

    有一个这样的老板娘,或者有人以为,厨师们会难以长待下去,其实不会。有人初起的时候会觉得反感,但后来也不得不佩服老板娘的敏锐味觉,大厨村木更是从鸢亭开业之日就一直服shì的老臣子,到今天已经有二十年了。另外有两个,也待了十年以上。

    爱知总是说,“圆滑又算计的男人做老板还可以,做厨师就是二流。”她认为嗜赌又吊儿郎当的男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厨师,倒不是特别挑选这样的人,不过鸢亭也确实是这一类型专心料理的一流厨师,这也是京户一家人的自傲之处。

    这一次在鸢亭宴请中国来使,和白天在知事大厅中彼此正襟危坐不同,环境也更加的幽雅,气氛也随意,三条实美不再用日语jiāo谈,改为换上了流利了中文,他的口才也非常好,把所知道的的鸢亭的来历和趣事一一说来,奕誴听得乐不可支,“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三条实美一笑,用日语和身边的艺伎说了句什么,nv子羞涩的一笑,低下头去,“我在和她说,这样美好的夜晚,只听我一个老人家说话有什么意思?”他再度改用中文,对奕誴说道,“不如让我们来欣赏一下huā子和樱子等姐妹的舞蹈吧?”

    奕誴也不勉强,点头一笑,把目光投向二人落座对面,用来做歌舞伎表演的舞台。

    舞台两边的huā道尽头,用来作为演员上下之用的纸mén拉开,先走上来的是几个手中擎着锣鼓的歌舞伎,在舞台的中央向客人行礼,然后退到舞台的一角,跪坐下来。停顿片刻,其中一个nv子再次端正坐姿,凝视着清冷月光照shè下的某一点,吸一口气,猛然把鼓扛起。

    “锵~~~”像是一声nv人的惨叫,清澈深沉的声音震响在月夜的寂静中,瞬间,映照着月光和灯火的房间仿佛变成只属于她自己的华丽舞台。

    锣鼓声响起,huā道外又分别走上两个人来,都穿着一身狮子的行头,前面一个身披着纯白的máo,看上去大一点,大约是狮子爸爸,后面跟着一个穿红sè行头的小狮子,不用问,这是狮子宝宝了。

    小狮子双眼上吊,嘴chún下撇,跟在爸爸身后不停的前后玩耍,那个大狮子看上去有点无jīng打采,好像是要睡觉,却碍不过孩子的顽皮,无奈的哄着他。

    过不到片刻,锣鼓声逐渐停止,那两个舞累的狮子也睡着了。这时,蝴蝶出场了,这是两个nv孩儿扮演的,穿着凤蝶翅膀形状的戏服,头发长长的垂在腰际,头戴小金冠。

    两只蝴蝶戏nòng睡熟的狮子的鼻子,狮子chōu动一下,摇头,睁开眼睛时蝴蝶早已经飞走了;但隔一会儿又飞过来捉nòng狮子,在大小两个狮子周围飞舞嬉戏,狮子受到干扰醒来,想要挥走蝴蝶,但全无作用;往复数次,最后终于jī怒了狮子,浑身luàn转,把身上的máo都纠结到了一起。

    场上的锣鼓随着剧情起伏,到最后疯狂的时候,三弦琴急拉,小鼓大鼓连打中,笛声像狂风般扫过,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心如刀割的哭诉。偌大的落阳厅中,只有歌舞伎低沉的喊声重叠着高昂的鼓声,“啊”“喔”“呀”

    这种舞蹈的形式是中国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并不妨碍能够看懂剧情,一场演罢,席间彩声如雷,“好”

    歌舞伎退下,众人开始变得热情起来,三条实美、胜海舟、木户孝允等人都可以听、说很流利的汉语,所以在席间谈天的时候,众人故意放松气氛,笑眯眯的用汉语和沈葆桢等人jiāo流——日本人的情报工作果然到家,沈葆桢、许庚身、朱洪章、杨廷辉、奎昌、恩寿、方伯谦、邓世昌等人的事迹给他们随口说来,如数家珍,而且都是各人心中最值得自豪的光荣往事,几句话说下来,众人都真诚的lù出微笑。

    落阳厅的纸mén轻启,一个日本nv子跪在mén口,柔声说了一句,“打扰了。”

    “啊,是小老板娘来了?”副岛种臣欢声一笑,给正座上的奕誴做着引荐,“亲王阁下,这位就是鸢亭的小老板娘huā子,您看,是不是媚sè天成啊?”

    奕誴几个扭头看过去,huā子换了一件明蓝sè越绸和服,腰间系着朱红sè的带子,粉妆不浓,二十岁的nv孩儿有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青chūn魅力,却又因为做生意的缘故,比同龄人多出了一份世故和成熟,“喔,果然是美人儿。”

    副岛种臣知道huā子听不懂,给她翻译着,“哪儿啊谢谢您的夸奖。”

    “诶大阪的料理亭可没有这么美的老板娘啊。”木户孝允附和着说道,“huā子小姐,这位是来自中国的亲王殿下。”

    “是”huā子知道来者是谁,跪在奕誴身边,恭恭敬敬的行礼,“欢迎光临,请多多指教。”

    听完副岛种臣的翻译,奕誴眨眨眼,“这样美丽的小姐让我多多指教,我该说什么,还是做什么?”

    两个人jiāo换了一个只有男人懂得的眼神,同时大笑起来。

    鸢亭的nv中又提上一个大竹篮,里面装着几只螃蟹,又有人端来一个炭火盆,上面铺着铁丝网,“这是竹叶蟹,即便是在日本,也是轻易不得一见的美食。”

    三条实美为奕誴解释,随即向一边跪坐着的nv中点点头,示意她开始cào作——nv中把蟹脚折下,放在铁网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蟹壳开始变成红sè,“这种竹叶蟹不宜烤的太干,带一点cháo水的味道,吃起来最好。若是觉得不够咸的话,可以加点盐。”

    “加盐?”

    岛种臣微微一笑,“和中华饮馔之法略有不同,不过还是请阁下品尝一番,另有一种味道的。”

    奕誴听话的点头,正要拿起筷子,那个nv中又说了几句话,“王爷,她说,由她来服shì您吧。”

    nv中偏着头向奕誴浅浅一笑,把蟹脚拿起来,从关节的部分倒折,用银箸从细的地方向粗的地方挤,雪白的蟹ròu缓缓挤出,奕誴探头过去,舌头一卷,“喔,真是很好吃哩”

    “她说‘松叶蟹就是要这样活着烤来吃是最好’”

    “是在这附近抓的吗?”

    “倒不是在神户,但是也距离此地不远的间人海。”

    这个名字在中文中是不很吉利的,奕誴问道,“怎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这是因为在中华五代十国的时候,圣德太子的母亲间人皇nv为了躲避战luàn,隐居在此,后来就用自己的名字为这片海命名。”

    两个人说着话,那个nv中洒一点盐在蟹壳上,再加一点酒,放在炭火上烤。酒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香味散溢炉边,看看差不多了,nv中把蟹壳夹到他的盘子中,“用汤匙舀着吃,很温醇。”

    奕誴依言而行,尝过之后,满足了叹了口气,“我在京中的时候,也曾遍尝美味,还以为天下之大,再无可入口之物,如今看来,真是自大啊。”

    这样的话比任何赞美都来得更加令主人家欢愉,那个huā子小姐听完翻译的说话,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能得到您的首肯,真是太荣幸了”

第121节惇王出使(7)

    第121节惇王出使(7)

    在管驿中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奕誴很早的时候就起chuáng了——他用不惯榻榻米,虽然身下铺着厚厚的被褥,盖着的是触手无比滑腻的皱绸,但身在异国,怎么也睡不安稳,一夜之间,翻来覆去,不知道醒来多少次,临到天明的时候才觉得有一些困意,但立刻就天亮了。TXT电子书下载**

    和他比较起来,沈葆桢等人倒是一觉到天亮,等洗漱完毕,到他房中请安的时候,发现他双眼红肿,很吃了一惊,“王爷,您不舒服?”

    “没什么,我不及你们,睡觉的时候会择chuáng。”

    “啊”沈葆桢记起来了,当年在山东,海军学院及衙mén草创的时候,奕誴就为了水土不服大吃苦头,等到好不容易习惯了山东的气候和水土,皇帝一道旨意,又让他返回京中了。“这,是卑职疏忽,请王爷见谅。”

    “算了。”奕誴摇头摆手,“今天该到哪里?”

    “按照日方和我方的约定,今天是到神户海军cào练所。下午的时候,中日两国海军将佐分别到对方的军舰上去参观。”

    “这个什么cào练所,是什么来头的?”

    沈葆桢解释了起来——。

    黑船事件之后,日本方面感于自身处于海岛,却全无一支可以拱卫海疆的水面部队的现实,一部分人开始计划并上书当时的幕府老中首座阿部正弘(老中是官名,首座老中相当于中国的军机处首辅大臣),请求开办讲武所、洋学所、海军传授所等。开启民智,增强国家实力。同年(咸丰三年,1853年),幕府将军被bī签署了《日美亲善条约》。将军阁下感于日本技不如人,便取消了禁止各地建造大船的禁令并允许各藩大名在所属之地建造大型军舰。

    经阿部正弘的起用和提拔,江川太郎左卫mén、胜海舟、大久保忠宽、永井尚志、高岛秋帆等人开始致力于海防的强化,创设了讲武所和洋学所,并在咸丰五年的时候,在长崎成立了海军cào练所,和大清的海军学院基本教制相同,都是雇佣、聘请荷兰教习,教育日本海军将佐以海上布阵cào演之道。

    另外一方面,幕府命长崎奉行筑后守水野忠德向荷兰人敦卡尔.卡尔裘斯——他是荷兰驻长崎出岛的商馆馆长——提出购买军舰一事,不过因为克里米亚战争,荷兰人拒绝了日方的请求。「域名请大家熟知」

    日本人不死心,改为向荷兰人咨询创办海军的问题和可行xìng。这一次荷兰人答应帮忙——于是在咸丰四年的时候,荷兰国王派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蒸汽艇森宾号到日本来,开启了日本创建海军之路。荷兰人派森宾号的舰长林肯大尉为舰队司令兼任海军传习教育班班长,并将森宾号赠与日本人,改名为观光号——这个名称来自《易经》里的“观国之光”,不是现在人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们在进入神户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观光号”奕誴孩子般的轻叫一声,“就是这艘船吗?”

    沈葆桢含笑点头,“正是这艘船。”

    “嗯,你接着说,接着说。”

    “日本海军生员的选择,是幕府下令,由幕府的老中、若年寄(这都是官名)从幕府直辖的武士中挑选幕府海军传习生人选,学制两年,第一批一共有167人,其中选出了三名学生长,分别是永持亨次郎、矢田崛景藏和胜海舟。”

    奕誴又是一愣,正待发问,却见沈葆桢含笑点头,显然是猜到他要问什么了。他讪讪一笑,“不是在长崎吗?怎么到神户来了?”

    “咸丰九年的时候,cào练所改名为御海军cào练所,胜海舟任主管,后来因为火灾,于咸丰十七年迁到神户的滨御殿,第二年停办,明治维新之后,变为海军兵学寮,进而成为今天所见的海军兵学校。

    “如今出任日本海军卿的胜海舟,海军副卿的川村纯义、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中牟田仓之助等人都是在长崎海军传习所教育出来的。也可谓是人才济济了。”

    “那军舰呢?日本人有多少军舰?和我大清相比又如何?”

    以沈葆桢的沉稳老练,提及日本海军军舰的组成,也不禁面带哂笑,“日本只有一艘铁甲舰,名叫‘东’,这艘军舰的来历,还是很有意思的呢”

    “哦?”

    ‘东’号的经历确实有点复杂。这艘船一开始是法国人为美国南北战争中的南军制造?名叫斯通威尔号,后来因为法国人在美国内战中要严守中立而拒绝jiāo付,想卖给丹麦人。但是价格又谈不下来,只好又卖给了南军。可是南军又败了,舰长佩奇把船开到了古巴哈瓦那,sī自把船以一万六千美元卖给了古巴总督。

    后来美国人又把船赎了回去,以四万美元的价格卖给日本幕府。结果是船还在太平洋上走着的时候日本就开了打,当打着星条旗的斯通韦尔开进横滨港的时候,幕府和明治双方展开了一场争夺战,竞相抬高价格向据为己有。但美国领事馆已经接到国内指示要保持中立,不偏不倚,谁都不卖,其实是在观测风向,要卖给胜利的一方,后来终于在1869年2月jiāo给了明治政fǔ,改名为‘东’号。榎本武扬率领的幕府海军的失败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明治政fǔ有了这艘铁甲舰。

    奕誴听得乐不可支,“就是这样的一支海上舰队,居然也敢邀请我大清海军北洋舰队来参观?不怕丢脸吗?”

    沈葆桢无以作答,“这只能说是夷人心xìng,不可捉mō了。”

    奕誴又一次大笑起来,“走今儿个让日本人登我们的铁甲舰定远号去,也好让小日本开开眼”

    神户的滨御殿海军兵学校的前身是长崎海军传习教育班,地点是设在长崎的出岛——日本人有围海造田的习惯和传统,幕府时代,为了和荷兰人做生意,特地在长崎填了一个占地不到2公顷的人工岛,叫做出岛;一来是和荷兰人做生意,二来是隔离他们。

    岛上建有简单的学堂、校舍,用来让林肯大尉及其副手、军医、水手等多人教授日本生员航海及应用;造船及炮术;船具及测量;荷兰语言、算术、地理、庶务;发动机技术;火炮、鼓手等课程。

    除了这样的文字学习之外,还有舰上实习,用来实习的军舰是观光号,舰上有自己的舰载小艇,但这种小艇是荷兰教官团专用的jiāo通艇,日本人,特别是这些日本传习生是没有权利乘坐的,于是,日本船匠在荷兰人指导下,练习制造欧式单桅小艇,后来经林肯建议,在海岸附近建立了短艇造船厂——一直到传习所搬迁到神户,学校附带着的制帆厂和锻冶厂也跟着搬过来了。

    海军兵学校的主管名叫féi田滨五郎,他是长崎海军传习教育班第一期生员,和胜海舟是同学。学校有学生103人,分作三个班,正在上二年学制的最后一年的学习课程;教习也不再是荷兰人,而是由日本人自己担任,但同时进行派遣留学生到荷兰和英国深造的计划——留学西洋的计划,日本人却是走到中国人前面了。

    由三条实美、胜海舟、西乡从道等人陪同着,奕誴一行人乘马车穿城而过,来到位于城市西北部的六甲山下;海军兵学校就坐落在山脚下。

    学校的占地非常宽阔,较诸威海海军学院也不遑多让,站在学校mén口看过去,是当年的幕府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的手书,向学校里面看过去,是一排木制结构的房舍,明净的阳光下,远近的树荫在纯粹的日本式建筑的mén廊上投下稀疏的yīn影。

    学校的mén前占满了身穿同样的雪白服装的日本生员,在他们身边,靠近学校正mén的位置,是一排年纪较大的日本男子,奕誴猜的出来,这大约就是学校的教习了。

    看见有客人来到学校mén前,为首了一个男子用日语呼喝几声,从腰间chōu出长刀,在空中前后左右的挥舞数次,学生们齐刷刷的转向,列队向大mén处迎了上来,“王爷,领头的就是学校的校长féi田滨五郎君。”

    奕誴沉默不语。眼见féi田滨五郎带队来到身前,站在一边,手中的长刀在空中飞舞,吼了几声,他身后的生员同时鞠躬行礼,“王爷,他们在说,欢迎并感谢中国大清北洋海军的将士到海军兵学校来,对他们的教学进行指导。”

    奕誴一愣,他读书虽然不多,但为人非常聪明,对日本人这种以既成事实来bī迫自己的做法非常不满,若不是尚顾忌着自己是领旨前来,几乎就要转身离去了。“我们不是只做参观的吗?怎么说到指导上了?”

    三条实美若无其事的笑一笑,“阁下过虑了。指导一说,不过是以讹传讹,想来是学校的年轻人误会了。”

    “大臣阁下,请您分清楚这其中的主次,我等此番到访贵国,皇上jiāo办的旨意中,也是为增进两国海军往来,绝对没有彼此指导之言——违旨而行的事,本王是绝对不会做的。”

    “请您放心,亲王阁下。我们日本人也绝对不会用故意的恶意行为,来置亲王阁下于危境的。”

    奕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撒谎,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最好如你所言,否则的话,太政大臣阁下,发生的场面就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了。”

    虽然对三条实美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非常不满。但自己是代表大清朝政fǔ而来,两国之间的礼仪还是要继续保持,奕誴向féi田滨五郎点点头,满和煦的说道,“因为我等的到来,惊扰贵校上下,本王表示歉意。”

    “正好相反,尊敬的亲王阁下,能够接待来自同为亚洲强国的中华亲王阁下一行,是敝校及在下的荣幸。”行礼过后,féi田滨五郎侃侃而谈,“亲王阁下,请这边走。”

第122节惇王出使(8)

    第122节惇王出使(8)

    由féi田滨五郎、众多海军兵学校生员和日本官方人员共同陪同着,奕誴一行人在海军兵学校中转了一圈,他不大懂海战军事也还罢了,沈葆桢、丁日昌、杨廷辉、吴长庆,特别是邓世昌、方伯谦、刘步蟾、林森森等人,最关注的还是日本海军所研习的海上cào舟技巧。一路走来,一路询问——彼此都称得上是专家,也不必nòng那些虚假的东西来méng蔽。

    奕誴一边听着郑刚的翻译,一边随口问道,“如今贵国的海军,共有多少艘军舰啊?”

    “共有3田滨五郎漫声答道。

    “很多啊。”奕誴说,“不知道战力如何呢?”

    “比之贵国,怕是远远不如。”

    来的路上,奕誴听沈葆桢和他简单的介绍过,日本海军的舰船确实不少,但首先,这其中包含有12艘运输船,另外的24艘炮舰也多是和在越南近海一战中,给大清俘虏的法舰德斯丹一样的铁制木胁船,论及排水量和作战能力,不及中国的铁甲舰远甚。

    而且,这其中的丰锐、孟chūn、雄飞、开阳、回天、蟠龙和千代田号,都是幕府末期,由日本各藩大名主动捐献给幕府将军,或者是应命chōu调的。咸丰十八年的时候,天皇睦仁在大阪的天保山湾检阅这些舰船,共计有六艘军舰参加阅舰式,而总吨数才不过2,000吨

    一路说着话,一路走进学校,进入到主体建筑群,迎面的一大块硕大的石壁,上面镌刻着一段话,“……光耀皇威于海外,非海军莫属,当今应大兴海军。然而草创之今日,国内叛luàn尚未平定,军事费用巨大,非国力所能承担,况且,首先应网罗jīng通技艺之士,以从事海军训练,编制和造船冶炼等方面工作。有鉴于皇国jīng通上述技艺之士甚少,故兴办学校为建设海军之根本。拟在兵库创办学校,以建立海军之基础。”

    在这段文字的下面,还有一段小注“海军之事为当务之急,应从速奠定基础。4∴⑧0㈥5”

    听郑刚给自己翻译一遍,奕誴频频点头,“这番话倒说到本源了。和我大清皇帝一力cào办海军学院之圣谕,也有几分契合处呢。”说着转身,“这是谁的话啊?”

    “上面一段话,是海军卿胜海舟阁下所言;下面的一段小注,是我国天皇陛下的谕旨。”

    奕誴不齿的冷笑,小日本,居然也敢用‘谕旨’吗?真是夜郎自大当然,这样的话只是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很感兴趣似的点头称是,“那,不知道生员们的学制和课业安排是怎么样的?”

    féi田滨五郎为他一一解释学生的学制是两年,早晨,夏天5点,冬天6点,吹螺击鼓起chuáng,再鸣钟一下用早餐,饭后换上专mén的服装清洁卫生;上午8点钟水手长升旗,值班部长检查船员击鼓、演练样枪和张帆,然后点名。其后,船长派小船接教习到船练习至正午;中午收拾器械后用午餐,再敲钟一响收拾餐具,安排下午练习用器械后午休;下午2点,教习到船练习到4点;黄昏,吹螺降旗、击鼓、演练样枪、卸帆并收拾用具;值班部长检查船员、枪炮;晚上8点,吹螺击鼓休息,值班部长检查巡视船内,注意防火,遇风雨则检查是否下重锚及船舵和发动机是否正常。夜班值班人员每一个小时一换班,换班时检查有无被水侵入之处及其他疏忽之处,并记录。

    这还只是在船上进行实习时候的必要功课,在岸上学校中接受文字知识,则更加是苦差事。按照规定,每一学期的上课时间是1月19日到12月19日,上午8点至12点,下午12点半到…;每月逢1、4、6、9日学习测量和算术;2、7学造船;3、8学蒸汽机;7、5、10学船具;2、8学海上炮术;2和23学shè击;5月10日到8月晦日(就是yīn历每月的最后一天)学习游泳,其间3、8、5、10练习水上调马。

    总之一句话,举凡士官学、枪炮、蒸汽机、测量、会计、发动机、管理火工、造船、船舶驾驶、管理水手等十余mén必修课程,都是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必须要掌握的。

    奕誴听得一个劲的嘬牙huā子,“啧啧啧。”他的语气中一片赞叹,“这样长时间的课程,孩子们可能坚持得下来呢?”

    “不这样可不行啊。”féi田滨五郎说道,“日本国小民贫,比不得贵国英才辈出,也只有以勤补拙了。”

    奕誴很赞同的点点头,来到日本时间很短,但所见的日本人中,也只有这个叫féi田的家伙,还算是会说几句人话

    在他们的身后,胜海舟、西乡从道和其他几个日本海军方面的代表跟在身后,听着前面几个人的说话,和沈葆桢、丁日昌、方伯谦、刘步蟾、邓世昌等人聊着天,“上一年7月间,丹帅统带全军,在沱山港外大败法军,公名震天下自不待言,也为我亚洲百姓开创了战胜西洋列强的先河,这种傲人武功,足勘传诵一生啊”

    “若是说及对西洋列国小有胜果,也是全靠我皇上英明神武,指挥若定之功。本官不过供趋走之役,如何敢邀天之功为一己荣光?”

    胜海舟附和点头,“这是自然。”随即追问道,“丹帅,昨日在知事大厅一见如故,本官忝掌日本海军,于报国报君之外,所感兴趣者,全然是在如何办理好我天皇陛下jiāo办的差事。把我x本海军打造成亚洲一流的舰队。想来丹帅身为大清海军大臣、威海海军学院的山长,定然于某心有戚戚然焉?”

    “不错,海军卿阁下这话说得极是,我等身为臣子者,固然所属不同,但为君上分忧,为自身建功,正是职分所在。”

    “既然如此,不如就请丹帅将xiōng中所知,尽数教授于我等?也好让本官日后也能如丹帅一般,成万世之名?”

    “你想……”沈葆桢长长的‘哦’了一声,微笑望向胜海舟,“海军卿阁下,非是我不愿意将此事告知,只不过,皇上临行时曾经于沈某有过上谕,这番话出皇上御口,入沈某之耳,断不能流传在外,否则的话,皇上就会第一个杀了老夫的头阁下,您与沈某终究是相识一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掉脑袋吧?”

    用这样的话作为托词,就不必谈了。但胜海舟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和他打了几句哈哈,给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sè。其中为首的是三个人,刚才彼此都做过介绍,一个是这一次到日本来,在濑户内海外尽引带职责的观光号的舰长大山岩;另外一个是他的同乡、朋友、战友,日舰比睿号上的副舰长,同时也是即将在一个月后前往英国接受留学深造的东乡平八郎;第三个人叫山本权兵卫,和前两个人一样,他也是萨摩藩人,但年纪要比他们小,今年只有二十岁。

    山本的年纪虽然小,却有实战经验,咸丰十三年的时候,日本和英国之间因为声麦事件而爆发了萨英战争,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山本就跟着上到炮台,一起搬运炮弹,和他一起工作的就是东乡平八郎,而炮手就是大山岩。而一战建功,英国舰队旗舰尤里亚勒斯的舰长和副舰长就是被这个炮台上发shè的炮弹炸死的,虽然不及邓世昌海战处子秀来自那么光辉灿烂,但考量一下三个人当时的年纪,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因为这样的经历,山本非常骄傲,在海军兵学校中从来不服从英国教官的管束,这一方面是见到敌人那种本能的抗拒,还有就是自己是来自战场的自负,根本就没有把那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大鼻子教官放在眼里,成天喝醉了酒打群架,火来了连英国人教官都敢打。到上一年的年底,山本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从海军兵学校毕业,现在在日舰千代田号上担任炮手。这一次听说有来自中国的北洋海军到访,他也借着和大山岩和东乡平八郎的关系,掺和了进来。

    这些日本海军的成员都不能向他们的校长和海军部的长官那样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不过,中文不会说,英文对话还是没有问题的——日本的海军兵学校所用于教授和日常会话的,全部是英文,这一点和中国北洋海军有相通之处,双方都是年轻人,日方又是有意拉拢,因此,很快的时间,就能够融为一片。

    在日方众人看来,中国这一次派来的使团中的海军诸将,各有风采刘步蟾面容英俊、方伯谦一脸jīng明;邓世昌沉稳如山,林森森壮实厚重,都是一时俊彦之选。而上一年七月间在沱山港外一战,经中法军士口口相传,再加上日本人着意收拢情报,所得到的信息,虽然不能说100的准确,却也和战场情形相去不远了。

第123节惇王出使(9)

    第123节惇王出使9

    在大山岩看来,中国海军的战术实在算不上很高明,用炮舰搭载绿营士兵是第一个缺失,这等于是捆住的一边手脚去和敌人搏斗,十四艘兵舰,总吨位并不弱于法国,有两艘铁甲舰充当战阵主力,最后的结果却是给对方打沉了一艘,重创了六艘

    大山岩和东乡等人在休息的时候议及这一次的中法之战,慨叹道,“这也只能是惯于làng费的中国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要是在日本,领军的海军大臣,一定会引咎辞职”众人共议,认为大山岩的话是不可易的‘yù论’

    第二个缺失就表现在清军的训练无能,以致在战场上惊慌失措,连平时十成功夫中的三成也表现不出来——若不是有邓世昌一炮建威,打沉了法舰雷诺堡号,jī励士气,最后的战果还不会是样呢

    因为这样的原因,日本海军军人是不大把北洋海军放在眼里的,持这种论调的,尤其是以山本权兵卫为首,他曾经说过,“要是我能够统帅如同中国人那样一支庞大的舰队的话,一定能够在不损失一艘船的情况下,全部歼灭法国海军部队只可惜,这样优秀的战舰,只落在一群无能的中国人的手中”

    这样的话自然为大山岩严厉禁止,最后甚至威胁要不允许他参加这一次和中国人的见面,山本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保证不会在中国人面前吐lù丝毫,方始给大山岩放过而这一次对于来访的中国北洋海军,日本海军众多将佐也早已经得到了胜海舟的授意,问题就先从唯一的一次对战开始,“刘君,您是贵国海军学院中第一批有幸参与到对敌实战之中的一员,敢问刘君以为,海战争雄,当以何为先?”

    “我不以为有先后次序区别,海战不同于陆战,将士可以有忙闲之分,必要全舰上下,同心协力,才能有取胜之望,若说分清主次,不过从属不同,资历有别而已”

    “刘君这话,请恕鄙人不能同意海面战争正如阁下所说,要全体同仁共同帮助,彼此使力,才能得胜,这一层固然属实,但舰上诸员,上至管带舰长、下至将佐兵员,既然各司其职,就要分清上下尊卑,否则的话,令不行、禁不止,不要说打仗,就是承平时日,舰上亦当一团húnluàn了?”

    这很显然是在狡辩,刘步蟾一笑,甚至都不愿意为这样的话题和对方展开辩论,倒是他身边的方伯谦受不住了,“这话未免过于以偏概全了我们这一次到贵国来之前,也曾经听闻过,日本军中,最重上下等级之分,例如,三年级学生被称为“一号生徒”,在分队里起指导的作用,二年级学生是“二号生徒”,帮着一号学徒敲边鼓,所有动手化体力的活都是被称为“三号生徒”的一年级生去干可是的?”

    “正是”大山岩毫不隐晦的点头,反问道,“军舰行于海上,彼此同袍一体,一旦接战,绝无可缩身躲避处正要海军将士上下一心,同御外侮,而上下等级之分,是在每日的生活中紧密加强这种彼此统属关系——难道在贵国的海军学院中不是这样吗?”不跳字

    “当然是的但却没有贵国海军这样,全部以欺凌后辈为荣光的行径”

    “所谓欺凌后背,也是不明内情之人的误传”久未出言的东乡平八郎也了,“与之相称的,却是身为前辈的我们,对于后来人的种种教导和抚慰之法——这一点,料想刘君等人是不的?”

    “这话不对我大清海军将士,无论是先人抑或是长官,从无欺凌后辈和属下的恶例但在沱山港一战中,却也能够彼此努力,共战强敌,这难道不是优于贵方这种虽称本意善良,但手段失之粗暴的行径吗?”不跳字

    双方都是年轻人,又是征战大海的赳赳武将,难免都有一腔热血,彼此谁也不能说服谁,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也开始出现了火yào味,“这位就是指挥定远舰炮手一炮击沉敌舰雷诺堡号的邓君了?”

    邓世昌向大山岩几个人拱拱手,“不敢,正是邓某”

    “照邓兄所言,兵士不必以严刑峻法相克,自然就能够主动有一腔报国杀敌的热血了?那人生而好生恶死,若不是心中畏惧朝廷规制,军中法典,因为害怕死亡,而致临阵逃脱,又当如何?”

    “此事又有何难?”邓世昌哂笑一声,面对山本权兵卫,“阁下就是最爱打架闹事的山本君了?”

    山本权兵卫双眼向天,一脸倨傲,“是我”

    “我请教您一个问题,当您和旁的人打架的时候,有没有受伤的情况?”邓世昌笑着问道,“我说的这种受伤,是指那些皮ròu破损,但并不很严重的创伤的?”

    “这,自然是有的”山本权兵卫说道,“不但这种小伤,就是严重的伤,某也受过”

    “严重的伤暂时不提,先说第一种”邓世昌语平缓的又问道,“那么,您是不是在每一次和人搏斗之后,才注意到身上的某处地方受到了伤害,同样的,也是在搏斗之后,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山本权兵卫很认真的想了想,邓世昌的问题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经他提起,忆及多年来打架的经验,诚然如他所言,“不你说的都对但……这又样?”

    “这便是我可以答复方才阁下所提的‘兵士不以严刑峻法相克,是不是就不会一腔报国杀敌的热血了’的问题”邓世昌说,“鄙人有幸,méng我皇帝陛下宠招到御前,谈及此事,皇上对我说,这种问题,根本不值一提这是因为,人的身体之中,能够很自然而适宜的分泌一种名叫肾上腺素的物质,这种物质的作用,就是使人获得在平常时候,不会出现的亢奋情绪、乃至越常人的力量”

    看着面前几个日本人游移不定的眼神,邓世昌又追问了一个问题,“山本君,再请问您,每一次与人搏斗之后,除了受伤的痛苦之外,会如同发冷一般的身体颤抖——而这种颤抖,却是不受控制的,是不是?”

    “这……也是有的,不过近来已经没有了”

    邓世昌了然一笑,“这同样是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他说,“现在可以正式回答阁下所提的问题了好生而恶死固然是人心之常,但置身于血火飘扬的大海之中,眼见旧日军中袍泽逐一受伤或者毙命,必然会jī起人心中的血xìng之气——这种血xìng之气,其实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种肾上腺素在起作用——因为这样的缘故,非是己方真正不敌敌人,或者是生命危在旦夕,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呢”

    大山岩几个人面面相觑,邓世昌的话是他们从来不曾听过的,对于真实xìng充满了怀疑,但参考山本权兵卫及偶尔的几次和人搏斗的经验,又对方不是在撒谎,但这样的知识,他是的?胜海舟在一边听得觉得诧异,这也是咸丰皇帝教给他的?他又是知晓这些的?

    “阁下这话,才是以偏概全,若是照您这样说法,兵士在平日里丝毫不必整训,只待在战事爆发之后,凭xiōng中血勇之气,就可以杀退敌军了吗?那还要受训做?干脆就从田间找一二青壮汉子,登船服役就是了”

    “整训归整训这是兵士能够熟练cào行舰上器械、武装的基础我等现在讨论的,并不是这样的问题——海军情况,与旁不同,正是要上至舰长,下到兵士同心一气,如同一家人一般,如臂使指,才能为国报恩——这是一切胜利的前提鄙人所要说的,是在平日的时候,如何达致舰上所属,亲如友朋,是要靠上下同心,和睦相处,而不是如贵方一样,全以欺凌伤害后辈,使之心生畏惧为能事”

    “我国自古传承而下的规制,与贵国不同,身为后辈者,先天就要有为前辈服shì的觉悟”大山岩说道,“萧规曹随之下,也从来不曾有人心生怨言的”

    “人心难测,又如何能说旁人心中对此并无抵牾?”方伯谦接过话头,大声抢白,“便称是阁下,当年为同舰的前辈训斥,难道就不会暗中垂泪,心中不满?”

    大山岩、东乡平八郎和山本权兵卫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从来没有”

    “啊?”

    “因为我等深知,前辈训斥我等,只是因为我们应尽的职分没有尽到,所以才给前辈打骂**若是有,难道不能给别人说?若是无,也从来不会有人无事生非,故意找茬所以在我等而言,必须要打起全部jīng力,做好分内的差事凡此种种,都是所有人必须要有的觉悟,自然的,也就从来不会有人为犯,给上官惩罚,而至心怀怨怼了”

    刘步蟾几个面面相觑,双方在理念上有着太大的差别,可以说是彼此心xìng不同——这样的话就不必谈了

    第123节惇王出使9

    第123节惇王出使9

第124节惇王出使(10)

    15第124节惇王出使10

    邓世昌、刘步蟾几个和日本海军兵员吵得不可开jiāo,彼此都是心志坚定,断不会为对方的言辞所动,从海军兵制一直吵到中日两国聘请来的西洋教习的学识,再到在正式战场中,友方舰队的列阵对敌策略,双方大抬其杠,最后干脆不再跟随奕誴等人的队列,几个人单独走到一间本来是用作上课的房舍中,彼此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画点点,模拟起正式的海战来了

    在大山岩等人认为,海军中的任何一艘舰船都是绝对不能有闪失的,不但是因为训练海军中从舰长到普通战士所要huā费的和功夫远过陆军,因为舰船都是国家huā费重金厚帑,或者从国外购进,或者是国内生产,若是轻言放弃的话,如何对得起这许多的心血结晶?

    “我等的意思绝对不是说要轻易抛舍友舰,而是在势不可解的情况下,难道就不能考虑放弃一小部分,而达到保全多人xìng命、值得保全的战舰的崇高的目标吗?”不跳字

    “既然阁下谈到能够保全多的兵士和多的战舰,为不能加着意进取,而致使这一两艘需要舍弃的战舰,也不至于遭到这样悲惨的命运呢?”

    方伯谦眼珠一转,笑眯眯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大清有的是人才,有的是钱,买得起多的兵舰,这一两艘,乃至多的舰船,我们也损失得起啊”

    大山岩立刻为之语塞这是一个横亘在日本海军官兵心中的刺咸丰二十一年的年初,明治政fǔ废除了兵部省,改成海军省、陆军省分立首任海军卿就是胜海舟此时他手中有30余艘军舰,三条运输船,合计起来总吨位是13,000余吨胜海舟就提出了个在18年内建成一支合计108艘军舰的常备舰队的计划,但在那时看这个计划都是空中楼阁明治初期兵部省每年总预算是900万日元,其中陆军是850万,留给海军只有50万那句强大的海军也就仅仅是个很悦耳的口号罢了

    这也使日本海军意图壮大的梦想只是建筑在胜海舟、西乡从道等人的脑海中——这一次邀请中国的北洋海军访问日本,未始不是出于借中国海军炮舰的神威,狠狠的刺jī一下从上到下的本国官僚的意图

    和大清的国力正在全盛期比较起来,日本虽然也已经在数年前实行政,但终究国小民贫,不论是发展前景还是后劲余蓄,都远不及中国,方伯谦以这样的话来讥讽,虽然明他是在半开玩笑的,但也很难找出话来反驳他

    “贵国诚然是国用日足,但也不是可以任由你等随意huā用的?一艘军舰的造价总是三百万两银子上下,难道就可以这样任由海军胡luàn糟蹋吗?这难道不是败家之举吗?”不跳字

    刘步蟾摆摆手,制止方伯谦还要和对方斗嘴的俏皮话,“大山君,还是如您方才所言的,鄙人试举一例当日在沱山港外,法国海军旗舰的阿塔朗特号,眼见敌我力量悬殊,乃放弃作战,转而逃逸而去,若是依阁下的观点,如他这般作为,无疑是临阵逃脱;而在鄙人看来,却是留此有用之身,意图后日——如果都是如台斯当少校那样,死战不退,最后除了打开通海阀,让窝尔达号坐沉海底再无他路可走,您认为这样的行为,除了能够留下所谓的武士英名之外,又有何用?法国朝廷huā费的大笔银子购置的炮舰,难道不也是làng费了吗?”不跳字

    “即便不是这样的话,最后也会是落到中国人的手中,还能有区别?以国家战力,最后却用以资敌,这又有和作用?在我等看来,还不及坐沉呢”

    “又了这一次战后,除了一艘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易士弼号之外,我大清已经将所有缴获的炮舰尽数返还法国,这能说是资敌呢?”

    山本权兵卫还要再说,教舍的外面脚步响起,一个穿着海军兵服装的日本小伙子探头进来看了看,立刻立正站好,嘴里哇啦哇啦的说了几句日语大山岩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今天的争辩还不能算完,不过暂时不能进行下去了”他用英语说道

    “有事?”

    “诶亲王和大臣阁下准备离开,到舰上去了”

    “那,我们也出去”

    从海军兵学校到停靠在港口边的军舰这一路中,方伯谦始终在不依不饶的说着话,“正卿,子香,”他叫着两个人的字说“日本人这不是在胡搅蛮缠吗?明明是不占道理的事情,偏要咬住不松口?”

    “这也难怪他们,我听丹帅说,日本人能够拥有的舰船远逊于我大清,这还是日本人为了巩固海圉,多方筹措而来的;可以说是少一艘是一艘,所以才这么的珍贵,丝毫不容有失”

    “我倒觉得,那个大山岩的话未必是”林森森接口说道,“益堂,你想想,要是在沱山港外海的时候,我大清海军上下都有着日本人这样,对于每一艘军舰都抱着断断不能容其有失的心态,战况是不是会好很多?”

    “少屏这是话?难道我们在战时所出的力还不够吗?抑或是我等都抱着放任自流的心思,看着友舰受损而不顾了?广亨号若不是正卿主动向丹帅请战救援,只怕也早就给法国人打沉了?”

    “你和我吵?”林森森委屈的抱怨,“我和你是一国的嘛”

    刘步蟾和邓世昌相视而笑,“我看你们真是不知所谓凭日本人海军所有的实力,用不到定远、辽远,只凭一艘雷加级,就足够把他们送到海底喂王八还争这些末节做?”

    邓世昌对刘步蟾这种和稀泥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大清海军的实力确实远在日本之上,但在他心中,反而加认同大山岩等人,即海军诸舰是一个整体,断断不能为一己求生而舍弃战友,像方伯谦这种观点,日后只怕会惹下极大的麻烦哩

    而在与他们同行不同驾的另外一辆马车中,大山岩几个人也在说着同样的话题,“你想?东乡君?”

    “若是中国到处都是这样的海军将领,即便有再多的炮舰,再先进的武器,也是不足用的再好的武器,也要人来cào作——我皇国有如胜海君、西乡君、榎本君、féi田君这样的指挥战略家,有大山君、山本君这样的亲临战阵的武将,舰船的设备的落后,不过是用金钱就可以弥补的”东乡平八郎说道,“而这种差距,却又易解决的”

    “我赞同东乡君的话,只要给我们二十年,不,十年的,就绝对可以用加先进的炮舰,弥补上中国和日本海军方面的差异”

    “只是希望,皇国不要出昏招才好”

    “诶?”东乡平八郎和山本权兵卫同时一愣皱眉,“前辈,您为说这样的话?”

    “不,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大山岩微笑摇头,心中却觉得忐忑,这一次中国人的到访,他总觉得其中的意图不是那么简单,倒似乎另有所图似的,只不过以他的见识,还分辨不清这笼罩在心头的mí雾

    车马粼粼,临近中午的时候,队列重又回到了昨天离开的神户港码头,以定远、辽远两艘铁甲舰为首的大清北洋水师的炮舰稳稳的停靠在码头边,和昨天初到贵地不同的是,码头上占满了来看奇玩意儿的日本百姓,红男绿nv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从观光号和比睿号下来的海军所属,也站在人丛中,抬头仰望着这钢铁巨兽

    岸上有清军水兵站岗值守,也感受到了来自异国百姓的钦羡,水兵站得笔直,xiōng脯拔得高高的,那份骄傲和自豪的神sè,洋溢在青chūn的面庞上;船舷靠岸的一侧,有顽皮的小伙子探头下来,大约是想看看距离水面有多高,不停的有人向下吐吐沫看见有马车驶近,猜到是亲王带领日方人员即将做登船参观,赶忙缩了

    丁日昌又好气又好笑,站在岸上左顾右盼,“刘步蟾?”

    “卑职在”

    “等一会儿上船之后,把今天在船头恶作剧的水手的名字都记下来,一概军法处置”

    “军mén,他们也是一时好奇,不必军法处置了?”

    “不行这一次出访日本之前,皇上早有圣谕,要拿出我北洋海军的威风来,这……等作为,传扬出去,不要给人家笑话我大清水师不懂规矩吗?”不跳字丁日昌大声斥道,“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是”刘步蟾点头领命,“等此事过后,卑职立刻将犯过水手从重处置,请大人放心”

    丁日昌不再多说,眼见奕誴、三条实美等人乘坐的马车到了不远,吩咐一声,“列队迎候”

    第124节惇王出使10

    第124节惇王出使10

第125节惇王出使(11)

    第125节惇王出使

    由沈葆桢、丁日昌等陪同着,三条实美、胜海舟、西乡从道以下的众多日方代表得以登舰,迈上阶梯,走过通道,一行人先进入到舰上的指挥室中。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大山岩等人认真观察,这里的面积在一百坪左右,靠近船头的方向,全部是厚重的玻璃舷窗,视野非常辽阔,举目看去,前甲板上的三位炮座,九75毫米口径主炮指向天空,他们知道,这已经是目前世界所有海军部队中口径最粗大的;距今数月之前,就是这里的一发炮弹,炸沉了法国二等炮舰雷诺堡号。

    在舷窗之后,则是铁甲舰的运行指挥机构,直径一米有余的巨大轮舵,各种标识板,以及战时指挥系统,都在这间舱中。而在指挥室的尾部,是四片用固定在船舱地面的屏风遮挡起来的空间,里面是什么,起什么作用的,却不知道。

    中日双方人员总计超过六十人,齐聚在指挥室中,却丝毫没有拥挤感,胜海舟和西乡从道耳语了几句,两个人频频点头,“亲王阁下,这样的铁甲舰,贵国有几艘啊?”

    “一共有六艘,由皇上宠赐嘉名,一概以远字级名之。想来是以其起威震海远之效吧?”

    “是。有这样的铁甲舰,想来贵国海军天下,也完全不是问题了。”

    沈葆桢闻言一笑,“这算什么?”他说,“我大清皇上已经降旨,向英国、德国、法国各自订购级。等到竣工之日,才堪堪可称威震宇内呢”

    “哦?请问这山字级和如今这远字级有何区别?”

    “区别可太多了。”沈葆桢傲然点头,但并不就此话题深谈,转而说道,“王爷,可否示意开船?”

    “嗯,开船吧”

    “亲王阁下,能否容许我等到轮机舱中一观?”

    “这,怕是不大妥当吧?”铁甲舰初至中国的时候,奕誴身为海军大臣,也曾经亲自到轮机舱去看过,那里安置的蒸汽机和其他的,净水机等设备除却体积巨大之外,就是噪音太大,彼此对面不闻,更不用提还有煤尘飞扬,让人呛咳难忍了。

    所以,自从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肯亲自到底舱一走了。就连咸丰十九年皇帝东巡海圉,想到底舱一观,还是给奕誴谏止,不得已作罢的。这一次到日本来,按照规制,他身为中方身份最尊贵之人,对方有意游览舰上各处,他都是要跟随的。

    三条实美想了想,猜到了他犯愁的缘故,“那,阁下,不如就让胜海君等人下去参观一番,由鄙人陪着您在指挥室中?”

    “这样也可以。”奕誴顺水推舟,向沈葆桢点点头,“丹初,那就由你代本王劳动一番吧。”

    葆桢答应着,摆手示意胜海舟等人前行,自己在身后跟了上去。

    胜海舟几个从指挥室往下走,越走越觉得定远舰真是超过自己认知的庞大怪物,大山岩暗暗计算,只是楼梯就下了不少于一百五十级,这还不包括在舰上各层的甬道间穿行的距离,但即便如此,耳中却还只是听见越来越震响的轰鸣声,而没有看见轮机舱的所在。

    “沈君,这铁甲舰上,分做几层,都是起何等作用的?可否见示?”

    “一共分作九层。最下面一层是底舱,依次而上分别是储煤舱、轮机舱、庶务舱、作战武备藏、厨舱、通道舱、卫生舱、休息舱还有指挥舱。”沈葆桢一指几个人正在落足的舱道,口中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通道藏。”

    日方一行人也都是海战专才,一听便知道,所谓通道藏,是指完全为作战所准备的特殊舱室,这里直通前甲板,除了和火炮炮台连接用于扬弹机等专用作战设备储存之外,没有任何闲用设施,自然的,这里和下面的作战舱是有通道相连的;而这里的另外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装甲极厚——为了防止敌人的炮火打击。

    再向下走,通过庶务舱,就可以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和浓烈的煤尘的味道了,而且温度也是越来越热,扶着两边的扶手,下到舱底,头顶的灯光一直延伸到远方,可以将舱中的景致尽收眼底超过胜海舟等人想象的两台复合平卧式蒸汽机正在发出震耳y聋的巨大噪声,曲轮咣当、咣当的往复来回,因为刚刚开船不久的缘故,远远没有达到最高转速。

    轮机舱的水手大都光着半截身子,在灯光的映衬下,竟然还有几个人是完全赤着身子的,身上的油光和着灯光的照耀,现出饱满而健康的光泽。

    沈葆桢站在铁梯上,向胜海舟做了个手势,是在问他,还需要不需要到最下面去看看?后者赶忙摇头,用手指一指上面,自己领先一步,向上爬去。

    上到三层以上,噪声逐渐远去,胜海舟和沈葆桢相视苦笑,“直到现在,我的耳朵里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诚然如是,所以我皇上早有谕旨,轮机舱中的水手,在整条舰上,每月所拿的俸银,是全舰最高的。”沈葆桢看日本人一个个都瞪起了眼睛,重重点头,“不瞒诸位,比我这个海军帮办大臣,每月也不少呢”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但如此,皇上还有命令,所有轮机舱中所属,都有一年不少于六个月的假期——这在舰上,也是独一份哩。”他笑着说,“不过,即便是饷银丰厚,每年轮值又只有常人一半的时间,但轮机舱中所有的水手,没有一个是不耳聋的。”

    “这样说来的话,贵国的皇帝陛下,竟是以重帑来招募轮机水手了?”

    “差不多吧。”

    大山岩在后面一句不落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眼见又到了通道舱,忽然越前几步,“沈大人,能否容我等到甲板一观?”

    “当然可以。”

    就着第五层的通道向外走去,推开半启的舱mn,眼前一片明亮,众人来到了刚才在指挥室中所见的前主炮所在的船甲板。奕誴和三条实美已经提前从舱中出来,迎风而立,正在低头从炮舱中走出来,看见众人,展开笑容,“大臣阁下,很多东西连我也不知道,正好,有专才来了,老沈?你给大臣阁下解释一番。”

    沈葆桢也不能完全通晓舰上武装,便顺势一指,“邓世昌,你来为大臣阁下做介绍。”

    邓世昌挤出人丛,站到炮舱的mn口,从炮手手中取过六分仪,为他讲解了起来。

    胜海舟、大山岩等人jīng神没有放在他们身上,转过头去,径自和站立得笔直的清军水手说话,“请问,这样的前主炮,每分钟的时间内,能够出多少发炮弹?”

    “每两分钟一发。”

    “sh程呢?”

    “最远能够打到12,000米的距离。”

    “那……”胜海舟想了想,回头一指船舷左侧的速sh炮,“这样的火炮呢?”

    那个水手看了一眼,摇头说道,“对不起。这不是我所知道的范围,您可以去问专职炮手。”

    胜海舟心中暗暗赞叹,从小节可见大势,中国海军的水手分工明确,又不以不知为知,这份认真的态度,和日本海军倒是很有一拼啊。

    询问了几句,转身走向船头,站在舰艏探头向下看,如巨斧一般的船头劈开海面,溅起欢快的lnghuā,可见船速相当之快,“丁君,请问现在的船速是多少?”

    “在十五节左右。”

    “能否容贵海军水一炮看看?”

    “可以。”丁日昌立刻点头,“不过,大臣阁下,请先到指挥室中吧?这里的危险太大。”

    “不妨事的,请容许鄙人和我的学生站在甲板上,亲身观的全部过程。”

    丁日昌知道,他所说的站在甲板上,也只是在炮位之内,而绝对不会站在炮口之下——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胜海舟等人在自己找死了当下也不勉强,引领着奕誴和三条实美等人进入舱中。胜海舟、西乡从道、大山岩几个人如何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bī仄的炮位中装不下这些人,只好站在外面,看炮手灵活而熟练作。

    扬弹机将炮弹和炮yo装好,按下电动按钮,底火点燃,火炮发出一声怒吼,炮弹出膛而去。数秒钟之后,在遥远的海面上炸起一团水huā。胜海舟等人礼貌的鼓起掌来,“非常好,谢谢您的劳作。”

    感受了一番远字级铁甲舰的齐sh威力,定远号开始回航。等到了岸上,送奕誴等人回到管驿休息,三条实美即刻返回东京,他要向天皇陛下汇报这一次在神户所见的大清海军的威势力量。

    在他和胜海舟、西乡从道三个人联衔封奏的视察报告中是这样写的“如果现在和清国开战,我们没有胜利的可能,只要‘定远’一舰就能把全部常备舰队送到海底。陛下,军舰,我们要军舰,我们是四面环海的海国,卫国就是卫海,拥有能和‘定远’对抗的军舰是我们最要紧的。”

第126节皇子归来(1)

    第126节皇子归来1

    皇帝早早的起身,佳贵妃睡姿不雅的大张着四肢,身上的夹被拥到xiong前,lù出洁白雪腻的身躯,让男子看在眼里,爱在心头。[本章由为您提供]

    后宫中这么多的nv子,他真心喜爱的,只有一个皇后,一个佳贵妃,再有一个就是身份特殊的惊羽;其他众人,多是为贪欢的天xìng而至,并无其他。

    在nv子的脸颊轻wěn一下,尤佳氏立刻睁开眼睛,“啊,皇上,奴才……”

    “别动。”他的手从夹被下伸进去,在她赤o着,片刻额之间,nv子娇哼出声,“皇上,您……要是再这样的话,奴才就不……”

    “不怎么样?”

    “不放过您了。”

    皇帝扑哧一笑,从她的爱河边缘chou回手掌,“不逗你了,”说话间转过身子,吩咐一声,“伺候朕更衣。”

    杨三和六福这才敢进到暖阁中,对躺在chuáng上,*光外泄的nv主子看也不看一眼,伺候他穿上朝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刚刚过了辰时。”

    起身穿衣,洗漱,大解,用膳,等到这一切都忙碌完毕,也是军机处该叫起的时候了,皇帝端坐御座,让几个人起身,第一件事就说到文祥的身后事。

    他眉头微皱的说道,“朕『绿『sè』』为文祥撰拟的谥号,端、清、恭、肃,都不是美谥,而且,也未必能够尽数文祥的生平。”

    文祥是四月十一日的黄昏故去的,丧榜传到值房,皇帝念及他多年来帮衬办理同文馆差事,挨尽清流唾骂,数十年来几乎没有过过什么舒心日子,眼见朝廷国势日渐平稳,他也年纪老迈,本来打算过了万寿节,就让他如当年的翁心存旧例,以五日、十日为一次的入朝办事,不料就在这之前不久,就一瞑不视了,也很掉了几滴眼泪。而时间仓促,军机处行文内阁,撰拟的文祥的谥号,又让他很不满意。

    奕不敢多说——撰拟是内阁的差事,和他没有什么相关,抱着说错不如不说的宗旨,躬身行礼,“皇上加恩文府,不但文祥存殁衔恩九泉,就是文祥的子孙,也无不叩谢天恩。「域名请大家熟知」”

    “朕想,文祥这些年办理洋务,国事倥偬,他为人又是老成谋国,不及丝毫之si。就赏他个‘忠’吧。”

    奕心中很觉得高兴正如皇帝说的,端清恭肃四个字都算不得什么美谥,这也是内阁看他出身清流,却多年忙于总署衙mén的差事,往来的都是一些金发碧眼的老外而下考评。

    他虽然心中极为不满,但也不能硬顶着内阁的成文,心中只盼着‘恩出于上’,最好将这份奏文发回重拟才是最好,也算尽到自己的一片心意。但不想皇帝竟然连这样的过场也不走,径直降旨,那就更好了。

    皇帝低头看着众人,忽然问道,“曾国藩,你以为赏文祥一个忠字,可还能详述他一生生平啊?”

    “皇上所言极是。文大人崇尚正学,品行纯粹,一个忠字正正合乎其人一生所学所行。”

    “那就这样定下来吧。除此之外,于文祥的身后荣宠也是一点也不能省。开去任上一切处分,入祀贤良祠,内府拨银三千两治丧,另外,让大阿哥和三阿哥代朕到灵前上香——你们想想,还有什么?”

    “是不是该加恩文祥的子孙?”

    还不及皇帝说话,曾国藩chā言道,“臣以为不必。当初皇上曾经有过上谕,从咸丰二十年之后,朝廷恩赏,一律及身而止。后世子孙,有才者不必担心无出头之日;无才者,也不能白白领着朝廷的一份俸飨。”

    “曾国藩这话说的是养着一群寄生虫,让他们不事劳作,就坐着白吃祖宗的基业,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朕绝对不准”皇帝大声说道,“就按曾国藩说的做。于文祥的恩宠,就到此为止。”

    文祥的身后事就此落定,奕和曾国藩jiāo换了一个眼sè,老人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皇上,臣等méng皇上恩宠多年,信任有加,本不该生轻卸仔肩的念头,但如今军机处中乏人矣,可否请皇上降旨,再从朝臣中选派数员,增补值房,以资使用?”

    “怎么?嫌身上的差事太多了吗?”皇帝和煦的笑着,“朕早就说过,奕、赵光、阎敬铭不提,你曾国藩的年纪一天大过一天,要学会节劳。我大清朝一天之中要发生多少事?要是都jiāo到军机处这里来,便是再多上一百个人,也是不敷使用的。有些时候啊,就是得学会放手。”

    这和曾国藩所请求的事情相去甚远,但也不敢打断,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至于选派新人到军机处中,再过一过吧。此事先不必急。”

    皇帝无心增补,可见的对现在的这几个人依旧是圣眷未衰,从奕以下,都觉得很高兴,众人相视一笑,“是。”

    “还有,文祥死后,他的差事是jiāo给谁的?”

    “由宝佩衡掌理。”奕说道,“实际上,从咸丰十八年之后,文大人经常闹病,差事就已经是有他在渐次接手的了。”

    &én有很多年了吧?朕记得从咸丰二年起,他就是在同文馆内任职的,是不是?”

    “是。自从咸丰二年,皇上降旨初设同文馆之日起,宝佩衡就以旗人之身,入值其中,若论及治国之诚,shì君之忠,都是朝臣中的典范。”

    &én中呆着,日后你们看看,哪里有善地,打发他去做一任。”

    奕不知道这番旨意从何而起,暂时答应了下来。“皇上,前日有驻美国公使荣庆发来奏折,除尽言差事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二阿哥即将归来了”

    “哦?”皇帝双目一亮,“滢儿要回来了吗?这可真是好消息”

    点头,但下面的一句话,却让皇帝的心凉了半截,“二阿哥在美国求学多年,一朝归来,上慰父母之心,下安百姓之望,诚然的天家之喜。只不过,荣庆奏折中说,二阿哥在美国的时候,……”

    “怎么了?”

    “二阿哥在美国的时候,有不羁情事。”

    “不羁?”皇帝心中一惊,“是不是惹下什么祸事来了?”

    “这倒不是,不过听荣庆说,二阿哥天家贵胄,又生得一表人才,在美国的时候,为西洋nv子以为奇货,故而……”

    他的话吞吞吐吐,皇帝却能够分辨出一个大概,“你是说,他和西洋nv子有苟且之事?”

    “此事臣弟不敢断言。但臣想,即便如此,也是不妨事的。”奕抬头看看皇帝的脸sè,干巴巴的没有丝毫表情,他咽一口唾沫,继续陈奏,“二阿哥英俊威武,又是年少慕艾的年华,若能发乎情止乎礼,臣弟想,也未始不是一件美事。”

    皇帝冷笑,“你可真会捡朕爱听的说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他身在异国,距离朕十万八千里,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什么‘情’、‘礼’?那个荣庆也是hún账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和朕奏陈,非得到了今天,人要回国了,他才上折子?”

    他恨恨的咬着牙,语句从齿缝中一字一断的崩出,“看着吧,nòng个不好,闹出事关朝廷体面的大丑闻来,朕饶不了这个hún账奴才。”

    奕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奴才指的是荣庆还是载滢,眼下又不能追问,只好在心中暗暗打鼓可别如皇上所说,惹下什么**烦来啊

    载滢站在马礼逊号商船的船甲板上,眺望着越来越远的bo士顿码头,方才离港前的汹涌的人cháo早已消失在海天尽头,心中的那份关山飞越,期盼回国之后,能够在阿玛、额娘身前承欢尽孝的ji动和欢喜都为即将面对的皇阿玛的怒火所取代,四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他却一阵阵的,像打摆子一般的打着哆嗦。

    他是咸丰十六年赴美求学的,同行的人有唐绍仪、詹天佑等,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是贫苦人家的年幼稚童,只为着想在天下人中作出一番表率,因此明知道此去千辛万苦,也毅然跪别难舍娇儿的额娘,踏上征途。

    在美国的日子无疑非常艰苦,皇帝在他临行前说的很清楚,此去异域,他和其他的那些负笈求学的孩子们没有任何的区别,除了一年三大节,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到大清驻华盛顿的领事馆中叩拜东方之外,其他的日子,都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勤劳,亲力亲为的劳作。

    这些东方孩子的每日三餐有专人照管,而这个人还是当年曾经照顾过容闳的巴郎巴托一家。在到达美国之后,中国孩子们即刻到马萨诸塞州,入读海德mén中学就读预备学校——美国还没有正规的高中学校,因此,全部新英格兰地区的优秀学生都集中在这里,为考入大学预备功课。

    班上多出了十几个中国孩子,让白人学生大感惊诧这时候的美国,因为jiāo通的不便捷,很多人都不曾走出过所在的城市,对于中国政fu在美国成立领事馆,乃至派生员到本国来学习,都是只有在报纸上看到一些零星的文字报道,但这样的事情,距离普通的美国人太过遥远,也从来不会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和这些人发生什么jiāo集。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嵩山坳写的《清山变》

第127节皇子归来(2)

    第127节皇子归来(2)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载滢等人的时候,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男是nv若说是男的,为什么留着长长的辫子?若说是nv的,却又为什么生成男儿模样?因为这样的缘故,闹出很多笑话,载滢还好,他在上书房读书多年,又跟着容闳学习过英语,口语表达即便不及当地人,但也还能够做简短的jiā

    而唐绍仪、詹天佑等人就难了,他们的年纪小,又听不懂外语,经常是急得暗自垂泪,每天上课的时候,总要尽可能的近的围坐在载滢身边——只有在这个比自己的年纪都大,也能和外国人jiāo流的大哥哥身边,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因为这样的缘故,载滢比原本预定的晚了一年的时间,才和逐渐度过语言关的同学们一起,入读哈佛大学。

    载滢在美国的学业进展相当快,除了英文之外,他还掌握了拉丁、希腊文字和语言,特别是英国文学,他的造诣更是此番奉派出国的学生们中的第一名,这是因为受了海德mén预备学校的校长先生的影响。

    这还不算,载滢等人的经济状况也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他的皇子身份是绝密信息,连身为驻美使官的荣庆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只有一个带领孩子们到美国来,把他们安置妥当,随即飘然而去的容闳。

    孩子们在美国的生活,则是每一个月有人专mén从华盛顿乘马车送来——每人每月10美金。再多了没有,想要的话,就得自己靠双手去赚取。载滢也是不含糊,他在校内谋得了几个工作机会,其中一个是高年级学生的英国俱乐部聘请他去做办事员,负责一切采买和伙食供应;又在学校内的兄弟会图书馆中得到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职位,每个月的薪水有三十元之多。

    因为这样,再加上他的中国国籍,使载滢在哈佛的四年级时,就已经成为全校人人皆知的风云人物了。到咸丰二十年的夏天,载滢第一个完成了所有必修课程,获得哈佛大学学士学位——成为继他的老师容闳之后,第二个受过完整西方教育,并取得学位的中国人。

    本来此时就该到了他归国的时刻,但皇帝的一道诏旨,把他打发到华盛顿,要他以皇子之尊,和美国政界接触,也好为日后回国办差,先打下一番基础。首发直到此时,荣庆才知道,原来这个最有出息的留学生,竟然是天家血脉,皇子之尊?

    荣庆亲自乘马车离开华盛顿,到马萨诸塞州的哈佛大学迎接,而校方也在得到他的知会下,举行了非常隆重的毕业仪式,载滢以学生代表的身份,登台致辞,并第一个从校长手中,接过学士毕业证书,这个‘中国王子’的名头,一时间响彻校园。

    但等到他随荣庆到华盛顿之后,却闹出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在他和荣庆回到华盛顿之后,因为载滢是大清国的王子殿下的消息走lù出去,美国官方非常重视此事,不但多年来一直和中国政fǔ有合作商业往来的柯尔特机械公司、新英格兰船业公司、尤加利运输公司纷纷派出人来到来迎接,甚至美国总统也派出特使,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来,向荣庆和载滢递上请二人参加国宴的请柬——而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份请柬是针对谁而发出的。

    等到了晚宴场上,载滢第二次震惊全美他是皇帝众多的儿子中,相貌最称英俊的,和颖慧公主完全继承了来自母亲的魅力,兼以能说一口完全分辨不出他是黄种人的口音,搭配上石青sè四爪蟒龙袍服,更显得yù树临风,一团jīng神。

    他在美国隐藏自己的身份,苦干求学的经历,也给美国人翻了个底儿朝天,这种带有传奇sè彩的故事,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占据了美国各家报纸的显著地位。之后的各种宴请更是不在话下。

    在当年的圣诞节期间,载滢出席由柯尔特公司举行的圣诞节酒会上,认识了对方安排的白人nv子,名字叫菲尼克斯,在和载滢认识之后,他为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取其意,叫凤凰。一个是身在异乡,少年孤寂;一个是有意逢迎,风情万种,做出一番荒唐事来。

    而这件事经有心人捅破,成为了美国社会的热mén话题,其时距离容闳到美国,还有十一天的时间——皇帝固然是要儿子在美国历练一番,学成之后更让他在驻美大使馆中增加一些实际经验,为日后回国当值打下一部分的基础,但事先担心他从小在深墙大院中长大,后来又到美国去留学,虽然是在异域,但还是在所谓的象牙塔中,对于世间的险恶未能参详尽透,便打发容闳出京,一则是怕他在美国闯祸,二来也是心中挂念,准备让容闳引导他在美国游历一番,便即刻回国的。不料终于还是晚到了一步。

    等他到了美国,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载滢后悔不迭,又无可倾诉——荣庆虽然是驻美国大使,但在载滢面前,连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只知道唯唯诺诺的躬身领命,偏偏载滢为之方寸大luàn,能够想出来的办法都是昏招,更让事态变得严重起来。

    容闳到美国之后,先顾不得其他,将那个叫凤凰的nv孩儿找到,从荣庆那里紧急提出折合成美金将近一千伍佰元的银子,给了她,并以此作为她钳口之用,不但如此,还特别告诫她,这笔钱分作两个月的时间,由中国驻美国领事馆付清,要她在两个月之内,暂时离开华盛顿,不再见任何报馆的记者,蓄意淡化其事,为怕对方不放心,还由容闳、载滢和荣庆三个人连衔具名的文书,以为保证。

    就这样,算是暂时将此事掩盖了下去,而载滢再也不敢在美国多呆,等事情逐渐平息,立刻选择了离开。

    载滢知道,容闳用来封住菲尼克斯嘴巴的银子,是从驻美使官提取的公出款项,不但是容闳要背上责任,若认真追查的话,连荣庆也脱不掉干系,虽然老师有说日后回京,向皇上奏明此事,断然无妨的话,但他年轻人惹出这样的祸事实在严重已极,不知道皇阿玛会如何处置自己啊?不如托额娘在阿玛面前求求情?

    转头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办法自己进宫递牌子,阿玛一定会立刻传见,到时候还用不到额娘出面,就要有暴风骤雨降临啦

    心中胡luàn思考着,听身后有人说话,“二阿哥,在想什么?”

    “是老师啊?”载滢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容闳走过来了,“老师,学生真是……哎我现在连皇阿玛的面都不敢见,您说,皇阿玛会不会生我的气?”

    “生气自然是难免,不过要说重惩,倒也不至于。”容闳尽量安慰他,以言语开解,“你想想,你是皇上这么多的子嗣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哦,错了。已极不是第一个了。我出京的时候听说,皇上有意让五阿哥步你的后尘,不过是到德国去。”

    若是在平常,这样的消息一定会让载滢惊讶一下,但此刻,他的心情如黄台之瓜,不堪再摘,只是苦笑一声,“哦?五弟也要出国了?”

    “嗯,不过先不要说他,想来也不会这么早就成行,你们兄弟在京中大约还能相见的。”容闳宕开一笔,谈及他自身,“你是皇上最中意的子嗣,这一次又不过是风流勾当,便是惩治,也断不会是伤筋动骨的。”

    “就希望如老师所言吧。”

    四月二十三日,载滢从天津大沽口登岸,一路无话,回到北京。到圆明园宫mén口递牌子进来,皇帝正好刚刚结束和军机处的见面,听见消息,全没有半点得知远行的儿子回国之后,父子得见的喜悦,反而一个劲的生闷气,有心不见他,可这样的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要是给这个hún账的冤家找到空子,先到园子中去给他额娘和皇后面前哭诉,nv人家心软,再到自己跟前来求情,就更难措手了。

    奕看他半晌无言,心知他对载滢的事情有些不好料理,“皇上,是二阿哥回京了?”

    “嗯,回来了。”

    “皇上,臣弟想,二阿哥年少英武,在美国更是有着王子之尊的天子血胤,给西洋nv子钟情,也是情理所在。……”看皇帝面带苦笑,他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让他们进来吧。”皇帝不理奕几个,径直传旨着容闳、载滢在正大光明殿东暖阁见驾。

    容闳、载滢两个患得患失的跟在杨三身后,对殿中的军机处众人视而不见,低着头进到暖阁,噗通一声跪倒,行了君臣大礼,“臣容闳(载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闳,荣庆所上的奏折中说,你从……”他顿了一顿,心中越想越生气,抓起身下的明黄靠枕向儿子砸了过去,“载滢,你hún账”

    载滢吓得以头触地,咚咚有声,“儿子有罪,儿子有罪,请皇阿玛恕罪,请皇阿玛……恕罪”说到最后,语调中已经带上了极难听的哭腔。

第128节皇子归来(3)

    第128节皇子归来(3)

    “你可真是给朕长脸了,嗯?你那么多兄弟,朕从来都寄厚望于你,不料你竟丢人丢到大洋彼岸去了?你知道人家说什么?人家不会说你载滢如何如何,只会说我中华大国,皇族的王子殿下,就是一个只知道xìng好渔sè的hún账东西朕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容闳越听越害怕,他在京中做官多年,虽然中文学识远不及他的西学深厚,但也知道,皇上若是将失却天家颜面的大罪加到二阿哥肩头的话,只恐皇后也救不得他万一皇上一时恼怒,口不择言的说出赐死的话来,那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旁的,膝行几步,爬到载滢身边,和他并肩而跪,“皇上,二阿哥诚然有过,但皇上念在他多年离宫,身边孤苦伶仃,无人照料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不行。”皇帝心中的失望无可言喻,载滢实在是他非常钟爱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宠妃所生,也因为他从小聪明伶俐,而且更识得大体,咸丰十六年的时候,主动请旨,到美国留学,从此开启了清朝生员负笈海外的先例。记得当时自己的心中真是无比骄傲,自觉如此费心用力的培养他,没有落到空处。但他在美国闹出这样一出戏码,自轻自贱一至于斯,太让人失望了。

    “皇上?”

    “还有你,容闳你好大的胆子,不经请旨,就从驻美公使馆中提取银钱,用来为这下溅的奴才遮羞弥缝?谁给你的权利?老六,容闳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皇上,容闳虽然是臣弟管辖的衙mén所属,但更是皇上的臣子,如何说是臣弟的人呢?”奕老神在在的和他耍起了狗皮。

    “你?奕,你是故意要气死朕是不是?”皇帝真有点不高兴了,“你是不是故意和朕捣蛋?”

    “臣弟不敢,臣弟是想说,容闳此行,固然是未经请旨之下的贸然之举,但也是为我天朝仪统,不至贻洋人讥笑,说来,还是功大于过的。”他说,“至于二阿哥,臣弟……”

    “你不必为这个奴才求情,朕管他去死?”说着话,他又抓起一个靠枕砸了过去,正扔到载滢身上,“你滚去死,朕懒得见你”

    载滢误会了,以为皇阿玛真要为这一点小事就要赐自己的死,满腔悲痛的忍着眼泪,趴在地上碰了三记响头,“儿子领旨,谢恩”说罢转身要走。书mí群2

    皇帝大大的呆住了。

    载滢所犯,只是风流罪过,他又何尝就想着真要借此事要了他的xìng命?当下便知道,孩子误会了自己的话,又势必不能出言挽回,只好满脸苦涩的瞪着奕,那样子,是在催促他赶紧出言搭救。

    奕心里这份好笑就不要提了。他自然不能让皇上失望,“等一等二阿哥先等一等。”

    皇帝顺势而下,“你听见你六叔的话了?还不回来?”

    载滢听话的转身跪倒,听六叔说话,“皇上,二阿哥在美国求学,多年辛苦,一旦学业结束,身心放松,再加以有西洋nv子慕艾逢迎,乃至犯下此等过错,臣弟想,二阿哥经过此事,定将修生养xìng,再不会重蹈覆辙,皇上便看在他出国多年,一贯辛苦的份上,宽宥过这一次吧。”

    皇帝顺坡而下,佯装怒气不息的瞪着他,“你听见你六叔的话了?”

    “是,儿子都听见了。今后定如六叔所说,修生养xìng,再不敢行差踏错。”

    “再有下一次,朕就扒了你的皮”他啐了载滢一口,又说道,“下去吧,到双佳斋,去给你母后和额娘请安去吧。”

    载滢从正大光明殿东暖阁出来,直奔双佳斋,这里是皇后的居所,他本来是想着给皇后请过安,随即就到萃景斋去和额娘尽谈离别之苦的,不料事有凑巧,佳贵妃正在皇后宫中,也就一事两便了。

    佳贵妃和他虽然是母子,但宫禁森严,亲如母子也不能彼此见面,只好命人垂下纱帘,母子几个人隔着纱帘说话,“儿子叩见母后、额娘。”

    “你……”外明内暗,二nv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载滢,后者却看不清她们,佳贵妃见儿子面sè黝黑,一脸憔悴,想来在美国那边是没少受罪,只说了一个字,就泫然yù泣了。

    “见过你父皇了?”皇后还好一点,轻声问道。

    “是。儿子是领了皇阿玛的谕旨,来此为母后和额娘请安的。”载滢说道,“儿子多年不在膝前,母后身体可好?”

    “我们都好,倒是你,在美国受苦了吧?”

    “儿子还好。当年儿子叩辞出京之前,皇阿玛有过圣训,他对儿子说,男人趁着年轻多多吃一点苦,只有好处,全无害处。儿子这些年中,几经磨练,更是深以此话为然。”载滢朗声说道,“儿子到美国之后,举凡家中细务,学校学习,一切全靠自己动手。数载而下,倒觉得,如今已经渐次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若是没有,反而会觉得不习惯呢”

    他说得轻轻松松,佳贵妃却更是美目通红,自己的儿子本来是皇家血胤,皇上却突发奇想,把他打发到异域去,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孩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想到这里,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埋怨丈夫。正要说点什么,殿阁外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皇后和佳贵妃赶忙起身,命人撤去珠帘,和载滢一起到mén口接驾。

    皇帝是便服而至,眼光一扫,看见了跪在皇后和佳贵妃身后不远处的载滢,“朕没有打扰你们母子几个说话吧?”

    “哪儿啊臣妾刚才还想,若是皇上也在,共议天伦,该有多好?可巧儿,皇上就来了。”

    皇帝笑了几声,“正好,朕也想和你们说说话,我们进去吧。”

    几个人进到殿中,撤去珠帘,皇帝和皇后升座,佳贵妃陪在一边,载滢则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帝后身前,“二阿哥,”

    “儿臣在。”

    “刚才在殿中的时候,朕说过的话,大约在你六叔、在曾国藩等人的眼中,都有些不以为然。本来嘛,你身为朕的子嗣,即便犯下一些无关痛痒的风流罪过,又算什么事?想来你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吧?”

    “儿子不敢”载滢连忙碰头,“总是儿子不知深浅,不修臣德,乃至有今日之罪,皇阿玛赏罚分明,圣断如天。天下臣民所仰望,儿子又岂敢有此不敬的念头?”

    “你能够这样想,便是你的造化。”他依旧冷着脸,“别听那些人所谓的开解你的话,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是我大清皇族之中,第一个到西洋留学归来的,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做得好了,不但于你、你额娘、你母后脸上有光,更主要的是,此事关系到我大清将此等事作为定例,日后推行下去,以达开启民智的长久新政的发展大计——你以为,朕只是为你贪图美sè要处置你吗?你四弟年纪轻轻,就在贝子府内外养了两三房小妾,朕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呃……”载滢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皇阿玛于自己的重视却是溢于言表的。这让他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这种重视代表了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皇上,二阿哥还是孩子,又知道自己做错了,就绕过他这一次吧。”

    皇帝停顿了片刻,“你听见你母后的话了?还不起来?”载滢这才又碰了个头,起身站好。

    “朕知道你在美国的这几年生活殊为不易,但你老师容闳当年只凭他自己一个人都能受得住苦,你身边总还有和你同去的中华士子,难道便坚持不住吗?所以,虽然明知道你很辛苦,朕也从来没有动过要把你接回来,或者资助你一番的念头。而实际上看起来,这对你不失为一次很有益处的磨练。”

    他转头看向皇后和佳贵妃,苦笑叹息,“你们啊,fù人之见,就知道心疼孩子。却不知道,在美国的这段经历,于二阿哥将是一生都受用不尽呢你们想想,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处境,他都能够坚持不懈的度过,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加困难?”

    佳贵妃展颜一笑,“皇上说的,奴才也听不懂,不过却知道,皇上所做的,都是为滢儿好。滢儿,还不谢过你皇阿玛?”

    载滢福至心灵,噗通一声跪倒下来,“儿子叩谢皇阿玛圣恩。”

    “你也不必谢朕的恩典,和你说这些,只是作为你以往岁月的一段经历的结语。日后如何,还得看你的修炼——你刚才出去之后,朕和你六叔说过了,今后你就到总署衙mén去吧。还是和你那些弟弟们一样,赐姓‘甘’,改名甘滢。”

    “是。儿子定当不负皇阿玛所托,用心办差。”

    皇帝点点头,“传旨,今儿个朕在双佳斋用膳,二阿哥,你和阿玛一起用吧。”

第129节惇王遇刺(1)

    第129节惇王遇刺(1)

    父子君臣一起用膳的时候,皇帝笑着说起大阿哥和大格格分别婚嫁的事情,“你不在京里,也不必说,但这一次回来,总要过府问切一声,朕给你准备了几样东西,带过去,当做你为人兄弟,做人舅父的贺礼吧。书mí群2”

    “皇阿玛圣虑周全,国事繁辸之外,还为儿子打算,孩儿感jī无地。”

    “你在美国呆了数年,想来除却西语越发流利之外,于该国的国事见识,也不在容闳之下了吧?”皇帝笑盈盈的问他,“在你看来,和我大清孰优孰劣?若是朕想取他山之石以攻yù的话,你以为,可有能措手处?”

    “皇阿玛圣虑如天,儿子不过草末之见,何敢在圣主面前置辞?”

    “你不要这样和朕说话,这是天家家宴,别nòng那些朝堂奏对的一套话来敷衍朕。”

    看父亲的神sè很坚决,载滢不好不说了,“依儿子所见,我中华自上古以来,以家传承而下,而百姓所意求的,除却一日温饱之外,便是得遇明主如皇阿玛般;若是如此,便是天下之福,万民之福;若是遇到如前明嘉靖皇帝,天启皇帝那样,则实在是万民之悲了。”

    “而美国政体所行,与我大清截然不同,行以总统负责,议会辅助制度,在儿子看来,这等政体固然有其超越别国之处,但比大清还要多有不如。”

    “怎么呢?”

    “旁的不说,只提人去政息一节,历任总统于前任所留,多做删改,前人所留的恶例也就罢了,若是将惠民善政也为政见不同而遽尔去之,岂不是误国误民?”

    皇帝不知道载滢是学识不深还是故意和自己扯谎,美国的政令是要通过参众两院的批准才能在国家正式实行的,又如何会有人去政息的弊端?听他继续向下说道,“不过,美国总统制度,四年一任,使朝中官员从无可盘踞生事者。做得不好,令至百姓不满,四年任满,即刻和普通百姓全无区别。故而儿臣以为,这种可以防患于未然,避免一人独大的方式,宜乎我天朝借鉴一二。”

    皇帝张口yù言,眼角瞥见皇后和佳贵妃姐妹两个早早的就吃完了,干坐在那里听这父子两个说话,但他们的奏答之言,二nv一句话也听不懂——即便能够听得懂,也是绝对不能进言的,只好呆呆坐在那里,一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心中又觉得好笑,又有点怜惜,“行了,朕和二阿哥的话,你们也不懂,先下去吧。”

    二nv如méng大赦,笑眯眯的起身行礼,“臣妾告退。e^看”

    皇帝也顺势起身,带着载滢向外走,摆手挥退了轻步辇,父子两个在园子中踱着步子,“你刚才的话,前者不提,倒是后者,确实是治国之论。”

    “儿子不敢。这些小见识,料想早在皇阿玛意中,儿子就是学上一辈子,也不及皇阿玛的项背啊”

    皇帝停下脚步,好笑的望着他,“几年之中,你身在美国,想不到这份颂圣的功夫,倒比当年在京中的时候更强了?”

    “儿子不敢妄言,皇阿玛威加四海,儿子在京中的时候不提,这一次出国西去,所闻所见,甚至是于我大清只有只言片语了解的美国师友,提及东方中华,也无不赞叹有加呢”

    载滢的话有真有假,皇帝也不和他多辩,转头又再前行,“你出国这些年中,朕一直在想,这种父死子继的家天下的传承,该走到哪一步,又或者能够走到哪一步。你知道吗?虽然西洋的很多国家,现在还是行以君王掌政制度,但这种制度,只怕很难长久保存下去——你知道原因何在?”

    “儿子想,民智渐启,百姓于世间所闻所见的文教知识增长日增,恐怕就不会再有往日那样,俯首甘为他人之奴的情境了。”

    “说得对,说得非常对。但你所说的,并不完全。就如同当年朕推行厘金之政时,曾经和阎敬铭几个人说过的那样,百姓于国家政事越来越多的参与,过问政事的热情也就越来越急迫,这其中,尤其是以一些因为和洋人也好,和国人也好,多年经商而下,积攒了大笔家赀的商贾为最——富而求名,人心一理,朕登基之初,就断绝了很多人意图通过捐赀而为官的道路,短时间内还行,长久的下去,这些人自然要另外寻找途径。”

    “我中国千载以下,商贾不过是四民之末,这些人还能拿出什么办法来吗?”

    “现在还不必烦恼这样的话题,日后就不好说了。特别是当朝廷派遣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到海外求学去,归来之后,把西洋国家的治国理念带进朝堂,”他停顿了一下,苦笑着说道,“看着吧,这种朝堂上针对政令修改的声音,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的。到时候,就是必须要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儿子想,即便如此,朝堂之中总也是还要读书人来充盈的吧?那些商贾,双眼只知道盯着一些阿堵物,又能于国事有什么教益了?”

    皇帝摇头不答,用手一指萃景斋前的huā径,“这个嘛,回头再讨论,……你看?”

    载滢转身看过去,脸上溢出笑容,不远处的小径上,是载澧以下的众多阿哥、公主穿着朝服、盛装,正在一边说话,一边向这里指指点点呢。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很想和载滢一叙兄弟情义,只为皇帝在此,不敢冒昧,“阿玛?”

    “去吧。你们也多年不见了。好好叙叙旧,朕给你几天假,之后就到总署衙mén任职吧。”

    滢答应一声,跪倒碰头,目送着皇帝扬长而去,这才起身,向兄弟们快步走了过去。

    兄弟见面,把臂行礼,“大哥,恭喜大哥小登科之喜,我身在异域,未能亲临致贺,请大哥见谅。”

    “不必说这么多,总之今天晚上要好好的灌你一顿”载澧大笑,认真打量了弟弟几眼,“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来,哥哥在神机营中,旁的没有学会,就是这酒量,比当年可增长太多了。我们兄弟难得聚会一次,一来是为你接风,二来,是为小五践行”

    载滢听说过载湀要出国的消息,但所知不多,“五弟,可是很急着就要走吗?”

    湀含笑点头,“听皇阿玛说,要我到德国去,而且,我比不得二哥,还请二哥多多教我几招,好在满是洋鬼子的国家,能够安然度过呢。”

    “这不消说的。明天我就向皇阿玛请旨,再给我几天假,专mén教你和洋人的相处之道。”

    载湀憨厚的一笑,向他拱拱手,“那就多谢二哥了。”

    “你们兄弟两个,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晚上都到我府中来,也好让二弟见见嫂子,顺便把拖延一年多的贺礼补上”

    载滢忍俊不禁,“你放心,大哥,少不得的。早有预备了。”

    时令进入四月,昼长夜短,一直过了酉时,园子中还是光线明亮,慎德殿殿阁深远,却需要点起灯烛,皇帝盘膝坐在宝座上,正yù拿起一本奏折来看,听殿外一阵脚步匆匆,随之而起的是六福、杨三几个说话的声音,“给王爷请安。”

    “都起来吧。”奕随口答应着,脚下不停,直直闯入暖阁,“皇上,出事了”

    “怎么了?”

    “惇王在日本遇刺。现在伤势不明”

    皇帝只觉得头脑一昏,几乎坐不稳宝座,双手扶住御案的一角,心脏怦怦luàn跳,“怎么回事?”

    “详情臣弟还不知道,只是……听日本公使馆知会总署衙mén,传回来的消息称,惇王在东京,给日本人刺伤了。”奕说道,“皇上,此事还请皇上火速决断啊”

    “你先到园子中的电传司,电谕福建巡抚李鸿章,让他乘雷和号,即刻从福州启程,赶赴日本东京,路上要是有日本海军阻拦的话,即刻开炮另外,”

    “皇上,惇王的伤势情形如何,京中一无所知,不如传旨太医院,让他们也派人随同前往吧?”

    “老五的伤,不管轻重,都要抓紧治疗,这会儿就是传太医赶过去的话,也是缓不济急,而且,朕想,日本人的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就这样看着不管,所以,他的伤情,反倒是不用你我君臣担心的。”

    这虽然是臆测之言,但细细思来,也诚然是合乎情理,奕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点头称是,“皇上说的是,此事是臣弟过于急躁了。”

    “你是老五的兄弟,朕何尝不是?关心他的心情,朕又岂会有丝毫或缺?”

    “皇上说的是,臣弟这就下去拟旨,命电传司发往福建。”

    “皇上、王爷,请等一等。”mén口又有声音传来,是曾国藩、赵光和阎敬铭三个人赶到了。几个人已经退值回府,听到消息,赶忙进园子,进殿的时候,正听到君臣两个的说话。曾国藩不顾冒昧,出言谏止,“皇上,命李鸿章西去日本,臣恐他言行失措,有可能会jī发两国战火啊?”

    “那你说又怎么样?朕的弟弟给人行刺,就不闻不问了?”

    “臣不是这样说。皇上为惇王之伤,龙心震怒,此乃人情之常,只不过若是给李鸿章如此旨意,只怕他失却顾忌,无端启衅,到时候祸延无日,我大清本来是站着道理的,也变成无理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惇王是代表朝廷,代表朕到日本去,如今给人刺伤,日本人就要负责——两国音讯不通,难道就要你我君臣在此坐着等吗?”

    他的话说得很凌luàn,不过奕几个都能听明白,“皇上,臣弟也觉得,曾大人的话不错。惇王被刺,日本人就该负责,但眼下情势不明,我大清还是不要贸然动用刀兵的为好。也省却给东瀛人留下什么口实,将有理的事,办成无理。”

    “那你说怎么办?”

    “臣弟想,将此事布告天下,尤其是驻华各国使领馆,都要逐一知会到;让洋人出面,一则是质问,二来是为日后中日两国谈判,就五弟遇刺受伤一事讨还公道而张目。”

    “哦,对了。日后还要为五弟讨还公道,朕几乎忘记了。”皇帝咬着牙齿,声音似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一样,“这一次可不能就此饶过日本人,要狠狠的从他们身上宰一刀。先皇子嗣的血是能白流的吗?还有,电谕肃顺,让他派船,即刻送黄宽到日本去,给老五治伤”

    “请皇上放心,臣一定要日本人永远记住这一次的教训。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如此大事上马虎大意。”

第130节惇王遇刺(2)

    第130节惇王遇刺(2)

    奕誴也是命中合该有此一难,四月十五日乘船离开神户,到大阪的阪神钢铁公司参观,之后又游览了大阪、京都等地,随即启程,顺日本内海,北上东京。

    船行海上,顺风顺水,四月十七日到达东京湾,泊碇之后,由早早从神户赶过来的三条实美、西乡隆盛等人陪同,到位于千代田区的日本皇宫,去拜见日本明治天皇。

    按照中日两国事先约定的礼节,明治天皇亲自到皇宫大mén口迎接,奕誴行一鞠躬礼,沈葆桢等人形三鞠躬礼;之后明治天皇还一鞠躬礼。但谁也想不到,这样的行礼细节,却成为了奕誴遇刺的导火索。

    他们到达东京的时候,天降小雨,远近的景致都笼罩在雾méngméng的水汽中,三条实美认为这样的天气不宜举行典礼,向奕誴说明,想把拜见天皇的行止延后一日举行,奕誴无异议,但奏报到御前,明治天皇认为不可,“现在的雨势并不大,而且东北天空逐渐明朗,可见即刻就会雨过天晴,空气湿润,在这样的时候和来自中国的使者相见,不也是一件美事吗?”他以此为据,要求三条实美等人下去安排,即刻举行召见中国使者的典礼。

    三条实美只好遵照旨意而行,等到行礼的时候,雨并没有停,但比较起刚才来,更小了很多,宾主双方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碍难处,等到鞠躬行礼完毕,明治天皇同样还了一鞠躬。但这个动作,jī怒了千代田区外汇集起来观礼的人丛中的一个人。

    这个人叫川村纯义,萨摩出身,海军中将衔,时任海军大辅——也就是海军部中仅次于胜海舟的第二号人物。他今年只有四十三岁,和胜海舟一样,都是海军部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这一次中国海军访问日本之前,海军部正在为朝鲜发生的一件事和外jiāo省大抬其杠,让他憋了一肚皮的闷气,这件事的过程是这样的——。

    幕府时代开始,日本和朝鲜的关系就相当密切,等到了咸丰十二年,朝鲜国国主哲宗薨逝,死后无子,改从宗室之内选择了一个12岁的年轻人叫李熙的,承继王位,李熙之父名叫李昰应,年少而聪颖,为其子封为大院君,摄政一切国事。

    李昰应实际上执掌国事,他是朝鲜仇日派的代表人物,后来咸丰皇帝虽然将他软禁在金州府的宅邸中,但他的支持者依然遍布朝鲜,惹大清是惹不起的,只好依旧维持着他留下的政策,对日本采取敌视的态度。民间对日本也有很深的抵触情绪。

    到明治二年,在日本驻釜山的外jiāo官jiāo涉中,闹出了一场纠纷。起因是釜山境内的东莱府宴请理事官森山茂。他是自从明治初年设立外jiāo省的时候,就是外jiāo官了。在日本也属于老资格人士。15接到请柬,盛装出席,不料到了宴会的mén口,为会场护卫所阻,不论怎么说,就是不让他进去。

    这种举动给同样是来赴宴的大清外jiāo官看见,也感到很不平,便为森山茂解释,但这一天这个护卫不知道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就是不让森山茂进去,最后也惹怒了森山茂,表示不吃这顿饭了,转身回家。

    此事过去之后,东莱府的长官不但不等mén道歉,反而倒打一耙,向中央政fǔ汇报说,是日本人失礼在先,要求驱逐釜山境内所有的日本籍人员,并自主中断了进行中的外jiāo事宜。

    森山茂自然很不满意,写信回国,详尽的汇报此事,说希望国内能够干涉一下。信件到达之后,政fǔ方面立刻开会,具体讨论此事;当时的外jiāo卿叫寺岛宗则,也就是前文介绍过的,有着‘日本电信之父’美誉的那个人。

    接到森山茂的来信,寺岛宗则不以为然外jiāo官的责任就是通过和平的渠道解决两国纠纷,若是任何人受了半点委屈就叫嚣着要动用武力,那还成什么事了?所以对森山茂请求不予理睬。

    倒是川村纯义以为,朝鲜和日本的关系始终不好,这是尽人皆知的,不妨借这样的事情教训一下对方。最后,两个人的官司打到御前,偏偏明治天皇为三条实美从神户归来,带回的关于大清海军船坚炮利,犹胜于当年黑船事件中美国司令马修?佩里乘坐的战舰一事而觉得忧愁,听川村纯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他不识大体,妄言luàn政为名,把他哄了出去。

    川村纯义的郁闷可想而知,他知道,大清是朝鲜的宗主国,凭朝鲜的实力,绝对不是日本的对手,如今敢这样不顾国际法典,欺负外国外jiāo官,自然是仰仗着他们中国主子的势力;而他虽然没有到神户去参观北洋海军的炮舰,从耳食之言也可以想见,定然是远远超越日本海军装备的存在。这种技不如人的羞辱感和意图为天皇效力却不得其mén而入的郁闷,简直让这个武士的后代愤怒yù狂

    这一次在千代田皇宫mén口举行的典礼他也参加了,按照西洋各国觐见天皇的礼节,不分正使、副使都要行三鞠躬礼,天皇还礼;但到了中国人这里,居然只是行了一鞠躬礼?真让人无法接受凭什么对这个国家的使者就可以简化礼仪?这是川村纯义的第一个感觉。等到在皇宫内为中国使者召开的晚宴上,奕誴为人放dàng不羁,更让川村纯义看不顺眼,心中便萌生了要借机让他出出丑的念头。

    他是海军大辅,自知若是以海军之事刁难对方,凭日本的海军实力,根本不足以抗衡,便把主意打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他找了个机会,把木户孝允叫到一边,“小五郎,”他叫着木户孝允当年的名字说道,“举办这样的一次宴会,伯爵阁下很伤脑筋吧?”

    伯爵指的是日本大藏省(相当于中国的户部)当家人的大隈重信,他有伯爵的封号;所以都以此称之而不名。为了宴请来自中国的客人,明治天皇排摆宴席,遍请驻日本的各国公使,为此大隈重信和天皇很是抄了一架,但也没有办法。

    听他语带调侃,木户孝允忍不住一笑,“不但是他,就是大久保君,也在为这一次陛下的独断专行而大有不满之意呢。”

    “这是为什么?”

    “我想,陛下也是想在中国人面前展示一下同为皇帝,内心不愿为对方国家的使节所轻视的心意吧?”

    川村纯义附和的点点头,他也可以想象得出来,天皇陛下今年只有二十二岁,正在少年英发,眼见大清皇帝如今已经受四海仰望,天下归心,而自己却还要为国内政事不稳的情况多方筹措,心中如何能够平静无bō?举办这样一次大型宴会,与其说是为了招待大清使者,并藉此宴请驻日各国使官,不如说是为彰显自己拥有着不弱于大清咸丰皇帝的威势。特别是在面对内阁的反对声音,更是要表现出身为皇帝陛下的尊严来。

    想通这一层,川村纯义底下的话就比较容易出口了。“小五郎君,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哦?是什么?”

    川村纯义耳语了几句,木户孝允立刻摇头,“这不行若是引发事端,不但陛下不满,连带着在这么多的外国使官面前,日本武士的面子都要丢光了不行,此事绝对不行”

    “只要以生命作为赌注,就不怕不能打败中国人”川村纯义鼓动如簧之舌,一个劲的怂恿,但木户孝允丝毫不为所动。“川村君,你这种做法是非常危险的。而且,事先也不曾和陛下进行过禀告,一旦事发,就是极大的危险,我劝你还是慎重行事。”

    “不妨事的。难道你身为国内著名的武道家,就不想看看,到底是武术之乡的武士本领高强,还是经过我x本武者改良之后的技击之术更高明?”

    “想是想,但也不能在这里”

    “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川村纯义的本意也只是想借机羞辱一下来自中国的客人,并不是想趁这样的机会挑起事端。当下chōu了个空闲,转身走了出去。

    他要找的人叫太黑田伴雄,是原féi后藩的武士,明治三年,也就是1870年的时候,政fǔ下达了太政令,也就是后来推行全国的废刀令的前身政策,在政策中规定,武士可以不再带刀上街。

    这是一个很客气是说法,因为武士上街,腰间带着长短两柄刀已经是一种如同应尽义务般的习俗,而现在官方表示可以废除这个习俗,那么在很多人看来,潜台词就是,请诸位今后上街不要再带刀了。这样的政令根本就不为那些骄傲惯了的武士阶级所不予理会,这些人依旧故我,仿佛没有这样的一道政令一样。政fǔ方面一时间不能进行强制执行,只好听之任之。

    太黑田伴雄在千代田天皇宫外的shì卫处任职,也是很有名的剑道高手,当年曾经和井上馨一起师从学艺,当时还有一个同mén学艺的同学,名叫斋藤求三郎,和太黑田伴雄的关系最称密切,两个人组织了一个叫敬神党的团体,人员有170人左右。除了如太黑田和斋藤等很有限的几个人之外,都是没有职业的流làng武士,却仍然抱着武士是社会的上层阶级的旧念头不放,对于政fǔ颁布的废刀令,根本不予理睬。

    川村纯义把他叫到身前,耳语了几句。最后对他说,“你这一次邀战,只是以个人身份进行。料想中国人就是心中不满,拘于颜面,也不会不答应的。到时候替我们出了一口气,又替陛下争了光,何乐不为?”

    太黑田伴雄是个蠢材,给川村纯义的话说动了心思,等奕誴和一个外国使节正在说话的机会,他迎了过去,“尊敬的亲王阁下,上一年敝国武士在贵国北京的王府之中,与阁下的武士较技,不料败北而归,实在令人难以心服。”

    奕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直愣愣的到了自己身边,说了一通话,他不懂日文,回头问身边的郑刚,“他说什么?”

    “他把您和恭王nònghú刚也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解释说,“他对于日本武士在恭王府中的比武失败心中不服。”

    “哦?这样说来的话,你想如何解决呢?难不成要在这里就此比划比划吗?”

    “若是阁下同意的话,鄙人愿意和贵国的武士较量一番。”

    奕誴只是在开玩笑,不料对方竟然当仁不让的答应了下来。他虽然有些荒唐,但终究是一国亲王,这一次是代表大清国到日本来访问的,如何能够答应这样的请求。寒着脸庞瞪了太黑田伴雄一眼,“即便贵国人有心找回颜面,也要天皇陛下来约请,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言?”

    太黑田伴雄大怒,猛的上前一步,拦在奕誴身前,“请您等一等”

    声音之大,令场上众人同时侧目,连明治天皇也被惊动了。“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身边的三条实美。

    “我也不知道。”三条实美不敢怠慢,立刻赶到身边,询问了几句,心中勃然大怒,“太黑田”惊怒之下,他连敬语都忘记说了,“你太放肆了立刻给亲王阁下道歉”

    太黑田伴雄不敢不听从命令,但心里的不情愿也是写在脸上的,给奕誴鞠躬道歉的动作,倒像是有人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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