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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血火大地(6)

    第一卷]第84节血火大地(6)——

    第84节血火大地(6)

    东南方向的三原城,从早上九点三刻开始的战斗一直进行了三个小时,四川绿营部队的十二个营,超过6,000名士兵在镇远舰、万张号、雷和号、雷巧号提供的火力支援下,轮番进攻,却只突破了敌军防线的6成区域,日本士兵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令鲍超和李鸿章都觉得奇怪:按照前线奏报回来的初步伤亡数字,日本人的死伤已经超过5000大关,这已经是将近两个旅团的编制了,怎么还没有被打垮呢?

    在这三个小时的战斗中,清军最突前的一次冲锋,甚至杀到了三原城的城门处,但为日军死命阻击之下,无奈又退了回去,甚至连城外的布防工事,也给对方抢了回去!这种结果令鲍超怒不可遏,若不是李鸿章拦着,几乎下令枪毙了领军的茂川镇标两个营的管带。

    最后虽然留下这两个人的性命,却给鲍超将他们的职衔一抹到底,进而亲自落船,到海滩前搭建起来的临时指挥部中指挥战斗:“输赢老子担得起,面子丢不起!皇上钦点的南路军统带大臣正在舰上看着呢!你们却没有尺寸之进?我告诉你们,现在是十二点一刻,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要是拿不下三原城,我就亲自带人上去!到时候,你们……”

    他用手在指挥部中左右指点,给他的目光看到的,都是心中一惊,“……你们都和我一起往里冲!死也得死在阵前!”

    众人无不心中叫苦,这一次攻击三原城所有的部队一共是十九个营,将近9,000人的兵力,数次冲锋之后,各营伤亡惨重,那两个几乎被他枪毙了的营管带,身边已经无兵可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的退却,“军门,小日本的作战很勇猛,弟兄们伤亡太大啊!”

    “废话,打仗还有不死人的吗?死了多少人,日后我给你们补齐多少人,总之,我不问伤亡数字,只要三原城!”鲍超恶狠狠的说道,“舒恭受、汪于泗、蔡赓扬、王煜、滕子玉、李菡、胡霖苍,你们的营中还有多少人?”

    众人各自回答,从满员到折损三五成不等,“那好,蔡赓扬、王煜、滕子玉,你们三个人各带所属,先行进攻,首先把日本人构筑的城外防线给我拿下来。要是拿不下来,我就找你们说话。舒恭受、汪于泗,你们两个人的部队担任火力掩护,都下去吧。”

    舒恭受突然说道,“军门,卑职想,不如调重机枪营从旁协助作战?他们的火力凶猛,完全可以压制敌军。”

    “刚才的作战中没有用到吗?”

    “没有。”

    “混账!”鲍超勃然大怒,“为什么不用?死了这么多人你才想起来调用重机枪营?早干什么去了?你是死人吗?”

    “军门,不是卑职想不到,也派人回船上和军需官张大人说过,只是他说,弟兄们人多船少,总要紧着人往岸上运啊。”舒恭受委委屈屈的分辨,“因为这样,所以才延宕至今的。”

    “可恶!格老子的……”鲍超用川话狠狠地咒骂着,有心现在就转回去,找张佩纶算账,害死了川军这么多弟兄,他在舰上几次和自己、大帅会商军情,居然一个字也不说?管你是什么人的学生,和大帅有着怎么样的私交,只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要了他的狗命!这些读书人,真是王八蛋!

    但这话也只是在心中想想,不提自己得不得罪得起张佩纶,只是眼下也断然没有丢开一切,转身返舰的道理,只好留待战后了,“行了,那现在有重机枪营了吗?”

    “有的。”

    “全部拉上去,给我狠狠的揍!”

    蔡赓扬、王煜、滕子玉几个不敢怠慢,转身下去,招呼士兵做战前准备。这三个营都是满员营,没有参加刚才进行的战斗,战士们的士气也相对饱满,提枪在手,跟随各自队正的脚步,开始向西北方向前进。

    三原城外只有日军的两个旅团在驻守,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城中的警用部队和临时征召入伍的屯田兵,连续数个小时不间断的作战,让日本士兵的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在日本人天性中有服从上级的因子,因此,士兵中虽多有怨言,倒还不至于出现太过恶劣的后果。

    日军的战士忽的叫喊一声,将战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敌人来了。”

    “准备作战!”

    日军鼓起余勇,重又进入自己的作战位置,远远的清晰可见,清军士兵猫腰挺枪,距离已经不足二百名了。中日两国士兵使用的步枪装弹量有区别,但射程却相去不远,都是在百米之内,才能够形成有效射杀,超过这个距离,大多就是放空枪了,打不中敌人不说,还会白白的浪费弹药。因此,在清军行进的过程中,日军一直在持枪等待着。

    正在此时,清军行进中的队伍开始向两翼运动,留出中间的位置来,十几辆带着钢铁挡板的炮车从后逼上,几个士兵弯腰推着炮车,身体却隐藏在挡板之后,只有硕大的枪口伸出在外,日军一阵惊慌,“这是什么?”

    还不及日军反应过来,重机枪的轰鸣在阵地前响起,“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三十挺重机枪布成的火力网瞬间打响,在二百米的距离上给日军以致命的打击!

    这种机枪是首次出现在三原城前的阵地上,日军根本没有防备,即便是隐藏在沙丘土坡之后,也丝毫不起作用,子弹轻松的贯通身前的遮蔽物,穿透战士的身体,将他们的生命在片刻间带走!

    日军呼号着服下身躯,躲避子弹,而清军枪手片刻不停,把一个弹药箱中的400发子弹瞬间打光,快速的更换弹药,却并不继续发射,而是作势待发,等候下一步的动作。

    左右两翼运动开来的清军战士呐喊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猛向前发起冲锋。重机枪适时开火,将意图趁机开枪的日军士兵就地射杀在阵地前沿,这种两面协同作战的方式很快取得了效果,日军的防线在片刻之间被清军士兵冲到了近前,一千五百人跳进壕沟,开始了贴身格杀。

    鲍超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大感快意之外,更是恨透了张佩纶:要是早早的把重机枪营调上来,还用得着数小时内,死伤那么多的弟兄吗?此间事了,自己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不能让弟兄们白白流血!

    “汪于泗、李菡、胡霖苍,命令你们的人准备,等突破敌军城外防线之后,就全军一起突击。”他说道,“争取在今天之前,拿下三原城。”

    三个营的战士冲入敌军的战壕中,重机枪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完全提供不上助力,但对于清军士兵而言,此事不会构成很大的威胁,一个姓何的队正带领士兵从左路突入,快速横切,沿着蜿蜒曲折的巷道向前攻击,日军眼见逃生无门,都生起了与敌偕亡的心思,不退反进的攻击上来,反倒弄得清军手忙脚乱。

    步枪连续击毙几个敌人,再发射的时候却‘咔哒;一声响,“糟糕,打光了?”何队正呆呆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向自己扑过来的日军士兵,竟是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了。

    “突突,突突!”幸好身边跟随的战士手疾眼快,几枪把冲过来的敌军击毙在阵地前,才算救了他一时之厄。

    何队正向巷道中看看,已经没有敌人出没,使劲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背靠着壕沟坐下,先换上一派弹夹,又伸手拍了拍战士的肩膀,向他点点头,“多谢你了。”

    “哪儿的话,总不能让何头儿您给这些小鬼子的伤了!”

    “好小子,会说话。”何队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步枪,“这玩意怎么这么快就打光了?十五发子弹,根本不够用的呢!”他嘀嘀咕咕着说道,“我这还没有怎么打呢,就没有了?”

    身边的战士也很觉得为难,“那您说怎么办?重机枪倒是火力够猛,但那玩意又大又沉,在这里也运动不开啊。”

    何队正不再说话,侧耳听听,巷道内的枪声和嘶喊声越来越小,想来友军已经把阵地内的敌人都消灭干净了。起身看去,果然,到处都是清军士兵头顶的大帽子在壕沟的边沿处忽隐忽现,耳边也可以传来南腔北调的中国人说话的声音。

    “头儿,打完了?”

    “打完了。”他说,“休息一下,等一会儿还得继续前进呢!”

    “还来啊?”

    何队正心中胡乱的想着事情,弟兄们的话他没有听见,转头向己方刚才的攻击阵地看过去,重机枪营的士兵已经开始搬动沉重的枪车向这边开进,看到架在枪车上的重机枪,他忽然灵机一动,“哎,你们说,要是有重机枪的话,怎么样?”

    ……

第85节 血火大地(7)

    第一卷]第85节血火大地(7)——

    第85节血火大地(7)

    “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把重机枪拿在手里,当步枪用?”

    “那怎么行?又沉,枪口又热,还不必提子弹……”

    “我试一试。”何队正一跃出了壕沟,到了枪车前面,“我帮你们!”他假作好心的说道。

    士兵不疑有他,枪车太沉,加以海边的道路全是泥沙,轮子一旦陷进去,就要十数个人一起用力才能抬出来,简直麻烦到了极致。偏偏重机枪营的任务主要以火力支援为主,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战地的最后方,既不用参与到冲锋作战中,伤亡自然也就少的很,弄得步兵其他营中的战士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从来也是没有人过去愿意为友军搭一搭手的,反倒是乐得看他们辛苦。

    听见有人帮忙,一个姓彭的队正满头是汗的点头致谢,“多谢你啊。”

    “别客气。都是军中袍泽嘛!”何队正抄起重机枪的枪身,在手中掂了掂,这样的分量在他而言还没有很大问题,但讨嫌的是,这种枪发射之后,枪管会变得非常之热,人手根本不能接触,若是托着枪身以下的位置,强大的后座力又怕是自己吃不住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放下枪,从一个日军士兵的身上解下他腰间的武装带,绑在枪管上,重又托了起来:这样也不行,太热的话,皮带就烧化了!

    “哎,你干啥呢?”彭队正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样子,分外好笑,在一边问道。

    “我想,要是能够有不怕热的东西,把这玩意儿端在手里,对敌冲锋的话,你说,是不是会很好用?”

    彭队正若有所思的走近来,接过重机枪,“真的是呢!早怎么没想到呢?对了……”他又问道,“子弹怎么办?”

    不等对方回答,他先一步转身吩咐,“把子弹取来。”

    二百发子弹连成的弹链安装到枪机内,剩下的拖在地上,像一条金黄色的长蛇,何队正想了想,帮着他把子弹提起来,挂在臂弯处,用手向远处一指,“来,试试看。”

    彭队正二话不说,扣动扳机,“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二十几发子弹打出去,他的手就有点受不住了,枪口下垂,苦笑着说道,“不行,太震,也太热。射击目标不好掌握。准头也全都没影儿了。”

    周围正在休息的士兵骤然听到枪声,都是一惊,好奇心大起之下,也围拢了过来,“这是干啥呢?”

    等到问清了情况,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最大的问题有两个,就是彭队正实验过之后得出的,枪身震动得厉害和枪管太热的问题,实际上只有一个,“要是能有不怕热的东西的话,握紧枪管,就不怕后座力了。”

    这是探骊得珠的一语,但想到问题,也未必能有解决办法,“我看,不如这样办——”一个姓周的队正说道,“海边不是有装运物资的箱子吗?上面有铁条的包装带,把那玩意解下来,看看能不能拧在一起,当托手使用?”

    一倡而众和,派人到海边去,取来长短不同的包装带,这都是二指宽,三分厚的铁条,众人一起用力,把铁条拧成麻花状,又完成一个圈圈,粗细以重机枪的枪管为准,从前端伸进去,用手拉一拉,滑动自如,还不至有太多的余量,“老彭,再试试。”

    彭队正再度端起机枪,通通通!的打了几发点射,“真棒,简直是太棒了!”他哈哈一笑,握紧枪机,猛烈开火,“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第一件试验品成功,清军热情大涨,各营纷纷派人回到海边,寻找和搜罗铁条包装带,在还不知道自己所属的营伍能不能分得重机枪的情况下,竟然有人为一条包装带的归属大打出手的。最后弄得鲍超也听说了,“搞什么名堂呦?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等舒恭受、汪于泗两个把事情说明,鲍超喜上眉梢,“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卑职问过,也曾亲眼见过,确实可行。眼下只是愁于机枪数量太少,怕是不够战士们分配的。”

    “少不必怕,先把三个营中的重机枪都分配下去。包装带的事情,让人赶紧回舰上去,找大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拆解下来,一切以前敌作战为重。”

    “是。”汪于泗又问道,“大人,何枝秀建言有功,是不是该予以褒奖啊?”

    鲍超瞪了他一眼,“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朝廷赏罚,自有公断,你还是想想怎么快点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汪于泗脸一红,不敢再说。向舒恭受使了个眼色,二人退了下去。

    休整片刻之后,战事再起,这一次清军发起的冲锋与之前另有不同,何枝秀、彭翊、周树棠、陈绍型、熊燮、何觐扬、毕光荣、施化理等八个人各自怀中抱着一支重机枪,把长长的弹链缠绕在臂弯、肩头等处,等到己方重机枪部队的枪火一停,各自挺身站到两军之间的阵地前沿,脚步不徐不疾的向前逼近,而手中的重机枪,则各自照顾自己前方的一块阵地,通通通通通通的重机枪发射之声不绝于耳,八个人列成一字横队,向前逼近。

    重机枪的火力极其猛烈,而且火力完全不受弹夹存弹量的限制,几乎拥有着无限的打击力度,日军在这种重型火力的压制下,连头都抬不起来,更遑论反击作战了。

    但日军却也不是白痴,很快给他们找到了反击的办法,军曹一声命令,将一颗火榴弹从壕沟底部抛了上来,“小心!”周树棠大叫一声,先一步卧倒下去,炸弹在他身前炸开来,虽然没有伤到人,但也起到了阻敌前进的作用。

    日军在各自军曹的指挥下,齐声呐喊,转身扑到壕沟前,还不及他们的子弹从枪口中发射出来,又一轮猛烈的子弹,将他们打得忙不迭的又缩了回去,“火榴弹,快!火榴弹!”

    双方的领兵官同时大吼,日军不必提,清军战士背着步枪快速压上,一边跑,一边从腰间抽出火榴弹,拉燃引信,一股脑的向壕沟中抛射了进去。而日军因为目不能视物,火榴弹根本没有任何准头,即便有人大着胆子,想探头看看,也被清军猛烈的枪弹瞬间消灭的阵地前。

    这一次在三原城外的战斗是清军自从在日本本土登陆作战以来伤亡最小,而取得最大战果,且又是速度最快的一次!

    清军如法炮制的连续拿下日军四重城外防御阵线,开始向三原城进发,从清军刚刚占领的阵地到城中,还有近二十公里的距离,清军士兵推动炮车和物资,跟在以营属步兵为主力的攻击队伍的身后,向西北方向运动。

    鲍超带人行在队伍中间,骑在马上,前后回顾绵延不绝的队伍,脸上带着笑容和战士们打着招呼,心中却很觉得沉重:日本人的战斗力之顽强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在滩涂前阻击己方的部队所构成的四道防线被突破之后,战死的日军总数高达三千于众,而为清军抓了活口的,不足三百人!

    听各营管带说,士兵们在开战之初还有着能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但在战斗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却同时生出一个一致的意见:决不能让还有一口气的日本人靠近到自己身边,否则,就会给你带来生命的损失!

    因为这样,士兵们除了把日军士兵逐一敲死在阵地前,再无其他办法可用,也就造成了战斗结束,很少有人被抓的窘境——即便是被抓获的,也是那些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倒霉蛋。

    清军士兵的死伤不足敌军的三一之数,但远兵攻坚,兵源又无处补给,绝对是死一个少一个,等一会儿攻击作战,可是要小心从事了。“军门,前面的一营部队已经抵达作战位置。”

    “这么快就到了?”鲍超催动战马,一路奔袭,到了队伍的最前端,郭熊飞和寇秉钧正站在路边叉手敬礼,“参见军门。”

    “熊飞,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卑职的第一营和寇管带的第二营已经到了三原城下,等候大人的命令,即可开炮攻击。”

    “先不必急,让弟兄们随时等候,我们商量商量,这场仗该怎么个打法?”

    二人一愣,这算是什么话?怎么叫怎么个打法?“大人,这话怎么说?卑职不懂。”

    “我刚才问过舒恭受几个,滩涂前阵地的死伤非常惨烈,要是在此地亦复如是的话,只怕日后的作战就无兵可用了。”鲍超说道,“你们两个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弟兄们少死几个?”

    “军门不必为此着急,三原城能够有多大?我军战士如狼似虎,小日本不过土鸡瓦狗,根本不堪一击。”

    “胡说!三营之下在滩涂前的战斗你没看见?还土鸡瓦狗?我看你是吃猪油蒙了心了!就知道说大话。”

    寇秉钧给他训斥了几句,不敢再口出狂言,讪讪然站到一边。“熊飞,你说,应该怎么个打法?”

    郭熊飞也没有很高明的战术计划,闻言想了想,“卑职现在不好说,城中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更不必提他们的战力如何了。卑职琢磨着,不如先派人进城去摸清楚里面的敌军的动向,然后再做决断。”

    鲍超抬头看看不远处高耸的城墙,点了点头,“进去之后,一切小心。我先让炮兵支援你们一下。把城门炸开;命令炮兵,开炮!”

    隆隆炮声中,三原城的城门被炸开,不等硝烟散尽,火势熄灭,郭熊飞、寇秉钧所属一营、二营便从城门口攻了进去,日本的城市并无中国要塞城池的那种瓮城设计,进入城门之后便是市镇,阳光投射在街道上,到处是一片死寂,远近被炮弹轰炸过的土地泛起滚滚浓烟,但并无敌军的身影,“小心一点儿,”

    郭熊飞说道,“都散开,不要挤在一起。”

    不及清军有所动作,城镇街道两面林立的店铺中突然有子弹射来,士兵不用长官吩咐,纷纷卧倒隐蔽,开始以步枪还击。双方的对战刚刚开始,来自日军隐蔽阵地的炮弹便准确的落在城门口范围内,“轰轰!轰!轰轰轰!轰!”

    清军士兵的战斗队形未及展开,这一遭又被敌军的炮弹猛轰,死伤情况非常严重,郭熊飞用力咬牙,大喝一声,“退出去,我们撤退!”

    即便是想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清军进城的人数有限,在一千人上下,而日军埋伏在城中门口处的兵力超过4,000人,眼见消灭这一支敌军就在眼前,怎么肯让他们从容退却?一个屯田兵部队的少佐口中吱哇大叫着,一脚踢飞店铺楼边的围栏,带领部下从二楼纵身跳下,一边发射着枪中的弹药,一面指挥士兵,猛向城门处扑来。

    清军且战且退,郭熊飞百忙中回头看去,后续部队已经退到城门洞的边沿,残余的士兵们拥挤在一处,反倒使部队撤退越发不畅快起来,“一个一个出去,一个一个出去!”郭熊飞尽全力大吼着,正待推开一个急着想从城门的缺口处逃生的士兵,一颗子弹从身后飞来,自他的后脑钻了进去。

    郭熊飞连惨叫一声的力气也被剥夺,尸体瞬间萎顿在拥挤成一团的士兵的身上,有一个士兵不耐烦的用力一推,“是管带大人,是管带大人,大人阵亡了!”

    这一次进攻三原城和在城外进行的战斗所取得的战果完全相反,是清军死亡最多,而取得战果最小的一次,不但近两营的战士全军覆没,甚至还搭上了一个营管带——郭熊飞是开战以来,清军阵亡的官衔最高的将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不足二百人,鲍超虎目含泪,摆手让这些人先退下去,“命令各营管带到这里来。”

    片刻之后,舒恭受、汪于泗、蔡赓扬、王煜、滕子玉、李菡、胡霖苍等人纷纷来到,鲍超也无谓多讲,管自说道,“老郭战死了,如今尸体还在城内,谁请命进城,最起码也得把尸体抢出来!”

    “我去。”蔡庚扬第一个请缨出战,“我就不相信,日本人是打不死的?军门,请您下令,先以炮火猛轰城内,把这些小日本炸死再说;炸不死的,卑职带人进去,也好为郭大人报仇。”

    “我知道,我知道,”鲍超用力点头,“你放心,这一次先要让炮兵狠狠地教训一下小日本,等一会儿你们再进城;只要见到活的,不管是谁……”

    他忽然转过身去,大声命令,“传老子的命令!全军进攻三原城,进城之后,一个不留!”

    舒恭受吓得一哆嗦:鲍超这是在下达屠城令了!这是上至朝廷、下至南路军统帅李鸿章等人一再严令禁止的,“军门,屠城令一下,卑职只怕城内生灵涂炭……”

    “出了什么岔子,有我一身承担!”鲍超紧咬牙关,狠声说道,“要让小日本知道知道,我大清的兵,不是白死的!死一个,就要千百个日本人的性命来赔!”

    舒恭受、蔡赓扬、王煜、滕子玉几个心中明知道不妥,却也不禁为军门的豪情所摄,彼此都是军人,胸中自有一番血气之勇,鲍超的命令固然残酷,但用之于作战,无疑是极大鼓舞士气之举。当下不敢多说也不便再说,众人纷纷领命,转身而去。

    鲍超呆坐在临时搭建起的指挥部中,怔怔的落下泪来:郭熊飞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个人感情相当之好,想不到登陆不及一天,自己就要为他送行了?这算怎么回事嘛?!该死的小日本!

    时间接近下午的五点钟,清军丝毫不顾忌已经逐渐黄昏的天色,以炮兵猛烈的跨射轰击开始了新一轮的征伐,24磅的重炮越过城墙,重重的砸落在城市的街道内,汪于泗领人紧靠城墙,不时透过先前炸开的城门洞向内张望。炮兵射击的落点并不很好,经常是胡乱发射,弄得城中到处是烟雾,到处是火苗,具体能够给敌军造成多大的杀伤力,现在还很难说。

    何枝秀挨着管带站立,手中的重机枪随便的放在一边,也学他的样子探头观察,“头儿,听军门说,进城之后不留孑遗?”何枝秀虽然的武功出身,但也是读过书的,所以说话很有点文绉绉的书生意气,“这在我大清鼎定之后,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呢。”

    “你别管那么多,”汪于泗说道,“我可告诉你,小何,别造太多杀孽,这种事,有伤天和的。”

    “我知道,不劳大人费心,反正是日本人只要不反抗,就尽量不杀就是了呗。”

    “你这样想就是最好。”汪于泗叹了口气,是欲言又止的神态。

    “头儿,怎么了?”

    “军门激怒之下,传令全军,给了兵士们屠城命令,我就怕此事日后传扬出去,不论其事成与不成,都是大糟其糕啊!”

    “那怎么办?总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军门受过吧?”

    汪于泗忽然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嘴里快速说道,“炮击结束了,别说那么多,准备进攻。”

    何枝秀一手提起重机枪,下达作战命令,“都准备好了,等枪声一停,就和老子往里冲!谁要是敢草鸡,我饶不了他。”

    ……

第85节血火大地(7)

    第一卷]第85节血火大地(7)——

    第85节血火大地(7)

    “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把重机枪拿在手里,当步枪用?”

    “那怎么行?又沉,枪口又热,还不必提子弹……”

    “我试一试。”何队正一跃出了壕沟,到了枪车前面,“我帮你们!”他假作好心的说道。

    士兵不疑有他,枪车太沉,加以海边的道路全是泥沙,轮子一旦陷进去,就要十数个人一起用力才能抬出来,简直麻烦到了极致。偏偏重机枪营的任务主要以火力支援为主,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战地的最后方,既不用参与到冲锋作战中,伤亡自然也就少的很,弄得步兵其他营中的战士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从来也是没有人过去愿意为友军搭一搭手的,反倒是乐得看他们辛苦。

    听见有人帮忙,一个姓彭的队正满头是汗的点头致谢,“多谢你啊。”

    “别客气。都是军中袍泽嘛!”何队正抄起重机枪的枪身,在手中掂了掂,这样的分量在他而言还没有很大问题,但讨嫌的是,这种枪发射之后,枪管会变得非常之热,人手根本不能接触,若是托着枪身以下的位置,强大的后座力又怕是自己吃不住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放下枪,从一个日军士兵的身上解下他腰间的武装带,绑在枪管上,重又托了起来:这样也不行,太热的话,皮带就烧化了!

    “哎,你干啥呢?”彭队正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样子,分外好笑,在一边问道。

    “我想,要是能够有不怕热的东西,把这玩意儿端在手里,对敌冲锋的话,你说,是不是会很好用?”

    彭队正若有所思的走近来,接过重机枪,“真的是呢!早怎么没想到呢?对了……”他又问道,“子弹怎么办?”

    不等对方回答,他先一步转身吩咐,“把子弹取来。”

    二百发子弹连成的弹链安装到枪机内,剩下的拖在地上,像一条金黄色的长蛇,何队正想了想,帮着他把子弹提起来,挂在臂弯处,用手向远处一指,“来,试试看。”

    彭队正二话不说,扣动扳机,“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二十几发子弹打出去,他的手就有点受不住了,枪口下垂,苦笑着说道,“不行,太震,也太热。射击目标不好掌握。准头也全都没影儿了。”

    周围正在休息的士兵骤然听到枪声,都是一惊,好奇心大起之下,也围拢了过来,“这是干啥呢?”

    等到问清了情况,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最大的问题有两个,就是彭队正实验过之后得出的,枪身震动得厉害和枪管太热的问题,实际上只有一个,“要是能有不怕热的东西的话,握紧枪管,就不怕后座力了。”

    这是探骊得珠的一语,但想到问题,也未必能有解决办法,“我看,不如这样办——”一个姓周的队正说道,“海边不是有装运物资的箱子吗?上面有铁条的包装带,把那玩意解下来,看看能不能拧在一起,当托手使用?”

    一倡而众和,派人到海边去,取来长短不同的包装带,这都是二指宽,三分厚的铁条,众人一起用力,把铁条拧成麻花状,又完成一个圈圈,粗细以重机枪的枪管为准,从前端伸进去,用手拉一拉,滑动自如,还不至有太多的余量,“老彭,再试试。”

    彭队正再度端起机枪,通通通!的打了几发点射,“真棒,简直是太棒了!”他哈哈一笑,握紧枪机,猛烈开火,“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第一件试验品成功,清军热情大涨,各营纷纷派人回到海边,寻找和搜罗铁条包装带,在还不知道自己所属的营伍能不能分得重机枪的情况下,竟然有人为一条包装带的归属大打出手的。最后弄得鲍超也听说了,“搞什么名堂呦?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等舒恭受、汪于泗两个把事情说明,鲍超喜上眉梢,“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卑职问过,也曾亲眼见过,确实可行。眼下只是愁于机枪数量太少,怕是不够战士们分配的。”

    “少不必怕,先把三个营中的重机枪都分配下去。包装带的事情,让人赶紧回舰上去,找大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拆解下来,一切以前敌作战为重。”

    “是。”汪于泗又问道,“大人,何枝秀建言有功,是不是该予以褒奖啊?”

    鲍超瞪了他一眼,“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朝廷赏罚,自有公断,你还是想想怎么快点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汪于泗脸一红,不敢再说。向舒恭受使了个眼色,二人退了下去。

    休整片刻之后,战事再起,这一次清军发起的冲锋与之前另有不同,何枝秀、彭翊、周树棠、陈绍型、熊燮、何觐扬、毕光荣、施化理等八个人各自怀中抱着一支重机枪,把长长的弹链缠绕在臂弯、肩头等处,等到己方重机枪部队的枪火一停,各自挺身站到两军之间的阵地前沿,脚步不徐不疾的向前逼近,而手中的重机枪,则各自照顾自己前方的一块阵地,通通通通通通的重机枪发射之声不绝于耳,八个人列成一字横队,向前逼近。

    重机枪的火力极其猛烈,而且火力完全不受弹夹存弹量的限制,几乎拥有着无限的打击力度,日军在这种重型火力的压制下,连头都抬不起来,更遑论反击作战了。

    但日军却也不是白痴,很快给他们找到了反击的办法,军曹一声命令,将一颗火榴弹从壕沟底部抛了上来,“小心!”周树棠大叫一声,先一步卧倒下去,炸弹在他身前炸开来,虽然没有伤到人,但也起到了阻敌前进的作用。

    日军在各自军曹的指挥下,齐声呐喊,转身扑到壕沟前,还不及他们的子弹从枪口中发射出来,又一轮猛烈的子弹,将他们打得忙不迭的又缩了回去,“火榴弹,快!火榴弹!”

    双方的领兵官同时大吼,日军不必提,清军战士背着步枪快速压上,一边跑,一边从腰间抽出火榴弹,拉燃引信,一股脑的向壕沟中抛射了进去。而日军因为目不能视物,火榴弹根本没有任何准头,即便有人大着胆子,想探头看看,也被清军猛烈的枪弹瞬间消灭的阵地前。

    这一次在三原城外的战斗是清军自从在日本本土登陆作战以来伤亡最小,而取得最大战果,且又是速度最快的一次!

    清军如法炮制的连续拿下日军四重城外防御阵线,开始向三原城进发,从清军刚刚占领的阵地到城中,还有近二十公里的距离,清军士兵推动炮车和物资,跟在以营属步兵为主力的攻击队伍的身后,向西北方向运动。

    鲍超带人行在队伍中间,骑在马上,前后回顾绵延不绝的队伍,脸上带着笑容和战士们打着招呼,心中却很觉得沉重:日本人的战斗力之顽强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在滩涂前阻击己方的部队所构成的四道防线被突破之后,战死的日军总数高达三千于众,而为清军抓了活口的,不足三百人!

    听各营管带说,士兵们在开战之初还有着能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但在战斗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却同时生出一个一致的意见:决不能让还有一口气的日本人靠近到自己身边,否则,就会给你带来生命的损失!

    因为这样,士兵们除了把日军士兵逐一敲死在阵地前,再无其他办法可用,也就造成了战斗结束,很少有人被抓的窘境——即便是被抓获的,也是那些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倒霉蛋。

    清军士兵的死伤不足敌军的三一之数,但远兵攻坚,兵源又无处补给,绝对是死一个少一个,等一会儿攻击作战,可是要小心从事了。“军门,前面的一营部队已经抵达作战位置。”

    “这么快就到了?”鲍超催动战马,一路奔袭,到了队伍的最前端,郭熊飞和寇秉钧正站在路边叉手敬礼,“参见军门。”

    “熊飞,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卑职的第一营和寇管带的第二营已经到了三原城下,等候大人的命令,即可开炮攻击。”

    “先不必急,让弟兄们随时等候,我们商量商量,这场仗该怎么个打法?”

    二人一愣,这算是什么话?怎么叫怎么个打法?“大人,这话怎么说?卑职不懂。”

    “我刚才问过舒恭受几个,滩涂前阵地的死伤非常惨烈,要是在此地亦复如是的话,只怕日后的作战就无兵可用了。”鲍超说道,“你们两个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弟兄们少死几个?”

    “军门不必为此着急,三原城能够有多大?我军战士如狼似虎,小日本不过土鸡瓦狗,根本不堪一击。”

    “胡说!三营之下在滩涂前的战斗你没看见?还土鸡瓦狗?我看你是吃猪油蒙了心了!就知道说大话。”

    寇秉钧给他训斥了几句,不敢再口出狂言,讪讪然站到一边。“熊飞,你说,应该怎么个打法?”

    郭熊飞也没有很高明的战术计划,闻言想了想,“卑职现在不好说,城中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更不必提他们的战力如何了。卑职琢磨着,不如先派人进城去摸清楚里面的敌军的动向,然后再做决断。”

    鲍超抬头看看不远处高耸的城墙,点了点头,“进去之后,一切小心。我先让炮兵支援你们一下。把城门炸开;命令炮兵,开炮!”

    隆隆炮声中,三原城的城门被炸开,不等硝烟散尽,火势熄灭,郭熊飞、寇秉钧所属一营、二营便从城门口攻了进去,日本的城市并无中国要塞城池的那种瓮城设计,进入城门之后便是市镇,阳光投射在街道上,到处是一片死寂,远近被炮弹轰炸过的土地泛起滚滚浓烟,但并无敌军的身影,“小心一点儿,”

    郭熊飞说道,“都散开,不要挤在一起。”

    不及清军有所动作,城镇街道两面林立的店铺中突然有子弹射来,士兵不用长官吩咐,纷纷卧倒隐蔽,开始以步枪还击。双方的对战刚刚开始,来自日军隐蔽阵地的炮弹便准确的落在城门口范围内,“轰轰!轰!轰轰轰!轰!”

    清军士兵的战斗队形未及展开,这一遭又被敌军的炮弹猛轰,死伤情况非常严重,郭熊飞用力咬牙,大喝一声,“退出去,我们撤退!”

    即便是想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清军进城的人数有限,在一千人上下,而日军埋伏在城中门口处的兵力超过4,000人,眼见消灭这一支敌军就在眼前,怎么肯让他们从容退却?一个屯田兵部队的少佐口中吱哇大叫着,一脚踢飞店铺楼边的围栏,带领部下从二楼纵身跳下,一边发射着枪中的弹药,一面指挥士兵,猛向城门处扑来。

    清军且战且退,郭熊飞百忙中回头看去,后续部队已经退到城门洞的边沿,残余的士兵们拥挤在一处,反倒使部队撤退越发不畅快起来,“一个一个出去,一个一个出去!”郭熊飞尽全力大吼着,正待推开一个急着想从城门的缺口处逃生的士兵,一颗子弹从身后飞来,自他的后脑钻了进去。

    郭熊飞连惨叫一声的力气也被剥夺,尸体瞬间萎顿在拥挤成一团的士兵的身上,有一个士兵不耐烦的用力一推,“是管带大人,是管带大人,大人阵亡了!”

    这一次进攻三原城和在城外进行的战斗所取得的战果完全相反,是清军死亡最多,而取得战果最小的一次,不但近两营的战士全军覆没,甚至还搭上了一个营管带——郭熊飞是开战以来,清军阵亡的官衔最高的将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不足二百人,鲍超虎目含泪,摆手让这些人先退下去,“命令各营管带到这里来。”

    片刻之后,舒恭受、汪于泗、蔡赓扬、王煜、滕子玉、李菡、胡霖苍等人纷纷来到,鲍超也无谓多讲,管自说道,“老郭战死了,如今尸体还在城内,谁请命进城,最起码也得把尸体抢出来!”

    “我去。”蔡庚扬第一个请缨出战,“我就不相信,日本人是打不死的?军门,请您下令,先以炮火猛轰城内,把这些小日本炸死再说;炸不死的,卑职带人进去,也好为郭大人报仇。”

    “我知道,我知道,”鲍超用力点头,“你放心,这一次先要让炮兵狠狠地教训一下小日本,等一会儿你们再进城;只要见到活的,不管是谁……”

    他忽然转过身去,大声命令,“传老子的命令!全军进攻三原城,进城之后,一个不留!”

    舒恭受吓得一哆嗦:鲍超这是在下达屠城令了!这是上至朝廷、下至南路军统帅李鸿章等人一再严令禁止的,“军门,屠城令一下,卑职只怕城内生灵涂炭……”

    “出了什么岔子,有我一身承担!”鲍超紧咬牙关,狠声说道,“要让小日本知道知道,我大清的兵,不是白死的!死一个,就要千百个日本人的性命来赔!”

    舒恭受、蔡赓扬、王煜、滕子玉几个心中明知道不妥,却也不禁为军门的豪情所摄,彼此都是军人,胸中自有一番血气之勇,鲍超的命令固然残酷,但用之于作战,无疑是极大鼓舞士气之举。当下不敢多说也不便再说,众人纷纷领命,转身而去。

    鲍超呆坐在临时搭建起的指挥部中,怔怔的落下泪来:郭熊飞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个人感情相当之好,想不到登陆不及一天,自己就要为他送行了?这算怎么回事嘛?!该死的小日本!

    时间接近下午的五点钟,清军丝毫不顾忌已经逐渐黄昏的天色,以炮兵猛烈的跨射轰击开始了新一轮的征伐,24磅的重炮越过城墙,重重的砸落在城市的街道内,汪于泗领人紧靠城墙,不时透过先前炸开的城门洞向内张望。炮兵射击的落点并不很好,经常是胡乱发射,弄得城中到处是烟雾,到处是火苗,具体能够给敌军造成多大的杀伤力,现在还很难说。

    何枝秀挨着管带站立,手中的重机枪随便的放在一边,也学他的样子探头观察,“头儿,听军门说,进城之后不留孑遗?”何枝秀虽然的武功出身,但也是读过书的,所以说话很有点文绉绉的书生意气,“这在我大清鼎定之后,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呢。”

    “你别管那么多,”汪于泗说道,“我可告诉你,小何,别造太多杀孽,这种事,有伤天和的。”

    “我知道,不劳大人费心,反正是日本人只要不反抗,就尽量不杀就是了呗。”

    “你这样想就是最好。”汪于泗叹了口气,是欲言又止的神态。

    “头儿,怎么了?”

    “军门激怒之下,传令全军,给了兵士们屠城命令,我就怕此事日后传扬出去,不论其事成与不成,都是大糟其糕啊!”

    “那怎么办?总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军门受过吧?”

    汪于泗忽然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嘴里快速说道,“炮击结束了,别说那么多,准备进攻。”

    何枝秀一手提起重机枪,下达作战命令,“都准备好了,等枪声一停,就和老子往里冲!谁要是敢草鸡,我饶不了他。”

    ……

第86节 血火大地(8)

    第86节血火大地(8)

    炮声渐渐停止,清军还不及发起进攻,空中划过一声锐响,是日军开炮了!炮弹在清军身前十几米处炸开,虽没有伤到人,却也把众人惊出一身冷汗,“不能在这里,冲到敌军炮火射程之内去。”汪于泗第一个大吼如雷,提起步枪,冒着空中落下的弹雨向前跑去。

    日军的炮弹落下的频率越来越快,似乎也识破的清军的计划,有意将敌人消灭在射程之内;不但是炮击,在越过空旷地带之后,两边倒建筑中开始有枪声回荡,是隐藏在其中的敌人在向行进中的清军部队开火了,“进到屋中去,在屋中和他们缠斗。”

    汪于泗一脚踢开门板,先是一梭子子弹打进去,随即身体向左一靠,给战士留出前进空间,后续士兵猫腰钻进屋中,黄昏的阳光映衬下,十几个日军士兵正在举枪瞄准,“突突!突突突突!”

    双方几乎同时开枪,惨叫声中各有数量不同的士兵倒地呻吟,更多的士兵涌进来,快速处理了剩余的日军士兵。随后跟进的汪于泗一句话没有说到,恨恨的一跺脚,“怎么都杀了?留一个问问口供也好嘛。”

    “头儿,您急糊涂了吧?哪有人懂日本话啊?”

    汪于泗一愣,摇头失笑,“倒把这个给忘了。”

    解决了房中的敌人,众人丝毫顾不得休息,转身又一次冲出街道,向前攻去。

    在汪于泗的队伍之前,是蔡赓扬和王煜的部队,他们两个人都是贵州人,又是同村,关系极好,因为贫穷,无奈从军。为鲍超赏识,一路升迁至营中管带。带领部队向前冲击中,路边一条小小的巷道出现,让蔡赓扬站住脚步,“哎,小王?”

    王煜收势不及,向前猛冲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干啥?”

    “这里……”蔡赓扬用手一指,“我们进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进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王煜大大的翻起了白眼儿,你不知道,还进去干什么?“别胡闹!赶紧前进。”

    “不,你听我说,进去看看怕什么?要是有小路可通的话,不是还可以绕过敌人的防线吗?”蔡赓扬不死心,继续劝说,正在此时,日军的炮火再度袭来,他也不管王煜同不同意,大手一挥,招呼一声,“弟兄们,和我进去。”带领弟兄们冲进了小巷中,王煜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清军士兵近千人走在小巷中,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而日本的街道也是奇怪,居然越来越窄,越来越深,一直到最后,蔡赓扬第一个站住脚步,满脸哭丧:居然是死胡同!道路的尽头是两座院落,深黑色的大门紧紧闭合着,有士兵想透过门缝向内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绕着大门转了几步,蔡赓扬看着门边镶嵌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字:佐藤智若;月子;少智;美惠的字样,“这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士兵们面面相觑,一同摇头,“可能是名字吧?主人家的名字?”

    蔡赓扬懒得多想,回头向王煜苦笑道,“小王,你看,这是死胡同。”

    王煜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扬手给了他一个脖溜,“你个惫懒小子,没事瞎指路,这下好,白白浪费时间了吧?”

    “那,我也不知道小日本的街道是不通的嘛?”

    “废话!你不知道还瞎指路?”两个人当着兵士的面吵嘴,弄得下面的人想笑又不敢,只得强忍着。便在此时,道路尽头处的一扇门开启一条缝隙,很快的又闭合上了,“大人,刚才有人向我们偷看来着。”

    “啊?”蔡赓扬、王煜同时停止了争吵,向说话的士兵看去,“你看见了?”

    “看见了。好像是住在这里的日本人?”

    “不管有没有人,我们冲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蔡赓扬是绝对的行动派,二话不说走到门前,擂鼓一般的敲打的大门,“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就撞门了。”

    里面确实是一家日本人居住之地,听到门外嘶声怒吼,都是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苍老的女子不停的埋怨丈夫,“早和您说不要开门不要开门,您就是不听,这下糟糕了吧?”

    蔡赓扬越敲越没人答应,心中冒火,“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士兵齐声动手,使劲撞门,但日本人院落最外一层的木门非常坚固,任他们怎么连踢带踹,就是不开,稳稳的闭合在一起,像是在嘲笑中国人的无能似的。

    王煜看着几个皱眉瞪眼的士兵,心中好笑,“你们腰上挂着的那是什么?地瓜吗?炸开它!”

    战士们如梦初醒,摘下火榴弹,集合几个挂在门环上,正要拉引信,大门从里面为人打开了,黄昏微弱的光线中,是一男一女两个白发苍然的老者,身上穿着家居的和服,站在门内,眼神中一片惊恐的向这群不速之客打量着。

    蔡赓扬和王煜对视一眼,领先迈步进入院中,这里的主人非富即贵。这是两个人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院落非常之大,草木幽深处,有人声响动,还有点点烛光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战术队列,展开!”

    一声命令,清军士兵快速移动,近千人的部队飞快占据了包括院门在内的所有紧要地点,另有一些人发现了听见声音赶来查看的主人,一番吵吵嚷嚷之后,紧接着是沉重的打击声和惨叫声,“娘的,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非得爷们儿动手不可。”

    清军几个士兵端着枪,像哄鸭子一般轰赶着几个日本人向这里靠近,“头儿,又抓了几个。”

    等他们靠近一点,可以清楚分辨,来人都是和这两个男女老者一样衣着的日本百姓,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这一家的主人,还是奴仆?

    王煜问道,“你们……有人会说中国话吗?”

    一群日本人彼此看看,谁也没有说话,那样子不像是不会说汉语,倒像是会说而不愿和中国人交流似的。这种表情是如此明显,即便是蔡赓扬也看出来了,“来人,把那个……”他随手一指,指向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日本男子,其实,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男孩儿来的恰当一些,“把他拖出来,立刻枪毙!”

    清军士兵蜂拥而上,把几个意图反抗的日本人打翻在地,将那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拉了出来,一支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上。在士兵们想来,面临生死考验,他若不是吓得大哭,就是会哇哇求饶,但令人奇怪的是,少年全无惧色,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即将对他行刑的士兵,让人大觉意外,“咦?小崽子,你不怕吗?”

    那一对老者中的男子悲号一声,跪倒下去,扑到孩子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对方,嘴里用含糊不清的日语说着什么,蔡赓扬和王煜等人谁也听不懂。“我们长官在问你,会不会说汉语,你***哭什么?哭,哭!”清军士兵给这老人的哭号弄得满头青筋,一脚踢在他背上,老少两个跌成一堆,一时间谁也爬不起来了。

    士兵兀自不肯放过,一番拳打脚踢,嘴里骂着街,“让你不会说汉语!”倒似乎这是对方的错处似的。

    那老人被踢打得满脸是血,但兀自死命护住身下的少年,清军士兵几次想把他拉开,都被他挣脱开来,一个士兵一个不小心,还几乎被他咬住手指——以这副架势,一旦被咬中,他是怎么也不肯松开的。

    “老家伙!”士兵猛向后退,惊得几乎坐到,引来其他人的一阵哄笑,“我毙了你!”

    王煜摆摆手,制止了士兵的动作,命人在此地看住这一群人,他则拉过一个日本人,抓住他的衣服,一路向草木深处的房舍走去。

    刚刚走到二层楼高的房舍近前,蔡赓扬先迎了出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嘿!这家中的小娘皮,真是水灵!”

    “老蔡,你别胡来啊!”王煜吓了一跳,军中壮汉,极少接触妙龄女子,一旦发作开来,搞不好就是很大的麻烦,因此这样说道。

    “没有,”蔡赓扬笑着摇头,“根本也来不及嘛!嘻嘻!”

    “我和你说,别没事找事。大帅和军门有过严令,不得有这种有伤风化之事的。一旦听闻,你还活不活了?”

    蔡赓扬是不以为然的神色,“行了,我知道了。”他说,“你也进去看看吧?”

    进到房内,大厅中已经点起了烛火,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清军士兵站在死角,中间站着一家人,为首的是一个男子,身材非常健硕,方面大耳,不怒而威,但此刻,脸上遍布血痕,身体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愤怒,微微颤抖着。

    他身边站着两个女子,一个显见是他的太太的女子,乌黑的长发胡乱的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一只手扶着丈夫的身体,半个身子躲在他身后;另外一个是年轻人,生得娇小玲珑,苍白的脸庞上满是泪水,受惊的小鹿一般畏怯的眼神向正从门外走进的王煜打量着。

    “你们,有人会说汉语吗?”

    “大人,我们都问过了,他们都不会说。”

    !@#

第87节 血火大地(9)

    第87节血火大地(9)

    王煜点点头,走到这一家之主的男子身前,“你不必害怕,只要你不做任何危险的举动,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嗯?”

    对面的男子正是蔡赓扬在胡同门前看到的木牌上写着的主人,名叫佐藤智若,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他的妻子月子,一个是他的女儿美惠;本来还有一个儿子,名叫少智的,也正是那个几乎被清军枪毙的少年。佐藤智若是广岛县有名的富商,祖上是武士小旗出身,后来改为经商,往来中国、朝鲜做粮米生意,他平日居住在县治广岛,不过因为中日开战,他担心广岛会成为中国人重点攻击的目标,临时决定带家人回祖居的三原城来避灾,不想不但没能躲过这场灾祸,反而是煞星临头了。

    佐藤智若因为生意上往来的关系,会说汉、英、韩等语言,不但他会说,就是他的儿子少智也是会说的,故意不说只是因为心中对这群残暴的侵略者怀有极大的愤慨,不愿和他们交流而已。听完清军指挥官的一番话,他抬头看看对方,又沉默的低下头去。

    王煜心中失望,到了一个完全不能和对方交流的环境,这可真是要命!“去……派几个人,在屋子中认真搜查!都小心一点。”

    “是。”门口的众人乐不可支,蜂拥而进一大群人——绿营军制相当严格,兵士除了每个月的饷银和战时的补助银两之外,是没有什么进项的,这一次到了日本人的家中,而这一家眼见又是富户,不用问,发一笔小财是没有问题的!因此,对于执行这样的命令,自然是人人争先了。

    王煜对此心知肚明,兵士,甚至自己都是苦哈哈出身,而且战场征伐,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有时候,做长官的还是要眼睁眼闭的为好,“喂!我告诉你们,可不许胡来啊!”

    “放心吧,头儿,错不了。”为首的一个队正连头都顾不上回,领着弟兄们噔噔噔的向四外跑去。

    王煜在原地走了几步,心中有些烦恼,这鸡同鸭讲,可怎么得了?耳边又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响,众人上去得快,下来的也疾,“大人,大人,您看看,这是什么?”

    队正说着话,递过来一支步枪。王煜登时一愣,拿在手中看看,和日军的制式步枪不同,这柄枪的枪声稍短,扳机护口处是采用的圆弧形设计,桃木质地的枪柄油亮光滑,在烛光下闪出好看的光泽,他端详了几眼,这种武器他没有见过,“这是哪儿来的?”

    “还能是哪儿来的?卑职看,这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这支枪就是凭据!一定是想着背后偷袭弟兄们的。”队正一把抓住为首的男子,用力一拉,让他身体下倾,清军手中的步枪顶在了他的头上,“说,你是不是?”

    “不是。”佐藤智若忽然冒出一句汉语,让众人一愣之下,立刻大喜,“你会说中国话?”

    佐藤智若轻蔑的一笑,使劲偏过头去,任凭中国人如何折腾,再也不发一言了。“头儿,您看见了吗?这个老家伙还不服呢。不如把他交给我,半个时辰之后,就让他妈妈也不认得他。”

    王煜眼睛一转,忽然轻笑了起来,“这又何必,他又不会说汉语,还把这么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他色迷迷的靠近过去,在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母女两个脸蛋上用力摸了一下,“……都给吓坏了!你们这些人啊,就是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清军众将轰然大笑,彼此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都觉得心中大喜:王煜本身不好这种事情,而他身为一营之长,若是不肯先拔头筹的话,旁的人便是心里馋得冒火,也断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要是他愿意啖这份头汤,大家也好跟着沾沾腥不是?“今儿个是好日子,这里地势幽静,四外都有弟兄们照料,不如就给大人做了洞房吧?”

    “好!让弟兄们下去准备,大人我……”

    佐藤智若听在耳中,越来越怕,要真是将此事定下来,女儿的一生就全毁在这些混账的手里了,“我给你拼了!”老人猛向前扑,他身边的士兵猝不及防,给他一下子挣脱开来,赶忙跟上一步,将他按在身下,“狗东西,还敢不老实?爷们儿今天教训教训你!”

    两个女子哇哇号哭大叫着,冲到男子身边,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丈夫(父亲),嘴里大声哀求,奈何众人谁也听不懂。

    王煜摆摆手,命人把两女拖开,自己则蹲下身去,看着老人,“现在,你愿意说话了吗?”

    “……愿意,愿意。”

    “这就对了。”王煜直起身子,“都给我听好了,这一家人谁也不许伤害,错非是领了我的军令!若是有人敢暗中动手动脚,别怪我军法无情,都听见了吗?”

    众将暴雷般应诺,“是!”

    十数分钟之后,王煜和蔡庚扬带着几个人把佐藤智若押到大门口,站在明亮的烛光下,和他说话,“你叫什么?这里面的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佐藤智若逐一答了,最后又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蔡庚扬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混账!现在是爷们儿在问你,别以为给你点好颜色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佐藤智若心中大恨,又无可奈何,只得做躬身俯首状,把中国人想知道的问题逐一回答清楚。“我问你,你这府中可有其他的后门或者角门,是可以通往三原城中心的?”

    “没有。”佐藤智若只盼着这群人尽早离开,因此有问有答,非常配合,“不过在巷内临近的另外一处建筑中,却是有的,不过那是……”他忽然暗中叫了一声糟糕:自己怎么这么说话?这不是祸水东引吗?

    看他迟疑,蔡庚扬更加发怒,大声喝问,“你说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王煜却猜出一点眉目,冷笑点头,“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你把我们引过去的。现在,带我们走。”佐藤智若被动的给清军士兵押送着,出了自家的府门,到了同在巷中的另外一家名为长野的住宅前,心中苦笑,为求自保,也只有对不住邻居了。

    王煜有意错后几步,和手下的几个队正耳语几句,传达了作战命令。

    清军士兵连门都不敲,管自取出火榴弹,猛的炸开大门,冲进冒着硝烟的门内,这一次可没有在佐藤家那么温文尔雅了,进门之后,立刻开始了屠杀!佐藤智若双手捂住耳朵,但子弹的爆响和日本人的呼号却止不住的涌入耳朵,即便是想不听,也不可得了。

    天色大黑之际,这倒霉的长野一家连家人带主人,一共三十一人,全部被清军击毙在院落中,血腥气息加着花香草味随风飘荡,让人无端觉得难过,再想到自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佐藤智若弯下腰去,猛烈的呕吐起来!

    “怎么样?我们没有骗你吧?这还能有谁知道,是你把我们带来的?”王煜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你放心,我们中国人最重信诺,现在不是证明?”

    “那……那也不必……”佐藤智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好吧,现在告诉我们,他们家中可以通往城中心的通路在哪里?”

    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佐藤智若再打其他的算盘,带着众人绕过长野家,直到行进到院落最靠东面的一扇墙边,用手指向被爬山虎掩映的一处,“哪里是一处铁门,不过多年不用,早已经生锈,过了这扇门,外面就是通道了。”

    王煜望着一丈高的院墙看了几眼,“派人,爬上去。小心一点,向外看看,情况是怎么样的?”

    士兵选出几个身材健硕的,叠罗汉一样托起几个士兵,让他们可以探头出去,这是一处中**队尚未驻足的街面,周围一片平静,街道左右远近处都是一片黑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遑论有灯火了。“大人,趴在墙头上的士兵小声说道,”没有人,我们的人好像还没有到呢。”

    “那,听见哪里打枪吗?”

    “右边似乎有枪声,不过也是很远很远。”

    “下来吧。”王煜说道,转身和才蔡庚扬商议,“你怎么看?”

    “这里地势不熟,我看,还是从这里出去,想办法摸到敌军的身后去,他们不是在右边正和我们的人交手吗?我们就往右边去!”

    “就这么办。”王煜不假思索,掷地有声的说道,“哦,还有一件事,留下一队人,看住佐藤一家人,别让他们乱说乱动,小朱,你带人留下。”

    周围是黑暗一片,只有天上的下弦月在为清军将士提供着昏暗的亮光,王煜和蔡庚扬带领战士,从长野家的院墙一角逸出,借着高耸的围墙的阴影以隐蔽自己,向右缓缓行去。

    潜行不远,对面人影闪动,有十几个日本兵慌里慌张向这边靠近,双方都是在无意中发现了彼此,惊呼一声,战斗瞬间打响!

    !@#

第88节 血火大地(10)

    第一卷]第88节血火大地(10)——

    第88节血火大地(10)

    汪于泗和滕子玉两个各自带领所部攻击在最前面,身后的战友王、蔡两部都已经分兵他往,汪于泗和滕子玉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子熙,研芗?”

    “是,是!”两个清军士官没口子的答应着,从后面跑了上来,“大人?”

    “子熙,带你的人从左路进攻,让研芗从右路策应进攻,想办法在天色全黑之前,拿下敌军驻守的大楼。”

    子熙是苏元春的字;研芗则是席宝田的字,前者不提,后者却是汪于泗营中年纪最长的队正,今年整整五十岁了,凭他的资历,早就够担任一省总兵之职,但为人性情暴戾,在军中打骂士兵,常常惹祸,所以仕途腾转,殊为不易,经常是练兵有功升迁数级,但惹下一场祸事,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所以年近半百,兀自是一个小小的队正。席宝田自己也深为羞耻,汪于泗今年才不过三十六岁,却指挥五十岁的自己如厮养家奴,让人情何以堪?他本来想着,过了咸丰三十年,自己就要解甲归田了,不料战事骤起,跨海东征,也就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席宝田心中叹息着,把脑后的辫子盘在头上,第一个蹲下身子,借着街面上的建筑隐蔽身体,向这一次的攻击目标打量着:这是一栋三层楼的石质建筑物,屋顶上和楼层间都有日军的火力点,正在以密集的弹雨阻截清军的行进路线,这种状态下的进攻的时候难度相当大,席宝田缩回身子,和苏元春商议了几句,“还是得想办法进到楼内,只要能够突破这一百米的防线,就不成问题了。”

    苏元春心中不屑:这还用你说?但席宝田的品秩和虽然自己一样,却是军中前辈,也不敢失了礼数,“那,您这么说?”

    席宝田用手向街心一指,“看到那辆大车了吗?先跑到大车跟前,建立火力点,掩护后面的战士前进。”

    街中心有一辆日本人用来运送货物的双柄两**车,推车的人自然早就不知去向了,车上放着的麻包给子弹击中,里面放置的是棉纱类制品,为灼热的子弹穿过加热,冒出难闻的臭味,车身并不很长,在三两米左右,这样的一辆车下能够藏多少人?还不必提在日军的重点照顾下,又能坚持多久?

    不等苏元春发问,席宝田提枪在手,用手点点身边的三个士兵,“你们三个跟我上去,子熙,我们进驻位置之后,你们立刻进攻!”

    “还是我……”

    席宝田不理他,举起步枪突突突突的开了一阵,嘴里喊一声,“走!”自己快步冲了过去,“火力掩护。”苏元春大喝着,举起步枪,拼命向楼上、楼中的敌人射击,以掩护友军。

    席宝田的运动速度非常快,完全不像是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有的,以‘之’字形路线狠命前突,子弹划过身体,深入地面,发出尖锐的呼啸,四个人连看一眼的精力也欠奉,距离大车还有三五米的距离,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纵身跃起,猛扑到大车的车身下,听着子弹打在麻包和车身上发出剧烈的‘噗噗噗噗’的声音,席宝田尽量蜷缩起身体,把另外三个人也拉到自己身边,按下他们的头,“你不要命了?趴下!”

    日军的火力凶猛,清军的步枪也不是吃素的,轻步枪、重机枪同时开火,猛烈的开始压制射击,建筑物的墙壁上冒出一串串的火星,遗留下点点弹孔的痕迹。席宝田趴到大车底下,抬头向上看看,将步枪的枪口置于车轮的轮辐上,扣动了扳机,“砰!”

    楼顶上的一个日军枪手应声而倒,他所在的位置也空了出来,随即有日军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大团的子弹向大车袭来,而席宝田一枪打过,早就适时的缩了回去,日本兵的子弹对他和他的几个队友,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如是者多次,日军只要稍有疏忽,就会被车下射来的子弹击毙,这种暗中放冷枪的做法终于激怒了楼内的守军,在一个军曹的带领下,二十三四个士兵突然冲了出来,口中呼喊着,向大车前的临时阵地扑来,“打!”

    席宝田一声命令,四个人就趴在地上,用四支步枪凶猛的还击,口中还不忘记大吼着,“子熙!带人上来!”

    一句话不及落地,重机枪的怒吼响彻大地,“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是苏元春手中提着重机枪冲上来了。

    重机枪的威力无与伦比,冲出大楼的二十几个日本兵尚未及冲到大车的十步之内,就统统被放翻在地,看他们血流如注的样子,眼见是不活了。席宝田心知机会大好,一个骨碌身爬起来,“和我冲进去!”挺身向楼内跑去。

    几步间冲到楼口,却并不动作——身边只有三个人,即便冲进去也不够日本人杀的,还是等待为好。好在冲到了这里,已经算是初步成功,而且背靠墙壁,暂时获得了安全,席宝田也放松了一点心情,“喂,小张,老子怎么样?”

    “那还用说?一个队正绝对是屈才了。我看啊,大人您就是做一省总兵、提督也绝不在话下。”

    “还你小子,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席宝田伸手拿过水壶,灌了几口,向正在端枪发射的苏元春招招手,“子熙,这边来,快一点!”

    苏元春根本快不起来,机枪连同子弹,总重量超过三十公斤,威力固然绝大,使用起来也很是费劲,他的身体并不如何枝秀等人那么健硕,抱着这玩意进攻只是一时激劲,时间久了,就有点扛不住了。向前冲了几步,双手一松,机枪落地,还不及俯身下去,楼顶的子弹雨点般落下,让他闪避不跌,也顾不得捡枪了。连滚带爬的向席宝田等人的位置抢了过来。

    席宝田扑哧一笑,“还不到过年呢,磕头也没有利是可拿啊。”

    “去你娘的!”苏元春狼狈到了极点,忍不住狠狠啐骂了一口,“小张,把你的枪给我。”

    “给你我用什么?”

    “少废话!自己想办法。”苏元春从小张手中抢过步枪,从自己身上摸出两排弹夹,填上一个,“研芗,下面怎么办?”

    “没说的,先一层一层清理过之后再说……”小张坐在靠外的位置,眼睛向外一飘,忽然喊了一句,“大人,您看?有日本人从窗户朝外跳呢。”

    席宝田两个探头出去,果然,有三五个日本兵正蹲坐在窗台上,向这边打量,黑暗中目不视物,看不清隐藏在暗中的中**人,日本兵纵身跳下,又转身扶着几个人从里面跳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苏元春几个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这其中有什么名堂,只以为是日军部队中出现了几个怕死鬼,眼见大楼即将失守,就忙不迭的逃跑了,“碰!”苏元春举起步枪,击毙了一个日军,剩下的赶忙蹲下身体,隐蔽了起来。

    “别管他们。”席宝田不当回事的说道,“小猫小狗三两只,由他们去吧。”

    苏元春也没有将这几个人的行踪当回事,看身边的弟兄都到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整衣而起,拎起步枪,开始向楼内发起进攻。

    从窗口处逃走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叫长谷川泽,是一个日军联队的长官,军衔是大佐,同时也是日军广岛县所属屯田兵军制的首脑,这一次驻守三原城,他是日军的总指挥官。

    长谷川没有想到清军的攻势会如此猛烈,在城门口解决了近千人的敌军之后,还不及他和部下庆祝一番,中国人的第二轮进攻就开始了,眼见阵线节节败退,清军已经攻至自己藏身的楼下,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

    长谷川自问并不怕死,为天皇壮烈战死,正是日本男儿的勇气的表现,但自己一死,城中这数以万计的屯田兵失却指挥,群龙无首,要是全部为中国人杀死或者俘虏,自己罪莫大焉,因此,就起了逃出此等,到后方重新指挥战斗的念头。

    而他这一次的出逃,顺利也超乎想象,身边的亲兵为敌军射杀之后,长谷川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吓得浑身颤抖,全靠士兵搀扶着,才不致萎顿在地。但清军似乎无意对付自己,转头向楼内发起了进攻,“快,快走。”

    长谷川没口子的吩咐着,也顾不得多想楼内的士兵在发现主官潜逃之后,会出现怎样的慌乱,催促兵士把自己掩在队伍的正中,一溜烟的向城内逃去。

    转过一个街口,这里并无敌军的踪迹,长谷川深深地喘了口气,心情放松之下,巨大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便是说得再动听,也掩饰不掉自己临阵脱逃,弃兵士于不顾的现实!这件事日后要是发作开来,自己就是切腹自杀,怕也难逃公道!有意就此杀回去,又实在没有那份胆量,“此去若是不会遇到敌人的话,我们就想办法再重新杀回来,要是那么不幸,和敌军遭遇,小草君?”

    “是的?”

    “你就第一个把我击毙!断断不能让中国人抓了我。”长谷川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配枪递给了他,并大声吩咐,“明白了吗?”

    “这……”给他叫做小草的男子一愣,艰难的咽了口吐沫,“阁下放心,此处地在城内,中国人绝对不会攻进来的。”

    “我问你明白不明白?不是问你战况如何!”

    这一下,小草不能再含糊了,“是!我明白了。”

    长谷川黯然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以自己性情之孱弱,怕是实在没有自杀的勇气哩!只好委诸他人了。“那就好,我们继续前进。”

    带领队伍行不到三百米,迎面正碰上王煜和蔡庚扬的部队,枪声一响就是信号,清军看清楚敌军的人数,心中大定,一声呐喊,冲了过去。

    ……

第89节血火大地(11)

    第一卷]第89节血火大地(11)——

    第89节血火大地(11)

    双方一个接触,日军立刻散了架,那个叫小草的军曹倒还记得长官的吩咐,抽出手枪,就要射杀长谷川,但他的这个动作被清军误会了,扬手一枪先把他的脑壳打开了花!

    战友、部下的尸体似乎刺激了长谷川,口中嗷嗷嚎叫着,四处乱冲,他赤手空拳,像个疯子一般,清军反倒不杀他了,你推一掌,我踢一记,把个日军堂堂的大佐像猴子一般的耍弄,一直到王煜和蔡庚扬靠近来,才止住了动作,“杀了我!杀了我!”

    蔡庚扬知道连自己在内,军中没有人能听懂他在喊什么,也无谓多问,上去迎面一脚,把长谷川踢倒,“把他抓起来。”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把长谷川绑成了一个大粽子。

    两营士兵在各自主官的带领下继续前行,一路畅行无阻,行军数百米,便到了席宝田和苏元春进攻的建筑物之下,听枪声震耳,可知里面的激战正在疯狂的进行着,蔡庚扬大手一扬,“弟兄们,和我冲进去。”

    多出两营的生力军,让正在战斗的两军战士有惊有喜,席宝田顾不得高兴,口中喝问道,“我是三营席宝田,是谁的部队?”

    “我是蔡庚扬。”蔡庚扬一边大声回答着,一边带领士兵登阶而上,听身侧有响动,手中的步枪猛的掉转枪口,“是自己人!”对面的清军战士赶忙喝道。

    “老席呢?”

    “席头儿带人正在向楼上冲过去呢。”

    蔡庚扬顾不得和他们说什么,顺着到处是瓦砾碎石的楼梯开始向上跑去,楼梯间遍布着中日两国士兵的尸体,听三楼转角处枪声急促,心中焦急,更是加快了脚步,一直到冲出楼梯口,到了三楼的楼顶处,席宝田有些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老蔡?”

    “干你娘!”蔡庚扬痛骂一声,扔下步枪,在战友身边跪倒下来,“老席,怎么样?可别睡啊,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席宝田冲得太猛,一心想消灭楼顶的敌军,不料反而给对方所伤,身边带着的战士虽然消灭了敌人,但他也在小腹和胸口、肩头部位分别中了数枪。不但是这些肢体,连头顶也给敌军的子弹划过,伤口像婴儿张开的嘴巴一般向左右翻开,露出洁白的骨茬,“哎呦,可疼死我了。”

    “废话!中枪还能不疼吗?”蔡庚扬用手捂住他的胸口,觉得心脏的跳动倒还蓬勃有力,想来还不算是非常严重,“来人,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见你们队正受伤了?快!把他抬下去医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席宝田抬下去,蔡庚扬跟到三楼,站住了脚,开始代替席宝田,指挥他的部队,“各屋都给我认真的搜,看见日本人也不必客气,一概射杀!不管他是不是活的?”

    “……还有,打扫战场,把我们的人该抬的抬,该治的治——别什么都要老子吩咐,手脚麻利点!”就这样左面呵斥几句,右边痛骂几声,战士们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三楼以下的楼层便被打扫干净了。

    已经是深夜,清军就地休整,除了用作值岗的战士之外,其他士兵和衣而卧,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就进入了梦乡。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蔡庚扬、王煜、汪于泗、滕子玉几个相视一笑,“我们到外面去吧,说说话,也好乘乘凉。”

    滕子玉建言道,“少轩?给我和几位大人弄点热水来。”

    “大人,这夜深人静的,让卑职往哪儿给您弄热水去?来点凉水对付着喝吧?”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疑:做人亲兵的,居然和主官这么讲话?敢莫是少了教训吗?滕子玉却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凉水就凉水,总之是快一点。”

    亲兵管自下去张罗,剩下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终于还是王煜开口了,“少杰,这是……怎么回事?你手下的兵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的。”滕子玉知道战友想问什么,笑着答说,“这是我的一个远房的堂弟,名叫张勋。他母亲和我母亲的姐妹;自幼家贫,为人刻苦,后来读书不成,便跟我从了军,我让他做我的亲兵队长——你们别看他说话是这样,打仗的时候,勇猛得很呢!而且,我看他是读书人,也便不好像对其他丘八那样,时间久了,便养成他这副模样。”

    蔡庚扬心中不以为然,哪有这样做长官的?这不是把士兵都惯坏了吗?要是在自己营中,用不到三天,就把他身上的坏毛病扳过来!但张勋不是自己的人,不好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勋果然取来了水,和他嘟囔着说没有热水不同的是,端来的都是滚热得刚刚沸腾的开水,而且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副茶具,还沏上香茗,茶烟飘荡中,几个军中袍泽围坐欢谈,若不是鼻中偶尔还可以闻见的硝烟和焚烧尸体发出的尸臭味,简直就是文士雅集之所了。

    彼此都是军人,话题自然离不开军伍,尤其是自家身处战区,更是不能有片刻旁骛,“老蔡,刚才没有看见你们,到哪里去了?”

    蔡庚扬和王煜把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们是没见到,那一家的小娘皮,简直是没话说。水灵灵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王煜瞪了蔡庚扬一眼,接过了话题,“我看,这个姓佐藤的家伙所言半虚半实,未必都是真话,等天亮了,派几个人过去,还得认真搜查一下他们家。”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汪于泗说道,满脸都是色迷迷的微笑,“也好看看这日本小娘们儿。”

    王煜暗道不好,自己和蔡庚扬的关系非常近,有什么话也不必顾忌,若是汪于泗的话,就不大可能了,要是他真动了色心,怕是拦阻不住,“我看,还是我去吧,这个姓佐藤的会说中国话,也算难得,很多时候还要靠他和日本人沟通,不宜得罪太过才是。”

    旁人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含义,滕子玉却是听得出来的,“也好,就让小王带人去,看守佐藤家的都是他的人,别人去了不大好。”三言两语岔开此事,他又说道,“我们这边不提,不知道老胡那边怎么样了?我听说,福山城很不好拿呢!”

    蔡庚扬立刻接口,“那也得看是谁?”他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来,“凭一群广西兵、越南兵,又能打什么仗了?看他们一个个瘦小枯干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别说是打仗,就是让他们抓猪,我看也悬。”

    “就你能?”王煜对他这样的说话嗤之以鼻,“胡小毛是皇上的爱将,一省提督,不比你强?”

    “确实是的,老胡的部队战力绝不逊于山东、河南和四川几省,不过,这一次的福山城也很够他们啃一头的,和三原城不同的是,他们还得翻过大山,才能到达城下呢。”

    “他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说那么多干嘛?”滕子玉大声说道,“对了,老蔡,听说,你们还抓了一个活的?”

    “是,等天亮吧,天亮之后,等军门进了城,他身边有通译,才好问话。”王煜随口答应着,舒服的伸直了腿,“你们说,这场仗几时能打完?”

    “打完?早着呢。连一个县还没有打下来,几时能打到省里去,最后打到东京去?我看,非得照十年八年的干下去不可。”

    滕子玉轻笑起来,“老蔡,你不知道就别胡咧咧,日本是没有省的,他们的县就相当于我们大清国的省。要真是这么多人打了一天,连一个县也拿不下来的话,干脆,我们以后就不要谈兵事了。”

    蔡庚扬不相信似的,瞅向王煜,后者点点头,“早告诉你别乱说话,你就是不听,这下出丑了吧?”

    众人轻笑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色放亮,鲍超带人进到城中,问一问战事进展和士兵伤亡情况,随即说道,“现在在我们手中控制区域内的有多少?”

    “卑职等连夜规划的一下,不足城中占地的二成。”

    “今天之内要想拿下全城,有没有问题?”

    王煜几个面露难色,“大人,仅凭我们这几个人的所属部队,怕是很难。人手不够不说,火炮也没有……”

    “这没的什么打紧,我今天就全部给你们调派过来,要多少人,多少炮?”

    “自然是越多越好。”

    “人、炮我都给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由汪于泗代表大家回答,“没有。只要有足够的人和炮,明天之前一定能拿下三原城。”

    鲍超点头,“能便是最好,”他说,“要是到时候还拿不下来,别怪我军法无情。”

    “是!”众人立正敬礼,王煜又说道,“大人,卑职等昨天抓了一个日军的俘虏,只是言语不通,未能审问。还请大人派来通译,也好看看从他嘴里能问出点什么?”

    “抓了活的了?”鲍超虽然指挥作战,但还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见过和接触过日本人呢,“去,把通译找来,我亲自审问。”

    ……

第90节血火大地(12)

    第90节血火大地(12)

    传来通译,又把长谷川提上来,鲍超居中而坐,像是个县太爷一般的升堂审问,众人都觉得好笑,又很感好奇,一个不落在围坐在周围,参与听审,“你叫什么名字?在日本军中担任何职?”

    “我叫……高雄根。”长谷川撒谎道,“我是……传令兵。是个列兵。”

    “列兵?”鲍超顿感泄气,一个列兵也值得自己亲自审问吗?真让人失望,“那,我问你,这三原城中,日本军人一共有多少?指挥部又在哪里?”

    “我……”长谷川迟疑了一会儿,眼睛在周围看看,清军诸将环列四周,都是神情带笑,好像根本没有猜到自己在撒谎,甚至完全没有把这一次的审讯放在心上似的,这不得不让他心中高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传令兵,不知道这么多的内情。”

    通译说完,鲍超疑窦丛生,若说一共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也还罢了,身为传令兵,怎么说连指挥部在哪里都不知道?“那,你们的指挥官是谁?”

    “是中田胜。”中田胜倒是有的,不过是长谷川的亲兵,在他被俘的时候,就给清军击毙了。长谷川随口答说道。

    鲍超想了想,眼睛一瞥,忽然落在他腰间的枪袋上,这显见是短柄手枪的枪袋,又如何会是他一个小小的传令兵能够佩戴的了?他用手一指,“搜他的身!”

    上来两个士兵,开始搜身,武器是早已经被他拿出去了,不过在他身上,却翻出了一个用来证明身份的证件,上面写满了日本文字,由通译代为翻译了出来,“广岛县屯田兵指挥官长谷川泽。大佐军衔。”

    清军无不惊骇: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无意中的抓捕,竟逮到那么一条大鱼!

    鲍超给通译使了个眼色,后者大叫一声:“长谷川!”

    “啊,嗨咿!”一声出口,长谷川自知坏事,脸色立刻变成一片惨白。

    鲍超哈哈大笑,“格老子的,还想在老子面前耍鬼把戏?看我不拆穿你的西洋景!通译,你问他,到底是不是这个什么大佐?”

    通译却不忙着说话,走到长谷川身前,在他肩膀上认真的看了看,又撕下他的肩章,转身说道,“大人,不必问了,一定是他!您看,这是他的肩章!”

    鲍超接过肩章,是用青豆绿色的天鹅绒制成,上面的两个横杠,三颗铜星,“这是?”

    “这就是大佐的肩章,”通译解释了几句,“可知此人一定就是长谷川。”

    鲍超做到心中有数,不再纠缠于此,重又坐定,再度问道,“大佐阁下,”他换上了更加温和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疾言厉色,“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的为好,免得皮肉受苦。”

    眼见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的身份已经给对方识破,长谷川无谓撒谎,慨然点头,“是,鄙人正是长谷川泽,我希望贵军能够给我以与我身份相对应的待遇。”

    “待遇不待遇的,暂时还不必急,只要你能够老实,日本虽然不是《战俘条约管理办法》的缔约国,我们也会答应你的请求。现在我问你,我军有郭熊飞在城门一役中被你方射杀,却没有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贵**人的尸体,已经被我们就地掩埋。不过……”长谷川畏缩的左右看看,又说道,“他的头颅,被我们……”

    不等他说完,鲍超勃然大怒!下面的话不必听下去,也知道郭熊飞一定落得一个身首两分的下场了。“好混账!”

    “大帅,大帅,还是等问完了他的话,再决定处置他的办法吧。好不容易抓到日本人这么高的官,就一刀杀了,岂不可惜?”众将连忙劝解。

    鲍超气得一张脸变成紫红色,恨恨的用脚在地上狠踢狠踹,“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长谷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有什么好话,口中一个劲的‘嗨咿、嗨咿’连声不绝,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长谷川,我问你,日本人都藏在哪儿?指挥部又是在哪里?”

    “指挥部原本就是在现下贵军所在的建筑中,另外有一部分的指挥系统在城西的田鸣庄中。”

    “田鸣庄?那是什么地方?”

    通译忽然一拍额头,欢声笑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早就听人说过,日本的三原城有一个田鸣庄,那里是一个温泉村,是日本很有名的,据说很多日本的达官贵人都经常会来这里泡温泉呢。”他说,“等战事结束,大人不妨也去泡一泡啊?”

    看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倒像是为自己打算的更多一些。鲍超没工夫搭理他,又说道,“你问问他,日军在城中一共有多少人?分布在哪里?让他在地图上指出来?”

    长谷川倒也听话,一一答了:三原城**计有日军战士两万三千余人,其中的一万五千人是广岛县的屯田兵,还有三千人是日军第三镇台的正规旅团;另外还有五千人,是三原城内的警用部队和第二后备军。至于这些人分布在哪里,长谷川指不出来,不是他不想,而是中国人的地图他看不懂。

    没办法,只好就在这满地狼藉的大楼中重新找寻,翻出来一张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地图,交给长谷川,后者按照己方的军事布防情况,把重点区域标示出来。“也就是这样了。更多的一部分人还是在田鸣庄中。”

    鲍超点点头,正欲挥手让他退下,又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你既然是屯田兵的总指挥官,若是要他们放下武器的话,他们是不是会听你的?”

    “这……”长谷川愣住了。

    经过一夜的行军,广西、越南士兵组成的广西绿营部队在福山城下二十公里处集结完毕,张阿胜、严广儒、徐明敞、盖永德、黎耀安、杨绍霆、熊燮、何觐扬、毕光荣、施化理、刘廷棨、郑允修、张相侯、梁巩、王世荃等合计十五个营管带汇聚在一起,等候作战命令。这些人再加上一个战斗中负伤的阮如竟,就是这一次进攻福山城的清军主力部队。总数在8,000人左右。

    胡小毛收起望远镜,交给身边的亲兵,转身走了回来,“参见军门。”

    “免。”胡小毛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日军城外阵地分作五层,以城东1点方向的制高点为指挥中心,我们第一步就要先把这里拿下来。等一会儿由施化理的十二营和张相侯的十五营担任主攻;杨少霆的十营和盖永德八营担任辅助攻击;现在是早上的六点钟,八点钟之前,一定要拿下敌军的制高点。”

    “是!”四个人上前一步,立正答说。

    “还有张阿胜、严广儒、徐明敞和黎耀安的各营,从正面突破进攻。何觐扬和郑允修作为第二波次,也加入到正面进攻中去。剩下的人,担任后援,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是!”

    “就这样,下去准备吧。”

    命令下达,全军开始做战前最后的准备,兵士们整理戎装,把一些随身物品暂时搁置在一边,这是有专人负责看管的,战斗结束之后,会发还给士兵,若是不幸战死,也会按照登记过的名词,发放到其家人的手中——朝廷对这种事情管理得非常严酷,任何人敢于伸手盗取,不问主从、不问价值,一概处死!

    每个人身上除了必要的武器弹药之外,唯一携带的非战斗用品就是一壶水,这是必须的。把充满了子弹的弹夹压进弹仓,关闭保险,提枪在手,列队等候。

    施化理看一看排列成五列纵队的营属战士,满意的点点头,“弟兄们,还是那句话,记住在军营中学过的,就能够活下来!”

    “是!”

    “我们出发。”

    十二营的战士在前,张相侯的十五营在后,一千人迂回进入到作战区域,向东边看过去,张阿胜、严广儒、徐明敞和黎耀安几个人正在向这边看过来,众人相视一笑,就在此事,耳边传来24磅火炮发射的呼啸声,“轰!”

    第一发炮弹在敌军阵地前炸响,紧接着是无数的火点炸起,大地开始颤抖,漫天的烟雾和火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道,张阿胜双手捂住耳朵,盘膝落地,等了片刻,掏出怀表看看,已经炮击了将近30分钟了,他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捅了捅身边的严广儒,一指手中的怀表,后者点点头,也从地上爬起来,拎起了步枪,在猛烈的爆炸声中大吼了一句,“冲!”带领部队向第一重敌军的防线发起了猛攻。

    在陆地进攻部队出发之前,施化理和张相侯的部队已经先行出发了,敌军的制高点在战场西面三公里处,海拔400米左右,可以俯瞰福山城外防军阵地和福山城内景致,这里也是日本广岛县福山城外最可利用的战略重点地区,清军昨日翻越的大山虽然海拔更高,但距离遥远,指挥不畅,也便为日军指挥放弃了。

    但此处的山顶却是不容有失的,战事打响的瞬间,来自山顶安放的隐蔽炮位的日军部队就开始用更加猛烈的炮火支援友军、轰炸敌人了。漫天飞舞的炮弹炸开的弹坑中,清军两营战士在前,两营战士在后,开始向山上攀爬。

    山上高大的乔木都已经在战前被日本人有意的砍伐殆尽,光秃秃的山坡上,只有极少数的灌木和遍地的青草,清军丝毫没有遮蔽,完全暴露在日军的防线之下,开战之初,十二营的两个队正就阵亡在前进的道路上了。

    施化理双腿蹬着青草,身体一缩,躲在一个弹坑中,想抬头向上看看,不料还不等他的头完全露出来,一颗子弹凌空飞来,把他的大帽子打飞了。吓得他一身冷汗,赶忙又缩了回去。

    !@#

第91节 福山攻防战(1)

    全文字无广告第91节福山攻防战(1)

    福山城外制高点的争夺战是在这一次清军战斗中最难啃的骨头,日军的炮火和枪弹又疾又稳,在开战之初的二十分钟时间里,中**队连山脚下一百米的阵地都没有拿下里,被动的趴在地上挨揍。(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施化理飞快的从弹坑中跳出来,原地一个虎扑,身后刚刚落足的地面几颗子弹打入泥土中,射飞了一块草皮,发出噗噗的钝响,:“老施,这边!”是张相侯在呼喊。

    施化理脚下不停,不等日军分辨出他的行动路线,已经跳到一块缓坡的后面,蜷缩下了身体,“怎么样?你的人死伤严重吗?”

    “死得倒是不多,但这样下去,……”张相侯探身把他向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又说道,“照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动不得身,得想个办法啊。”

    施化理的眼睛在前后扫了一圈,到处都是趴在山道的缝隙处艰难求生的己方士兵,山上日军的枪弹雨点般落下,不时有人躺着中枪,看样子生命不至有大碍,但连声的惨呼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紧:也不知道山上到底有多少人,怎么枪声这么密集,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了?

    施化理心中怒骂着,忽然一阵气血上涌,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张相侯一眼看见,还不及出声阻止,他已经爬起了身子,单膝跪倒,端起轻步枪,猛烈的扫射,随即身体卧倒,换上一排弹夹,手在空中一挥,“弟兄们,和我冲上去啊!”

    眼见一营管带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极大的激励了清军战士的胸头热血,各自挺起步枪,快步向山顶运动。日军的枪火越发猛烈,施化理一个踉跄,在山坡间摔倒,右腿血流如注!他连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发力猛冲。

    越来越多的清军战士跟在他身后,嗷嗷叫喊着,一边射击,一边向山上跑去。这种进攻方式注定是死伤惨重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看能不能坚持下去。

    两个营的一千名士兵有超过六百人倒在进攻的阵线上,其中包括八个队正!施化理的腿上又中一枪,任他再是勇冠三军,也顶不住了,双腿一软,歪坐在地上,“少过来扶我,快点跑啊!”即便不能前进了,他还是在指挥战士,奋勇攻击。

    想停下来救助长官的士兵不敢怠慢,脚下不停的向上跑去,施化理向下看看,杨少霆和盖永德的两个营也出现在了视野中,正在跟随战友的脚步,向山顶而来。

    第一波次的攻击一直进行到距离山顶还有不足五十米的时候,才逐渐放慢了脚步,原因无它,这里已经是日军构筑的第一条山间防线了。双方的士兵各自趴在山坡间和战壕中,向对方发射着子弹,来回作响的轻步枪火力威猛,在不足五十米的距离内,给敌人以最大程度的打击。

    一连串的火榴弹抛洒出去,日军同样出现大面积的伤亡,听着敌军阵地中发出的惨烈嚎叫和呻吟,清军士兵士气大振,“张霄、武耀曾、”张相侯振吭大叫,“带人冲上去!”

    张宵两个是仅存的队正,听见管带的话不敢停顿,匍匐着爬行几步,抽出火榴弹,大喊着命令,“火榴弹掩护!”

    又是一通火榴弹组成的弹雨落在日军的阵地前,猛烈轰炸而起的烟雾和尘土中,张宵和武耀增带领小队士兵在一瞬间冲过火线,清军的脚程最快的十二个人双腿一软,已经踩着壕沟中遍布的日军的尸体和伤员,跳进了敌军的战壕中。

    日本兵大惊失色,不想敌军竟然这么快就杀到眼前了,为首的一个军曹抬手一枪,击毙了一个敌人,再想发射的时候,子弹已经打空,他也真是动作灵活,转身用力,从腰间抽出战刀,全力下劈!

    一个清军士兵当即被这一刀砍中面门,好锋利而有力的一刀!从他的面门正中部位切进去,一刀划过,连同鼻尖到双唇全部被砍开,士兵惨呼一声,翻身摔倒,手捂住几乎被切成两半的嘴唇,痛苦的大叫起来。

    军曹抽回军刀,还欲动手,但后续跟进的敌人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砰砰步枪连响几声,在他的胸口开出几个透明的窟窿,日军士官哼唧了几声,用刀拄着地,嘴里喃喃的骂了几声,一头摔倒。

    壕沟中日军的反抗变得疯狂起来,彼此都是死战不退,枪中的子弹都已经打光,现在能做的,就是以双手和牙齿与敌人拼命了。一个清军士兵被日本兵按在身下,脖颈被对方双手卡住,用尽全力的向内收缩,士兵的脸憋成青紫色,视线逐渐模糊,血丝出现在眼底处,一双脚徒劳的在地上蹬踏,搓起大团的泥土。

    骑在他身上的日本兵不敢放松,直到闻见身体下方传出的臭气,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这个身材矮小的中国人的脖子都给他卡断了!正要翻身下来,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人,还不及回头,脖颈处一凉,一个清军用匕首从他的血管处插进去,又飞快的拔了出来。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流而出,日本人惨呼一声,徒劳的捂住伤口,倒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手脚开始了垂死前的抽搐。

    清军能够攻入阵地中的不足三百人,要面对的却是倍于己方的敌人,偏偏这种武力对抗又从来不是广西两省士兵所擅长,场面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清军被杀得步步后退,眼见就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此时,坡顶上赫然又有一支清军适时杀到,是杨少霆和盖永德的部队冲上来了。多出这近一千人的奥援,残余的清军战士鼓起余勇,和战友们一起再度冲了上去。

    耳边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张宵只觉得身上一沉,三两个日军士兵的身体倒下来,把他压在下面,弄得他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使劲拱了几下,像一只坚强的屎壳郎,张宵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刚才进行殊死搏杀的壕沟中已经逐渐平静,陈垲、旁边的巷道中枪声响个不停,那边还有战斗!

    他从地上捡起一支枪,退掉已经打空了的弹夹,换上一个新的,困难的扶着墙边站起来,挪动着脚步,又追了上去。

    上午七点三十分的时候,清军终于占领了日军的第一道防线,付出的代价是施化理和张相侯的两个营折损超过九成!连两个管带大人也同样带伤,被人抬下去休息了;而两个营中的十名队正,除一个张宵之外,全部阵亡!

    日军的损失也同样惨重,驻守福山城外制高点阵地的是第五镇台,也就是广岛县所属的第五师团第二旅团的两个步兵联队,守军总人数超过3,400;按照日军的陆军建制,番号分别是19、23。裁官其中19联队的一部驻防制高点第一道防线,在战斗之后,壕沟中到处堆满了日军的尸体,粗略数一数,有400人。

    杨少霆和盖永德命令战士开始打扫战场,这些也不必多提,两个人趁机休息片刻,商讨对策,“你看接下来该怎么打?”

    “老施和老张的两个营都拼光了,要是我们也照这样前进的话,只怕等拿下这里,我们两个人也就变成光身一个了。”盖永德说道,“得想个别的办法。”

    “我看,不如这样,孙德升营中配属有重机枪,把重机枪调上来,用它的挡板掩护我们前进。”

    “这怎么行?一挺重机枪能够挡得住几个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我看,还得找军门要人,要炮!两下里一起进攻,看看能不能有点效果。”

    两个人争论了几句,任谁也不能说服对方,但有一个基本的共识:凭这仅剩的一千多人,绝对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还是得多多派人上山来,共同参与作战。“你带着人在这里休整,我下山一趟。”盖永德说罢起身,蹲着身子,由几个亲兵护卫着,一路下山去了。

    听他汇报完山上的战况,胡小毛深感为难,人不是没有,但要是都消耗在城外的这座小山上,等一会儿进了城,又当如何?这一个小时之间就损失了将近一千人,自己还有多少底牌可以掌握?

    正在犹疑,指挥部外匆匆忙忙又跑进几个人来,正是严广儒、徐明敞和黎耀安三个,同样是跑得满身大汗,泥土把额头和脸庞都染成了土灰色,“参见军门。”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好。”严广儒使劲摇头,脸上的汗水随着动作滴滴洒落,“日本人的抵抗非常顽强。弟兄们的伤亡很大。”

    “现在已经拿下敌军的两道防线了,不过越向前进,敌军的反扑越紧密。第三道战线已经两度易手了。”

    “军门,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死不起那么多人啊!”

    “我也想到了,”胡小毛沉吟半晌,口中问道,“我们一共有多少重机枪营和炮营?”

    “重机枪营一共是四个,炮营有两个。”

    “各分出一半。”胡小毛说道,“再配以黄能、王世耀和陈炳的二营和十六营,由我亲自带领,从东路杀过去,争取直逼福山城下,也好缓解一部分正面的压力。至于剩下的三个营,给争夺山顶的部队一个炮营,给正面突破部队两个重机枪营,就这样吧。”

    “军门,直逼福山城危险太大,到时候两面受敌,卑职怕……”

    胡小毛呲牙一乐,却不多说什么,只是在严广儒肩头拍了拍,“就这样吧,下去准备作战。”

    严广儒几个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这位长官的脾气,向黄能使了个眼色——他是亲卫营的管带——各自转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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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福山攻防战(2)

    第92节福山攻防战(2)

    片刻之后,战斗重新在两处不同的地域打响,清军士兵在山炮和重机枪的掩护下,向敌军的阵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胡小毛手提步枪,走在最前面,他们行进的路线是在战场的东南方向,距离严广儒等人指挥作战的两军防线有三百米的距离,阳光下,西北方向喊杀声震天价响,士兵却连旁顾一眼的心情都欠奉,各自跟在主官的身后,向福山城城墙的一面做快速运动。

    到了距离城墙还有不足三千米的的火炮射程之内,胡小毛蹲下身子,右手在空中一挥,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片刻之间,火炮安装到位,只等作战命令了,“放!”

    “通!”的一声爆响,24磅火炮飞出炮膛,重重的砸在城墙上方的女墙上,从望远镜里清晰的看见,炸碎的砖石和瓦砾扬起一天的尘土,夹杂着在墙头若隐若现的敌军的身影,日本人迅速的落成了一团。“告诉炮兵,炮口下移,轰开城门!”

    平射炮猛烈发射,在城墙的墙体和城门处炸出越来越多的火光和弹坑,与此同时,日军的枪炮声也在瞬间响起,向城外的敌军倾泻着炮弹。

    胡小毛理也不理,管自转头吩咐,“等一会儿炮火全部发射出去,掩护我们的行动。黄能,全军一起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城内,在城内解决敌人。”

    “是!”黄能是广西人,胡小毛看他年轻聪敏,让他做了自己的亲卫,数年之下,成为亲卫营管带,他也是这一次攻击福山城的清军序列中,年纪最小的营管带,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大人,不如还是由卑职带着弟兄们上去,您……”

    “我什么?你想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吗?”胡小毛难得的说笑了一句,“那不比上阵攻击更加危险?”

    隆隆作响的炮声中,福山城东南方向的城门被炸开了,透过硝烟,可以看见城内紧邻城墙处的景致,炮口再度上扬,把炮弹砸落城中,同时也将敌军的火力压制了下去,“我们冲过去。”

    清军三个作战营加上两个重机枪营近三千人的战斗部队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各自端、抬着轻重步枪,潮水般向城门前涌去;日军守城的部队眼见情势危殆,不顾一切的从女墙后探出身来,向城下射击。但这种还击,却是瞬间为敌人的炮火摧毁,反倒是大片大片的跌落城头,即便没有当场身亡的,从三丈高的城上掉落下来,也是去死不远了。

    胡小毛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黄能带着一营战士将他围在中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主官身后,只是一个突击,就到了城墙根下,“冲进去!”

    这一次黄能却不听他的了,眼睛一转,把他撞到一边,“大人,还是等弟兄们进去之后您再进吧?”胡小毛一个迟疑间,王世耀和陈炳各自带领部队冲过了城门口,进入到了福山城中。

    脚步进入城门,王世耀一挥手,制止了弟兄们前进的脚步,自己则探头到瓮城的边缘,摘下帽子,用枪尖挑着探出去,砰的一声枪响,帽子被打飞了,“娘的,就知道有埋伏。”

    “那怎么办?总不能困在这里吧?”

    “有办法。”王世耀眼珠一转,想到了办法,回身耳语了几句,被他点到名字的士兵嘿声一笑,转身又钻出了城门洞口。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折返回来,手中托着重机枪上拆下来的挡板,横在手中,可能是重量太大,年轻人累得直喘气,他身后还有五六个战士,手中同样持着厚重的挡板,“枪营的弟兄们还不让拆,是卑职死求活说,才借给我们用一用的。这不,只拿来几个。”

    “是黄有华还是蔡绍洛?”

    “是蔡管带的人。”

    “别理他,他的人都和他一个德行,拿着鸡毛当令箭。”王世耀接过钢制挡板,横在胸前,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果然,瓮城上早有日军在等待,叮叮叮的枪弹打在挡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王世耀一手托住挡板,一手持枪,从上面的空隙处伸出去,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的一梭子子弹打光,向后一招手,“一起打!”

    用重机枪上的钢制挡板做防御手段,是胡小毛也没有想到的,一时间又惊又喜,战士们却顾不得长官心中所想,依靠着几个手持挡板的战士在前突击,越来越多的是进入到瓮城,并开始顺着城墙边沿的马道快速登上城头。

    轻步枪的撞击声响彻四方,两个连队的士兵冲上城头,这里和中国城市的建筑格局很类似,城上也有望厦,日军蹲伏在内,借助地形的条件,狙杀敌军。

    清军也不含糊,已经到了这里,焉能为敌军的一点小动作吓到?火榴弹如同雨点般在望厦内外炸开,清军一个队正不等硝烟散尽,第一个冲到门前,一脚踢开,先是一颗火榴弹抛了进去。“轰隆!”巨响声中,隔着浓烈的烟雾,步枪的子弹撞击声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起来。

    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付出四十六人死伤的代价,清军初步控制了瓮城,胡小毛登上城头,用手一指,“这是日本人的火炮吗?”

    “是。”

    “命人带炮兵进城,然后把缴获的这些炮弹全都打出去!让日本人尝尝自己的炮火的味道。”胡大毛命令道,“炮弹发射完毕,就把此处尽数烧掉。”

    这种破坏性的任务是清军最愿意执行的命令,王世耀欢天喜地的重重点头,“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做得妥妥当当的。”

    胡小毛转头向城内看去,站在城墙的顶端,半个福山城尽在眼前,到处都是石质的房舍、样式不同的建筑鳞次栉比,也不知道有多少日本军人隐藏其中。城门已经失守,想来日本人发起攻击的时候也不远了吧?

    “军门,卑职陪您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在这城头上,怕是会为日本人的流弹所伤呢。”

    “我知道,这就下去。”胡小毛点头说道,“黄能,告诉陈炳,让他在瓮城布置防线,等友军进城之后,我们就发起总攻击。在这之前,……”

    “大人,怎么了?”

    “我听见有马蹄声,你们听见了吗?”

    黄能一愣,用心分辨,果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是日本人?这么快就到了?”

    “命令全军,准备作战!”

    日军根本没有为敌人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清军连最简易的城中防线也来不及布置妥当,日军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眼前!清军很多人从来没有过和骑兵作战的经验,眼看着高壮的战马迎面扑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趴下身子,双手抱头!

    胡小毛又气又笑,稳稳的站在城头,举手一枪,击毙了一个日军的骑兵,“都站起来!开枪!黄能,你带人下去,指挥作战!”

    黄能噔噔噔的跑下马道,身体一顿,单膝落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也不必分清楚是人是马,扬手把枪中的子弹打光,战马嘶鸣嚎叫着,连自己带身上的骑士胡乱倒地,剩下的快速调转马头,和出现时一样的来去如风,片刻之间就看不见了。

    “王世耀,你慌什么?”黄能仗着自己的军门的亲卫,言语之间丝毫不留口德,“不过是几匹马,就吓得你连战术动作都忘记了?”

    王世耀张张嘴巴,忽然暴跳如雷,“黄能,你***狂什么?别以为军门给你撑腰,名字中有个能字,你就真的行了!”他也忘记了忌讳,破口大骂,“打仗的事,你懂个屁啊!”

    “这么说来的话,你王世耀就懂的很多了?”胡小毛大步从城上走下,面色阴沉着,“战事在前,辱骂友军,就是你认为懂得的战事了?”

    王世耀不敢反抗,规规矩矩的叉手行礼,“卑职不敢。”

    “还有你。”胡小毛转身训斥黄能,“年纪轻轻,目中无人,王世耀是功是过,也轮得到你来品评?不知所谓!”

    把这两个家伙各自训斥一顿,胡小毛继续下达作战命令,“王世耀,你立刻带着你的人前进左线三百米处布置防线,沿途要是发现日本百姓,派人将他们收拢起来,等候战后处置;黄能,你带人从右路前进……”

    “军门,有日军从前线杀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和我们争夺城门呢!”

    胡小毛顾不得多说,又跑回到城头上,果然,从西北方向的清军正在进攻的阵地后方,有一支为数在千人左右的日军部队正在向此处运动,方向性很明确,是朝东南方向的城门而来,“黄有华,带你的重机枪营在城门口布置防线,放进来一个日本人,我就亲手宰了你!”

    “放心吧,军门,若是日本人进了城,卑职的脑袋怕也轮不到大人来杀了。”

    “你明白就好。”胡小毛突然灵机一动,“陈炳?”

    “是?”

    “你立刻带人出城,到指挥部传达命令,九点四十分整,以城头开炮为令,让所有部队,除杨少霆和盖永德的攻击制高点的部队之外,一体投入总攻击队列,争取在正午之前,全部突破敌军的防线,还有,你暂时不必回来了,和着总攻的部队一起行动。”

    “是!”

    !@#

第93节 福山攻防战(3)

    第93节福山攻防战(3)

    陈炳带人刚刚离开,城门口的战斗就爆发开来,这是清军开战以来打得最称痛快的一战!战士们只需要把手放在枪柄上,按动扳机,听着通通通通的重机枪的嘶吼,看着日军士兵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摔倒下去,那份心理上的满足感简直无以言喻!

    “军门,您看见了吗?要是日本人都这么傻的话,该有多好?”黄有华哈哈大笑道。

    “还是小心一点,这一次是我们占据主动地位,日本人伤亡惨重也是肯定的。就怕……”胡小毛却不像他这样的乐观,“你看见了吗?即便是这样的重型火力的阻击,日本人也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一直到全部战死在阵地前为止——要是城中的日本人都是这样的一副态度的话,你想想,底下的战斗该有多麻烦?”

    “是呢!”黄有华困惑的挠挠头,“您这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明知道不敌,却还是攻上来,这不是找死吗?”

    “呸!”胡小毛啐了他一口,连话也懒得和这个蠢牛一般的家伙说了,“让你的人做好准备,敌军很可能会再接再厉。”

    战况正如胡小毛所料,日军快速组织反击,连续三支日军士兵组成的敢死队奋勇突击,在炮火的掩护下猛烈进攻,福山城的东南门前被炸得一塌糊涂,日军兀自不肯停止进攻的脚步,临近九点三十分的时候,第四轮敢死队又冲了上来。

    胡小毛已经连续更换四排弹夹,又全部打光了,正要举起手边的步枪再度发射,忽然停了下来:日本人这样拼命进攻,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之外,又有什么用?以自己的理解,要么是在暗中隐藏着不可告人的作战目的,要么就是想在清军立足未稳之际,解决这一股攻入城中的敌军部队!

    前者还可以理解,后者就有些异想天开了:福山城这么大,难道自己带领的中方部队不可以寻找任何一处地方以藏身,躲避敌军吗?这还不必提能够打胜这一场战斗,全歼敌军?日本人真是昏了头了。

    胡小毛冷笑着,突然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不对!日本人这样拼命进攻,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城中有不得不让他们进攻的理由,或者是物,或者是人!而这件东西或者这个人是日本军人不能失去的,所以才会不顾伤亡的猛烈进攻!一定是这样。

    这个念头一起,胡小毛的脑筋立刻活泛起来,现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值得日本人拼命,但唯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解释日军这种疯狂的反扑!“来人,来人!黄能?”

    喊了几声,黄能才听见,弯着腰靠近了一点,“大人,有事?”

    “刚才在城头的战斗,有没有日本人被俘虏?”

    “没有。都战死了。”

    胡小毛叹息摇头,现下即便能够有俘虏,身边没有通译也是白费时间,还是等总攻击开始之后,更多的部队进入城中之后,再和下属们集思广益吧?“现在是几点了?”

    “九点三十八分。”

    “命令炮兵,三轮急促射!告诉严广儒等,可以动手了。”

    一声命令传下,清军从三处方向同时开始向福山城西北、东南方向的日军发起了总攻击,近五千名士兵在各自队正、管带的带领下蜂拥而起,猛烈的扑向身在战壕中的日军。大战瞬间爆发,枪声、喊声响彻大地!

    胡小毛趴在女墙的垛口处隐蔽身形,同时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态势,口中纠正着炮兵的火炮落点,以达到轰炸敌军阵地,又不会误炸到正在快速前进的友军的情况发生,“行了!”眼见清军的号衣潮水般冲过第四道防线,他知道不能再打炮了,吩咐城头的士兵停止射击,掉转炮口,以最快的发射速度,将炮弹倾泻向城中的建筑。

    城外的日军阵地上,在一通火榴弹抛洒下去之后,日军的战线上火力顿时减弱,但即便如此,其威力也未可轻捋,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重机枪……”

    徐明敞回身大叫,用力招手,“重机枪,快点压上来!”

    三五个士兵连滚带爬的冲到他身边,将手中的重机枪向地上一扔,开始快速的组装,“快一点!”

    徐明敞大声催促,让几个重机枪营的士兵心中大骂:你瞎了吗?没看见我们正在忙?但上下有别,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低头忙碌,终于把重机枪安装好,徐明敞使劲推开士兵,自己占据发射位置,从弹药箱中抓起弹链,填进枪击,双眼从钢制挡板的空隙中向外看去,“通通通通!”

    几声点射之后,他重新校准了方向,扬起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给我冲!”同时双手扶住扳机,猛烈开火,“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重机枪硕大的子弹在敌军阵地前炸出点点尘雾,日军在这种活力压制下,根本不要想能够抬起头来反抗,但一挺重机枪的威力固然极大,却并不能全部照顾到周围三百米宽的战线,反而在一条弹链没有打空的时候,徐明敞就为从阵地左边的敌军子弹射中大腿,呻吟着给人抬了下去,“重机枪,还得调更多的重机枪上来!”

    “行了,大人,重机枪营的吕管带已经带人上去了,您就别说话了。”

    三百挺重机枪加入战斗,终于瓦解了日军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清军一拥而上,冲进敌军挖掘的壕沟,展开了贴身近战。

    到上午十点四十分,清军在正面战场突破了日军的五条防线,全歼了守卫其中日本陆军第三镇台一个联队外加广岛县屯田兵六个大队的总计三千六百人!而清军也同样付出了超过两千人的损失,连同昨天翻越山岭和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制高点争夺战伤亡的战士,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胡小毛带领的九千名士兵中,就有超过半数永远倒在了福山城外。

    “杨少霆和盖永德的部队还没有解决战斗吗?”胡小毛问道。

    “还没有,不过听山上负责抬伤员下山的弟兄们说,战斗也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杨大人和盖大人的部队已经逼近山顶,想来日本人也坚持不住多一会儿了。”

    “还能够继续战斗的弟兄们有多少?”

    “完好无损的,还有3,900人,另外还有近800人是受伤,紧急医治之后,也可以坚持作战。”

    胡小毛心中打着盘算,口中问道,“日军的伤亡呢?”

    “日本人大多战死了,数字正在统计,不过按照卑职看,不会少于6,000人。”

    胡小毛死命的瞪着严广儒,看得他心中发毛,“大人,是不是……卑职说错了什么?”

    “你还很得意嘛?却不想想,我们连城都没有进去,就折损了过半的弟兄!我问你,这不到四千人的战斗力,要是在城中和日本人交上了手,可够用的吗?”

    严广儒等着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嗫嚅着摇摇头,“是,是卑职说错了,请军门莫怪。”

    胡小毛正要说话,黄能从城头跑下,“军门,日本人遗留下来的火炮都已经打光了,可要把我们的炮运上去,接着轰城?”

    “暂时不必,这些炮弹等回来还有大用处呢。”胡小毛吩咐道,“炮弹不是打光了吗?把日本人的火炮都砸碎了!省得日后他们再有机会使用。”

    黄能答应一声,又跑了回去。而城内的建筑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不间断轰炸,触目所及的三公里范围内,都变成了一片废墟,躲在家中的日本百姓终于熬到了炮火停止的一刻,有那胆子大的,甚至走出家门,各自忙碌着掀起堆了满地的木材、石块,开始搜寻和搭救被压在下面的家人了。

    这一番景致让胡小毛心中发酸,却又有灵光闪现,“严广儒?王世耀,你们两个带领所属部队到前面去,从左右两路,把所有活着的日本人都给我抓来!用绳子把他们都系成一串。等一会儿我有用。”

    严广儒也是从军多年,脑筋一转就猜到了他的盘算,“大人,这怕是不妥吧?日后要是给人知道了,……朝廷追究起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小日本要是听话自然便罢了,否则的话,这些人也不是死在我胡某人手中——再说,这些人不死,难道要我的弟兄们去冲锋陷阵,流血拼杀吗?此事不必多说,朝廷日后要是追究起来,我一身承担。”

    他说道,“你就只管去做,少说其他。”

    严广儒尴尬的点点头,叉手行礼,“是!”和王世耀两个各自转身,带领所部行动起来。被炮火轰炸过的街道,到处是被掀翻的建筑和被气浪卷起,抛洒到大街上的碎屑、瓦砾,根本没有很多人可以供清军抓捕,而彼此语言不通,更成为很大的麻烦,日本人一看见中国人靠近,就吓得‘哇哇’大叫着,撒腿就跑,即便是跑不动或者跑得慢的老人、孩子、女子,也没有一个肯乖乖听话,手舞足蹈的和清军拼命,弄得清军急了,只得是先用枪托猛的打昏,然后拖死狗一般的拖回到城门处。

    到正午时分,街面上为之一清,城门下的空地上,坐了超过一千名日本百姓,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每个人的双手都被绳索绑缚起来,腰间穿过一条绳子,将所有人连在了一起,胡小毛在人从前绕了几步,他也懒得命人去传通译,“把这些人分作两队,然后让他们都站起来,担任我军的先导,向城内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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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福山攻防战(4)

    全文字无广告第94节福山攻防战(4)

    日军猜不到中国人会想到这样一种近乎无耻的作战方式,成百上千的百姓为清军押着,从街道的一头缓缓走来,面对着手无寸铁的同胞百姓,士兵即便再有杀敌之心,又如何扣动手中步枪的扳机?

    严广儒和王世耀两个也对长官的这种做法不以为然,但军令不可违,只好跟在队伍的身后,低垂着头,那副样子,反倒像他们才是俘虏似的。全文字无广告而和长官的垂头丧气不同,士兵们管不到那么许多,有了日本人做挡箭牌,最起码可以使自己不会受日本人子弹的威胁,能够在战场上活命,才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什么荣誉,什么尊严,完全不必去想。

    在严广儒两个人的部队之后,又是一队被绑成一串的日本百姓,身后跟着更多的清军战士,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福山城中,日军即便有那枪法精准的,自问完全可以在不伤害本国百姓的前提下击毙敌军,但请战的命令却为上级瞬间制止,“混账!你知道开枪的结果是什么?你一个人能杀死多少中国人?若是不能将他们全部击毙的话,剩下的人一定会把怒火发泄到我们的同胞的身上!别忘记,人群中更多的都是孩子和女人!”

    “那,现下的情况该怎么办呢?就这样任由中国人前进吗?再过不远,就是……就是师团长和亲王阁下所驻留的高野庄园了。”

    城前区指挥作战的是日本陆军驻大阪的第四师团的一个下属中队的少佐,名叫生田惇。他口中的师团长和亲王阁下分别就是大阪第四镇台的师团长广泽兵助中将和小松宫彰仁亲王,前者不提,后者的来头却是极大,他是庆应四年一月三日,以鸟羽伏见之战为发瑞的戊辰战役迅速扩大之后,日本政府急于编成直属政府之军队,于当年的一月十七日设立了海陆军科,总督是仁和寺宫嘉彰亲王,而小松宫彰仁亲王则是在明治六年之后接任他的职务的男人,著名的西乡隆盛担任其助手。

    而广泽兵助的经历同样不容小觑,他是有日本陆军士官摇篮之称的了大阪兵学寮毕业,这一处著名的军事学府从明治四年开始,逐渐转移到东京,下士官中的骨干,在兵学寮附属的教导队中培养,明治六年,作为教导团而独立。当年的同学中,除了广泽兵助职务,还有田中义一、白川义则、武藤信义等七人,如今都已经是日本陆军中的骨干。

    这一次中国对日开战,广泽从大阪被调至广岛县,配合镇台设置在广岛县的第五师团,以加强该地的驻防力量,同时还有小松宫彰仁亲王亲自从东京赶到前线的福山城,与当年的学生,如今的军中同僚一起组织对华作战事宜,而日军的指挥总部,就设置在福山城。

    正如胡小毛在开战之初估计的那样,日军眼见清军入城,虽不至于慌了手脚,也很担心中国人已经事先得到了一位亲王,一个中将、一个上将在城中指挥战斗的绝密信息,因此才不顾一切伤亡的猛攻,希望将这一支入侵的敌军赶出去。不想计划不成,反而给中国人抓了这么多的俘虏,以此作为人质,来要挟己方?

    生田惇手托着腮帮,透过建筑物向外看看,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但却坚定不移的在向前推进,“三郎!你即刻赶到高野庄园去,把战报向师团长阁下汇报,请问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哈。”叫三郎的日本男子领命而出,拉过一匹马来,趁着道路熟悉,从城中间道而行,一路奔向城东北。那里是日军驻福山城指挥总部所在地,名叫高野庄园。

    名为庄园,实际上是一处供人游览和休憩的温泉山庄,因为主人家姓高野,故而得名。这里是广岛县内著名的旅游之地,承平的时候,连天皇也曾经慕名而来,享受天然温泉带来的舒爽和愉悦。两国战争开始,福山城成了前线,小松宫彰仁亲王亲临指挥,也把此处作为了指挥部使用。

    不等三郎到此汇报,小松宫彰仁亲王、广泽兵助和第五师团师团长大乐源太郎上将并各自所属的少将级旅团长和其他的一些大佐、中佐、少佐等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真是一群畜生!”

    大乐源太郎大声咒骂,“竟然使用这种完全背离的武士精神的作战方法?他们就是这样没有丝毫战争觉悟的吗?”

    小松宫彰仁亲王留着满腮的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几岁,用手抚摸着下巴,转头问广泽兵助,“中将阁下,你的意见呢?”

    “这也是中国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广泽兵助说道,“从数度山隘口得到的消息,中国人第一波次跨海而来的战士,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经过这两天的战斗,能够有一半人还能走上战场的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面临福山这样大的城市,仅凭五千人又能够达到什么战术效果了?”

    他老神在在的说道,“所以,鄙人看来,这只能说是中国人已经再也不能接受士兵阵亡的结果之下的一种无奈选择。”他说,“但目前的情况,要想解决这一支部队,也只有彻底舍弃城中被他们俘虏的百姓了。大人,您以为呢?”

    小松宫彰仁迟疑了片刻,“知道被中国人俘虏的我族同胞有多少人吗?”

    “最多不超过两千人。”

    “两千人啊?”小松宫彰仁眉头紧皱,很是不愿意从自己口中下达这样一个屠杀本国百姓的命令。广泽兵助看出来了,“大人阁下,眼下也唯有牺牲这些人,才能得到最大的战术效果!其后若是有任何危殆之情的话,鄙人愿意一肩承担。”

    “那……好吧。”小松宫彰仁终于点头,“不过,还是要先安排骑兵部队做一番试探性的冲锋,最好能够从中国人手中把人们救出来,实在不能达到这样的愿望的话,也要尽量多多消灭中**队,为死难的国人复仇!”

    “亲王阁下,并不是我不认同并且敢于质疑您的决断,但,我们难道不能以更加适宜的方式,在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的前提下,解决这一支进攻到城中的敌军吗?”

    “大乐上将阁下,你想说什么?”

    大乐源太郎说道,“我想,我们可以从中**队的身后发起进攻,难道这不也是一个可行之计吗?命令城中驻防的士兵和从其后包围的士兵同时采取行动,……”

    “中国人的战斗力绝不会比我们的士兵更差,一旦遭遇对方的强力阻击,给敌军以警醒的时间,鄙人以为,反倒是更加会多多造成百姓伤亡的极大危机。”广泽兵助立刻把同僚的意见顶了回去,“反倒不如攻其一点,逼迫中国人或者和我们主动交战,或者就是在射杀了百姓之后,被我们射杀,决不能给他们其他的道路以选择!”

    小松宫彰仁琢磨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我看不如就将两位大人阁下的意见综合起来,命令前线作战的士兵向敌军展开攻击的同时,派遣一支部队绕行到敌军后方,阻截其归途,等敌军溃退之时,一举全歼对方于城内!”

    这一次,广泽兵助和大乐源太郎不再争辩,叉手行礼,领命而去。

    城中日军的总数超过一万六千人,又是由一个亲王,两位将军统带,作战力顽强到了极致!胡小毛既不知己,更不知彼,自以为有了日本百姓做人质,日军断然不敢开枪,注定要吃上一次大亏!

    战斗在清军士兵押解着日本百姓组成的队伍行进到距离城门五公里之遥的市区中央地带的时候打响,严广儒肩头中弹,重重的摔倒在地,身边的亲兵顾不得其他,先把主官按在身下,用自己的身子将其保护起来,同时趴伏在地上,向周围建筑中的日军开枪还击。“大人,您没什么吧?”

    “我没事。”严广儒大声说道,“老王呢?王世耀?王世耀?”

    王世耀再也不能回答他的呼唤了,他在第一轮日军的射击中就被敌军的枪手击毙!清军士兵乱成一团,那些被绳子连在一起的作为清军人质的百姓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被绳索牵绊,跌坐一团,反而为日军的射击提供了方便,建筑物中的日军齐声大呼,“趴下,全部趴下!”

    这种提醒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百姓拥挤在街道的中央,口中的哭号、叫喊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呻吟声和枪弹的爆裂声,现场到处是混乱的景象。

    清军的死伤越来越惨重,这时候也顾不得身为人质的百姓,各自寻找隐蔽地点,开始向周围涌现的敌人开枪射击。严广儒受了伤,给士兵们抬着躲到一处民居的阴暗处,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原本黝黑健康的肤色变成灰白色,“这样……下去不行,告诉弟兄们,撤出……战斗!”

    “大人?”

    “撤……出去!再这样下去,就……”

    “大人?大人?”士兵急声呼唤,又将他唤醒,迷糊的睁开眼睛,觉得身体上的痛苦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严广儒心中清楚,这怕就是回光返照了,由亲兵抱着坐起来,“给我一支枪!”他说,“我给你们打掩护,其他人赶快撤出去!”

    “大人,这怎么行?就是要走,也得……”

    严广儒用力在士兵的脸上掴了一记,只是伤重无力,这一巴掌倒像是在给对方轻拂一下似的,“少废话!老子还没有死呢,你就不听军令了?快走!等日本人围上来,再想走就走不得了。”

    为首的士兵双目含泪,取下肩头的步枪放在他手边,由抽出几个弹夹和几枚火榴弹,“大人,那……我们去了?”

    “尽量快一点跑,留此有用之身,日后再为国杀敌!”

    “是!”围绕在严广儒身边的近百名战士齐声答应,在队正的带领下立正站好,右臂横在胸前,敬了个军礼,“我们走!”

    严广儒看着自己的弟兄走远,幽幽叹息一声,疲劳的端起步枪,架在身边的建筑物上,使劲揉揉眼睛,让自己的视线能够更清晰一点,“砰!”的放倒了一个敌军士兵,一枪响过,他却要艰难的喘息几次,才能进行第二次发射。

    日军很快注意到了隐蔽在墙角暗处的敌军射手,也很快推断出这个人可能受了伤,这从他很缓慢的射速就可以猜出来,“冲上去,抓住他。”一个日军军曹立功心切,刚刚起身,正好为一颗迎面飞来的子弹打穿了额头,这个家伙连哼一声也不及发出,干净利落的倒地毙命。

    严广儒真是觉得坚持不住了,把枪向一边扔开,捡起火榴弹,取出引信,听着敌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拉开一颗,扔了出去,“小心!”

    猛烈的一声巨响,夹着庞大的气浪席卷过来,严广儒的身体正在气浪冲击范围之内,被掀得就地跌倒,手中的火榴弹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让他大感焦急,难道自己连自杀的能力也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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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大败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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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广儒的当机立断虽然挽救了一部分清军战士的生命,但于大局并无补益,日军全面反击作战开始,清军处于绝对的劣势,这种情况一直到清军部队被敌人逼迫得退回到城门口,黄有华带领的重机枪营在身后组织起重机枪防线,才算遏制住了敌军的进攻。全文字无广告

    重机枪轰鸣作响,日军火力虽然凶猛,人数更是极多,却也顶不住这样强有力的作战方式,一声呼哨之后,像潮水般退了下去,城门口的瓮城方位,暂时恢复到了刚才的平静状态。

    胡小毛痛心疾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己方兵力本就不足的情况下,竟然又损失了两个营的战力?这还不必提王世耀战死,严广儒下落不明造成的恶劣影响。是自己哪里指挥错误了?“陈炳,等一会儿你即刻带人,冲进城中,就是抢,也要把严广儒和王世耀的尸体给我抢出来。绝对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是!”陈炳明知道这几乎是个送死的任务,也只有咬牙领命。

    “军门,卑职想,此事还是再议吧?”黄能突然说话,让胡小毛一双通红的眼睛都瞪圆了,“你说什么?”

    “军门,两位管带大人一死一伤,这会儿就是派再多的人进去,死者也断然不能复生,而伤者……”他苦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反倒是现在,我们手中可用之兵越来越少,可实在是折损不起了,这还不必提日军按兵不动,要是对方再发起攻击的话,重机枪营固然能起到阻敌之效,但弹药消耗太大,时间长了,怕也疲不能兴啊!”

    胡小毛死死的盯着他,“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黄能像没有看见他面带凶光的眼神似的,管自侃侃而谈,“卑职想,左右城门一处还是在我军控制之下,不如尽早撤出城内战斗,到城外去,和敌人周旋。若是能够顺畅补充弹药,以火力之优势,定然能够在野战中站得上峰。届时,在福山城外砸下一颗楔子!让日本人出城不能,只得徒劳的守在城中,等后方援军一到,再杀入城中,抱今日之仇。”

    “你好大的胆子!”胡小毛大声痛骂,“你别忘记了,福山城是我大清绿营的弟兄们拿鲜血换来的,日本人想多回去,就得同样拿鲜血来交换!你现在说什么?就这样扯出战斗?你问问那些死伤的弟兄们,他们答应不答应?你……黄能,你这是临阵畏缩,动摇军心,我……我毙了你!”

    众人一拥而上,抱住了胡小毛的双臂,“大人,黄大人也不是真的要扰乱军心的啊!看在他多年勤勉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大人,卑职求求您了!”

    胡小毛的动作被生生拦阻下,只得作罢,实际上,他也很清楚如今己方所面临的处境,撤出城市怕是唯一可以选择的一步棋了,只不过,身为一军之长,要说就这样撤退出去,如何对得起死战的将士们?因此,这样的话不但不能说,就是部下提出来,也还是要惺惺作态一番的,“大人,卑职倒是在想,黄大人的话也未必全然无用,正如严管带方才对营中兵士所说,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来日,难道不也是可取之道吗?”

    五营管带名叫毕光荣,同样是军中旧人,自问对主官的心思摸得最透,他说,“……这还不必提我军驻留城外,天高地广,来去自如,人数虽少,但更加便于机动,日军固守城中也就罢了,若是一旦有敢于出城的,我军尽可以大力杀伤,使日军惶惶不可终日,长久下去,军心必乱;而我军身在城外,还可以借机打开从官道通往海口之路,等到日后后援到来,从畅通官道一路无阻的进逼城下,岂不是更能收威慑敌军之效?”

    胡小毛不用多想,心中就赞同了毕光荣的话,“那,……好吧!只是,身为败军之将,让我日后如何面对皇上,面对军中袍泽啊?”

    “大人过虑了,皇上在出兵之前早有训诫,胜负为兵家常事,为将佐者,只要能知耻后勇,即便输上一场两场,也断然无碍大局的,大人就不必为此劳烦了。全文字无广告至于军中袍泽,深知大人英明,这一次打输了,也非战之罪,断然不会对大人怎么样的。”

    毕光荣胡乱劝了几句,给黄能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的带人上前来,搀扶起胡小毛,一路出门下城而去。

    福山城争夺战最终以清军的大败亏输而告终,城内城外躺满了中日两国士兵的尸体,经过日军的统计,中**队在这为期两天的战斗中,被打死者超过6,000人!其中包括四个营管带、十九个队正,还有一个重伤的名叫严广儒的,被日军活捉。

    而日军的损失同样不堪,日军损失了第三、第五两个甲种作战师团的两个联队,广岛县屯田兵的四个大队,总人数超过9,000人。占到了福山城守军总数的三分之一。

    同在广岛县的另外一边的战场上,战斗正在进行。虽然抓了一个长谷川泽,对方也答应,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面,劝导屯田兵所属部队投降,但屯田兵、警用兵、日军的师团正规部队的驻防如犬牙交错,这也只是长谷川给鲍超等人划出的一个大大的画饼,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听着外面越来越紧密的枪炮声和喊杀声,鲍超在佐藤府的大厅中转了几步,满意的点点头,“好!蔡庚扬、王煜,做得不错。就把这里就作为我军的指挥中心。”

    “是。”蔡庚扬和王煜相视一笑,“这小小的佐藤府,能得招待军门虎驾,亦当蓬荜生辉了。便是佐藤一家人,也一定与有荣焉。”

    鲍超听不懂他们满口文绉绉的拍马之言,看看作战指挥部的参谋军官已经布置好,在桌上摊开大大的地图,举步靠近了过来,“我们现在在哪里?”

    “是在这里。”

    “也只是城中很小的一部分啊?”鲍超喃喃自语的说道,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让人通传汪于泗和滕子玉,今天正午之前一定要拿下日本人在城中的官署公所。还有,蔡庚扬,王煜?你们两个带领所部,在已经占领的区域尽数搜罗日本人,然后找个地方集中看管,别让他们在背后向我们捅刀子。有一个不听指挥的,就当场处置。”

    “是。”

    “还有,抓是抓,杀是杀,要是有士兵敢浑水摸鱼,趁机发财,给我知道了,就先拿你们两个说话。”

    蔡、王两个很清楚主官的脾气,鲍超为人酷烈,铁腕治军,感于皇上多年来提拔赏识之恩,恨不得粉身碎骨以上达主知,他知道皇帝最恨贪墨,因此,对于下属的贪墨同样是深恶痛绝,一经发现,立刻便行以军法,从来没有别人求情的余地——除此之外,反倒是下达‘屠城令’这样狠毒的军令,在他而言全然不当回事。

    两个人点点头,转身下去执行军令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清军缇骑四出,开始大索城中被占领的区域,彼此语言不通,也不必和他们过多交涉,二话不说的撞开大门,只要是有一口气的,不论躲在哪里,一概抓起,用步枪驱赶着,离开家中,到城门处集结。

    日本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要把自己连同家人一起处死,吓得大人叫、孩子哭,偌大的三原城哭声震天,连呆在佐藤家的鲍超也听见了,“派人去告诉蔡庚扬,别弄得鬼哭神嚎的,成什么样子了?”

    蔡庚扬急得满头是汗,他说的话日本人听不懂,身边带着的通译高声用日语呼喊,也没有任何效果,周围惨烈的叫喊声让他升起一种‘还不及亲自上阵,和日本兵殊死拼杀呢’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心头火冒三丈,一把拉开喊得声嘶力竭的通译,举起步枪,向着哭号成一团的百姓扣动了扳机,“突突突突突突突!”

    惨叫声中,十数人被当场击毙,还有几个为流弹所伤,倒在地上呻吟不起,蔡庚扬把步枪一扔,抽出手枪,走到伤者的身前,一枪一个尽数击毙当场,“再有敢哭喊的,就一概枪毙!”

    他回头对吓得面无人色的通译说道,“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通译苦着脸说完,百姓浑身颤抖的缩成一团,女子抱紧怀中的孩子,捂住了他们的嘴巴,生恐发出一点响动,激怒了这个魔鬼一般的敌军首领。城门口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娘的,都是属蜡烛的,不点不亮!”蔡庚扬嘀咕着咒骂了几句,“把他们全部带出城外。男女分开来看管,有一个乱说乱动的,立刻枪毙。”

    一片纷乱中,百姓被驱赶出城,在城门外三公里处的一处空地上,清军临时拉起了用尖桩、绳索围成的牢笼,把人向里面一推,周围派一个小队的士兵负责看管,就算了事。

    日本人看得出来,中国人无意杀死自己,这才逐渐放下心来,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人丛中又开始有声音响起,是孩子们的呻吟——眼见到了快用午饭的时间,百姓被抓走的时候一片匆忙,根本不及用饭,大人还可以坚持,孩子们却是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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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血腥屠杀

    第96节血腥屠杀

    “饿啊!妈妈……”听着孩子的呻吟,做母亲的心中难过,转头和丈夫商量,“孩子他爸,您看,这可怎么办呢?”

    “我有什么办法?”一家之主双手扪胸,也同样的腹如雷鸣,苦着脸看看妻子和孩子,“这会儿一动,中国人就开枪了,让孩子们再忍一忍吧?”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家一户,几乎所有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终于有一个孩子坚持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爸爸,好饿啊!爸爸……”

    做父亲的双目含泪,却不得不狠心堵住孩子的嘴巴,把他的哭号埋藏进喉咙,饶是如此,还是给中国士兵听见了,端着步枪靠近来,在尖桩外面向里面看了几眼,“哭什么?别哭!”

    “请问……”人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发音不准的汉语,让担任值守的清军士兵一愣,仿佛听错了似的,“谁在说话?站出来!”

    从百姓聚拢的人丛中,站起一个男子,不等吩咐便举高了双手,像是担心自己的动作会引起对方的误会似的,动作非常小心和缓慢,嘴里用不大熟练的汉语解释,“我叫条石满,嗯,会说汉语。”

    人丛一阵骚动,士兵突突的放了两枪,吓得众人连忙趴到,那个叫条石满的也弯下腰去,“怎么回事?”

    “郑头儿,这有一个日本人,说他会讲汉语。”

    带队的队正叫郑荣九,背好步枪靠近了过来,“谁会说汉话?……就是你吗?你出来。”

    条石满点头答应着,举步向外,身后不断有同胞在和他商量,“能不能给孩子们找点吃的?大人不吃还行,孩子们可受不了啊?”

    “都闭嘴!”郑荣九呵斥着,命人把条石满放了出来,“你会说汉语?”

    “是,是,是。”条石满点头承认着,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口中解释,他是三原城人,经商为业,因为此地经常会有来自中国江浙一带的商人往来经商,他和这些人交往得久了,也学会了一些中文。

    “嗯,好。”郑荣九正觉得通译不够用,能够有一个日本人会说汉语,无疑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既然这样,你就担任管理之职吧。告诉这些日本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我们绝不会伤害他们。”

    “是,是,是。”条石满心中大喜,转眼之间,自己就成了日本人的领袖了?“呃……中国大人,刚才……百姓们都在说……不,不是说,是请求,能不能给孩子们找一些吃的?孩子们都饿坏了。”

    这个问题是郑荣九没想到的,低头看看,日本小娃娃一脸污秽,睁着乌油油的眼睛正在乞怜的向自己看来,不由得心中一软,“你等着,这件事我不能决断……”郑荣九摇摇头,心中苦笑:和他费唇舌的解释什么?当下命人进城去,向两位管带大人请示。

    片刻之后,蔡庚扬骑马出城,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是更多被从家中掏出来的日本百姓,由清军押解着,向这边而来。“郑荣九,这是怎么回事?”

    郑荣九解释一遍,紧接着说道,“大人,不给饭吃,总不好吧?要是百姓为此而闹事,卑职实在担不起干系。”

    蔡庚扬冷酷的一笑,对那个叫条石满的男子说道,“你问问他们,都有谁饿了?举起手来。”

    这是不消说的,所有人都饿得饥肠辘辘,一听条石满问及,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臂。蔡庚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既然都饿了,那就最好。打开围栏,让他们各自回城去找来吃食,再回来此处。”

    郑荣九心知不好,世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只是因为饥饿,就把这些人都放走的?看看蔡庚扬脸上的神情,知道他起了杀心,正要劝解两句,百姓却等不得了,三五百人一涌而出,向着城门的方向跑去,看那样子,是真的准备回家吃饭了。

    不等这些人跑出去十步远,蔡庚扬扬手一枪,把跑在最后面的一个百姓击毙,随即一声令下,“全部击毙!”

    轻步枪的撞击声如爆豆般响起,所有冲出围栏的日本百姓还没有跑出五十米之外,就全部被击毙在地,“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有一口气的,就给他们补一枪。”

    蔡庚扬冷酷的下达着命令,随即用手一指条石满,“你问问他们,还有人饿吗?”

    条石满满脸是泪!低垂着头,真恨不得冲上去,和这个残酷的中**官拼一个你死我活!即便肯定不敌,也好过这样眼睁睁看着同胞被杀死,却任什么也做不得的窘境!但终究是不敢,反而转过身去,向围栏内仅存的三户人家,不足十个人大声发问,“中国大人问你们,还饿吗?”

    “不,不,不,不……饿了。”这十个人不是不想逃回家中,只是其中有老有少,还来不及动身,死神的黑影就降临在同胞的身上,他们吓得腿都软了,更不必提冲出围栏了。

    “你瞧?这不就不饿了吗?”蔡庚扬向郑荣九说道,“让后来的日本人就地挖坑,把这些人都埋了,多臭啊!”

    郑荣九心中对主官的做法深不以为然,这又是何苦来哉?一定要杀人立威吗?而且,即便杀人,难道就可以让其他活着的人不再饥饿了吗?

    他给条石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传达主官的军令,只听蔡庚扬又说道,“剩下的人,命每一家出一个女子,回城中去取食物,限期一个时辰,只要有一个过时不回的,所有日本人就全部枪毙!”

    蔡庚扬这种冷酷之极的手段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所有被派出去回城取食物的日本女子全数在一个时辰内返回来,围栏内甚至升起了火团,开始有饭香袅袅飘荡。

    处置过日本百姓的问题,蔡庚扬纵马入城,王煜正在找他,“老蔡?”

    “怎么样?”蔡庚扬带住战马,低头问道。

    “军门有令,让我们的部队也冲上去。”王煜说道,“老汪和滕子玉的两营伤亡很惨重。都已经退下来了。”

    蔡庚扬轻啐一声,“真是废物。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咱们的。”

    “你少胡咧咧,”王煜仰着脸和他说话,“军门已经派靳登泰和张敦道的部队上去了,我们两个人是第三波次。”

    “行了,知道了。”蔡庚扬打断王煜的说话,从马上跳下来,“集合,准备出发。”

    两营战士迅速集结完毕,蔡庚扬和王煜各自带领所部,穿过城中的主路,一直到了交战区域,才停止下来。这一次清军攻击方向是在三原城的东川河边,日军在西岸凭河而守,河上的桥梁都已经被日军事先炸断,唯一的一条是连接东西两岸的仅剩的通道,日军有人数不明的士兵驻守桥上,以炮火和枪弹阻击敌军前进的方向。

    这是不必多说的,一切都要用武力解决。蔡庚扬趴在己方的阵地前,向河对岸看看,河面甚宽,总在三百米左右,而这座石桥的建筑也并不是笔直的通向对岸,而是画了一个弧,这可能是当初施工时的杰作。而在作战的时刻,这种弧形的桥面就成为了清军的障碍——子弹不能拐弯,总要行进到桥梁的中样部分,才能在有效射程内杀伤敌军。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清军也确实是在执行这样的战术,靠近视界的尽头处,躺满了清军战士的尸体。

    蔡庚扬向桥下看看,水流相当急,看起来,想要泅渡是不可能了。而在对岸的堤防阵地上,被清军火炮炸起的硝烟和燃烧的垃圾蒸腾起硕大的烟柱,隔着河还有很远,甚至也能够闻到尸体烧焦的臭味。

    王煜和靳登泰商议了几句,这两个人的部队是先于他们的营属发起进攻的,听靳登泰说,日军的火力非常凶猛,而且射击精度极高,更加讨厌的是,为他们射杀的士兵并不很多,更大一部分都是被打伤,经常是一个人受伤,其他人过去搭救,然后连同救人的带被救的,都被放倒在桥面上,很多弟兄都是因为救治不及时而丧命的,对于士气的影响非常大。

    “我看,小日本是有意的,就是为打击我军的士气和军心,毕竟绿营战士决不能抛弃一个袍泽是军中铁律;弟兄们眼见着其他人受伤,却又不能救……”靳登泰苦笑摇头,叹息连连,“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这是个麻烦。”王煜说道,“我带人上去看看。”

    “小心啊。”

    王煜回身招招手,带领十几个弟兄开始向桥面运动,直线前进还好,等到了桥梁的转弯处,立刻有敌军的子弹射来,打在桥身上溅起火星无数,更把石屑打得纷飞,王煜一个不小心,为溅起的碎片划伤了脸颊,这让自诩容貌俊秀的他大为恼怒,眼下又无可奈何,只得暂时退了回来。

    “怎么样?”蔡庚扬迎上去问道,“伤得严重吗?”

    “我没事。”王煜使劲抹掉了还扎在脸上的石片,嘿声一笑,“桥面很宽阔,而敌军的驻守也很严密。不过我想,还是有办法解决他们的。”

    “怎么说?”

    “用重机枪!”王煜大声说道,“把枪车架好,推着前进,就不信解决不掉桥梁尽头的敌人,只要有一支部队能够冲过去,问题就不会很大了。”

    “还是你有办法。”蔡庚扬微笑起来,只听张敦道在一边说道,“还是得小心点,重机枪固然能够起作用,但我就怕日军眼见情形不利,会出以决绝。”

    “嗯?”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日本人的话,就先在桥下埋上炸药,大桥守得住也就罢了,一旦事机不利,就连人带桥都炸上天。看你们能不能游过岸来?”

    张敦道的意见立刻给蔡庚扬几个提了醒,“对,老张说的是,我看,先不必忙着进攻,先派水性好的弟兄下河去,争取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若是没有自然是好;若是有的话,就把炸药都拆下来。”

    张敦道提出这项建议,更亲自带人顺东岸的河堤下水,他们下水的地方是在河流的上游,日军在对岸的观察哨立刻发现了他们的动作,一声呼喝之后,枪炮向河中的清军射来;这边也不含糊,火炮隆隆发射,双方杀成了一团。

    三十个几个水性好的战士顺河水游动,水流相当猛烈,把他们向下游冲去,张敦道用力划水,冲在队列的最前面,腰间绑着一条粗粗的麻绳,眼见桥墩就在不远,他更加快了动作,游到桥墩的另外一面,正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中心,绕桥墩而行,不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大人,上面有敌人。”

    张敦道百忙中抬头看去,果然,桥墩和桥梁的结合处,正有日军举枪向自己瞄准,他也顾不得旁的,深吸一口气,身体沉入水中,但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子弹穿过河水,正中他的肩头。鲜血从河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一片水域。

    幸好有战士一个猛子扎到水中,拉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拖到岸边,才算是救下了张敦道的一条性命,众人狼狈不堪的游回到岸边,靠着其他弟兄们的帮助,爬上堤岸。“老张怎么样?不要紧吗?”

    “我没事。”张敦道用手捂住肩头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兀自要强的说道。

    “先把你们大人扶下去休息。”蔡庚扬吩咐一声,转头对王煜问道,“你看,接下来怎么打?”

    “泅渡不行,也只有强攻了。”王煜探头向河面看看,水流依旧湍急,“就照你刚才说的,用重机枪为掩体,一点一点蚕食推进。”

    “什么……推进?”

    王煜扑哧一笑,“没什么,准备战斗吧!”

    十数分钟之后,郑荣九带着十二名战士,推动架设好重机枪的炮车,缓缓从桥面向前开进,日军立刻发现了清军的动作,轻步枪的爆裂声瞬间响起,不过这一次可没有那么便宜了,子弹打在钢制挡板上,发出‘叮叮叮’的脆响,却丝毫伤不到躲藏在其后的敌军战士。

    虽然伤不得人,但子弹猛烈的撞击在钢板上,对其后的士兵的心理着实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大……人…,这……这玩意儿挡得住吗?”

    郑荣九也是额头汗水骎骎而落,向身边的弟兄挥手示意,暂时停止前进,用手在钢板上摸了摸,立刻笑了开来,“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弟兄们,我们冲啊!”

    四台重机枪炮车逐渐向日军阵地逼近,对方眼见步枪起不到作用,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也找到了解决办法,以火炮和火榴弹夹击,向清军发射过来,清军也不含糊,见彼此距离已经拉近,不再前进,每三个人负责一支重机枪,向对岸桥头堡工事后隐蔽的日军开始猛烈的射击;“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猛烈的枪声中,郑荣九回头看去,已经有队里的弟兄们在炮车的后面跟了上来,炮车一边开枪,一边继续前推,而轻步兵紧随其后,越来越接近桥梁的尽头方向,忽然,郑荣九只觉得身下一阵晃动,自知不好,“敌人要炸桥了,弟兄们,冲过去!”喊完一句话,他第一个从炮车后站起来,端起步枪一通扫射,带领战士们向着近在咫尺的桥头的敌军的工事冲了过去。

    身后的隆隆巨响越来越猛烈,王煜等人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桥身剧烈的晃动起来,桥面上铺着的石块为巨大的爆炸威力掀起,纷纷落到下面的河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因为爆炸而飞扬的尘土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好容易等尘头落下,清军士兵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不知道是日本人的工程技术到家还是炸药填埋的数量不够,又或者是炸药的威力估计错误,猛烈的爆炸之后,桥梁并没有被炸断,只是桥上不同的位置炸出了几个巨大的窟窿,根本不会影响中国士兵通过,“冲啊!”

    蔡庚扬适时的大吼一声,带领自己所属营队和王煜的部队第一时间冲上了桥面,绕过桥梁的转弯处,那边的战斗正在进行,郑荣九给两个日本兵按在身下,其中一腾出手来,抽出战刀,双手举起,正从他的胸前穿透!

    郑荣九惨呼一声,双手用力,握住战刀,但锋利的刀刃让他的手指像是遇热的奶油一般瞬间被切断!

    双手执刀的日本兵手腕用力,死命一搅,顺势向下一拉,郑荣九就被对方开了膛!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从伤口涌出,这个从四川遂宁参军的小伙子挣扎了几下,颓然的吐出最后一口气,尸体软绵绵的倒在了装满沙土的麻包上。

    “小郑?”蔡庚扬眼见自己的弟兄被人杀死,眼睛都红了,不顾一切的快速迈上几步,一个鱼跃跳过工事。扬手一拳,正打在那个和持战刀的友军共同对付郑荣九的日本兵脸上,后者鼻血长流中,捂着脸庞蹲了下去。另外一个挥刀欺近,作势欲砍,蔡庚扬身后的一个士兵扬手一枪,正中他的手腕,当啷一声,战刀落地。

    后面跟进的士兵就要下手,却给蔡庚扬拦住了,“把这两个混账先放着,等回来再想办法收拾他们,给小郑报仇!”

    !@#

第97节 无功而返(1)

    第97节无功而返(1)

    清军快速占领桥头堡阵地,守卫此处的136名日军士兵被尽数击毙或擒获,蔡庚扬让人回到另一方去传信,抓紧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命令弟兄们把包括日军指挥官在内的三十二名俘虏提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叫曾我少佑,是守卫此处的日军中队中队长,大尉军衔。也正是刚才挥刀杀死郑荣九的那个人。

    他给清军用绳子简单的绑缚双手,放在地上,双眼紧闭,一言不发的被清军战士提到蔡庚扬身前,后者上下打量他几眼,“弟兄们,你们说,怎么给小郑报仇?”

    “烧死他!把他的心挖出来,给郑头儿献祭!”

    蔡庚扬想了想,摇摇头,这些办法都没什么新意了,突然一个士兵喊了一声,“把这个孙子点天灯!”

    “嗯,这个办法好?怎么弄?”

    “把他倒吊起来,从脚开始烧起,一点一点烧到胸口……”倡议的士兵残忍的舔舔嘴唇,脸色狰狞的说道,“可好玩儿,可有意思了。”

    “就这么办!来人,把他倒着吊到桥上,让日本兵也看看,他们是同袍是怎么死的。”

    清军士兵一拥而上,抓起曾我少佑,向桥上行去,对面正有王煜、靳登泰和张敦道几个人带着部队走近,“这是干什么?”

    “您就瞧好吧,王大人,我们管带说了,要给这些王八蛋点天灯,给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王煜大惊: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做?这不是有意激起日军士兵的悍勇之气,敌忾之心吗?“你们先别动,等我回来再说。”他脚步加快,直奔桥头,“老蔡?老蔡!你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要逼日本人和我们拼命?”

    蔡庚扬还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对日本兵的这种方法,……”王煜回身一指,双眼都瞪圆了,蔡庚扬的兵根本不拿他的命令当回事,把曾我少佑按倒在桥面上,正在往他的腿上绑绳子,“来人,赶紧过去,把那几个胡来的士兵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动?”蔡庚扬勃然大怒,戟指王煜,“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我六营的兵几时轮到你来管了?我告诉你,王煜,今儿个你让我干我得干,不让我干我也得干!我蔡庚扬的弟兄不能白死!”

    王煜又急又怒,“老蔡,你别犯浑!朝廷有法度,军中有规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是,轮不到我蔡某人,就轮得到你了?”

    靳登泰和张敦道眼见不好,怎么好端端的,自己人和自己人吵起来了?看看两个人的身边,彼此的亲兵也都是一脸苦涩,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样子,煞是好笑,“老蔡,你这是何苦?小王的话也不能算是错——你这样搞法,日本兵畏惧战后受我方严酷刑法,一定都会拼死抵抗,岂不是更增我军前进的难度?”

    “日后的事情我不管,今天谁敢阻止我为弟兄报仇,谁就是我蔡庚扬的敌人!老子认识他,老子手里的家伙不认识。”蔡庚扬伸手从身边的亲兵手中拿过一支步枪,哗啦一声顶上了子弹,“弟兄们,给我烧死那几个王八蛋。”

    王煜等人看他像条疯狗一般大吵大闹,知道蔡庚扬动了真怒,一时间也不敢再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士兵把曾我少佑等几个人绑在桥上,开始防火。日军士兵的惨嚎声随风飘来,六营的士兵开心的拍手大笑。

    不料他们所谋大左,还不及把人烧死,绑在腿上的绳子就先一步被烧断了,曾我少佑等三十余人像一颗棒槌一般直挺挺的掉进河中,只有三五个人给水淹死,剩下的都为友军救了回去,反倒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是蔡庚扬没有想到的,顿时傻住了,回头看看王煜冷笑的眼神,心中一阵发慌,“小王,你……看这怎么办啊?”

    “去你娘的,你少理我!”王煜毫不留情的痛骂起来。

    蔡庚扬这种粗暴的对待战俘的做法,不但引起友军的不满,更激怒了日军,在日后的作战中,只要日军抓获鲍超所属的部队的士兵,都一概处死,绝不留一个俘虏,这也算是蔡庚扬造孽深重——这是后话,不提。

    清军休息片刻,王煜几个人懒得搭理臊头羞脸的蔡庚扬,管自把注意力向桥下的日军营地看去,下桥不远,就是一大片低矮的百姓的民居,全部是由木料和芦席搭建而成,比起清军已经占领的城中区域,这里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靳登泰说道。“要是有日本兵埋伏其中的话,弟兄们伤亡搞不好会很大,干脆一把火烧光了就得了,小王,你以为呢?”

    “这样怕是不大好吧,”王煜也没有很好的主意,但对于靳登泰这样不分敌军还百姓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放火的话,我总感觉太过狠毒了一点,要是日后拿下这座城,让百姓到何处安身?”

    “……我看,干脆弃之不理,绕过这一块区域,直接向敌军阵地进攻,左右也只有那些人才是我们的敌人。不知道二位以为如何?”

    靳登泰对他的妇人之仁嗤之以鼻,自己带领军队到这里来,是打仗的,管什么军人还是百姓?只要是日本人,就得全部消灭!和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要是我们经过的时候,这里面有日军埋伏,向我们的背后发起进攻怎么办?到时候弟兄们两面受敌,岂不更增伤亡?”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正争辩的激烈,鲍超带人从后面赶了上来,除了亲卫等随军诸将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来客,就是长谷川泽,他依旧穿着自己的那一身土黄色的卡其布军服,亦步亦趋的跟在通译和鲍超的身后,满脸谄媚的微笑着。

    王煜几个身为军人,和敌军正面开战,心中虽然憎恨敌军的奋勇顽强,但却也有着几分尊敬之意;而长谷川,无疑是这些英勇的日军作战序列汇中少有的败类;因此都是不大瞧得起他的,看他来,一边鞠躬一边口中说着尊敬的话,都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长谷川也不以为忤,笑眯眯的和众人打过一番招呼,又站回到鲍超身后,像一条忠实的狗一般,随时注意着主人的脸色,“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进攻?”鲍超问道。

    “大人,卑职等正在为此事犯愁……”

    “这样的事情愁什么?”鲍超狠啐了一口,转身说道,“长谷川?这下面可有百姓和军士停留?”

    听完通译的说话,长谷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一个也没有,百姓早就跑了。而这桥下的区域,因为全部是木制结构,不能防火,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建议在此地设伏,不过却给旅团长阁下否决了。”

    鲍超知道,长谷川口中的旅团长就是担任三原城作战总指挥的第五师团第二旅团的旅团长西城俊彦,少将军衔。“这个旅团长,现在在哪里?”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在田鸣庄中。”长谷川说道,“那里是他们的指挥中心。”

    “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向西面走,还有不足十公里。”长谷川用手向西方一指,“过了这一处阵地之后,就是宽敞的道路,路上还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田鸣庄就在树林中的深处。”

    王煜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一边问道,“当初我们进城之前,在海滩上曾经和一群骑兵打过遭遇战,这些人来去如风,现在在哪里?”

    “这,我也不知道,骑兵部队是属于旅团长指挥的,和我的职衔没有丝毫关系。听人说,他们都退回到庄子中去了。”

    “我看,退回庄子中是假,埋伏在半路想效法前度,打我们的阻击倒有可能。”张敦道在一边插话道,“他刚才说,去往田鸣庄会经过一片树林的?搞不好敌军的骑兵就在那里!”

    “这也不必管它,既然我们有所防范,凭手中的步枪,还能怕了他们的骑兵马队吗?”

    “行了,”鲍超挥手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左右是敌人盘踞在田鸣庄,我们就要把它拿下来;等一会儿弟兄们出击的时候,多加小心就是了。靳登泰、张敦道?你们两个人的部队首发,一切多多注意。”

    “是。”二人答应一声,转身到一边,集结营中的弟兄们,开始准备作战。

    清军迅速整顿完毕,排成散兵队列,开始向桥下运动,绕过桥下的散落的民居,对面高处的敌军阵地立刻发现了对方的动作,指挥官一声呐喊,子弹和火榴弹纷纷落下,清军走避不及,有十几个人在枪战的一开始,就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清军布置在桥面上的重机枪立刻还以颜色,同时还有火炮发射,为友军提供火力支援。

    靳登泰趴在隐蔽地点,不时挥手,“第三队,上!”

    为其点到的队正丝毫不敢怠慢,一个挺身从地上爬起,端起步枪突突突的扫射了一通,带领战士向上冲锋;这种战斗注定是伤亡惨重的,一个百人队行不到三十米,就为敌军的枪弹压制的赶忙卧倒,几乎形不成有效的进攻。

    “这种添油战术不行。”王煜在桥上看得呲牙咧嘴,回身请战,“军门,让卑职也带人下去吧?总好过让两位大人孤军作战啊。”

    “也好,你带所部下去……”鲍超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向对面敌军的阵地扫视着,“等一会儿以炮声为信号,三营同时发起进攻。不给小日本以丝毫喘息之机。”

    “是。”

    蔡庚扬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王煜,“小王,还是我去吧。”

    “你少理我。”

    “是……是我做错了还不行?”蔡庚扬嬉皮笑脸的说道,“你别生我的气嘛,你不知道,看着小郑给人杀死,我都急红眼了。”

    “行了,我知道了。”王煜不耐烦的推开他,“走开,我还得带领部队呢。”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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