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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杨乃武案(3)

    全文字无广告     第144节杨乃武案(3)

    杨乃武有个朋友,叫赵仲文,也是余杭人,家中开着酱园、油坊,无奈富而不贵,总想巴结一个举人,但肚子里货色有限,已经考过两次而不中。杨乃武知道凭他的才学,这一次还是枉抛心力,正是四处找门路,便将他约了出来,如是如是的说了一番,要价五百两。

    “要是撞木钟呢?”

    木钟自然是撞不响的,他的意思是在问,如果关节不灵又当如何?“这还用说吗?当然分文不取。”杨乃武笑笑答说。

    “好,我写一张借据给你。”赵仲文找来纸笔,给杨乃武写了一张借据,“兹借到杨乃武兄名下库平五百两整,准定十二月初一奉还。立据为凭。”下面具名是新科举人赵仲文,再写上年月日,就算成文了。

    这是相沿的规矩,凡是买关节、枪手的都写这样一张借据,一定要写明是新科举人,也一定要写发榜之后的日期,如果不中,就不是‘新科举人’,借据便成了伪造。杨乃武又把关节仔细的给他说明:是人、天二字。破题时将人字嵌入第二个字;天字嵌入第八个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卷子了。

    赵仲文的卷子果然落到刘锡彤的手里,文字固然无错,但文章却很是稀松。荐卷之后,徐志祥看在刘锡彤年纪的份上,勉强取了。但刘锡彤越想越觉得奇怪,以杨乃武的才情,决不至做出如此平常乃至蹩脚的文字,这是何等大事?即令有关节,文章做得好,岂不是更有几分把握?以杨某人的性格,做事不会这样大意!

    因此,他渴望着早早揭晓杨乃武的名字,他所荐的一卷取在第九十八名,这要等到拆开原卷的弥封,才能知道最后的名字,“第七十二名,”书吏高声唱道,“杨乃武,余杭县。”

    刘锡彤大惊!不是九十八名吗?怎么成七十二名了?是名次改过了还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听着,念到九十八名,“赵仲文,余杭县。”

    刘锡彤老奸巨猾,立刻猜到了缘由,一时间心中大喜。赵仲文是县内最殷实的富户,不想自己无意间得到这样一个阔气的门生,不但眼前就有一笔丰厚的贽敬,以后的三节两寿,赵仲文受了自己的栽培,必有重礼——他心中很见杨乃武的情,以为杨乃武必定是自恃UU小说来得,不必用关节也能取中,而关节不用可惜,又无以报答自己的关顾之情,所以转赠赵仲文,等于是为自己介绍了一个阔门生,等出闱之后相见,倒要好好抚慰他一番。

    但刘锡彤完全错打了盘算!门生拜老师时,只封了二十四两的红包——这是约定俗成的数字,比较起刘锡彤所想,简直天差地别。老人面上就不大好看了,更兼以赵仲文礼数虽很周到,神情却冷淡,更无丝毫当面孝敬之事,刘锡彤有些沉不住气了,特意点醒他一句,“老弟此次高中,完全得力于第一场第一篇文章那个破题做得好!”

    这下点得很明白,但也是点中赵仲文的伤疤,他心里在想,你卖关节,我买关节,都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多好,何必还要用讥讽的口吻,丑表功一番?心里有了反感,赵仲文大少爷脾气发作,冷冷的说道,“是!老师的吩咐,门生也照办了。”

    这话令人诧异,“我?”刘锡彤问道,“我吩咐过什么?府上虽在老夫辖下,我跟老弟却是第一次见面, 从未通过音讯,何来吩咐二字?”

    听他这样说,赵仲文知道其中大有文章,不过他是生意人的性情,而这件事在他看来,又是不折不扣的交易行为,做生意讲究一手钱一手货,何况,花五百两买一个举人,就像花钱为祖宗三代请一个诰封一样,完全是面子上好看的事情,他本人并无将本求利的打算,因为如此,越发觉得无所谓,便很轻松的说道,“这话,老师该问原经手人才是的。”

    刘锡彤大怒!赵仲文这样说话,不像是学生对老师,倒似乎是商号的大老板对上门讨债的小客商!原经手三个字尤其难听,竟是明指他在出卖关节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他毕竟是忍下来了,因为还是不明其中来龙去脉,总要搞得清楚明白了,再做决断。

    经过一番探查,终于搞清楚真相,刘锡彤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偏偏又不能找杨乃武算账,因为人天二字不管是卖是送,关节总是真的,一旦闹起来,咸丰八年的前事可鉴。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只有忍气吞声。而且,这件事落在别人手里也就罢了,杨乃武为人心狠手辣,捏住这样一个大大的把柄,不知道几时就会翻出来,惹起极大的麻烦,真正是后患无穷!

    越想越揪心、越想越懊恼,刘锡彤唯有暗暗咬牙,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机会,除掉这条毒蛇!

    甘滢讲到这里,停住了话头。在四周打量了一番,鲍超听得入神,停箸不食,等候着他的下文,“甘大人,后来呢?”鲁秉礼立刻追问道,“结果怎么样了呢?”

    “这也算是自作孽,自身受。”不等甘滢说话,李鸿章接过了话头,这件事在当年哄传一时,他人在福建也曾经听到过,因为有一个人物风流的小白菜在内,所以流传得极广,但只知道杨乃武案发,定了秋后斩决,后续的故事却不知道。“杨乃武秉性峻刻,可算小人之尤!”

    “荃帅所言,一针见血!”甘滢击节赞叹道,“皇上问明此事之后, 亦曾于杨某人有‘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为评。今日听荃帅一言,与皇上圣言,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敢,不敢。”李鸿章赶忙起身,“甘大人谬奖了。我皇上英明如天,老臣学识有如草芥,岂敢当大人错勉之言?”

    张佩纶和胡小毛知道内情,倒还不觉得什么,鲍超倒是一愣,甘滢不过区区三品官,也值得大帅如此屈尊降贵的折身而交?“大帅,还请大帅回坐,我们还要听甘大人说呢!”

    李鸿章一愣,为之苦笑,“甘大人,军中粗汉,还请大人莫怪。”

    “哪里!春霆将军豪情盖天,便是皇上也多有褒奖,我又如何敢有所怪罪?”甘滢笑眯眯的说道,“倒是在我看来,正是有鲍将军这样的勇武铁汉,才能使皇上征战东瀛的战略得以实施;要是都换做是我这样的读书人,嘿!只怕我大清国势威加海内,也便成了一句空话了。”

    鲍超为之高兴起来,觉得这个面色白皙,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是了,后来怎么样?接着说啊?”

    李鸿章一摆手,打断了鲍超的说话,“甘大人舟车劳顿,也很辛苦了,有事等明天再说吧。”

    鲍超很想听甘滢继续说下去,但大帅的话不能不听,只得怏怏不乐的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甘大人,您真会说故事,明天不要走啊,一定要把故事给我们说完了!”

    甘滢含笑点头,“请您放心,我一定把故事说得有头有尾。”

    鲍超咧开嘴巴笑了一下,和胡小毛等人转身走了出去。

    “贝子也辛苦了。还请早些休息吧?”

    “还好。”甘滢是咸丰二十八年被封为祺贝子,所以李鸿章会有这样的称呼。其实,贝子是朝廷嘉赏的虚衔,本身并不在品秩之列,但众所周知,二阿哥载滢是皇帝爱子,这一次不顾风浪之苦,过海宣旨,表面上看起来,是公事公办,但以李鸿章的阅历,却知道此事绝无如此简单的!

    甘滢微微一笑,很庄重的换了一个坐姿,面对李鸿章,“李大人?”

    “不敢。”

    “皇阿玛这一次差人过海,大哥本来是想领这份差事的;四弟也争着要。两下争得一塌糊涂,最后闹到皇阿玛身前,还是皇阿玛乾纲独断,却不想竟然是派了我这个最不成器的儿子!说来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生怕办砸了差事啊。”

    李鸿章默不作声的听着,心中略有感叹:乾清宫中央的一把座位真是诱人之极啊!当年听人说,载滢如何出色,为人沉稳,好学不倦,于这种勾心斗角之事从不过问;如今听他说话,处处滴水不漏,可知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一直等他说完,老人微微一笑,“贝子这话太谦了。天下谁人不知,二阿哥天性纯良,最得圣心垂爱。未及弱冠,负笈异域,开一代清名,成万众所瞩。若是说贝子也算不上成器的话,我那小婿,简直便不堪入目了!哈哈,哈哈!”

    载滢神色不动,“荃帅这话就错了。四弟人品贵重,系皇阿玛钟爱,如何在您这老泰山口中,反而如此不堪呢?”

    李鸿章说一声‘来了’,自己接下去的话很有可能关系到一生荣辱,满门祸福,不可不千万谨慎!“若是在老夫看来,三阿哥、小婿、五阿哥都是天日之表,人中俊杰。惜乎主从不明,每每有越俎代庖之举,如今之世也就罢了;若是到日后,只怕有大尾之弊啊!”

    载滢绝不接口,像是一个最乖巧的学生一般静静地听着。李鸿章自然不会以为仅凭这几句话就能够打动对方,微笑着侃侃而谈,“皇上御宇三十年来,圣心垂爱世人,天下莫不感念;……”

    说到这里,他故意迟疑片刻,看看载滢,他却一如既往的端坐如仪,似乎完全不为自己的说话所动,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倒沉得住气!当下继续说道,“然皇上仁厚,却为臣僚以为宽待,御下包容,却为人看做……”他微喟一声,声调提高少许,“凡此种种,却也是可令后人大展宏图之基!不知道二阿哥以为如何?”

    载滢半晌无言,“荃帅之言发人深省,我听得入了神。呵呵,不过我今天有些疲惫,不如留待改日吧?”

    李鸿章心中好不失望!自己如此放言无忌,居然还是换不来载滢的一句托底的话?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能为过,即便换了自己处身在他的位置,怕也不会如此就将心意交托的吧?“哦,幼樵,你且带贝子爷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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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暗夜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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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滢不是不看重李鸿章的说话,更加不是不重视他言语中的示好之意,正如他刚才说的,老五一党中最大的弊病就在于主从不明,三弟和四弟经常有越俎代庖之行,这在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但载滢深知,所谓政出多门,天下必乱!老五为人很厚道,经常不忍心斥责这两个哥哥,但这样的人为友朋自然没有什么,为君者要是没有一颗杀伐决断之心,则必然害事!

    李鸿章能够见识及此,并在自己面前提及,想必自己若是就势收拢的话,必然可成极大的臂力。不过这数年来,凡是和自己略有亲近的,从来都是成为三弟、四弟等人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要是自己贸贸然动作,只怕收拢不成,反而为李鸿章惹下祸事来。

    在皇阿玛那里,态度也是无比暧昧,于老三、老四两个的行径多方纵容,经常是这两个人说谁不好,便准如所请,将该员或贬黜、或谴谪。根本不听自己及其人的辩驳之言。他认真的思索着,双手枕在脑后,只觉身下一阵发疼,用手摸摸,是弹力很足的榻榻米,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并没有什么凸起,还是自己睡不惯这种东西吧?他心中好笑的想着。

    横隔拉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张佩纶的声音响起,“贝子爷,可睡下了吗?”

    “是幼樵兄吗?还没有睡的,您进。”

    纸扇拉门拉开,张佩纶手中托着一盏油灯,笑眯眯的探身进来,“贝子爷,可是秋夜寂寞?”

    “啊?”

    张佩纶不等他说话,管自继续说道,“卑职孟浪,私自行事,为贝子爷寻来暗夜暖被之人了。”说着,向后招招手,“过来!过来!”

    载滢心中一动,从被窝中坐起来,向外看去。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身上穿着和服,头上梳着堕马髻,双手按在小腹,一溜小碎步的进到屋中,手在膝下一抹,双腿跪了下去,以头触地,说了几句什么。想来是问好之类。随即抬起乌黑的眸子向上撩了一眼,用很不纯熟的汉语说道,“大人……阁下。”

    载滢立刻明白过来,在京中的时候就听人说,军中壮汉这一次到了东瀛,大大的开了番洋荤,想不到张佩纶居然也为自己预备了?“幼樵兄,这是?”

    张佩纶一笑,正要出口调笑几句,却立刻咽了回去,载滢天家贵胄,身份尊崇无比,表面给人的感觉是一团和气,实际上,连李鸿章都要主动示好,自己若是言语轻薄,这一刻他大约还不会发作,但一念存于心,日后自己就有极大的麻烦!这样一想,这件事办得都是糟糕之极。眼下说什么都是错的,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不说。

    想到这里,他躬身一笑,“夜深了,贝子爷请早些休息吧。”便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外,拉上了槅门。

    周围一片宁静,庭院中值岗的灯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眼前一片朦朦胧胧,载滢性不好这种风月事,光着白皙的半身坐在被褥上,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那个日本女子也是慌乱成了一团,中国大官的命令不能不听,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呆呆的跪在那里,同样一言不发。“嗯……”载滢心中苦笑,只得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一片疑惑,显见是听不懂他的话。载滢无奈,指一指自己,“甘滢。甘……滢。”又指一指她,“你?你叫什么?”

    女子明白了,但她会的中文很少,更加不知道自己的日本名字念做中文该怎么发音,只得含糊苦笑,一言不发。

    甘滢也很觉得无奈,猜到她不大会说自己的语言,“你……也过来睡吧?”

    “…………”

    甘滢指一指自己身边,双手合十,放在耳边,做了个睡觉的动作。这一次女子看明白了,低头答应一声,“嗨咿!”便即起身,从房中的壁橱中抱出另外一套被褥、枕头,放在他的一边,飞快的解开和服,露出青涩却健康的身子,躺了进去。

    虽然论及对女色的希冀和贪恋,载滢比乃父相去甚远,但暗夜无人,又是地处异国,还是让他升起了几分旎念;载滢的福晋是前山东巡抚张亮基之女,说是女儿,实际是侄女。生得花团锦簇,丽姿无双,婚后夫妻两个很是恩爱,上一年生下长子溥侹,前不久又怀上了一胎,怀孕之初,禁绝房事,也是旷得久了。

    今天身边多了一个异族少女,听她呼吸沉重,窸窣有声,显然是还没有睡着。载滢翻起身子,以手肘支撑,向她看去,正好,女子也睁目向他瞅来,两人目光相对,吓得她赶忙闭紧双目,载滢扑哧一笑,探出手臂,到她的肩下,搂住一个温热、颤抖的娇躯,为她分开胸前的小衣,随即扳起一双腿,将底裳褪去,露出羞人答答的一团丰腻,给男子探手进去,轻捻慢揉,片刻之间,娇柔的呻吟声便在暗夜房中回响了起来。

    甘滢只以为这样的女子不过军中豢养的玩物,何必留情,但等他挺身而入,却闻得女儿家一声悲呼!下身紧仄无比,低头看去,女孩儿清秀俊丽的面庞为之扭曲,两行清泪滑落枕边,自知太过鲁莽了一些,“你……还是处子?”

    女子听不懂他的话,但涵义却是很分明的,强忍着悲声,使劲点点头,“嗨咿!”

    日语中的‘嗨咿’载滢能够听得懂,顿时更觉得心生怜惜,低头在她粉嫩的唇上啄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说着话,尽量放缓身下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抽送起来。

    女子不知道是痛是苦,泪水不绝的抱住身上男子的身躯,把一份处子热情,尽数奉献了出去!

    一夜安睡,还不及他想再品尝一下东瀛妙龄少女的曼妙风姿,院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贝子爷醒了吗?”

    载滢一惊而起,带着臂弯中的女子娇吟一声,“哦,你接着睡,接着睡吧。”

    女孩儿这才看清楚夺了自己红丸的男子的模样,看他面容俊逸已极,较诸自己女儿家也不遑多让,健康而白皙的肌肤在清晨的阳光中发散着饱满得光泽,欲语还羞的用被子蒙住了头。

    载滢胡乱起身,女孩儿这才想起来,不顾自己还赤着身子,跪在被褥上,伺候他更衣起床。等他步出房间,张佩纶正在和鲍超几个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想是不愿意吵了他的休息。鲍超却还是一贯的大嗓门,“啊!贝子爷起来了!”

    “春霆将军,胡将军,幼樵。”

    鲍超大约是在昨夜离开之后,听胡小毛说过些什么,看他走近,整衣拜倒,“参见贝子爷!”

    “这是怎么说的?”载滢很觉得有些奇怪,即便知道自己是皇子,也用不到这样的大礼吧?“鲍将军何以如此?”

    “贝子爷,皇上待鲍某人天高地厚之恩,我无以报答,万岁爷更是远在京中,我鲍超便给贝子爷多磕几个头,算是报答他老人家了。”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载滢和张佩纶却很为之动容,所谓礼其子、敬其父,而且鲍超言语粗豪,话中一片忠君爱父之意溢于言表,让人喜欢到非常!

    “请您放心,春霆将军这番话,载滢一定转奏皇阿玛!”不自觉之中,载滢也用上了敬语。

    鲍超咧开嘴笑了一下,“贝子爷,今天您该接着给我们讲故事了吧?”

    “好!我一会儿就到,列位将军请稍等片刻。”

    让鲍超几个人先退下,载滢转头对张佩纶说道,“幼樵,这……”他向自己的卧房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她可会说汉话?”

    张佩纶立刻明白,他起了另储金屋的打算了。昨天侍寝的女子,是佐藤家的女儿,名叫美惠。若说把这样一个东瀛女子带回国内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若是为人捅破了,就是很讨厌的一件事——只怕宝廷乡试浙江,沿途买妾的事情就要再度上演了!

    宝廷正在是咸丰二十六年,担任浙江乡试副主考之后,花了两千两银子的贽敬,买了一房小妾,其时公务既完,众人的行程也变得轻松下来,由蒲城到衢州,坐江山船,遇见了一个长身玉立,有几点白麻子的姑娘,名叫檀香,纳之为妾。

    江山船到了杭州,另外换船循运河北上,带着新宠一路同行。不过也不便明目张胆地同舟共宿,变通的办法是,自己坐一号官船,另外备一条较小的船安置檀香。一大一小两条船,衔尾而行,到了海宁地方遇上了麻烦。

    麻烦是派在小船上照料的宝廷的听差自己找的,办差的驿丞不知道这条小船也算官船,不加理睬。那听差仗着主人的势,大打官腔,彼此起了冲突。等宝廷出来喝阻时,驿丞已经吃了亏回衙门申诉去了。

    海宁知州是个强项令,闻报大怒,料知宝廷自己不敢出面来求情,便下令扣留小船。说主考回京复命,决无中途买妾之理,冒充官眷,须当法办。这一下宝廷慌了手脚。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名士派头,得罪的人不少;入值总署衙门这些年中,更是不为清流所容,倘或一闹开来,浙江巡抚据实参劾,丢官还丢面子。倒不如上奏自劾,还不失为光明磊落。

    打定了主意,上岸拜客,见了知州,坦率陈述,自道无状;海宁知州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到底是现任的二品大员,不能不卖面子,不但放行,还补送了一份贺礼。宝廷倒也言而有信,第二天就在海宁拜折,共是一折两片,条陈浙江学政,附片保举乡试落第的生员两名,说他们精通算学,请召试录用。这都是表面文章,实际上另外一个附片,才是主旨所在。

    附片自劾,亦须找个理由,他是这样陈述:“钱塘江有九姓渔船,始自明代。奴才典闽试妇,坐江山船,舟人有女,年已十八。奴才已故兄弟五人,皆无嗣,奴才仅有二子,不敷分继,遂买为妾。”又说:“奴才以直言事朝廷,层蒙恩眷,他人有罪则言之,己有罪,则不言,何以为直?”

    象这样自劾的情事,在大清朝有史以来还是第一遭遇见,召见军机,垂问究竟,没有人敢替宝廷说话。李鸿藻痛心他为清流丢脸之余,为了整饬官常,更主张严办,因此交部议处的逾旨一下,吏部由李鸿藻一手主持,拟了革职的处分。

    这是咸丰二十七年正月里的一桩大新闻,其事甚奇,加以出诸清流,益发喧腾人口。当然,见仁见智,观感不一,有人说他名士风流,也有人说他儇薄无行。还有人与之素来气味不投,便斥之为‘不学’,而且做了一首诗,大为讥嘲,用的是‘麻’韵:“昔年浙水载空花,又见船娘上使槎。宗室一家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曾因义女弹乌柏,惯逐京倡吃白茶。为报朝廷除属籍,侍郎今已婿渔家。”

    吏部所拟的处分报到御前,皇帝不准。他天性风流,如今年纪大了些,不弹此调久矣,但宝廷的举动在他看来,虽然小节有亏,终于还没有到为此丢官的地步,因此钦笔将宝廷的革职,改为了记过一次的处分。可算是不痛不痒。

    不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宝廷身上可以,在载滢就不行了!届时追缘论始,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皇上心疼儿子,大约不会多说什么,但自己怕就要大倒其霉!这样一想,张佩纶有些紧张,心中埋怨载滢:一夜风流也就罢了,怎么还起了金屋藏娇的主意了?

    “哦,她倒是会说汉话,不过不多。”张佩纶以退为进的说道,“贝子爷若真的喜欢,卑职就派人去,教她一番?只是那样一来的话,贝子爷就要在东瀛多多耽搁了。”

    这番话果然收到了效果,载滢紧紧皱眉,“这怎么行?算了,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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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交心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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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超早就等不及了,就连一贯沉稳的胡小毛也是心痒难耐,见载滢进来,一个劲的催他快讲,可怜一国的皇子,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化身为北京大栅栏的说书艺人了,但说实话,看着这么多双期盼的眼神,也让他年轻人的热情迸发,“讲到哪里了?”他故意想了想,吊众人的胃口。

    “讲到杨乃武中举人了。”

    “是了。”载滢不再开玩笑,继续讲述了下去——。

    杨乃武中了举人,却不能立刻回家。举子一到发榜,荣枯立判,炎凉各殊,落第的黯然无泪,及第的神采飞扬,这些也不必多说。接下来就要由监临、主司下帖子,参加鹿鸣宴,这是照例在学宫明伦堂上举行。当然,这只是一种夸耀身份的仪式,不过捏泥象形而已。接下来就是拜老师、会同年、送闱星,好一阵忙碌的连日应酬,总要半个月才能了事,然后衣锦还乡,另有一份荣耀。

    中了举人,只要是本地土著而又是小康之家,就有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第一是竖立旗杆牌匾,旗杆讲对,住宅门前的一对是必有的,祠堂大门外也要立,如果愿意夸耀,又舍得花钱的,祖坟上也可以立一对。

    第二件是祭祖。家祭之外还要祭祠堂,有些小族为了鼓励子弟上进,在公产中专门提出一笔款子,作为中举、中进士的奖金。杨乃武家人丁单薄,也没有出过什么煊赫的人物,尚未起造祠堂,这件荣宗耀祖的事,是没法做了。

    第三件最现实,也是最重要的,设筵宴客,名为开贺。三日宴罢,开始接受亲友的宴贺,这当然是要从至亲开始,所以首先要去的就是南乡岳家。十月初五正是詹氏的生日,双喜临门,格外热闹。等到夜阑人静,夫妻两个都有些亢奋,也不想上床,便在一起说话。“有句话,我早想问你,外面疯言疯语很多,到底有哪回事没有?”

    杨乃武知道指的是小白菜,虽然妻子很贤惠,但这样的事不便公然承认,佯装反问,“哪回事?”

    “你不必假撇清的,”杨太太说,“我不是吃醋,我是担心你闯出祸来,人家到底是有夫之妇。”

    “如果闯祸早就闯了,到现在没有闯祸,就绝不会的。”

    “哦?这是为什么?”

    “我和她暂时断了,再没有把柄给人抓到,怎么会闯祸?”

    “你这话是真的?”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太太。(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杨乃武趁机说道,“你从前答应过的话,想来还没有忘记吧?”

    “没有忘记!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这一趟中了,我答应替你弄个人,不过俗话说的是,若要家不和,弄个小老婆。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家里不和,也不能全怪大太太吃醋,小的那个不安分,你不吵她还要跟你吵呢!所以,这件事我答应你,不过有三个条件。”

    杨乃武猜到妻子要说什么,赶快先发制人,“别说三个,三十个我也依你,不过,你也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好,你先说。”

    “别人我不要,我喜欢葛家的女人。”

    杨太太的一肚子话都给丈夫堵了回去,“我的条件第一个就要你找一个黄花闺女,你倒好……葛家的女人是有妇之夫!”

    杨乃武很觉得有些愧对妻子,但其势已经到了推车撞壁的地步,不能不拿出一个态度来,“那不要紧,当然要先托人跟葛家去商量,拿她断掉了,才能接她进门。”

    “你又何必拆散人家夫妻?你是要进京赶考的,伤阴鸷的事情也好做得的吗?”

    杨乃武从容的和妻子解释,说葛小大与小白菜是一对怨偶,不但女子觉得所适非人,旦夕以泪洗面,就是葛小大也觉得痛苦不堪,虽有娇妻,并无艳福,如果送他一笔聘礼,让他能另外娶个老实体贴的妻子,在他正是求之不得;而小白菜既已倾心相许,则迎入杨家,必能恪守妇道,尽礼于大妇,岂非一举数得?

    论及辞锋之利,余杭县内杨乃武自问第二,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杨太太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祸水。”她说,“不是我不留口德,听说她的相好,也不止你一个。”

    “对,还有一个,不过不是相好,是人家缠她。”

    “哪个缠她?”

    “县官的大儿子。”

    这是他失言了,恰好给了太太一个反驳的借口,“有这样一个人在,你更不能要她了,你想想,那样一来的话,县官大少爷恨死了你,有道是灭门县令,你何苦结这样一个冤家?”

    “怕他什么?”杨乃武多年顺遂,这一次又是乡试取中,也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了。他说,“我现在的身份,县官就无奈我何。明年春闱得意,起码也是个‘榜下即用、遇缺即补’的老虎班,官职和刘锡彤一样,科名还比他高,如果我去拜他,他要请我上座。再说,一中进士,不做京官就放出去做县官,人不在余杭了,他拿我还有什么办法?”

    最后一句话很有力量,杨太太想,全家离开家乡,脱却刘锡彤的管辖范围,自然就不必怕他,可是若是落第呢?不还是得回来吗?这样一想,便有了计较,清清楚楚,毫不含糊的说道,“好!你如果一定喜欢她,等你明年中了进士再说;倘若你现在就想弄个人,那得由我替你挑,相貌也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两个办法,你自己选一个。”

    杨乃武两个都不愿意,但眼下不能和妻子闹将起来,只打算着托人去和葛小大的继父去谈判,成功了,拿她出来另住,等会试之后不管能否得售,反正金屋藏娇已成事实,以妻子的贤惠,也不怕她不肯成全。

    到十月中的时候,葛小大的流火又发病了,这一次来势很猛,比之前来得都厉害,双膝红肿,走路都很困难,他还硬挺着去上工。这样过了两天,终于支持不住了,提早回家,路上正遇到沈体仁,两个人一起吃了两块粉团,第一口还没有下咽,葛小大就受不住了,大呕大吐不止。

    赶忙送他回家,十月的江浙,还是小阳春的温度,中午奥热,连夹袄都穿不住,葛小大盖了两床棉被,犹自喊冷。小白菜拿银子给他买治流火的西洋参和桂圆,等到东西买来,葛小大已经六脉俱脱,一瞑不视了。

    小白菜大哭大叫,把邻居和周围的人都惊动起来,又请人把公婆、娘家父母叫来,一起准备办理丧事——看中了一口十二两银子的什合儿,十根杉木镶制成的棺材,不好也不坏,以葛小大的身家,能够有这样一口棺材伴他入土,也算是不错的了。但银子不够,还得再凑钱。

    小白菜倒是有私房钱,都是从杨乃武那里得来的,但这样的钱自然不宜示人,便取出十两银子,说是葛小大的积蓄。沈体仁算了算,办这一次的丧事总要三十两,如今还差三分之二,最后还是靠亲家两户各自分担,但这样一来,日子便耽搁了。

    银子一时凑不齐,入殓的日子就没法决定了,向来的规矩,入殓一定要选单日子,葛小大是十月初七故世,初九入殓是最好,但因为棺材银子没有着落,只好改在适宜的子时。实际就是初十的半夜,一过晚上十一点,交进子时,就算第二天了。

    到了初十的黄昏,来了一个中年妇人,进门就嚎啕大哭,哭声凄惨,实际上却只是干嚎。小白菜认识她,这是葛小大的干娘,姓冯,都叫她冯干娘。专门在大户人家穿房入户的兜售珠宝首饰以及名贵药材的卖婆。

    冯干娘奔到棺材旁边,对已经完成小殓,放在棺材盖上的尸体放声大哭了一场,哭完一看,一双眼瞪得老大,一副惊恐莫名的表情,倒让葛小大的亲娘奇怪了,“亲家,你擦把脸。”

    冯干娘接过手巾,顾不得擦脸,指着尸首说,“你看,哪里来的血?”

    葛小大的娘探身一看,果然!尸体的口鼻之中,有血水在流,而且脸色发青,跟平常的尸首也不一样!

    载滢好口才!一段故事讲来有如亲见,即便是鲍超、胡小毛、鲁秉礼等人,都是战场厮杀,浴血奋战的勇士,平日见惯了死人,自问并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听他说得脊梁沟丝丝直冒凉气,“那……贝子爷,是不是毒死的?”

    鲁秉礼一句话说完,让鲍超重重的给了他一个脖溜,“你个混账东西!什么叫贝子爷是不是毒死的?你会说人话吗?”

    众人便笑,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载滢叹了口气,“这件事啊,闹得满天风雨,我这一次领旨出京之前,皇阿玛已经降旨,要浙江巡抚亲自押棺移灵进京,着三法司会审呢!”

    “啊?”这是连李鸿章也不知道的,“有这样的事情?”

    “是。”载滢接着说,“叶杨氏进京抱告,上动天心,皇上两次降旨浙江巡抚杨昌浚,却始终没有一个能令人信服的判词……哎!”他苦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哪一天算是个完啊!”

    “叶杨氏,这是谁?”

    “是杨乃武的大姐。”载滢微带赞叹的说道,“说起来也真是女中丈夫,以民告官,不论是否属实,都是充军三千里的罪责。当年皇阿玛虽有上谕,永远免除了这一恶例,但千百年以下,杨乃武案也可算是天下第一了!”

    鲍超顾不得随声附和,“贝子爷,”他着急的问道,“您倒是接着说啊!”

    载滢对鲍超有足够的包容,并不因为他言语唐突而生气,“好,好,我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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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杨乃武案(4)

    第147节杨乃武案(4)

    因为葛小大尸体有异,葛母和冯干娘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加以又知道小白菜不守fù道,和杨乃武有过一番情意,更加心头起疑,到楼上质问,彼此言语不和,当场翻脸。葛母和冯干娘下到楼下,下面的yīn阳生、红黑帽、和尚、棺材店的伙计、漆匠都已经等在那里,时辰将至,却不见丧家有什么动静,自然要来问一问。

    葛母还在矛盾,她很想打这一场官司,为儿子讨一个清白,却又怕一时没有结果,拖下去的话会受‘讼累’——而讼累是可以倾家dàng产的!

    319

    此时若是有一个肯息事宁人的,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漫天风雨,奈何葛小大的继父说错了一句话,“这样子糊里糊涂成殓,冤枉带进棺材里,也是对不起死者的。”

    这句话惹怒了小白菜的母亲,勃然变sè,“报官!报官!”她大声叫嚷着,“倒要看看是哪个冤枉了哪个?亲家母,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nv儿谋杀亲夫,该杀该剐自有朝廷王法;明天验出来不是毒死的,是急病死的,你冤枉了我nv儿,又怎么说?”

    沈媒婆也很厉害,随即答道,“我没有冤枉你nv儿,更没有说你nv儿谋杀亲夫,事情摆在那里,我儿子死得奇怪,是不是受别是的暗算哪个也不晓得,你倒替我想想,是不是只有报官相验?”

    一对亲家当场吵翻了,尸体暂时也不能入殓,沈体仁和妻子商量几句,把众执事打发走,然后立刻找人写状子,黎明时分递了进去。

    人命大案,随到随办,职司收发厅的一个mén丁叫沈彩泉的立刻挂号摘牌,登了簿子,随即把状子送到上房。刘锡彤看看状子,告状的是沈俞氏,内中说,她的儿子葛品莲十月初七日暴疾而亡,死因不明,而口鼻内有血水与痰涎流出;儿媳葛毕氏素xìng轻狂,虑有别情,恳求相验,再看看下面的地址,是在城内,那就不必着急,决定中午到场相验。

    但刘锡彤做县官多年,经验很是丰富,转念一想,就察觉到不对,这份状子语焉不详,怎么叫‘素xìng轻狂’?‘虑有别情’又是什么顾虑?这些情况都得先查一查,相验的时候才有话可说。等到陈湖到来,把他叫过来以备顾问,陈湖只看了几个字,jīng神为之一振,“果然来告了!“

    “怎么?你知道这件案子的首尾?”

    陈湖不答,看过状子,方始抬头,“老公祖,您知道这葛毕氏是谁?”

    “不知道。”

    “她是杨乃武的姘头!”陈湖从头到尾把风传在县内的杨乃武与小白菜的事情讲了一遍,如今葛小大暴亡,人人都说是小白菜下毒谋杀亲夫,至于毒物何来?他最后加了一句,“老公祖可以想象得之。”

    刘锡彤一面听一面想,想的是《水浒》上的武十回,全部挑帘裁衣的情节,将小白菜比作潘金莲、葛小大比作武大郎、杨乃武比作西mén庆,心中又惊又喜,也觉得很奇妙,真人实事竟然和小说所描写的如此wěn合?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听了陈湖的先入之言,更加以深恨杨乃武,刘锡彤还未出发,心中就确定了此事一定是逆伦大案!

    到了葛家,先要验尸,去掉尸体的衣服,上身已有青黑sè霉斑,肚腹肘腋之间也起了浮皮,还有几处疱疹,手指一按就破,lù出紫红sè的肌ròu,这并不像是中毒而死的样子。可验到头面就不同了。只听名叫沈祥的仵作大声喝道,“七窍流血!”

    这一喝,把小白菜吓得魂飞天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周围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个清楚明白,你推我挤,秩序一阵大luàn,靠衙役的吆喝斥骂才恢复平静。接下来再验,“指甲青黑sè!”

    这更是中毒的迹象了,在场的人也更加紧张,而检验的重点自然是在中毒的求证上,简单的解释就是看看所中的是哪一种毒。用一根银针探喉,拔出来看看,淡淡的青黑sè。

    沈祥看尸体软而不僵,认为是烟毒,但若以此认定的话,葛小大必然是自杀!因为大烟味苦,而且必须大量服用才能致命,不可能是作为自杀的工具的。为此沈彩泉恃宠出面干涉,指责沈祥检验有误,照肚腹上的青黑sè疱疹来看,中的是砒霜之毒。

    百姓大觉好奇,这可真正是武十回在这余杭县内上演了,而且,连所用的毒物都是一样的?沈祥惹不起沈彩泉,只好含含糊糊的报称,“葛品莲是服毒而死。”

    有了这样的结果,刘锡彤自然要当场问案,但问过小白菜家的邻居、亲友,都没有什么可靠的供词,毒物来路更是无从究诘,没办法,只好先把小白菜收押,回县衙再审。

    县官问案有三处地方,分别是大堂、二堂和huā厅。像这样的逆伦重案,照例是在大堂当众深问,但案情不明,嫌犯也还不明确,更因这其中还涉及有jiān情,那就只能在huā厅审问了。备下刑具,传齐值堂的书办衙役,把小白菜提了上来。

    尽管小白菜披麻戴孝,双眼哭得红肿一团,但只看她的皮肤便知是个美人胚子,此时含冤啜泣,楚楚可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下手谋杀亲夫的。但一想到杨乃武,刘锡彤的心又硬了起来。问过姓名、籍贯、年龄之后,又问道,“你嫁葛品莲多久了?”

    “三年。”

    “平日夫fù感情如何?”

    小白菜想了想,“小fù人不知道。”

    “夫fù感情如何会不知道?可见是没有感情了!”刘锡彤说,“你丈夫服毒而死,已经验出来了,毒yào是哪里来的?你老实招供,还能为你开脱,倘若以为可以抵赖过去,哼!你没有尝过朝廷的王法,恐怕还不知道滋味!”

    这样连说带吓唬,小白菜慌成一团,双眼一闭,脸都扭曲了,这是要痛哭失声的先兆,差役便厉声喝道,“不许哭!”

    小白菜的眼泪给吓回去了,“大老爷,他中的什么毒我是实实在在一点都不知道,大老爷说他是中毒身死的,那就一定另外有凶手,请大老爷

    替苦主伸冤,把那个凶手找出来!“

    刘锡彤大怒,“好一个刁钻的fù人!不但推得干净,还要本县为你缉凶?”他猛拍炕几,越说越生气,“我告诉你,我马上抓凶手给你看,来啊!掌嘴!”

    二十个嘴巴打过,小白菜脸颊内外皆肿,但也jī起了心中的怒火,越想越恨,待刘锡彤再问,已经横下一条心来,“哪里有什么毒yào?”她说,“一定要说有人拿毒yào给我,就是刘大少爷刘海升!”

    此言一出,无不大惊!刘锡彤更是惊怒焦急!他深知儿子喜欢拈huā惹草的坏máo病的,如今小白菜说出‘刘大少爷’的名字,可知彼此必有深jiāo。不过葛品莲被毒死,却可保与儿子绝无关系,否则的话,他早就会找自己来有所表示,绝不容事态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这样看起来,小白菜不但刁泼,而且心肠恶毒,真正是最毒fù人心了!

    而且,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倘若不能趁现在及时替儿子洗刷干净,一旦牵连进去,灭mén县令就要灭自己的家mén了!有了这样深刻的警惕,将心一横,决定要动用大刑了!所谓大刑就是拶指(音暂),和夹棍的原理是一样的,不过具体而微,五根七寸长的小圆木根,夹在手上,用力收紧绳子,十指连心,痛彻心扉!用不到三放三收,便凄厉的嚎叫起来,“招!招!”

    听她说招,差役便即松手,刘锡彤冷笑道,“谅你不敢不招,说,你的jiān夫可是杨乃武?”

    一句话出口,huā厅中坐着的陈湖和刑名师爷田黄同时皱眉!好在是只有自己二人和县衙中的差役,要是有外面百姓听审的话,这一句话就可能引起公愤!因为依律不准‘指jiān’,审这种案子只能问jiān夫是谁,不能问某某人是不是你的jiān夫,或者你跟某某人有jiān情?刘锡彤的问法,分明是暗示小白菜指认杨乃武是jiān夫,这是大清律不准的。

    小白菜却想不透这一层,她心里在想,和杨乃武的事情是瞒不过人的,便答一声,“是。”

    “那你谋杀亲夫的毒yào呢?也是他给你的?哪一天给你的?”

    “青天大老爷,实在是没有这回事……。”

    刘锡彤勃然大怒,用手使劲拍打炕几,大声喝道,“收!”

    小白菜熬刑不过,为求拶指不再上手,唯恐大老爷对她的供词不够圆满,又发脾气,所以像骗子撒谎那样,子虚乌有的事情也编的有枝有叶,生怕他人不相信似的。按照刘锡彤的暗示,供认杨乃武在某月某日给过自己一包yào,自己问他是不是砒霜,他不做声,只说,你分几次给他吃下去就是了。

    有这一句话,一厅悚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刘锡彤等邢书录完了这段口供,又问道,“你前后两个他指的是谁?”

    小白菜没有听清他的话,mén丁沈祥便出来问清楚些,“葛毕氏,你说十月初五,杨乃武拿砒霜给你,要你给你丈夫吃下去,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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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 杨乃武案(5)

    第148杨乃武案(5)

    供词录好,着小白菜画了供,刘锡彤即刻派人去传杨乃武——他中了举人,便成了士绅先生,称呼也要变成‘老爷’,即便是到县衙,也要刘锡彤亲自相迎,彼此很客气的落座,取过小白菜的口供给他。当然是改过的,把关于‘刘大少爷’的话从中删除了。不但供词,也把小白菜带上huā厅,和他两造对质。

    杨乃武一看便知,供词是刑求之下所得。因此打定主意,要推翻全案,“十月小阳chūn的天气,葛品莲停尸四日,岂有不生尸变的道理?如今固执成见,对一弱nv子临之以威,加之以大刑,何求不得?子虚乌有之事,根本谈不到对质不对质!”

    这番话说得非常犀利,刘锡彤又怒又很,偏偏还动他不得,只好报以冷笑,“你是新科举人,我奈何你不得。”他大声吩咐,“送客!”

    在杨乃武觉得,刘锡彤断然无奈自己这个新科举人何,但他错打了盘算,刘锡彤连夜动笔,亲自拟了一道公文,历数杨乃武过去包揽诉讼,干预公事,煽动乡愚,抗粮抗租的劣迹,以及葛品莲暴亡,葛毕氏供词,传杨乃武到案不敢对质的情形,认为以‘该举人之种种恶行,无异衣冠禽兽,枉读诗书,玷辱士林’,应该斥革他的举人。

    请了本县学政来,这个人秉xìng庸弱,刘锡彤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即列名会衔,派典史上省,由府而道,由道而省,转咨学政出奏。不过三天功夫,便得意洋洋的回县复命了。

    这样的一道回文,只是革了杨乃武的秀才,却还革不得举人,因为革除举人的功名要报部批准,千山万水,绝不是那么快就能够有批复的。但即便如此,也可以让刘锡彤大喜过望了,再度把杨乃武传来,这一回情形不同,他的秀才已经被革,上公堂要照平常百姓那样跪着回话了。但杨乃武吃公mén饭多年,刑名之事熟稔于心,言语之中全无漏dòng,刘锡彤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下来。审了一天,全无结果。

    刘锡彤以非为是,要将案子解府。他有个刑名师爷,名叫田寿山,因为诗酒逍遥,雅好金石,因此得了个田黄的外号。田黄虽然懦弱,但xìng情忠厚,以为虽然有小白菜的口供,但攀咬杨乃武的口供中有一节,她说杨乃武是十月初五日给她砒霜,要她害死丈夫,而十月初五日的时候,杨乃武正在南乡岳家,为高中举人一事举行家宴,虽然其中有两个时辰在睡午觉,暂时mō不清动向,但攻不破这个破绽,只怕案子到了府里,也得给驳回来。

    命、盗重案,罪致死刑的,都要由县而府,层层审转,经三法司秋审之后,方可定谳。在县里,一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应该立刻报府,名为‘初报’,初报之时,案情不明,所以一般而言都会很简略;等审理有了一定的结果,全案解府,可就马虎不得了。倘若有不明不白,不尽不实之处,打回来重审,名之为‘驳’。案子驳回就表示县官处理得不好,不但人犯移解,公务往还,麻烦很多,而且还会丢面子,影响考绩。

    但刘锡彤打的却是借刀杀人的主意:杭州府知府叫陈鲁,南京人,举人出身,为人刚愎自用,最恨的就是有文无行的人,hún上一个功名,不好好往正途上走,在家乡仗势欺人,借百姓要挟官府,借官府鱼ròu乡民,两面三刀,又做师傅又做鬼,可恶透顶便如同杨乃武之流的人!

    而即便陈鲁驳了自己的案子,也不必怕,公文来回,总要数月之久,到时候部里革除杨乃武举人功名的公文到手,即便杨乃武再给转了回来,也好对他动刑!就不信他不招!这样一想,决心已定,将杨乃武解往杭州府。

    到了杭州府,部里的批文也到了,这一次陈鲁全无顾忌,放手大干,大刑之下,杨乃武被屈打成招。到十一月初的时候,案子中一干卷宗解到省按察使衙mén。按察使司叫蒯贺荪,字士芗,原籍江苏吴江,寄籍顺天府大兴县,从小生在天子脚下,说一口极漂亮的京片子,也沾染了很多旗下大爷的派头,公案上摆着龙井茶,jīng致的水烟袋,不时还要剔一剔指甲,闻两下鼻烟。

    但蒯贺荪只是行动漂亮,为人还是不顾民命的庸才,审过一堂,见两个人的供词并无翻异,随即转解巡抚亲审。

    浙江一省之长叫杨昌浚,字石泉,湖南人,他和翁同龢一样,都是十二年出一回,极难得的拔贡出身,因为功名骄人,杨昌浚在浙江相当专横,凡事独断独行,没有什么顾忌,但他的官声倒不坏,遇到这样的逆伦重案,倒也不敢轻忽,派了一个人叫郑锡瀛的,到余杭县去密查。

    虽然是密查,但刘锡彤和陈湖并不害怕。在他们看来,杨中丞派郑大令下来密查,摆明是要调剂调剂他,只要huā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左右是羊máo出在羊身上,就从杨乃武家中nòng钱打点敷衍就是。

    到咸丰二十五年,四海升平、物阜民丰,物价极贱,用了一百两银子摆平了郑锡瀛,由他带一份同余杭县一起禀赋的公文回去,不料杨昌浚大发脾气:原来是要郑锡瀛密查,如今却是两方一起会衔的禀赋,这就失却了密查的原意,有人说要再派人去一次余杭县,但也有人认为,这样一来,会耽误限期,拖过了年很不适宜。

    两方意见到了巡抚这里,杨昌浚还是同意后者的看法,但于郑锡瀛很是不满——这种事自然瞒不过他——把他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杨家一边,杨乃武有个姐姐,nv中须眉,丈夫姓叶,人称叶杨氏。她心知弟弟没有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管怎么样,也要救弟弟一条xìng命。

    叶杨氏走了两面的mén路,一个是找了一个叫邹官生的退休刑名师爷,这个人jīng于刀笔,律例纯熟,只是当年为一字之差,害死了一个本来不该死的盗犯,这一家人只有他一个独子,冤枉送命,母、妻在不久之后也相继病死了。邹师爷觉得是自己造了孽,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故乡。

    经邹师爷的指点,叶杨氏和詹善正(他是杨乃武的妻弟)知道,这件案子在浙江已经成了铁案,若是最后说错了,从巡抚杨昌浚到知县刘锡彤都要受到非常严厉的处分!为了自己的身家xìng命,这些人也断然不能准许翻案。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京控——也就是所谓的告御状!

    咸丰十年前后,皇帝早就为百姓越级抱告一事有旨意明发天下,要各省官员不得有丝毫留难、恐吓等事。但民不可与官斗的古训深入人心,百姓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不敢做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蠢事。而且,京控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也绝对不是想告就能告的。

    用邹官生的话来解释,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在浙江最高衙mén审过,仍旧觉得冤枉的,可以到京中去控告,“这个条件你们是有的。难的是第二个。”邹官生说。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詹善正问道。

    “第二是要案情内容。如果京控的呈词与原案核对,‘只小有异同,无关罪名轻重者’,就不再审理,翻案的反而还要治罪。非得是那种‘与大部案情,迥不相符,而又事关重大者’,方能受理。”

    “这也是附和的啊!”詹善正问道,“浙江报部说我姐夫杀人,其实没有,这就是与案情全不相符了吧?人命案子,当然也是事关重大了。”

    “是,但如何找出证据,就很值得研究了。”

    “那,京控若是准了,是不是部里重新审?”

    “这也不一定,照会典的规定,有三个办法,一是由刑部提全案来审,第二是发jiāo督抚来审,三是京里派钦差大臣到该管省里去审,这三个办法,请旨决定。”

    在邹师爷这里得了教益,叶杨氏和詹善正又找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陈正,和杨乃武都是这一科得中的举人,准备要离开杭州进京参加会试了。

    陈正为人忠直,也知道其中有弊,更主要的是,陈鲁在杭州府任上荼毒士林,浙江的生员早就恨上了他,因此一诺无辞,拍xiōng脯保证,上京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和在京中的浙江京官说个清楚明白,就不相信陈某人能一手遮天了?

    詹善正和叶杨氏自然很高兴,同时有一个领悟:这件案子已经变成非浙江人的地方官如何为祸浙江的一个实例了。在京的浙江同乡,为了维护乡梓,也一定要借杨乃武这件案子有所表示——这是很有利的一个转变。

    陈正到了北京,是二月初十,距离会试的日子还很长,先忙着为这件案子奔走,他找了一个人,名叫朱智,字茗笙,也是浙江人,而论起来还是陈正的表兄,是举人出身的军机章京。军机章京俗称小军机,历来以文风荟萃的江浙两省人最多,浙江人更是突出,如今军机章京最有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许庚身,一个是朱学勤。

    朱智也知道发生在家乡的这件案子,但都是道听途说,所知不详,经陈正详细说过,“怪不得了!”他这样说,“刑部对这件案子很慎重,尚未定谳。我会留心此事,等刑部的奏折上来,看看是何说法,再做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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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杨乃武案(6)

    全文字无广告第149节杨乃武案(6)

    供词录好,着小白菜画了供,刘锡彤即刻派人去传杨乃武——他中了举人,便成了士绅先生,称呼也要变成‘老爷’,即便是到县衙,也要刘锡彤亲自相迎,彼此很客气的落座,取过小白菜的口供给他。当然是改过的,把关于‘刘大少爷’的话从中删除了。不但供词,也把小白菜带上花厅,和他两造对质。

    杨乃武一看便知,供词是刑求之下所得。因此打定主意,要推翻全案,“十月小阳春的天气,葛品莲停尸四日,岂有不生尸变的道理?如今固执成见,对一弱女子临之以威,加之以大刑,何求不得?子虚乌有之事,根本谈不到对质不对质!”

    这番话说得非常犀利,刘锡彤又怒又很,偏偏还动他不得,只好报以冷笑,“你是新科举人,我奈何你不得。”他大声吩咐,“送客!”

    在杨乃武觉得,刘锡彤断然无奈自己这个新科举人何,但他错打了盘算,刘锡彤连夜动笔,亲自拟了一道公文,历数杨乃武过去包揽诉讼,干预公事,煽动乡愚,抗粮抗租的劣迹,以及葛品莲暴亡,葛毕氏供词,传杨乃武到案不敢对质的情形,认为以‘该举人之种种恶行,无异衣冠禽兽,枉读诗书,玷辱士林’,应该斥革他的举人。

    请了本县学政来,这个人秉性庸弱,刘锡彤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即列名会衔,派典史上省,由府而道,由道而省,转咨学政出奏。不过三天功夫,便得意洋洋的回县复命了。

    这样的一道回文,只是革了杨乃武的秀才,却还革不得举人,因为革除举人的功名要报部批准,千山万水,绝不是那么快就能够有批复的。但即便如此,也可以让刘锡彤大喜过望了,再度把杨乃武传来,这一回情形不同,他的秀才已经被革,上公堂要照平常百姓那样跪着回话了。但杨乃武吃公门饭多年,刑名之事熟稔于心,言语之中全无漏洞,刘锡彤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下来。审了一天,全无结果。

    刘锡彤以非为是,要将案子解府。他有个刑名师爷,名叫田寿山,因为诗酒逍遥,雅好金石,因此得了个田黄的外号。田黄虽然懦弱,但性情忠厚,以为虽然有小白菜的口供,但攀咬杨乃武的口供中有一节,她说杨乃武是十月初五日给她砒霜,要她害死丈夫,而十月初五日的时候,杨乃武正在南乡岳家,为高中举人一事举行家宴,虽然其中有两个时辰在睡午觉,暂时摸不清动向,但攻不破这个破绽,只怕案子到了府里,也得给驳回来。(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命、盗重案,罪致死刑的,都要由县而府,层层审转,经三法司秋审之后,方可定谳。在县里,一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应该立刻报府,名为‘初报’,初报之时,案情不明,所以一般而言都会很简略;等审理有了一定的结果,全案解府,可就马虎不得了。倘若有不明不白,不尽不实之处,打回来重审,名之为‘驳’。案子驳回就表示县官处理得不好,不但人犯移解,公务往还,麻烦很多,而且还会丢面子,影响考绩。

    但刘锡彤打的却是借刀杀人的主意:杭州府知府叫陈鲁,南京人,举人出身,为人刚愎自用,最恨的就是有文无行的人,混上一个功名,不好好往正途上走,在家乡仗势欺人,借百姓要挟官府,借官府鱼肉乡民,两面三刀,又做师傅又做鬼,可恶透顶便如同杨乃武之流的人!

    而即便陈鲁驳了自己的案子,也不必怕,公文来回,总要数月之久,到时候部里革除杨乃武举人功名的公文到手,即便杨乃武再给转了回来,也好对他动刑!就不信他不招!这样一想,决心已定,将杨乃武解往杭州府。

    到了杭州府,部里的批文也到了,这一次陈鲁全无顾忌,放手大干,大刑之下,杨乃武被屈打成招。到十一月初的时候,案子中一干卷宗解到省按察使衙门。按察使司叫蒯贺荪,字士芗,原籍江苏吴江,寄籍顺天府大兴、县,从小生在天子脚下,说一口极漂亮的京片子,也沾染了很多旗下大爷的派头,公案上摆着龙井茶,精致的水烟袋,不时还要剔一剔指甲,闻两下鼻烟。

    但蒯贺荪只是行动漂亮,为人还是不顾民命的庸才,审过一堂,见两个人的供词并无翻异,随即转解巡抚亲审。

    浙江一省之长叫杨昌浚,字石泉,湖南人,他和翁同龢一样,都是十二年出一回,极难得的拔贡出身,因为功名骄人,杨昌浚在浙江相当专横,凡事独断独行,没有什么顾忌,但他的官声倒不坏,遇到这样的逆伦重案,倒也不敢轻忽,派了一个人叫郑锡瀛的,到余杭县去密查。

    虽然是密查,但刘锡彤和陈湖并不害怕。在他们看来,杨中丞派郑大令下来密查,摆明是要调剂调剂他,只要花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左右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就从杨乃武家中弄钱打点敷衍就是。

    到咸丰二十五年,四海升平、物阜民丰,物价极贱,用了一百两银子摆平了郑锡瀛,由他带一份同余杭县一起禀赋的公文回去,不料杨昌浚大发脾气:原来是要郑锡瀛密查,如今却是两方一起会衔的禀赋,这就失却了密查的原意,有人说要再派人去一次余杭县,但也有人认为,这样一来,会耽误限期,拖过了年很不适宜。

    两方意见到了巡抚这里,杨昌浚还是同意后者的看法,但于郑锡瀛很是不满——这种事自然瞒不过他——把他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杨家一边,杨乃武有个姐姐,女中须眉,丈夫姓叶,人称叶杨氏。她心知弟弟没有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管怎么样,也要救弟弟一条性命。

    叶杨氏走了两面的门路,一个是找了一个叫邹官生的退休刑名师爷,这个人精于刀笔,律例纯熟,只是当年为一字之差,害死了一个本来不该死的盗犯,这一家人只有他一个独子,冤枉送命,母、妻在不久之后也相继病死了。邹师爷觉得是自己造了孽,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故乡。

    经邹师爷的指点,叶杨氏和詹善正(他是杨乃武的妻弟)知道,这件案子在浙江已经成了铁案,若是最后说错了,从巡抚杨昌浚到知县刘锡彤都要受到非常严厉的处分!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些人也断然不能准许翻案。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京控——也就是所谓的告御状!

    咸丰十年前后,皇帝早就为百姓越级抱告一事有旨意明发天下,要各省官员不得有丝毫留难、恐吓等事。但民不可与官斗的古训深入人心,百姓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不敢做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蠢事。而且,京控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也绝对不是想告就能告的。

    用邹官生的话来解释,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在浙江最高衙门审过,仍旧觉得冤枉的,可以到京中去控告,“这个条件你们是有的。难的是第二个。”邹官生说。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詹善正问道。

    “第二是要案情内容。如果京控的呈词与原案核对,‘只小有异同,无关罪名轻重者’,就不再审理,翻案的反而还要治罪。非得是那种‘与大部案情,迥不相符,而又事关重大者’,方能受理。”

    “这也是附和的啊!”詹善正问道,“浙江报部说我姐夫杀人,其实没有,这就是与案情全不相符了吧?人命案子,当然也是事关重大了。”

    “是,但如何找出证据,就很值得研究了。”

    “那,京控若是准了,是不是部里重新审?”

    “这也不一定,照会典的规定,有三个办法,一是由刑部提全案来审,第二是发交督抚来审,三是京里派钦差大臣到该管省里去审,这三个办法,请旨决定。”

    在邹师爷这里得了教益,叶杨氏和詹善正又找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陈正,和杨乃武都是这一科得中的举人,准备要离开杭州进京参加会试了。

    陈正为人忠直,也知道其中有弊,更主要的是,陈鲁在杭州府任上荼毒士林,浙江的生员早就恨上了他,因此一诺无辞,拍胸脯保证,上京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和在京中的浙江京官说个清楚明白,就不相信陈某人能一手遮天了?

    詹善正和叶杨氏自然很高兴,同时有一个领悟:这件案子已经变成非浙江人的地方官如何为祸浙江的一个实例了。在京的浙江同乡,为了维护乡梓,也一定要借杨乃武这件案子有所表示——这是很有利的一个转变。

    陈正到了北京,是二月初十,距离会试的日子还很长,先忙着为这件案子奔走,他找了一个人,名叫朱智,字茗笙,也是浙江人,而论起来还是陈正的表兄,是举人出身的军机章京。军机章京俗称小军机,历来以文风荟萃的江浙两省人最多,浙江人更是突出,如今军机章京最有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许庚身,一个是朱学勤。

    朱智也知道发生在家乡的这件案子,但都是道听途说,所知不详,经陈正详细说过,“怪不得了!”他这样说,“刑部对这件案子很慎重,尚未定谳。我会留心此事,等刑部的奏折上来,看看是何说法,再做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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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杨乃武案(6重发)

    全文字无广告     第149节杨乃武案(6重发)

    对不起,发错了昨天的章节,重新发一次。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陈正以为不妥,他和朱智是表兄弟,也不必太多隐晦,说出一番道理来:有军机章京这道关口拦着,虽然不至于贸然定谳,但刑部定议,再打回去重新审核,事情就难办了——刑部的面子怎么丢得起?到时候要是还坚持原意,岂不就搞成僵局?与其费力于后,不如挽回在前,事半而功可倍。

    朱智深以为然,“这样吧,”他说,“去找刑部的人问问清楚。”

    两个人联袂去见人,此人叫余撰,同样是浙江人,任职秋审处总办——著名的八大圣人之一——他是咸丰二年壬子的进士,资格很老,在秋审处是首脑。见到之后,坦承来意,余撰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这件案子疑问很多,事关逆伦重案,又非寻常命案可比,不过从表面看,杨乃武和葛毕氏都已招供,而且证词如一,所以部里也没办法推翻;最多只能找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让浙江声复,枝枝节节,无关大局!杨家要真认为是覆盆奇冤,为什么不京控呢?”

    陈正在一边答说,“杨家本来有京控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余撰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此案的性质不比寻常,我可以回堂官尽量拖一拖,不过误期太久,只怕上面不肯答应,这个责任,堂官不肯担。”

    陈正不懂,朱智却是知道的,这个上面指的不是皇帝,而是军机大臣。如果真耽误了期限,军机大臣奏请交部议处,刑部从上到下都要受处分;如果能够事先做了军机处的疏通工作,即便皇帝发觉,有所诘问,也有军机大臣在上面为之说好话遮掩弥缝。

    朱智明白,这件事难处有二,一个是刑部这边,有余撰暂时拖一拖还能应付;另外一个就是宝鋆那边,他是体仁阁大学士,位极人臣,当年和刘锡彤是乡榜的同年,现在又是恭亲王奕的挚友——若是他在其中设阻,这件案子就不必再审下去了!

    他想了想,想起一个军机章京的同事来,当即和余撰告别,又把陈正送到仁钱会馆,彼此一揖,转身西去,到西城去拜访一位朋友,同时也是同事。这个人叫金曰修,字少伯,是咸丰十四年乙丑科的进士,后来到宗人府,由主事考取了军机章京,两个人的私交很好。金曰修是乙丑科的进士,宝鋆就是这一科的四总裁之一,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桑春荣。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金曰修和宝鋆的师生情谊很深,经由他的口和宝鋆说话,更有几分把握。这天下午,金曰修受了朱智之托,有意挑傍晚才去的,老师自然要留学生便酌,这一来,便有从容闲谈的机会了。“这几天举子云集,新闻很多,你听到什么没有?”宝鋆问道。

    “很多,尤其是浙江的新闻。”

    “浙江?浙江有什么新闻?”

    金曰修先不回答,反而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浙江余姚县的刘大令,直隶盐山人,是老师的乡榜同年?”

    “不错。”

    “听说,刘大令有一年征漕浮收,大吏要参他,还是老师替他缓颊的?”

    “老同年嘛!”宝鋆并不隐瞒,他也是很觉得无奈,“六十七岁了,还是风尘俗吏,晚景可怜,如果落一个革职的处分,于心何忍?所以我替他写了一封八行给杨石泉(杨昌浚的字),不了了之了。”

    “那就无怪其然了。余杭县近来出了一桩逆伦重案,浙江公车上书的举子都愤愤不平,说刘大令在朝中有极硬的靠山,此案必成冤狱了。”

    “少伯,这话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这是轰动浙江的大新闻,老师大概还不知道呢!”金曰修给老师斟上酒,“等门生从头说起。”

    于是宝鋆捻须把杯,细听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他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极为仔细,有一个细节不了解的,立刻插嘴追问,一定要弄个明白方休。这里有一个缘故,他和奕是无日不见的密友,两个人各自退值下来,在三转桥的恭亲王府流连至夕,饮酒、听曲、玩古董之外,聊闲天的时候也多,这样一个新闻自然是很好的话题。但奕看人料事总有独到的见解,宝鋆要防他提出疑问,所以非要将始末缘由弄清楚不可。

    等到案子说完,金曰修说道,“浙江是举子都说,刘大令一定会请宝中堂维持原判,杨乃武一定无法伸冤。”他有意嗫嚅着说,“还有句话,门生不敢说。”

    “为什么?”

    “怕老师生气。”

    “不要紧,我本无庇护同门之意,生什么气?”

    “这,门生就说,有人昌言,此案如成冤狱,则将来杀杨乃武的不是刘知县,而是宝中堂。”

    “是何言?”宝鋆勃然变色,“难道就认定了我一定会徇私枉法吗?”

    “老师也别生气,照学生看,他们也是唯恐老师插手干预,所以故意这样说,用意是希望老师不要管这件闲事。”

    “我不管,不管!”宝鋆大声说道,“我好端端的没事去惹这些是非做什么?不过,他们也不能无凭无据硬说刘某冤枉了杨乃武,将来刑部议奏我倒要仔细看看,刘某枉法,我不会替他说话;但如能秉公办理,并无错处,我难道也不能说话?”

    有了宝鋆的话,刘锡彤想托他回护这件案子的路子就算被堵死了,陈正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立刻写了一封信,寄到杭州,嘱咐家人,一定要詹善正亲自收取。

    忙过了这件事,陈正开始忙碌会试的事情,等到三场考罢,很遗憾的是,他名落孙山了。

    等到了端午节前后,詹善正和一个叫王先南的男子到了北京,王某人是叶杨氏府上的管家,这一次带主母抱告,以姐姐为弟弟诉冤的形式,上京呈诉(为什么不用杨詹氏的名义,另有缘故)。

    呈诉抱告要到都察院,因为都察院的职司有一条是专管‘官民冤抑陈诉’的。收到状子之后,照例是转交京畿道御史——说来也巧,御史也是浙江人,名叫吴凤藻,是咸丰二年的榜眼,资格老,为人也很正派——办理。

    吴凤藻接到状子之后,先要行文刑部浙江司,要求把这一案的全部卷宗尽数解送北京,而且因为此案是县、府、省各级衙门都问过的,案卷非常之多,也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看完的。

    等过了数日,看过全部卷宗,吴凤藻当天就和刑部浙江司与秋审处共商,认为此案还是应该将抱告咨解回浙,交由浙江省内复审。

    吴凤藻亲自主稿,拟了一道都察院和刑部会衔的奏折,经两个衙门的堂官画了行,第二天一早呈上。军机大臣承旨,只要面奏皇帝核可,这件事就算确定下来了。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很重要的奏本,在皇帝那里却卡了壳。

    “浙江这个案子,朕听说现在外面疯言疯语说得很多,都说这个杨乃武是冤枉的,是不是?”

    “万岁爷金口玉言,您说杨乃武是冤枉的,那就一定是冤枉的!”肃顺第一个碰头说道。

    “啊,不!”皇帝微笑起来,“朕不是认定他是冤枉的,只是在论这件事而已。朱光第,你是管着刑部的,你怎么看?”

    肃顺胡说八道,朱光第心中大恨!若是皇帝顺风扯篷,葛品莲之死就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臣看过浙江解部的卷宗,其中多有可疑不实之词,但臣想,杨乃武一案,自县而府,右府而省,三处分别审过,杨某人口供中并无翻异。”

    “此次叶杨氏派家人上京抱告,臣以为,咨解重审,着浙江各员细心推排,定能收水落石出之效。还死者一个明白,给生者一个清白。”

    皇帝沉重的咳嗽几声,端起康熙五彩明黄盖碗的**喝着,听着,等他都说完了,这才问道,“朕不大懂刑律,这一次把案子发回浙江,是不是还是由余杭县审理呢?”

    “回皇上话,此事不可。连派余杭县会审都不行。若是派了,就是触犯了大清律例。”朱光第以为他真不知道,耐心的为他解释,其中嘉庆十四年和道光十八年都有上谕,规定了办事的章程,简单的说,京控交回的案子,督抚必须亲自审理,或者委审,决不能发交原问衙门,否则便失去了京控的意义。

    不但刘锡彤不能参与深问,杭州知府陈鲁也是一样的,他锻炼成狱,照理也是不能参与审问的。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倘若最后审问之后发现,前问不祥不实,原问官该如何处置呢?总有一个规定吧?”

    “是。”朱光第像是背书一般,朗声答道,“雍正元年的上谕有,凡大小衙门问刑官员,于命盗案件,不能虚心研具,刑逼妄供,草率定案,证据无凭,以致妄坐凌迟、斩绞者革职。”

    皇帝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朕不明白。”

    “皇上,容奴才为您解释,就是说,因为问案不细,致使冤屈者受凌迟、斩立决、斩监侯、绞杀等刑制的,主审者革职。”

    这一次他听明白了,转而又问道,“那,复审的呢?是一路错下来的,总不能只处分原问官一个人吧?”

    “一路错下来就一路都有处分,该管上司不能平反,州县官应革职者,府州降四级调用,司道降三级调用,督抚降二级调用。”

    皇帝完全听懂了,杨乃武一案关乎到浙江省上上下下数十顶乌纱帽,难怪迁延良久,还得不到解决!

    “就这样吧,发交浙江。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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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二次京控

    第151节二次京控

    陈正没有考中,但也没有离京,一方面羞于见故乡亲朋,一方面也是不死心,他由朱智引荐着,以居然功名参加了军机章京的选考,同时也好等待下一科的会试,这一次他得中了。书mí群4∴⑧0㈥5

    把杨乃武一案的抱告王先南和同行的詹善正送回浙江,还要兵部派兵解送,等于原告成了犯人。

    照刑部的解释,这虽然不合理,却有必要;因为千里迢迢,夜长梦多,抱告可能会为被告所害,也可能为别人引yòu,不回原地;还可能中途出了意外,总之他如果不能回到浙江,或回浙江而不倒巡抚衙mén报道,都察院和刑部对这奉旨而行的‘咨解回浙’四个字就没有jiāo待。

    最后还是朱智等人出面,具了一个保结,保证王先南一定会在限期内回浙报道,委员、解差之事才得以作罢。

    詹善正回杭州之后,寄回的第一封信就让陈正惊诧不已:杨昌浚不顾煌煌律例的明文规定,派陈鲁复审,刘锡彤听审。

    等到第二封信到来,其中的内容说些什么就可想而知了,据说,情形比第一次还坏!在陈鲁的bī迫下,沈体仁改了口供,说是葛小大身死之后,发现是中毒而死,这才决定报官的。这样的一番话,对杨乃武、小白菜而言自然更加不利。

    第三封信是八月到的,詹善正在信中说,杭州府仍然按照余杭县所报定案,官司非常糟糕,亲属到巡抚臬司衙mén上控,最后落了个‘归案讯办’的答复。看样子浙江臬司衙mén蒯贺荪和巡抚杨昌浚都不会再亲提讯问,将来就照着杭州府所报,咨转刑部。因此决定,要做第二次的京控,重托陈正,预为布置。

    这种安排就要归功于邹官生了。他预见到这一步,因此第一次的时候,让叶杨氏出面遣人抱告;如果这一次能够平反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就让杨太太出面——妻子具状,当然是比姐姐来的更有力量一些。

    果然到了这一天,杨詹氏遣了家中的账房,叫姚士法的,由詹善正陪着到京,这已经是进了九月。见到陈正,詹善正双目垂泪,“真是暗无天日!臬司衙mén有话传出来,这场官司无论如何打不赢,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陈先生,您说,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陈正这一次不仅热心,也真正动了义愤。他找到朱智、余撰、吴凤藻几个在京很有办法的同乡,詹善正当筵下跪,泣求伸冤,举座动容!

    于是便商量着再去呈诉的事情,照邹官生所说,自然还是到都察院,但余撰不同意,他的意见是,已经向都察院上诉过一次,会同刑部奏准,发jiāo浙江复审,而结果依旧维持;那这一次就得再上层楼,向比都察院更高一级的衙mén申诉,这样才能有效果,也附和逐步上控的道理。

    比都察院更高的衙mén,说起来只有内阁和军机处了。但彼此没有从属关系,而且这两处地方也没有承受军民呈诉的职掌。这样说来,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叩阍。

    “叩阍是太难太难的一件事,除非皇上巡幸,有旨专mén准许百姓呈诉冤抑,否则根本无从叩阍,而且犯跸惊驾,罪名很大。”余撰说,“我看,有个衙mén不妨去一次,而且,闯这个衙mén,和叩阍差不多。”

    这个衙mén就是步军统领衙mén。它的职责是掌九mén锁钥,周卫檄循,肃清京邑,是京中最高治安机关,属下郎中的职掌是‘勾检薄书,平决诤讼’,从这里来说,也能收受军民诉状。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奏上皇帝,那就等于叩阍一样了。不过这也要人帮忙,步军统领衙mén上上下下都是旗人,但也不是走不通路子。朱智是小军机,和很多人都说得上话,从步军统领英桂到户部左shì郎兼步军统领衙mén左翼总兵的荣禄,都可以直接间接的拉上关系的。

    果然,找了个熙庆的笔帖式,很快就办好奏稿,派人送到英桂的公馆,画了行,立即抄缮,当天晚上就送到了内奏事处。

    皇帝转天叫起的时候,立刻问及此事,“这件案子是第二次京控了!第一次发浙江,杨昌浚仍然让陈鲁和刘锡彤审问,哎!朱光第,你不是说,不准原问官审问吗?这算怎么回事?同样的人审同样的案子,还能审出个不同来?这是小民百姓都知道的,杨昌浚是不是有心对抗朝廷?嗯?”

    看皇帝声sè俱厉,肃顺和奕心里一阵打鼓,杨昌浚必定是看在宝鋆的面子上,回护刘锡彤,但手段太过拙劣,事到如今,不能不照规矩办了。

    他这样想着,口中说道,“逆伦重案,自宜慎重,这一案还是jiāo刑部切实议奏。”

    “还要发回吗?”

    “是!”奕恭恭敬敬的答说,“除了发回,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皇帝心中极不高兴!瞪着奕高挑的身子,沉默了好久,他心里在想:你真当朕不知道吗?杨昌浚不惜残毒百姓,也要维持原案,不过是因为刘锡彤和宝鋆是同年。而你和宝鋆jiāo好。杨昌浚豁出去整死杨乃武,也要买了你和宝鋆的好!如今还说什么‘除了发回,没有别的办法?’纯粹是放屁!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发回还不是原样?这场官司要打到什么时候算完呢?”

    “人命关天,审问时不厌其详不是坏事。”奕听他措辞中有驳回之意,但故作不知,他紧接着说道,“原来的审问官不免有成见,这一次发回,在旨意中写明,指定杨昌浚和臬司亲提严训,真相必可大白。”

    皇帝暗中咬牙,杨昌浚为求示好恭王,不惜草菅人命,这一次就要他的好看!不但是他,大清二十一行省的督抚,都要借这个机会,彻底的煞一煞他们的骄矜之气!大约是这近十年来,自己养尊处优,有了倦勤之心了,对一些人和事眼睁眼闭,给他们看出了苗头。

    这样一想,又恢复了和煦的表情,“好吧,就这样说了。”

    廷寄到省,杨昌浚深为不悦,这十余年来,督抚权重日盛一日,所以尽管煌煌上谕上写着巡抚督同臬司亲提严训,他却嗤之以鼻,以公务繁忙为由,依旧是派了一个委员复审,这个人叫锡光,旗人,他是浙江湖州府的知府,到任才两个月。杨昌浚派他主审,倒确实是打着让案子往公平的这一条路上去走的算盘。

    锡光纨绔出身,拜巡抚、谒臬司、访首府、会同僚,忙了一个多月,才出票传案内的有关人犯和证人,定期会审。

    这一次的审问,杨乃武和小白菜都翻供了,说自己是受了刑讯,不得已做供——锡光为人很平和,轻易不动刑,所以无论正犯还是有关人证都比较敢说话。许多过去不知道的内幕一点一滴被挖掘出来,眼看这一桩逆伦重案的原判是摇摇yù坠了!

    刘锡彤和陈鲁都害怕了,蒯贺荪也是忧心忡忡,一方面向锡光疏通,一方面在巡抚面前剖析厉害,终于说服了杨昌浚,认为惟有不让此案发生变化,对他才是最有利的事情。

    第二次重审的结果还是维持原来,奏报到京,皇帝这一次连火气都懒得发了,“旨意上说,要杨昌浚会同臬司亲提严训,怎么他还是委派他人呢?”

    “是。旨意上说,派杨某人亲问,但他也曾经声复,浙江公务极重,特委湖州知府复审。”

    “这就不对了。如果jiāo办事件,都可以这样子自作主张的,连个阳奉yīn违都算不上,事后随便找理由搪塞,这不是大大的折损了朝廷的威信了吗?”

    听他口气严重,肃顺为之一惊。他太熟悉皇帝了,这样的话现在听来没什么,日后一经追问,杨昌浚就有灭mén之祸!到底是为什么,他生这么大的脾气?

    奕也觉得有些严重,半天不敢接口,“杨昌浚,据臣弟所知,也不是跋扈的人,办理这一案如果有失当之处,将来结案以后,再请旨议处。”

    “议处?”皇帝没有一点笑意的哼哼了几声,“议处?议处?嘿嘿,嘿嘿!”

    众人都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雷霆震怒,但只听他沉重的喘息几声,漫天风雨终于化作和风霁月,“那,”他这样问道,“这个折子,你们看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严催结案,给浙江一个期限。”

    “原奏中请派大员,朕想,不如就派一个人下去?”

    “这样的案子,派人下去,似乎不合成例。”

    一顶而再顶,皇帝一张白皙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声音却还是很冷静,“那,是不是还是要让杨昌浚来审问呢?他既然意存瞻循,审来审去还不是老样子吗?”

    恭王为之语塞,还是肃顺见机上了一步,“奴才在想,学政也是朝廷大员,请皇上的旨意,是不是可以派浙江学政胡瑞澜提审?”

    “好吧。”皇帝是慵懒的神sè,后背靠在明黄sè的抱枕上,“责成他秉公办理,不准官官相护,你们现在写旨来看。”

    很快的拟好一道上谕,开头三个字,“据人奏……”接下去是叙明情节,最后写道,“此案情节极重,既葛毕氏供出实情,自应彻底根究,以雪冤枉,而成信谳;着派胡瑞澜提集全案人证卷宗,秉公严训确情,以期水落石出,毋得回护同官,含糊结案,致干咎戾。”

    这道上谕的口气非常严厉,而且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朝廷已经知道此案是冤狱,要求胡瑞澜为犯人洗雪冤枉,旨意发抄,浙江的京官无不额手相庆,称颂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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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暗弱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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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这边,胡瑞澜接到上谕,大伤脑筋,气急败坏的说,“这不是找皮绊吗?”这是湖北的乡谈,意思是找麻烦。 全文字无广告

    上谕中的文字确实让他很头疼,学政是管一省秀才的,无拳无勇,一切都要仰仗地方官,如今要自己和浙江省的最高地方官巡抚作对,这件事怎么办得通?

    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征询他的门客。学政的门客都是书生,只会代他看文章,遇到这种棘手的事,同样是计无所出,其中有一个还比较通世务,认为此案牵涉到巡抚和臬司,与藩司无关,而且藩司卢定勋是道光二十一年的进士,和胡瑞澜同年,不妨去请教他。

    胡瑞澜愁怀一宽,传轿去藩司衙门,见到卢定勋,说明来意,向他讨办法,卢定勋不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和你讨主意的嘛!你怎么反而问我?”

    “不是这话。我们是同年,如果是别的事,我就替你做主了,这件事不同,关系你老兄的声名得失,出入甚大,所以我要先问你的宗旨,是公事公办还是敷衍过去就算了?不过我得告诉你,这是特旨交办事件!”

    胡瑞澜自然是想敷衍过去,但听同年的最后一句话,不免凛然,想一想问道,“怎么是公事公办,怎么是敷衍过去?”

    “若是公事公办,你就是钦差,不妨堂而皇之的行文地方官。第一、调两个候补知县来替你办案,第二,传首府替你办差,预备地方,刑具;第三,传唤人犯,亲自审问,或者委员代审。审明了专折复奏,一切找会典律例,按部就班的去做,这就是公事公办。”

    “这样的话,杨石泉怕就不大高兴了。”

    卢定勋一笑,“你老兄要是顾忌这一点,那就只有想办法敷衍过去,算了。”

    “那,敷衍的办法怎么想?”

    “不用你想,自然有人替你想。”

    “谁啊?”

    “你到了巡抚衙门走一趟,不就有人给你想办法了吗?”

    胡瑞澜恍然大悟,自己去找杨昌浚,拿上谕给他一看,他自然会着急,也就自然会替自己想法子了。当下连连点头,就要起身告辞。

    卢定勋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再提醒你一句,这是特旨交办事件。”

    “我知道。”胡瑞澜随口答应着,兴冲冲的告辞上轿,吩咐到梅花碑。

    梅花碑是浙江巡抚所在地,他到了时候,杨昌浚正要出门,八抬大轿已经从二门出来了。双方的跟班聚在一起一问,一个说,抚台有急事要见驻防将军;另外一个说,学台有事要拜抚台。

    胡瑞澜不想空跑,跨出轿子大声喊了起来,“石泉,石泉,我有廷寄给你看!”

    廷寄是寄信上谕的简称,一般而言,多寄督抚、将军和统兵大员,学政管一声文教,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朝廷如果有廷寄给学政,照例是要分行督抚的。如今胡瑞澜接到廷寄而自己没有,可知事非寻常。

    杨昌浚取消行程,和胡瑞澜密谈,出示廷寄,杨昌浚脸色大变!看了半天,才冷笑着说道,“好一个‘有人奏!’,倒要看看是谁?”

    “石泉,这一点先不必追究,我只请问,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杨昌浚负气的说道,“我今天就拜折,自请解任听勘!”

    “这,你误会了,石泉,莫非你还疑心我和你过不去吗?”

    听这一说,杨昌浚也发觉自己大为失态,“观甫,”他叫着对方的别号说道,“彼此交好,又是同乡,我说话随便,你别生气。”

    胡瑞澜自然是客气了几句。接下来商议办法,两个人都认为江浙士风轻薄,胡瑞澜还提到雍正五年不准浙江籍的举人参加会试,这是自唐朝开科取士以来,独一无二的事情。

    “由此可见,浙江的文人,坏的居多!观风整俗是学政的责任,你老兄其有意乎?”

    “责无旁贷。只是无拳无勇,心余力绌。”

    “眼前这个案子,就是一个整顿的机会,只要你有这个意思就好办了。”

    于是两个人打定主意,决定有胡瑞澜行文巡抚衙门,调派四个委员具体承审,分别是宁波府知府边葆诚、嘉兴知县罗子森,候补知县顾湛恒、龚世潼;其中以边葆诚的地位最高,由他主审。

    边葆诚是个酷吏,他是道光二十一年的进士,但到了现在,还是没能戴上红顶子,甚至连道员也混不上,心中积郁多年,有心借这一次的案子,要示好抚台大人。这样一来,案中人就遭罪了。

    杨乃武和小白菜都翻供了,但杨乃武说了一句很不聪明的话,说是八月二十四日的时候,有一个差役叫何春芳的,和小白菜调笑,为葛品莲撞见,因而责打妻子。

    这自然是瞎话,因为葛品莲殴打小白菜是因为听到了县城中关于妻子和杨乃武的疯言疯语,但那一次葛品莲没有抓到把柄,打了妻子几下之后,最后反而跪地求饶,才为小白菜放过。

    但杨乃武一句话为别人抓住漏洞,边葆诚在征得胡瑞澜、蒯贺荪的同意之后,对两个人施以辣手!昼夜不停的轮番盘问,只为有一句假话,所有的真话都成了假话了。

    这种方法叫熬审,还是咸丰二年的时候皇帝新创,但对付的都是谋反大逆,江洋大盗等极为强悍的罪犯才用的手段,如今竟施之女流,而且还动用了大刑。杨乃武的两条腿被打成残疾,这还不算,把杨乃武的妻子也用拶指夹了,因为杨詹氏两次京控,被认定是个必须严惩的刁悍泼妇。

    再一次的锻炼成狱,再一次的复奏上京,已经是到了咸丰二十九年的四月间,有个叫边宝泉的翰林,是个有心人,他是边葆诚的族人,因此这一次发难,文字中明指胡瑞澜,其实笔锋力扫杨昌浚,而暗中却又为边葆诚开脱,文章做得非常好。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说流言而成事实,“此案传闻异词,已非一日,外间议论,佥谓胡瑞澜与抚臣杨昌浚平日相好,其办理此案,外示严厉,中存偏袒,于案中紧要关键,并未虚心研训,势必仍照原定罪名拟结,今胡瑞澜所奏,果于前次传闻无异,是物议必非无因。”

    第二段是议论此案始终不能平反的原因,“近来外省已经办成之案,虽经京控,而发交原省查办,平反者百不得一,久已相习成风,且胡瑞澜学政办理同省重案,所派承审之人,不过府州县官,与钦派大员随带司官者不同,外吏之升沉,操之督抚,仰承意旨,视为故常;一旦特发公论,以疑难大案,因为己责,而至亲临上司干失人之重咎,虽愚者不肯为此,而胡瑞澜素本文臣,从未办理刑名事件,受人牵制,不能平反,本在意料之中。”

    有鉴于此,在第三段中,边宝泉建议,“伏思朝廷慎重人命,反关罪名出入,不惮再四严求,可否特降谕旨,将全案人证卷宗,提交刑部,详细研求。如胡瑞澜所奏果是,不过稽迟杨乃武数月之死;而经刑部复审,自足以仲国法而破群疑,倘有不实不尽之处,立予平反,庶嗣后各省承办重案,不敢再蹈瞻循回护之习,于吏治民生,均有裨益。”

    边宝泉的话很有道理,但朝廷还不愿意公然表示要裁抑疆臣的权柄,所以用‘外省案件纷纷提交刑部,向亦无此政体’为由,仍旧是责成刑部,‘详细研求,速行核议具奏,俾成信谳。’

    一直迁延到五月下旬,日本的西乡隆盛突然不顾朝命,出兵台湾,进而攻占了台湾的枫港,中日之战正式打响,浙江虽然暂时不是出兵省份,但军饷接应、军器补充,让杨昌浚头大如斗,左右朝廷一时还没有成议,便把杨乃武和小白菜在钱塘县的监狱中一关,不去管他们了。

    皇帝也是同样,大战初起,军务繁多,军机处忙得四脚朝天,这件案子被搁置了下来。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七月初,海战已经结束,沿海各省的督抚都松了口气,以为接下来就要和日本谈判了,不料皇帝一意孤行,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把日本打残,海军回航,绿营开始了更大规模的调动。

    这一下,各省多有微词,浙江始终没有出兵,但协饷更加麻烦,人人都伸手要钱要物,杨昌浚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看哪一个都不顺眼。给朝廷的奏折中,也隐晦了表示了对于东瀛陆战的不满。

    不但是杨昌浚,两广的夏同善、湖广的翁同书,都上了内容相同或相近的奏折,劝皇帝暂缓进军,应该派人和日本人进行一番谈判,即便最后谈不成,再动手也不迟嘛!

    这种意见是皇帝不能容许的,便决意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黑锅了。到八月二十日的时候,在乾清宫叫大起,突然问及杨乃武一案,“李慈铭和边宝泉同时上折子,要把杨乃武一案提京审理,这件事也过去好几个月了,你们看呢?”

    朱光第先说,“刑部提审,臣一时还想不出有这样的先例,此例一开,以后怕就要多事了。”

    “前例总是有的,”奕说道,“臣也是主张驳,不过驳得掉驳不掉要好好研究,驳下去再顶上来,事情怕就难办了。”

    皇帝点头,这是关于军机处的威信,驳下去顶上来就必须再驳,再驳再顶,这场官司得打到什么时候?

    宝鋆心里想,如果刑部提审,刘锡彤一定要倒大霉,这一案要帮忙只能是在暗中。想好了,他这样说,“奴才也觉得此例不可开,不如钦派大员,随带司官,驰驿到浙江提审,比较妥当。”

    皇帝无语,宝鋆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不好强自不听,便看着下面的奕、肃顺几个,表情很奇怪,似乎是要这两个人先一步发言,推翻宝鋆的话。

    但这些平时的心腹不知道是不理会还是同意宝鋆的话,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的。“这件事啊,朕再想想,”他没有办法,只好行以缓兵之计,“朕再想想,你们也想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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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社稷之臣

    皇帝虽然把这件事迁延了下来,可心里的不快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但宝的话不是无理,该如何驳倒他呢?翁同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办法。.

    他是鸿德殿总师傅,负责教授十五、十六两个阿哥,还有大阿哥之子,名为溥伦的皇孙,还有几个年岁相当的宗室子弟。这一天奕奉皇之命,到这里来看师傅授读的情况,让翁同找到一个从容进言的机

    “刑部那个折子,王爷怎么想?”

    “浙江那件杀夫的案子?”

    “是。”

    “刑部提审,没有前例。”

    “回王爷的话,皇亲鞫的案子,也是有过的。”

    奕眉头一挑,他以为翁同是要说当年桂良贪墨的案子呢。实际不是的,翁同知道这件事对奕来说是一生之痛,恭王福晋就是因为救不得老父,郁郁而死的。他又哪敢提及王爷的伤心事?“事在顺治十五年四月,前些日子我查旧档发现的,王爷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呈阅。

    “不用,不用。”恭王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案子自然不能轻纵,你看,派大员到浙江去,怎么样?”

    “恐怕没有人敢去,去了也未必能秉公办理,无非再多死几个无辜之人而已。”

    “这是什么话?”恭王不高兴了。

    “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我给王爷说一段内幕,你就明白了。”他说的是钱坦之死。钱坦是浙江余杭县一个叫爱日堂的药店的掌柜的,杨乃武被陈鲁刑求不过,胡乱招供,说砒霜是在爱日堂买的,店老板叫钱宝生。

    等到陈鲁派刘锡彤传来钱坦,一问之下才知道,钱坦从来没有用过钱宝生的名字,口供和实情对应不这本来是杨乃武的自救之计,日后再审的时候,只要遇到一个头脑清醒的,看到彼此的人名都不能合榫岂不立刻就可以发现漏洞?

    不料刘锡彤和陈湖技高一筹,威逼钱坦承认,宝生二字是他的字,这一次杨乃武自速其死,案子也便彻底确定了下来。

    但连着两年余的折腾,案子始终不能了结,钱坦又是惭愧又是害怕,一时想不开,吊而死了。

    “事情很明白的摆在那里,浙江的大吏一定要维持原判,钦派大员到了省里,难免受人情的包围,如果公事公办,审问还可以委托身边带着的司员提传案内的人犯呢?仍旧是要地方官办差,其中有关系的证人,势必受到威胁倘若不从,便又如何?可想而知。”

    “嗯深深点头,“地方官要借故杀之灭口,是很容易的事情。”

    “正是。”翁同突然脸色一正,低声说道,“王爷,如今朝廷用兵在外,弱干强枝,尾大不掉往往从此而起,征诸往史,斑斑可考,王爷身当重任,岂可不为朝廷立威?”

    奕恍然大悟,“叔平”他起身改容相谢,“你真是社稷之臣!”

    因为有了翁同的话,奕的态度丕然一变,在御前奏对的时候说,杨昌浚用心可恶,蓄意和朝廷对抗,此人并没有什么赫赫功勋,而且身为一省之长,就敢公然如此,那么其他总督、巡抚呢?有样学样,必将国之不国!

    有了奕的支应,皇帝立刻降旨,这段谕是御笔,一经示人,更是让肃顺几个心惊胆战—皇帝连谕都拟好了,亏自己还如在懵懂,只知道附和宝呢!

    这段谕是这样的,“前有给事中边宝泉奏,浙江余姚县民妇葛毕氏毒毙本夫一案,胡瑞澜复讯为协,请解交刑部办理,当以提案解京,事涉纠纷,且恐案内人证,往返拖累,是以未准所请,仍责成胡瑞澜悉心研究。非常”

    “兹据都察院奏称,浙江绅士汪树屏等,谴抱联名呈控,恳请解交刑部审讯,据呈内所叙各情,必须彻底根究,方足以成信谳,而释群疑。”

    最后是指示办法,“所有此案卷宗及要犯案证,即着提交刑部秉公审讯,务得实情,期于毋枉勿纵。”

    奕当众诵读一遍,又说道,“皇,臣弟请皇的旨意,案内要犯,是不是要派人小心押解,以免有疏漏?”

    皇帝连连点头,一抬下巴,“就这样,你就在这里,加它。”

    答应着,却不敢伸手,案是御笔,非臣子所能动用,退到外面,飞快的加一句提示,实际就是警告,“至案内各犯,着杨昌浚派委委员,沿途小心押解,毋得稍有疏忽,致干咎戾。”

    载滢说到这里,闭了嘴巴,眼睛在周围扫视一圈,开始说这个近乎今古传齐的案子的时候还是辰时刚过,等到说完,已经是下午的申时,红日快西斜了。“那,贝子爷,此事可已经水落石出了吗?”

    “朝廷的公月二十日发出的,我是八月二十三日离京,到现在,还不知道事情是否底定了呢!”

    鲍超使劲摇头,“哎!不爽,不爽!这样的案子,竟然还没有人知道结果,真是急死人了。”

    李鸿章等人便笑,“春霆,你还不明白吗?此事已经确证是冤狱,有皇龙目辩忠奸,下有刑部司员小心求证,此事水落石出,已经是想当然尔!如今要看的,就是杨石泉等人罔顾公议,草菅人命之后的下场了!”

    “这样的小人,还看什么?一刀杀了不就完了吗?”

    张佩纶说道,“大帅,贝子爷,列位将军,已经过了申时,请列位入席?”

    一顿晚宴吃过,鲍超等人各自退下,张佩纶也找了借口躲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李鸿章和载滢两个经过昨天一场心照不宣的谈话,二人的关系更变得亲密了些许,“身在东瀛,为国出力老夫自然责无旁贷,只是啊,这讯息不通,未免令人苦恼。不要说京中之事一无所知,就是同在异国的北路战事,也是如坠五里雾中。贝子爷可否见告?”

    载滢对北路情况知道得也不是很多,只能就着所听到的很镰略的一些战况和他说了,“听人说,战事进展也殊为不利不论是成军门和张军门在鹤冈府的一战还是如今胡帅进攻的寒江川城,都是伤亡极重,朝廷二次派兵过海的士卒,也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我这一次出京之前,听说胡大毛请求增派援军的折子让皇阿玛很恼火

    “怎么呢?”

    “皇阿玛有意再开辟中路战场,从伊豆半岛登陆,这里是东瀛腹心之地一旦登陆成功,便可威胁日本中央门户,是日本下不容有失的。故而,要想在此完成战略布置,非十万以的绿营步卒不可。

    他这样一说,李鸿章就明白了,兵源不足已经成为限制清军取得进一步进展的阻碍了,“那,二阿哥身为人子,可有善言建策?”

    载滢摇摇头“没有。不满荃帅,我于兵事一不通,愧为人子,却不能为君父分忧。”

    “贝子爷也不必自抑如此,所谓术业各有专攻,又有谁能像皇这样面面俱到的?”李鸿章说道“而且,若说兵源不足,实在是昏话!旁的不论,仅是老夫任职的福建一省,绿营各府镇协营,加在一起,就不下三五十万人。而从中抽调出海的,十中无一,怎么说无人可用呢?”

    载滢一愣,“有这么大的差数?”

    “福建是如此,两广、两湖、山东、河南更是只多不少,说省内无兵,不过是各省督抚大员有心欺瞒罢了。”

    “朝廷用兵东瀛,是皇阿玛圣躬明断,这些人居然敢阳奉阴违?”

    “杨乃武一案,朝廷数次降旨,浙江省呈报来的复奏,不还是一如往昔?”李鸿章面带不屑之色,冷笑着说道,“要说嘛,这些人也真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载滢一点即透,立刻明白过来,他虽然秉性谦和,也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义愤之心,“那,我这就拜折子……”

    “不可!”

    “为什么不可?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银子,却于国事全无建树?如今还将用兵海外一事,全部压到皇阿玛一人的肩?”

    “此事嘛,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怕皇即刻就有所动作了—也正是要借着杨乃武一案为契机,彻底整顿一下各省疲沓之风。”

    “若荃帅所言不错的话,我想,也是该到了整顿一下的时候了。”

    “话是不错,但贝子爷以为,在此事中,该当如何?”

    “我不明白。”

    “杨昌浚数次辜恩溺职,抗旨行事,这一次怕是难逃公道。不过贝子您在其中,不知道想要如何立身呢?”

    载滢脑筋一转,大约猜到了对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故意装糊涂,“学生不大明白,还请荃帅指教。”

    听他换了一个自称,李鸿章一愣之下,更觉得有些新鲜感,他一辈子没有当过考官,对于诲人不倦最有兴趣,当即也不去问这种‘学生,的自称从何而来,主动而热情的为他解释起来,“皇宅心仁厚,但秉性尖刻,这一次借杨昌浚一事,有意整肃京、外各省疲沓之气,贝子若是以为可以顺应圣意,从旁踊跃,那便是大错而特错了!”

    “…贝子请想,这样一来,必然使您成为各省督抚的众矢之的,现在还不必提,日后呢?该当如何?”

    “那,荃帅的意思是,要我从中保全?”

    “倒也不必刻意保全。皇决心已下,这一次要收杀一儆百之效,故而若是先行出头,必为皇所厌恨;而要是出头太晚,亦难为各省大员所谅。这其中关节,可就要看贝子爷自己把握了。”

    载滢深深点头,忽然起身,郑重的向李鸿章行了一礼,“多承荃帅指点!载滢日后但有所成,断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李鸿章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激荡的情绪,载滢这样说话,很显然便是和自己确定了正式的关系。想来自己日后,亦一定能够取得不弱于自己的老师的功名?这样一想,更加不敢托大,慌忙起身还礼,“言重了,贝子爷言重了!”

    二人重新落座,态度比起刚才来,又亲近了很多,“荃帅,您在东瀛,虽然不必亲临战地,但兵凶战危,还是要多多小心啊。”

    “多承贝子爷关照,老夫都记得的。”

    载滢却并不就此离去,又坐下来,言不及义的和李鸿章聊天,最后说道,“哦,还有一件事,一次三原城战毕,皇于李大人收发城中银赀,缴朝廷一事,很是赞赏有加呢!”

    李鸿章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含糊糊的答应着。

    载滢转头把听差叫来,吩咐几句,后者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匣子,从中取出一份黄绫包裹的谕,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这份谕,是我临行之前,皇阿玛交给我的。着我只能交给大人,旁的人皆不得过目。”

    鸿章行了礼,双手捧过,展开来看了,谕非常之短,不过几句话而已。李鸿章看过之后,重新合,放在案,“请贝子爷转奏皇,老臣都记住了。”

    谕中的连载滢也不知道的,心中自然抱着一份好奇,但看李鸿章的神色,知道即便是自己开口问,他也一定不会说!这样一想,也无谓枉费唇舌了。当下和李鸿章告辞,转身回房休息。

    李鸿章却长久的思考着,皇在谕中的文字用词非常古怪:‘有人奏,日本百姓,不分男女,于天兵多有颉颃音斜航之情,卿于兵事之外,宜乎多加训诫;而军中士卒之情,亦可稍加拂应。钦此。,

    李鸿章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份谕到底想说什么,而做臣子的,最怕的也就是如此,因为搞不清楚,就不知道如何去做,这会让皇帝觉得此人材质不足,难堪大用!于自己将来的仕途大大的不利!

    有心把张佩纶找来问问清楚,时间太晚,他已经睡下了,还是等明天再说?

第154节 再战东瀛(1)

    差事办完,载滢要乘船返回了。非常李鸿章领着张佩纶等人到码头送别,鲍超却还是不依不饶,“等这一仗打完了,俺老鲍回京,和你一醉方休!”

    载滢知道,能够得鲍超主动邀饮,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这说明自己得到了对方的喜欢,“您放心,我虽然不会饮酒,但鲍军门约请,我一定舍命陪君子。哦!”他说,“还有胡军门,列位将军,一起都来!”

    “哈!”鲍超咧开大嘴笑了一下,“还有,杨乃武的案子,还请贝子爷多多留意,我们还要等您给我们讲接下来的故事呢!”

    “一定,一定。”载滢抱拳行礼,看看时间已经降临,转头顺舷梯登船,在甲板挥挥手,一声汽笛响过,船只缓缓离港,驶进大海。

    众人回转临时公署,就准备即刻出发,返回各自所属战区,继续对日作战,李鸿章却把众人留了下来,“春霆,老胡,你们两个是领军大将,可知道现在军中士卒,有什么……嗯,需索吗?”

    这句话来的不明不白,让张佩纶也很觉得意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鲍超和胡小毛也是一愣,“大帅这话,卑职不明白。”

    “我是说,兵士作战之外,闲豫时候,可有什么言语流露出于什么事……更有希冀?”

    鲍超和胡小毛多年领军,自然知道兵士有什么话说,但很多是不能向李鸿章转述的,只得含糊作答,“这倒没有听说。不过很多人都想家,盼着能早一点打完仗,早一点回家。”

    “嗯,嗯。还有什么吗?”李鸿章用力摆手,大声说道,“今日全无他人,你我几个受皇命领军在外,这士情如何,关乎重大,列位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忌讳。”

    鲍超和胡小毛都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嗯,大约也就是如此了,再无其他。”

    李鸿章沉默片刻,“那,就这样,你们各自去。”

    看众人离开张佩纶站了起来,“世叔,怎么了?”

    “皇有谕给我。”李鸿章没头没脑的说道,取出谕递给他,后者看过,也是愣住了,“皇的意思是说?”

    “我也是想了半夜,才猜到一个大概”

    被紧急从战区前线招来的各省提督、总兵开始返回,鲍超带领的一路是经过高粱、落合、津山、南光到姬路;胡小毛的一路则是通过仓敷、玉野、借前、吉永、赤穗、加古川到达姬路。但在姬路会战开始之前,战斗被临时叫停众人便各自让部队开始休整,等候进一步的命

    这一次的作战情势非常之严重,姬路清军进攻神户之前的最后一道障碍,日军在这两处地方囤积重兵,神户不提,仅在姬路城内城外,就有不下八万日军!这些人除十分之一是正规师团部队之外,其余之数都是政府临时征召的第一、第二后备军及大批的国民军。

    日本政府早早的发布了全国动员令,眼见战争局面越来越大,这自然也是适宜的选择但招募来的士兵满心有着的都是杀敌报国的热情,至于能够有多少熟练的战术和在战场不至于听见枪炮声大起,眼中看到战同胞血流如注的尸体后不会变成一团散沙,却是任谁也没有把握的.有鉴于此,日本兵部不得不做出一个很困难的选择,从各个成建制的师团中大批的派遣尉级军官充斥到这些刚刚被组建起来的部队中,希望能够以这些人的存在,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姬路城外,王炳麟和胡峰一骑在马,走在道路的一侧,身边的官道是从城外抓来的日本百姓,还有就是从百姓家中扫荡而来的牧畜、家禽和粮食,“老胡,你发现了吗?日本人真是奇怪,眼见我们来了,他们居然一点不知道躲避进城,兀自守着自己的家园,一直到士兵破门而入,全部抓了俘虏?”

    “也不见得是故土难离,我看,这些人大约是知道,即便进了城,也休想跑得掉,与其那样,还不及就在家中呆着,也许他们还在想,中国人或者不会管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呢?”

    王炳麟叹息无言,转而问道,“这几天你到山前看过了吗?”

    “看过了。”胡峰一答说,“日军凭险而守,想拿下来怕是很难,而且这个姬路城的外围阵地显见是经过高人策划,根本没有什么防守的死角,我们要攻去,难度很大。这还不必提过了城外的高地之后,还有敌军的纵深防线,一共有十二公里呢!”

    “这也是正常的。和姬路城比较起来,反而是神户没有什么险阻。所以,日本人想要在这里完成阻击重任,自然是不顾一切的重兵投入了。

    胡峰一频频点头,“哦,你知道军门几日回来?”

    “也就是这一两天之内了。”王炳麟随口答应着,从马扭转身体,向后看去,“这一仗打完,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还能随着咱们继续前进到神户呢。”

    “你就别哼唧了。不要说弟兄们,就是咱们两个,到时候能不能相见都在两可!”

    王炳麟苦笑点头,“你说的是,我们各安天命!弟兄们,加快前进!”

    九月三日寅时,清军部队的一百五十个营,超过七万五千人的主力部队开始对驻守在姬路城外名为酒圣山的高地发起了进攻。一轮清冷的弦月注视着人间的这一场惨烈搏杀。

    清军进攻之前,照例是一通火炮射击,夜色深沉之中,炮弹炸起的火光明亮已极,被其引燃的树木和枯黄的草丛,更是为两国的军人提供了照明。近半个时辰的炮击之后,清军开始顺山路而,日军隐藏的火力点立刻发威,向攻来的敌人倾泻着火舌。

    方为楷、张、张墉、国治、夏云岫五个营冲在最前面迎头飞过来的是灼热而发出尖锐呼啸的子弹,身边的战士不间断的倒地,方为楷一把抓住一个想弯腰去救治战的士兵,使劲把他向前推去“他有人来管,用不到你!”

    “还有你们,都别停下!”他吼叫着,屈膝跪倒,把步枪顶在自己肩窝处,向远处一个敌军隐蔽的射击点一通猛射,打光了子弹换一排弹夹,喈看射击后的成果,恨得咬牙痛骂,“娘的!没打到!”

    射击孔中的轻步枪发出耀眼的火光,枪口弹跳着,冒着青烟跳出来的弹壳似乎清晰可见。“使之?给我掩护,我带人去,先解决眼前这个火力点再说!”

    使之是国治的字·他是旗人,闻言答应一声,用力向后一挥手·“六营,趴下,火力掩护!”一个营的战士就地卧倒,端起步枪向对面敌军的火力点开始发射。数以百计条的步枪同时开火,顿时起到了效果,日军火力点前的土丘被打得尘土飞扬,连里面日军的视线都被遮蔽住了。

    固守在东面一侧的日军国民军的一个联队,担负着个火力点的防卫任务,领头的是一个姓白骨的少佐,他原来是日军第二师团一个工兵大队的中尉·后来兵部下令,将各级尉级军官填充到国民军中去,他也是其中一员,在调任之前,他和其他的同僚一概官升二级,成为了少佐。

    酒圣山的潜伏地点都是战前早早布置好的不出来,地下却是千回百转,自成天地。这六十余处火力点都是相连接的,不必走出地面,就能够在地下完成兵力的运动,白骨正从一处转角处绕过来,就见几个士兵离开战斗位置,弯下腰去猛烈的咳嗽,还有的伸手乱摸,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来喝水,偏偏是应该有人固守的位置,却空无

    这让他又惊又怒,“混蛋!你们在干什么?难道要放中国人来吗?”白骨一手推开士兵,自己冲到射击孔,尘土逐渐散去,可以看到几个清军突击战士正在快步向自己的方向运动过来,“可恶!”白骨顾不得大骂这几个擅自离开岗位的士兵,端起散落的步枪,先是一通扫射,“哒哒哒哒哒哒哒!”

    外面黑暗中的清军摔倒了几个,视界狭小,白骨也看不见效果到底如何,放低步枪,回身厉喝,“快点进入你们的战斗位置,你们这些白痴!”

    “哦!”被他呵斥的是一群年纪不等,大的在三十岁下,小的不超过二十岁的新近加入进来的国民军补充兵员,为长官斥骂,在这近一个月以来早已经习惯,各自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进入到自己的位置,托起了步枪的枪身。

    方为楷带领战士第一次进攻受挫,给对方一阵骤雨般的子弹打退了回来,还伤损了几个人,但心中不忧反喜,只是这一会儿的战斗,可以让他很清楚的感觉到,火力点内的日军不足语战!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直觉,虽然他没有能够亲自到里面去看一眼,但也能够觉察得出来,日军在国治的部队进行的支援掩护的时候,火力突然断绝了片刻,若是只有一处火力点,还可以用射手被打死或打残来解释,但连续多个位置的火力同时中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让他有了一丝明悟:守候在这里的日本人似乎多是初阵的新兵,眼见敌人的火力凶猛,一个个慌了手脚!连最起码的战斗质素都不能保全了!

    方为楷蜷缩着身子,顺着山势的斜坡又回到己方控制区域前,和国治、张、张墉、夏云岫等人说了自己的感觉,国治是刚才战斗过程中唯一在场的,剩下三个人则不明所以,“有这样的事?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再攻击一次试试看,若是我猜得不对的话,就一鼓作气发起猛攻,即便有一些伤亡也顾不得了;要是我猜中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减少弟兄们的伤亡,而且能够顺利拿下这一处阵地。”

    “那,这一次不必老方了,”张墉说道,“我带人去看看。”说完,不等旁人说话,管自领着部队分开草丛,向攀爬而去。

    依旧是国治担任掩护支援,照旧又是一通子弹的猛烈发射,坑道内一处火力点的四处射击口中,同时有日军士兵被流弹击中,惨叫着摔倒在地。这些人毕竟不是正规的部队,身子一震,随即是剧痛袭来,顿时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声音之惨烈,连外面的清军战士都能够听见,只不过听不懂他们在叫什么罢了,“救命啊!要……死了!救救我啊!”

    其他的战士受此感染,更是心慌意乱,枪口来回乱跳,子弹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个白骨和极少数从军中搜罗来的士兵,几乎不可能起到指挥若定的作用,反而为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混乱的阵营,更加慌张起来。

    白骨无奈,抽出腰间的手枪,一枪击毙了一个受伤流血,倒地不起却满口大喊大叫的士兵,“都给我闭嘴!快回到你们的战斗位置去!”

    这一下激起了众怒,“你在干什么?他受伤了!你这混蛋!”

    “都闭嘴”白骨眼尖,突然看见射击孔外伸进一只手来,手中还拿着一只火榴弹,他猛的跃前一步,向下伸手,刚刚把火榴弹拿在手里,还不及他扔出去,火榴弹在他手中炸了开来!轰隆一声巨响,白骨瘦弱的身体被巨大的气浪托举了起来,重重的撞火力点迎面的一扇墙,再落下时,撞翻了放在墙根下的子弹箱,金黄的子弹撒得遍地都是,人已经眼见的不活了。

    炸弹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来,虽然有白骨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量,但逸散出来的部分也是让人难以支撑的。日军士兵都成了滚地葫芦,好不容易爬起来,向白骨落身之地看去,他的胸膛和脖颈处都为弹片所炸开,鲜血流得满身都是,而一张脸却熏得焦黑,根本看不出本来的容貌了!

    众人意外之外,无不感动!一直以来,这个家伙从来都是刻薄待人,训练的时候唯恐众人不死似的,用尽一切办法摧残大家,原来,在面临生死的一刻,才知道他是这样的爱护着自己?士兵感从中来,怒吼一声抓起各自的武器,准备重回战斗岗位,但不及走出数步,又了几颗火榴弹从外扔了进来,“糟糕,是炸弹!”

    不等几个人有任何闪躲的动作,火榴弹轰然一声引爆开来,巨大的冲击力连洞顶的山石都被炸塌,轰隆隆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将一个火力点完全埋葬!

    清军一片欢呼,不过限于夜色黑暗,没有能够发现倒塌的山石下,另有向右侧延仲出去的坑道,否则的话,带兵从此处攻击,则战果必将又有不同了。

第155节 再战东瀛(2)

    方为楷、国治等五人的部队攻势如虹,到辰时的时候,已僮连续拔除六处火力点,里面的日军尽数被歼灭,而清军的损失却非常之少。非常文学这样的战果简直让人又惊又喜。而在他们攻击的左侧,另外由赵德、王立中、姚福增、刘荣桂、陈本钦五人带领的部队,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他们的任务同样是要突破日军的火力封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占领东北方向的高地,但在这一面驻守的日军,比起白骨少佐训练的一群国民军,实力要强得多。连续发起的五次冲锋都被日军挡了回来,这还不算,刘荣桂带领部队前冲的时候,还为流弹所伤,子弹击中小腹,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也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赵德抬起一双瞪得通红的眼睛,向前面不足五十米远的日军火力点望过去,对方正在肆意的发射着枪弹,打得他身前的山石飞溅,尘头大起,不得不把头尽量埋低,躲避到处飞射的流弹。“这样下去不行!”趁着敌军一个发射的空隙,他手足用力,顺着山路向下滑了几步,“老洪,老洪?”

    “我在这呢!”洪钧赶忙靠了过来。

    “老洪,我带人从正面杀过去!你带你的人从左面进攻能找到其他的进攻通道?”

    “头儿,什么从左面进攻?往哪里攻啊?”

    赵德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个废物!连左右都不分了吗?”啐骂了几句,只得耐心的给他解释,用手一指,“看见这面了吗?等一会儿我带人攻去,你从这面前进,最好能够赶在你老子给小日本打死之前,占据到日本人火力点的方,然后从面向下打明白吗?”

    洪钧憨憨一笑,“行了!头儿,您放心,弟兄们丢不了人。”

    “你最好警醒点别整天糊里糊涂的。”赵德叮嘱了一句,洪钧平时有些傻乎乎的,但一等了战场,就猛如疯虎,在他的营中,算是最得用的助力。看他带领一个百人队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左面埋伏下来,赵德手一挥下达作战命令,“冲去!”

    营中的其他四个百人队吝自在队正的带领下,从地蜂拥而起,手足并用的向山敌军的所在方位冲击过去。日本人的火力点内也是一团黑暗,清军只能依靠刚才发生战斗时依稀的记忆来行动,但这种攻势瞬间被敌人发现,轻步枪的子弹撞击声猛烈的响了起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赵德大吼一声,“不要停冲过去!”端起步枪,第一个迎飞的子弹冲了去。清军的伤亡非常惨重,一营的战士能够跟官的身后,跑过这三十米死亡区域的,只有不到六成,其他之数都了前进的路。

    赵德托起步枪,调转枪口,向**了一梭子子弹,日军立刻知道,敌人已经杀到自己眼前来了,哇啦哇啦一通急促的呼喊,却找不出任何办法能够解决目前的困境!但驻守其中的日军军曹也不是简单之辈眼看情势对己方大大的不利,毫不犹豫,立刻带领人撤出这处阵

    赵德反而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能够听见猛烈的枪声呢,现在怎么没有动静了?鼓起勇气向内看了看,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见有任何人隐藏的迹象,“哒哒哒!”里面依旧是一团平静,这让他大约猜到了什么:看起来,日本人已经逃走了?

    在另外一边,洪钧带领一队战士正在前进,山路崎岖,而天色漆黑,只能凭借着枪声作为指引,来辨别方向,“头儿,枪声在这边。”

    “废话,你当我听不见吗?大人说了,让我们从左边进攻,就得和他们走不同的方向!”士兵想想,队正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左右是听命而行,他怎么领路,自己怎么跟着就是了。

    越向前走,枪声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见两军奋战的声.了,周围到处是黑乎乎的一片,洪钧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起来,不会走错了?“这是走到哪里来了?”

    “我们也不知道啊?”一个士兵小声说道,“头儿,不会是走错了?我们回去?”

    “不行!”洪钧断然摇头,“眼下回去,岂不是要给老郑他们笑话死了!我们接着往前走。左右能够找到出路的。”

    再向前走了不足二十步,一片安静之中,突然传来几声人语,而且一个字也听不懂,洪钧立刻反应过来:有敌人!

    身体就势蹲下,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伏低身子,“头儿,怎么了?”洪钧理也不理,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风中一片安静,似乎并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不会!刚才明明听见声音的。但,声音从何而来呢?

    正在思忖,听人低声惊呼,“头儿,那边好像有亮光?”

    “在哪里?”

    “就在”说话的士兵也是一阵踌躇,这阵亮光和刚才的语声一样,都如白驹过隙,转瞬而逝,根本就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一样,若不是周围太过安静和黑暗,根本发现不了。

    洪钧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一事不解,记挂于心,总要弄个明白,吩咐一声,“都散开,认真听,仔细看,非得看看到底有没有日本人不可!”

    一百余人在这方圆不足三十米的范围内分散开,各自蹑足潜踪,在草丛中认真疏爬,找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一无所获。这一下,洪钧也不得不承认,刚才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你这笨蛋!明明没有≡光,怎么说有呢?”

    被他训斥的并不是刚才那个士兵,始作俑者在一边嘿嘿轻笑,骂的只有暗骂倒霉。但正在部队重新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有人用手一指,“大人,您看那边?”

    洪钧望过去,果然有一丝光线从不知道哪里的缝隙渗透出来,在草丛间若隐若现,这一次众人立刻来了精神,也不顾是不是会发出声响,一股脑的冲到跟前,但光线却像是有意和众人捉迷藏似的,再度消失不见了。

    士兵们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各自取出火折子,迎风打着,就着浓密的草丛认真寻找,终于给他们找到了:这是一处高耸出地面的山岩,两块巨大的山岩中有些许缝隙,光线就是从这里面射出来的。“头儿,您看,就是这里了。”

    洪钧探身石,尽力趴下,把头埋得低低的,从缝隙中有向吹拂的冷风,可知下面一定有硕大的空间,“谁想个办法,怎么能把石头搬开,我们下去看看?”

    “头儿,这可不行,石头太沉了,错非再有一两千人,根本搬不动。

    洪钧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放屁!这会儿我哪去找那么多人?埋炸药,炸开它。”

    “不行,头儿。”有一个头脑清楚的人为他解释道,“炸药动静太大,而且弄不好会把下面的通道都炸塌,到时候再想找就难了。”

    “那你说怎么办?”

    “卑职想,不如在石头周围挖,看看能不能挖开一条通道,连通下面?”

    “好!”洪钧点头,“告诉弟兄们,把枪先放下,给老子挖开通道!”

    一百余名战士临时改变身份,成了勤劳的土拨鼠,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挑开泥土,用双手狠刨,洪钧带领几个人端着步枪,在一边巡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挖出一片深而广的区域,更加贴近石下的通道,忽然,有人呼喝一声,“头儿,有动静。”

    “都停下,都停下!”洪钧紧急叫停,趴在石头竖起耳朵听着,果然,通道内有隆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没有一个人发出语声。

    “头儿?”

    “好了,继续挖!”

    山石边的泥土松软,挖掘起来并不费力,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间,终于见了天。洪钧探头进去,歪着脖子向左右看看,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挖大一点,我们进去。”

    终于挖开一个丈许宽的口子,洪钧艺高人胆大,毫不犹豫的双腿一飘,落在坑道中,这里的宽度够两个人并肩而行,而高度却有限,以他的身高,还要微微猫着腰才能前行,两边都是延展出去一片漆黑的通道,没有任何照明,也不知道应该向那个方向走。

    “我们”洪钧用手一指,向着右手边的方向,“从这里走。另外,小徐?”

    “是!”

    “你带三十个弟兄守在这里,有人从这边来的话,尽力阻截,另外,你现在立刻派人回去,让管带大人他们多多带人来。支援我们,懂了吗?”

    “懂了,头儿您放心,误不了事情的。”

    洪钧微笑了一下,用力点点头,“我们走!”带领部队,顺着一团漆黑的通道向前行去。旧k

    前进了不足二十米,就觉察出了不对头,“这样下去不行,什‘看不见,往哪里去走?点起火来!”

    “头儿,这样行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少废话。”

第156节 再战东瀛(3)

    第156节再战东瀛(3)

    点起火把,坑道中一团明亮,照得方圆之地纤毫毕现,这一次洪钧高兴起来,“走!我们继续前进。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向前走了不知多久,忽然有子弹撞击声和日本人吵嚷声响起,听在耳中异常清晰,为首举着火把担任照明的战士不待吩咐,将火把扔在地下,几脚踩灭,“头,前面……”

    “我听见了。”洪钧口中说着,吩咐一声,“弟兄们,做好战斗准备!”

    前进越过一处转角,道路呈丁字形分开,一条直通远方,另外一条,则正对着一处日军的火力点!从shè击孔向外看去,天sè已经开始放亮,两**人的容貌彼此都可以看见,一个日军军曹模样的家伙,正在用日语大呼小叫,指挥作战。

    和通道比较起来,火力点的面积要宽敞得多,洪钧也不必多言,一挥手,三个战士站到他身边,举起手中的步枪,猛烈的扫shè起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日本人万万没有料到敌军会从身后杀来,这一仗打得漂亮极了!清军毫发无损的击毙了火力点内的十二名日军士卒,占领了这一处火力点,走到shè击孔向外看去,不知道是哪一支的友军部队还趴在地上,等候攻击命令呢。

    洪钧童心大起,端起步枪,向外瞄准,砰的一枪打出去,把一个正在抬头观察的清军吓得又趴了回去,他在里面笑得乐不可支,大声向外招呼,“老子是三营队正洪钧,你们是谁?快说,不说老子开枪了!哈哈!”

    埋伏的清军听见熟悉的汉语从敌人阵营中传出来,都是一愣:怎么回事?怎么有自己人在?“我们是九营周管带的部队,我叫宋榜。”

    “过来吧。”洪钧从shè击孔中伸出手去,使劲摇摆了几下,“小日本都给我宰干净了!”

    宋榜不知道是真是假,终于鼓起勇气,带着战士到了火力点前,趴下身子,用力向内看去,果然,隐约可见是几个穿着己方服shì的男子,正在向他lù齿微笑,这一喜可是非同小可,“洪兄,你是怎么进去的?”

    “说来话长了。”洪钧来不及和他解释,周围翻找了一圈,却没有足以容纳宋榜和他的部队进入的通道,没办法,只得这样和他说,“老兄,我这边人手正少,不如你也挖开一块,带人进来,有功,我们兄弟两个一起立,怎么样?”

    宋榜自然欢喜到爆!当即二话不说,吩咐战士们开始挖掘,等到天sè大亮的时候,终于在敌军据点的一侧,挖开了一个可以供人进出的缺口。宋榜跳进shè击据点,问明经过,向洪钧拱拱手,“老兄真是了不起,这一仗打完了,你老兄一定是第一大功劳。”

    “哪里,哪里!”洪钧得意的大笑起来,“要说功劳,我老洪可不敢独吞,总要照顾照顾兄弟们才是的嘛!哈哈,哈哈!”

    战斗出现如此逆转形势,己方如今已经深入到敌军的腹心,减少前进中的伤亡之外,还能大量杀伤敌人,建立功勋,士兵们士气一时大振,“那,洪老兄,你说怎么打?”

    “没的说,我们两支部队继续前进,看见有敌人就宰!看见有我们的弟兄,就照刚才的样子,让他们挖进来,一同作战。”

    宋榜却不以为然,再来更多的人,岂不是分薄了自己的功劳?转念一想,洪钧是第一个带人冲进来的,自己不好驳了他的话,还是等一会儿见机行事吧,“好,就听洪老兄您的。不过刚才的战斗,兄弟的部下受足了腌臜气,等一会儿的战斗,能不能让我的人冲在前面?”

    “行,你老兄怎么说都行!左右是杀鬼子嘛!”

    这一番问答,让宋榜知道,洪钧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的心计,这更让他很觉得高兴,因为这样的人最称老实,有一说一,断然不会埋没了自己的功劳。当下含笑点头,“那,兄弟就有僭了。弟兄们,我们出发!”

    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坑道中却还得用火把照明,越向前走,枪炮声越稀疏,宋榜知道,这是己方尚未攻击到的范围。果然,前进片刻,耳边可以清晰的听见日军士兵放肆的说笑声,显然还处于战争之外的氛围中。宋榜咬紧牙齿,猛的向前一跃,出现在日军身前,还不及对方分辨出来这突然出现的敌人,手中的步枪已经猛烈开火!“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十几名日军士兵轰然倒地,带倒了身边的枪械,撞翻了满地码放着的弹yào箱。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宋榜暗中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一仗打得出其不意,真是平生最痛快的一仗!

    洪钧看也不看他,管自上前去,带领战士在日军的尸体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所斩获,从谁三个士兵的身上翻出银币,又撬开一个军曹的嘴巴,用匕首掰断金牙,紧紧地握在手中,呲开嘴巴,向宋榜笑了一下,后者勉强压下心底的呕吐感,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

    “你不知道?皇帝老子说了,战场上收缴的战利品,朝廷收回一部分,剩下的就归个人所有?”

    “我知道,但……连金牙也要吗?”

    “怎么不要?”洪钧像是不明白对方话中所指似的,拈起兀自带着血ròu的金牙,向前一递,“喏,你看看,金的,纯金的!”

    宋榜后退半步,满脸苦笑,“是,兄弟看清楚了,恭喜你老兄了。”

    两个人的部队继续前进,在连续拔除日军八处火力点之后,他们这一支小分队的存在终于被敌人发现了。起因也是洪钧自己作孽,连续数次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且消灭了近百名日军,得意忘形之下,连火把也不肯熄灭,就这样举着明亮的火炬,一路向前;而日军因为担心行迹暴lù,早就在坑道和火力点中实行灯火管制,他的部队在夜间能够看的一闪而过的明亮,也实在是日军在运动时,在势不可解的情况下,打起了微弱的火光,而且也是转瞬即逝的,哪里有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前进的?

    一个从据点内探身出来的日军士兵一眼看见,却还不及分辨手持火把的是何人,训斥着,“喂!在干什么?该死的,还不把……啊!是中国人来了!”

    这个家伙一声惊呼,转身向回就跑,嘴里大声呼喝,“是中国人,是中国人来了!”

    洪钧和宋榜都听不懂日语,但只听他语气中的慌luàn和急躁,就知道自己的身形被敌人发现了,宋榜后发先至,一步越过洪钧,举枪就shè,“突突突突!”

    枪声一响,就是下达战斗命令,双方兵士同时意识到情势不利,各自端起手中的步枪,在狭窄的通道和bī仄的火力点内对shè起来,“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清军吃亏在地形狭窄,部队施展不开,能够突前作战的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更多的人只能呆在同伴身后,心中着急却使不上力气,宋榜开了数枪,突然回头和洪钧大喊着说了一句,“我带人冲上去!”

    “还是……”不及洪钧和他分辨一句,宋榜已经带人冲进了火力点内,洪钧再想阻止已经不及,果断从地上爬起,端着步枪紧跟在他的身后也冲了进去。

    从shè击孔透进来的光线无比明亮,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内部的环境,宋榜正蹲在一层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存放着物资的木箱后面,用步枪向敌人shè击,在他的脚下,躺着两个友军战士,不知道是死是活。洪钧身材高大,看得清楚,手疾%绿sè小说网%,扬手一枪,打穿了一个正要举枪瞄准自己的日军士兵的脑袋,后者被巨大的冲击力猛撞到身后的dòng壁,随即瘫倒下来,还撞翻了身边的装有子弹的箱子,哗啦啦一阵响动,黄澄澄的子弹撒得满地都是。

    这给他提了醒,身体忽然伏低,手一甩,一颗火榴弹抛了出去,“轰!”的一声大响,让两方士兵同时感觉到巨大的痛苦袭上心头!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引爆火榴弹,绝对是糟糕之极的主意,从各个shè击孔中喷散出去的烟雾,向一股利箭般冲向远方!

    洪钧和宋榜也同样是不好受,耳鼓都要被震破了,只看见对方张开嘴巴,说些什么一点也听不见,“糟糕,我不是聋了吧?”两个人心中如是想着。

    还好的是,战斗结束,二人休息了片刻,耳中的鸣叫逐渐减退,也能够分辨出别人的说话了,“老洪,你这不是胡来吗?”

    宋榜也顾不得其他,张口埋怨道,“这里怎么能扔火榴弹呢?你看看,敌人没炸死多少,我们自己都差点jiāo代!”

    “嘿嘿,对不起,是我的错。”洪钧憨笑起来,“你瞧,不也是炸死几个小日本了吗?”

    宋榜知道和他说不进道理去,一时间为之气结。

    ……

第157节 再战东瀛(4)

    第157节再战东瀛4

    再向前进,就没有那么轻松愉悦了,日本人很快发现了这一支部队的存在,偷袭变成了硬攻。。。

    暴烈的子弹撞击声在地下响起,对于两国的士兵而言都是一场生死之外残酷的考验,以前从来不知道,这种吵嚷成一团的环境,竟然也能够给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呢?!

    战斗在猛烈的进行,宋榜回头看看,更多的战士拥挤在自己和宋榜等人的身后,根本插不手,“都冲过去!到前面的阵地去,各自寻找机会作战,别都在这里杵着!”

    “大人,让我们干什么?”

    “混账!”他大骂了几声,重又吩咐了一遍,“每十个人攻击一处敌军所在的位置,剩下的人继续前进。完成作战任务的,依次交替前进。”

    “是!”这一次士兵们听清楚了,以最快的速度越过眼前一片空落的战斗区域,除了极少数倒霉的被日本人的流弹击中的之外,更多的人快速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听前面有枪声响起,不用问,是己方的战士和敌人交手了。

    洪钧眼见这一处的敌人始终拿不下来,心中来了火气,掏出一枚火榴弹,就要拉燃引信,宋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忘记刚才了?”

    “那怎么办?总是拿不下来啊!”

    宋榜眼珠一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洪钧眼前一亮,“来得及吗?”

    “你在这边支应着,时不时打几枪,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即刻带人从后面绕出去,用不了很久的。”

    “那……好。你自己小心。”

    宋榜招手,带领十余名战士转身向后,到了刚才激战过的火力点内,二话不说,抄起日军用来挖掘据点之后剩下的工具,对着松软的泥土大肆动作了起来,从内向外挖更加省力和轻松,这是因为土质松软之外,战士的目标也非常明确,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在洞壁掏出一个不规则的窟窿,宋榜把身体挤出去,探手将几个弟兄拉出来,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密集的枪声,众人相视一笑,“走,我们到前面去!”

    前行不远,就是洪钧在地下对阵的日军据点,这也不必客气了,几个人依次卧倒,把枪口伸进射击孔,也不必看目标到底在那里,先是一通激射!

    日本人也不是傻瓜,外面射进来的光线突然被阻隔,立刻发现了不对头,正待起身射击,却为敌人先发制人,子弹如同铁雨一般落下,日本兵哀嚎着抛洒着鲜血摔倒在地!

    这一处的战斗瞬间结束,洪钧和宋榜一内一外的说着话,“进来?”

    “不了。就照这个办法,我看挺好,日本人顾及不到两头,又能快速解决战斗,又能减少伤亡。”

    “那也好。”洪钧并不坚持,点头同意,“那,老兄小心一点,别给其他地方的日本人发现了。”

    “我明白的。”

    清军后续部队逐渐发现了战斗的异常,经过最开始的几处日军火力位置之后,在很大一片区域内,都没有遭到任何敌军的阻截,刘荣桂心眼儿最多,在经过一处裸露在外,但内中毫无动静的敌军阵地的时候,突然叫停部队,趴下身子,向内看去,隐约间可以看到,敌军阵地内躺满了尸体!“刚才这里有战斗吗?”

    “没有啊。弟兄们过来的时候还奇怪呢?”

    “这样说来的话,是有军替我们解决敌人了。”刘荣桂站起来,沿着山路转了几圈,周围没有战斗过的痕迹,“难道战斗是在地下进行的?”他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但随即摇摇头,不大可能,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山石,根本没有进入敌军阵地的路径,怎么会有人从下面发起进攻呢?

    “告诉弟兄们,都小心一点。”

    “是!”

    带领部队继续前行,经过的十余处火力点全部是如斯状况,这不得不让刘荣桂心中欢喜,到底是哪一支部队,帮了自己人这么大的忙?正在思考间,听前面有猛烈的步枪射击声响起,“走,我们过去怎么回事?”

    等到他带人赶到,宋榜带着人刚刚离开,这一次可以清晰的从外面看到有脚踏过的痕迹,探头向内看去,也可以听见里面不时传出的中国人说话的声音。刘荣桂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是有人从地下发起进攻了。不过具体是哪一支部队,还不知道。

    如是者继续前行,终于追了宋榜的脚步,后者身边的战士也立刻发现的刘荣桂的身影,“头儿,有人!”

    宋榜的动作飞快,就地蹲下,身体后转,枪口斜斜向,这才看清是军,“是自己人,别开枪,自己人!”

    刘荣桂一步欺到近前,在几个人身扫了一圈,“你们是?”

    “卑职是九营周管带大人的属下,我叫宋榜。”

    “刚才我经过几处日本人的据点,里面的人都被杀光了,是你们干的?”

    “卑职不过从中出了很少的力气,若是首功,还是三营的洪队正。”

    “哦?”

    “是这样的……”

    听宋榜解释一遍,刘荣桂满意的点点头,“做的好!眼下你们两面一主内,一主外,进行到哪里了?”

    “距离这里不足一里地,还有一处日军的火力点,不过要是从地下走的话,要近很多,想来洪队正的部队已经杀到那里了。”

    刘荣桂想了想,这种作战方式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但轻易的能够解决敌军,更可以为自己带来更大的荣誉,“听老兄之言,我也动了兴致,不如接下来的战斗,让我的人也介入进来,怎么样?”

    “大人若是能够从旁协助,那就是再好没有了。”宋榜很觉得无奈,刘荣桂有心争功,自己要阻拦怕是阻拦不住的,只得这样说道。言下之意是在点醒对方,功劳你可以分薄一些,但可别打着全盘接手的主意。

    刘荣桂立刻明白,瞟了宋榜一眼,心说这个年轻人倒不是傻瓜?耳边听见前方的枪声,众人顾不得多想,他吩咐一声,“弟兄们,冲去看看!”

    这一次清军的数量比刚才多出十余倍之多,快速进入射击方位,一通射击,消灭了里面的敌人。这一次刘荣桂终于亲眼见到这两个家伙特殊的作战技巧了,“做得好!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亲自为你们两个在军门面前请功!”

    说完之后,他命令一声,“挖开通道,我们这一营人都下去——只有这么点弟兄,几时才能把地下的敌人都消灭干净?”

    于是,挖开通道,留下两个百人队在外,随同宋榜作战,其余的人跟在刘荣桂身后,从地下进攻。人数的增加极大的扩展了清军攻势的效果,到临近午时的时候,日军前后处火力点中的近五十处,都被这一支从地下攻击过来的部队尽数消灭在地下坟墓中!

    再向前走,去路已绝,没奈何之下,洪钧和刘荣桂从地下刨开泥土,翻身而,“娘的,在地下走了半夜,总算见到太阳了!”

    众人为洪钧的话逗得一片大笑,从开战以来,清军还没有取得这么悬殊的战果呢,日军死亡人数总在千人以,而清军方面,却只付出了三十余人受伤,无人阵亡的战绩,不管怎么说,都有着骄傲的本钱。“接下去的战斗怕就难了。”

    刘荣桂向山下望去,远远的地平线尽头是姬路城,城外不满了沟壑一般的日军阵地,足有六七条之多,里面到处都隐藏着日军的战士,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啊,只怕接下来的战斗,就不要想再拿出什么类似这样的办法,只能靠硬碰硬了。”

    刘荣桂顾不得嗟叹,向后吩咐一声,“下去通知全军,就说酒圣山已经被我们拿下来了,让部队沿山路而。”

    凭这不足七百人的部队自然不能贸然进攻城外的敌人战壕,正好,趁此机会,洪钧大言不惭的展示自己在地下的收获,“看看?这是什么?怀表!知道谁有怀表吗?鲍军门、胡军门!其他人谁有?”他偷偷一指站在山头凌风眺望的刘荣桂,“你们问问老刘,他有吗?”

    众人心中好笑,这样的话谁敢去问哦?

    洪钧还没有完,把口袋翻了底儿朝,满是金银钱币,还有十数枚带着血肉的牙齿,“看见了吗?等回头打完了仗,这些宝贝缴军门,登记造册之后,都有俺老洪的一份呢!”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还有嘛,就是不大值钱的了。”洪钧说着话,从腰间抽出一柄连鞘长刀,“这是从一个日本人身拿过来的,看看,怎么样?”

    人丛中有那识货的,取过长刀,拉出刀身,“好刀!”赞叹一声,将刀全部拉出鞘外,像一钩弯弯如柳.细细如眉的新月,刚刚在天际抛现,冰冷而凛冽的刀身布满了雪花一样的印记,初见之下以为是不小心涂抹去的,但仔细看来,却分布均匀,显见是有心者所留。

    这个人从靴筒里抽出自己的匕首,交到一个同伴的手,用长刀和匕首的锋刃互相一撞,‘仓啷‘一声响,再分开来看时,日本军刀依旧如一汪春水;而匕首却已经开了米粒大小的一个缺口,“看见了吗?”

    “好厉害!”洪钧立刻知道自己淘到了宝贝,一把抢过长刀,重新入鞘,双手抱在怀中的样子,看那副德行,活脱脱就是一个守财奴!

    清军休整了整整两个时辰,眼见已经过了申时,只有各部管带纷纷带兵山,却不见鲍超到来,刘荣桂有些着急起来,“怎么回事?军门怎么还没有来啊?”

    “听人说,鲍军门正在和任为琦和周际云几个人商议,怎么把火炮搬过山来呢,所以会慢一点。”

    刘荣桂点点头,不再多说。他知道,任、周两个再加一个崔侗,是己方的三个炮营管带,开战之初,进行炮击是清军固有的作战方式,如今火炮在山的另外一面,搬动不易,自然要耗费时间了。

    果然,一直等到酉时初刻,才看见鲍超出现在山间的,在他的身后是任为琦和崔侗,却不见周际云,当下也不敢细问,向后看去,顺着山路而来的是随军前进的日本百姓,每两个人的肩膀压着一根粗壮的房檩,面绑缚着绳索,下系炮身,正是费力的向走着。

    看这些日本人的行动着实可怜,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有人心中略有不忍,便要指挥部下下去帮忙,却给身边的交好拉住了,给他使了个眼色,“此事显见是军门的主意,你这会儿下去,不是自找难看吗?”

    无数的日本百姓把各自肩挑手扛的零散火炮放在山头的指定位置,照旧由清军士兵押送着返回山下,这一面,炮兵士兵前,快速完成组装,再等了片刻,第二批的日本民夫蚂蚁搬山一般的将一箱箱的炮弹运来,做好了炮击前的一切准备。

    鲍超已经听人说过洪钧和宋榜二人领兵突袭敌军地下阵地的事情,此刻没有时间和他们说话,各自夸赞几句,吩咐他们暂时退下。随即举起望远镜向山下眺望,近十公里的平原阵地,日军似乎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到处是闪动的人影,到处是突出阵地的乌溜溜的枪口,“日军有多少人?”

    “有五个联队,八千人之众。”

    “这是城外还是怎么?”

    “只是城外阵地的敌军。”

    “命令炮兵,准备轰击。炮击停止之后,全军出击!今天天黑之前,一定要彻底拿下日本人在城外的阵地!”鲍超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转身下山而去。

    “是!”周际云和崔侗立正敬礼,大声答说。

    军令如山,炮兵开始忙碌开来,调整射击诸元,1磅、24磅两种规格的火炮炮口高高昂起,一声呼哨响过,炮弹从炮膛中飞出,远远的落下,正砸在日军阵地的前方不足三米远近,“轰!”炸起的火光和泥沙尘土在山顶可以清晰的看见,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一瞬间,日军阵地前便像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大大小小的炮弹雨点般落下,炸得大地一片颤抖,火光和烟柱冲天而起。

    日军士兵显然也有了躲避炮弹的常识:身体伏低,心中暗暗祷告,若是炮弹真落到自己身,再怎么躲避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求这顿炮火袭击能够快一点过去,进入阵地战的时候,再让中国人好看!

    炮击一直过了酉时二刻,清军主力部队从山顶蜂拥而下,近七万人的部队形成的洪流惊天动地,快速的向着最前沿的阵地突击而来,“开枪,开枪!”

    不待军曹吩咐,日本国民军新招募来的士兵已经端起步枪,开始发射,但两造之间的距离还远,这样的情况下开枪无疑成了浪费子弹,“等一等,等他们离近了再打!”在密集而吵嚷的环境中,有领兵的士官大声呼喝起来。

    清军士兵越来越快,彼此距离也是快速拉近,日军的枪弹快速能够对攻击过来的敌人造成大面积的杀伤,但轻步枪的射速、口径和容弹量都决定了,这不是一种可以达到最有效阻止敌军前进的武器,不足一百米的距离在数息之间就为敌军冲到眼前,有近五个营的战士身子一飘,跳进敌军的战壕,更多的军脚下不停,越过五尺宽的壕沟,向着第二道战线扑去。

    战壕中的战斗瞬间打响,彼此距离非常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只是把手中的步枪中的子弹倾泻出去,至于会不会伤到军,却不是能够顾虑得到的问题了。第一轮的枪击过后,双方士兵都没有机会更换打空的弹夹,把步枪当做凶器,向着敌人狠命的击打起来。

    双方展开了贴身格斗,这种战斗方式带出的声音要小得多,但场面却惨烈得多!十五六个清军战士和近二十名日军士兵分别扭打成一团,手抓、脚踢、头撞、膝顶,用尽一切办法,要将敌人置于死地;而日本人也不示弱,豁出性命,和敌人拼杀在了一处。

    清军胜在人多,分出数个营的兵力到几道壕沟中,剩下的部队继续前冲,不一会儿的功夫,漫天遍野的草绿色的军装便蔓延到阵地的前后方向,分头杀进不同的阵地中,帮助军解决战斗。

    日本士兵猛烈抵抗,双方的伤亡数字越来越高,而且更多的时候,双方士兵来不及更换打空的弹夹,只能以武力肉搏,这样一来,日军的状况更加凄惨,清军百战之身,早就习惯了杀人,而心中恨其刚强不屈,经常是五六个人一拥而,按在身下,一通拳打脚踢,将其暂时制服之后,用匕首或割开喉咙,或破开胸腹,弄得阵地血流漂杵,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气。

    至于像洪钧那样,在战场大发横财的也不在少数,随处可见的景致是几个人在日军俘虏身好一通翻找,能够得到一些财务的,看在清军心情大好的缘故下,还能捡回一条活命,要是搜索无所得,那日军就倒了大霉,呻吟呼号声响彻大地,场景一片凄惨!

第159节 京中大审(1)

    第159节京中大审

    载滢登船西去,远远的离开三原城码头,这才转身进到舱中,身边有多年听用的下人名叫左福的,捧着茶盏进到舱内,“主子,奴才有件事,还忘记和主子回了呢!”

    载滢表面生得很英俊,待人接物也很和善的样子,但实际相当峻厉,待下极严,府中的下人有一点乱说乱动,给他知道了,要么就活活打死,要么就逐出府门,丝毫没有情面可讲,所以他的贝子府的下人们见了他,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听左福这样说话,眉毛一挑,带着好笑的神情看着他,“哦?”

    左福跟随他多年,深知贝子爷的脾气,吓得不敢再卖乖,赶忙说道,“临行之前,军中庶务司的张大人对小的说,有一日本女子,爱慕少主子人品,甘愿自荐枕席,求小的容留。,,小的……见他说得言辞恳切,便……”

    “你胆子不小!”载滢双眼冒光,寒声说道,“居然轮得到你这奴才为我当家做主了?在这船不提,回到家里,你自己领五十鞭子!”

    左福心中叫苦,五十鞭子打过,自己这条小命怕就要去了一半;好在还有时间可以消磨,不怕不能打动他,让他收回成命,即便最终不成,还有福晋太太那里可以求情嘛!想到这里,赶忙跪下,“奴才领主子爷的赏!”

    载滢哼了一声,“你说的是什么人?在哪里?”

    “哎!奴才这就给您叫来。”左福出门而去,不到眨眼的功夫又推门进来了,载滢知道,女孩儿一定就在舱门外,自己和左福的话她恐怕也都听见了。等到认真看去,嘴角逸出一丝微笑,正是那个在城中临时官署中连着和自己有两夜情缘的姑娘。记得张佩纶和自己说过,她叫美惠的?

    来的确实是美惠姑娘,她是佐藤智若的女儿,自幼也是娇生惯养,为家人像公主般宠爱着,不料中日两国战起,她和一家人都成了阶下囚,好在佐藤家是王煜和蔡庚扬首度占领的日本民宅,佐藤智若又会说汉语,更加很真诚的和中国人合作,因此,虽然是囚徒,倒也没有受什么欺凌——蔡庚扬本来有这份心思,但为王煜所阻拦了。

    等到李鸿章进城,临时驻节在佐藤府,这一家人的处境更是水涨船高,每日食水不缺,用度充足,和当初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经常在府中出入的军中粗汉,看向美惠和月子夫人的眼光总是不大良善,吓得母女两个轻易不敢出门;好在有李鸿章在,蔡庚扬之流还不敢闹什么麻烦。

    一直到载滢过海,张佩纶背着李鸿章不知道,安排美惠夜间陪侍,这一次简直像是夺了佐藤夫妇的心肝宝贝一般,苦苦哀求无果,还为张佩纶恫吓一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委身相从了。

    不料数晚欢愉之后,张佩纶又提出一个荒唐的主意:要把美惠小姐送到中国去!夫妻二人怎也不肯,终于激怒了张佩纶,“你们别不知道好歹!你知道这一次来的是何人?是我大清国的皇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皇!”

    这固然是他在胡说,却也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流传出去,不要说是他张佩纶,就是李鸿章都有灭族之罪!“将来你女儿得了恩宠,还愁你一家人不能团聚?到时候到了我大清,照旧做你的生意,还怕不会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佐藤智若一家人被他连威逼带利诱的话弄得没了个主张,只得含着眼泪,将女儿送了出去。

    这些事载滢不知道,左福却是知道的,和贝子爷解释了几句,谄媚的一笑,“爷,天还早,爷和小小姐说说话,奴才一会儿再来。”

    人已经送来了,再要调头返回也不现实,再说,载滢于这个言语半通不通,却很娇媚俊秀的女孩儿也很有几分喜爱之情,“还记得我吗?”

    美惠抬起头,一如载滢记忆中那样,乌黑闪光的眸子荡起一片春光,含着羞意点点头,“似。”

    “啊,你会说这句话?”载滢高兴起来,“不过不是‘似’,是‘是’。你学一次?”

    “是。”

    “对,这一次说对了。”载滢笑眯眯的拉过她的手,将她稚嫩的身子置于自己膝盖,两个人双手十指交叉,坐在舱中的铺位,“你知道吗?这两天来,我一直在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美惠憨笑着抬起眼睛凝视着他,却不说话,“怎么了?不想吗?我知道了,你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

    望着女儿家俏丽可爱的容颜,载滢心神俱醉,凑过嘴巴,在她娇艳的唇瓣用力吻了一下。良久,唇分,载滢突然想起来一个办法,拉着她的手到了桌边,取过纸笔,写下‘载滢’二字。指一指墨迹未干的字迹,又指一指自己,“载滢。”

    这一次女子明白了,微笑着接过毛笔,在纸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佐藤美惠’。

    “明白了。你叫美惠。”载滢高兴起来,“今后,我就叫你惠儿好了。嗯,写是这样写……”

    美惠疑惑的眨眨眼,日语中是没有儿化音的,看着后面这个‘儿’字,怎么也搞不清是什么意思,“没关系的。”载滢再一次用唇吻住她的,好久好久之后才松开来,“等过几天,你学会汉话,就明白了。”

    美惠也不说话,只是以一双满是温情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这个英俊的男子,听他喃喃自语,“等回国之后,我奏请皇阿玛,要你做我的侧福晋,好不好?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侧福晋?”

    面对着这样一个瓷娃娃般的美丽少女,偏偏却因为语言不通而致两个人丝毫不能交流,载滢觉得又奇怪又好玩儿,脸嬉笑连连,不时的用自己的嘴巴在她雪白滑腻的肌肤间蹭来蹭去,逗得女孩儿娇笑个不停。

    可以想见,这一次东瀛办差回国之旅,成了香艳的坦途;载滢自然是得偿所愿;而美惠也把少女的一颗芳心,紧紧地系在这英俊而温情的皇子身,为了能够早一日听懂他口中的情话,女儿家下苦心猛学汉语,等到船抵大沽口的时候,竟然能够用满是口音的汉语和男子做最简短的交流了。

    从天津口岸等陆,回到北京,让左福带着惠儿回府,把经过和福晋说明,载滢还不忘说一句,“别忘了,自己去领五十鞭子!”

    左福几乎当场哭出来,这数日海程,看主子爷心情极好,以为这件事能够糊弄过去,想不到他还是没有忘记?口中答应着,催起车马,一路去了。

    载滢不再停留,径直到宫门口递牌子,皇帝立刻传见,问过此行东瀛的经过,很觉得满意,“在你看来,绿营将士士气如何?”

    “绿营将佐闻之皇阿玛降旨犒赏,感戴之声惊天动地,儿子能得代天加恩,诚然亦为无尚荣光。”载滢躬身答说。

    “好!你这一次出海办差,数日辛劳,回府休息数日,等歇过了假,再到刑部入值?”

    “是!”载滢跪倒谢恩,却不就起,“皇阿玛,儿子有一事,请皇阿玛恕罪。”

    “哦?怎么了?”

    “是儿子此次去到东瀛,……”载滢支支吾吾的把美惠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儿子自幼受皇阿玛教诲,男子不可无责任心,因此儿子便……便……”他用力在地撞了几个头,大声说道,“儿子自知有罪,请皇阿玛处置!”

    “你啊!”皇帝哭笑不得。这种事他自问实在是持身不正,向一边侍立的惊羽看去,她也是一脸奇怪的笑意,“人……你已经带回来了?”

    “是!儿子不经请旨,贸然而行,自知有罪,自请处分。”

    “你……啊,让阿玛说你什么好?你是国之重器。岂可贪恋这些异国女色?便不提你和她言语不通,风俗各异;只说如今两国交锋,彼此敌对,你知道她到你身边来,是不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色令智昏,你真是糊涂!”

    载滢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美惠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皇子,更加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归国,怎么说叫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说话的是自己父亲,更是一国天子,不敢还嘴,惟有伏地碰头。

    他也觉得很为难,已经把人带了回来,看儿子的神色,要他就这样遣人再送回去一定舍不得,哎!想不到这个儿子旁的也就罢了,在女色一事勘破不开,倒真是很‘类己’呢!“便如此,这个女孩儿,总要派人多多照应,没事不要让她出来,还有,此事不可外人知晓,明白吗?”

    “是!”载滢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碰头谢恩。

    “嗯,先下去,刑部的事情,等过几天入值之后,再去问刚毅,朕已经和他说过了,让他把卷宗都给你和翁曾桂——这起案子,刚毅和翁曾桂是主审,你是陪审,你别以为是朕的儿子,就胡言乱语,不懂装懂,嗯?须知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出,届时不要说是你,就是朕亦将措手不及,明白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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