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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无功而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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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头炮火连绵不绝的响起,日军的阵地前火光冲天,炸出的烟尘和弹片大片大片的收割着日军战士的生命,王煜和靳、张两个一使眼色,三个人同时站起,手中步枪向天上放了一通,“弟兄们,冲啊!”

    三个营的一千三四百人齐声呐喊,端起步枪,猫着腰向高坡处发起又一轮的进攻,日军即便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兀自不肯放弃抵抗,虽然被清军的炮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手中的步枪和火榴弹还是雨点般从阵地后射出。//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看最新章节//(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别停下……”王煜回身拉住一个作势欲倒的士兵,狠命把他向前一推,“你的弟兄们都在作战,别做胆小鬼!”

    “是,……”稚嫩的小兵都要给吓哭了,“是!”他又大声回答了一句,跟上部队的冲锋脚步,一路向上冲去。

    突突突突作响的子弹撞击声中,跑在最前面的张敦道的一个小队已经冲到了敌军的阵地前,带队的是一个姓米的队正,眼见敌军的面庞已经清晰可见,心中大喜,,举起步枪就是一梭子子弹打过去,但人在运动中,枪口不稳,这几发子弹发射过后,敌军一个也没有伤到,反而是他自己被日军一枪击中胸膛,巨大的动能穿透他的身体,将尸体带起,一溜烟的滚落斜坡,路上还带倒了几个己方闪避不及的战士。

    靳登泰和张敦道连看一眼的精力都顾不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冲进敌军阵地,身边的亲兵死得只剩下不足四成,仍在忠于职守的保护着自己的主官,“快!”靳登泰推一把亲兵队长,用手向前一指,“攻击过去,别让小日本缓过手来。”

    “大人?”

    “你少废话。”靳登泰用力推开他,伸手向下使劲招

    “弟兄们,快啊!上来杀小鬼子啊!”

    有了长官在上面,士兵们更爆发出激情,跟在各自的队正身后,脚下尽量加快步伐,片刻之后,越来越多的清军战士冲到阵地中。靳登泰长长地喘一口气,身体颓然坐倒,“娘的,总算解决了。”

    阵地中的日军并不会因为敌军已经杀到眼前而有所畏惧,日本士兵似乎的抱定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竟没有一个举手投降的,以手中的步枪,腰间悬挂的战刀、靴筒中暗藏的匕首和清军展开肉搏激战。全文字无广告

    日军的阵地占地面积很小,此处位于城市的中心,更加不可能给敌人以构建纵深防御阵线的可能,因此,近两千名日军士兵和杀上来的一千三四百清军士兵混战在一起,清军反而比在进攻时付出了更大的伤亡。

    清军士兵的子弹也已经打光,而敌军也绝不给他们从容更换弹夹的时间,两三个人冲上来,按住一个清军士兵,手中的匕首猛刺向他的胸膛。清军士兵如何甘心被杀,身体疯狂扭动,带动得压在他身体上的一个日军士兵战力不稳,为他甩开了一条胳膊,手腕扬起,抓住手持匕首的敌军的手腕,用力向上顶去。

    日军士兵的另外一只手同样攥住刀柄,全身下压,一阵骨骼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清军的手臂从手肘的位置折断,断骨刺出军服,洁白的骨茬带出大蓬的鲜血,“啊!”士兵惨呼一声,全身无力,给对方一刀从胸膛部位插了进去。

    行凶的日本兵用力过猛,全身趴在敌人的身上,口中呼呼才喘气,还不及他和同伴起身再战,后脑重重的挨了一记重击,一个清军战士抬起被打断的步枪,正要说一句什么,另外两个日军士兵纵身而起,和他纠缠了起来。

    双方的拼杀进行得如火如荼,在这种彼此的火器都丧失作用的情况下,靠的全是士兵个人的战力——而在这一点上,清军竟然抵不过日军,给对方杀得节节败退,前锋部队甚至已经退回到刚刚进入到阵地的区域之中了。

    张敦道恨得切齿痛骂,举起腰间的短枪,击毙了一个手持战刀嘶吼着扑上来的日军军曹,回身大喝一声,“快装子弹!”

    亲兵递过一支压满子弹的步枪,后者顺手接过,顶在肩头,“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接连放翻了十几个冲过来的日军士兵,清军一部的战士得到充足了时间,学着长官的样子,换上新弹夹,加入战团。

    这一次,日军的逆袭进攻终于被压制下去了,靳登泰、张敦道、王煜的身前躺满了日本兵的尸体,剩余的眼见情形不利,呐喊一声,转身就跑,“追上去,全部消灭他们。”

    清军提着装满了子弹的步枪兜尾猛追,这一次日军终于抵抗不住了,成建制的溃败下去,“别放鬼子逃了,追上去,消灭他们。”

    阵地上的战斗一直到下午三点钟才逐渐结束,清军以近1,100人伤亡的代价,全歼了驻守在桥下阵地的2,300名日军,清军士兵开始打扫战场,鲍超带领蔡庚扬等人步下大桥,向硝烟未尽的战场走来。

    王煜几个迎上去行礼,鲍超一摆手,“弟兄们怎么样?”

    “伤亡很惨重,卑职的一个营和张大人的一个营都差不多拼光了。”王煜苦笑着说道,“卑职这个营管带,现在只有这一百多亲兵了。”

    “没事,等过上几天,你差了多少人,我都给你补齐。”鲍超说道,“现下嘛?你和张敦道的部队撤到城外去,换方宝庆、朱应元、陈驷门和德诚的部队上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暂时负责城中百姓的收拢和安置,其他的事情,回来再说。”

    王煜点头,张敦道在一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军门,德海广的部队……似乎不宜让他们上前冲锋吧?当初总督大人……”

    “笑话,我怎么用兵,也干得到他崇白水的事?让他一边呆着去。”鲍超大手一挥,不理张敦道的建议,对蔡庚扬说道,“老蔡,让你的人接管战场,准备出发,不能给日本人喘息之机,等一会儿老方他们的部队上来了,就全体出击。”

    张敦道看军门态度坚决,不再多说,即便德诚真是那么不幸的战死沙场,自己也算进到了规劝之责,想来总督大人不会怪罪自己吧?

    王煜和张敦道剩余的部队撤退到城外,除留下一部分人负责看守占地比较上午出发时大了三倍不止,却仍给填得满满当当的看守营之外,剩下的人做短暂的休息,等一会儿还得进城去,继续搜罗城中剩余的百姓呢!

    被蔡庚扬下令射杀的日本人都已经被掩埋起来,活着的日本人也都像圈养的种猪一般,放在固定的区域内,任何一个敢于走出围栏外的百姓,都会遭到清军士兵毫不留情的射杀——这种射杀是完全不问缘由的,清军也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说话,更无暇去听,只要看见有人乱动乱跑,=就立刻勾动扳机,杀死对方。

    那个充当临时翻译的条石满每每急得满头大汗,从中国大人这里领了命令,赶忙跑到四个看守营去向同胞传话,可能这个命令尚未传达完,中国人的第二个命令就又来了。“那个谁?”清军士兵记不住他的名字,只以此来称呼他,“过来。”

    “是,是。”条石满转身跑回到清军设在城外树林中的临时指挥部,摘下帽子,向方宝庆鞠躬行礼,“大人阁下,您叫我?”

    “我这些弟兄们都饿了,你从看守营中找几个会做饭的,把他们带出来,伺候伺候爷们!”

    条石满会说汉语,但‘爷们’这样的话对他而言还是有点生疏,不过大意是清楚的。听完这样的命令,心中一紧:中国人不会是想糟蹋日本女子吧?看他的样子很像哩!因便赔笑说道,“大人,日本女子大多手艺不高,做不来什么好东西,怕是不和大人的口味。反倒是日本男子……”

    “你们听见了吗?在日本,女子根本就不像在我们大清那样,行相夫教子之责,反倒是男子来干?可见小日本不堪一击!”方宝庆扬声大笑起来,“堂堂男子汉,只知道围着锅台打转,算他奶奶个的什么能耐?”

    清军一阵哄堂大笑,条石满不敢说旁的,赔笑几声。

    片刻之后,传令兵到来传达鲍超的军令,方宝庆几个立刻起身,收拾行装,整理队伍准备出发;关在围栏中的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交头接耳个不停,“条石满,”方宝庆厉声喝道,“告诉他们,谁要是敢动,立刻枪毙!还有你,条石满,要是让这些人中逃走了一个,老子回来就第一个枪毙了你。”

    一句话喊过,百姓又恢复到开始的平静;但等清军渐次出发,王煜和张敦道的部队未及到达的空隙,看守营左近便成为了无人区,有那大胆的日本百姓从围栏中站起身来,向周围打量,看那样子,是要趁中国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偷偷溜走。

    条石满大吃一惊,走脱了一个两个人中国人不会发现,但要是其他人有样学样,跑得人多了,自己这条小命就要先交代在这里了!“都……不许动!”

    百姓中为首的是一个老者,回头恶狠狠的啐了他一口,理也不理他的呼唤,低头钻出围栏,转身向树林中跑去。

    “站住……都……站住。”条石满向前追了几步,转头看看,更多的人学着那个老者的样子,钻出了围栏,眼见就要跑进树林中去了。“你们……都站住,难道你们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要了吗?”

    正在条石满急得满头大汗却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声枪响从城门处传来,是王煜和张敦道带领部队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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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无功而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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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敦道气得脸色铁青,带领部队快速穿插,先把树林的入口处挡住,拦阻日本人的逃生之路,随即下达命令,“把所有逃跑的日本人都给我押到空地上集合;另外,把他们的家人,不分老幼一概绑了!”

    王煜为人忠厚,却也觉得日本人实在是不识抬举,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同那个第一个逃走的老者在内,所有乘机出逃的日本人都给抓了回来,不但是他们,在条石满的指点下,把这些人的家人也都从看守营中提了出来。//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看最新章节//(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这个孩子是谁?”张敦道用手一指人堆中一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冷声问道。

    “这就是第一个逃走的大郎的孙子。”条石满恨透了这些逃走的同胞:要不是清军来的早的话,只怕等人都跑光了,中国人一定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因此一变当初的阳奉阴违,变得真心依附起来,“他爷爷就是首恶。刚才他逃走的时候,我去阻拦,他还打我来着。”

    张敦道笑一笑,拍了拍条石满的肩膀,“你是好的,我们中国人断然不会亏待了你。”说罢转身,对那个孩子说道,“要怪,你就怪你爷爷吧。”随即给站立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手指轻动,砰!的一枪,子弹打穿了男童的胸膛。

    “啊!”孩子的母亲放声大哭着,猛扑向孩子的尸体,张敦道不等她靠近,同样举手一枪,击毙了她,“把所有逃跑者的家属全部枪毙!”

    ‘砰!砰!砰!……“枪声响成一片,地上躺满了女子和孩子的尸体。

    而对于那些敢于逃跑者,可没有一枪贯穿胸膛那么便宜,张敦道要人从树林中取来木柴,围在众人身上,随即点火!烈焰瞬间扬起,夹杂着被火者凄惨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让人闻之欲呕!

    等到火焰熄灭,地上躺着几具被烧得干瘪而枯萎的尸体,冒着袅袅青烟,“来人,把所有日本人都带出来。都站好队列。”

    清军士兵打开围栏,让日本人鱼贯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站成十余列队伍,每一列足有三五百人长短,王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在一边看着:张敦道一挥手,带领亲卫小队从队列前走过,他可绝不仅仅是就这样走过这么简单,每走几步,就扬手一枪,完全没有目标的射杀一名日本百姓,尸体仰面而倒,惊得身边的人纷纷走避。全文字无广告

    张敦道对自己造成的后果看也不看一眼,他的心神全为愤怒所遮蔽:该死的小日本,老子这么多弟兄都死在你们手中,回来之后,还不让老子们得到休息?扬手一枪,子弹已经打光,他向后一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步枪,砰!的一声,打穿一个日本人的头,子弹去势不休,又贯穿了他身后一个人的胸膛,两具尸体几乎是同时倒地的。

    张敦道一路走过一路射击,连续打光了二十余支步枪的弹夹,似乎胸口处等到怒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双手一抛,把步枪扔给部下,“条石满?”

    条石满给他这种冷酷的杀人手段吓得浑身颤抖,听见叫喊,像丢了魂儿似的答应一声,“啊……在!”

    “你告诉他们,再敢有一个人逃跑的话,剩下的所有日本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枪毙!”他说,“你负责每天早上和晚上的两次点名,少了一个,剩下的就全部枪毙!”

    蔡庚扬当日上午屠杀日本百姓的时候,很多人并不在场,等他们出城的时候,只见到堆了满地的尸体,虽然觉得恶心,却也没有最切身的体会,而这一次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张敦道行凶的时候,日本人的唯一的感觉是:死亡竟然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这种不分善恶,任意屠杀的方式真切的吓住了日本人,等条石满喊话完毕,并准许他们回到看守营中之后,哭声和呕吐声才渐次传来,如同瘟疫一般,席卷了三个看守营中,“你……”条石满完全进入了角色,用手指指向看守营中的几个人,“还有你,你,你,你们都出来。”

    被吓破了胆子的日本人畏缩着越过围栏,站到条石满面前,“找铁锨,把尸体都埋了,你闻不见臭味吗?”

    “还有……”不等这几个人转身离去工作,条石满又喝道,“你,你,你……”这一次他手指的是看守营中的几个女子,“你们出来,给中国大人准备晚饭,听见了没有?”

    被他选中的女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怯生生的问道,“做……什么啊?”

    条石满冲过去,扬手一个耳光,“废话!你难道平时在家中不做饭给你的丈夫和孩子的吗?快去做来!”

    日本和中国一样,常例都是女子主持中馈,但眼下身无长物,又拿什么来尽餍中国大人的口腹之欲?这还不必提众人在看守营中闲极无事谈天时说起的,落到中国人手中,很有可能清白不保的大关碍了。“听见没有?”条石满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呵斥,“家中有什么,都拿出来。”

    “家中的……食物,都在城中呢。”女子小心翼翼的答道,“这里……没有。”

    “今天早上的时候不是放你们回城去拿了吗?怎么说没有?”条石满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也自无计,“你们等在这里,哪也不准去。”

    放下众女,条石满进了树林,到指挥中心去见张敦道和王煜,把事情说过一遍——好在方宝庆、朱应元等人不在,倒不必怕拆穿了西洋景,最后说道,“小的在想,要是能够给大人阁下吃上一口新鲜热乎的汤饭,岂不胜过各位中国大人整天以军粮充饥?”

    张敦道和王煜彼此相视,都看出了对方有所心动了——战士出征在外,很多时候,能够吃上一口饱饭都已经是奢求,至于饮馔之道,更是连想也不敢想,今天条石满一语提醒,倒让人垂涎欲滴起来!“有多少日本女子是会操持这种灶下之务的?”

    “…………”

    王煜苦笑连连,猜到他是听不懂,“我问你,有多少人是会做饭的?”

    “日本女子,大都是会的。”

    “那……你这样,把所有的女子都集结起来,让她们进城去,到自家寻找一些青菜米蔬来,不但是我们几个,所有的战士也都要伺候到。若是有做得好的,”王煜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琢磨着应该给对方一个什么样的奖励,但长思片刻,自索无解,“张大人,您说怎么办?”

    “很简单,做得好了,让这个女子的家人和可以孩子有一刻团聚。”

    “和家人团聚?”

    “是。”张敦道笑着向外呼喝,“来人,出去传达命令,把所有大人和孩子们都分开来,各自分开看管。”

    这一道命令的下达,让看守营中的日本百姓哭号之声震动四方,做父母的最怕的就是孩子会受到伤害,眼见清军士兵如狼似虎的冲上来,一把抢过自己的孩子,百姓真正的愤怒起来,不顾顶在胸前的步枪,一拥而上就要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清军连连向天上开枪射击以示威吓,却丝毫起不到作用,男男女女像疯了一样,把孩子护在身边,用狼一般的眼神,向他们看来,大有再想打自己孩子的主意,就不惜和人拼命的架势。弄得清兵也很无奈了,只得悻悻然退下。

    张敦道也觉得无奈,只要有人敢碰一碰孩子,身为大人的男女都要不顾一切的和中国人拼命,要是就这样都杀了自然不是不可以,但未免杀孽太重,这一次不比刚才,还是宽和一点的为好,“算了,也不必难为他们,”他说,“把女子都叫出来,先让她们回城去,把自家中的食物都拿来,给弟兄们做一顿好吃的,成天吃干粮,谁受得了?”

    “那,大人,可要派人跟着一起去?”

    “不必。左右她们的家人都在这里,能跑到哪里?”不等张敦道说话,王煜先一步插言道,“不过,也要派一部分人进城去,不是为了看管她们,只是要通知城中搜罗百姓的其他军士,让他们告诉日本人,带上自己家的食物再出城,省得来回折腾。让条石满跟着一起进去。”

    越近黄昏,天色越暗,很快的,乌云低垂,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张敦道和王煜走出树林,向天上张望,“你怎么说?”

    “我看,这场雨不下则罢,一旦落下就不会小,我们得进城躲雨。”

    “那这些日本人呢?就放在这里?”

    “现在是几点了?”

    张敦道掏出怀表看看,已经是下午的四点一刻,“还有时间。”王煜说道,向周围招手,“把所有日本人都聚集起来,带领他们进城去。”他说,“我和老蔡昨天在城内的一家姓佐藤的人家呆过,地方非常之大,而且四面围墙也高,便于管束。不如就到那里去。”

    “那里不是给军门用作指挥中心了吗?”

    王煜一愣,这倒是他忘记了的,“那也没什么,这一家的旁边,另外还有一处大庄子,姓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家里的人都死了,就用作了临时安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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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算无遗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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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移这么多的日本人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每一家还都要带上自家的家什,炉灶、锅碗,什么都舍不得扔下,清军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心中焦急,催促几声,就换来对方的低声呜咽,倒似乎是拿他们怎么样了似的。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全文字无广告弄得清兵好气好笑,只得由着对方。

    这种临时的迁移直到过了五点钟才开始稀稀拉拉的正式开始,而此时,硕大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清军既要有人趁大雨逃跑,又要帮助一些受伤的弟兄们进城,虽然是在漫天的大雨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雨丝打在身上,溅起层层的水雾。

    等到全部进入位于到小巷中的长野家,昨天为清军全部屠杀的一家人尸体已经开始发胀,条石满一个人不足使用,王煜无奈,只得命令自己人在园子中挖了一个坑,把这一家十几口的尸体扔进去,填上土,暂时了事。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百姓全部让他们进入到长野家的建筑中,每一间大屋中派驻三名士兵看守,而孩子们被单独关押到两间房中,这一次这样的计划得以顺利施行,大约是因为众口嘈杂,顾不得其他的缘故吧?

    这边刚刚安置妥当,鲍超领人踏进院门,“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军门,请恕卑职不告而动,只是,将这些人放在城外,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大雨天,不但他们受苦,兵士也跟着受雨淋。所以……”

    “行啦,我知道你心肠软。”鲍超不欲就此事深究,又再问道,“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卑职在想,就这样将他们置于宅院中,也好便于管束,另外,一些年轻健壮的,不妨整合起来,为我军中将士担任操劳之职。一些搬搬抬抬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也好省却我军辛苦。更能在对敌作战时,发挥作用。”王煜说道,“还有,卑职问过条石满,他说,日本女子多会操持家事,不妨同样加以利用——弟兄们自打上船,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了,不如就让她们做我军军中厨娘?”

    鲍超一愣,随即失笑,“也亏你想得出来?你就不怕她们在饮食中给我们下毒?”

    “大人放心,即便要下毒,总也要有毒药,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家中如何会有如此存货?更不必提即便下毒,又能够毒死几个?有一个人发觉不对,就立刻会败露大局,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我大清将士的怒火——卑职不是瞧不起这些人,只怕她们还没有这样的胆子哩。”

    “有道理,娘的,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嗯?”鲍超微笑着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又给王煜叫住了,“大人,卑职还有事。”

    “什么事?”

    “卑职在想,我军通信不灵,总要靠战士穿城而过的传达军门的军令,这样下去总不是事啊?三原城给我们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兵士传达军令更加费劲,所以卑职在想,等明天的时候,问一问那个长谷川泽,看看日本人有没有通信线路,我们可以利用起来的?”

    “你是说电报吗?”鲍超挠一挠光秃秃的脑门,也为王煜的这番话提了醒,“即便是有电报线路能够给我们使用,军中没有可以收发电报的人才吧?”

    “是,军中没有,但国内有啊?等海军弟兄回去之后,不妨请旨朝廷,派一些有专才的人过海来,也好为我们所用。”

    “这是个麻烦,等这一仗打完了,问一问长谷川,若是有的话,就利用起来,让朝廷给我们派人来。”鲍超拍了拍王煜的肩膀,大声赞美,“好小子!说的好,你从明天起,就专门负责此事。”

    王煜一愣,这件事怎么扔给自己了?他的本意只是想尽快加强彼此友军之间的联系,可从来不想做这些蝇营狗苟的差事啊?正要出言推拒,门外的风雨中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军门,军门……大帅到了!”

    鲍超大吃一惊,“怎么这个时候?”

    “就是啊,卑职也不知道呢,一开始还不信,还是见到大帅之后,才赶紧过来的。”

    王煜也愣住了,“军门,先别说旁的,还是得赶紧护持大帅周全为第一。”他大声问那个传令的士兵,“大帅带了多少人下船?”

    “三个营。”

    “还好。”鲍超点点头,三个营的部队对敌作战未必怎么样,但用来保护李鸿章的安全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大帅在哪里?带我去。”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王煜,张敦道,把这些日本人给我看住了,一个人也不许出院门。”

    吩咐王煜几句,鲍超匆匆忙忙离了院中,返回到佐藤家,进门一看,有清军战士在站岗,进到厅上,李鸿章正在和张佩纶说话,“哦,是鲍将军回来了?”

    “卑职参见大帅!”鲍超二话不说,单膝落地,行了大礼。“不知道大帅亲临,卑职不及迎迓,请大帅恕过。”

    “鲍将军指挥全军,对敌作战,何罪之有?起来,起来说话。”

    鲍超这才起身,和张佩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大帅上岸,怎么不和卑职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到岸边去迎接大帅,这万马军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卑职怎么担当得起?”

    “先不说我了,”李鸿章微笑着说道,“两天不见春霆,看你神色疲倦,想来战事并不如所想的便捷利落吧?春霆兄多多辛苦了。”

    “卑职虽是总领作战事宜,但若论及劳心劳力,还是大人堪称第一。”

    鲍超一改平日里对人粗言粗语的态度,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两个人互相吹捧了几句,各自落座,李鸿章这才正式问道,“战事进展得如何了?”

    “不瞒大帅,两日时间,我军只得占据了城中小半之地。日军的抵抗猛烈之极,我军伤亡极大,卑职在想,是不是暂缓进攻,等第二波次的士兵们到来之后,再向敌军固守之地发起猛攻,争取必其功于一役?”

    “那,若是有人的话,就肯定能拿得下来吗?”

    “这,卑职敢作保。”鲍超说道,“要是再能够有当初登岸那么多的人,卑职可以立军令状,一定能够在两天之内,拿下全部三原城。”

    “也好。”李鸿章虽然的南路军总指挥,很有一番立功的心思,但一来不知道朱洪章那边的作战情况,二来即便是再逼迫鲍超也于事无补,第三,他也不敢过于得罪了对方,因此说道,“那,等这一次海军返航的时候,我把鲍军门的话如实奏上,请皇上多多派人派兵过来,也就是了。”

    李鸿章沉吟了一下,又再问道,“军中还有其他所需之物吗?将军一并说来,也好连同奏折一起封上。”

    鲍超想了想,“还有几件事……”

    李鸿章请求朝廷多多派兵东渡,参与作战的奏折和胡小毛福山城战败的文书到京,皇帝看得心惊肉跳,南路两地的战事同样进展不顺利,一个小小的福山城下,就死了6,000多人?朱洪章带领部队从山形县三地登岸,也没有这么大的损失吧?

    拿过朱洪章报上来的奏折看看,心里觉得舒服了一点:死亡、受伤的战士同样是在6,000人上下,但比较起来,还是广岛县阵亡的士兵更多,原因无他,山形县只有张运来带兵登陆的鹤冈府一地展开了很严峻的战事,而在广岛县,却是三原城和福山城两地。现在只有福山城的战报情况,三原城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虽然还不知道,但以李鸿章和鲍超的能力,上奏章请求朝廷派兵,可以想见,绝对不会轻松到哪里去,自然的,人也一定没有少死!

    肃顺和奕几个躬身站在御案之下,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翻找这个,查看那个,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皇上,”

    “可恶。”他没有听见肃顺的话,双手一合,把奏折向旁边一扔,“胡小毛贪功冒进,损兵折将,简直让朕失望!现在看来,这十余年之下,这些军中的丘八,都养成了一副骄矜傲人的脾性,嘿!输了好,都死了才好呢!”

    军机处几个面面相觑,知道他是在说气话,也不接口;但旁人不说话可以,沈葆桢却不能装沉默,“皇上,兵事进展不利,臣第一个要自请处分。”说完越众而出,在御案前跪倒,摘下大帽子放在一边,频频碰头不止。

    “给你处分……也好!你身为奉旨管部的大臣,对日作战如此不利,你也难逃责任。吏部记一次过,朕降你两级,仍留军机处行走,位在朱光第之下,就这样吧。”

    “是。皇上处置分明,臣不胜感佩。”

    说过了沈葆桢的事情,皇帝勉强振作精神,“奕,你是总理王大臣,你以为眼下的战事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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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算无遗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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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命人取来咸丰二年的起居注当,一查便明白了,这是在佳嫔刚刚进宫后不久的时候,兰妃为争宠,故意刁难她,吓得女孩儿日夜哭泣,后来为皇帝所知,把钮钴禄氏,阿鲁特氏,叶赫那拉氏和尤佳氏几个人叫来,训斥了一番,大意是说,自己要效法圣祖仁皇帝,成就天朝辉煌。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全文字无广告而自古明君,没有一个是可以在宫闱不靖的情况下成为一代令主的。所以,国事之外,深宫之中,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什么风浪云云。

    从那之后,后宫中的这种倾轧之风为之一靖,如今之世,皇帝重提旧事,其意不问可知,对于后宫中连同皇后在内的种种求势之风,已经到了容忍的边缘,若是怙恶不悛的话,只怕凌厉的处置就在眼前了。

    这番话还比较容易理解,而《资治通鉴的高祖、唐太宗本纪》是何指,就让载滢之下的众多阿哥们有一头雾水之感了。《资治通鉴》是他们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都要习练过多年的典籍,对其中的文字自然不会陌生,但皇阿玛忽然提及此事,不知道内中有何深意?

    众人怀着一头雾水退值回府,又各自聚到一起,商讨对策,载澧也专程从神机营赶回来,到二弟府中,他是不大会读书的,左右这些事有老二、老八、老九他们去研习,自己只管着身体力行,做一些正经差事便罢,因此,几个人中只有他神清气爽,据案大嚼,载淳看着他吃得嘴唇、下巴上满是油腻,又是好笑,又是羡慕,给载泜使了个眼色,二小嘻嘻轻笑起来。

    载滢正拿着一本《通鉴》在看,闻声奇怪的抬起头来,也不觉莞尔,“八弟、九弟,”

    “二哥。”

    “我遍翻《通鉴》的《汉高祖本纪》,终于一无所获。皇阿玛圣虑周远,非我等所能及啊!你们呢?”

    “我们也是一样,皇阿玛说读《唐太宗本纪》有感,……”载淳无奈摇头,“但始终未能参透其详。二哥,不如请容大人来,问一问老人家?”

    “容师嘛……若是说西洋学法,自然贯通宇内,但论及这种帝王心术之学,怕是力有未逮了。”

    “那怎么办?不知道皇阿玛想说什么,接下去我们怎么做?”载泜问道,“总不好就这样糊涂下去啊?”

    “眼下也只有仰仗高明了。”

    “找人求教?找谁?肃顺吗?”

    载滢微笑摇头,“若是论天下有谁人最能知晓皇上的心思,自然非肃雨亭莫属;但要是论到典籍深刻,学究天下的,就一定得找翁叔平不可啦。”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吧?”

    兄弟几个草草用过晚饭,趁朦胧的夜色起身,乘轿直奔大清门外不远处的翁同龢府,当年翁心存在世的时候,皇帝曾经将海淀的澄怀园赐予翁家,翁心存去世之后,朝廷照例将赐邸收回,一家人又搬回到水獭胡同的祖宅中居住。

    等兄弟几个到了翁府门前的时候,硕大的灯笼早已经点起,把周围的景致照得一团明亮,下人进去通报,很快又折了回来,“二爷,三爷他们也在呢。我们可要进去吗?”

    载滢一惊,立刻知道,这兄弟几个都是和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眼下要是传轿回去自无不可,但未免太落了痕迹,“为什么不进去?他们能够来的,我们就来不得吗?递片子进去。”

    门下人报进堂上,翁同龢和载滪、载沚、载湀几个相视一笑,“几位小爷请稍带,容我出迎几位阿哥之后……再来详谈。”

    “好久没有和大哥、二哥他们在一起畅谈聊天了,三哥、四哥,我们也一起迎一迎吧?”载湀跟着翁同龢站起来,对另外两个人说道。

    “应该,应该。”

    一老三少四个人迎出正门,载澧几个也已经落了轿,先给翁同龢行礼,“学生给老师请安。”

    翁同龢是正牌子的上书房总师傅,虽然载澧、载滢几个都不曾接受过他的训教,但这一重师弟名分却是不可缺少的,因此,他们要这样称呼,“不敢,不敢。”翁同龢自然是要客气几句。

    载滪几个接着过来,给几位兄长行了把臂礼,“大哥,二哥,好久不见了。今儿个借翁师傅一方宝地,你我兄弟品名夜话,说起来,也是幸事啊。”

    载澧是直性子人,闻言一瞪眼,“老四,你糊涂啦?今天白天才在养心殿见过,说什么好久不见?可见你这个人不实诚,竟然当着翁大人的面扯谎!?翁师傅,您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

    翁同龢苦笑连连,“几位阿哥,请到堂上说话吧。”

    把这几个心怀鬼胎的阿哥们迎入知止斋,这里是主人会见宾朋之处,楼上藏书,楼下供吟诗、论文、赏书、品画之用。进门的正厅上,悬挂着一幅翁同龢手书的五言集句联,“约失者鲜矣,诚乐莫大焉。”

    一笔颜字,苍老之至,无一雅笔。“皇阿玛曾经和学生说,若论及我朝书法之功,当推叔平大人为第一,造诣实远出覃溪、南园之上。论前朝书家,刘石庵外,当无其匹!”载滢用右手的食指在掌心写写画画,似乎是在临摹翁同龢的笔体,“如今一观,非过论也。翁师傅静居禅悦,无意求工,而超逸更甚。”

    翁同龢满心欢喜的点点头,“若论及书笔之力,天下又岂有胜过皇上者?老臣所学,不过圣上的皮毛而已。实是不堪皇上的错勉啊——哦,几位阿哥请坐,请坐下说话。”

    娇俏可人的侍女端来热茶和西洋国进贡的玻璃独脚大果盘——这是皇帝赏赐的——放在茶几上,翁同龢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只留下一个最贴身的丫鬟,在一边随时听用,翁同龢的眼睛在分坐左右,彼此泾渭分明的阿哥们脸上扫过,心中好笑,终于还是太年轻了一点,沉稳不足啊!“几位阿哥连夜造访,可是有事?”

    “有事。”载澧瓮声瓮气的说道,“今儿个在养心殿的事情翁师傅也听说了吧?不瞒您说,皇阿玛说的话,我是一点也听不懂,特意来向翁师傅请教的。您是海内大儒,见多识广,还请教教我们。”

    翁同龢笑意更浓,转向载湀一边,年轻的五阿哥给他眼神一逼,脸色微红,好在烛光之下,还不大能够看得出来,“正如大哥所说,今天我等兄弟夤夜前来,正是想请翁师傅指点一二的。”

    翁同龢沉吟无语,心中在盘算着,皇帝和几个孩子和皇后及以下的后宫嫔妃说的话他也并不能肯定解出其中深意,但大约的方向是很清楚的,若是今天只有一方的阿哥到府,当可一呈胸臆,但现在是两边都到齐了,如何能够让他们知晓,又不会造成自己选择其中一方的岐误,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咸丰三十年将近,皇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在不同的司院中越来越担任重责,这种群雄并起,共谋夺宝的态势也已经壁垒分明,凭自己的才学、声望、人脉,是一定要选择其中一方以投靠的,若想孤身事外,无疑就是自寻死路!这样的念头在翁同龢心中早已不止一日,有时候想想,也会暗中责怪皇帝,又不拿出一个彻底的解决办法,圣心所向又从来不能为人探查——即便是肃顺,也从来不敢打探,就更遑论自己了。反而像是有意纵容一般,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而这一次皇帝在养心殿中的说话,在他看来,更是彻底明确了态度!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和皇子们说,实际上,不妨看做是对朝中大臣的一番警告,也打消了他们各种钻机的心思。

    “这一次皇上的圣训啊,想来在京中很是让不少部院大臣头疼。”翁同龢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皇上的意思很清楚,只要你们想一想对皇后所有的话,就能够辩白清晰起来。”

    “汉高祖、唐太宗都是一代雄主,唯一为后人所诟病者,只是在身后之事。”翁同龢不再隐晦,直抉正题的说道,“若是还不明此意,只要看一看圣祖仁皇帝于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乾清宫东暖阁中所颁的长谕,便可融会贯通了。”

    载滢沉思良久,忽然眉梢一扬,“可是上谕中谈及梁武帝等之一节?”

    “正是!”翁同龢斩钉截铁的说道。

    “二哥,是什么?这一节中说的是什么?”

    载滢一边回忆,一边背诵,“这一节是说,……‘昔梁武帝亦创业英雄,后至耄年,为侯景所逼,遂有台城之祸;隋文帝亦开创之主,不能预知其子炀帝之恶,致不克令终;又如丹毒自杀,服食吞饼,宋祖之遥见烛影之类,种种所载疑案,岂非前辙?皆由辩之不早,而且无益国计民生;汉高祖传遗命于吕后,唐太宗定储位于长孙无忌,每览于此,深为耻之。’”

    翁同龢连连点头,“二阿哥博闻强记,令人佩服。”

    载滢背诵完毕,场内除了载滢和载渢两个,无不猜透圣意,只是觉得有些无奈,这样的话不明着和孩子们说,偏要绕这么多的圈子,何苦来哉?

    在他的说话中,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汉高祖传遗命于吕后——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不缀;另外一个则是唐太宗问计于长孙无忌,引发身后骨肉伦常之变,值得一谈——。

    唐太宗立长子承乾为太子,但承乾既长,又有足疾,且秉性顽劣,后为太宗所废,抑郁而终。魏王李泰想取而代之,而‘国舅’长孙无忌极力赞叹他的外甥晋王李治,终于说动了太宗,立李治为储君。

    但晋王性情懦弱,不足以有天下,太宗想改立隋炀帝之女杨氏所出的吴王李恪,竟密谋之于长孙无忌,他说,“公劝我立稚奴(这是李治的乳名),稚奴弱,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长孙无忌坚持不可,太宗只得作罢。

    及李治登基为高宗,先于永徽四年有骨肉之祸,杀两王、两公主、三驸马,吴王无辜被牵累,长孙无忌明知此事,竟借刀杀人。后来更有武则天之祸,李治子烝父妾,拔武才人于尼寺,几乎断送了李唐江山,追缘论始,不得不说是为长孙无忌所误!

    这两个人都是历史上有数的英主,但一则传命于吕后,一则定储位于长孙无忌,而为圣祖‘深为耻之’者,正是表明了他的态度。皇帝这番话的意思解释起来,只用一句就可以说明白:凡用人立储的大计,只可宸衷默定,不可宣之于人——以此来作为向皇子和大臣们的一番警示,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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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佞臣媚宠(1)

    第103节佞臣媚宠(1)

    朝廷的旨意明发各省,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就是胡雪岩。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e^看他现在已经是富甲天下的一方豪强,除了阜康钱庄之外,得前后几任两江总督的助力,阜康纱织厂所生产的生丝、熟丝行销海外,虽然对日作战开始之后,这一部分生意受到一些影响,但所关不大,来自欧洲各国和美国的订单就已经让他的工厂十二个时辰连班运转都忙不过来了。

    除了这些实业之外,胡雪岩掌管的还有运输业,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纱织厂所产的物品需要运输,另外一方面,自从咸丰二年,朝廷开始逐步取消漕运,改为海运之后,从江南北上的漕米经由海途北上,但因为海船的不足,很多物品还是要走漕运旧途,这种情况一直到咸丰七年之后,胡雪岩经由和他往来经商的洋人之手,订购了几艘海船,但这些船并不是作为自己使用,而是一股脑的捐资国家,作为海运之用。

    为此,朝廷不吝嘉奖,两江总督桂良甚至亲笔为他题写了‘富而求仁’的中堂,悬挂于胡氏宅邸的正堂上。他的这种捐资报国的行为在亲族和同行的眼中简直就是‘败家’到了极致,但后来,人们才从中意识到家主有先见之明。

    在中英两国战事之后,胡雪岩的生意越做越大,皇帝曾经听人说起过胡某人的报国之忱,感动之余,又特别降旨:胡雪岩和他的阜康号,专营两江所辖数省海运专务。只是这一句话,胡雪岩就成为了大清天字第一号的大商铺。自然的,为了求得皇帝这一句话,胡某人通过王有龄之手转jiāo到肃顺府中的银子,就不下五十万两之多!

    但在胡雪岩看来,要求大富贵之先,这种huā用是必不可少的,而事实证明,他的投入是正确的,十余年来,胡雪岩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他更能人所不能的是,即便如此富贵,却从来不曾忘记当年làngdàng江湖时的贫贱之jiāo,mén下能人无数,为家主从旁料理差事。

    这一次朝廷诏旨到省,胡雪岩也是第一个得到的消息,“这样说来的话,朝廷运兵船是不够使用了?”

    “是,东翁说的不错。据学生听往来两江一带的西洋商人所说,朝廷用兵东瀛,战事很是不利,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兵员不足。”说话的人叫庄由正,字典毅,广州府人,是乾隆四年的状元庄有恭之后,后来因缘际会,到了胡雪岩府中,为他拜做西席,平日课胡氏诸子读书,也为东翁尽筹谋之责。

    “海军舰艇虽然威力绝大,但那只是在海战之中,用之运输兵员,无异是缘木求鱼——舰上所载,都是无一可或缺之物,又能够装填得进去多少绿营士兵了?”庄由正微笑着说道,“仅此一端,就可知沈葆桢等全无辅佐之力!”

    “怎么呢?”

    “皇上不知道,满朝的大臣不知道,他沈葆桢还不知道吗?”庄由正说道,“由此看来,沈某人于皇上用兵之议,怕还是不以为然的居多。否则的话,要是早经请奏皇上,朝廷一定会早谋对策,如何会出现今天这样,兵败数地的窘迫之景?”

    “典毅的话中之意,莫不是以为朝廷大臣,于这一次用兵东瀛,是不赞同的?”

    “说不赞同有些言过其实了,但并不看好此战,却是肯定的。这些人只怕都在盼着绿营打输几场仗,好进谏皇上,尽早收拾残局呢!”

    “那,在你看来,皇上可能看穿此事?”

    “之前嘛,还不好说,现在……”庄由正微笑摇头,“圣心高深莫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摩了。”

    “对,典毅先生说的是,这种庙堂之事,我等还是不必过多过问的为好。”胡雪岩附和的点点头,“那,先生看来,我将如何?”

    “这就得看哪一方于东翁更有利了。”庄由正说道,“大人是盼着仗就这样一天天打下去呢,还是尽早结束?”

    “宁为太平犬,不做luàn世人,自然是希望尽早结束的为好。”胡雪岩说道。

    “那是平民百姓心中所想,东翁又如何?”

    胡雪岩自知是瞒他不过,把玩着发辫,轻笑起来。胡氏航运从这一次的战事中,可是发了大大的一笔财!旁的不必提,只是从江南各省运输北上、南下的军用物资、器械、帐篷、医yào、粮食就顶得上这十余年的进项!

    这一席话让胡雪岩下定了决心,也不必多做攀谈,顾而言他,“典毅先生,小犬的学业如何?”

    浙江省内的阜康号船业主动贡献用于航运的商船四十支的消息经由浙江巡抚许如章奏上朝廷,皇帝大喜,“这个胡雪岩,倒是有一份孝敬之心呢!”

    “是,”肃顺赔笑答说,“胡雪岩自咸丰七年,皇上在江宁城中宠幸召见一次之后,心中久存报效朝廷之心,这一次恰逢机会,该人便第一个踊跃捐助了。”

    帝高兴的说道,“朕还是那句话,朝廷功名,不可轻许,但对于胡雪岩这样的好人,亦不妨破一次例,嗯?”他说,“就赏他七品同知吧。也不必到衙mén中去,左右也只是用作光宗耀祖的一场名分而已。”

    鸿藻在一边恭敬答说。

    “皇上,奴才在想,仅凭这四十支船,怕也是杯水车薪,不如将胡某人之事颁行全国,届时更多的百姓共襄盛举,则朝廷渡兵之事,则迎刃而解了。”

    “好,就这么办。”皇帝立刻做出决定,“让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对于那些心怀圣主的,从来不会吝于褒奖。”眼见正经事有了着落,他心情大好,“这回要借助机会,多多派兵东渡,朕就不相信,凭我大清百万带甲,就搞不定一个小小的日本国?”

    奕和沈葆桢几个暗暗叫苦,看他这份亢奋的样子,仗还不知道要打到几时呢!只听肃顺在一边说道,“皇上说的极是,奴才也以为,日本人即便有抗击天朝之心,亦绝无这份力气;如今我大清绿营兵士遭遇者,不过癣疥之疾,只要天兵一到,则蕞尔小国,望风景从,定然不在话下。”

    “老六,你听见肃顺说的话了吗?这才是为人臣者所应该说的,别总是上那些战事吃紧,士卒伤亡惨重的折子——打仗还有个不死人的吗?当年和俄罗斯在黑龙江开战,难道死的人就少了?”

    奕暗想,当年之事和今天怎么能相提并论?但自知这会儿说什么也不管用,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

    挥退军机处几个,皇帝难得的享受起这政务闲暇的时光来,只要有了船,赶在天气转冷之前把士兵运送过去,就一定能够尽早的解决日本的战事!他的心思沉浸在自己绘制出的蓝图中,越想越的美妙:到时候,把日本的百姓尽数运送回国内,打散居住,谅他们身在异国,也翻不出天去!

    等到彻底平定了日本,自己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了呢?皇帝喃喃自语,不!还不行,朕的年纪还不算很大,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呢!后辈的事情,等到时候再说吧。

    “皇上?皇上?”

    “哦?”他睁开眼,看着说话的nv子。

    “内务府立大人递牌子进来了。”惊羽展颜一笑,温声说道。

    “笑什么?”皇帝有些嗔怒的看着她。

    “我在想,这两个多月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皇上重又恢复当年的旧观呢?”

    “哦?这话怎么说?”

    惊羽眨眨眼,一双依旧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里满是笑意,“皇上一定要我说?”

    皇帝也来了兴趣,“你也和朕卖关子吗?快说。”

    羽点点头,口中答说,“奴才跟在皇上身边二十余年,每每见到皇上,总是举重若轻,谈笑用兵的神态,便是当年……您一个人偷偷出山海关,北上领兵之前,惊羽和皇后吓得大哭,生恐皇上有什么意外的时候,您还是满面chūn风,丝毫不将塞北苦楚当回事——而这一次,奴才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皇上您笑了。”

    皇帝不自然的用双手róuróu脸庞,“是吗?朕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是。”

    “战事紧张,而且这一次征伐东瀛,非比寻常,……”皇帝摇头苦笑,“让立山进来吧。”

    立山进到暖阁,跪倒行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有事?”

    “有事。”立山跪在地上,口中答说,“奴才méng皇上捡拔,任职柏台,听闻下属有事,托请上官,奴才不敢擅专,特意请来回奏皇上。”

    “什么有事托请?”皇帝眉头一皱,下望着立山,“立山,朕告诉你,别学你结拜兄长的那一套,在这种事情上,朕和你没有情面可讲。”

    “奴才深知皇上以公心待国事,岂敢以sī相授受之小节上烦圣忧?”立山说道,“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说是sī事便是sī事,说是公事也便是公事。”

    皇帝不理他,向他摆摆手,自己埋头在奏章中,认真看了起来。

    立山御前当差多年,知道这位主子有一心而二用的功夫,当即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事情是为蔡寿祺而起,他有两个nv儿,一名泽苕,一名泽芝,都是红颜而薄命,前者更是未适而夫死,守了望mén寡;后者嫁后不久夫死,及殡日,泽芝仰yào自尽,幸亏发现得早,及时救治,乃得活。

    蔡寿祺经过这此事之后,只得把小nv也接回府中来,一家团聚,但出嫁的nv儿总在娘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送回婆家,更是受尽欺凌,只怕nv儿一个想不开,又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最后他想了一个笨办法:给nv儿求一座贞节牌坊,有此傍身,料江夏祖家,定然不敢再行以凌虐之道,nv儿的后半生也好有了保障。

    但旌表节烈,是要户籍所在的地方官出面吁请,有一整套繁琐而规制的礼仪,绝不是蔡寿祺想得就能得到的;在他的府中,太太和长nv一再苦劝,以为要不能先把这节烈fù人的名号nòng到手,就把nv儿送回去的话,只怕一定会平生事端——以蔡寿祺供职柏台,一方御史,虽然是有清贵之名,但很难能够得到地方官的逢迎,最好是在京中,托请各方,把此事办下来,才是最称稳妥。

    蔡寿祺拗不过太太和nv儿,他又不是什么方正君子,也想着借nv儿之事,为自己大大的挣一番脸面,便含糊其词的答应了下来。等到了衙mén,和翁同龢婉转陈词,后者大大的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如何做得?紫翔,你真可谓是错打了盘算了!旌表节烈,是朝廷礼部之事,不说从我这里做不做得到,即便能够做得到,我也断不能为你开这种方便之mén!”

    蔡寿祺大惭而退,明知道老师的话不为虚妄,心中却大感愤恚:不帮就不帮,何必言语羞辱人呢?

    这件事在柏台传为笑谈,人皆言蔡寿祺功利心太重,简直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了!上一次长nv未及出嫁而夫死,他竟bī着nv儿抱着亡夫的牌位成亲,这一次又闹出这样的戏码,可见其人是不折不扣的假道学。nòng得蔡寿祺又羞又惭,便起了求去之心。

    这件事传到立山耳朵中,自知机会来了。

    听立山说完,皇帝头也不抬的运笔如飞,“你少管闲事。此事正如翁同龢所讲,该由地方官奏上朝廷,礼部具奏成文……”

    “不是啊,皇上。”立山不知尊卑似的拦住他的话头,“主子,您是不知道,这蔡家三nv的如何的美yàn无双,这样的人要是回到江夏去,只怕更会为夫家所虐待,要是再有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从旁疯言疯语,只怕这蔡氏的一条命,就又要断送了。”

    他的话说得实在荒唐,皇帝也忍不住发笑,“你糊涂啦!生得美丽,和她为夫家虐待有什么关系?”

    “皇上有所不知,祖家人说,乃子元善生来身子孱弱,成亲之后,缠绵chuáng榻,因而一病不起,故而把这番责任都推到蔡氏的身上呢!此所以蔡氏在夫死之后,被bī无奈,有仰yào之情的由来。”

    “哦?”皇帝一愣,停下笔头,“有这等事?”

    “是呢,皇上,此所以奴才不揣冒昧,大胆进辞。奴才总在想,若是能救蔡氏三nv一命,即便是冒犯一点朝章,总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她凄伶而死吧?”

    “此事啊……”皇帝沉yín了一下,“等过几天吧,朕想想再说,哦,还有,你告诉蔡寿祺,从他府中拿来的那件宝贝,让他隔日进宫来取回去吧。”

    山眼珠一转,并不起身,“皇上,奴才在想,不如请皇上降旨,准许蔡某人进宫来谢恩的时候,赍nv同来?皇上也好见见?”

    “行了,你看着办吧。”

    山心满意足的答应一声,碰头而出。

    !@#

第104节 佞臣媚宠(2)

    第104节佞臣媚宠(2)

    出了养心殿,立山直接返回都察院,屏开众人,只把蔡寿祺叫了来,“紫翔兄,小弟给你道喜啊。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蔡寿祺为献宝一事恨透了立山,眼见宝贝落在天家,想要不敢,yù舍难弃,这份别扭就不必提了。谁想时隔不久,立山竟加了副左都御史之职,位在翁同龢之下,更是自己的直属上官,每天公署相见,他总是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一次应招而来,不料他开口就是向自己道喜?“大人取笑了,本官有何喜事,可以容大人恭贺的?”

    “不但是喜事,而且嘛,还不是一件。”立山装作看不见他神情中的一片不耐之sè,笑眯眯的说道,“这第一嘛,皇上招我去,让我告诉你老兄,那件外缠枝牡丹huā托八宝姜芽海水西番莲五彩异兽满地娇里双云龙暗龙凤宝相huā狮子滚绣毯八吉祥如意云灵芝huā果牒的宝物,méng皇上赏玩多日,不日命你进宫取回了。”

    蔡寿祺双目放光,连忙跪倒,“皇恩浩dàng,老臣感jī不尽。”

    “还有一件事。”立山不容他起身,又接着说道,“皇上听闻你家小nv泽芝之事,圣心垂怜,决定特为降旨,旌表令嫒,只不过……”

    蔡寿祺心中大喜!这实在是意外之得,只是,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事情呢?但眼下不及细辨,急匆匆的问道,“立大人,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详情不明,皇上说,着你明天带两nv进宫,皇上要亲自问过之后再说。”

    蔡寿祺喜翻了心肠,分不清这其中有什么弊端,连连碰头,有如捣蒜,“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就请老兄赶紧回府,准备一二,明天一早,带nv儿进宫觐见吧。”

    “是,是是,老夫这就回府,这就回府。”

    蔡寿祺高高兴兴离开都察院,还不及命人传轿,脚步突然顿住:糟糕!这件事怎么这么简单就应承下来了?自己的两个nv儿容貌俏丽,皇帝又是寡人有疾的xìng情,这若是一旦见了面,可怎么得了?

    有心转回去,请立山再向皇上陈词,但自知这是个荒唐之极的主意,不提立山肯不肯为自己说话,皇帝那里也绝对不会放过!到时候,就是大祸临头了!

    这样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便猜出了立山的企图,一时间yù哭无泪。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必是坏事:三nv泽芝若是能够得皇上宠幸,不但自己仕途展布得保,而且日后的富贵可期!这样一想,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要是nv儿不能给皇上看中,又将如何?那也不用怕,左右还能为nv儿挣得一个贞节牌坊呢!

    怀着胡luàn不堪的念头回到家中,蔡寿祺命人把太太和两个nv儿叫出来,对她们说道,“皇上有旨意,着我明天带nv儿们入宫谢恩,你们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早早起chuáng,沐浴更衣之后,和我一起进宫去。”

    “老爷,是什么事要谢恩啊?”

    “你fù道人家,就不必多问了。”蔡寿祺冷着脸sè,打断了太太的话,“都听见了吗?”

    泽苕和蔡泽芝自小畏惧严父,更加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蔡寿祺命人备下马车,带着两个nv儿直奔神武mén,立山早就等在此处了,掏出怀表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钟,这时候军机处的叫起应该还没有结束,即便结束了,也要召见各部大臣,外放各省的司道官员,总要到上午十一时左右才能竣事——蔡寿祺来得这么早,可见其人功利心极重,竟是连这一会儿都等不及了!

    对蔡寿祺心中鄙视之外,更宽心大放,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收在毂中,为己所用才是。嗯……,他手托着腮帮,沉yín不语,得想个什么办法,给蔡某人一点甜头尝尝呢?

    蔡寿祺自然猜不透立山的心思,于这个年纪比自己轻得多的上官,他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恨他多日来为自己多有刁难,另外一方面,却也觉得,立山暗中构陷自己,甚至让自己献nv以求荣的做法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这些念头盘桓在脑海,迟迟不去,nòng得他头都疼了。

    立山等了一会儿,过了九点钟,神武mén外开始有内务府的小太监进出,他随口叫住一个,“军机处几位大人退值了吗?”

    立山是内务府大臣,进出大内毫无禁忌的,太监们都识得他,单膝落地请了个安,“给大人请安。”

    “起来,我问你话呢!军机处几位,可退值了吗?”

    “刚刚散班。”

    立山心想,这会儿正好,回头和蔡寿祺打过一声招呼,由蔡府随同而来的几个丫鬟搀扶着两位小姐下了马车,莲步轻摇着,跟在立山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神武mén。

    到养心mén前,已经有等候传见的部院大臣和外放官员在等候了,蔡寿祺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虽然入仕多年,但从来不曾亲见天颜,想到一会儿皇上可能会问到自己说话,紧张得一颗心砰砰luàn跳,也顾不得立山非是可一抒xiōng臆之人,拉了拉他的袍袖,“大人,等一会儿是要见皇上了吗?”

    立山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不屑的冷笑几声,“怎么,怕了?”

    “不,不……怕。”

    “不怕就是最好。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回禀一声。”

    立山进了养心mén,和当值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后者含笑点头,拿着他的绿头牌,转身入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出来,向他点点头,“皇上宣内务府大臣,副左都御史立山觐见!”

    立山再度进殿,跪倒在地毯上,碰了三个响头,“奴才叩见皇上。”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有事?”

    立山一愣,“皇上,不是您让奴才来的吗?昨天奴才和您回蔡寿祺府中之事,您说今天让奴才带他们来的?”

    “哦……”皇帝长长的‘哦’了一声,“是了,朕想起来了。惊羽?把蔡寿祺的那件东西,命人抬出去,还了给他。”

    立山大急,“皇上,您不是说,让蔡寿祺带nv儿进宫谢恩吗?如今蔡氏父nv三个都已经到了殿外……”

    “你糊涂啦?现在是什么时候?……”皇帝瞪着立山,“你真是,让朕说你什么好?这一点啊,你是怎么也及不上你大哥!没点眼力价儿!”训斥了立山几句,他说,“除了蔡寿祺之外,还有谁进宫来了?”

    “是蔡某人的两个nv儿,分别叫泽苕和泽芝。”

    “惊羽,”皇帝吩咐道,“你先带她们到皇后那里去,等一会儿朕再过去见她们。”

    立山被他骂得期期艾艾,脑子中一片糊涂,连连碰了几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蔡寿祺还在外面等着呢,带着两个nv儿进宫来,惹得众多官员纷纷投来疑huò的眼神,有那认识蔡寿祺的,更清楚皇帝脾气的,心中暗骂:蔡某人真是不知羞耻,带nv儿进宫来,一定不怀好心!

    片刻之后,立山和惊羽一前一后的出了殿mén,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蔡大人,这是皇上赏玩之后,归还给你的蔡府至宝,你可验看清楚。”

    “不不不不不!”给个天做胆子,蔡寿祺也断然不敢当场打开验看,不提身边还有那么多同僚在场,一个不慎,给人告上一状,即便皇帝宽厚不追究,这份脸面也算是丢到家了!因此一个劲的摇头摆手,动作滑稽的令人发笑。

    惊羽却不理他,转头吩咐,“你们两个,帮着蔡大人把箱子抬到外面去。”随即脚步移动,到了蔡氏姐妹近前,认真的打量几眼,“和我来吧。”

    二nv疑huò的看看老父,后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顾不得询问,赶忙说道,“还不跟着惊羽姑娘走?”

    于是,蔡氏姐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惊羽去了。

    立山和蔡寿祺机关算尽只漏了一节:忘记教给两个nv孩儿宫中礼仪!进到皇后宫中,看着面sè白皙,一团jīng神的皇后,二nv同时愣住了:原来皇后这么年轻?

    惊羽也是一愣,赶忙低声说道,“快磕头!”

    二nv噗通一声跪倒下去,以头触地,咚咚直响,也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却是一言不发。

    皇后看得好笑,猜出这两个nv子是初次进宫,不知仪制,“这是谁啊?怎么回事?”她问惊羽。

    惊羽微红着脸颊,撇撇嘴角,“是什么蔡大人的nv儿,听内务府立山说,……”她靠近过去,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声。

    皇后神sè一凝,心头暗恨:前有肃顺,今有立山,整天怎么就想着这单事?皇上不是三十岁的小伙子了,看这两个nv子容颜俏丽,一团娇憨,又胜在青chūn韶龄,一旦选进宫来,以皇上的脾气,一定是旦旦而伐!

    其实这是误会了皇帝,立山固然有这样的心思,但两造彼此从未晤面,也说不上就一定是要选进宫中,长伴左右的,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皇后冷着脸盯着两个nv孩儿,半晌的功夫才一抬手腕,“行了,让她们起来吧。”

    一个上午的时间,国事繁忙,皇帝虽然不必亲力亲为的做什么事,但端坐如仪的说着近乎同样的官话,在他感觉还是累得不行,好容易打发走最后一批等候传见的外放官员,他伸直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惊羽?惊羽?”

    “皇上,惊羽姑娘到皇后宫中去,还没有回来呢!”

    “哦。嗯?”皇帝突然想起来了,“摆驾,到钟粹宫去。”

    等皇后带着惊羽几个在殿外跪倒接驾,皇帝才赫然发现,那什么蔡氏姐妹竟然不在其中,“惊羽,不是说,让你带人到皇后宫中来吗?人呢?”

    “是臣妾派人把她们送回府中了。”皇后声调忽然提高,昂然说道。

    “朕还想见一见她们呢,怎么……你怎么让她们回去了?”

    “皇上,这两位nv子,都是人fù之身,臣妾想,留在宫中多有不宜,因而派人把她们送回去了。”

    “不宜?”皇帝立刻明白过来,“你啊,你想的是什么啊?朕让立山带她们来,只是想见一见其中的一个,听人说,她在夫家受尽欺凌,在夫死之后,有仰yào之情……”

    听皇帝把事情说了一遍,皇后才知道所想大左,一时娇靥通红,美目流转的瞟了一眼惊羽,后者苦笑摇头,示意她,这件事自己也不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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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战端重起

    第105节战端重起

    到八月七日,第二波次的绿营兵士运抵山形县的鹤冈、酒田二府城外的近海处。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

    朱洪章从指挥部的座椅上一跃而起,终于来了!在酒田城驻扎了多日,等得人心急火燎,可是自己这一次领军出征是奉了朝廷的军令:在第二波次部队登岸之前,绝对不能离开此处。因此,即便后来知道了张运兰和成祥两个带领部队在鹤冈府遭遇前所未有的损失,他也只好徒呼喝喝。这一次友军到来,自己终于放开酒田城中的一切,赶赴鹤冈府了!“来了多少人?这一次是谁领兵?”

    “是段军门领兵,听他说,这一次来了不下两万弟兄。”

    朱洪章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海军的舰艇装得下吗?”

    “大人请放心,这一次弟兄们乘坐的不是海军舰艇,而是由关外三省和直隶省的富商捐赀报国的商船……”林文察轻笑着说道,“多言无益,大帅请到海边一看就明白了。”

    朱洪章一笑,带着林文察、胡大毛、程学启几个到了码头。酒田城是这一次清军登陆日本本土之后,所遭遇的抵抗最小的一处府城,自然的,受到的破坏也是微乎其微,走过已经逐渐恢复秩序的街道,来到码头向海面上看去,众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海面上起了风,白浪浊天中,百数十搜商船降下风帆,靠着海浪的作用,在逐渐靠近码头,粗略数一数,不下一百五十艘之多,“怎么这么多船?”朱洪章回身问道,“这些都是由商贾捐赀而来的吗?”

    “这不算多了。”林文察笑着说道,“卑职刚刚听段军门说,在这一批商船之后,还有三批同样数量的商船,要搭载着兵士东渡呢!皇上说了,在八月底之前,一定要把三十万兵士全部运抵南北两线。就不信搞不定小日本!”

    朱洪章为这种激情所感染,放声大笑起来,“唔,大帅,是段军门过来了。”

    段军门名叫段配,字良光,是安徽人,他是北海、永固两座自咸丰十四年才算正式建成的大清最北端府城中的北海城的总兵官;段配出身于天津光武新军,不过资历比较起张运兰、朱洪章、胡氏兄弟来要晚上几科,咸丰七年中英之战发端的时候,他还没有入营受训呢。

    这一次从关外三省而来的绿营兵士,合计是六万七千人,其中甚至还有段配从北海、永固二城带来的四千三百人的俄罗斯兵,这些人身材健硕、五官英俊,又天生了一副迥异于中华的容貌,登上海岸之后,从城中鱼贯而过,引得中国士兵、日本百姓观望不停,简直成了城中一景。

    和朱洪章见过之后,段配取出朝廷公文,递了上去,“大帅,这是卑职的驾贴,请大帅验过。”

    其实这是不必的,但段配为人严谨,做事滴水不漏,是朱洪章也知道的,当下打开盖有兵部紫色泥印的公文,取出驾贴看看,交给身边人,“良光兄远来辛苦了,请到公署说话吧。”

    一行人陪着朱洪章、段配回到原本是酒田城的府治大厅,现在改作清军指挥中心的公署,彼此落座,“良光兄此来,真是如大旱云霓,本官早就盼得望眼欲穿了!这一次你们到来,我也好即刻领兵,南下鹤冈府了。”

    “……这一次本官出发之后,酒田城中的布防安置之事,请林军门全盘料理,总之还是一如既往,不可有半点纵兵祸害百姓之举。”

    “大帅放心,下官都记住了。”

    “前日的时候,我见过张运兰军门……”朱洪章说道,“经由他请旨朝廷,皇上诏准,八月十六日起,我军即将分出各自属地,南下一县首府的山形府城。此处之后,在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要拿下栃木县的宇都宫。此去数千里之遥,兵凶战危,列位要多多小心,打起精神来啊。”

    “是!”

    从酒田出发,前往鹤冈府,路程在一百余公里左右,这并不能算很长的路程,但因为清军所需要携带的物资太多,足足走了五天的时间,朱洪章才抵达目的地。

    在他的队列中,除了中国士兵、俄罗斯士兵之外,就是从酒田城选出的近两千六百名日本百姓,担任军中后勤补给部队,这两千余人都是给清军一体剃光了头发,以示区别,靠着肩抬、手提、马拉牛拽之力,帮助中**士将源源不断的物资、器械、装备、弹药、食物、医药一同带往鹤冈府。

    一路无话,到八月十三日的时候,朱洪章终于看见了从悟德寺中赶至中途迎接的张运兰一行人,“给大帅请安!”张运兰站在路边,满脸带笑的请下安去。

    “起来,”朱洪章丝毫不敢大意,从马上跳下来,扶起张运兰,“张大人为国杀敌,浴血奋斗,本官却不能从旁协助,乃至害得成军门伤重,实在惭愧之极!”

    “大帅不必客气。”张运兰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伤个把兄弟算什么?左右有一天,都要从日本人身上讨还血债就是了。”

    “说的是。这么多弟兄流的血,都要从日本人身上讨回来。”朱洪章不做虚文,立刻问道,“这一次鹤冈府有多少弟兄下船了?”

    “有四万多人!”张运兰大声说道,“来了这么多弟兄,不管日本人再来有多少人,也断然不够老子杀的。哦……”他的声音忽然转为低沉,“大帅,人来得多,吃的也多,从鹤冈府中弄来的粮食,怕已经是不够使用了呢,大帅您看,是不是得想个什么办法?”

    “要说办法嘛,我在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么多弟兄渡海参战,要说全部是从国内运粮,未免难度踢打,眼下也只有就地解决了。我想,不如派出一支部队,到平田、朝日、腾岛等地去,想办法从这些地方弄粮食。左右这几处地方未遭兵燹,想必有粮可用。等到日后打下了真室川和新庄,士兵吃粮的问题,也就不会成为问题了。你老兄以为呢?”

    “我自然是没话说,就按大帅说的办。”

    “那好。今天不提,从明天开始,就派兵分头前往这几处府城,先让弟兄们填饱了五脏庙之后再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哦,大帅远来,怕也饿了,请到寺中说话——下官知道大帅的脾性,专门为大帅挑选了几个美貌的日本女子,今夜欢饮之后,大帅便可大快朵颐了!”

    朱洪章苦笑摇头,他好色不假,但那是当年人在军中,行事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而现在则不行了,身为兵部尚书,朝中大员,要是再在日本闹出这种荒唐事来,给御史奏陈一封,即便皇帝嘴上不会多说什么,于自己的仕途多有不利!“张军门的好意,本官心领就是,此事嘛,还是不妥。请张军门撤去吧?”

    “啊?”张运兰瞪起大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朱洪章,心中奇怪,朱焕文搞什么名堂?不会是疲不能兴了吧?正要和他开几句玩笑,吉尔托阿在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必再说。

    众人回转悟德寺,稍事休整之后,立刻骑马赶至鹤冈府城中,距离上一次的大战过去了有近一月的辰光,短短的三十天里,府城之内自然不能回复旧观,但日本人的工作能力令人咂舌,除了布满弹孔的房舍,在在显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的炮火的洗礼之外,其余的诸如满是弹坑的路面,原本堆积在街市上的尸体和被火焚烧后一团乌黑的断壁残垣,都已经被填埋、焚烧、清理干净。众人骑行的马队经过府城中心主路的时候,甚至还看见了几个日本孩子,在被雨水冲刷,到处是一片泥泞的街道上玩耍嬉戏。

    朱洪章放慢了速度,用马鞭一指,“这是?”

    “除了青壮男子和适龄女子为我下令集中管理、使用之外,其他的老幼之辈,一概开释回家。”张运兰神态倨傲的答道,“您看,不过半月的光景,这百姓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了。”

    “怎么叫适龄女子?适什么个年龄?”

    “大帅误会了。”张运兰黑面微红,口中答说,“也是弟兄们所请的,说下面的战士吃了数日的干粮,嘴里都要淡出鸟来,干脆,我就下令,把所有日本女子会聚在一起,专门为军中将士做饭。每天除了派人专门管着她们,以防止在饭菜中下毒之外,其余的时候,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居住。您还别说,小日本可听话呢!每天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得不得了。”

    朱洪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男子呢?又是怎么个处置办法?”

    “对男子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卑职把这些人全部集中起来,每天入营居住。其实,说是入营,也只是在城中找一些空旷之地,让他们用木料搭建起房舍,住在其中。”

    “那,就不怕他们逃跑吗?”

    “逃跑?那可是绝对不行。”张运兰解释道,“我把这些日本人都按照我绿营军制,以连队为一体,每天派人点名,逐一过数,只要少了一个,一营的日本人,就要全部陪葬!让他们自己人盯着自己人!”

    程学启忽然从背后插上一句,“这个办法好!行以株连并做之法,看谁敢逃跑!想不到,张军门还有这番心思呢!?”

    “这可不是我老张谦虚,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这都是我帐下的那些人,大家一起琢磨出来的。”

    “即便如此,也是很可观了。”朱洪章深深点头,张运兰的这种方法虽然残酷一点,但用于统治异国百姓,实在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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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军中不和

    全文字无广告第106节军中不和

    前行到海边,是一片热闹景象,新登岸的战士瞪着新奇的眸子,扫视着异国的土地,似乎想要分辨出这里和自己的祖国有什么不同似的;各自的队正、主官扯开嗓门大声招呼,“集合,三营集合!第二小队,都跑到哪里去了?”

    一些下身穿着裤子,上身只余一件月白色的贴身小褂的是老兵,一派悠闲自得的神态,海中还有人在纵情嬉戏,大声呼喝着。全文字无广告

    张运兰眼角余光扫见朱洪章,嘿声一笑,“大帅,弟兄们都苦了一个月了,这不,眼见新军到来,卑职便……”

    朱洪章一笑摇头,“这也是对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他说,“只是不该在兵士落船之地,给同袍看见了,难免心生疑惑:来这里是打仗来呢?还是享受来呢?”

    “是,卑职这就派人去告诉他们,远远的避开去。”张运兰心中对朱洪章的话不以为然,就是为了打过仗,受过伤,吃过苦,才让弟兄们放松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作甚?还不是你朱某人想立威?“老吉,去,告诉弟兄们,都滚远点!没点眼力价儿的东西!”

    朱洪章明知道张运兰的话是在指桑骂槐,也不好多说什么。在张运兰的部曲看来,他们都是有功之臣,而自己……,听身后有脚步声、喘息声和斥责声响做一团,转头看去,是一群上身**,头发剃得光光的男子在几个手持步枪的清军士兵看守下向海滩行来,每两个人负责一辆大车,看样子,这就是为张运兰俘虏的日本百姓的士兵了。

    领队的是清军一个队正,不紧不慢的跟在队列的身后,等日本人进入到沙滩范围,这些人不再前进,而是站在阴凉处,各自三三两两的聊天说话,用眼睛盯着开始把放满在海滩前的物资一点一点搬上大车,随即启程,循来路又向城中归去。“张军门,这就是日本人吗?”

    “是。卑职想,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左右还得白白管饭,倒不如就此利用起来,也好为我军提供一些便利——日本人听话得很,用起来,也很方便呢。”

    “我看他们瘦骨嶙峋的,还是不好太让他们辛苦了。”

    “这一节,请大帅放心,日本人能吃能干,您以为他们是饿得这么瘦吗?其实,都是劳累所致,这些人的力气,反倒比以前大得多了呢。”张运兰解释道,“这可不是卑职说的,是我问过日本百姓,他们自己说的。”

    越来越多刚才完成第一次运输作业的日本人重又推着车回到海滩,像辛勤的工蚁一般,把罗列堆积如山般的物资一点一点装上大车,然后两个人一道,费力的推起大车,向城中指定地点集结。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从他们走过自己身边时粗重的喘息声和顺着光裸的身体曲线上大颗大颗滑落的汗水就能够清晰得见。

    朱洪章琢磨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张运兰对日本人的奴役有一些残酷,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的事情总是要人做的,不让日本人做,难道要清军战士做吗?到时候累得浑身瘫软,还有什么力量冲锋作战?这样一想,也便无话可说了。“这周围海面布防之事,是由谁负责的?”

    “周成周大人和马文顺。”吉尔尔托阿在一边答道。

    “就是那个蒙皇上赏赐双龙宝星的马文顺?”

    “是,正是此人。大人可要拨冗一见?”

    “暂时不必了。”朱洪章说道,“晋军和鲁军日前征战辛苦,我想,这等轮防之事,还是不宜操劳太多——赵永丰,朱汝衡,你们两个接替友军,展开海岸滩涂地面的布防;段士聪、吉年、刘函纲、李青选,你们几个带领部下,在城中各处担任警戒,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和张军门等诸位军门回禀。”

    “是!”

    朱洪章回身一笑,“张军门,您以为如何?”

    命令都已经发布完了,还谈什么‘以为如何’?显见是托词!张运兰嘿声一笑,“大帅安排得妥当之极,卑职佩服。”

    周围随侍各自主官的营中管带都看出了二人之间的不睦,按照彼此从属而言,双方并无搭界处,朱洪章统领的部队大多是关外绿营组成,但他是兵部侍郎,加尚书衔的北路军统帅,张运兰也要受他的节制;不过因为有战功在身,张运兰又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可以说,眼睛里除了皇帝,也就是一个肃顺而已,其他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这一次鹤冈府战斗更是有功之将,两下里要是闹起争端,怕是于大局大大的不利!

    杜鑫远和吉尔托阿各自使了个眼色,“大帅、军门,海边终究天气炎热,不如请大帅到寺中说话吧?那里地处阴凉,可供列位大人休憩。”

    张运兰点点头,“老杜,老吉,你们两个先陪着大帅前往寺中休息,我一会儿就到。”

    望着朱洪章一行人走远,张运兰胸中的怒火怎么也克制不住了,“王八蛋,充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我张某人的弟兄浴血厮杀,也轮得到你来鹤冈府指手画脚?不识抬举的东西!可恶!”

    “军门,这又何必?焕帅是皇上钦点的北路军统帅,大人还是不宜太过得罪他的为好啊?”

    “放屁!”张文明的话如同火上加油,激得他更是暴怒欲狂,“你们都看见了?朱洪章一来,就先把我的人都换掉,这算是什么?抢功劳吗?不要脸!”

    他是这样的态度,就不必谈了,部曲等人都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怎么人家代替你轮防,就算是抢功劳呢?说起来,倒应该感谢朱洪章才是的嘛!

    张运兰看众人不理他,恨恨的哼了一声,命亲兵带过马来,转身上马,“走,我们到城中去。”

    “军门,大帅还在寺中等着您呢?”

    “让他等着去!老子现在不愿意见他。”张运兰愣愣的抛下一句,扬起马鞭,“哈!”纵马飞驰而出。

    杜鑫远和吉尔托阿陪着朱洪章、胡大毛、程学启、林文察一行人到了悟德寺,这里的环境果然不是城中一团纷杂可比,到处林木丛生,曲径清幽,在寺中休息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暑热全消。

    朱洪章明知道张运兰对自己不满,故作不知,和杜鑫远几个攀谈良久,“这一次鹤冈府之战,列位将军奋勇厮杀,唯可憾者,便是老夫不曾亲临战阵,一观我大清将士神勇之资,想来真是惭愧啊!”

    “大帅这样说话,倒让卑职等汗颜。鹤冈府小小之地,折损将士多名,说起来,这都是卑职等领军无能之故,何堪焕帅错勉?”

    “是了,成军门的伤情如何了?可要紧吗?”

    “不要紧。军门已经由炮舰送回国内去了。”杜鑫远说到这里,眉头紧皱,“焕帅,卑职有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说,说!杜将军请说。”

    “这一次用兵东瀛,军中将士多有伤患,却得不到及时医治,眼见弟兄们伤痛哀嚎,卑职心里真不是滋味,能不能请大帅行文皇上,多多派一些医官过海来?”

    “这样的大事……,张军门没有上奏朝廷吗?”

    “上一次礼尚前来,卑职等和他说过,他说回京之后,即刻禀复皇上,但这一次过海的,还是以兵员为主,所要的人,几乎是一个也没有来。”

    “这样啊?”朱洪章琢磨了一会儿,“还不必急,左右十九日之前,还有两批军士要落船登岸,到时候再看吧,要是还没有医官的话,本官亲自上表朝廷,请皇上多多派人过来,你们以为可行否?”

    “大帅言重了。”

    朱洪章不置可否的一笑,转而说道,“刚才我和张军门说起,如今十数万将士云集鹤冈府,未免有后援不敷使用之弊,决定派遣一军,到平田、朝日、腾岛三地去,一则是寻找粮米;第二,也要把这三处地方,作为我军前突阵地,为日后进攻山形县首府而做准备。我想,就派李培谦、李登螭、李濂、傅文炳、武隆阿、秀堃、永明额、鲁垂绅、胡稷、春英、昌伊苏、李凤和等十二人各自带领所部,分头前往该处,在六天之内,拿下所有三处攻击目标。”

    “大帅,平田三地敌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初临战事,情势不明,卑职想,以每四营为一处攻击方向,怕有兵力不足之虞吧?”杜鑫远在一边说道,“不如也让卑职随同前往?”

    平田等地的军力布置清军已经从被俘的日军部队中了解清楚,城中只有少量的警用部队和屯田兵驻守,根本不足以对付清军的强大战力,杜鑫远这样说,不过是担心李培谦等人统领的步卒没有战斗经验,怕他们吃亏而已。朱洪章自然知道,眼下本来就存在着晋鲁两省的士兵瞧不起这些初来乍到者的情形,如何还能够让他们派兵参战?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带领的这十余万关外绿营,就永远也休想在同袍面前抬起头来了!

    “多谢杜将军美意,不过我想,也该是让他们知道知道真正的战争是怎么回事了!”朱洪章笑着向杜鑫远点点头,谢过他的好意,“即便是负伤、战死,也是身为军人,保家卫国的本份!”

    杜鑫远闻弦歌知雅意,也不强求,笑着向周围的众将拱拱手,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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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初上战场(1)

    第107节初上战场(1)

    分派战事结束,送杜鑫远等人离开,朱洪章把李培谦等将单独叫进自己的公署,这里本来是悟德寺大殿之前的西厢房、如今给张运兰安排作为了他一军统帅的指挥部,“杜鑫远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听见了。由网友上传==”李登螭说道,“老西儿真不是玩意,居然还要分兵随同我们前往,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我们吗?简直是cào蛋!”

    李濂微笑摇头,“这也怪不得人家,”他说,“晋鲁两省的士兵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我们却连一次战斗都没有进行过,唯一有的,还是胡大máo属下的赵永丰,那也算是打仗吗?开了几枪,全酒田城都弃械投降了。”

    “仲良说的是,做军人的,说那么多都没有用,还是得靠军功、靠在战场上杀敌多少来说话。这一次,我派你们几个人到平田三地去,就是要他们看看,我关外三省的绿营弟兄,绝不是吃素的!”朱洪章眉头紧锁,双目放光,“我可告诉你们,谁要是丢了我的人,让张运兰有了说怪话的本钱,我认得他,军法可不认得!到时候,莫怪老夫无情。”

    众人自然奉命唯谨,李濂又问道,“大帅,总不能就让张运兰骑在大帅身上拉屎啊,您是皇上钦封的北路军统帅,李少荃不到,您就是军中之主,多出这么一个家伙,如何得了?到时候,……”

    “此事嘛,等你们解决了平田等地的战斗之后再说!”朱洪章冷笑着说道,“张运兰识得颜sè便罢,否则,就怪不得老夫了!”

    李培谦几个心中喜欢:同是军中袍泽,又同属一人管辖,张运兰的很多做法极为让人不满!眼下看大帅声sè俱厉,想来也是忍他到了极致!若是再敢有不敬言辞的话,怕是大帅当场发作,就在不远了吧?只可惜,自己要带兵出发,不能亲眼得见。

    十几个人退下休整准备不提,朱洪章在厢房中枯坐良久,听外面有人声响动,“大帅,卑职于和告进。”

    “进来。”

    于和推门而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娇小的日本女子,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生得瘦骨嶙峋,若不是头上堆起的堕马髻,身上的和服,简直以为是个男孩子,二人手中托着杯盏碗碟,看样子,是来伺候自己用饭了,“大人,该用饭了。”

    于和说一声,转头对那两个日本女子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二女把托盘放下,跪了下来,“你会说日语?”朱洪章好奇的问他。

    “是。不瞒大帅,卑职本来就是军中的通译,张军门到寺中驻足之后,为了担心言语不通,特意安排卑职也在这里,一边担任通译之职,一边教授日本下人学习简单的汉语。”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和成军门一起,夜袭敌营的于和,是不是?”

    于和笑了起来,“这,大帅说的是,不过卑职所做的,只是从旁担任通译,这上阵杀敌嘛,还是成军门和部下的将士们所为,卑职是绝不敢居功的。”

    “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你,不简单啊!一介书生,……”朱洪章话题一转,又问道,“据我知道的,那一次突袭敌营,也只有你一个人毫发无损的,是不是?”

    “难事都由军门和各位弟兄们做了,卑职给他们保护得严严实实,所以侥幸生还。”

    朱洪章点点头,又拿眼光一瞟身前两个跪着的女子,用眼神询问于和,“大人,这是寺中所留的日本下人中的两个,专门伺候大人起居的,她们都会说几句汉语,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做就行。”

    朱洪章心中一动,很显然的,张运兰安排这两个人到自己房中,是知道自己当年在俄罗斯的所行所为,不过……,世易时移,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妙。“我不需要这些,让她们下去吧?”

    于和一愣,还以为朱洪章不解其中之意,正要说话,却见他神sè庄重,不似做假,当下摆摆手,用日语说了几句,二女惊讶抬头,向朱洪章望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这寺中,这种女子可多吗?”

    “总有四五十人。”于和说道,“其实,列位大人征战辛苦,晚来得红袖添香之乐……”他看大帅神sè不虞,下面的话不敢再说。

    朱洪章心中暗怒,仗是没有打几场,倒是这种风月勾当的享受却忙不迭的开始了?张运兰真是全没有头脑之人!“可有和本官一样,拒而不纳的?”

    “只有三营管带张文明和六营管带周成,还有新近任职八营副管带的马文顺三位,其他的,都有人伺候。”

    “行了,我知道了。”朱洪章做到心中有数,不再多问,“你先下去吧,等有事我再叫你。哦,等一下张军门回来了,让他到我房中来。”

    武隆阿、秀堃、永明额、鲁垂绅四人各自点派兵士,集结完毕,向着朝日方向进发,此处距离鹤冈府的路程在三百公里,同行的除了战士、从鹤冈府带出来的日本百姓之外,还有向岛和翻译,人数超过四千人之多。

    道路崎岖难行,好在这一次出发,征战的目的并不明确,所以也没有什么太沉重的装备需要携带,日本民夫手推着空落落的大车,还不能算很辛苦,路上无话,第四天的早上,清军前探的斥候已经看见朝日府城中的景致了。

    城中几乎没有什么百姓,早上的薄雾笼罩在城市上空,周围一片安静,偶尔有jī鸣犬吠之声传来,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和安详。这种气氛甚至感染了清军战士,没来由的为这座城中的百姓叫起屈来,“可惜,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呢!”

    “少废话。”为首的是一个姓张的队正,啐了士兵一口,“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开枪招呼!我带人回去,通传几位大人。”

    片刻之后,武隆阿由亲兵卫队保护着到了前面,用望远镜向城中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过了辰时了。”

    武隆阿手托着腮帮,认真思考,这样的时候,城中也该有百姓出没了,没有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呢?“张队正?带你的人进城中去,小心打探,有任何异常,即刻退出来。”

    队正带领斥候小队离了主路,进入城中,武隆阿用望远镜认真跟随着战士们的脚步,虽然迟缓,但似乎很安全的样子。忽然,在他的视线中,斥候分队正要通过的一个街口隐蔽处,有亮光一闪!

    武隆阿暗叫一声不好,双方距离遥远,喊话断然不及,他也顾不得许多,大手一挥,“弟兄们,和我冲进城中去。”

    队伍还不等行动起来,风中就送来并不清晰的枪弹怒吼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城里打起来了!”第一次听到枪声的战士们全无半点惊惶,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喜和兴奋,“大人,是不是有日本人在城中埋伏?”

    “现在还不知道,等我们进去之后再说。”武隆阿一边带队前进,一边回头吩咐,“告诉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这不是开玩笑!是要真刀真枪的和小鬼子干了。”五百人快速突进,前锋部队已经进入城中,在他们的身后,是秀堃等三人各自带领部曲跟了上来。

    等他们冲击到枪身响做一团的战场,战斗正好结束,张队正头顶被子弹划过,帽子被打飞了,头顶被划开一道血槽,队中的战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听见声音,赶忙站了起来,“大人?”

    “怎么回事,敌人在哪里?是哪里的部队,有多少人?”

    “卑职看他们的军装,不像是日军正规的作战部队,可能是这朝日城中的警用部队,和我们交火一阵,扔下几句尸体,都跑走了。”

    “弟兄们呢?伤亡怎么样?”

    “有六个弟兄受伤,三个战死了。”

    跟进的清军战士围拢的街道一边,眼前就是战斗后的现场,十几具日军的尸体堆放在眼前,从身体中流出的鲜血把身下的一片土地染成鲜红sè,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气味,让人心口阵阵发堵:这就是真正的战斗了吗?士兵们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xiōng中原本的jī情和热血像遇热的雪人般,迅速溶化!

    “双成,你怎么说?”武隆阿回头看看已经展开布防的战士们,对秀堃说道。

    “没的可说,日本人在城中有埋伏,但我看人数不会很多,战斗力也有限得紧,趁着时间还早,一股脑的杀过去,尽快解决战斗!”

    隆阿快速决断,“世勇?你和志海带领各自的队伍,跟着我一起前进,双成,你带人留驻后面,尽可能把城中的百姓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家什和粮米,等着和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小心一点。”

    “没说的。”武隆阿大手一挥,“弟兄们,出发!”

    !@#

第108节 初上战场(2)

    第108节初上战场(2)

    朝日城中仅有的是三百名警用部队和不到一千人的屯田兵部队,在七月十六日之前,城中驻扎有来自包括东根、尾huā泽、天童、寒河和上山等府的正规军队,但这些部队如同过路财神一般,只在朝日府停留不到几日,就出发前往鹤冈府,加入到猎户行动计划中去了。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不料这一次尽心准备的作战计划宣告失败,连同旅团长四条隆歌也战死在鹤冈府前,能够生还的士兵十中无一,或者被清军消灭,或者做了敌人的俘虏,朝日府的城守叫甲本一喜,听到溃逃的士兵所说的战况不利的消息,自知朝日府就是下一个中**队要进攻的目标,又惊又怕之下,一边命令下属紧急通知山形县首府的知事大人,一边组织城中的警用部队、屯田兵部队和少量溃逃下来的战士,准备抵抗清军的入侵。

    等候的日子是令人抓狂的,既不见己方的正规军队开到,也未闻清军的部曲进攻,甲本一喜坐困愁城,一直到早晨的枪声把他从梦中惊醒,老人满足的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大人,大人?”一连串的呼喊声从寝室外传来,甲本一喜穿着和服跑过去,拉开的纸扇拉门,“怎么样了?”

    “中国人……已经进城了!正在向这个方向发起进攻,冈野君正在组织部队还击。”

    “中国人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听冈野君说,总在三个营以上。”

    “我……”甲本一喜只觉得嘴巴里又苦又涩,三个营,就是一千五百人,听起来虽然不多,但这些都是中国的正规作战部队,凭城中有限的抵抗部队,能抗拒得住对方的进攻吗?“那,冈野君怎么样了?”冈野是第二镇台之下的一个步兵中队的中队长,大尉军衔,带领部队从鹤冈府溃逃下来之后,便驻留在朝日城中,担任了临时军队的指挥官,他和他的不足三百士兵也是朝日城中极少数有着真正的作战经验的守军。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指挥作战。”

    “我,我现在就去。”甲本一喜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跟在传令兵的身后下了楼梯,刚出玄关,还不等脚步迈出大门,对面就shè来一溜子弹,“哒哒哒!”

    子弹打在青石的院墙上,溅出一溜火星,吓得两个人赶紧卧倒在院中的草坪上,“你不是说冈野君正在指挥作战吗?中国人怎么都杀到这里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清军的目的很明显并不是这两个人,枪声响过一阵之后,中国士兵纵身而起,在领头的军官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向西南方向冲击了过去,“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可能是不知道大人是这一城之首吧?”传令兵壮着胆子,抬头向外看看,清军士兵已经跑过,街道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阵阵枪声,提醒着两个人,现在他们正身处战场之中。

    “走,我们现在赶紧到冈野君那里去。”

    日本守军的人数虽然少,但尽占地利优势,日本兵又有着与生俱来的死战不退的血性,因此,倒也弥补了作战经验的不足,加以清军也大多是刚上战场的初哥,因此,在战斗开始的半个时辰内,双方拼了个势均力敌,谁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一个清军的队正带领部队冲上去,行不到三十米,从两边建筑中shè来的枪弹让他们忙不迭的又逃回原地,反而折损了不少弟兄,“大人,不行啊?小日本的反击很猛烈,弟兄们死伤惨重!”

    武隆阿不说话,眼睛在这一队人身上扫过,“什么惨重,不过伤亡了二十个弟兄,你就掉头向后了?还不如说你怕死!”他瞪着这个队正,“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要是还不能拿下这条小路的话,就第一个枪毙了你!省得你丢人现眼。”

    训斥完下属,武隆阿回头吩咐,“来人,在街口给我架好步枪,再有人敢于后退一步的话,就全部枪毙!”他大声咆哮,“难怪你们这些人给张运兰瞧不起,都是他娘的软骨头,给老子冲上去!等你们都死光了,老子亲自带人上!”

    被训斥的队正满脸通红,半晌无言,终于狠狠地一跺脚,从肩头摘下步枪,哗啦一声顶上一排新弹夹,“弟兄们,和我冲!”

    清军再度发起进攻,日军毫不示弱,从各自隐蔽的房舍中探出枪口,向敌人猛烈发shè,“开枪,火力掩护。”

    武隆阿第一个怒吼出声,举起步枪,向两边建筑中的敌军开枪扫shè,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之声不绝于耳,日军的火力顿时受挫,“快,你们还等什么?冲进去,结果里面的敌人。”

    听见主官的呼喝,那个队正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慌luàn的点点头,正要前进,迎面一颗子弹飞来,正中xiōng膛,他‘啊!’的惨叫一声,摔倒在街中心。

    身边的士兵眼见队正阵亡,都慌了手脚,简直都不知道该迈哪条tuǐ前进了,竟是就这样楞在了敌军的火力网中。

    武隆阿心知不好,也顾不得多想,抄起步枪,第一个冲出隐蔽阵地,“冲上去,别停在那里!冲进旁边的建筑,别停在街上!”

    他一面大喝,一面快速欺近,手中的步枪没有目标的胡luàn发shè,将弹夹中的子弹打光,他向左倾斜,用力撞开街边一处民居的门扉,身体一个侧仰,折了进去,“快到这里来!”

    士兵们如梦初醒,没头苍蝇一般冲进这一户不知名的院落,落地的时候听见里面有男女的惊呼声,这会儿无暇细辨,连滚带爬的跟在武隆阿的身后,一头撞了进去。“你们……都是死人啊?”武隆阿摔得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呲牙咧嘴的痛骂,“就这么站在街中心,想死吗?干你娘的!哎呦,疼死我了。”

    “大人,您没什么吧?”

    “我没事,有多少人跟进来了?”

    “有三十六个。”士兵低低的声音说道,“其他的,怕都不在了。”

    “算了。”武隆阿无声的叹了口气,用目光在这一处房舍中打量,靠近门边的地方是玄关,屋中的面积很小,一扇木制的横隔拉门的后面,有人在低声抽泣,他一个轱辘身爬起来,给战士们使了个眼sè,悄无声息的靠过去——里面的人在暗处,立刻发现了他的动作,哭声突然变大,是个孩子的声音。

    武隆阿一把拉开门,枪口对准了里面的人,却立刻愣住,这是一家日本百姓,一共有五口人,一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女子,还有两个日本小伢子,大一点的是男孩儿,小一点的是他的妹妹,女孩儿给哥哥捂住嘴巴,乌油油的眸子盈满泪水,正在惊恐的向他看来。

    武隆阿懒得理他们,他也根本不会说日语,哼了一声,又把拉门关上,任由这一家人胡luàn猜想吧,“等一会儿跟着我一起冲出去。”他说,“先拿火榴弹开路,总之要尽快解决对面房舍中的日本人为第一。”

    “大人……,这么多弟兄都死了,我们这几个人,行不行啊?”

    “你闭嘴!”武隆阿扬手给了说话的士兵一个耳光,“我告诉你,要是谁敢在战场上不听上官的命令,就立刻执行军法!”说完这句话,看弟兄们面如土sè,知道他们是心中害怕,“记住,你们害怕,你们的敌人可能比你们还害怕;这时候,就得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是……”士兵哆哆嗦嗦的说道,“总之就是跟着大人呗!死也就死这么一回。”

    “就这样。”武隆阿点头一笑,猫腰出了屋子,到了庭院中,向自己跑过来的方向看看,己方的部队还隐蔽在临时阵地后,看得出来,第一次上战场的弟兄们都为这满大街的友军的尸体吓破了胆!这时候就得靠像自己这样的一营主官来提振士气了。“戴国祥、马云龙!”

    他振吭大叫,另外一边立刻有了回声,“是管带大人吗?”

    “等一会儿听我的信号,一起进攻!”

    “是!”有人答应一声,紧接着问道,“大人,是什么信号啊?”

    武隆阿不再理他,喃喃自语的说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给步枪换上一排弹夹,又抽出两枚火榴弹拿在手中,向屋内招招手,示意其他人跟随自己出来,“等一会儿我先冲出去,你们紧跟在后面,记住:走之字形路线,别跑直道!明白吗?”

    “明白的,大人,弟兄们在营中受训的时候学过的。”

    “那就好,记住在营中学过的,就能捡一条小命回来。”

    弟兄们听他说的好笑,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大人,您小心啊。”

    “我们各自小心吧。”武隆阿无声的咧开大嘴,笑了一下,还不及笑容从脸上隐没,他已经拉开一颗火榴弹的引信,向外抛shè了出去,“轰隆!”

    爆炸腾起硕大的烟雾,武隆阿一脚踏出房舍,向着右前方日军的隐藏地点猛冲过去!三十六名清军战士咬紧牙关,鼓足全身的勇气,跟在他身后冲出庭院,十余步之间,就有数人倒在街中心,剩下的人连看也顾不上看一眼,紧跟在主官的身后,冲到房舍前,武隆阿手中的第二枚火榴弹先一步扔进院落,紧接着抬脚狠踢,身体也冲了进去。

    进到院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通子弹从已经被炸裂开来的门窗处扫shè了进去,随即又取出一枚火榴弹,从破损的门廊下扔了进去,“卧倒!”

    通的一声巨响,庞大的气làng从武隆阿的后背处扫过,夹杂着几声来不及卧倒的士兵的惨烈号叫,他正要爬起身子,却给身后的弟兄按住,“大人,我先来!”

    又是两三枚火榴弹抛进屋中,爆炸之后,里面再无声息,武隆阿甚至等不及进屋中去查看战斗结果,街面上的枪声又疯狂的响成了一团!

    !@#

第109节 初上战场(3)

    全文字无广告第109节初上战场(3)

    戴国祥、马云龙、李德润、余文辉四个队正听见火榴弹爆炸的信号,从隐蔽处一跃而出,学着武隆阿的样子,奋勇前冲,身后跟着的四百名战士嗷嗷怒吼着,向前方的街道发起一轮猛烈的进攻。(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清军多是新兵,更是第一次踏足这样遍地是血与火组成的死亡地带,心中的惊恐不可言喻,但眼见长官先冲了出去,自己不能不跟从——说来也是奇怪,趴在阵地后敌军的枪弹打不到的地方的时候,能够强烈的感觉到心脏的砰砰跳动之声,只盼着能够赶紧结束眼前的这一切,但等到真正的身临险境了,反而觉得并不是那么害怕,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冲击,冲击!

    枪声如爆豆般响起,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知道跟在战友的身后,举枪向不知道方向的敌人发射着手中的枪弹;马云龙和李德润各自带领一个百人队冲击在街道的最前面,马云龙大手一挥,“弟兄们,和我进去!”

    后面的弟兄们还不及看清楚自己落脚在何处,就跟着主官的脚步冲入旁边的房舍中,等站住身形,向左右看去,这下清晰了很多,他们的小队已经冲到街道的尽头处,这是一处石质的二层楼房,楼顶上还有日军的火力点!回头向身后看去,躺了满地的清军的尸体和伤兵,“马头儿?这……”

    马云龙根本听不见弟兄们的呼喊,靠着门廊的掩护,躲避敌军从**来的子弹,“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向旁边挥挥手,示意战士们躲在自己身边,蹲下身子向内看去,子弹是从一楼和二楼的转弯处打来的,可见是日军已经发现了己方的行动。马云龙端起步枪,向楼内扫射了一通,隔着清晨的阳光,楼梯处溅起一阵灰尘,也不知道自己命中了目标没有。“等一会儿跟着我攻进去,尽快抢占二楼,那里有敌军的火力点。而且,从街面上冲过来时的情形看,里面的人不会少——都小心一点儿!”

    “是。”兵士们小心翼翼的答道。

    马云龙退掉空弹夹,换上一个新的,拉上枪栓,“谁也不许后退,一股脑的攻到楼上,听见了吗?”看看众人纷纷点头,他招呼一声,“走!”便第一个冲入楼中。全文字无广告

    日军的子弹越发密集,楼上驻守的日本兵发觉情况失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二楼的火力位置,转而下到楼梯处,阻击这一股入侵的敌军,马云龙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脚下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进,右手的食指快速的勾动扳机,把十五发子弹尽数倾泄到楼梯口位置。

    身后的战士们学着主官的样子,甚至不用进行瞄准,只顾着将弹夹中的子弹发射出去,数百发子弹落在楼梯拐角的位置,打得木屑纷飞,弹片纵横,日军的嚎叫声和垂死的呻吟声回荡在这面积并不算很大的空间中,听起来分外惨烈!

    冲上楼梯的时候,马云龙的身后已经倒下了三十名弟兄,前进中的清军理也不理,费力的从腰间抽出弹夹更换好,随着他的脚步直上楼顶!

    楼顶上的日军有近二十人,街道上的战况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在两边受敌的情况下,任何人第一时间要解决的都是迫在眉睫的危机,马云龙一脚踢开门,迎面正有一个日军士兵举枪向他射来!

    马云龙身体猛的向后一仰,倒在身后跟进的战士身上,后者一愣,以为长官站立不稳,下意识的用肩膀扛住他,向外一送,说时迟那时快!子弹正集中马云龙的小腹部位!他闷哼了一声,身体萎顿下去。

    日军士兵还想乘势攻击,但后面涌出来的敌人已经不再给他们留可乘之机了,三十余支轻步枪同时开火,将这伙日本兵瞬间击毙在楼顶!战士们解决了敌人,这才有时间去看自己的主官,子弹从马云龙小腹打进去,从后腰穿了出来,形成一个洞穿的伤口,鲜血和五脏从伤口挤出,他徒劳的用手紧紧按住,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头儿!”

    马云龙艰难的喘了口气,骂了一声,“娘的,真疼!”

    六十几个战士围拢在楼顶,望着进入弥留状态的队正,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泪流满面!除了叫一声“头儿……”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别怕,”马云龙哼哼唧唧的说道,“以后,都知道怎么打了吧?”

    “知道,我们都……知道了。”

    “那就好,记住,别怕!”马云龙长叹一声,咽下最后一口气,双目兀自不闭——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他如何闭得上啊!

    清军战士呜咽出声,彼此都是军中袍泽,经历这一场短促的战斗,心中更生出一份生死相托的情谊,眼见长官死在自己面前,怎不令男儿垂泪!

    哭了几声,一个叫常岭的游击使劲抹了一把眼睛,他是马云龙的副手,也是这一队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长官战死,他自然就成了一队之长,把马云龙的尸体安放妥当,摘下他的大帽子盖在脸上,提起步枪,“弟兄们,我们下楼去!马头儿不能白死,我们得给他报仇!”

    “对,给马头儿报仇。给这么多死了的弟兄们报仇!杀小鬼子去!”

    “但,去哪里杀鬼子啊?”

    “哪里?哪里打枪就去哪里!见一个小鬼子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总之,就是把这条命扔在朝日城,也得把日本兵都杀光了!”

    在另外一边的战场上,秀堃、永明额的两个营同样遭遇到日军的顽强阻击,这一回他们面对的是日军驻守在朝日城中的警用部队和屯田兵部队,这样的部队的作战能力很差,但胜在指挥官是冈野秋实,他是有着充足实战经验的日军指挥官,在兵士数量并不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能够起到的绝大作用,在这一片战场上得到了切实的印证和发挥。

    清军两个营的战斗部队连续发起了三次进攻,都被日军杀退,反而折损了不少弟兄,清军部队吃足了没有战斗经验的苦头,很多人都是在前冲没有二十米远,听见敌军的枪声,立刻调头就跑,随即被敌人从背后射杀的,距离己方阵地最近的一个,是脚步已经跨进阵地的前沿,为敌军打死的,那份不甘和痛苦的表情永远定格在稚嫩的脸蛋上,更是害得军中战友魂不附体!对未知的命运充满了恐惧感。

    秀堃和永明额又急又怒,但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不但是士兵,就是如他们这样的营中管带,很多人也是从来没有踏足过战场的,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关外的旗人之后,咸丰九年的时候,因为旗人迁徙新政,他们的父辈被从京中和关内各省打发出关,等到长大一些,又没有什么才学和能力,更舍不得吃田间劳作的苦楚,便改为投军,以为能平平安安混到老,谁知道战事突起,也被征召到了前线了。

    看着弟兄们苍白的脸庞,想想到处横飞的子弹不长眼睛,两个人不露痕迹的向里挪动了一下身子,“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永明额小声说道,“日本人的火力这么猛,我们就是冲过去,怕也落不得个好!搞不好,一条小命还得扔在这里,不如,我们绕开这里吧?”

    “绕开?你说怎么绕?左边是武隆阿的人,中间是鲁垂绅的部队,我们进攻右路,你说我们绕到哪里去?”秀堃不屑的抽抽鼻子,“也不知道他们那两边的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是啊,要是有谁结束了自己的战斗,来帮帮忙也是好的嘛!”

    秀堃无奈的苦笑起来,“现在别说那么多了,等一会儿我亲自带人上去,你给我压阵,火力支援。”

    永明额只觉得头皮发麻,似乎剃得青虚虚的头发茬都要竖起来了,“双成,你别胡说!子弹可不长眼睛,伤了你怎么办?”

    “那好啊,干脆你去,我给你压阵。”

    永明额狠狠的瞪着老友,“你他娘的故意和我捣蛋是不是?”

    “别气,”秀堃轻笑连连,随即收拢的笑容,“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看看这两个营的弟兄们,一个个面无人色,这会儿就是形式倒转,改作日本人进攻,我们防守,我都担心他们守不住呢!要是再拖下去,不用人家打,我们自己就得散了架!”

    “至于的吗?”永明额嗤的一摆手,“那,双成,你可得千万千万小心啊,一看不对,就立刻往回跑,……”

    秀堃从他的眸子中分明感受到老友的温情,勉强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走了!”

    永明额用力点头,回身吩咐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作战,火力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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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初上战场(4)

    第110节初上战场(4)

    轻步枪的撞击声在街中心响起,秀堃冲出阵地,带兵向前冲去。器:无广告、全文字、更日军发shè的阻击子弹向出现在街面上的近五百名敌军飞来,在这种环境比较bī仄的场合下,在最初的时间内造成了大面积的杀伤,“分散开来!”

    秀堃单膝跪在地上,大声的下达着命令,同时举起手中的步枪,向敌军所在方向还击,“分开来,快点分开来!蕴秀?带你的人快速冲过去!”

    给他叫到名字的是个队正,同样是旗人,闻言心中把长官的祖宗都要cào翻了!这么多汉人你不用,单单就选中了我?但脚下不敢停顿,举起步枪用力发shè了一通,脚下加紧,带领队中的百十人发起新一轮的猛冲。

    不足二百米长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日军的火力点,也不知道日本人在这条街上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杀不胜杀似的,蕴秀从街边的一处民居中冲进去,又快速退出来,依靠在院墙的边沿,蹲下去呼呼喘气,“头儿,怎么说?”

    “少废话!”蕴秀使劲啐了一口,“娘的,日本人真硬气!我就不信了,搞不定你们?”他向身边看看,只有不足三十人,“其他的人呢?”

    “项游击带着人在街道右边,卑职几个是跟着大人进来的。”

    “不管老项他们,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蕴秀口中说道,身体尽量下蹲,最后甚至都趴在了草坪上,眼睛向上翻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头儿,您看什么呢?”

    “看不见敌人。”蕴秀说道,“只是知道他们在屋中,具体藏在那里倒看不见——看起来,日本人也很灵嘛!”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攻进去?刚才可有不少弟兄折损在里面了?”

    “这样进去当然不行,”蕴秀趴在地上,使劲向里面看着,地面是榻榻米,房屋各处的角落里摆放着木制的家具,“找点办法,看看能不能放火,把这群hún账烧出来。”

    “不行,头儿,院子这么小,风向一变,我们就先变成烤鸭子了。”

    蕴秀想想,觉得士兵的话也有道理,既然放火不成,就得另打主意了,无意间扭头看去,“该死!怎么忘记这个了?”蕴秀从地上爬起来,在自己腰间取下两枚火榴弹,拿起一个,拉燃引信,“都小心了!”一扬手,把火榴弹扔了进去。

    巨大的气làng夹杂着杂物和木屑、烟尘和爆响从mén窗位置飞shè出来,从众人已经伏低的身体上呼啸而过,像是刮起了一场硕大的风暴也似,“我的天啊?头儿,这玩意这么厉害?”

    蕴秀也是首次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使用火榴弹,强大的爆炸力让他也有些心惊胆战,摇摇头,晃掉帽子上掉落的杂物,“少废话,我们冲进去,只要看见活的,就给我开枪。”

    “放心吧,头儿,想来不用我们开枪,里面的人也都给炸死了!”

    蕴秀不再多说,提起步枪,踢开已经被炸得四零八落的房mén,第一个冲了进去,房屋里面为爆炸溅起的烟尘还未散尽,到处是一片灰méngméng的,众人踩着脚下嘎吱嘎吱作响的榻榻米,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探路,忽然,倒落的家居下传来声音,“头儿,有人!”

    蕴秀二话不说,举枪就是一阵扫shè。厚重的木制家具被打得到处都是弹孔,木屑纷飞中,几个人走过去探视,“头儿,是个日本兵,还没死呢。”

    压在家具下的是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庞,半边脸都给鲜血染红,两只手都给压住,正在用力向上推,“头儿,怎么办?”

    “帮帮他,抓一个活的。”

    上来三个士兵,帮着他抬起家具,在他的身前,一个清军士兵抱住他的肩窝,就要向外拉,“快,放下!这小子拉火榴弹了!”

    正在搬抬家具的清兵一惊松手,家具重又落下,砸得这个日本兵一阵痛苦的呻yín,“趴下,都趴下!”蕴秀的声音不及落地,一声jī烈的爆炸从下传来,压在日本兵身上的家具被凌空抬起,但巨大的重量终究不是可以为爆炸的威力抵消的,轰然一声巨响,家具的上半截连同着士兵的半截身子不翼而飞,小小的房舍中落下一片血雨!

    蕴秀恨得咬牙切齿,后脖颈处一阵温热,用手mōmō,全是鲜血,“怎么样?有人受伤没有?”

    “没有……,没事……,我也没事。”在这样近乎封闭的环境下引爆炸弹,声làng无处逃逸,冲击得众人耳膜发疼,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没事就好。”蕴秀说道,“都小心一点,看起来,对日本人真是不能留手了。看见一个,就击毙一个。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们上楼!”蕴秀第一个走上楼梯,楼板虽并未腐朽不堪,但上面落满了爆炸之后的尘屑,在这安静的屋中还是显得非常刺耳,楼上原本是这一家人的卧室,mén扉紧闭着,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藏着日军。

    战士们跟在队正身后,小心翼翼的高抬tuǐ,轻落足,不合最后一个战士过于紧张,一步没有站稳,双臂如鸟儿的翅膀一样在空中来回忽闪了几下,终于还是又落回到地面,喉咙中‘哎呀’一声叫喊。

    这一声喊如同给日本兵发出了战斗的信号,子弹瞬间从横隔拉mén中shè出,蕴秀眼见房屋中有yīn影闪动,知道不好,也顾不得身下就是楼梯,先一步趴倒上去,子弹从他的头顶处飞过,将他的大帽子打飞了。

    “打!”

    队正一声命令,清军战士纷纷开枪,横隔拉mén被双方同时发shè的子弹撕扯得粉碎,空中飞舞的纸片如同一池惊鸥!这一次的战斗开始得快,结束的亦疾,听卧室内传来几声人体倒地的重响,咕咚!咕咚!便再无声息了。

    蕴秀大着胆子探头进去看看,卧室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名日本兵的尸体,都是身体多处中弹,血流如注,眼见是不活了。这一次他放下心来,鼻翼煽动几下,“你们闻见了吗?是什么玩意烧焦了?”

    “大人,是壁橱!”

    拉开壁橱看看,里面放着的是这一家主人的卧室用具,诸如被褥、枕头等物,为灼热的子弹穿过,引燃了其中的棉絮,冒出袅袅蓝烟,“不管它,打扫战场,我们下楼去。”

    看着队正转身下楼,战士们开始进行简单的忙碌,其中一个在日本兵的身上翻了翻,找出一本证明身份的文件,上面全是日本字,也看不懂,随手一扔,双手在他身上来回luànmō,“哎?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靠拢过来,是一枚光闪闪的银圆,上面还有字,“大清咸丰十三年,江陵制币。”翻过来看看,“壹圆。”

    “嘿,是我们大清的银元。”第一个捡到宝贝的士兵欢声大笑起来,“娘的,小日本怎么有我们的钱?对了?要不要告诉头儿?”

    “管他呢!谁找到就是谁的,”他身边的一个战士满带着羡慕之sè的说道,“你小子行啊,打仗之外,还顺便发财?”

    “看看还有没有?”自古财帛动人心,眼见自己的弟兄发了一笔小财,战士们兴奋起来,开始在几个日军死尸身上翻找,但这样的好运气再也没有人能够遇上,nòng得几个人无不满脸落寞。

    那捡到银元的家伙兀自贪心不足,在这个尸体上使劲翻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用手扒开日本兵的嘴巴,向里面看去,“嘿!今儿个该着老子发财!”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从靴筒中chōu出匕首,探进死尸的嘴里,使劲的一通胡搅!刚刚死掉的尸体满嘴。满脸是血,他也浑然不顾,终于给他得了逞,把死者的一只金牙撬了下来,金牙上沾满鲜血,看上去又是凄惨又是恶心,“弟兄们,看?这个家伙还有金牙呢!”

    这一次的发现顿时给其他人提了醒,各自有样学样的行动起来,不过有失有得而已。“喂!”蕴秀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们还没有整理好吗?得出发了!”

    “来了,来了!”士兵们胡luàn答应着,两个人一起用力,把尸体从二楼的窗口处扔下去,下面有人把他们堆放在一个角落中,身边放上散落的家具木材,准备点火。

    楼上的战士踏着轰隆隆的脚步下来,正撞上蕴秀一张黑脸,“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大人,小李发财了!”

    “嗯?这话怎么说?”

    告战友刁状的家伙把李姓士兵在楼上的发现说了一遍,蕴秀眼前一亮,“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吗?”这个士兵回头看看,生怕自己和长官告状的事情为人知道似的,“日本兵很多人身上都带着银元,而且,嘴里还有金牙呢!”

    蕴秀终于是读过几天书的,深知此事要是给管带知道,可大可小,不是说不能让士兵借着战斗聚敛财物,而是在此之后,若是士兵只图着发财,无疑就会如同数百年前的李逆一样,兵士一mén心思的想着发财,这场战斗也不必再打下去了!“不行,……”他喃喃自语的说道,“小李,你过来!”

    小李正在把金牙和银元往腰间藏,听见队正的话,吓得一个哆嗦,两件东西纷纷落地,“头儿……您……叫我?”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是,”小李嗫嚅着不能置一词,抬头看见队正身边的战友,猜到是对方在告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问你话呢!你拿的是什么?”

    “是……是,是我在日本兵身上翻出来的,”眼见躲不过去,小李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把银元和金牙托在手心,向前一递。

    蕴秀一把拿过,放在手中端详,心中筹谋着办法,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吞了自然不妥,更不必提自己还没有这份见财眼开的心思,但也不能纵容士兵这种爱财的心理。他琢磨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解决之道,只好暂时放进口袋,看看周围弟兄们yīn晴不定的脸sè,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们看什么?以为老子还会贪他这点小钱吗?你放心,这些东西都是你找出来的,我不会贪你的。等这一次战斗结束之后,jiāo给管带大人,由他来想办法。”

    !@#

第111节初上战场(5)

    第111节初上战场(5)

    听着枪声在不远处激烈的响起,常岭回身摆手,示意弟兄们暂时隐蔽,他从隐蔽处向外看去,两边的街道上的房舍中射出大批的子弹,将友军射杀在街中心并不宽敞的道路上。

    认真的数一数,一共有二十三处敌军的火力点,清军部队正在艰难的,一个一个的消灭、推进,但从损失来看,还是自己人更大一些。常岭做到心中有数,又退了回去,拿起水壶手中晃晃,水早已经喝光了,“还有水吗?”

    六十五个战士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唯一的一个怯生生的举起水壶,“头儿,我这里还有点儿。”

    常岭接过水壶,拧开壶嘴儿,把嘴巴凑上去,尽量放轻动作的仰起头,让水湿润一下自己的双唇,立刻放下,“都阴阴,等一会儿打完了这一仗,想喝多少都有。”

    一壶水在六十几个人手中转了一圈,重又回到原来主人的手上,“娘的,怎么反倒沉了?谁往里面吐口水了!你们恶心不恶心人啊?”

    众人一片轻笑,连常岭也为之莞尔,“行了,都别胡闹了。等一会儿我们一股脑的冲过去,进了院子,也不必说那么多,就拿火榴弹和手里的步枪招呼!马头儿临死前的话还记得吗?首先是别怕!我们不怕,小日本就得害怕。”

    “常头儿放心,弟兄们不会忘的。今儿个的作战,就是给马头儿报仇,谁要是骨头软,弟兄们饶不了他。”

    “那行,准备听我命令。”常岭最后一次探头向街上看去,清军的一次进攻刚刚被击退,战斗平息下来,这会儿友军可能正在布置作战计划,而敌人也在抓紧时间休息吧?“弟兄们,我们……走!”

    街道上突然传来的枪声令秀堃一惊,“怎么回事?谁在打枪?”

    “大人,是友军部队,从街道的另外一边杀进来了。”

    “好机会!”秀堃顾不得细问,当机立断抄起步枪,“弟兄们,和我冲上去!”刚刚退下来的部队尚得不到丝毫的休息,再度端起步枪,迎着友军前进的方向攻击了过去。

    日军没有想到清军会从两路同时发起进攻,冈野秋实从窗口向外看去,不到一个百人队的敌军,“命令武城君,带兵阻击这一支敌军;其他人……”

    “阁下,正面的敌人也冲上来了!”

    冈野秋实一愣,探头向外,喊杀声震天价响成一片,清军两个营的部队已经尽数冲到了街道的中间,自己身边兵士虽然不少,但大多是警用部队和屯田兵,没有很多的作战经验,能够坚持到现在,全靠着自己和当初从鹤冈府败退下来的正规军士兵起到的榜样作用,但随着战斗的进行,士兵的抗击热情越来越低,面对着这么多的敌人,他们害怕也是很正常的吧?

    “冈野君?冈野君?”甲本一喜站在他身边,怯生生的问道,“这……这该怎么办呢?”

    冈野秋实无声的叹了口气,自己这条命早就该扔在鹤冈府的!苟活这么多天,只是想以此有用之身,多多的杀敌报国,眼见大势已去,多想无益,他转身拍了拍甲本一喜的肩膀,提起墙边的一支步枪,“战士们!”他大声说道,“敌军已经攻至眼前,身为皇国的军人,杀敌报国,是我等的本份!我决议下到楼下,和敌军决一死战,有谁愿意与我同赴国难?”

    “我们愿意!”

    “很好。”冈野秋实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我们准备出发!”

    “请……等一等!”甲本一喜赶忙出言拦阻,看众人回过身来,他又有些畏缩了,“冈野君,这,这……”

    “甲本君,我现在要做的,是尽我身为皇**人的职责和捍卫我的荣誉,接下来的事情,您身为一城之长,当可自行按照您的意愿解决。”

    甲本一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您是说?”

    冈野秋实不再理他,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帽子戴好,向他展颜一笑,转身下楼而去。

    清军在街面上的进攻越来越猛烈,日军的火力点被一个接一个的拔除,逃身无地的日军士兵慌了手脚,竟然冒冒失失的跑到大街上——这让他们成了清军的活靶子,随着一声声清亮之极的枪弹响过之后,地上躺满了尸体;还有那心思灵活的,扔掉步枪,就地躺倒——中国人总不会连手无寸铁的人都杀吧?

    冈野秋实目眦欲裂,步枪枪口微微颤抖,七发子弹一股脑的打出去,对面冲过来的敌军倒下四五个人,还不及他更换弹夹,更多的敌人向自己涌来,他看也不看,一只手抓住枪,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清军一抛,抓住这个机会,抽出腰间的战刀,刀锋向下,用力贯入这个敌军的小腹,然后快速抽出,雪亮的刀身沾满了腻腻的油脂和腥味刺鼻的血水!

    被他刺中的清兵哀嚎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冈野秋实手中长刀闪电般劈下,将他的头颅切了下来!随即钢刀一摆,不退反进,向着清兵扑了过去。

    冈野秋实真是好功夫,手中的刀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放倒了六名清军,中国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跟着他从楼上下来的日军则在他身后担任掩护,以步枪射击,击毙了那些想用子弹打死长官的敌人。这更加给冈野秋实创造了机会,死在他手中的清兵也越来越多。

    秀堃眼见一个士兵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看?那儿有个鬼子,正在用……”

    “毙了他!一起开火,快点毙了这个王八蛋!”秀堃怒吼一声,忽然又加上一句,“不,别打死他,最好抓活的。”

    “第十六、第十七!”冈野秋实口中数着数,呼吸变得急促,双臂也开始泛酸,自知怕是坚持不到多久了,“第十八个!”他大吼一声,战刀迎头看下,为他的目标用枪一托,这一刀就砍不下去。

    冈野秋实暗叫糟糕,自己真是有些累了,连最起码的进攻战术都忘记了,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招式呢?那个被砍的清兵眼见势不能敌,使劲向上一托步枪,身体一个后仰,滚了出去。

    冈野秋实百忙中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战斗的场面越来越少,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敌人却愈来愈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对方开枪射击,自己就绝对活不成,但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满脸写着惊恐和畏惧,让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晰的嘲笑,“你们都是胆小鬼!是懦夫!”

    他用手中的长刀向周围围拢过来的清军一指,凡是为他刀尖指到的,无不瑟缩着后退几步。冈野秋实的笑容更浓了,把手中的刀在地上用力一插,身体跪倒下去,双臂用力,扯开了身上被血染成灰褐色的军服,露出里面洁白的小衣,再用力一拉,上身变得**。

    清军和日军的战斗已经结束,街道上围满了清兵,带着奇怪的眼神望着这个不知道杀死多少自己弟兄的日军军曹,对他的动作,只觉得无比奇怪,“他在干什么?是不是要投降?”

    “看样子,好像是在请求我们原谅呢!”

    “原谅个屁,这个孙子杀了我们太多的人了。你没听见大人说的?要抓他的活口,给弟兄们报仇呢!”

    冈野秋实充耳不闻,他也根本听不懂,抽出腰间佩戴的短刀,用脱下的小衣抹了抹刀刃,双手握住刀柄,刀尖对准自己的小腹,眼睛最后向周围的敌人扫视一眼,从他们的表情可以清晰的判断,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让冈野秋实无端的升起一股自豪感:让你们这些蛮夷也见识一下日本武士的勇气吧!

    想到这里,双手猛然用力向内一送,雪亮的刀身瞬间切开皮肉,插入小腹!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啊?”

    冈野秋实不屑的冷笑一声,刀身向右使力,割开小腹的皮肤,鲜血喷射而出,将他身前三尺方圆染成通红,体内的脏器失去了皮肤的保护,涌出体外,在他的腿前滴沥一片!

    “这……”看着这杀神一般的日军军曹的自杀行为,清军士兵无不惊骇,脚步开始向后退去。“怎么了?”

    “大人,您看?”

    秀堃分开人群,顿时一皱眉!他只是听人说起过,日本武士有切腹自尽的传统,但从来不曾亲眼见过,这会儿得见,竟是这样的残忍和悲壮?!自己该做点什么呢?

    “大人,大人?”

    秀堃一回头,‘哦’了一声,“李先生,这……该如何处置呢?”

    “按照日本人的传统,最好能够有人行以‘介错’,就是把他的头砍下来。”

    “砍他的头?”秀堃听得目瞪口呆,“他都这样了,还要砍他的头?”

    “这不是残忍,”李先生叫李振习,是这一次随军前来的通译,他说,“这是一种很高的荣誉,是表示对这个敌人的尊敬。”

    “放屁!他杀了我这么多人?还尊敬他?”

    李振习楞了一下,苦笑连连的退到了一边。

    看着冈野秋实跪在血泊中,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微微颤抖,秀堃想了想,举步上前,一手抄起了他插在地上的长刀,站到冈野秋实身边,后者勉力睁开眼睛,瞟了一记,身体猛然端起,保持着停止胸膛,等待挨刀的架势。

    秀堃很担心自己会失手,不是旁的,砍头这样的差事,从未经历过,万一出了偏差,未免遗憾——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半点想担任介错人的念头,只不过这个日本兵杀了自己多名战士,就这样让他死了,才是更大的遗憾。所以才不顾其他,执刀而上。

    在冈野秋实却想不到那么多,剧烈的痛苦让他简直无法思考,垂死前的恐惧,更让他担心若是没有人帮助自己进行最后一步的话,会做出什么伤害武士荣誉的事情、或说出什么话来。他微微低垂着头,等待着。

    秀堃的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下劈!日本军刀的钢质和锋利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一刀断头!顺利的切开冈野秋实的骨骼、血肉和肌肤,人头飞溅了出去。

    秀堃一刀砍毕,把刀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好刀,真是好刀!”

    街道上的战斗终于结束,秀堃左右看看,吩咐一声,“打扫战场,把所有日本人的尸体聚集起来,准备焚烧;另外在街中各家各户搜一遍,有活着的都给我带到街上集合,哦,还有,派人去找一找,刚才从对面过来的友军是谁的人?把他们也带过来。”

    还不及清军领命行动,从一座院舍之后,先伸出一面白色的旗帜来,是用一根木棍挑着的,里面还有人用非常生硬的汉语在喊话,“憋!憋!”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秀堃等人都惊住了,士兵如惊弓之鸟,手中的步枪霍然调转枪口,子弹上膛之声清晰可闻,吓得里面的人更是心惊胆战,绑缚着白旗的木棍也撒手落地了,“憋!憋!”

    秀堃虽然听不懂这古怪的发音,但白旗代表着投降他还是明白的,摆摆手,示意弟兄们放下枪,转头对李振习说道,“李先生,里面可能有人要出来投降,你告诉他们,慢一点走出来,不必惊慌,我们不会开枪的。”

    李振习用日语哇啦哇啦的喊了几句,里面的人这才放心下来,院门大开,一个老者在前,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二人缓步走到了街中,看他们一脸紧张之色的看着自己和身边的弟兄,一副生怕对方会突然开枪的样子。

    “李先生,你去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李振习用熟练的日语和为首的老者耳语了几句,立刻兴奋的转过身来,“大人,这是朝日城的城守,名叫甲本一喜,他希望能够向我大清军士投降,并且希望我们能够不伤害他和这城中的百姓呢!”

    “哦?”秀堃几个眼前一亮,“他是城守?能够代表全城向我军投降吗?”

    “能,能的。”

    “那好。”秀堃慨然点头,“你告诉他,我接受他们的投降,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带着他到城中全部的走一圈,让他下命令,让所有还在进行抵抗的日本军人全部放下武器,向我军投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不伤害城中的日本百姓。”

    甲本一喜听过李振习的翻译,面有为难之色,但还是点点头,“大人,他说他应该可以办到,让城中的守军放下武器。但请您一定要保证日军士兵和平民的安全,不会受到战争和其后的伤害。”

    “我保证!”

    !@#

第112节杀一儆百

    全文字无广告第112节杀一儆百

    有了甲本一喜这样一个正牌子的一城之长的出面,日军很快放下了武器,说起来,担任指挥的原第二镇台的正规部队官兵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一切警用武装和屯田兵根本不足以言战,否则,事情还不会如此简单就能够达成清军想要的结果。

    到上午十二点之前,朝日城中的战斗全部结束,清军以631人阵亡,390人受伤的代价,消灭了朝日城**计4080的守卫部队中的半数,并俘虏了剩余部分。

    把敌军俘虏全部集合到小城的中央,又把民众全部集结到此,一个小小的朝日城,总人口不过三万人,眼睛中含着惊恐和畏惧,被虎狼一般的异**士用步枪驱赶着,到城市的中心地带汇聚。

    秀堃、永明额、武隆阿、鲁垂绅几个人商议了片刻,由秀堃站到人丛之前,对身边站着的李振习点点头,“都安静,安静!”

    数万人的队伍逐渐安静下来,眼睛望向站在高处的男子,“我是大清钦赐二品北海城总兵秀堃,从今天起,这朝日城就是在我大清管辖范围之内的日本城邦了!”

    “……有几件事,要事先告诫城中百姓,第一,绝对不准有任何伤害或者意图伤害中华上**士的行为和动作,一旦发现,我大清军士即刻有将被怀疑为敌对分子的男子或者女人就地枪决的权利;第二,从今天开始,朝日城实行宵禁,也就是说,当太阳落山之后,任何人都不准许离开自己的住宅,否则,也会被立刻枪决。”

    “……第三,城中所有的百姓,男子二十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女子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将被集结起来,在两天之后离开朝日城,到鹤冈府担任我军的民夫杂役,有任何人意图逃走,或者故意隐瞒自己的年纪的,同样会被立刻执行枪决!除去这些人之外,其余的百姓,可以继续留在朝日城中。但同样也是要听候我大清上国兵士的命令。”

    “……最后,所有的日本百姓人家,每一家必须拿出白米三百斤,或等同于同样价值的银元!以上!”

    等李振习翻译完这最后的两款命令,人丛一片嘈杂之声,那个甲本一喜也呆住了,他站在李振习的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苦着脸靠近几步,“这……这怎么行呢?若是把人全都带走了,这城中的生计,该如何维持啊?”

    “都不要吵!”武隆阿快步登上高处,大声呼喝,但一个人的声音有限,气得他拔出腰间的配枪,向天鸣放了几声,“砰!砰!砰!都给老子闭嘴!”

    强大的威慑力量让百姓逐渐安静下来,武隆阿转头下顾,“李先生,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要是把人都带走了的话,城中的生计就无以为继了。全文字无广告”

    “什么生计?城中人主要靠什么为生?”

    “主要是耕种城外的土地,还有一些是城中必备的杂役生计。”

    “你告诉他,带走这些人也只是权宜之计,等过上一段时间,不但这些人都能够平安的回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到此处来,到时候,他要担心的不是生计无着或者田地荒芜,而是如何安置突然增多的百姓!”

    甲本一喜一个劲的摇头,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可知是武隆阿和秀堃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弄得武隆阿直想一枪毙了他,收杀一儆百之效,但为秀堃制止了,杀一个日本人没有什么,但这一城的百姓都要一个日本人来管理——中国人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还得靠他从中出力呢!

    秀堃眼睛转了转,忽然用手一指,“来人,把那个家伙给我带出来!”

    士兵分开人群,抓住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面色黝黑,身材健壮的男子,强行拎出,按倒在广场上,“从刚才开始,就是他在人丛中叫喊得最欢,李先生,你问问他,他在喊什么?”

    李振习暗道不好,这时候抓出一个挑头的,其人的命运不问可知,和这个倒霉的家伙说了几句,“他刚才说,他家中只有他和妻子,还有一个孩子,孩子不必论,他和他的女人正符合我们要带走的人的条件,到时候大人都离开了,他的孩子该如何生活?”

    秀堃琢磨了片刻,表面上看起来是深以对方所说的话为然,实际上,却是暗中硬起了心肠,决意要断然处置了,“那好,把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带出来,我看看再说。”

    很快的,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走出人群,在男子身边蹲下,“就是这一家人吗?”

    “是的,大人,就是这一家人。”

    秀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手一枪,这一枪全无半点征兆,那个孩子刚刚蹲在父亲身边,还不及和他说句话,头颅就被打开了花!夫妻两个楞了一下,啊的一声大叫,二人如同发狂的豹子一般,从地上鱼跃而起,‘砰!砰!’又是两发子弹射出,将他们的动作瞬间遏制,一家三口同时毙命在街中心!

    “李先生,你告诉所有的日本人,再有人不听话,这三个人就是榜样!老子的子弹有的是,就看日本人有没有这样的硬骨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全场,连武隆阿和永明额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最称和善的秀堃,竟然有这么毒辣的心肠,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从今天下午开始,全城所有人,按照我说的话,在城门北门集合,我们将会按照户籍册上的名字逐一点名,有一个不到的,就如同这一家人一样,全家统统处死!”秀堃大声命令,“现在,都回家去准备吧。”

    朝日城百姓开始散去,民众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和未来生活的恐惧感,哭声到处可闻,令人心中恻然,“头儿,这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少废话!给大人听见了,有你的排头吃。”蕴秀低声啐骂道,“我们是中国人,他们是日本人,可怜他们干什么?”

    “可是,那还是个孩子啊?”

    蕴秀双眉一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快步跑到秀堃身前,低声说了几句,武隆阿在旁边听得嘻嘻哈哈,不时拿眼睛向这边看来,给他看到的士兵无不心中发毛,知道自己的队正是向长官汇报顺手牵羊的事情了。

    秀堃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手托着腮帮听蕴秀说完,“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卑职想,若是缴了公自然无所不可,但只怕弟兄们会不高兴,所以我想,就将这块银元赏了给他得了。”

    “这件事不能这么简单。银元和金牙你带着呢吗?”

    “带着呢,一直在卑职身上。”听他这样说话,蕴秀不敢怠慢,掏出两件东西递上,秀堃接过放好,“此事啊,等回到鹤冈府之后,我会向大帅请教,具体的做法嘛,等大帅定夺吧。”

    武隆阿在旁边听得皱眉努嘴,怪相百出,“我说,双成,就这点东西,也值得大帅定夺?赏了给他不就完了吗?”

    “你懂什么啊?不要看物值不多,只是一枚银元,一块金牙,照我看,大帅要是能够定得下来,还算是最省事的呢!搞不好,此事就上达天听了。”

    “你少和我来这一套,你别以为我没读过多少书就什么都不懂,皇上呆在紫禁城里,每天那么多事,还会管这小小的一枚银元?”

    秀堃自知和他说不进道理去,也不理他,“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把那个甲本一喜也带过来。”

    甲本一喜是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也顾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见到秀堃的面就大肆咆哮起来,“您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城中的百姓的吗?怎么……怎么,为什么要杀死这一家人?”

    “你给老子闭嘴!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永明额听完通译的说话,瞪起大眼,危言恫吓着。

    谁知道甲本一喜并不害怕,反而吼了回去,“难道不是的吗?就是这位大人阁下,刚才向鄙人做出了保证,我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全,才会答应投降贵军,若是早知道会害死无辜的百姓的话,我宁肯和冈野君一样,战死在和你们的对战中,也绝对不会投降的。”

    秀堃众人相视而笑,知道威胁的话吓他不住,眼下又势必不能杀死他,只好放下身段,为他解释,“杀这一家人,是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想想,贵国百姓根本不愿意听从我们的吩咐和命令,要是照此下去的话,一旦有人以为我上国可欺,不遵从命令行事,或者有反抗暴行,或者有违反宵禁命令,到时候要杀的人,岂不是会比现在多得多?”

    “……这种霹雳手段,才真正是我等的菩萨心肠呢!”秀堃说道,“倒是你,身为一城之首,早已经和我们说过,城中的百姓一定是会甘心听从我军的命令,而当时,竟然有人当众亢言,难道就置之不理吗?若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军令还会给人当回事吗?不要说是我们,就是身为城守大人的你,怕也要成为城中百姓的众矢之的了吧?”

    甲本一喜给他训斥得期期艾艾,口中不能置一词,但心中却觉得一片悲苦,这种做日奸的滋味是真不好过啊!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是福是祸?“那,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今天不提,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返回鹤冈府,届时城中会留下我大清绿营三营的兵力作为驻守之兵,城中的百姓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一切由你城守大人说了算;但要是有人逃跑或者有人做出危害我方的举动,就不要怪我军中将士不留情面了。你的职责,就是管好你的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明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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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立威

    第113节立威

    留下武隆阿、永明额、鲁垂绅三个营驻守朝日城,秀堃带领部队踏上归途,这一次的征伐可谓硕果累累,除了俘虏了近三千名日军战俘之外,还有不少于八千人的男女平民,拖拉着从朝日城中搜罗来的粮米金银,顺着来路向西北方向迤逦而行。

    数万人的部队却只有不足五百人担任看守,无疑是一件非常让人伤脑筋的差事,秀堃倒有办法,把日本人按照每三百人为一队,队中设一个队正,两个副手,他对这被选中的一百二十人的命令清楚明白,“有一个人逃走的话,就杀了你们这一百二十人,然后从剩余的人中重新挑选,一直到行至鹤冈府为止!”

    而实际上,日本人的温顺和乖巧让他的这种言辞威胁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秀堃甚至会觉得奇怪:和自己的部队在朝日城中浴血厮杀的是不是日本人?怎么彼此的反差会如此之大呢?真是咄咄怪事。

    一路无话,顺利的回到鹤冈府,李培谦、胡稷、春英、昌伊苏等人组成的另外两路出发的友军都已经先于他们从平田和腾岛返回了,这两处地方的距离甚至远于朝日城,又拖带回大批的战俘和平明,兀自先于朝日城部队,可见秀堃等人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朱洪章愁闷已极,只想着若是到今天他们还不回来的话,就要再度派人随后支援了。便在此时,有人进到寺中的厢房,通传一声,“大帅,列位大人,秀管带带人回来了。”

    朱洪章这才放下一颗心,向张运兰拱拱手,“张军门,多谢你的好意,想来是得胜而回了。”

    张运兰虽然不满朱洪章一来就摆大帅的架子,但秉性不是很坏,论及这种言辞便给更不是对方的敌手,听不出他话中讥讽之意,反而向朱洪章点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也是怕弟兄们吃了亏嘛!”

    “那是,那是。”朱洪章给胡大毛使了个眼色,后者带着春英和昌伊苏几个领命而出,远远的只见通往朝日城的方向尘头纷起,是有大部队过来了。三个人相视一笑,“我们迎过去!”

    催提战马到了队伍的最前列,这下可以看清楚了,数万人的部队肩扛手挑,推着装满麻包的大车,艰难的行进在路上,看这些人的打扮,都是日本俘虏或者百姓,八月下旬的天气里,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脚步轻浮的样子,看上去无比的可怜。跟在他们身体两侧,走在官道一边的,则是清军战士,人数非常少,每隔三五百米,才能看见几个清军的战士,“石正,你赶紧回去一趟,带我们的人过来,维持一下。”

    昌伊苏点点头,拨转马头,一路向后去了。胡大毛和春英继续催马上前,不一会儿的功夫,见对面一匹马飞驰而来,正是秀堃,“双成?一路辛苦了。他们呢?”

    终于安全的抵达了地头,秀堃的一颗心才算彻底平静下来,微笑着在马上拱拱手,“军门,其他几个都留在朝日城中,作为防守之用了。我想,日后我们要进军,朝日城也是必经之徒,要是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镇回头再给日本人夺了去,岂不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弟兄?”

    “对!秀双成果然思虑周详,令人佩服。”胡大毛和他笑谈了几句,进而问道,“朝日城中……我军死伤很严重吗?”

    “带去四个营,能够活着而且靠自己双腿走回来的,除了你眼见的这些人之外,就只有朝日城中的一个营的弟兄了。其他的……”

    彼此都是军人,这种话不必多问下去,胡大毛了解的点点头,“那,双成,和我回寺中去吧?大帅还等着你呢。”

    “再等一等吧?这些人和这些东西……”

    春英人在马上,扭转身体,使劲向后看去,“没事。石正已经带人上来了,维持之事就交给他和他的弟兄。你先歇一歇,我看你这一趟可是累得不轻。”

    “不瞒你说,我也真是又累又困了。”

    说话间昌伊苏带领部队快速迎上,后面更有胡稷和李凤和,也带着部队跟了上来,三个营的部队快速接管了秀堃的部队的防卫职责,驱赶着日本平民和战俘,到指定地点集结,不提。

    士兵们可以就地散去,自回所属营地,而秀堃还不行,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悟德寺,见过大帅,把战斗经过从头说了一遍,朱洪章和张运兰分别听着,等他说完,不等朱洪章说话,张运兰一拍大腿,“干得漂亮!干得真是漂亮!”

    朱洪章与有荣焉的昂起了下巴,“张军门,我这部下的战地之力,尚可一观吗?”

    “当然,当然,像秀老兄这样的,便是在我的军中,也算得上是好汉了!”他这番话并无他意,却立刻引起了朱洪章等人的极大不满!好个狂妄的张运兰,要是不找机会煞一煞你的威风,日后还如何领兵?但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和煦的摆摆手,“双成,你也很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秀堃答应一声,向众人做了个罗圈揖,转身欲走,却又转了回来,“大帅,还有一件事。”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元和一颗金牙,双手呈上,“大帅,兵进朝日城中,出了一档子事,是这样的……”

    朱洪章、李培谦、李登螭、李濂、傅文炳、胡稷、春英等人听他说完,神色各自不同,“此事事关重大,卑职不敢擅专,还请大帅定是。”

    “这样的事情也要大帅定夺?”张运兰在一边大吵大嚷起来,“弟兄们作战辛苦,顺手牵羊,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这样赏了给他不就完了吗?”

    这番话倒是很得同僚之心,本来嘛,弟兄们扛枪打仗,一则是为了上阵报国,二来也无不是心存着借这一次进军日本,给自己找一笔发财的机会——绿营新军制中对于将佐贪墨处置最苛,一旦发现,毫不留情,因此,虽然在军中的某些人可以顺道发一点财,但更多的人,无不只能靠着军饷过日子。

    张运兰的话不但是他自己的心声,更是李培谦、李登螭、李濂、傅文炳洪章等军中同僚想一吐为快的。

    朱洪章察言观色,知道他的话很得众人之心,脑中快速做出决断,用力一拍桌案,阻止了自己僚属发言附和的机会,“张运兰,你好大的胆子!”

    张运兰一愣,兀自不明白自己的这几句话怎么犯了忌讳,“大帅,您说什么?我……我没有说什么啊?”

    朱洪章不理他的问题,“你可知道前明时的大顺李逆吗?”

    张运兰正要说不知道,杜鑫远暗暗捅了他一下,“就是李自成。”

    “哦!”这一下张运兰知道了,“我知道,就是李自成嘛!怎么了?”

    “睿亲王与李逆会战于一片石,以不足十万众大败敌军二十万人于斯役,张军门可知为何?”

    “这还用问,自然是我……”张运兰迟疑了一下,睿亲王是谁他都不知道!只能顺着朱洪章的话往下说了,“自然是睿亲王英勇天生,将士用命,才能打败敌军。”

    朱洪章勃然大怒,“住口!”他大声说道,“一片石之战,乃我太宗文皇帝至文圣武,统帅群伦,方有睿亲王一战而功成,你如今谈及此事,只论兵士作战之勇,而丝毫不问先皇肇建之难,张运兰,你意欲何为?”

    不等张运兰说话,他又说道,“至于李逆败北,除我大清先祖英明神武,天亶聪慧,将士用命之外,李逆之军,自进入北京之后,大肆掳掠,从上至下,人人腰缠万贯,又如何还有当年杀敌血勇?你如今所言,命兵士哄抢百姓,无疑是效法李逆于前,害皇上攻城莫如攻心圣意全然落到空处,违背圣意在后,有此二端,岂能容得?来人,请王命旗牌!”

    厢房众将无不大惊失色!张运兰暴跳如雷,“朱洪章,我是朝廷钦封的一省提督,武官一品,没有皇上的圣旨,你敢杀我?”

    “我是兵部侍郎,加兵部尚书衔,节制七省绿营兵士,总领对日作战北路军统帅,如何杀不得你?”朱洪章冷笑摇头,“来人,请王命旗牌!”

    眼看事情要闹大,杜鑫远第一个跪了下来,“大帅,大帅请等一等!”

    “杜鑫远,你要做什么?”

    “大帅,张军门固然有错,但念在他读书不多,文理不通,如今又是军前大战在即,还请大帅恕过他这一次吧?”说着话,杜鑫远给张运兰使劲使眼色,示意他现在不可逞强,人在檐下,还不肯低头吗?

    即便是张运兰这样的粗鲁不文之人,也看出来朱洪章是有意立威,气呼呼的站起来,躬身行礼,“大帅,是卑职的错,请大帅恕过。”

    “你以为你冒犯了本帅,我才要煞你的威风吗?笑话!你言辞之中一片骄横,更处处显露不将皇上的圣意放在心中的狂妄不羁,这等罪过,岂是你俯首认错便可以抵消的吗?”朱洪章冷笑着说道,“只凭这一点,本帅杀了你,料想皇上也断然不会责怪!来人!”

    眼见朱洪章执意要杀自己,张运兰实在按捺不住了,“放屁!朱洪章,你还不是看老子不顺眼,想借此在军中立威?杀便杀,早晚有一天,等你回了京中,我看你怎么和皇上交代?!”

    “立威?本帅是奉皇命统领七省绿营,数十万将士的北路军统帅,也用得着借你张某人的人头立威吗?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朱洪章暴雷般厉斥一声,“来人,把张运兰绑了!”

    张运兰有心反抗,总要度过眼前这一重劫难,哪怕日后到皇上面前打御前官司呢,也好过这人头即将落地的惨状,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是不敢:绿营军中最重军纪,若是自己真的敢当众哗变的话,更坐实了罪名,到时候就是皇上也救不得自己了。就在这一闪念中,从门外传堂而入的军中执法队把他用绳索紧紧地绑缚了起来。

    张运兰大喊大叫着,被连拖带拉的带了出去,口中呼喝不绝,大骂朱洪章。

    朱洪章一张银盆大脸涨得通红,嘴角微微抽搐,冷笑不绝,“大帅,胡军门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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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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