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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噬身

    第114节噬身

    胡大毛带领春英、昌伊苏、胡稷和李凤和几个刚刚把战俘、百姓安顿完毕,转回到寺中,就见外面人喊马嘶,乱作一团,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老胡,救我!”

    胡大毛大吃一惊,“张军门,你……这是怎么回事?”

    “朱焕文假公济私,要杀我立威!”

    胡大毛眨眨眼,知道在张运兰这里问不出什么,吩咐一声,“等一等,等我问过大帅再说。”便丢开一切,快步进到厢房中,“见过大帅!”

    “老胡,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张运兰不听军令在前,言辞辱及圣上在后,因此本帅要请王命旗牌杀他。”朱洪章料敌机先的说道,“你和张军门私交甚厚,但此次是公事,你免开尊口吧。”

    “大帅节制数省之兵,要是有部下犯了军纪,自当可以严明法纪,卑职不敢多言;但张军门……”胡大毛叹了口气,“大帅,卑职请大人屏退外人,有事想与大人相商。”

    “不必!这些人都是我绿营袍泽,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诉陈,一定要密室商谈?”

    胡大毛两腮鼓起,既然朱洪章不识抬举,自己也毋庸隐晦了,“大人身为一军之长,统帅数十万步卒全力征缴东瀛战事,此固然是皇上圣心倚重,但大帅也不可没有曾文正公的节用之道啊!”

    朱洪章一张微红的脸庞瞬间变成雪白色!“你是说……”

    “大帅,咸丰四年起,曾公练兵天津,……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朱洪章只觉得后背一阵刺痛的发痒,自知是冷汗淌了下来。曾国藩当年在天津练兵,虽然是皇上倚重之专,但同时也受尽了清流的攻讦,最后不知道是皇帝碍于朝臣的议论,还是不放心他,终于派了赛尚阿和奕山到天津,帮办军务,才算是把这种言论压了下去。

    以古喻今,自己统领十余万部队在东瀛,每一步的行止怕都是有人在注意着,有一点行差踏错处,清流攻击自己‘尾大不掉’的折子怕是连紫禁城也都淹了,如今又闹出这样一出戏码来,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这真是糟糕到了极点!不提张运兰是皇帝心中的爱将,只是看他粗鲁不文,便不会予人以威胁——任何人都知道,张运兰只是一介莽夫,何足为惧,而自己呢?为了这一层细故要杀了他的话,旁人会怎么看?

    朱洪章的冷汗滴滴滑落,是有些不寒而栗了。眼角余光向周围扫去,人人避视,根本不和他做眼神上多多交流,“那,胡军门,您……”

    胡大毛心中苦笑,朱洪章全然乱了方寸,能不能杀张运兰已经不是主要的事情,如何能够安度这一关节,反而成了他最要考虑的问题了,“大帅,卑职想,张军门身犯军法,大人处置他也是理所应当,不如暂时将张军门关押起来,将此事上奏朝廷,请皇上发落?”

    “…………”

    “大帅要是允许的话,卑职愿意和大帅联名会衔上奏此事。”

    “胡军门若是肯施以助力的话,那便再好也没有了。”

    朱洪章暂时放下心来,胡氏兄弟同是皇帝爱将,近二十年来荣宠不衰,虽然不能近侍天颜,但每到逢年过节,种种赏赐不绝于途,要是他肯和自己会衔上奏的话,应该还能挽回帝心于万一——这是心中渴求,但是实在不好意思出言哀恳的,胡大毛主动提出来,自然是大好事。

    “那,张军门呢?”

    朱洪章想把张运兰传回来,温言安慰几句,又觉得不必:那样一来的话,自己的这一番做作就全然浪费了,反而会给张运兰造成一个虎头蛇尾的印象,还不如就此不见,免得横生事端。“暂时把他关起来,等皇上的圣旨到此之后,再做论处。”

    “大帅,那士兵战场劫财一事呢?”秀堃在一边问道。

    朱洪章不怀好意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的话,也未必会有今天这场变故!“此事,一并写入折子中,请皇上定夺吧。”

    不等张运兰事出,皇帝的御案前就已经有人上折子了,无非是一些‘一举而众诺,齐集百万之兵,非朝廷之福’的屁话,更有人拿朱洪章和李鸿章两个比作世宗时的年大将军,认为将如此重兵交付于汉臣,若是一时一日也还罢了,拖得太久,只恐有不臣之心。

    皇帝于这样的话根本不理,用兵海外,要是没有点用人不疑的决断力,如何能够让兵士奋战,将佐用命?无聊的时候翻翻这些奏折,十成中的八成都是汉人官员所上!这让他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自己人折腾自己人怎么就这么有精神呢?

    但朱洪章和胡大毛联名而上的奏折,还是让他心中一惊,除了这份奏折之外,胡大毛又单独上了一份,连同一份夹片,将事情的因果完全解释了一番,皇帝虽然不认为朱洪章有什么贰心,但事先全无谋略,就为了在军中立威,就要托词杀了张运兰,还是让他相当不满!不能让这种争功的风气再在军中发展下去了——他如是想着。

    “肃顺,你也算是光武军中的旧人,朱洪章、张运兰、胡大毛等人都和你有旧,你以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奴才在想,朱洪章固然有失之唐突处,但要是朝廷降旨问责的话,只怕他在军中就全无地位可言,日后管束兵卒,用战于外,多有不利。”

    “朕不是问你有什么后果,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皇上故意不理会自己的陈词,让肃顺很觉得苦恼,朱洪章这一招棋走得臭不可闻!不但不听从下属的求恳,在胡大毛暗中点醒他的时候还冥顽不灵,可知其人不可重用!但要是就此请皇上弃用,亦于大局无补,“奴才在想,在想……”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弄得众人无不好笑。

    皇帝也不理他,“沈葆桢,你是兵部尚书,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奏折到京,沈葆桢就知道朱洪章惹下大祸事来,不但因为他借题发挥,不顾兵士群情汹汹,一定要处置一个张运兰,而在于他犯了身为朝廷武将的大忌!

    军中将佐,尤其是像张运兰这样的一品武职,错非是有明确着很明确的谋大逆的罪证,不得不采取断然手段之外的,都是不能就此一刀斩讫的,这不但于死者不公,更容易造成杀人者有意掌握全军,予不肯听从者一概处死的恶劣结果——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便是一例。若是朝中有人对他不满的话,借题发挥,朱洪章杀人不成,自己就有灭族之祸!

    “臣以为,朱焕文此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在折子中上,张运兰身为一军之长,于军令阳奉阴违,不听调遣,这其中固然有朱某人一己所得,但臣想,怕也并非全然是臆测之词。张运兰为人粗豪,有时候言语不恭,必是有的。”

    “嗯,这件事啊,朕知道,张运兰勇猛便勇猛,为人却很有些不拘小节。”皇帝说道,“便如同本年的七月初,朕在紫光阁召见他们,旁的人都是正襟危坐,只有他一个,左顾右盼,嘿!这还是在朕面前,背过身去,其人颜色,也可见一斑了!”

    “皇上说的是,”沈葆桢说道,“臣料想,朱焕文身为一军统帅,部下不从指挥,心中积郁,一时发作开来,也是情有可原。不如,就此降旨,将这两个人各自传回京中,到御前来,问一问黑白曲直,也就是了。”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军机处几个都低着头,一语不发,这些人都是宦海腾转久了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让他有些失望,“让朱洪章回国述职,军中之事,暂时由胡大毛接任。”

    他说,“另外派人告诉胡大毛,眼见秋冬将至,士兵不能在野外过夜,在给他们的旨意中再重复一遍,九月底之前,一定要彻底拿下山形县首府。下一步的动作嘛,等候朕的旨意再说。”

    “是。”沈葆桢一一记下,又再问道,“皇上,朱焕文和胡大毛会衔的折子中另有一事,便是李姓兵士在朝日城中顺手牵羊一事,请皇上决断。”

    “这个事啊,朕想了想,我们这么办。”他早有了打算,因此也不必问军机处的意见,管自说道,“今后,这样的事情作为定规,军中要逐一的全部传到。兵士在战场上或者在战后东瀛国内有了银钱所得,朝廷和获得银钱的兵士按照八二分的方式,用作奖励。”

    “皇上圣明。”肃顺立刻说道,“一举而众惠,想来兵士闻听之后,定会作战勇猛,以一敌十了。”

    皇帝也觉得自己的主意很高明,嘴角翘起,说道,“不过呢,有奖之外,还得有惩;若是有人隐匿所得,意图将所有银钱尽数纳入私囊,朝廷也断然不能手软,发现一个杀一个。这道旨意要一一传达到军中,也好让作孽的兵士们不会因为法场开刀,而有所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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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店大欺客

    第115节店大欺客

    见过军机处,又召见过京中、外省的官员,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巳时,皇帝回头看看放在百宝阁中的自鸣钟,伸了个懒腰,“又是一个上午,这么快就过去了。[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万岁爷,可要传膳?”

    “啊?哦,不,不要。”他双tuǐ一偏落地,由太监伺候着蹬上靴子,“朕还不饿,想出去走走。”

    惊羽和杨三对望,他们知道皇帝的脾气是好动不好静,战事初起的时候,总担心军前有不利的消息传回来,因此双tuǐ像是被钉子钉死在紫禁城中一样,片刻不敢离开,最近这半月以来,征伐东瀛因为有了商船供应源源不断的兵员过海,战斗也开始变得进展顺利起来;想来这位主子心情一舒畅,又有了观huā赏景的念头了。

    他想出去,别人拦是不敢拦的,也只好顺应他的话,尽可能的把他的行程控制在范围之内了。惊羽做这样的事情多了,经验大有,给六福使了个眼sè,示意他立刻到shì卫处通传,并立刻把立山、世铎几个人叫到养心殿来。

    四执事太监伺候着皇帝换上一身衣服,穿一件蓝绸子合领长衣,长可及地,袖长过手,垂约近尺,腰上束着根垂yù杏带,戴一顶**一便帽,新剃的头和下巴,光洁一片,显得不过四十许人,干净而清爽的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心中又在打着什么盘算。

    惊羽一边为他系上扣子,一边低声埋怨,“宫里什么没有,您怎么就非得到外面去呢?到时候给主子娘娘知道了,又得责怪您。”

    “责怪怎的?天天困在这几尺方圆,你不烦,朕可早就呆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别和朕捣蛋啊。”

    “知道啦。”惊羽知道自己劝他不住,只好多多叮嘱,“别在外面太久了,早点回来。要不然,nòng得人心不安的,您也不落忍是不是?”说完又问了一句,“皇上,您是要去哪儿啊?”

    “还不知道呢,只是出去走一走,也许片刻之后就回来了。”

    “那就是最好!”惊羽言下似乎是很不相信的样子,“不过啊,我看悬。”

    皇帝给她逗得扑哧一笑,“行了,走了。”走出养心殿外,穿养心mén而过,立山几个已经跪在地上,向他请安了,“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是立山啊?最近一直没有见到你,公务很忙吗?”

    立山无奈苦笑,无以置一词。他的差事并不很忙,但蔡氏姐妹事情之后,皇后虽然知道丈夫并没有新纳妃嫔的想法,但他身边有立山这种人,终究是个麻烦,因此难得的降懿旨,把立山宣到宫中,隔着竹帘好一顿痛骂!

    立山又羞又怕,多日不敢进宫了,这会儿听皇上问及,结结巴巴的解释,“是,皇上……说的是,近来奴才公务繁重,未能给皇上请安,是奴才的错处。”

    “你为国事奔劳,不能到朕跟前来请安,这算什么错处?”皇帝并未多想,反而觉得立山今天的话有些糊涂,“走吧,我们出去转转。秋高云淡的天气,最宜赏玩秋景。”

    山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请皇上登轿。”

    轿子一路出了天街,过大清mén,便到了禁城之外,皇帝在轿子中看得清楚,拍了拍迎手板,轿子停稳,他低头钻了出来,“行了,下面的路我自己走好了。”

    “主子,这会儿时近正午,大栅栏鱼龙hún杂,还是由奴才们抬着主子吧?”

    “不要。”皇帝摇头摆手,“对了,那个全聚德烤鸭店在哪里?”

    立山喟叹一声,“就在前面不远。”说着话,一步上前,挡住了他将行的脚步,“主子,全聚德生意非常兴隆,每天都有不少朝臣到此处用饭,奴才想,主子还是不要屈驾枉顾了吧?”

    “怎么,全聚德的生意这么好吗?”

    “是。尤其是上一年由内府列为供奉皇上享用的天食之后,百姓有意凑趣,哎!”他微笑着摇摇头,“您是没瞧见,这一家的生意有多么好!不要说是雅间,就是散座,也是根本不敷使用,每天您要是去了晚了一步,就得干干等上一个时辰,还不一定能有座位呢!”

    “…………”

    立山说得口吐白沫,猛一抬头,撞上男子亮晶晶的眸子,正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愣,赶忙请罪,“主子,奴才言语粗鄙,请主子恕罪。”

    “要不是知道你是怎么回事,给旁的人听见了,只会以为你是在为这家店做卖派呢!”皇帝轻笑着说道,“你立山是内务府大臣,怕是也没有少在那里享用吧?”

    “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奴才在全聚德中订有包间,便是奴才有时候不去,也是长长给奴才留着的。”

    “那不是正好?到你的包间中去,我也做一回恶客!”说完管自举步前行,立山和杨三相视苦笑,快步跟了上去。

    进到全聚德的店中,好一派热闹景象!一楼二楼一片嘈杂,shì者和客人声若洪钟,吵得人耳膜发疼,皇帝一眼扫过去,散座席间,十成来客中竟有四成是身着官服的,这让他觉得非常不快:吃饭就吃饭,就不能换了衣服再来吗?翎顶辉煌的昂然据坐,成什么样子了?

    立山察言观sè最称能者,学着他的样子在四周扫了一眼,猜出一个大概,但眼下不必说破,“老爷,请到三楼上吧?”

    皇帝不发一言,拾级而上,二楼同样是散座,只有三楼是雅间,立山在前领路,上到三楼之后转右第二间,是玄字二号,他挑起mén帘,“主子,就是这里了。”

    皇帝一步跨进,眉头一皱,雅间内摆放着一张圆桌,铺着雪白的桌围,几把太师椅分列左右,座椅的旁边是一扇木雕的八仙过海的屏风,屏风后放着一张条案,上面罗列着文房用具,“把这屏风什么的都撤下去。”

    “哎山答应一声,命人把屏风拆开,黄huā梨木的屏风沉重无比,两个人抬一扇,又不敢nòng出半点声响,抬出mén外,放在一边。还不及这两个shì卫转身回来,另外一个雅间中的布帘挑起,一个伙计正好走出来,“哎,这是干什么?”

    他几步冲到mén前,却并不敢发火,只是陪着笑脸的问道,“二位爷,您看?这是……”

    “我家老爷不喜欢。让挪出来,怎么,不行吗?”在御前当差的都是眼睛生在头顶上,只为今天是陪皇上出来,尚不敢惹事,否则的话,连这几句话的答复,怕也是不会有的。

    “哦……”其中一个shì卫又叫住了伙计,“叫你的人来,把屏风远远的搬开,要是我家老爷出来看见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啊……是!”伙计见多识广,自知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口中答应着,心里大恨!“小的这就找人来,这就找人来。”

    “还有,找你们当家的来,伺候着!”

    这却是让人为难了,全聚德的老板名叫杨全仁,直隶人,开了这一家名震天下的全聚德,他也成了大忙人,每一天迎来送往,达官显贵络绎不绝,根本没有脱身出来,伺候客人的时间,实际上,也没有由他来亲自伺候别人的必要——天下还有用得到他杨某人亲自伺候的吗?

    这种店大欺客的事情,在北京并不少见,伙计不再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反而站直了身体,“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jiāo代小的就是了,何必劳动我家掌柜的?”

    “jiāo代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二爷‘jiāo代’,给脸不要的玩意!”

    伙计一张脸白的如同他肩上搭着的手巾把,嘶嘶喘气,“得咧,我是给脸不要脸,您老等着,小的去给您叫我家掌柜的来。您请稍等。”

    shì卫这才算暂时满意,“总算你还会说几句人话。快点,我家老爷等着呢。”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后来知道,这是伙计有意使坏,把这玄字二号雅间的客人生生晾了起来,不但没有知会掌柜的,反而各自通传:任是谁也不许往玄字二号雅间中去,淡着这群hún账!

    皇帝进到店中的时候,并不觉得很饿,还在有说有笑的和立山聊天,他以为立山早已经把这样的差事做完了,不想越等越是不来,越等越是心中发慌,“我有点饿了,怎么还不来人伺候?”

    立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主子,奴才出去问一声。”

    “嗯。”

    立山出到外面,找来一个伙计,喝问几句,后者满口答应,但依旧故我,就是不派人来为雅间布菜,这一次又是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帝越发恼火,“这个全聚德……上上下下是怎么回事?嗯?天下哪有把客人晾在这里,理也不理的。”

    “想是生意……”

    “hún账话!就是生意再好,也没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对我们不闻不问的吧?不提今天是我到了这里,就是任他一个平常百姓到此,也不该如此的吧?可见这家店中的主人,不是什么好人!”

    立山大惊!从皇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杨某人前途堪虞。“主子,不如奴才亲自……”

    “你亲自什么?你呆在这,我亲自去问。”他也是一时心血来cháo,扳紧脸庞长身而起,向外走去,“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

第116节 祸从天降

    第一卷]第116节祸从天降——

    第116节祸从天降

    几步走出雅间,向楼下踱了几步,正有一个伙计手提着食盒顺楼梯而上,他一伸手拦住了他,“和你问件事。”

    “哦,您老请说?”

    “刚才我……”话到嘴边,他临时扯了个谎,“刚才我从玄字二号雅间经过,听里面有人吵嚷,说是进来一个时辰了,兀自没有人上前伺候,这是怎么回事?”

    “玄字二号啊?”伙计扑哧一笑,把经过说了一遍,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耳食之言倒也很是逼真,“那里面是一群混账!您是不知道,刚才差点把三楼的小杨给打了,您说,我们开店做生意,来得都是客,本该和气生财,但这几个狗奴才也太过欺负人了不是?”

    皇帝一张玉容骤见清冷,“哦?”了一声,“那,你们就这么折腾他们?”

    “要不还能怎么办呢?”伙计微笑着说道,向旁边闪身,让楼上下来的一个客人经过,口中又说道,“富人有富人的办法,贵人有贵人的主意,我们这些小小百姓,自然也有我们自己的手段!”说着话,他神秘兮兮的靠近一点,小声问道,“不瞒您说,干着这群王八蛋这么半天,也是差不多了。我们哥几个都说了,等一会儿就上去问问他们要什么,不过嘛,不管他们要什么,里面加点作料,总是难免了!”

    “作料?”他一句话问出口,立刻明白过来,一时间顿觉反胃!心中勃然大怒,扬手一个耳光,正打在这个伙计的脸上,这一记来得猝不及防,挨得清脆已极,伙计站立不稳,从楼梯上一溜烟的滚了下去!手中的食盒在楼板摔开,里面的菜肴和新切成片的鸭肉散落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皇帝一掌打完,转身上楼,进到雅间,吩咐一声,“六福?传顺天府文英、九门提督宝鋆,神机营掌卫大臣载澧、御前大臣世铎到此见驾,另外,即刻抄没此处!立山?你现在到楼下去,带人守住前后,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准进出!”

    立山体如筛糠,连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六福见情势不妙,皇帝脸色铁青,吓得一个头撞下去,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立山,你聋了吗?朕的话你没听见?”

    “啊,啊!喳!”立山跟在六福的身后,连滚带爬的冲到楼下,先管不得其他,吩咐护驾而来的乾清宫侍卫,先守住店门,三个正要出门的客人给他双臂一扬,挡在门内,“哎,你干什么?”

    “奉皇上口谕,封查全聚德!任何人不得进出。”立山大声喝道,又用手一指这三个倒霉蛋,“你们,赶紧回去,别自找倒霉。”

    大栅栏是北京最最繁华的居所,全聚德之外尚有大量的买卖商家,客人串流如梭,络绎不绝,听这边大喊大叫,都心生好奇的围了过来,在门外四周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呢,听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要查封全聚德了。”

    有那同行的店家,心中高兴:这十余年来,全聚德的生意早就红火得让人双眼发蓝了;这会儿遭了大灾,真正是可喜可贺!因此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都等着看杨全仁的笑话。

    杨全仁也听见了消息,赶忙从不知道哪里跑了出来,立山他也认识的,平时常来常往,“二爷,您这是……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在小店用得不顺口,您交代一声,小的即刻亲自伺候您。”

    立山心中恼怒,“杨全仁,这一次可不是我立豫甫要找你的麻烦,只是,”

    “只是什么啊?二爷,您有什么事就交代下来,小的绝不敢还嘴就是了。”

    “只是啊,你实在是得罪了贵人!这一次任是谁来,也救不得你了。”

    杨全仁越听越害怕,他再财雄势大,终究是一介商贾,四民之末,北京城中任是哪一个抬起脚来,可能比他的头顶都高!听立山口中说的贵人,莫不是得罪了哪一家的亲王贝子?可……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爷的啊?

    他正要问一个清楚明白,天街方向蹄声如雷,竟然是乾清宫侍卫总管世铎带领人赶过来了,有人驱开围观的人丛,世铎纵马而入,“王爷?”

    “是豫甫啊?”世铎点点头,从马上跳下来,问的第一句话,就让杨全仁尿了裤子!“圣驾可是在楼内?”

    还不及立山说话,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世铎,立刻封闭全楼,不准任何人走脱!”

    世铎抬头看去,立刻轻打马蹄袖,当街跪下,“奴才世铎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办你的差事去!”皇帝对跪了满大街的百姓看也不看一眼,又从窗口缩了回去。

    世铎从地上爬起来,右手在空中一挥,划了一个圈圈,乾清宫侍卫闻令而动,快速分散开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楼后传来阵阵声响,是拳打脚踢、杯碟落地粉碎之声。

    杨全仁泪流满面,咕咚一声跪坐在立山脚前,“二爷……,二爷,这是怎么回事啊?二爷……,您救救小人吧?”

    立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脚尖踢了他几下,“起来,起来!在我这跪着管什么用?”

    杨全仁听他话里有话,一个骨碌身爬了起来,眼睛一转,“二爷,不如……小的上楼去,给万岁爷多多磕几个头……?”

    “呸!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想到万岁爷跟前去?”立山看了看杨全仁,和他总算有几分香火情分,能够搭救一把,还是不宜袖手,“这一次的大难你是躲不开了,你呢,现在赶紧找一个最最听用的,先回你府中去,和家人说一声——今天晚上,……不但是今天,可能很久的日子,你都回不得家了。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话,托人告诉家里人——你这一次犯的是钦命案子,死活就看万岁爷的心情了。”

    杨全仁嘴一咧,立山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你闭上嘴!”他说,“这会儿皇上还懒得理你,我才告诉你几句话,要是给楼上的主子听见了,你倒霉不足挂齿,害得二爷跟着你受罪,看你还活不活?”

    几句恫吓之言吓得杨全仁赶紧闭紧嘴巴,眼睛里含着泪,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下也就是这样了。能不能度过此劫,就看你的造化了。快点差人去办吧?”

    “那,小人这小店……?”

    “你现在还惦着你这家店啊?告诉你,你身家性命能够得保,就已经是托天之幸了。”立山说着话,向远处望了一眼,“你快点,九门提督和神机营的人马上就到了。”

    杨全仁兀自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惹怒了这位人王,胡乱的在四周瞅瞅,店门紧闭,让他到哪里去找能够为家人传话之人?就是这一个蹉跎的功夫,顺天府文英和九门提督宝鋆、大阿哥载澧三人前后赶到,这一次杨全仁就是想找人也来不及了,他是这家店的店主,皇帝虽然并未言明情况,但龙颜震怒,缘来有自,而他自然是就是首恶!

    把连同店主带店内的伙计,厨子,使唤下人全部抓捕起来,临时交到顺天府,等候下一步的处置;而店内的食客平白遭了池鱼之灾,惊惊惶惶的呆在座位上,一个个面如土色。

    半晌之后,楼梯上有脚步声,文英、宝鋆、立山、世铎、载澧几个护持着一个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众人慌忙离座跪倒,口中颂圣不绝。

    皇帝的眼睛在人丛中扫过,回头和世铎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皇上说了,平常食客,即可归去。朝廷官员者,仍留此处。”

    听了这番话,人丛一阵骚动,穿着平常衣服的如避猫鼠一般,从角落纷纷移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门前。

    皇帝向下走了几步,在一处座位前坐定,“瞧瞧你们的样子,穿着朝廷的官服,头顶国家的名器,出入酒肆饭寮,引得众人侧目,你们就那么勤于王事?连出外用餐,换一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臣等糊涂,请皇上恕罪!”

    “世铎,你把这些混账的名字都记下来,着吏部逐一大过处分,降三级,罚俸一年!”皇帝冷酷的说道,“知会吏部尚书,今天被记下名字的所有人,三年内不准升转。”

    “是。”世铎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领旨而去。

    这一次的变故震动北京城,等到内情被有心人问出来之后,百姓众说纷纭,有人以为这样的事情俯拾皆是,皇帝为此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些小题大做;也有人认为,全聚德店大欺客,非止一日,这一次受这样的教训,也是他应有之报。

    但不论心声如何,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全聚德经此一事,是休想再在北京城中开下去了——杨全仁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上上大吉!

    杨家人当然还要尽营救的全力,但此事太过重大,任是谁也断然不敢轻易插手,杨全仁的太太和两个儿子不知道在京中找了多少人,花出去多少银子,终于还是一事无成。最后有人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杨太太,此事因皇上而起,你求谁也不管用;还是不必枉费心力,趁着家中还有一点存兴,带着孩子回原籍吧?”

    “大爷,难道就这样看着我家老爷掉头吗?”杨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跪倒,一个劲的碰头,“求求您,只要能够救我家老爷一救,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也甘愿!”

    出主意的这个沉思半晌,“眼下,若是救你家老杨,非军机处肃雨亭不可,你求别人都不顶用!若是他肯从中缓颊的话,或者可以保你家老爷一命。”

    杨太太一愣,肃顺是一国首辅,位高权重,又岂是等闲人能够见到的?

    找了三天,终于找到立山,经他引荐,杨家长子才得见肃顺,杨庆钧见面请安,叫他“肃大叔!”

    肃顺最好吃,府中经常叫条子,全聚德请来厨子,亲自到他家中来为其亲自烤制,所以杨庆钧会有这样的称呼,肃顺倒也老实不客气,称他:“小侄!你爹的事情我知道了。现在正在锋头上,要避它一避。大家平时交好,能尽力我无不尽力。你回去说给老人家,等上头口气松动了,我自然会有话说。总而言之,事情没有大不了的,不过要等机会,看情形。”

    “事情没有大不了的,”这句话足以令人宽心,“不过要等机会、看情形”,就不妙了。杨庆钧真想说一句:“肃大叔,只要你肯拍胸脯,一肩承当,那怕天津的那家钱庄,双手奉送,亦所甘愿。”

    正当他在打主意,如何措词,能再许个宏愿而又不致太露痕迹时,肃顺又往下说了。“事情呢,不是我说,杨某人当初也实在是太过狂妄了些。”

    肃顺用低沉郑重的声音说:“我们自己人,透句话给你,这件事,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下得来台的。只凭老夫一个,怕是力有不逮!”

    “那,大叔您的意思是?”杨庆钧立刻明白过来,“大叔放心,只要能够救我爹一命,就是再多的银子,我也双手奉上。”

    肃顺没有说话,银子事小,关键是皇帝胸中这口气出不来,事情就休想解决!说来也难怪,本来兴致高昂的到全聚德去,想尝尝那里的烤鸭,不料干等了一个多时辰,连一杯水也不曾招呼?不要说是皇上,就是换了自己,怕也不能就这样绕过杨全仁吧?

    他心中思忖着,有心不管,但话已经说出去,不能收回,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少兄,你且回去等消息吧。只是啊,此事……难!”

    杨庆钧含着一泡热泪转身出府而去,立山望着他走远,回头问道,“大哥,真的要管?老爷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几时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救……能救一救,还是不要站干岸的好。”肃顺说道,“不过呢,怎么救就是学问了。直接出面怕是不行,得找一个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先让他开口,我们再随后跟上。”

    “那,大哥准备找谁进言?”

    肃顺嘿的一笑,“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

第117节 再战福山(1)

    第117节再战福山(1)

    肃顺想要请托的人正是惊羽。[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二十余年来,她一直是伺候皇上饮食起居,一动一卧无不关注,在皇帝面前也是荣宠不衰,若是能够给得到她的帮助,想来将此事大事化小当不会是难事。

    惊羽也觉得此事有一些小题大做了,几次想在皇上面前为杨全仁说几句话,但看着他扳起了脸庞,话到嘴边,每每又吞了回去;不但是她,主审这一次钦命案子的刑部尚书刚毅也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遭店中的伙计冷遇,难道就要杀人吗?此事不妥。”

    “话不是这么说,皇上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一次又发了这么大的火,我看,还是顺应圣意的好。”

    “不行,”刚毅断然摇头,“此为非刑,皇上要是一定要杀的话,径自降旨好了;本部不能屈法而行。”

    刑部上下知道刚毅的xìng情,他是刑部所谓的八大圣人之一,律法jīng通,铁面不阿,其实,不但是他认为这件事皇帝的处置过于粗暴,就连朱光第也多有他辞,几次在皇帝问及案子的处置上时,他总是含糊以对,意图将此事ménghún过去。

    但皇帝终于不肯放过,在军机处叫起的时候,再度问及此事,“刑部做事如此疲沓,朱光第,你怎么说?”

    “皇上,臣以为,全聚德店中下人言语辱及圣躬一案中,杨全仁只有疏于管束之罪,按我大清刑律,当判三年流刑。”

    “hún账话!什么叫疏于管教?”皇帝左右搜寻了一下,当时在他身边的臣下如今一个也不在殿中,也无人可以为自己做一番佐证,“你没听见朕数日之前给你的旨意?杨全仁为富不仁,纵容店中伙计辱谤朕躬,如此大罪,你居然和朕说什么管束不力?”

    朱光第心中暗想,皇帝分明是在胡搅蛮缠,luàn入人罪,以一己之sī,行杀伐决断之实。他也是戆直的脾气,把头上的大帽子取下来,跪倒在御案下,“臣奉旨久掌秋曹,皇上若是执意行以非刑,断断不敢奉诏!”

    “hún账!”皇帝勃然大怒,“朱光第,你是在威胁朕吗?”

    “臣不敢。臣受皇上十余年信重之恩,心中最是崇敬圣主,岂敢有半点不敬、胁迫之想?只是,皇上,若是恶法为一人而开,后世子孙有样学样,岂不使皇上当年所说的话付诸东流?臣……”

    皇帝气得一个劲的翻白眼儿,但又给朱光第的话顶得一句答对也说不上来。诚然自己当年是说过,例不可因一人而开,想不到今天倒给他拿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他恨恨的一摆手,管自进殿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笑之外,更佩服朱光第的这番犯言直谏的勇气。只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样放着,总得拿出个解决之道吧?

    为了朱光第直言不讳,皇帝表面大发雷霆,实际上在心中却很觉得满意,这种君子正sè立朝之风,十余年间已经不见庙堂了!更多的人都是唯唯诺诺的领旨办事,根本不会想一想,自己的话是不是有未尽之处,仅从这一点而言,朱光第不但不能贬斥,反而要大大的嘉赏!旁人不明其中,白白为他担了半天心。

    等到军机处灰头丧脸的转回直庐,六福一步跨进,站在mén口一声长喏,“有旨,朱光第接旨。”

    朱光第还不及坐下,赶忙又奔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了圣安,跪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军机大臣朱光第……”六福只说了几个字,故意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看,朱光第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让他这番做作全落到了空处,除了暗骂一声‘老家伙’之外,心中也有几分佩服,当下不再戏耍,“……入值以来,勤勉奉上,而秉xìng戆直,执法清明。着赏加他一级,食双俸。钦此!”

    若说朱光第一点不害怕未必是实,但自幼饱读诗书,养成了君子不苟的习xìng,自问宠辱不惊其心,但等六福念完,还是不自觉的楞了一下,“还有,着朱光第、肃顺到三希堂见驾。钦此。”

    “臣领旨,谢恩。”朱光第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碰头领旨。

    两个人弯着腰进到三希堂,因为这里放有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故而得名,实际上,还有另外一层涵义,即“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

    三希堂的面积小到离奇,不过三五平米,半间屋子是一张方炕,皇帝居于炕东端的半圆形宝座上,正在低头看折子,屋内除了一个惊羽,再无旁人。“臣恭请皇上圣安。”

    “刑部那边,你等一会儿去传朕的旨意,就按部中所拟的罪名吧,不必加重。”他放下折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朱光第,你是饱学之士,朕问你,自古以来,做天子的不下数以百计,像朕这样,做到没滋没味,成天给你们这些臣下顶撞的,可有几人?”

    听他说得委屈,肃顺。暗暗好笑,朱光第却正sè答说,“正是为了有皇上善纳忠言,虚听己过,才有今日我大清威加海内,四方臣服之景。皇上若说为臣等顶撞,请恕臣大胆说一句:像皇上这般,成就天人之道,使海内升平,万民景从的圣主,史上又有几人?”

    皇帝为他这番话说得飘飘yù仙,“人言朱光第为人忠恳,办事坦诚,惜乎言语无趣,今日一见,可知是谬言!这份谀辞滔滔,便是肃顺也不在以下呢!肃顺,你听见了吗?你说,朕说得对不对?”

    “是,奴才都听见了。”肃顺说道,“奴才却以为,朱大人xìng情忠直,所言实为心声,并非逢迎。”

    “行啦,你们两个也不必在朕面前说这样的话——杨全仁免去死罪,但活罪不能逃!让他把历年所得尽数捐出,以为国用。”

    光第心知皇帝又在借机敛财,但能够挣得这样一个结果足以面对天下,至于伤一些财物,不在话下,当下碰头领旨,答应下来。

    “皇上,奴才还有件事,全聚德的京中名店,乃至有四海往来宾客,只为一餍所yù。奴才请皇上的旨意,这家店,可还能容它在京中开下去?”

    “这件事啊,朕再想一想,但即便准许他重新开店,也要认真彻底的管束一番!朕知道你也是他店中常客,却睁目如盲,到处都是一些头戴国家名器的官员堂然而入,你就没看见?”

    “是,是是。”肃顺立刻碰头,“都是奴才监察不利,请皇上恕罪。此间事了,奴才一定派人多方巡视,断不会再让此情此景再在京中上演。”

    “不但是全聚德,京中所有的酒楼、茶肆,都要严厉惩处。再发现一个,不管是部院大臣还是王公耆宿,一概贬为白身!其身不正的东西!”

    挥退了两个人,三希堂中恢复了刚才的宁静,皇帝手托折本,懒洋洋的靠在抱枕上,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惊羽?”

    “惊羽在。”

    “这旬日以来,你总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惊羽吓了一跳,慌忙前行两步,屈身跪倒,“是!惊羽有事,但始终不敢开口。”

    “是肃顺托你的吧?”他问道,看惊羽吓得以头触地,簌簌发抖的样子,心中一软,“朕知道你的xìng情绵软,为人赤诚,又不会像六福、杨三之流那样,为求sī利,不论是什么人的孝敬都敢入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留你在身边,但正是因为如此,朕不想坏了你我数十年的情分——这种事,你以后少掺和。懂吗?”

    “懂,懂!惊羽都记住了。”

    “你也不必害怕,可能在你看来,杨全仁一事也实在是有可悯之道,所以才答应下来的,是不是?”皇帝不等她回答,管自说道,“惊羽,你和我情分不比常人,朕一直在想,等有了那一天,朕总要先安排你个退步无忧才是。但唯一的前提,就是你不可干预朝事。记住了,嗯?”

    几句话吓得惊羽无可如何,一个劲的碰头如捣蒜,“行了,你下去吧,朕还得看折子呢。”

    八月初六日,来自云、桂、滇、黔四省的绿营士兵在福山港下海登岸,这一次领兵前来的是项名达、单朝诏、游大琛、陈耀庚四位总兵官,兵士一共是70,320人,和前往北路支援作战的兵士全部由商船、民船运输不同,因为胡小máo统兵在福山城下大败亏输,这一次朝廷将南北洋海军能够开动的炮舰一股脑的全部派了出来,剩余之数,则是由商船组成运输队。

    广西、越南两地组成的士兵在福山城外死伤惨重,能够随统帅安全撤出战斗的不足三千人,胡小máo从军一生,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大败仗!军中有四个管带,四十九名队正阵亡,还有一个严广儒下落不明,可以说,这持续了两天的战斗,把胡小máo军中所有的指挥官都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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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再战福山(2)

    第118节再战福山(2)

    退出城外,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兵士撤退的时候匆匆忙忙,除了一些必要的武器之外,身无长物,可以说连晚饭如何解决都没有头绪,而且,已经占据的日军城外阵地还要派人坚守,为下一步的作战展开做准备,三千余名兵士要守住城外数公里方圆的阵地,还要随时注意日军的逆袭,杯水车薪,胡小máo伤透了脑筋。

    到七月二十八日,日军大举出城反击,人数超过五千众,清军人数既少,火力更是不足,被敌军像哄鸭子一般,一路赶出福山城外,直退到山麓下,才再一次站住脚步,回身再看看跟随在自己左近的战士,只剩不到两千人。

    胡小máo悲愤yù绝,几次yù自杀报国,都给早有准备的黄能拦住,“大帅,兵家胜败是常事,留此有用之身,日后才有复仇的机会,难道您真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弟兄群龙无首,连一个领头的人都没有了吗?”

    “还谈什么报仇?你看看,……你看看!”胡小máo用手一指,依偎在草丛和树荫下,满身满脸都是颓丧之气的战士,“就凭这千八百人,还想抱仇吗?”

    “大帅,人少怕什么?我大清带甲数以百万,人不是有的是吗?只要等几天,朝廷再派兵员过来,到时候,小小的福山城,何足道哉?”

    胡小máo无奈苦笑,“你倒是想得开。”他说,“但,死了那么多弟兄,我身为一军之长,把他们活着带出来,却……我该怎么和他们的父母家人说啊。”

    胡小máo这样说话,分明就是矫情了,黄能叹了口气,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在山中度日,无疑极其辛苦,不但粮食接济不上,士兵的弹yào也早已经告罄,更主要的是,伤兵得不到医治——缺医少yào的情况下,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竟有士兵浑身爬满了蛆虫!伤病的折磨和损耗,让八月初二日一天之内,就有十二个士兵因为忍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举枪自尽。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都降到了最低点。

    日军半月之内几度巡山,意图将这支残存的部队彻底消灭或者赶出去,但好在福山城外群山连绵,千百人隐匿其中,倒还不虞会被日军发现,日军搜了几次,自知无望,又担心清军大部队到来,不敢投入太多的兵士,只得灰溜溜的转回城中去了。

    如此在山中住了几日,到八月初八日的早上,在峰顶担任瞭望的士兵一声欢呼,也顾不得周围是不是还有日军埋伏,更不担心自己的吼叫会暴lù行藏,一溜烟的从峰顶跑了下来,“军mén,军mén,列位大人,我们的人来了!”

    “在哪里?”

    “刚刚到海面上,卑职刚刚用望远镜看见的。”

    胡小máo一跃而起,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体虚弱到了极致,由黄能和毕光荣搀扶中,一路登上峰顶,用望远镜向海面上看去,虽然看不清楚来的是那几艘战船,但铁甲舰巨大的舰桥在镜头中已经清晰可见,在铁甲舰的前后左右,全部是飘扬着清军海军龙旗的舰艇编队,粗略数数,不下二十艘之多。

    在这些军舰之外,就是为数更多的小型船只,风帆为海风鼓起,张成一扇大大的弧面,虽然速度不及铁甲舰,但其势反而更加惊人,“这是什么船?”

    “不知道。”张宵在一边答道。他本来是张相侯营中的一个队正,在福山城外的制高点争夺战中,清军投入施化理的十二营、张相侯的十五营、杨少霆的十营和盖永德八营担任攻击任务,最后虽然拿下了城外的阵地,但死伤非常严重,十五营中的五个管带,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

    败逃之后,张宵被火线提拔,做了胡小máo的亲卫营管带,而原本的黄能,则被胡小máo打发到下落不明的严广儒所部,担任管带去了。

    胡小máo回身看看,“黄能,毕光荣,你们立刻带人下山去,把我们的人从山路领过来,不论来了多少人,全部带过来!不,我亲自去。”

    “大帅,照开来的兵舰看,我军人数总在数万上下,这么多人不是一日之间就能够安顿妥当的,而且,您身子近来不好,还是卑职和毕大人一起去吧。”

    “也好。”胡小máo并不坚持,“那就你和老毕辛苦一趟,左右是快一点,最好能带些人上来,先把这些伤兵抬到船上去,然后再考虑其他。”

    能和毕光荣行了个礼,带领两个营剩余的不足五百兵士翻山而过,一路向海边行去。

    胡小máo站在峰顶,心中一片jīdàng:这一次要让日本人看看我大清绿营的战力如何!

    一直等到天近黄昏,黄能才陪同着项名达、单朝诏、游大琛、陈耀庚四人到了山中的隐匿地点,“参见军mén!”

    “快点起来,快点起来。”胡小máo说道,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来了多少弟兄?”

    “回军mén的话,共计70,320人,分作一百四十个营!”

    “好!”胡小máo心huā怒放,只觉得身上的疲惫和多日来的疼痛都不算一回事了,“都是在此地落船吗?”

    名达从怀中取出一纸公文,双手呈上,“这是皇上惊闻军mén兵败福山城之后,从京中特为电传至省的电报。”

    “哦,是小máo答应着,面南而跪,双手接过,展开来看,电文内容很短,只有几句话,“胜败兵家之常,卿不可自抑过甚。新军到日,卿可便宜处置,为国建功。钦此。”

    胡小máo无声的叹息,“皇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唯有粉身以报,不负主知。”

    “大人,还是商量商量如何对日作战之事吧?”

    “是,应该,应该。”

    到八月十一日,清军7万余名战士落船完毕,胡小máo等也从山上下来,顺着从福山城到海边的唯一一条官路直抵营地,一眼看过去,海岸前到处都是清军战士,根本望不到头,“好!有了这么多弟兄,何惧一个小小的福山城?”

    “大帅,福山城中有多少日军?”

    “这,倒不是很清楚,想来不会少于两万之众。不过两天jī战,被我军消灭的,也要在五千人上下。这样算来,日军大约在一万五千人上下。”

    “那,大帅,这一仗我们该怎么个打法?”

    胡小máo在海滩上来回踱了几步,沉思半晌,二度对福山城的作战计划,早在他头脑中酝酿多日,眼下欠缺的,就是把它说出来而已,“项名达、单朝诏、游大琛、陈耀庚。”

    “卑职在。”

    “你们等一会儿通知全军,这一次对福山城展开攻击,我唯一的命令,就是没有命令!战士们进城之后,由各自管带、队正、队副指挥,一个死了,营中最高军衔之人立刻接替,至于战法,没有!你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总之一句话,在八月十三日之前,一定要拿下福山城!还有,七万人全军突击,从城mén四面同时展开进攻,不留任何预备队!都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告诉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早上六点钟,作战正式开始。”

    夜sè逐渐降临在福山城外,大多数战士抓紧这最后的时间进行修整,另外一些人则还要忙碌,首先是要把前度作战中剩余下来的伤患抬上船,找人救治,然后剩余的士兵,也要安排到各自战斗部队中——按照胡小máo所想,应该让这些人也彻底轮换下去,做一番休整的,但张宵和黄能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个主意。

    “军mén,新来的部队虽然多,但大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不如将老兵和新兵组织到一起,最起码,这些人战斗中积累的经验,也是大可以帮助弟兄们面临最初的生死考验呢。”

    八月十二日清晨,隆隆炮声在福山城外响起,清军在福山城四面城mén外排列开一千三百mén火炮,对城中开始了猛烈的轰炸!

    如雨点般的炮弹尾巴上带起一溜火舌,飞舞着降临到城中,在城外都能够听见里面的建筑物被炸开huā之后坍塌的声音,从dòng开的城mén向内看去,到处是炸点,到处是火光,到处是腾起的大团大团的烟雾。

    两个小时之后,清军停止shè击,部队开进城中,战斗爆发。单朝诏带领部队从西mén冲进去,进入到城中,迎面接触到的就是日军猛烈而疯狂的阻击。三十余名战士第一时间倒在血泊中,让单朝诏愤怒yù狂,“别停下,冲上去!”

    清军四支部队,几乎每一支都要比福山城中日军的总数都要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多没有经历过实战,眼见前冲的弟兄们倒地不起,心中的惊恐占据了全身,端着枪畏缩成一团,浑身抖动的样子,和吃了烟袋油子差不多。

    单朝诏勃然大怒,却也无可奈何,部队拥挤在一起,天然的成了日本人的枪靶,“龚冕、朱一琼、张虎仁,带领你们的人给我向前突击,尽快杀出去。”

    三个营管带都是当年参加过中法越南之战的,知道停留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反而不如死中求活的冲过去,当下不敢怠慢,大手一挥,带领各自营中的战士一边开枪向街道上还击,一边奔跑起来。

    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到奔跑的行列,六个营的部队开始各自进入街中有日本人隐藏并开枪的房屋中,爆豆般的枪声在整条街道上同时响起,夹杂着不同民族的人的惨嚎和呻yín。

    龚冕一马当先,冲进一间屋子,进屋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日军正站在自己所在位置的右侧,这时候举枪shè击已经不及,急中生智下,身体向右猛的撞过去,在相撞的同时,用手臂向上一挡,子弹打在天huā板上,不等日本兵chōu身再战,龚冕用步枪的枪托重重的砸在对方的小腹上。后者哼唧了一声,身体弯曲下来,步枪也脱手了,但这个家伙很显然是练家子,双臂一抱,揽住龚冕的腰肢,腰部发力,反向把他托举了起来,连同自己一起,轰然向后倒去!

    说来迟缓,但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在两秒钟之内便结束了!轰然一声响,龚冕的后腰猛力的砸在身后的家具上,巨大的冲击力把家具摔得支离破碎,龚曼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刻昏厥了过去!

    这个日本兵快速起身,正要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迎面攻进来的清军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突突两枪,子弹的惯xìng把他的身体带起,撞到墙角,xiōng口开出的大dòng血流如注,眼见是不活了。

    士兵虽然没有很多的战斗经验,但还是快速的分割开来,把楼下的敌人清理干净,这才想起来救治自己的主官,龚冕被人唤醒,艰难的摇摇头,手抚后腰,疼得五官挪位,“可疼死我了。”

    “大人,可要找军医来?”

    “找什么啊?等这边的战斗结束之后再说吧。”龚冕喉咙中呻yín不绝,靠着别人的搀扶勉强站稳身体,低头看看自己掉落在地的步枪,想弯腰捡起都成了苦事,“把枪递给我。”连续试了几次,终于无奈的放弃了。

    接过战士递过来的步枪,龚冕转过身,向街道上看过去,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从眼前跑过,正在加入更深入地区的作战,“走!”他忍痛说道,“我们也跟上去。”

    “头儿,您还是回去找军医诊治一下吧?这边的战斗,卑职来就可以了。”

    “少废话!老子又没到七老八十,找什么郎中?”龚冕啐了一口,带队冲出了房舍。

    房舍中和街道上购置临时阵地后的日军死战不退,驻守在西mén的是日军第四、第五两个jīng锐师团的主力部队——西mén是距离高野庄园最近的一处通途,因此,日军在此投入的防御力量也是最多,一共有三个旅团和广岛县的六个屯田兵中队,合计超过一万人。

    负责日军指挥的是第四师团第一旅团长,名叫相川雪江,军衔是少将,他将指挥部设在距离高野庄园六公里外的一处名为香雪汤的温泉旅馆——广岛县因为地理的原因,多有温泉——指挥对清军的战斗。

    相川雪江为人非常聪颖,他出人意料的在正规师团挑选出一百三十余名各级中佐、少佐及军曹,负责指挥屯田兵的部队据守进入城mén之后由民居、房舍和建筑物组成的第一道防线,这些人虽然很听话,但终究训练时间尚短,几乎不打可能形成什么战斗力,因此,在战斗的最初,便纷纷为清军突破——但这种敌军故意安排的下驷之兵却给清军造成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感觉,“原来日本兵就是这样的水平啊?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这种轻敌的观念是从上到下的,一直到突破第三道街区的日军防线,更是膨胀到了极点!“弟兄们,和我冲,杀鬼子立功啊!”

    张介福、廖翱带领自己的小队一股脑的蜂拥而上,冲过面前的街区,不远处是一座隆起丘陵状地形,士兵hún不在意,福山城的地势多是这种丘陵形状,只是将这里当做另外一处如同先前经过的阵地一样的日军防线了。

    不及身后的战士们冲上来,张介福和寥翱两个的速度最快,已经可以看到丘陵后的景象,迎面看见的却是日军黑dòngdòng的枪口和全无一点悲悯之sè的冷酷的眼神,二人暗叫一声不好,再想到规避已经晚了一步,重机枪的吼叫如天边传来的闷雷,“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二人xiōng膛同时被重机枪的子弹打成了筛子,脚步尚不及站稳,就已经变成了完全不能思考的尸体,从坡顶一溜烟的滚落下去。

    两个连队的清军战士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军的重机枪再度喷shè出火舌,数十人同时中弹,死伤者满地翻滚,场面luàn成了一片,于此同时,在丘陵地带的两边,哗啦啦一片脆响,日军埋伏在道路两边的战士快速从建筑物中伸出枪口,向路中间的清军开始猛烈的shè击。清军前进的进程立刻被遏制,丢下二三百具尸体,剩余的部队纷纷撤了回去。

    日军这种出其不意的高强度打击让清军根本mō不清头脑,只以为还是如同刚才经历过的战斗一样,不过二三百人的伤亡,根本不会放在龚冕的心上,一声命令,重新组织队伍,开始第二bō次的攻击,清军手持步枪,分成三路,一路进攻坡顶,两路分别冲入丘陵半途之中的建筑,向隐藏其中的日军发起猛攻。

    之前的战斗进展顺利,让清军完全错误估计了形式,知己而不知彼,注定吃一个暴亏!三个营的部队各自分三路进攻,朱一琼和张虎仁的两个营碰了个硬头钉子,隐藏在楼内的敌军数量非常多,足有一千人上下,还不及清军进入建筑之中,一阵倾盆大雨般的子弹就将一百余人消灭在了街道上。

    等到勉力攻入楼中,等待他们的又是一阵火榴弹和重机枪子弹的招呼,朱一琼一个鱼跃,冲到大厅的一颗石柱下,子弹轰击在石头上,打得一片土石飞溅,上面落满了深浅不一的弹坑,“突突,突突!”他借助柱子的掩护,向外胡luàn放了几枪,根本顾不上查看shè击效果,又忙不迭的缩了回去。

    身边跟进的战士,十成中有三成已经被日军击毙在当场,剩余之数把身体埋得低低的,更远一点的,则腰部用力,又退回到大mén外去了。“各自找隐蔽。”朱一琼大声呼喝着,命令战士们行动,但日军驻守在大厅内的部队动作更快,人数也更多,三五百支步枪同时从大厅的各处角落发shè枪弹,大批的士兵被子弹击中,竟是连弹夹中的子弹都来不及发shè,就被击毙在了当场。

    朱一琼双眼瞪得极大,眼白似乎都变成了红s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为敌军像打靶一样的shè杀在此,自己却连动一动的勇气都没有!“朱一琼,你***站起来!”他对自己大吼了一声,后背靠着石柱,缓缓站起身子,还由不得他像刚才那样趁机开枪,敌军的子弹先一步shè了过来,“突突突突突!”

    朱一琼自知不好,取下两枚火榴弹,看也不看的扔出去,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向大mén跑去。只有不足二十米的通道,在他而言,却似乎成为永远无法安度的天堑,后背猛的一震,去势依旧不减,一直到了mén口,从台阶上摔倒在地面上时,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

    发起进攻时的朱一琼营,在仓促溃逃回己方防守区域时,只剩下不足五十人。其余之数,尽皆被日军消灭在了阵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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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再战福山(3)

    第119节再战福山(3)

    毕光荣同样带领一营部队,对丘陵中部靠左面方位的日军隐蔽阵地发起进攻,他的一营所属在第一次福山攻防战中死伤并不很严重,五个连队中的三个兀自是满员编制,等到第二bō次的士兵登岸之后,胡小máo又为他补充了缺损的兵员,这一次从西门发起的进攻作战,他的部队也参加了。和朱一琼等人不同的是,毕光荣的部队终于是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作战经验的,而这种作战经验,在关键时刻,是能够救命的!

    左右两边的房舍各有不同,朱一琼等人攻击的是一处三层建筑,而毕光荣带兵前冲到的大楼,却只有二层,而更加异常之处在于,前进的道路中没有遭到日军的任何阻击,透过明亮的大厅看进去,里面竟然一片寂静,他猛的一摆手,制止了士兵的前进,“大人,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这里面不对头。”毕光荣说道,“即便不是什么重要之地,也不可能一个日本兵都没有吧?”

    “那……”说话的是新近从国内调派来的一个队正,姓高,“头儿,不如卑职带人进去?”

    毕光荣回头看了看他,高队正跑得一头是汗,夹杂着街道上飞扬的尘土,脸上满是被汗水沾湿的污浊,“还是不要。我亲自带人上去。你和小孙在一楼楼口处守卫。若是没有敌人,没有危险也就罢了,若是有的话,就立刻回撤,明白吗?”

    “明白。”高、孙两个队正同样都是初初划归到毕光荣统辖的,对这个主官的性子mō不清楚,不敢多说什么。但彼此心中一个共同的感觉是:看着楼内没有日本兵,一定是主官想抢功劳了!

    毕光荣猜不到部下的心声,带领三个连队的士兵进入楼内,果然,里面确实没有日军,周围一片死寂,他摆摆手,三百人分作两队,向门廊两边隐没,不到数分钟的时间,声音传来,“大人,没有敌人。”

    “我们上楼去。告诉弟兄们,各自小心。”一句话说完,毕光荣领先踏上楼梯,突然心生警兆,觉得气血翻腾,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但站住脚步认真分辨一下,楼内依旧安静如常,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这个念头没有闪过,只听身后有人呼喝一声,“大人,您看?外面是什么?”

    毕光荣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向楼外看去,一道火舌带起嗤嗤点燃烟雾映入视线。他一开始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猛的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都退出去,全部退出去!”

    士兵不明所以,但在战场上走过一个来回的人都会把主官的话奉做金科yù律,也顾不得询问一声为什么,全体士兵cháo水般而退,连带着在门外驻守的两个小队的士兵也被他们裹挟的,连滚带爬的冲出大楼。毕光荣跟在最后面,还不及迈步出去,大楼内就响起了爆炸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楼内到底埋下了多少爆炸物,一片烟云在大楼的四周升腾而起,猛烈的烟尘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断,好不容易等到烟尘逐渐被风吹散,原本的大楼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满地的瓦砾堆积如山!清军士兵的头、脸、身上完全被尘土所掩盖,但想必即便是擦去脸上的污秽,颜s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毕光荣跺足痛骂,“这些狗杂种,还是人吗?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刚才在大门外守卫的高、孙两个为cháo水般涌出的战士带倒,甚至是从台阶上滚落到街中的,正待起身发怒,不料却遭遇了这样惊险的一幕!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luàn跳,鼻翼大张着,呼呼喘息,“头儿……谢谢……您啊。”

    “谢我干什么?”毕光荣瞪了他们一眼,还不及说话,从正前方的街中,开始有清军部队溃逃下来,“怎么回事?”他一个箭步迎上去,抓住一个士兵的肩膀,大声问道。

    这个士兵简直成了惊弓之鸟,身体不动,挥拳向他打来,却给毕光荣一只手挡开,另外一只手扬起来,给了他一个嘴巴,“啪!hún账!”

    “啊……”士兵被打得清醒过来,满是惊惶之sè的青涩眼神中立刻充满了泪水,“大人……我们的人,都死了。管带大人也战死了!”

    “那你们就跑啊?”毕光荣真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些窝囊废!“怎么回事,张管带呢?”

    “管带大人战死了。”

    毕光荣心中呻yín一声,朱一琼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正路突破的张虎仁居然战死了!?敌军到底是什么来头?算上从上个月开始的战斗,己方已经有五名营管带阵亡了!听新渡海而来的弟兄们说,其余各路的战事都没有福山城这么惨烈,怎么偏偏就轮到自己所在的部队,遇到这么难啃的骨头了?

    情势由不得他多想,对面街中的战斗正在猛烈的进行中,大批的清军战士像自己刚才一样的从楼内逃窜而出,让他不自觉的以为这一栋大楼也会突然倒塌。但并不是这样,朱一琼组织进攻的建筑中隐藏有大批的敌军,正在对溃逃到街面上的清军展开定点式的扫shè,日军的枪手火力非常密集,而且精准度相当高,几乎每一声枪响之后,都会有一名敌军被击毙当场。

    “我们……”毕光荣琢磨了一会儿,“我们退回去!”

    “大人?”

    “退回去。”毕光荣命令道,“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退回去,想想办法再进攻。”

    退回到后面的街区中,正在等候攻击命令的友军看着己方部队返回,都疑huò的瞪大了眼睛:战况进展之不利,从弟兄们灰白的脸sè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出去的时候有超过一千四五百人,回来的时候,……怎么这么少?其他的人呢?难道都死了吗?

    “朱大人和张大人都殉国了。”毕光荣的一句话令军中同僚同时皱眉,“不但是他们,他们所带的部队,也只剩下不足二百人。敌军早有埋伏,我军的死伤非常惨重。列位说说,接下来的战斗该怎么打?”他把前线战事简单的说了几句,拿过亲兵递过来的水壶,咕噜噜的灌了一气。

    “还是用老办法,就这么一股脑的冲过去,老子就不相信,小日本驻扎在城内的部队一共也没有多少吧?还禁得住我们这么多弟兄的冲击?”

    “添油战术绝对不行!”毕光荣放下水壶,大声说道,“我听前线退下来的弟兄说,日军手中有很多从我们这里缴获的重机枪,这玩意的火力……”他停顿了一下,又再说道,“之前的战斗列位是没有经历,日军组织攻击的时候,只要有三五tǐng重机枪,就完全能够封锁住一条街面的阵地,敌人根本攻不上来。”

    “那老毕,你说怎么办?”

    “眼下有两个办法,要么改路前进,寻找战机;要么就不计伤亡,全军一起进攻。”

    “要是改变进攻路线的话,是不是得报告大帅?”刘志本问道,“而且,即便改变进攻路线的话,又怎么知道前面没有日军的阻击?”

    毕光荣不理他,管自说道,“还有第三个办法,就是现在按兵不动,等南北两线的部队进攻到敌军身后的时候,我们再乘势杀上。这是最稳妥,也是伤亡最小的。”

    这第三个办法固然可取,但身为军人,只能靠着别人的帮助才能建功,传扬出去,算是个什么事?因此,虽然这个建议很有yòuhuò,还是被众人否决了,“要是正面进攻的话,我们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的火力情况,我看,就选择老毕所说的改路进攻吧。”

    说话的叫刘珩,也是管带之一,“老毕,你说,带多少人出发?”

    毕光荣想了想,人数太多不行,很容易被日本人发现,太少同样不妥,因为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眼睛在四周看看,“就带刘大人,何大人,曹大人和马大人还有我的人,一共五个营的弟兄吧。”

    “好!”众人大声应诺,“全听你的,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们离开之后,这边的作战就请刘大人指挥。具体到战术嘛,我想,首先还是得找一个不为日本人所知的突进,把部队穿chā过去,等到我们那边的战斗一打响,刘大人就带兵猛冲。总之是先把眼前的这两处日军阵地拿下来,然后再讨论其他。”毕光荣担任临时指挥,语速飞快的布置任务,“哦,刘大人,在这之前,先派人把街道右面的大楼拿下来,刚才朱大人就是在这栋大楼里阵亡的。”

    “你放心。”刘珩点头答应,“不会误了事情的。”

    毕光荣继续说道,“朱大人带去的一个营的弟兄,能够生还的没有多少,这样想来的话,楼内的敌军人数不会太少,要当心一点。”叮嘱了刘珩几句,他弯腰捡拾起放在tuǐ边的步枪,“我们准备出发。”

    五个营的部队开步向后转,一直走到由己方控制的第一道防线之后,确定不会被日军发现,才转而向左,在纵横延展的街道中穿chā向前。

    刘珩眼看着战友走远,也开始进行战斗准备,他们的进攻目标是朱一琼阵亡的大楼,若是等一会儿战斗开始,己方前进的道路旁总有这样一只拦路虎,对于大规模作战有着太大的影响,因此,一定要先期把这颗钉子拔掉,而且,行动一定要快——谁知道毕光荣那边的战斗会几时打响?

    经历过刚才的一场战斗,清军上下已经收起了自大轻敌的心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带领鲁秉礼、朱琦、葛起元、马yù麟、张兆泰、郭牖心、刘树棠、张金拔、阮莹暹、邹照和自己的一个营,总共十一个营,超过五千人的战斗部队,对接到右侧的建筑发起了进攻。

    日军毫不含糊,轻步枪、重机枪同时开火,从三层楼的建筑中向外倾泻着子弹,伴随着的还有火榴弹的轰鸣,“冲,冲上去!”

    近六千人的部队在街道上全部施展开来,士兵猫着腰,低着头,跟在各自队正、管带的身后,脚步越来越快,“快!跟上,只要冲进大楼……”一个队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敌军当场shè杀在街中,身边的战士看也不看一眼,迈着大步快速奔跑起来,“还有一百米!”

    只是这一百米的路程,清军就扔下了不少于600具尸体,受伤而倒地不起的更加不可计数,但前线锋头部队终于抵达了大楼的门厅处,鲁秉礼和朱琦冲在队伍的中间,在后大喝一声,“火榴弹!”

    士兵在奔袭的路程中,把火榴弹先抛shè了进去,爆炸的气làng如同火山爆发时炸出的烟云般,从明亮的大厅门卷地而出!鲁秉礼一步冲到门前,挥手制止了兵士们冒进的行动,再度大吼了一声,“再扔,再扔!”

    火榴弹从空中飞过,带起嗖嗖的声响,“卧倒!”第二轮的爆炸过后,鲁秉礼爬起身子,手一招,自己先一步冲了进去。大厅中满是被火榴弹炸得面目全非的两国士兵,有些倒霉的,尸体都已经被炸得残缺不全,这会儿也顾不得了,鲁秉礼手持步枪,跑在最前面,迎面正看见一堆碎石瓦砾中有人艰难的一动,他顾不得其他,先是一通子弹扫shè过去,“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瓦砾上,一阵清脆是呼啸,也不知道下面藏着的人是死是活,总之是不再动弹了。他正要转身前进,从左面一颗子弹打过来,正从他腰侧钻了进去,鲁秉礼惨叫一声,身体倒地!

    这儿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三百余名战士已经跟在管带的身后冲了进来,在他们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友军部队涌入大厅,“成散兵阵型!各个击破!”

    鲁秉礼听着郭牖心、刘树棠、张金拔等人熟悉的嗓门在大呼小叫,难过的闭上眼睛,“大人?鲁大人?管带大人?”

    “我没事。”鲁秉礼呻yín着说道,“我没事。”

    “快,把大人抬下去,到一边救治。”

    鲁秉礼一把拉住亲兵,“先等一等!”

    “大人……”亲兵不明所以,受了这样的伤,怎么还等一等?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管带大人是在为后续部队腾出空间。要是这时候移动他,后面的弟兄一定会因为要躲避他而成为日军的靶子!一念至此,亲兵眼圈微红,“大人,您?”

    战斗在大楼内jī烈的进行,阮莹暹、邹照、刘珩的部队也终于突破敌军的火线,进入大楼,日军面对敌人数千人的战力,立刻感到了强大的压力。但饶是如此,仍旧是死战不退,在楼内的每一处角落,和清军展开缠斗。枪声、喊声、呻yín声、嚎叫声响成一团。

    !@#

第120节 再战福山(4)

    第120节再战福山(4)

    毕光荣带领部队绕城而走,半月之前的战斗,仅限于一角城mén前的区域地带,福山城更多的地区对他们而言都是陌生的,日本的街道情况特殊,很多时候看上去很宽敞,在众人以为一定能够一条道通到外面的,等部队走进去,却是越来越窄,越来越深,好不容易到了尽头,才发现是死胡同!“怎么日本人的街道都是死头儿的呢?”

    刘仕望嘀咕着骂着街,带领部队转身向后走,“怎么了?”毕光荣正在行进,眼见前方部队转向,又是窝火又是愤怒的问道。

    “又是***死胡同!绕回去吧?”

    毕光荣使劲摇头,“这样不行,这样来来回回的绕圈子,时间怎么耽误得起?从这些院落中穿过。节省时间。”

    “不行啊,老毕,里面可能还有日本百姓,要是闹唤起来,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控制起来再说。”毕光荣分开刘仕望的部队,到了人群最前面,一直走到小巷的尽头,分辨了一下前进的方向,手一指靠左侧的大mén,“就从这里穿过去。来人,把mén撞开。”

    何守谧带人上前,轰隆轰隆一通luàn捶luàn砸,大méndòng开,分出两三个小队冲进房舍,把吓得吱哇luàn叫的一家人全部集中看管起来,其他的人如同过火车一般,轰隆隆穿过院落,到了靠西南方向的院墙,“头儿,没路了。”

    毕光荣抬头看看院墙的高度,翻墙过实在是麻烦,而且效率低下,“想办法把院墙nòng倒了。我们闯过去。”周围鸦雀无声,毕光荣无奈一笑,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在草皮紧靠着墙根的位置挖出一个大坑,向后招手,“火榴弹,拿过来。”

    这一次大家明白了,掏出火榴弹,用绳索绑缚在一起,埋在大坑中,拉燃引信,向后就跑!“轰隆!”一阵飞扬的尘土为风吹散,院墙被炸开了一个丈许宽的大dòng,“就照这个办法,炸出几个dòng来,弟兄们好过去。”

    一句话表过,连着穿过四座毗邻而居的庭院,摧折无数huā草,留下一片jī飞狗跳墙的嘈杂之后,毕光荣带领部队到了能够清晰听见枪弹撞击声的一处所在,一进到mén内,就听见一阵无比亲切的呼号之声,“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毕光荣、曹擢新和马櫆几个面面相觑,“是中国人?”顺着声音的来路看过去,是一个身穿日式和服的男子,由两个nv子和几个年轻人陪同着,一路冲了过来,嘴里用汉语不停的咒骂着,“你们在干什么?可恶!”

    彼此都是中国人,让士兵们不由自主的闪开了道路,让一群人靠近了过来,连毕光荣也换上一副笑容,“请问你是?”

    “我叫习贵真,”为首的老者说道,“是金陵人,在这福山城经商多年,你看看,你看看,这好好的庭院,都给你们nòng成什么样了?都出去,都滚出去!”

    “眼下中日两国jiāo锋,你不赶紧回国,呆在日本干什么?”毕光荣没有搭理他的呼号,收敛了笑容,正sè问道。

    “打仗关我什么事?越打仗我越有钱赚,上个月的时候,广泽中将还从我这里买走三万斤大米呢!嘿嘿,打仗好,打得时间越久越好。”

    毕光荣怒从中来,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干你娘!原来你是汉jiān啊?弟兄们,把他给老子绑上!”

    习贵真大呼小叫,féi胖的身子用力挣扎,一两个士兵竟然制他不住,最后惹怒了曹擢新,抡起步枪,用枪托给他几下狠的,打得他满脸是血,这才老实下来,“你们……你们!”

    毕光荣不但没有了最开始能够在异乡得见同胞的喜悦,反而像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来人,把这个汉jiān控制起来,等我们打完了这一仗,回来再收拾他。还有,让他带着,到屋子里面去,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都抄没!哦,还有粮食。”

    他蹲下身体,望着习贵真,“你刚才说,卖了三万斤大米给日本人,是不是?米都放在哪里了?”

    习贵真虽然是商人,但却非常硬气,鼻子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他。

    毕光荣没有时间在他这里虚耗太多,给部下使了个眼sè,示意看牢他,自己带领部队,直奔靠南面的院墙,这一次就不能再眨开墙面了,否则的话,动静太大,容易为敌军发现,安排战士们叠罗汉一样的攀爬上墙,翻到外面的街道上,等到毕光荣双脚从墙头落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好像是在右边。”

    右面的街道又是一条角度极大的斜坡,日军可能不会想到清军会从背后突然出现,斜坡的顶上一片安静,“大人,卑职先带人过去看看。

    毕光荣点点头,“小心一点。“

    成章瓒带领自己的小队顺着斜坡快速前进,毕光荣等人在后面观察着,眼见队伍登上斜坡,不料上面突然站起一个日军士兵,和成章瓒正打了一个照面,毕光荣心知行动暴lù,吩咐一声,“一起冲上去!”

    日本兵是一脸放松神态,和清军面对面的站了半秒钟,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成章瓒听不懂他在叫什么,扬手一枪击毙了对方,上前几步,已经站到了道路的尽头,斜坡下是日军的迎敌,分散着不少于三四千人的作战部队,用眼睛看过去,三五百米的远处,应该就是刚才己方前进过程中遭遇敌军猛烈阻击的第一道防线了。

    枪声就是信号,日军蜂拥而起,嘴巴里呼喝着,各自抄起手边的步枪,目光向坡顶看来,成章瓒真有心就这么一股脑的冲下去,但众寡悬殊,即便是冲下去了,怕也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只得选择在这里设置简单的阵地,阻击敌人了。“弟兄们,准备作战!”随即向后大声招呼,“快啊!”

    中日两国的军队同样认识到成章瓒所占据位置的重要xìng,在各自主官的催促下,士兵们不顾一切的猛烈奔跑起来,一方是要夺回有利地型;一方则是要把这一支不明来路的敌军全部消灭掉,眼下比拼的就是看谁的脚程更快了!

    成章瓒带领一百名战士,匍匐于地,“弟兄们,坚持这一会儿,我们的人马上就到。给我打!”一声命令,一百支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凌厉的穿透冲在最前端的日军的尸体,将他带了一个跟头,猛撞在地上,休想再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后续的日军毫不含糊,成百上千的部队嗷嗷嚎叫着猛向上冲来,从日军的营地到坡顶在三百米左右,而从毕光荣等人所在地位置,却要远得多!虽然有一个连队的战士阻击敌人,但效果实在不大,因为你日本人太多了!

    成章瓒连用火榴弹轰炸敌军的时机都chōu不出来,只是徒劳的把枪中的子弹发shè干净,区区十五发子弹啊,怎么够用?

    天空中划过一声呼啸,一阵猛烈的炸响在日军前进的道路上爆开,士兵惨烈的狂呼,断臂残值飞起数米高,夹杂着漫天的血雨,重又落了下来。是毕光荣眼见赶不上敌军的脚步,以这种方法支援友军作战了。

    有了这一连串如雨点般落下的火榴弹,成章瓒终于能够挣得一点时间,更换上一排新弹夹,从腰间chōu出火榴弹,放在手边,“弟兄们,给我使劲打!”

    日军在最初的惊惶之后,脚步并不为这一番轰炸而停顿,跑得最快的三百余日军已经冲到缓坡的顶端,距离成章瓒不及二十米,“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将枪中的子弹打光,成章瓒昂然而起,“弟兄们,就是死,也不能让日本人攻上来,和我冲下去!”

    百余名战士怒吼一声,跟在队正的身后,chōu出腰间或靴筒中的匕首,居高临下的冲击了下去,数息之间,双方就纠缠在了一起。彼此一接战,立刻进入到了白热化,成章瓒身子一侧,让开日军竖在手中的步枪,欺近他的怀中,匕首飞快的在他小腹chā入、拔出!土黄sè的卡其布军装片刻间被鲜血染成紫红sè,敌兵原本健康黝黑的脸庞,也变成一片惨白,口中大声呼号着,萎顿了下去。

    成章瓒看也不看,以右脚为中心,身体原地转了一个圈,向着第二个日军冲击过去。连续刺倒了三个日本兵,终于被敌军更多的人一拥而上,围拢在当中。日本人也很奇怪,明明可以一顿枪火将他放翻在地,偏偏不做这样的事,只是用刀,把个成章瓒砍得皮开ròu绽,血流如注!

    等到解决了这个大个子中国兵,带队的日军军曹一挥手,“我们上去!”

    一句话没有说完,坡顶上一颗子弹打来,从他的前额穿进,后脑飞出,半个脑袋都被打开了huā!鲜血和脑浆溅到身边弟兄的身上,吓得人一惊,“啊?”

    抬头看去,坡顶上已经布满了清军黑dòngdòng的枪口,“弟兄们,给我打!”

    毕光荣一声命令,千百支步枪同时发shè,“噗噗噗噗噗噗噗!”雨打芭蕉般的子弹贯入人体的闷响中,耳边传来日军士兵垂死前的哀嚎,成章瓒勉强睁开眼睛看看,视线中一片红光,“娘的,总算赶上了!”他呻yín了一声,吐出最后一口气。

    成章瓒和他的小队以全体阵亡的代价,死死锁住了三丁目日军驻防阵地的关键位置——一直到战斗彻底结束,胡小máo才知道,这一支部队的牺牲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

第121节 再战福山(5)

    第121节再战福山(5)

    清军快速占据坡顶,一鼓作气将攻击上来的日军又重新赶了下去,这还不算,守卫在街道另外一边的刘珩所部也同样发起攻击,趁日军和清军作战,无暇他顾的这片刻之间,也攻击占领了坡道另外一边的高处阵地,日军的形式非常危险,被中国人两面夹击在一片u字形地域的中央,进退无路。书mí群4∴⑧0㈥5

    相川雪江没有想到这几个小时之内,形式逆转得会这样快速,他所在的位置虽然不惧清军会在短时间内攻过来,但长久的拖延下去,必定于己方不利,这种情况下,能否消灭清军的部队已经不是他主要考虑的问题了,“命令古川君,让他向左侧发起进攻,牵制清军的火力进攻点;让青木君带领部队向右,一定要尽快打开前进的通道。”

    “是。”

    命令传下,日军重整旗鼓,非别整合两支部队,非别向着左右两面的阵地奋勇前进。

    毕光荣这半月之内,对日本陆军的建制也已经了然于xiōng,只是看敌军攻击部队的人数,就大约能够猜得出来,向左边的刘珩部进攻的不足一个大队,而向这边攻过来的,却要有一个步兵联队之多,可见敌军的指挥官是一mén心思的打开后退的通道,把这些日军战士全部带回去了,“哪儿有这么便宜?”

    他冷笑着吩咐一声,“弟兄们,成章瓒和弟兄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阵地,就是全部战死,也绝不允许一个日本人再站上来,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人放心,弟兄们没有一个窝囊废!日本人想上来,让他们做他***chūn秋大梦去吧!”

    毕光荣点点头,转身对刘仕望说道,“老刘,你和老何带部队从这里出发,堵截日军左侧,千万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老毕,只有你、老曹和老马的三个营,够用吗?”

    “差不多。”毕光荣说道,“刘珩要是够聪明的话,等一会儿解决了前面的敌人,也该发起冲锋了。cào!”他咒骂了一声,“今天一定要把这伙日本人留在阵地上!”

    “好。”

    不等他们走开,阵地前的枪声便响成了一片!日军的勇猛和不怕死令毕光荣几个也煞是惊讶,街面上到处是日军的尸体,粗略看看,阵亡的已经超过四、无成之多,当年在越南和法国人打仗的时候,死个百八十人,对方就忙不迭的举手投降了,而这一次,看起来,不把他们全部放翻在阵地前,他们是不会退缩的。这让毕光荣几个也难得的起了敬重之意。

    “娘的,要是有几tǐng重机枪就好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吗?”曹擢新翻身躺好,换上一排弹夹,重又转过身去,砰砰砰的发shè起来。

    二十余分钟的的战斗结束,一个一千七百人的日军步兵联队,几乎被全部消灭在进攻坡顶的半途中,能够生还逃走的,不足二百人。而清军一边也绝不是毫发无损,被敌军击毙和打伤的,在三百人上下。

    相川雪江愁云满面,他手中并不缺士兵,他更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眼见战士们送死而会觉的难过的指挥官,只不过,己方现在所处的位置太过尴尬,少佐古川良太和大佐青木政分别阵亡在两处的前进道路中,右侧的前进道路打不开,左面的清军更加是虎视眈眈,天知道他们几时会发起进攻?

    “少将阁下,我们不如从左侧突围出去吧?这样的话损失……”

    参谋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经重重的挨了他一个耳光,“hún蛋!难道我皇国的军队只能选择逃跑吗?”

    “哈!”参谋给他打得一个趔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命令池田大佐,立刻组织敢死队,不,不必要敢死队了,以三个联队的兵力猛攻,一定要拿下右侧的阵地,还有,让泉谷带一个中队,阻击左侧的清军。”

    相川雪江不顾士兵生死的战法,会不会在日军中引起战士的不满毕光荣不知道,但己方所受到的压力倍增却是不争的事实,超过五千名日军士兵猛扑上前,清军是在居高临下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马櫆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起来,“小日本这是要拼命啊?老毕?”

    毕光荣心中快速盘算着自己的底牌,还有不足一千二百人,“弹yào还充足吗?”

    “还好。出发前把不必要的东西都放下了,就担心会有这一招。”

    弹yào充足还算是好消息,毕光荣如是想着,凭这一千人,但没有重武器,怕是很难完成阻击敌军的任务,眼下只有寄希望于刘珩那边,只盼着他能尽快注意到这边的战况,从对面杀过来!“告诉弟兄们,准备作战!”

    在战场的另外一边,刘珩不必用望远镜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攻上来的日军的狰狞的五官,不用他多做吩咐,清军同时开火,日军部队像是田间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批的倒下去,鲜血从身体中流淌出,顺着角度颇大的斜坡缓缓汇聚成一条鲜红的小河。

    刘珩是当年肃顺在直隶总督任上,奏请朝廷批准,在天津成立的武备学堂的第二期生员,他和他的同窗已经是各省军中仅次于光武新军所出的第二批人数最多,如今所出地位最尊隆的一批人,但和光武新军不同的是,武备堂受训生员如今的仕途展布大都平均,可算是不好不坏,既不像朱洪章这样已经成为兵部shì郎,今天更统帅数十万北地儿郎征战东瀛的那么荣光;也不像林文察那样,吃拿卡要,为皇帝阵斩军前的那么凄惨。

    刘珩绝不是坏人,和毕光荣等虽不是同窗学成,但也有一份袍泽之谊,不过他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很好的战场指挥官,无他,过于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了一点。平日在军中,战士们于他也是爱多于敬,敬多于畏;眼见弟兄战死沙场,他有时候都会止不住眼中的泪水。让这样的一个人指挥作战,实在是毕光荣的极大失策!

    “老刘,日本人是铁了心要突破毕大人他们的防线了,我们是不是突击支援一下?”

    “再等一等吧?”刘珩犹豫着说道,“敌军人数太多,等在他们的阵地前消耗一些之后,我们再进攻。再说,我们这边的战斗不是也还没有结束吗?”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彼此的官衔虽然是相同的,但这一次整体的作战计划是毕光荣提出并具体指挥的,所以,在对面的战斗不提,在这一边,是由刘珩指挥作战的。鲁秉礼无奈的摇摇头,退到了一边。

    泉谷典是日军派出来阻击左面清军的指挥官,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的任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前面由同僚青木发起的两次进攻全部被中国人击退之后,他便选择了这样的作战方式:既不派人进攻,也不许士兵无谓的làng费子弹,只有在清军试图发起攻击的时候,想办法挡住对方就是。因此,和另外一面喊杀声震天比较起来,这边却是水净鹅飞,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听着子弹暴烈般的声响,看着敌军战士在军曹的指挥下不顾从坡上滚落而下的弟兄的尸体,奋勇冲锋的凶猛,最前锋的战士距离毕光荣等人所在的阵线已经不足三十米!鲁秉礼嘿声大叫,“老刘,要是再不上的话,毕大人哪里怕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刘珩也有些发傻,“这,要不然的话,你自己一个人下去?”

    这句话说得太过不堪,鲁秉礼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其他,破口大骂,“**!下面这么多人,你让我一个人下去?不是让我送死吗?”

    “你……”刘珩自知说错了话,但万众瞩目,如何能落这个脸子,“鲁秉礼,你这算什么话?军中上下有别,你少和我说脏话!”

    “放屁!你真以为你的胡军mén了?还上下有别,你比老子哪一点高了?老子骂你又怎么着了?”

    朱琦、葛起元两个眼看他们要当场打起来,在一边做好做坏的劝解;人丛之外,马yù麟、张兆泰、郭牖心、刘树棠几个商量了一下,认为这种态势进行下去,不但杀不得敌人,只怕自己的军心就要先luà鲁说得没错,毕大人那边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我看,我们不如带兵冲下去,解救他们一下。”

    “救当然是要救,但就怕我们自己落得个泥足深陷——”郭牖心向刘珩的后背努了努嘴角,“日后要是他在军mén面前说三道四,该当如何?”

    “就怕他不说。”鲁秉礼给人劝得无可奈何,只得转路向这一边行过来,正听见郭牖心的最后一句话,“我们这么多张嘴巴,还说不过他一个人?到时候,军mén不办他一个临战观望、畏缩不前的罪名,就算他祖上有德。”

    “好。老鲁说的是,我们这么多人,弟兄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还怕他一个人不成?”鲁秉礼回身,振吭呼喊着命令,“七营,全体集合!”

    “六营,全体集合!”

    “三营,全体集合!”

    “十二营,全体集合!”

    “九营,全体集合!”

    刘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各自集合自己的部队,只听鲁秉礼说道,“弟兄们,还记得你们刚刚入营的第一天,教习和你们说过的吗?绝不抛弃一个军中袍泽,是我绿营第一铁律;如今,毕光荣和他的弟兄们正在浴血奋战,老子要亲自带领你们从这里冲下去支援他们,要是有一个草jī的,老子就亲手毙了他!都给我打起jīng神来,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

    “好!”鲁秉礼和马yù麟几个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出发,和我冲!”

    刘珩呆呆的看着五个营的部队从自己身边快速奔过,回头看看,数千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一起冲啊!”

    !@#

第122节 倾酬恩义(1)

    第122节倾酬恩义(1)

    泉谷典正在喝水,听见喊杀声震天价响起,一个骨碌身爬起来,“哈?”了一声,“战斗,准备战斗!”

    鲁秉礼脚程最快,跑在队伍的前面,扬手一枪,击毙了一个正在慌慌张张跑过来要阻截他去路的士兵,身体半点不做停留,嘴里大声呼喊着,“留给后面的弟兄,我们向前冲!”

    这是事先早已经和战士们jiāo付清楚的,七营的部队胡luàn开了一通枪,把前面挡路的敌军shè杀十余个,根本不理他们接下来的动作,管自向前跑去。e^看而随后跟进的六营和三营,则担任起‘清理战场’的职责,步枪毫不停歇的发shè,打得日本兵只剩下疲于奔命的jīng力,再无暇他顾。

    三个营的部队快速穿chā而过,还不及泉谷典抓紧时间想重新组织战斗,刘珩带领清军主力部队轰然杀到,近十个营的部队加入战斗,日军的防线被彻底冲垮,青绿sè的làng涛卷地而过,地上躺满了日军的尸体,阵线也完全不成样子了。

    刘珩向坡下看看,日军留守在中央区域的剩余部队已经和鲁秉礼等人的三个营厮杀在了一起,而正在向毕光荣等驻守的高坡进攻的敌人似乎并未受到下面战斗的影响,兀自拼死进攻,而坡顶的清军,显然已经坚持不住了,“赵振清、盛泰符、何星汉、杨彬、刘沛霖、庆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过去,一定不能让日军突破毕大人他们的防线!快!”

    五个人领命而行,但这种突击前进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战场上到处是中日两国士兵在拼死厮杀,街道几乎都被堵塞住了,又何来的道路可供他们顺畅通行过去?赵振清心中大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命令士兵加快,再加快,同时心中祈祷:老毕,可得再坚持一会儿啊!

    毕光荣肩膀中弹,疼得面sè铁青,仍坚持指挥作战,日军的退路被截断,一定会进行反扑,他早有预料,只是不想会如此疯狂,一条不足四百米长的街道上,经历前后两次的战斗,已经倒下了不少于五千俱尸体,但日军却像没看见一样,兀自猛攻不已,他身边的战士已经锐减到不足七百人,刘珩的部队虽然已经开始从另一边展开了战斗,但照现在的情势看来,怕有鞭长莫及之虞呢!

    把步枪架在地上,他用肩膀顶住枪身,扣动扳机,迎面冲过来的日军被当场击毙,尸体轰然而倒,毕光荣对自己的枪法有极大的信心,看也不看一眼,枪口移动,砰!砰!砰!连续数枪,击毙多名日军,随即向后一伸手,拿过由亲兵重新装满子弹的步枪,又开始发shè起来。

    他的这种枪法固然jīng准,但终究效率太低,而日军的人数太多,攻击起来更是完全不要xìng命,使得战场形势逐渐向日军方面倾斜。

    盛泰符和何星汉带领兵员不顾一切的向前突击,日军守卫部队眼见阻挡不住,动了血腥之气,一个日军士兵首创与敌偕亡的全新战法,把步枪一扔,紧跑几步,身体被清军的子弹打得来回趔趄,却终于给他扑到身前,猛然间一声巨响,“轰隆!”他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火榴弹,和对面的三个清军战士拼了个同归于尽!

    这种作战方式是闻所未闻的,清军士兵大惊失sè,不得已开始后退,“打,给我狠狠地打,不要让日本人贴到身边来。”盛泰符吼叫着,急促下达作战命令。日军眼见人数不敌,战事失利,学着刚才以一条命换多名敌军xìng命之人越来越多,战场上火榴弹轰然爆响的轰鸣不绝于耳,每一声爆炸,都换来清军士兵的多人伤亡。清军增援部队的进程进一步被阻止了。

    而在毕光荣所在的阵地前,战斗越发危殆,到下午未时前后的辰光,阵地终于被日军突破了!六十余名日军士兵冲上缓坡,对着伤重之下兀自还要举枪反击的清军战士好一顿屠杀式的扫shè!包括毕光荣、曹擢新、马櫆在内的一千五百名清军官兵尽数战死!

    而日军为取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更加高昂,相川雪江统帅的三个旅团和六个屯田兵中队合计超过一万人的日军部队中,有超过六千七百人永远倒在了这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日军残余部队如cháo水般踩着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和鲜血向西逃窜而去,片刻之后,战场便恢复了如鬼蜮般的平静,鲁秉礼由亲兵护卫着,登上缓坡,那么高大的汉子虎目含泪,蹲下身去,为毕光荣擦掉脸上的血迹和污秽,一千多名战士啊!就这样牺牲在这片阵地上了,偏偏……

    他猛的转过头,看着刘珩正快步从坡下赶来,一时间怒从中来,快步迎上,还不及刘珩开口,迎面一拳,重重的打在对方的脸上,“**你妈!”

    刘珩全没提防,这一拳挨得结结实实,顿时鼻血长流,眼泪、鼻涕、鲜血糊了满脸,说话的声音都不正常了,“你……干什么你?”

    “要不是你始终不出兵,老毕能死吗?日本人能跑得了吗?”鲁秉礼越说越来火气,伸手掏出手枪,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刘珩的衣服,一个劲的往上拖,“**,我当着老毕的面毙了你个狗东西!”

    众人焉能不管?齐齐拥上,把刘珩夺了过去,又把鲁秉礼劝开,后者眼泪狂飙,骂声不绝,“hún账!你怎么不去死!王八蛋,我要到胡军mén面前告你!”

    刘珩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泪眼朦胧中向周围看过去,便是自己的亲兵,也是用很古怪的眼神看向自己,在他们的心中,自己一定是个只知保命,置友军于不顾的坏人了吧?

    日军虽然暂时撤退,但清军的进攻却不能因此而休止,队伍中也有向导,知道此处距离高野庄园的距离不远——那里是日军的总指挥部,这一次从四面城mén杀进来的清军都是以哪里作为最后的目的地的。因此,在短暂休整,把死亡将士的遗体安置妥当之后,清军马不停蹄,开始继续前进。

    六公里的路程在清军而言实在算不得很远,临近申初时分,前锋部队已经可以看见道路尽头一片翠林掩映中蒸腾而起的烟雾,士兵不知道高野庄园有温泉,只以为是远处燃起了火头,“快看啊?那里着火了!”

    刘珩同样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起火了?”他问道,“不会是我们的人已经杀到了吧?没听见声音啊?”

    鲁秉礼对他积怨未平,理也不理刘珩的嘀咕,管自带领部队前进,“弟兄们,跟我走!到前面去看看!”

    刘珩本来想和鲁秉礼拉近一下,但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形容,只好干巴巴的吞了口吐沫,领人赶抢在鲁秉礼的前面,顺着崎岖的小路向前行去。

    从城区到高野庄园的路在出了中心地带之后陡然变得狭窄,不但窄,路边还生长得无比茂密的灌木、草丛,足有一丈几尺高,若是敌军在这里设下埋伏的话,只恐兵士会受到很大的冲击哩!刘珩心中思索着,又提高了脚下奔行的速度,“告诉弟兄们,都注意一点,当心敌人会有埋伏。”

    战士们握紧手中的步枪,按照当年在军营中受训所得,一个营的部队分作两排,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顺着左右两侧前进,身体紧贴着路边的灌木杂草从,向前小心翼翼的行进。刘珩回头看看,鲁秉礼、杨彬两个的部队跟在其后,再远就为了视线的缘故而不得见了。

    前面突然响起枪声!令士兵立刻卧倒在地,刘珩猫腰快跑几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

    “那是哪里打枪?”

    “不知道。”

    刘珩暗暗啐了一声,匍匐在地,使劲向前爬了几步,经过一个拐弯,这一次看清楚了,有近一千人的清军部队正在和前路上担任阻击的日军部队展开jī战,从背影分辨不清是哪一支作战部队,但看他们刚刚组织起的进攻被日军打退回来,指挥官正张牙舞爪的说着什么。

    刘珩放下心来,再度爬起,猫着腰向前贴近,行不到一半,就为清军发现了,进攻正在jī烈,士兵如惊弓之鸟,猛然回头,枪口正对着刘珩,“自己人!”他赶忙喊了一句。

    更多的清军部队跟了上来,两下里会师此处,一问方知,这是从南mén杀进来的战斗部队,刘珩知道,从南mén进来的是贵州并,由贵阳府总兵官陈耀庚指挥作战,一问之下果然如是,这两个营的部队管带分别叫樊嘉猷、彭泽,杀到这里,也是因为进城之后,战斗搅luàn成了一锅热粥,彼此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从哪里前进为好,不知不觉中,竟然突击到了敌人的老巢来了。

    刘珩抿嘴一乐,顾不得其他,管自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日本人的防线太坚固,我刚刚组织了一次进攻,你看?”樊嘉猷用手一指阵地前方躺下的百十俱尸体,“阵地没有拿下来,还折损了这么多弟兄。”

    “李澂!”鲁秉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樊、彭、刘三个回头看去,鲁秉礼向新到了二人点点头,表示一下礼节,对刘珩还是不理不睬,“李澂,你个兔崽子,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大人,我来了。”

    “带你的人,突击一下,看看日本人的火力防备情况。”

    澂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准备战斗,鲁秉礼在樊、彭两个的肩头拍了一记,转身回去了。“刘大人,他怎么不理你?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李澂发起了一次试探xìng的进攻,日军立刻反击,而且通过这一次进攻给清军发现,日军阵地上竟然布置了重机枪!威力绝伦的枪弹如风卷残云般,把清军一个小队的士兵打得抱头鼠窜,忙不迭的逃了回来,“不行,头儿,日本人有重机枪,我们上不去。”

    “行了,再想别的办法吧。”鲁秉礼摆手说道,“你下去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再叫你。”

    鲁秉礼挥退他,趴在隐蔽处,用望远镜向敌军阵地探查,日军的人数很是不少,足有一个步兵联队之多,最靠前的位置安放着十四tǐng重机枪,他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些重机枪全部都是大清制作的!不用问,一定是从胡小máo他们上一次战斗失利之后缴获而来的。

    想想都觉得有火:自己国家制造的东西,现在反过来对付自己了?鲁秉礼嘀咕着骂了几句,拍了拍樊嘉猷、彭泽的肩膀,示意他们和自己退下来,二人点点头,跟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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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倾酬恩义(2)

    全文字无广告     第123节倾酬恩义(2)

    都了阵地后的安全地区,刘珩正在和盛泰符几个人说话,远远的看他走近,识趣的选择了避开,弄得两个来自贵州的汉子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冷硬僵化的气氛,他们也感觉到了,更不必提盛泰符几个了,知道鲁秉礼为毕光荣等人之死积憾难解,眼下不是时候,还是等这一仗打完了,再做个鲁仲连吧。

    樊嘉猷、彭泽向众人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提及刚才的试探性攻击,二人齐齐皱眉,“我看出来了,驻守前面阵地的,都是日军的精锐部队,除了尽数消灭,没有旁的办法。”

    “敌人有多少部队?”盛泰符没有到前沿阵地去,因此这样问道。

    “一个联队吧?”彭泽说道,“而且有重机枪配备,我们要是进攻的话,损失可能会很大。”

    鲁秉礼挠挠长出寸许长的头发茬的额头说道,“可惜手中没有炮,要不然的话,这一片阵地算什么?几炮就把他们都轰干净了。”

    盛泰符琢磨了片刻,向后招手,“一人智短,二人智长,老杨,你们都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把何星汉、杨彬、刘沛霖、庆安几个人都叫过来,只有一个刘珩形单影只的落在最后面,樊嘉猷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反觉得这个面色白白净净的汉子挺可怜的,“这位,您也过来啊?怎么了?”

    刘珩眼睛一亮,赶忙靠了过来,“有事?”

    鲁秉礼等人虽然心中不耻,但碍于友军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不是在琢磨怎么攻击敌军的防线吗?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要么就直接进攻,不过那样伤亡太大……”

    “王八蛋!”鲁秉礼恨恨的咒骂了一声,音调大小正好可以让身边的同僚听见,刘珩面色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嗫嚅着说道,“要么就放火。这两边到处都是可燃物,一旦放火,敌军除了败退,就只有被活活烧死的下场了。”

    “放火?你糊涂啦?一旦风向改变,我们就先变成烤鸭子了!你出的这是什么混账主意?”

    刘珩狠狠地瞪着他,无论如何他也是一营管带,所犯之过也不是有心为恶,给鲁秉礼这样不留情面的当众辱骂,心中自然来火,“你……少骂街!”

    “放屁!老子就骂你了,怎么着?要不是你,老毕能死吗?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软骨头,窝囊废!”

    “**!”刘珩就是再窝囊,也受不得鲁秉礼的挤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刘某人是不是软骨头,窝囊废!十四营,集合!和老子一起冲锋!你不是说我害死了老毕吗?今天我把这条命还给他。”

    战斗任务并未确定下来,刘珩这种做法无疑就是送死。众人焉能让他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冲出去?盛泰符瞪起大眼,暴烈的斥骂,“都滚回去,看什么看?”几句话的功夫,把刘珩的步卒都驱赶开来,“老鲁,你也是的,刘管带也并不是故意拖延战记,老毕之死只能说是他的命数——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呢?”

    鲁秉礼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头,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刘珩眼圈微红,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抹了一把,继续说道,“要是放火的话,等一会儿我们先派弟兄们清出一大片空地来,要是风向如我们所想,自然也就罢了,日军一定会不战而退;要是风向改变,我们也好有一个临时避让的余地。你们以为呢?”

    盛泰符和杨彬、刘沛霖几个商议一下,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发起冲锋的话,未必是不可以,但己方的损失也会极大,重机枪的射程在三五百米之内,远超过轻步枪的威力,不知道会有多少弟兄阵亡在前进的路上呢,“那好,就按老刘说的,派人清出一片区域来,然后就放火!”

    人多力量大,十余个营的清军战士一起动手,脱下戎装,暂时坐起了农夫,像割麦子一样的割掉一人多高的杂草、灌木,厘清了方圆数百米内的环境,等到把青草割断,盛泰符和刘珩这才发现,原来就在清军驻留区域旁边,就有一条很窄的河沟,这让两个人同时心中一动,听前面樊嘉猷已经随即派人把阵地上留守的部队撤下来,这边开始燃起了火头。

    清军的运气真是背到了极致!火苗裹挟着烟雾反向而来,炙烤得人面皮生疼,离火场最近的鲁秉礼只觉得一阵焦臭味冲入鼻管,“大人,您的胡子!”

    鲁秉礼心惊之下,用手一抹,两腮的胡子都被火焰的高热烤得开始大卷,用手一掳,掌心全是黑色的!“刘珩,你出的这个鬼主意!”

    盛泰符众人想笑不敢,只得强自忍耐,看着鲁秉礼狼狈不堪的逃回来,脸上一团焦黑,如同那画上的钟馗相似,更是抚掌大笑。就连刘珩也为之莞尔。

    火势越来越猛,在烧光了临近清军一面的杂草之后,火焰逐渐蔓延,空气中传来冷热风交汇对流时发出猛烈的‘呼!呼!’的声音,而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涌入火场,也使得空气的流通逐渐反向前进,火焰裹挟着浓烟,向日军阵地扑去。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物理常识,但在刘珩等人看来,却是上天保佑,风向改变的象征,“ 太好了!这下该小鬼子尝尝苦头了!”

    声音尚未落地,就听见远处有日本人惊惶恐惧的叫喊声和被浓烟导致的呛咳声,刘珩忽然大喝一声,“弟兄们,到河中去,阴湿了身子,我们进攻!”说完,他第一个冲下河沟,连头带身子全部泡在水中。

    营中战士一望而知,眼见现在的火势这么猛烈,这回冲过去不被敌人的子弹打死,也得被火活活烧死。但长官第一个冲在前面,旁的人还有什么话说?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百数十人跳进河沟,将全身拿喝水浸湿,随即爬上岸来。

    刘珩一把提起步枪,大喝一声,“和老子冲!让别人看看,我刘珩是不是窝囊废!”

    向前冲了三五十步,刘珩已经到了火场之中,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所下达的命令是多么愚蠢!被浸湿的身体根本不能阻止火焰的炙烤,胡子、眉毛、裸露肌肤上的汗毛如同遇上沸水的雪人儿般瞬间融化,便是一直滴着水的头发,也发出丝丝拉拉凄惨的呻吟,鼻子中呼入的都是毛发被烧焦的焦臭味,还有就是猛烈而炙热的空气,“都闭上嘴巴!”

    他勉强吸口气,大声呼喝,“加快脚步,冲过这一段路程去!”

    日军眼见火势向己方阵地逼近,知道这里已经不可守,正在组织撤退——日军指挥官没想到清军会蹈火而至,耳边听见中国人的呼喊,抬头看时,一个浑身上下冒着黑烟的人已经到了身前不足十五米的距离之内,“啊!是中国人……”

    刘珩扬手一枪,把他打翻在地,看也不看一眼战斗的结果,猛向前冲,“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手中的步枪快速的击发,他的射击精准度相当好,枪声响起,总有一两个日军士兵被击毙当场。

    日军有些慌了手脚,他们的武器大多背在身上,正在为躲避越来越近的火头而选择撤退,谁知道这时候会有中国人杀到?再想放下手中的物什换肩摘枪已然不及,也只好拼尽全力的向后撤退,希望能够借助距离上的优势,化解战场上的极端不利的局面了。

    刘珩一则是知兵之人;第二也是有心一雪今日蒙受的耻辱,眼见日军连武器都没有,如何肯放过这样一个打落水狗的时机?他一边奔跑一边手忙脚乱的换上一排子弹,百忙中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哈!”越来越多浑身焦黑,甚至有一些是肩头、头顶带着火星的友军士兵跟在自己部队的身后从火场突击的出来,正在兜尾杀来!只不过,看他们的样子都是一团黑炭也似,分辨不清谁是谁了。

    他只顾回头探查,脚下一个没注意,咕咚一声被绊了狗吃屎,枪也脱手而飞了。“快追,别停下!”

    士兵脚下不停,却频频回顾,神情中的关爱之色让刘珩更觉得眼圈发热,费力的从地下爬起,前走几步,却觉双腿生疼,低头看看,裤子已经被烧光了半截,膝盖因为在地上的猛烈撞击,露出了血痕,“娘的,真疼。”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步枪,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你怎么样?”

    “我没事。”他随口答应着,一惊抬头,对上一张大大的黑脸,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一口里出外进的牙齿,赫然正是鲁秉礼。

    “没事就好。”鲁秉礼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欲言又止似的,“先走了!”

    看着鲁秉礼和战士们远去,刘珩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恨恨的一咬牙,迈开大步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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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倾酬恩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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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由刘珩提议燃起的大火越烧越发猛烈,火势蔓延的速度更是远远超过清军的预期之外,等他们的脚步到达高野庄园的大门外的时候,火焰也已经紧随其后的燃烧到了尽头,“现在怎么办?没路了?”

    “进庄子!”刘沛霖看着眼前高耸而起的围墙,低声吩咐,“告诉弟兄们,不想被烧死的,就跟着我冲进去!见到人,只要是喘着气的,就一概击毙!”

    “庄子里……”杨彬向下猫腰,子弹凌厉的从头顶飞过,“好像是有日本人呢?”

    刘沛霖说道,“这里可能是日本人的指挥部,自然是有人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这回要是顺利的话,一定能抓到几只大鱼。弟兄们,冲啊!”

    一千余士兵从火场一路跑来,身、脸都被熏成焦黑色,鼻子中灌进去的都是灰土,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身边的战友也是对面不识,听见呼喊,有人分辨出是管带大人的声音,用肩膀撞一撞身边的弟兄,抄起步枪,“走了!”

    “还要冲啊?”

    “废话!”这一次更加能够分辨清楚了,是队正的声音,“火就要捎过来了,不前进在这里等死吗?快,快,动起来!”

    冲到高野庄园的墙外,日军的抵抗让人前进不得,院墙的各处都有日军临时挖出的窟窿,成为简单的射击火力点,而清军要进攻,乃至在外面发射枪弹击毙对方,却因为视界的狭小,变得非常费力,“这样不行!”杨彬后退几步,口中嘶吼着。

    “找到大门,炸开门,我们才能进去!快,派人去看看,大门在哪里?”

    很快的找到大门,但仅仅是这十几米的道路,也不是那么容易冲过去的,刘沛霖感受着百数十米外烈火逼近的炙烤的热度,心急如焚,这会儿没有更多的可想,只能豁出一头了,“老郭,郭春亮!带你的人冲到门前去,用火榴弹把门给我炸开!”

    “是!”郭春亮答应着,先拿出几枚火榴弹,狠命的扔过去,爆炸声连天价响起,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日军的视线虽然一时被烟雾所阻,但清军的意图却很清楚,轻步枪、重机枪不分目标的猛烈扫射,也顾不得观察战斗结果,先把敌人阻截在大门之前再说!“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郭春亮迎面被子弹击倒,后背炸开碗大的窟窿,还不及身体倒下去,一颗子弹鬼使神差一般击中他腰间的火榴弹,轰然一声巨响,弹片击中了友军的几个战士,死伤者轰然而倒——反倒比他的尸体更早一步落地。等爆炸停止,郭春亮的上半截身子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刘沛霖痛苦的呻吟一声,转头又再大吼,“燕子,小陈,你们带人也上去!周海、万劫,火力掩护!”

    眼见军中的弟兄死得如此凄惨,清军士兵都有些红了眼圈,两个连队的士兵怒吼一声,挺身加入战团,“打,冲过去给我使劲的打!”

    越来越多的士兵倒在庄园的大门前,三个百人连队出击,最后能够顺利到达两扇紧闭着的庄园大门之下的,不足三十人,储燕子后背靠在门上,这才觉得胸腹一阵阵疼痛,解开衣服看看,肩膀和小腹各中一枪,好在是轻步枪子弹,一时间还不会有致命的危险,“哎?头儿……”

    “我没事。 全文字无广告 先把门炸开再说。”

    大门处是日军的射击死角,一时间倒还不至于被敌军的火力袭扰到,储燕子把众人手中的火榴弹集合起来,紧贴着大门就地埋好,先示意战士躲开,随即拉燃引信,向外猛扑!爆炸声响过,大门被彻底炸碎,飞溅出来的除了火榴弹的弹片和大门的木屑以及铁制门环等物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碎石和尘土!

    等到一切休止,刘沛霖这才发现,大门的另外一侧已经被麻包所拥堵住, 数个麻包已经被扎得支离破碎,里面装填的灰土和碎石缓缓滚落下来,他向直起身来的储燕子一瞪眼,后者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有了!”

    “来人,把火榴弹给他扔过去,别***拉引信啊!”战士们为长官这句话逗笑了,谁还会不记得这个呢?

    把散落在身前的 火榴弹捡拾起来,再远一点的就不能要了,储燕子流血过多,已经不能再动,只好由弟兄们学着他的样子,埋下炸药,拉开引信,向外就跑,“你个呆子,趴下!”

    储燕子话声未落,爆炸声和那个倒霉的士兵的惨叫声几乎同时 响起,但让人觉得讨厌的是,也不知道日本人到底堆砌了多少麻包,炸过之后,仍旧是没有很大的变化,“***!”储燕子破口大骂,忽然灵机一动,反手在自己身后摸了摸,是湿软的土地!真该死,怎么忘记了,就不能从墙根炸开吗?失策,太失策了!

    再一次让战友把火榴弹抛过来,这次却不会选择在麻包附近,而是就着墙根,挖开一个硕大的窟窿,把所有火榴弹一股脑的放进去,将引信拧成一股,拉燃它,起身猛冲几步,一个鱼跃卧倒!

    剧烈的爆炸声惊天动地!耳边传来日军战士的呻吟和惨叫声,不用问,不是被弹片所伤,就是为横飞的 碎石砸到了。刘沛霖眼见庄园的墙被炸开,第一个冲了起来,“弟兄们,和我进去杀鬼子啊!”

    还不及周海和万劫带队冲杀,身边轰隆隆如同过火车一般冲过一支队伍,“哎!怎么还有这样抢功劳的?”万劫大骂着,“这是谁的部队?”

    “我们是十四营!”跑在人后的一个战士百忙中回头答应了一句,跟进前面的弟兄,飞快消失在破损的大洞中。紧接着,园子内响起了爆豆一般的枪声。

    “是刘珩的人?”

    “你管他是谁,总之是友军就是了。”周海用力一招手,“弟兄们,我们也进去!”

    园子中的深处给人的感觉是雾气重重,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温泉的作用,只以为是日本人搞的鬼把戏,子弹的撞击声和敌我双方的士兵的惨叫声混成一团,也分不清谁在哪里,一个清军士兵脚下一软,低头看看,是个满身是血的日本兵,伸手摸一摸,还没有断气,“喂,来人……”

    这句话还不及说完,躺着的日本兵手中突然多出一支匕首,从这个好心的中国小伙子的小腹扎了进去,士兵只觉得下腹一凉,紧接着就是彻骨的疼痛袭来,“哎呦!”一声坐到,正要爬起来,那个日本兵鼓起勇气一跃而起,反而把他按在身下,手中的匕首连续在他小腹和胸膛进出几次,二人的喉咙中同时发出含义绝不相同的呼号!

    刘珩一步跨上,扬手一枪,从他的后脑打进去,半边的脑壳被掀起,尸体猛然趴倒,战士上前,把他推到一边,他身下的清军战士大睁着眼睛,也已经断了气,他的胸腹之间,一片血肉模糊!

    “大人,您看?这群狗杂碎!”

    刘珩鼻子一阵酸胀,扭过头去,“告诉弟兄们,不要有丝毫的手软,免得为日军所伤;还有,知会各营管带,都小心一点。”

    庄园外的大火熊熊燃烧,漫天飞舞的草灰被热气席卷着落在园子中,地上像是下雪般,落了一层灰白色,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浅浅的坑,鲁秉礼、盛泰符、马玉麟、张兆泰、郭牖心的部队也冲了进来,日军便是再强横,也抵抗不住清军越来越多部队的猛烈攻击,战斗逐渐向庄园内移动。

    刘珩带领部队冲在最前面,耳中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转头看看,一条冒着些微热气的小河绕园子流过,他弯下腰去,用手捞了一把,水是温热的。刘珩这一次想起来了,在来此的海船上曾经听人说过,日本有温泉,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了。

    把湿漉漉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鼻子中有一些硫磺的味道,不会是日本人想在水里下毒吧?糟糕!自己刚刚摸过脸,是不是会中毒而亡?“头儿,我刚才看见里面有人。”

    “在哪里?”他顾不得多想,在水边站了起来。

    “好像就是在前面的房子中,不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刘珩本想等更多的部队到来之后再行动,又一想到鲁秉礼的一张臭脸,火撞顶门,“我们进去,告诉弟兄们,各自小心。先拿步枪招呼,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没说的。”

    刘珩带领部队跨上门廊,小心翼翼的端着枪,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刘珩向身边的战士使了个眼色,自己向右一闪,后者大吼如雷,一脚踢碎横隔拉门,木屑纸片纷飞中,一步抢了进去。里面是日式榻榻米摆设,中央靠门的位置放着一套茶具,刘珩伸手探一探,“水还是热的,他们没走远。分头追!”

    士兵领命而动,从各个角落冲击了出去,片刻之后又转了回来,“没有人。”

    “再找!”刘珩说道,“这还要我教你们吗?”

    片刻之后,屋后突然响起枪声,刘珩几步冲出去,是自己的弟兄正在和日军的部队开始激烈的交火,“突突突突,哒哒哒哒!”之声不绝于耳,清军士兵不时有倒地者。刘珩眼睛一转,已经看清了战场态势,房舍的后面是一片硕大的温泉池水,中间和四周都有假山,日军或者隐藏在假山后,或者隐藏在……***!这些人竟然趴在水里!

    刘珩一伸手,掏出一枚火榴弹,向池水中一扔!漫天的水花轰然溅起,把站得近的清军士兵全都浇成了落汤鸡,水中隐藏的几个日军士兵被震得向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的站起,被清军一举击毙,原本混沌却洁净的池水,立刻被染成一片红色。

    “攻过去,全部干掉他们!”

    十四营的战士已经折损大半,剩余能够坚持战斗的不足二百人,一股脑的冲过面前的障碍,假山后隐藏的敌人也是一愣,不想清军的胆子会这么大似的,为众多士兵包围在其中的一个身穿军装的老者用日语哇啦哇啦的叫了几声,双方战士像是得了号令一般,同时向对方开火!

    彼此的人数差不多,战力也大体相当,而他们的拼火更的进行得史无前例,双方士兵几乎是面对面,对着对方的阵营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各自有三十余人轰然倒地,剩余的战士似乎有意要和敌人比拼血气之勇一样,上前半步,继续开枪射击!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穿透身体,打的中枪者不由自主的晃动身体,咬紧牙根,扭动腰肢,猛烈的开枪!

    这种开枪作战的方式没有任何取巧处,全凭上天眷顾与否,刘珩甚至想不通情况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肩膀、大腿、小腹、胸膛就连续中枪,不自觉的跪倒下来,枪也扔得不知道多远去了。

    用左手抽出手枪,砰砰砰的连开数枪,几个日军士兵哼也不哼翻身倒地,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枪口一转,砰的又是一颗子弹打来,这一枪从刘珩的喉咙右侧打进,擦着颈椎飞了出去。

    刘珩一愣,血已经喷了自己满脸满身,顺着胸膛流淌而下,让他只觉前胸滑腻腻的一片难过,微微张开嘴巴,血沫从口鼻涌出,耳边传来更加猛烈的枪声,他的反应更加迟钝,胸口,小腹被重锤击打似的震了几下,仰面躺倒下去!

    鲁秉礼正看见一个己方的战士摔倒,也分不清他是谁,一步跳进水池,越水而过,手中的步枪连续点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日军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掉转枪口向他瞄准,但还不及发射,就为四周围拢过来的清军猛烈的枪弹逐一放倒在地。对面站立的二百余清军除三人幸存之外,尽数战死!

    鲁秉礼分开人群,从假山一边绕过,“你们是几营的?”

    “十四营。”

    “十四营?”鲁秉礼心中一惊,“你们管带大人呢?”

    士兵也不知道管带刘珩是死是活,茫然回顾,“刚才还在呢……”

    鲁秉礼懒得多说,弯腰下去逐一寻找,终于看见了刘珩,他躺在碎石铺就的池边小径上,脖颈中、胸膛上的伤口清晰可见,血已经流尽,身子变得一片冰凉!

    鲁秉礼呜咽一声,落下泪来。他知道,刘珩的性情有些孱弱,若不是为自己言语相激,必定不会选择这样一种贸然突进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老刘……对不起!”

    巨大的痛苦涌上心头,鲁秉礼疲惫的在他尸体前坐下,把额头顶住膝盖,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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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兵部议军(1)

    www.uu234.com第一卷]第125节兵部议军(1)——

    第125节兵部议军(1)

    福山城的战斗结束之后,清军开始清扫战场,这一天的战斗中,清军就付出了伤亡8,200人的惨重代价,若是计算上胡小毛前期失利的原因,清军在福山城内外扔下了总数超过14,000俱尸体!

    战报到京,皇帝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在前几天李鸿章和鲍超会衔起草的奏折中,三原城已经被中**队顺利而彻底的拿下,伤亡总数不及福山城的一半,怎么这里就伤亡这么严重呢?

    听奕把奏折念到一半,他就挥手打断了他,“行了。暂时就是如此吧。后面的不必再念了。”

    奕答应一声,徐徐后退半步,站到队列之首,“皇上,臣弟在想,用兵东瀛,四海关注,如今兵士伤亡如此重大,……倒应该早作打算啊。”

    这句话说得让皇帝极不爱听,“什么叫早作打算?”他问道,“你想说什么?怎么个打算法?是托请洋人从中调和吗?还是就此灰溜溜的退兵?那些战死的绿营战士怎么说?那些为国捐躯于海疆的海军步卒又怎么说?”

    奕吓了一跳,正要跪倒,皇帝不耐烦的使劲摇动手臂,“行了!”他离座而起,绕室而行,“朕告诉过你们,中日两国之战,是一定要打到其中一国亡国灭种而不能停止。朕只要还是大清的皇帝陛下,此事就断然不能再提!”

    “你想想,朝廷花了多少钱、国家死了多少人,这些都暂时不提,就说放诸四海,可有战争尚未有一个结果,就遽尔展开和谈的?这时候托请洋人从中缓颊,我们和日本人谈什么?是赔偿人家,还是要对方赔偿?”他盯着低垂着头的奕,“你领总署衙门事多年,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

    奕干干的咽了口吐沫,“是,皇上教训的是,总是臣弟处事不明,请皇上恕过。”

    沈葆桢眼见他脸色发青,并不为奕低头请罪而有所缓解,知道奕的这几句话很是惹得皇帝不喜,要是一怒之下有什么严遣,事情就有些不好收拾了,因此在一边小声说道,“皇上,福山城一战,绿营兵士浴血奋战,其中如毕光荣、刘珩、成章瓒等为国报效,捐躯疆场,宜乎有所表彰才是的。”

    “嗯,”这句话果然起到了效果,皇帝的心神为之一分,“大大褒奖!从本年七月初对东瀛开战以来,所有为国牺牲的壮士,都要大大褒奖!内阁拟旨,明发全国;守备以上品级者,在原籍省份设立坟茔,勒碑铭文;并将姓名、籍贯由军中逐一奏明,迎请入京中昭烈祠,永享我大清俸飨,供后人景仰;守备之下者,也要照军中最高等级的抚恤金银发放。有因伤成残者,着立即返回故里,由省、道、府、县四级衙门按月发放粮米,终生供养;并从其家中,由其任选一人,授予公职。”

    看他滔滔不绝,似乎还要继续往下说,沈葆桢心中叫苦:这也太过分了吧?士兵扛枪吃粮,为国征战乃是本份,哪有如此以丰爵厚禄赏赐的?“皇上,皇上?”

    “嗯?什么?”

    “臣想,凡此种种,足以激励将士,感戴天恩,奋勇厮杀了。”

    “好吧,就按你说的,到此为止。哦……”他灵机一动,又加了一条,“所有管带一级的将佐阵亡,一概赏以烈勇巴图鲁嘉号。”

    “是。”

    “就这样,都下去吧。”

    挥退了军机处几个,皇帝立刻召见朱洪章,他是接到朝廷的旨意,从鹤冈府乘船返回国内的,路上舟车劳顿不在话下,心里更是慌乱成了一团:虽然旨意中为张运兰抗拒上官,辱骂同僚一事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又摘去他兵部侍郎的加衔,但比较起来,免了自己北路军总指挥的职权反倒是比对张运兰的处置更加严厉,凡此种种,都可见在皇帝的心中,自己的地位还是不及张运兰来得重要。

    但这不算什么很大的麻烦——张运兰一介武夫,连字也识不得很多,只是对皇上忠心不二,皇上既喜欢他更重用他——反而自己,皇帝既用且防,就很让多年前就转为文官的自己心中发颤了。怀着胡乱的念头,朱洪章进殿跪倒,行了君臣大礼,跪在地毡上,等候皇上发问。

    皇帝半晌无言,忽然落地而起,“和朕出宫去。”他一摆手,制止了惊羽的动作,“让六福跟着就行,你不用去了。出去走几步,等一会儿就回来。”

    一前二后,三个人鱼贯而行,步出养心门,过遵义门、乾清门,穿紫禁城中的甬道一路向外,对沿路所见跪倒行礼的官员理也不理,一直出到大清门外,他才点明目的地,“走,到兵部去!”

    “皇上,容臣前行几步,安排一二?”

    “不必。朕这一次去也只是想看看。”说话间到了兵部公衙门前,朱洪章还是抢上几步,快速的向门廊下正在说话的部中司员摆手示意,对面的一个男子嘿声一笑,“焕文?怎么回来了?刚才我来得有点晚,没看见你。这下可好,怎么,见过上面了?”正是奕山。

    朱洪章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奕山年老成精,自知有事,向外走了几步,迎面正看见一袭明黄色大氅的男子走进来,吓得咕咚一声跪倒下去,“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阴沉着脸,盯着奕山,老人感受着咫尺天威,后背瞬间为汗水打湿,“奴才……奴才言语失节,荒诞不经,……”

    皇帝真有心当场摘了他的顶戴,但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处置大员,未免让人难以心服,只得罢了,“朕当年听人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如今在兵部所见,虽未必有如斯严重,但只见尔等言笑无忌,全无紧张之态,也可以想见你们对朝廷用兵东瀛是何等的不上心!六福?传旨吏部,奕山降三级,仍留兵部尚书任上,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喳!”

    朱洪章不敢相劝,肃手说道,“皇上,容臣带路。”

    “都起来吧。”他摆摆手,让奕山、刘铭传、许庚身等人都站起,跟在他身后进到兵部大堂,又转上几步,到了东暖阁,这里已经临时改作作战室,中央放着硕大的沙盘,东面的墙上挂着日本全舆地图,其中左上角的山形县和中央靠左下方的广岛县已经被人用红颜色的颜料涂抹了一部分。

    “朕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们。”他抬头看看地图,又端详了一番沙盘,开口说道,“从七月初对日作战开始,如今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战事始终未有进展,何也?”他回身一指,“朱洪章,你是刚刚从战地前线回来的,你说说?”

    朱洪章不想会是这样的原因,立刻振奋精神,从容答说,“臣以为,上得皇上指授……”

    “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谈正事!”

    “是。”朱洪章吓了一跳,从他粗重的语气中他能够分辨得出来,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这也是可以想见的,己方兵士折损的情况远超想象,到今天为止,南北两路伤亡士兵的总数已经超过三万,却只取得了这么一点点成绩,怎不令人羞怒?

    “臣想,若说六旬时日,战事进展未能如皇上所料,首在日军抵抗顽强。不论是臣所登陆之酒田府、张运兰军门登陆之鹤冈府;鲍军门的三原府、胡军门的福山城,日军都能依托地利之先,与我军殊死抗争;而我清军将士多未有实战经验,初初踏上战场,难免有慌乱之情,此为其一。”

    “要说第二嘛,就是兵员不足。”朱洪章侃侃而谈,“旁的不提,单说张军门登陆的鹤冈府吧?登陆之兵是十六个营,九千人,战斗一昼夜之后,所剩之兵不足三千。以这样的兵力自保堪堪,若想攻城,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朝廷不是紧接着就派兵过去了吗?怎么还说兵源不足呢?”

    朱洪章正要说话,眼角一飘,落在一边的载滪脸上,看他一脸精神,跃跃欲试的表情,故意歉然一笑,“回皇上话,臣刚刚从鹤冈府回来,前军之事晦暗不清,不如还是由甘大人为皇上奏陈吧?”

    皇帝一转头,看见了儿子,后者怯生生的一笑,“那好,就由你来说。”

    甘滪大喜,给朱洪章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口中说道,“正是为了皇阿玛明晰敌我,果断处置,派商船运送兵源过海,方才有鹤冈府、三原城、福山城三地捷报连连,特别是福山城内,数个时辰内兵士所建之功,撼动天下,全歼日酋,威震敌胆,臣想,用不到多时,只要我绿营兵士一鼓作气,拿下日本全境,断然不在话下!”

    皇帝冷笑着看着儿子的激昂神态,心中有些好奇: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么大言不惭了?年纪轻轻,满口大言,真是让人好气好笑!“眼下快到秋天,兵士的秋冬二季的军装可已经准备妥当了?”

    “是。回皇上话,各省报效的秋冬棉装合计三十万件已经运抵山东、直隶、辽宁、福建各省码头,只等装船之后,即可起运。”

    “这样好。”皇帝点头转身,重又面对沙盘,用手在上面指指画画着,半晌方才说道,“滪儿的话有一句说对了,还得更多的派兵过去。这件事要尽快解决,在九月初之前,再派三百个营,分作南北两路,投入战斗。另外给胡大毛和李鸿章的廷寄中要写清楚,九月底之前,一定要拿下这所在的两个县。要是做不到的话,就将两地统帅就地免去一切官职——这一点,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喳!”众人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军事上的事情,朕是不懂的,你们说说,要是战事进展顺利的话,下一步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

第126节 兵部议军(2)

    第126节兵部议军2

    若是问及战略之事,众所周知,兵部最大的长才就是刘铭传和许庚身两个。前者是行伍出身,受华尔训教多年,又有实战经验;而许庚身则是天生喜欢,他又是用心极专的性子,一事不通,便要弄得个清楚明白方才罢休,因此,提及此等事,这两个人最有发言权。

    “以北路而言,不外乎分作东南、正南两途;请容臣为皇析之。从山形县向正南,依次是福岛县、枥木县、东京都。这种战法可收最快速解决敌人之效,一旦能如作战计划展开,则可迅速瓦解日军军心都丢失,百姓惶悚;但不利之处在于,一旦如斯行事,则东瀛国内勤王之兵四起,于深入之我方,渐成合围之势,再若是加以我军后援迟迟不能至,前军又攻不能克,据不能守,便有全军尽没之危殆。”

    “而若是行以东南为前进之徒,所经之地分别是新泻、群马、琦玉、东京都。这样的路线虽一时无速成之利,但胜在稳妥二字,且给日方以从容布置之机,沿途席卷而下,能更加大量的消灭敌军。最后到达东京都时,只怕北路的日军,也都已经给消灭的七七八八了;于我军对东京都展开最后的攻防作战,较为有利。”

    “那不利的呢?”

    “不利之处在于,战线太长,费时太久,而军中的伤亡怕亦会很多。”

    皇帝沉吟片刻,并不表态,转头问许庚身,“南路的情况呢?”

    “南路战事进展,臣想,也可分作两途。不过进兵之道,却只有一条。”

    “嗯?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两途、一条的?”

    许庚身一笑,“所谓两途,是战守二字;所谓一条,便是进兵之道尔。”

    皇帝也为他的话逗笑了,舒服的在一边落座,翘起二郎腿,“认真说说。”

    庚身说道,“臣以为,南路军当以阪神为最终目的地,此处是日方断然不容有失之地,一旦战事打响,必定是你死我活之所。日后为我军所占据,更加是日方一心要夺回之地。故而臣想,就让南路军在阪神扎下根去,用以消耗日军有生,为北路军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许庚身的这个建议非常大胆,让李鸿章的部队占据兵库县之后,不再向前推进,就把神户当做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尽可能多的消灭日军有生力量,这并非不能做到,但问题有二。第一,日本人会不会按照己方的设计行动?要是他们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甘愿舍弃神户,又当如何?第二,李鸿章为人尖刻而野心极大,让他就这样放弃一个攻克日本首都的机会,这番口舌官司可有的打了!一念至此,他也不自觉的苦笑起来。

    “嗯,你接着说,接着说。”

    “皇,臣一直在想,北路还好,南路则距离东京都太过遥远,一路攻击过去,消耗时日之外,更会折损兵源,倒不如派人再领一军,从中路出击,配合北路之军,直捣黄龙!”

    “你是说,再分派一支中路军?”皇帝问道,“那,从何处进击呢?”

    “从伊良湖水道进伊势湾,在爱知县登陆,或者从骏河湾杀进去,在伊豆半岛登陆。”

    伊豆半岛的名字在皇帝听起来很觉得耳熟,起身到墙悬挂的地图前看了看,很快找到了目标,嘴角含笑的向许庚身点点头:伊豆半岛或者不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提及富士山、箱根,想来很多人就会清楚了。这两处地方,就是和伊豆半岛同属的静冈县境内。从这里发起攻击的话,效果是极为显著的,同样,面临的危险也会非常非常之大!

    原因无他,静冈县距离东京太近了!他是紧邻神奈川县,也就是东京都所在地的一处地方,就如同山东之余直隶省的地理位置一样。算得的国家根本,是日方断然不容有失的。根据大清方面掌握的信息,日军在静冈县和神奈川县共安排的是日本第一、第二师团和超过十万之众的警用部队、屯田兵部队,绝对是前进路一块最大的绊脚石!

    这样的事情他知道,兵部诸员也知道,许庚身又是言不轻发的性子,既然说这样的话,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果然,和皇亮晶晶的眸子一经碰触,他不露痕迹的避让开去,“正是因为日本人囤积重兵,我方更要迎难而,一则可以消灭日军;二来更可以大大的打击日军锐气——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大清兵士的战力如何!”

    “消灭敌军?日军驻防此地的士兵在十万以,我方处于攻势,要派多少人过海作战,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许庚身一笑,对载滪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似的,“其实不必过多,照臣的估计,只要有三万士兵就足矣在此处站稳脚跟。何也?我方攻击重点不在静冈县,最起码,先期的作战目的不在此处,而是在小小的伊豆半岛,人太多了,反而施展不开,倒不如尽选精兵,落足岛,等站住脚跟,第二批兵士到来之后,再徐徐展开作战。”

    “……这样一来的话,日军不知我军企图如何,岛有我军驻守,凭我大清绿营的战力,彼此攻守易位,日本人想夺回该岛,非付出十倍于我的伤亡不可!时间拖得越久,日军便会越发心慌神乱,想舍不可,欲夺更加不能,这伊豆半岛,便如一颗钉子,楔死在日本人心口,只等时机到来,便可出兵进击;即便一时难以奏效,也可以在北路军进兵之际,穿插日军身后,助军一臂之力,收事半功倍之效!”

    朱洪章等人都为许庚身的话说得动了心,眼睛望着一国至尊,“此事啊,你日后拟一个折子来,朕和军机处几个人看看再说。眼下嘛,还不必急于一时。朕想,对日作战,也不是那么快就能结束的。嗯?”

    庚身献计得售,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

    “朱洪章,你刚刚从前敌回来,军中士卒士气如何?每天饮食用度,可还能够支应吗?”。

    “一切正如皇所料。战士们群情激昂,都想着早一天阵杀敌,为皇效犬马之劳呢!”朱洪章马屁滔滔不绝,左右皇帝也是不知道的嘛!更何况,自己的话也不能算是撒谎,“至于军中用度,以臣观之,尚可支应旬月时日。”

    “缺失之物主要是武器弹药还是什么?”

    “主要是弹药、医药和饮食之物。”

    皇帝一愣,前两者他还能想得到,怎么士兵们连食物都开始短缺了吗?“回皇话,这其中有一个缘故:兵士大多的大肚汉,有时候甚至还要分出一些给当地无所依靠的百姓,因此,军粮消耗,最为严重。”

    “此事断不能行。”皇帝大声说道,看他大发脾气,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洪章更是股栗,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军粮是只能给绿营士兵吃的,没的给了日本人,这算什么?难道要朕为日本天皇抚养百姓吗?立刻降旨,此事作为永例,绝对不准再做下去,不但如此,要让日本人都动起来,留他们一条性命不是可怜他们,而是要他们给我们干活劳动的。从下个月开始,运输过海的军粮一律减去三分之一,以每一个月减量三分之一进行,三个月后,粮食问题,就由驻日绿营完全自筹解决。”

    “皇,日本产粮省远不及我大清之多,况且还有那么多百姓,若是军中少了粮米的话……”

    皇帝狞笑着撇撇嘴,“把朕的这番旨意告诉李鸿章、胡氏兄弟几个,他们脑子这么好,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朱洪章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一寒。这会儿他已经猜出皇帝心中想的是什么了——粮食不会就此增加,而要保证士兵的吃饭,自然的,日本百姓也就不能顾及了。或者活活饿死,或者为了一口果腹之物自相残杀,……想不到,这位主子平日里温文尔雅,对待日本人的心思竟然如此狠毒?

    皇帝抬起头,吩咐一声,“都出去,朕和朱洪章、奕山两个还有话说。”

    载滪几个鱼贯而出,暖阁中只有君臣三人,“奕山,过几天你到直隶,随同兵船过海,接掌胡大毛的差事,他是武将,打仗还行,统领十数万兵卒非是能才。没有朝廷的人在那里,可是不行的。”

    奕山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主子,奴才这一次去,主子可有什么锦囊妙计赏赐?奴才日后做事,也好有一个依归?”

    “你当朕是诸葛亮吗?还锦囊妙计?”皇帝和朱洪章都笑了起来,“若是妙计嘛,没有,即便有也不给你,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仗是用不到你亲自去打的,你所要负责的只是兵士的饮食用度;总之一句话,要让战士们在前线厮杀而后顾无忧。至于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奕山福至心灵,忽然跪倒,“皇,奴才有不情之请,在此请主子的旨意。”

    “是什么?”

    “这是经由朱大人的话给奴才提醒才想到的,日本粮米生产远不及我大清,我方士兵有时候会为粮米之事发愁,日本人就不会吗?眼见各处都在打仗,百姓好生恶死,自然都要往安稳之处以求藏身,日本人怕有很多要逃到东京去,这样一来的话,难道日本人就不会缺粮了吗?”。

    奕山的话让二人同时惊讶,“有道理,说下去。”

第127节兵部议军(3)

    第127节兵部议军3

    得到皇帝的鼓励,奕山更是侃侃而谈,“皇您看,日本的产粮大省有四处,分别是群马、山形、岐阜县和兵库县。其中山形县已经可算为我大清拿下,群马、兵库二县也在锋镝所指,唯有一个岐阜县地处内陆,不易获得;但仅此一县所产,要想全部供给百姓官民所需,未免杯水车薪;这还不必提日本人每年所产的粮米根本不足使用,很多时候都要从我大清购进。”

    “如今两国交锋,粮米通道早已断绝,故而奴才敢说,日本人一定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即便有一些存粮,也要紧着兵士步卒和达官贵人食用,百姓嘛,怕是只有喝风的份儿了。”

    听他用词粗鄙,朱洪章白了他一眼,“皇,尚大人说的极是,臣在军中所见,也大体如此。其中春秀等人攻占朝日城时,从府库中找出不少万石的米面,而百姓却分毫也得不到。后来臣问过,听他们说,这些粮食都是要作为军粮使用的。百姓根本休想过问,更不必提能够吃到嘴里了。臣想,凡此种种,我方不妨利用一二。”

    两个人的奏答让皇帝的心思有些飘忽,他们的意思很清楚,用怀仁之法善待百姓,则民心向背必定一目了然,但这种靠粮食或者其他惠徵招揽而来的百姓能够有多少,殊难把握,更不必提日本人的民族性决定了,恐怕更多的人最终的选择都是,即便饿死也断然不会做日奸的?因此,听起来很好,但实际做起来,却是难题多多。这还没有把运粮过海的成本计算在内呢!

    “此事不妥,但奕山的话也不能为错。倒不如变通一下:左右日本人粮食供应困难,就再给他们加加码!被俘虏的日本人中,选择那些不能干活的,一概驱赶出去,让他们到自己国家的首都去,剩下的青壮劳力全都留下来,在军中做活计。孩子,选择八岁以下的,尽数登船,把他们带回国内来,打散居住;女人嘛,同样办理,年纪大一些的,尽数驱赶,年纪稍轻一点的,就留在军中,干她们能干和该干的活计。”

    奕山只是一时开窍,听皇帝这样说话,又有些糊涂起来,怎么叫能干的,怎么又叫该干的?正要追问,朱洪章在旁边干咳了一声,于是他知道,老朱另有打算了。侧脸看过去,朱洪章脸是欢喜和遗憾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六福前半步,“万岁爷,时候不早,万岁爷也该回銮了。”

    皇帝点点头,“就这样,等过几天,奕山临走之前,递牌子进来,朕再和你说话。”

    山和朱洪章快步抢到门外,就地而倒,恭送御驾。

    出了兵部公衙之外,已经有乾清宫侍卫问讯而至,等候在街面,六部官员跪得满地都是,看见他出来,碰头请安,“恭请皇圣安。”

    “朕安。”皇帝迟疑了一下,站住脚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巳时了。主子。”

    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他还并不觉得饥饿,转身举步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户部去!”

    立山和杜翰赶忙起身跟,随着他走进户部大堂,“主子,”立山谄媚的一笑,“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前几天和阎敬铭议政的时候说起,海军军费银子款项已经计算出来了?”皇帝问道,“正好,今天闲来无事,朕要看看各种明细。”

    “主子,卷帙浩繁,且灰尘堆积,奴才恐……”看他瞪过来的眼神不善,立山不敢多说,期期艾艾的答应着,命人赶快下去,把户部、兵部、工部所统筹的军费银子款项条目取了出来。

    果然是很大的一摞,放在桌,立山随便翻开一页,退后半步,他前一步,低头看着,这是一本海战牺牲将佐官员抚恤簿,面写得非常清晰明确,姓名、籍贯,家中亲、朝廷照例颁给的抚恤银联数目,何人经手,何人发放,乃至家中亲的签收指模,逐一列明,“主子,您看,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户部是掌管国家度支大权的第一重地,他特别派了阎敬铭和肃顺两个军机大臣在管理,若说其中有什么弊端?皇帝暗中摇摇头,这两个人不论清直还是忠悃,在朝堂中都鲜有可并肩与论者,总数超过6,000万两银子的款项料必不会有什么虚头,但……六千多万啊!也太多了!得想个什么办法,能够省一些下来呢?

    “各省解部的银子,几时开始?”

    “照朝廷的惯例,是从本年的九月到来年的二月间。”

    “今年能够有多少,你们计算过没有?”

    杜翰声音有些兴奋,“臣等派人核实过,到明年二月,各省解部的银子,总数当首次超过两万万两!”

    “怎么这么多?”

    翰解释起来,原来,朝廷用兵东瀛,举凡军器、粮米、弹药、医药、军装、军服等等所有,都是一笔庞大无比的开支,自然的,商人从中大发财源,各省的税银也就水涨船高,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巨额之数。

    皇帝点头,表示明白。这笔钱看起来非常多,但只怕也都是过路财神,能够最终留用府库的,十不存一!朝廷在打仗,花钱的地方也多啊!人家都以为皇帝是如何如何的荣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种种难题最后都是要积压在自己肩头,嘿!他无奈的苦笑起来。

    看他神情有异,立山不明所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主子,奴才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奏陈。”

    “嗯?”

    “祖蔡氏殁了。”

    这个名字在皇帝而言早已经如清泉流石,不沾半点痕迹,“什么?谁殁了?”

    立山的声音很小,旁人听不见,他的这一声却是入耳清晰,杜翰和载沚一愣,“怎么回事?”

    “主子,就是奴才一次和主子奏陈的,适江夏祖元善的蔡氏次女。前日奴才碰到蔡紫翔,听他说,从江夏传来丧榜,乃女殁了。”

    这样一提,皇帝有一点印象了。一时间觉得很有些惋惜,立山本意的想请自己降旨,旌表蔡氏此女节烈嘉号,但因为一些变故,此事不得行。想不到……这也没有过很久的时日嘛,人怎么就殁了?“怎么死的?”

    立山欲言又止,看样子是不大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奏陈此事,杜翰、载沚几个无不心中痛骂!立山和蔡寿祺勾结之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好不容易火熄烟灭,如今他又要重提旧事了?“你们都出去。”

    皇说话,不能不尊,杜翰几个鱼贯而出,立山立刻前半步,“这不是吗?京中人蜚短流长,尽是说一些闲言闲语,最后弄得老蔡……呃!奴才是说,蔡大人,弄得蔡大人没有办法了,而且,出阁的女子总是住在婆家,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便将女儿送回江夏夫家,不想,夫家人对其百般凌虐,蔡氏一时气短,便仰药而亡了。”

    皇帝微微皱眉,蔡氏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必提什么,但心中总有一点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戚戚,“这个祖家,是什么来路?”

    “祖元善是江夏人,乃父至,任过浙江知县,后为办理漕运改为海运之事不利,被罢职还家。妻子是同城刘氏,听蔡紫翔说,为人既悍且妒,……”

    “行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下面的事情不必他再多说下去,已经心中有数,“你即刻行文湖广总督,让他派人彻查此事!要是祖刘氏真有言语刻薄,逼死人命一事,一定要从重办理!笑话,做人儿媳的,便是任人欺凌的吗?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有,明天你叫蔡寿祺递牌子进来。”

    山不想会有这样的结果心中大喜,“皇,可要他携女觐见?”

    皇帝举步欲行,一时间又站住了,“立山,你少和朕来这一套鬼把戏,朕见他是见他,见他女儿作甚?糊涂!”

    立山一惊,以为皇帝生气了,但抬头看去,却是嘴唇翘起,满脸微笑,心知无碍。眼下不见没有关系,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

    在户部迁延片刻,皇帝登舆而去,朱洪章和奕山跪送御驾走远,后者一拉他的袍服,“焕文,刚才皇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朱洪章一笑,和他并肩走到一边,“竹修,你还不明白吗?”看他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不忍戏弄,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奕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这行吗?”

    “皇开了金口,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朱洪章微笑着说道,“不过,如何把握,却要看你老兄的功力了。要是这件事给京中的那些都老爷知道,任是谁也救不得你!竹修,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奕山琢磨片刻,嘿嘿轻笑起来。

    !

第128节三原掘金(1)

    第一卷]第128节三原掘金(1)——

    第128节三原掘金(1)

    三原城中,清军战士正在快速打扫战场,鲍超纵马而过,一直冲到佐藤府的门前才跳下来,“大帅可在?”

    “在。大帅刚才还在说起鲍军门呢。”

    鲍超快步前行,一边走一边喊,“大帅?大帅?”

    李鸿章的声音从堂上传来,很是亲热的样子,“是春霆吗?我在这里。”

    几步跃上台阶,对叉手行礼的将佐看也不看一眼,鲍超大笑着说道,“卑职鲍超见过大人!”

    “来,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李鸿章满面春风,大声说道,“三原城一战,尽歼敌军,大涨了我中华威风,鲍军门指挥调度,功不可没;自然,列位管带也是一样,都是国家柱石,精干之才!等过几天老夫奏表朝廷,皇上定然多有赏赐!也好慰诸位杀敌之功!”

    张佩纶在一边附和的点头,“都是大帅从中指挥,卑职等哪里有什么功劳,若说皇上嘉奖,亦当是大帅荣膺首功。诸位以为呢?”

    鲍超点头微笑,“还是幼樵兄说的是,若说首功,自然是大帅!”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大帅,还有一件大喜事。卑职也是刚刚才得到弟兄们的回禀,赶不及要向您回明的。”

    “是什么?”

    “弟兄们在城中抓了很多日本百姓和俘虏,其中有一个姓一虎的,为求活命自保,供出一个天大的消息:日本人担心战事不利,很多有钱人家都把家财藏了起来,只是他所住的一条街上,就有三十余户人家,都在自己家的庭院中挖了坑洞,把银钱珠宝什么都藏在其中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军中的法纪非常严厉,即便是像鲍超、蔡庚阳、王煜、汪于泗、滕子玉之流的军中将佐,都也是只能靠每月不菲的军饷过日子,更遑论普通士卒了;自然,李鸿章等不在此列,旁的不必提,张佩纶身为军需主管,只是国内各家商贾贡献给他的银子,就不下数以百万!

    听到这样的消息,无人不觉得欣喜,李鸿章手指轻敲座椅的扶手,“可知道有多少银赀?”

    “这个倒不知道,不过听这个姓一虎的人说,不会很少——三原城经常有往来中华经商的商贾百姓,家家都很有钱。”

    李鸿章眼睛一转,落到张佩纶脸上,后者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贪婪之色,但李鸿章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似的,“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拜托鲍军门和列位将军处置吧。等到真的掏挖出银赀,全数登记造册,然后派人运回国去——在这其中,任何人也绝不可以私相授受,明白吗?”

    “请大帅放心,我这就去做!”鲍超使了个眼色,带着蔡庚阳等人快步出门而去。

    他们刚刚离开,张佩纶一步跃到李鸿章身前,“世叔,这样的大事……”

    “千里当官只为财。”李鸿章说道,“你这半年来,府中也收了不少钱财了吧?”

    “世叔?”

    “眼光放远一点,赚银子是没有个尽头的,不提王煜、蔡庚阳几个,鲍超是皇上心中的爱将,要是这件事不放手交给他们去做,换了任何一个人,你想想,日后给皇上知道了,心中如何看你?”

    “那……即便如此,这一次若是从日本人手中拿出大把的银子,难道就看着他们落袋平安吗?”

    “此事不用你说,鲍春霆人虽然粗鲁,却也不是眼光短浅之辈,少不得你我的一份,到时候,既买了军中诸将的好,又省的劳心劳力,岂不是一举而数得?”

    张佩纶还有些不情愿,毕竟能够落到他和李鸿章手中的,怕也只是九牛一毛,大头还是落到鲍超等人的口袋中,但看李鸿章神色坚定,自知说不进话去,诺诺应承着,退了开去。

    鲍超带人出厅,走了没有几步,王煜突然脑筋一转,快走几步,拦住了路,“军门?你说,旁人家里有,这佐藤家里就没有吗?”

    “您是说?”

    “姓佐藤的不老实,想和我们玩灯下黑。”王煜小声说道,“您想想,他们家有这么大的宅院,家里除了摆设,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何等的不正常?事出反常比有妖。我想,不如就从佐藤家挖起!”

    滕子玉立刻摇头,“此事不妥。怎么呢?你们想想,佐藤家是大帅驻节之地,到时候手搬肩扛的,动静太大,到时候挖出银子来,给不给他们?要是给的话,他位高权重,给多少合适?若是不给,到时候他给皇上上奏折,提上一笔,我们就是杀头之罪!”

    “老腾说得对也不对。如今三原城中有银子,怕是任谁也瞒不过了,大帅那里,总还是要沾沾腥,润润手,即便我们真的是狷介不取,说出去也未必有人肯相信,要想真做到清白无愧,干脆现在就进去,请大帅派人,或者请他一同前往,挖出多少银子,一概封箱。”汪于泗却不同意战友的话,“只是那样一来的话,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除鲍超之外都能了然于胸,唯有一个鲍春霆,愣愣的问了一句,“只怕什么?”

    汪于泗为之苦笑,“只怕日后军门就要落一个不能与人为善的名声了。”

    这一次鲍超听明白了,哧声一笑,“格老子的,银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你们就先自己吵起来了。少废话,先去看看再说!”

    众人出了临时指挥部的大门,转向街上,胡霖苍的部队正在收整队伍,押着成百上千人的日本士卒的俘虏和平民离开家门,准备前往居留地集结,远远的看见他们过来,胡霖苍摆手示意,带过一个日本男子,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军门。”

    “就是这个人吗?你叫什么?”

    “他叫一虎格。三原城里人……”胡霖苍扬手给了一虎格一下,“这是我们大帅,还不行礼?”

    一虎格听得懂中文,又是鞠躬又是行礼,哇啦哇啦说了几句,满是口音,很让人费解,鲍超听得无比难过,“他说什么?”

    “我也听不懂。”众人面面相觑,“你!慢一点说,懂吗?慢一点。”

    “哈!哈!”一虎格答应着,放慢了语速,这一次能听明白了,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商人中一些家有余赀之流,因为担心战事蔓延无边,三原城又地处海边,很有可能会成为中**队进攻的目的地,因此,在战争打响之前,就先一步选择了逃亡,而一些无法带走的银钱之类,就选择埋放在自家的隐蔽之所,但具体埋在哪里,一虎格不知道。

    鲍超顿感泄气,又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更加不知道埋在哪里,到何处去找?他瞪了一眼胡霖苍,“老胡,你办得这是什么事?三原城这么大,难道要我们挖地三尺的找吗?”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了,军门,您不知道,这些有钱人虽然跑了,他们的家却是长不出腿来的,而且您猜是怎么着?基本上每一家都留有用来看家的下人,只要把这些人找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找来!”

    带着一虎格和一个通译,胡霖苍到了行进的队伍前,用手一指其中一个中年人,“你,出来!”

    对方听不懂中文,但动作是很清楚的,磨磨蹭蹭的走到队伍外面,胡霖苍不理他,和通译又耳语了几句,亲自上前去,抓住一个苍老的女子,使劲向外一拉,“啊!”女子站立不稳,被拉得趔趄着冲了出来,她身边一个男子大叫着分开人群,扶起了她,二人坐在地上,抱成一团。“他们是夫妻?”

    通译弯腰下去问了几句,起身点头,“是,大人,他们是夫妻两个。”

    “好,全部放到一边。”一句话表过,胡霖苍连续从人从中抓出三十五六个年纪不等的男女老少,大都是一家人集体被抓,看看一虎格没有什么表示了,这才挥手,“把剩下的人都带走!”

    让这近四十个不明所以的男女分别站好,鲍超从左到右走了一遍,“你家中的老爷都已经离你们而去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我大清兵士配合,把府中各自藏有的银钱捐出来,本官向你们保证,少不得你们的好处,若是敢有心隐瞒的,绝不会轻易饶过,都听明白了吗?”

    通译翻译了一遍,众人面色大变,随即明白过来,把恶狠狠的眼光瞅向一边站立的一虎格,后者大感尴尬,随即恼羞成怒起来,一步跳过去,迎头给了为首的一个男子一记狠辣的耳光,“@#¥……!”

    “他说什么?”

    通译一笑,“他在说,让你们平日瞧不起我?”

    鲍超点点头,表示明白,由此可见,一虎格平日在这三原城中未必是什么好东西,这一次是借机报复了。“行了,别打了!谁先招对?”

    人群一阵静默,谁也不说话。显然的,都是忠直之士,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的主人,把府中珍藏的银钱平白无故的贡献给这些中国强盗。

    鲍超也觉得有些为难,这些人都是取得银钱的线索,自然不能就以生死相威胁,他给蔡庚阳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步靠近,迎面抓住一个男子的衣襟,向外一甩,日本人一个跟头栽了出去,还不及他呻吟出声,蔡庚阳呼喝一声,“给我打!看他说不说?”

    士兵都是训练多年的身手,若是真要下毒手的话,只怕这个家伙挨不得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要被活活打死,但这些人事先已经得到知会,手脚留有余地,只是朝皮糙肉厚的地方狠揍,疼是难免的,但绝不会有致命的危险,男子被踢打得双臂抱头,身子弓成一团,任凭对方施为,却硬气得一声不吭!

    鲍超摆摆手,制止了士兵的动作,“喂,还不说吗?”

    “…………”

    “这个不行,就再换一个,我就不相信,日本人真就那么有骨气?”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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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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