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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斩邪txt下载     斩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登门提亲,欲仙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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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院门,踏入门槛,第一眼就看见许念娘。

    武馆的院落其实不大,也就数丈方圆,摆着些练武事物,墙角处有青草野花生长。

    许珺是个爱整齐爱干净的姑娘,兵器架上的朴刀枪棒,虽然看着残旧,但她每天都收拾摆放得齐齐整整,地面也扫得干净。唯独墙根下的花草不忍铲除,有空的时候看着,欣赏着,自有意会。

    从这一点可以知道,她是孤独的。

    自幼和父亲相依为命,流浪天涯,而父亲沉迷酒乡,身边又没有能够说话的人,她当然是孤独的。不过她很好地隐藏住这一分孤寂,每天都笑着生活,笑着买菜,笑着洗衣做饭,笑着照顾父亲。

    她是个爱笑的姑娘。

    因为许珺心里很清楚,父亲比自己更加孤独。

    今天,晴天,风和日丽。

    许念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对着院门处,就像专门坐在这里等着陈三郎上门。

    于是陈三郎一踏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心里不禁一愣神,颇有些忐忑。

    “你还真敢来。”

    许念娘声音平淡,语气听着没什么,可用词分明蕴含着一股杀气!

    陈三郎真得从这么一句话里听出了杀气,仔细想想,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许念娘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突然有人冒出来,要把这女儿带走,谁会甘愿高兴?

    这道理倒和千古难题的婆媳关系有得一比,在母亲眼中,媳妇嫁过来等于是霸占了自家儿子;那么在岳父看来,女婿也等于是抢走了自家女儿的人。只是平常时候,岳父一般不会和女婿住在一个屋檐下,才避免错开了许多矛盾,如此而已。

    陈三郎吞了口口水,举起手里的酒:“许馆主,我给你带酒来了。”

    许念娘却看都不看酒坛子一眼:“我今天不喝酒。”

    最有把握的一招碰壁,陈三郎顿时有点焉了:果真如许珺所言,许念娘是不可能同意让自己带她离开泾县,前往南阳府。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没名没分的跟着你走,算哪门子事?

    许念娘盯着他:“你没有别的话说?”

    这时候,陈三郎看见许珺从门内探出头来,偷偷地张望着,似是怕父亲突下杀手,一巴掌把陈三郎拍死。她知道父亲手段,在流浪漂泊的许多日子里,曾有形形色色不长眼的人,不管是地痞泼皮,还是强盗,而或某些骄横权贵,每当这些人想要来抢走她,就会被父亲一巴掌一个,拍得稀巴烂。

    许念娘动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本就是个狠辣的人。

    现在陈三郎要提出让自己去南阳府,父亲是否能接受?接受不能的话,会不会动手?

    他要是一动手,陈三郎就算是修士,都逃不过一招。修士能驾驭法器,施展神通不假,但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而且一般修士身体都比较孱弱,最怕被敌人近身。

    一近身,就差不多完了。

    迎着许念娘锐利的目光,陈三郎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有冷汗流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身份来历,不知道对方武功深浅,就连脾气性格都不甚清楚。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贸然开口,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因为王法道德那些约束世间人事的框框条条,在许念娘这样的人面前,仿佛毫无用处。

    现在的许念娘就像一头猛虎,一个不好,惹恼了他,其便扑腾而起,择人而噬。

    陈三郎觉得口舌很干,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而缓慢,这绝非个人错觉,而是在对方凌厉的气势威迫之下,所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状况。

    这,才是许念娘隐藏在酒鬼之下真正的一面?

    “如果你没有话说,那可以出去了。”

    许念娘淡然说道。

    不知怎的,担心陈三郎说错话招致劫难的许珺,当没有听到陈三郎开口,心中竟又有些莫名失望。

    这时候,陈三郎忽而仰起了头:“许馆主,我有话说。”

    “哦,什么话?”

    “我是来提亲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三郎说得很慢,而且吃力,好像每说出一个字,都得思虑片刻,然后才能说出下一个字。可他的神情认真,认真得近乎肃穆。

    噼啪一响!

    许珺手中本来端着的一面箩筐就掉到地上,满地黄豆洒落,滚了一地。在这刹那,她脑海一片空白,空白之后又是无数念头翻腾,千丝万缕,乱得不可收拾。

    她的心,彻底乱了。

    乱得甚至忘记冲出去救人。

    许念娘缓缓举起了手,但并没有拍过去,而是两只手拍在一起,有掌声起:“好,很好,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勇气。”

    许珺听见,脑海更乱了,差点怀疑自己出了幻听:自己父亲居然很是赞许的样子……

    就听许念娘又道:“陈三郎,如果你刚才不说话离开了,那么武馆的大门将永远对你关闭;而如果你开口不是提亲,而是请求带珺儿去南阳府,那我会一巴掌拍死你。没名没分,就要带人走,非奸即盗,该杀!”

    说到最后,语气森森,让人浑身打个冷战。

    陈三郎悄悄地冷汗浃背,话说刚才那会儿,他真得想要开口试问一句:“许馆主,我可不可以带许珺姑娘去南阳府玩几天……”

    要是这么说了,那可真被当成耍流、氓,下场凄惨了。

    也许在另一世,男男女女,相约相伴嬉戏玩耍很正常,但眼下的世界,诸多规矩观念却颇为保守。因为许珺练武缘故,虽不至于苛刻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步,可也不会开放到孤男寡女同行远游。

    不是害怕人言可畏,而是不愿意看到女儿受到任何伤害,因此必须先定名分,再说其他。

    圣贤曰:唯名与器,不可轻与人。

    “那许馆主,你意下如何?”

    第一句话对了,神情一松,少了畏惧,多了一份从容。

    许念娘瞥他一眼:“有你这样提亲的吗?”

    陈三郎恍然大悟,忙不迭转身出去,要回家叫娘亲他们筹备。

    “把酒留下!”

    “对对!”

    陈三郎又赶紧再转身,放下美酒,这才满脸傻笑地跑掉——虽然被许念娘弄得欲仙欲死,但一颗心却心花怒放,有抱得美人归的喜悦满足感。

    “爹,你怎么答应他了?”

    许珺满脸娇羞。

    许念娘嘴角流溢出一抹笑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总得嫁人的啊。我阅人多矣,唯见此子尚可入眼。爹老了,有些萦怀心间的旧事旧账,就想找个时间去清算下。在此之前,有另一个男人守着你,我会更放心……再说了,只是定亲而已。要是你不满意,休了他也罢。”

    许珺两颊红霞,嗫嚅道:“哪有女子休男人的道理……”

    许念娘哈哈一笑:“我许家的人,不讲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谓‘道理’。”

    诚如许念娘所说,当下两家只是“定亲”,不算正式成礼,因而在礼仪上简单了许多,半天工夫就办妥落实。

    定亲之后,双方便有了名分,许念娘准许许珺以陈三郎未婚妻的身份跟随去南阳府。不过当着两人面,这位准泰山大人非常严肃地事先声明,要求他们在真正成亲之前,不能洞房。

    此消息很快在泾县传个遍,各有反应,刘夫人语气有点酸:“陈家三郎娶不到我家媚儿,只能娶个武馆女子,简直有辱斯文。”

    曹桂堂和马锦台两位难兄难弟在醉春楼上借酒消愁,恨声道:“早看出这姓陈的包含贼心,打着学武的幌子去哄骗许珺姑娘,天天扮殷勤。什么吟诗才子,根本就是**淫贼!”

第六十章:书院进学,营生筹谋

    码头,乌篷船,夏风习习。

    许珺女扮男装,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人儿。肩膀挽一口蓝布包裹,里面装着她和陈三郎的换洗衣衫。

    陈三郎就站在她身边,约莫高小半个头,背着一架书筪,撑起白布篷,能遮风挡雨,没有风雨时就防晒。书筪内装着十多本书,都是比较重要的经史子集,另有文房四宝若干,外加一只螃蟹妖物本体,诸多事物加起来,颇显沉重。

    这段日子由于斩邪剑进阶,喂血养剑所需大幅度降低,亏耗减少之下,饮食均匀,休息得当,他身上开始长肉,脸上渐渐丰盈,和之前皮包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一看,眉清目秀,标准的文质彬彬书生,与许珺并肩站着,引得何维扬等同窗一阵感叹:珠联璧合。

    有些人甚至隐隐懊悔:自家以前怎地没有上武馆提亲呢?

    船夫一声吆喝,撑动长竿,乌篷船开始划动。

    由始到终,送行人群中都没有看到许念娘的身影。但许珺心中清楚地知道,父亲肯定在某一个隐蔽的地方目送着自己,就像这十多年默默的保护一样。

    父爱如伞不似山。

    此番离别,再见何时?又念及当天许念娘说要去清算旧账的事,只盼望一切顺利,不生波折。

    她心中一酸,悄然有眼泪掉落。

    船去得远了,码头的人慢慢变成了蚂蚁般的小黑点,河面水声汩汩,陈三郎柔声道:“珺儿,我们进船舱坐一会吧。”

    幸好以前跟她学武功未曾正式拜师,否则现在可有些尴尬。既然定亲,称呼自然要亲密些,是顺理成章的事。

    许珺“嗯”了声,弯身进入船舱,放下包袱。

    将沉重的书筪安置好,陈三郎随口问:“老丈人是不是要去办什么事?”

    许珺眼一瞪:“我爹很老吗?”

    陈三郎摇头晃脑:“非也,此乃敬称。”

    许珺噗嗤一笑,随即又黯然:她自幼和父亲相依为命,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分别,难免感到伤感。

    陈三郎理解这种感情,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将她轻轻搂住,安慰道:“南阳府距离泾县也不远,你可以随时回来看他的。”

    许珺点了点头,忽而眼睛睁大起来:“喂喂,又不老实了……”

    “我哪里不老实?”

    “你手放哪儿了?”

    陈三郎慌忙将手从某处鼓鼓的地方挪开,讪讪然道:“抱歉,一时情不自禁,这手就不听话。”

    许珺瞥他一眼:“贼腔未改,小心我告诉父亲,教你好看。”

    陈三郎似仍在怀念刚才惊人的弹性触感,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油嘴滑舌。”

    虽然出声责备,但许珺心中却并无多少反感,连自己都甚觉奇怪:记得三年前,有一个自命**的家伙见着自己,满脸笑容地纠缠不清,受到警告后,对方也这样摇头晃脑地吟了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结果就被自己干脆利索地一脚揣进了粪池……

    看来不同的话,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下说,结果截然不同。

    “好了,接下来该说点正经事。”

    陈三郎神色一肃。

    “你说。”

    许珺情绪不高,有点心不在焉。

    “此番进学,乃是增生身份,住在学院当中恐怕没有单间学舍,所以我想着在外面粗一间房子。”

    “好的。”

    “租好房子后,你主内,我主外……”

    “慢着,内是什么,外是什么?”

    陈三郎干咳一声:“外,当然指的是赚钱养家,打拼基业;至于内嘛,就和你在泾县时的那样,买菜做饭洗衣叠被诸如此类。”

    许珺哼了声:“记得当初某人说过,带我来是为了见识更大的江湖。”

    陈三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慢慢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就是一个极为复杂而重要的江湖!”

    许珺气呼呼:“强词夺理。”

    陈三郎一耸肩:“好吧,如你所愿,你是自由的。不过南阳府不同泾县,凡事小心为上。”

    “知道啦。”

    她始终放心不下父亲,并不打算在南阳府住太久。

    陈三郎看着她,忽问:“珺儿,我有点奇怪,你爹为什么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将你许配给我?”

    许珺双手托腮:“你为何不去问他?”

    “我不敢。”

    陈三郎老实回答。

    “呵呵,你那天都敢开口提亲,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倒真没想到,你会开口。其实我才纳闷,你身为读书人,堂堂秀才,怎么看得上一位武夫之女?”

    在夏禹王朝,门当户对的观念深入人心,相比外貌那些,人们更看重家庭背景。尤其大族豪门,联姻背后的深层次意义要超出其他一切。所谓爱情,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其概念涵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那刘家之女,养在深闺,父母让她嫁给陈三郎,就嫁给陈三郎;让嫁给王鳏夫就嫁给王鳏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木偶相差无几。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能期盼夫家温柔些,家财丰厚些,要是年轻俊朗,那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模板了。

    陈三郎倒有那么一点点成为白马王子的潜质,可惜那时候拿不出丰厚聘金,又没有考到秀才功名,人家瞧他不起,于是非常果断地投向别家了。而嫁人之后,快不快乐,幸不幸福,与陈三郎何干?他连此女长得什么样都没有印象。

    天下女子,十有**皆如此,习惯成自然。

    陈三郎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老丈人不是一般武夫,他可是高手。”

    许珺嘴一撇,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陈三郎悠然一叹:“其实我是个喜欢简单的人,及冠之年了,再不找个人,会被别人天天挂在嘴边当怪物般议论不休;母亲那边也整天担心着担心那;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好,所以就斗胆上门提亲了。”

    最后那句话说到许珺心坎里: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彼此相遇,你觉得我好,我觉得你好,那就一起走吧。

    或许父亲那边,可能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安排,但终归来说,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忽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父亲并不赞同我和你走得太近,说会害了你。”

    “害了我?为什么?”

    许珺摇摇头:“我不知道,父亲有很多事,都没有和我说过。”

    “那为何突然间改变主意了?”

    许珺撅起嘴:“你还是去问他吧。”

    “罢了罢了。”

    陈三郎不去多想,还是预先筹谋一下到南阳府生活的事宜为好,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身边有人了,要是养不起的话,读圣贤书,又有何益?

第六十一章:我要赚钱,冤家路窄

    到了南阳府,直奔南阳学院,凭着文书证明办理进学事宜。

    作为府学,南阳学院历史悠久,在府城享有清誉。学院内古树成荫,一座座建筑古朴典雅,颇有人文风范,间或见着学子出入,个个儒衫长袍,头戴儒巾,风度翩翩的样子。

    陈三郎以增生身份进学,福利待遇自然比廪生低了一层次,不过也不用交学费,还包住宿,一日三餐可在学院食堂解决。

    进学有一套严格礼仪,是每个生员进学时都要执行经历的,跨泮池,拜圣贤,写亲供——即登记表之类。一步步,一丝不苟。

    礼仪完毕,领到一面代表身份的木牌子,根据学院执事指示,找到学舍,果然是数人一间的大房间,条件简陋。

    学舍门外,挂着副告诫对联:寒门有高士,陋室出俊才。

    瞧字迹模样,多半是住在学舍里的生员手写,以此自勉励志。

    多人学舍,陈三郎不能带着许珺住下,就申请了外住,背着行囊到学院附近找地方。

    学院周边一带,自成市集,有不少居所出租,看了几处,感觉还不错,尤其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带着院落,门口一株桑树,亭亭如盖,颇为符合风水典籍上的说明,此谓“富贵伞”也。

    好地方空着,却是因为房东要价太高的缘故,月租一口咬定要三贯五百文钱,称得上是天价。

    许珺很喜欢这宅子,特别喜欢那院落,够宽敞,每天可以在里面练武,施展拳脚。

    “就租这间了。”

    陈三郎说道。

    许珺忙道:“还是换一处吧,太贵。”

    陈三郎沉吟片刻:“虽然贵,但地方确实不错,距离学院也近,就这样定了。”

    当下和房东一番商讨,签了一年租约,预付三个月租金。

    房东眉开眼笑,拿着租约去衙门备案盖章。他自有门路,事情办得爽快,小半个时辰就拿合约回来,双方各执一份。

    把行囊搬进去,许珺手脚伶俐地开始整理收拾,陈三郎要帮忙,却被她推开:“不用你来弄,被人见着,还以为我欺负你。”

    陈三郎没法,想起书筪的螃蟹,当即让它出来,变作人身:“蟹和,以后看家护院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要是出了事故,唯你是问。”

    “遵命。”

    经过这些天的思想斗争,螃蟹已经认命,态度恭敬。

    许珺早听陈三郎说过关于蟹和的事,此刻见到他变作人身,笨手笨脚地清理院落中的杂物,感到新奇:以妖为仆,在世俗间可是少见。倒是在修士圈中屡见不鲜,降服妖魔,为仆为奴,甚至坐骑,都是常有之事。

    蟹和见到许珺,恭谨地叫“少夫人”,心里嘀咕:咱家现在可是小公主的人,公子一脚踏两船,我得想办法报告给小公主知道……

    这货居然就在想着打小报告的事情了。

    陈三郎当然没想到这厮如此长舌,也没工夫搭理,却在为营生的问题头疼。

    此番来南阳府进学,盘缠总共三十多两,并不多。

    眼下租了房子,预付三个月租金,一下子就花了十两多,加上其他一些零碎花销,盘缠差不多就用了一半去。真是赚钱如登山,花钱似流水。

    未来日子漫漫,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自己有手有脚,怎能再伸手问母亲拿钱?

    记得当初,他可是答应了的。一件事是在泾县购置田产,让母亲过上舒适安稳的日子;另一件事是帮华叔讨一房媳妇;两件事,都要用钱。

    “我要赚钱!”

    陈三郎差点扯开喉咙来一句,终是忍住,伫立在院子中,陷入沉思。

    那边许珺将宅子收拾干净,叠好床铺,出去买菜,过不多久拎着菜篮子回来,下厨做饭。

    柴火熊熊,油盐下锅,有香气扑鼻而出。

    蟹和闻着,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他过往都是吃生食,不管是兽肉鱼肉,还是人肉,尽皆大口生吃吞食,难得吃一顿熟食。眼下闻着香味,这才明白人间烟火的魅力所在。

    等饭菜上桌,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

    但主仆有别,不能造次。陈三郎呵呵一笑,让许珺均出一份,让蟹和端到一边的小桌子上吃。

    蟹和何许人也,这些饭菜看着分量不少,可对于他的胃口而言,完全不够看,根本不用坐下,端在手里,三口五口,一顿风卷残云,舔得盘子干净溜溜,然后一双小眼睛又可怜巴巴地盯过来。

    得,家里养着这吃货,光吃饭都得吃穷了去。

    陈三郎赚钱的念头更加强烈。

    吃得多,可对于住宿条件,蟹和一点不讲究,院落有一间杂物房,他就住在那儿。摆张木床,往床上一躺,不多久,呼呼的鼾声便传出。陈三郎让他看家护院,可这货想着公子是修士,少夫人也称得上武林高手,谁不长眼敢来家里闹事?

    内院两间厢房,一左一右,恰好相对,陈三郎在左,许珺在右。他们没有正式成亲,还不能洞房。

    陈三郎在房内,说心中没有些躁动,那完全是自欺欺人,当开始冥想静观脑海的《浩然帛书》,一颗心慢慢变得沉静如水,如明月当空,一片空灵,再没有胡乱杂念。

    在床头桌子上,一口紫檀木剑匣陈列,匣中有剑,静静地躺在那儿,待时而动。

    一天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吃罢早餐,交代几句,背起书筪来学院——既然正式进学,就该到堂上听讲。

    按照经史子集,南阳学院详细地划分了多门学科,还有诗词歌赋等专门课堂,都有资历丰富的老学究授课。每一节课有规定时间,学子可以不来上课,但要来的话,一定得准时,迟到分毫,都不能再进课室了。

    总体而言,课程安排可以说是相当宽松,平均下来,每天就两堂课那样,上午一堂,下午一堂,每堂课进行半个时辰。至于堂外时间,让学子们自由活动。另外要说明的是,虽然生员进学时期有先后,可是学院并未采用学级制,而是所有学子混在一起上课,方便交流和管理。

    其实在南阳学院进学的,也就一两百人而已。

    在这个时空,读书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一般平头百姓都不识字。而许多的读书人又被卡在童子试三关,考不得秀才功名,无法进学;又有一部分人拥有进学资格,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留在家里;还有为数不少的年纪大了的秀才,他们科举无望,也不会再呆在学院浪费光阴钱财。

    所以一两百名学子,对于学院来说都算多了,过去没有附生条例,进学的学子最多几十人。

    今天上午的课堂属于冷门,为“赋”,因此上堂的学子稀稀落落。

    陈三郎刚进入课室,就听到有人在里面高谈阔论,声音听着熟悉,看过去,不正是秦羽书吗?

    秦羽书也看到陈三郎进来,面色顿时冷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课堂听讲,岂有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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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羽书是泾县人,拜在杨老先生门下,在私塾读书,自幼有“神童”之称。他的履历顺风顺水,第一次童子试便夺得县试府试两关案首,等于是保送秀才。在院试中也发挥出色,考得第二名,直接成为南阳学院廪生。

    他是近五年来泾县在府学的第一位廪生。

    这样的人,自然有骄傲的本钱。

    进学期间,其交际广阔,春风得意,和学院院长宋志远的千金宋珂婵走得很近,只等今年乡试完毕,考中举人,即可登门提亲。宋志远乃南阳府大儒,德高望重,家族兴旺,要是能成为宋家乘龙快婿,那便等于攀上一棵大树,未来仕途青云直上,可想而知。

    这几年来,秦羽书的生活一直过得滋润。身为廪生,进学无需花费分毫,每月还有廪米六斗发放;每届童子试给考生作保,笑纳丰厚保费,以及各种各样私低下赠送的礼仪;此外他在文坛上暂露头角,能书能画,不时有人来相请去即席挥毫,赚取润笔。

    诸如种种,他个人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而在县城的秦家,自然水涨船高,只差些底蕴,便能成为本地乡绅新贵了。若是秦羽书考得举人后,继续高歌猛进,能在会试上有所作为的话,家里出了一位进士,这样的家族稳稳能成为一方乡绅,甚至有成为府城大族的希望。

    至于更高层次的郡望豪门,非百年底蕴不可,就不是个人功名所能轻易促就的了。

    秦羽书前途光亮,周围的人无不给几分面子,乃至讨好之——直到遇上陈三郎。

    今年以来,每一次遇到此人,秦羽书都有一种吃瘪之感。

    县试时,他放言说陈三郎想考过此关难于上青天,结果对方轻飘飘就过了;在三鲜楼门外,非常快意地拒绝陈三郎讨好的邀请,不料对方居然极其过分地把钱打发给乞丐,说省一顿请客钱去做善事,不亦乐乎。

    这不等于说秦羽书连乞丐都不如吗?

    再到朝山寺对分曹公的绝对,更是一次不留情面的打脸。目无尊长,无礼至极。

    这口气咽不下,于是修书给杨老先生,要让蒙师对其进行斥责。然而杨老先生回信,避重就轻,说同乡同窗,情谊难得,不如和气共处云云……

    前些日子,秦羽书好不容易请得宋珂婵点头答应一同参加南阳河端午诗会,心情大好,然而今天在学院课堂上,就看见陈三郎施施然走了进来。

    顷刻之间,如同吃了一颗老鼠屎,所有好心情化为乌有。

    “他是故意来气我的吗?一定是……”

    秦羽书简直要抓狂。

    前来课堂的生员纷纷落座,选择座位颇为自由,先来先选,后来后坐。陈三郎来得不算晚,不过他选择坐到了最后一排去。而作为廪生,在学院属于前辈级的人物,秦羽书坐的地方永远都是第一排最中心最靠近讲师的位置。

    这个位置,本身就代表一种荣耀。

    见陈三郎主动坐在后排,秦羽书像打了一场胜仗,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感觉:“现在知道避让了?太迟了……”

    下意识地,他觉得陈三郎此举是一种服软。

    一会之后,讲师来到,是个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身形瘦削,手捧一卷书。略作准备,便开口讲授。

    赋乃文体之一,在古时流行,可近两朝来,文坛鼎力革新,先是诗繁盛,然后到词,再到曲,散文等。形式律韵一变再变,赋就慢慢受到冷落,成为偏门文体。

    故而今天前来上课的生员甚少。

    总体而言,南阳学院所设的课程最受欢迎的当属“明经”,也就是修习经学,其是科举考试的主体,与一生荣华富贵息息相关,绝不能怠慢。

    今天陈三郎来听讲赋,主要是为了熟悉学院环境,以及了解课堂情况,因此听得并不怎么专注。只是老讲师在上面抑扬顿挫的念诵,居然十分押韵,听在耳中,如同听着曲儿,倒也悦耳。

    这个世界讲师授课,十分随性,讲着讲着,突然就插进一段典故来,像是讲故事。

    渐渐的,陈三郎竟听得分外有趣,不知不觉一堂课就上完。讲师离开,生员散去。

    “秦学长,你的经学笔记可否借来抄一抄。下个月就要举行科考了,我心中忐忑,实在没底。”

    一个生员走到秦羽书面前,深深作揖问道。

    秦羽书微一皱眉,有点为难地道:“不巧笔记被普泰借去了,等他抄完再说吧。”

    那生员“啊”了声,掩饰不住的失望,便道:“好,麻烦学长了。”

    目送他离去,秦羽书“哼”了声:“不识规矩。”

    经义笔记何其重要,岂能白借?曾几何时,学院同窗之间借阅书籍笔记,除非彼此交情极好,否则都要奉送上钱财礼仪,人家才肯相借。空口说白话,只能碰壁而归。

    有时候,甚至给钱都未必借得到。

    科举考试,每科皆有定额,可以说同期考子都算得上是自己对手。人有私心,岂会愿意让对手强大,反堵住自己的科举之路?

    眼看着今届科考将至,更要将笔记之类捂得紧紧的了。

    所谓科考,就是每届乡试之前的一次选拨考核,由州郡学政大人巡回主持。参加科考的众多生员,唯有脱颖而出者,才能参加乡试。

    对于这科考,秦羽书毫无问题,必有一席之地,故而有同窗来借笔记,却也是愿意借出去的——前提在于,必须给钱。

    这是不成文规矩,绝不可轻易破坏掉。

    否则的话,一旦开了个坏头,这个不给钱,那个不给钱,那平日里辛辛苦苦做下的笔记不等于一文不值了吗?

    先前那生员也是“老人”了,居然如此不懂规矩,实在让秦羽书鄙夷。

    这时候,陈三郎走了过来。

    秦羽书本以为此人进学后了解到自己在学院的地位厉害了,要对自己服软,要过来恳求原谅:“哼,想要和解,必须奉上厚礼,然后在三鲜楼大摆宴席,斟茶赔罪才行,否则免谈!”

    然而陈三郎迈着轻快的脚步,毫不停留就从他身边过去,离开了课堂。眼角都不扫秦羽书一下,视若空气。

    “这,这岂有此理!”

    秦羽书暴跳如雷,差点要追上去劈胸将陈三郎抓住,问个明白:“好,是你逼我的,休怪秦某不念同乡同窗之情……”

第六十三章:新店求联,牛刀小试

    上午的课堂完毕,下午没课程安排,陈三郎决定到街道上寻找营生契机。虽然之前参加院试的时候,他已经在城中晃悠好几圈了,一无所获。但机遇从来都不是死物,会随时而变,上次没碰着,也许这次能寻获呢?

    南阳府的街道热闹依然,人群熙攘,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陈三郎背负一只左手,慢慢走着,看着。

    前面突然喧哗,人们奔走蜂拥而去,似在围观什么。

    陈三郎好奇地挤过去观望,原来是一间酒楼新开张,缺一副正门对联,这老板倒有些新奇想法,并不依照常规地提前花费润笔请名人雅士来写,而是现场摆开案台,陈列上文房四宝,当众求联。

    只要写得贴题的,比较好的,就算最后没有被采纳,都能获得铜钱五百文奖励;若是中魁,奖励更加丰厚,足有纹银十两。

    该活动已经进行了两天,今天是最后一天,酒楼已收得各类对子上百副,基本符合要求的有二十多副。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入选的对子将从这些对联中挑出。

    不得不说酒店老板这一招极为有效,人气爆棚,虽然是新开店铺,可前来围观以及入门饮食的人络绎不绝,甚至不亚于斜对面的名牌老店三鲜楼。

    酒楼名为“锦香”,对联中必须含有此二字,至于其他,则更凭发挥。

    这时候,就有一名书生上前,提起案台上的笔墨,在纸上飞快写起来。不多久,一副对联写就,酒楼有负责的专人举起,高声念道:“锦楼尝百味,馨香飘万家!”

    中规中矩的对子,只是字数少了点,但同样博得一片掌声。

    其实这般应景之对,根本不需要什么跌宕起伏,而或抒发豪情壮志之类,只要琅琅顺口,通俗易懂,加上一些能吸引顾客进门饮食的意味便足矣。

    锦香楼门口熙攘,引人注目,就连斜对面三鲜楼的三楼之上,都有人在注意下面境况。

    雅间,三名儒士正在低斟浅饮,谈笑风生。

    其中一人,赫然是扬州学政大人杜隐言;其余两个,一位面色略黑,眉毛很粗,乃南阳名儒周分曹;第三个温文尔雅,就是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

    这三人本为同榜进士,私交甚笃,难得机会在府城相遇,自然得多聚一聚。

    宋志远呵呵一笑:“隐言,你这番来南阳,应该是为主持科考而来吧。”

    杜隐言点点头,算上前不久的院试,短短时间,他已经来南阳府两次了,叹一声:“八月乡试临近,各种事务繁忙,不得片刻空闲。”

    周分曹的声音洪亮有力:“隐言,你身居要职,却是能者多劳,别人恨都恨不到。”

    杜隐言望了他一眼:“分曹,上次我的提议如何?今朝廷人才匮乏,广招俊才,正是你出仕的大好机会。”

    周分曹饮一杯酒:“依我看,你是替元大人招人的吧。”

    杜隐言呵呵一笑:“元大人乃封疆大吏,是朝廷基石,你我替他效力,不就等于替朝廷效力吗?”

    周分曹摇一摇头:“此言差矣,朝廷是朝廷,元大人是元大人,岂能混为一谈?隐言,恕我直言,元大人雄才大略,狼行虎步,却不是个甘于安分的人,你跟他来往密切,日后如何,却难两全。”

    这话虽然说着隐晦,但杜宋两人都听出了弦外之意,言语所指,正是说元文昌有狼子野心,或会造反……

    宋志远忙道:“分曹慎言,隐言为官多年,心中自有分寸。”

    杜隐言哼了一声,他是扬州学政,甚受元文昌拉拢倚重,近年来,显然已属于元家阵营,知晓许多机要之事。与此同时,他已看清楚天下大势,夏禹王朝日薄西山,九州各地龙气喷薄,渐成潜龙割据,假以时日,就将蚕食夏禹王朝龙气,群雄逐鹿,只在旦夕。

    在他看来,周分曹隐居山野,不愿出仕,却是不懂天时。当天下局势变动,所谓隐士,到时如何能明哲保身?只怕不是成为才狼虎豹腹中食,便是被贼寇所害。

    不过杜隐言深知周分曹脾性,也就不愿再开口劝说。

    心里暗道:正阳道长应该也差不多来到南阳府了吧……

    这道士出身青城山正一道,元哥舒出生之时,被他看见异象,红光满室,贵不可言。故而投身刺史府,成为座上宾,专门负责堪舆风水命气时运等事务,玄之又玄,但又有着独树一帜的道理,因而深得元文昌父子信任。

    可以说,元哥舒一路成长,地位能够凌驾于两位哥哥之上,跟正阳道人密不可分,因此元哥舒暗地里,尊称其为“道父”。然而该称呼有些忌讳,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还是唤“正阳道长”。

    此番离开扬州,杜隐言和正阳道长一同出发,杜隐言负责到各府城主持岁考事宜;正阳道长则是出游各地山水,持星盘,堪舆风水。

    在其中,泾江乃重中之重。

    龙得水而活,遇气而腾,泾江作为天下六大水系之一,又是贯穿扬州的主要水脉,扬州潜龙能否真正形成,化形,必须依赖于此。

    饭局气氛有些压抑,宋志远干咳一声,扯开话题,呵呵笑道:“你们看下面这家新开酒楼,当众征联,却是妙着。其他店铺见着,恐怕会争相仿效,风行一时。”

    周分曹道:“商贾噱头罢了。”

    杜隐言忽道:“说起对子,分曹你在朝山寺的绝对被人对出,那人找着了没?”

    周分曹摇一摇头:“没有,前一阵子不是说有妖魔为祸嘛,闹得纷纷扬扬,朝山寺的广场都被毁了。”

    杜隐言道:“此事说来稀奇,对出绝对,可是扬名立万的一个大好名目,为何不见人出来宣扬?”

    宋志远点点头:“可不是?这年头,沽名钓誉者比比皆是,深藏身名的倒是稀罕。”

    那边锦香楼忽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来又有人上去写对子了。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居高临下,人群围着的圈子中空出一大片,倒能看得见那书生模样。

    杜隐言“咦”了一声,微有诧色。

    宋志远问:“怎么啦?”

    “嘿,这一位不是泾县生员陈道远吗?他今年童子试考取秀才,录为增生,现如今应该在南阳学院进学。”

    听说是学院的生员,宋志远也不以为意:读书求学问,其路漫漫,在考得官身能当官之前,总得通过一些其他的路子营生。除非出身富贵,而对于成千上万的普通读书人,卖字卖文为生,实为常态。

    下面,锦香楼门前,陈三郎已执起毛笔,气定神闲,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曹公仗言,气数有变

    (感谢书友“东方凝云”“云羽少”“cwkwok”“蜗牛在写字”“看不穿”“珠海阿龙”“莫轩意”的慷慨打赏!谢谢“莫殇别恋”的1888!)

    陈三郎站得直,手很稳,笔锋圆转,当第一个字出现在白纸上,旁边锦香楼的管事便不禁暗赞一声:“好字!”

    醮墨,挥毫,书写,行云流水,一会之后,对子写好,陈三郎放下笔墨,额角隐隐有汗水渗现。

    等纸上墨汁晾干了些,管事一如既往地拿起来,高声诵读:“菜蔬本无奇,名厨可烹十样锦;酒肉真有味,佳客能闻五里香。好对!”

    掌声热烈。

    这个对子通俗易懂,不但镶嵌了“锦香”二字进去,还画龙点睛地点出锦香楼的两大卖点:一个是酒楼所请主厨乃是出身扬州秦淮大酒家的名厨;第二个是酒楼有家传秘制调料,香味浓郁独特,用来腌肉,味道一流。

    陈三郎拱一拱手,被请进锦香楼里,吃些东西,等待结果。

    在他之后,又有几名书生上来写对联,博得掌声。

    到了午时,管事宣布活动结束,开始对联甄选评审。负责评审的,是请来的一位老学究,其在南阳府中有着名望,为人公正。

    一刻钟后,二十副符合要求的对子被挑出来,最终中魁者将从中产生。这时候,锦香楼老板亲自现身,和老学究一起把关挑选,确定哪一副对子会悬挂在酒楼门外。

    “嗯,这个不错……”

    “这一副也很好……”

    挑来挑去,反复斟酌,最后挑出两副各有春秋的对子,一时拿捏不定。

    观者如堵,有份参与的书生们纷纷跑来,看自己能否中选,只要进了前二十名,都有五百文钱拿。

    陈三郎挤在人群中,见到自己所写的对子被老学究拿在手里,和酒楼老板手中的一副进行对比,不出意外的话,二选一,胜者能获得纹银十两的丰厚润笔。

    陈三郎现在需要这笔钱,当然希望自己能胜出。只是这般的应景之作,只要写得贴切点题了,互相之间,水平伯仲,相差无几。谁胜谁负,得看主人家的心情和看法。

    当前看来,酒楼老板似乎更喜欢另一副。

    该对子的作者脸上已经流露出欣喜神色:纹银十两,等于十贯钱,相当大的一笔钱了。

    别看书帖丹青店铺里的字画动不动标价几十两,都是唬人虚价,标着好看的,一年到头,都不知能否卖出一幅。

    胖乎乎的酒楼老板干咳一声,就要宣布结果,忽而听到一人悠然说道:“以老夫看,这一副的字更好。”

    被人干扰,酒楼老板颇为不悦,抬头看去,见到一个面皮略黑眉毛很粗的中年文士,目光看着陈三郎的对联,微微有些走神。

    “分曹公?”

    那老学究认得他,惊喜叫出声。

    酒楼老板一愣神:分曹公,哪个分曹公……

    酒楼管事却机灵,赶紧跑到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酒楼老板这才恍然,立刻眉开眼笑:“分曹公大驾光临,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快,快进去上座!”

    周分曹一摆手,道:“我只是路过,看看便走。”

    酒楼老板不肯放过与名士交集的机会,赶紧问:“分曹公刚才是说这一副对联更好?”

    周分曹端详着,微微点头:“不错,作者是谁,可否请出来一见?”

    酒楼管事屁颠屁颠就将陈三郎从人群里拉过来,他倒是对陈三郎记忆深刻。

    周分曹看着陈三郎:“原来是你,果然后生可畏!”

    陈三郎一怔:“你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现在应该算认识了。刚才我在三鲜楼上喝酒,学政杜大人也在,说起你……”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一州学政,三品大员,何许人也?能被这般大人物挂在嘴边,那么这文弱书生究竟是何来头?

    一道道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霍然已不同,不少人感到奇怪:既然他来头偌大,为何会来写这街头应景之作?若自持身份,那是万万不会瞧上这般事物的。难道是一时手痒?

    周分曹又道:“陈道远,你的字,我看着似曾相识。如果没有猜错,老夫在朝山寺的对子,那下联‘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时入山林’,应该出自你之手吧。”

    哗!

    众人更为哗然——朝山寺绝对,近年来早成为南阳文坛一大焦点,为人津津乐道。前些时候,有人对出了下联,但这人居然不知道是谁,找不着了,倒是蹊跷。

    没想到,对出对子的人现在就站在众人面前。

    见字识人,周分曹目光如炬,既然把话说出来了,自然有几成把握。

    陈三郎并未否认,也没必要否认,客套地回答:“学生献丑了。”

    周分曹呵呵一笑:“不错,很不错,今年南阳学院收到了一位好生员。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到陶然庄来找我。”

    说着,分开人群离开。

    人们一拥而上,将陈三郎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吵得耳根胀痛。

    酒楼老板非常机敏地将陈三郎写的对子紧紧护住:开玩笑,这对子很可能将成为酒楼的招牌了,若有什么损伤,找谁哭去?

    人群拥挤,动静颇大,消息风一般传了出去。

    街道上,一名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飘飘然走着,步履稳健,手执一柄拂尘,隐隐有出尘之意。他听到人群喧哗的声响,不以为意,只在经过的时候随意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下一刻,不禁惊讶地“咦”了声。

    人群簇拥着的书生,道士是认识的,虽然对方脸颊丰盈了些,但绝对不会认错,只是给予他的感觉,似乎发生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微一思索,双瞳有精光流露,视线景观猛地一变:在肉眼不可见之处,陈三郎顶上竟有袅袅气息存在。居中一根,白且光洁;围绕这根白气,是一缕缕如烟雾如云团的气息,呈稀薄状,缭绕旋转,颜色青。

    这些青气,就是代表一个人目前的时运迹象。在奇门相术当中,时运有三色代表,黑、青、红。黑色是霉运,青色预兆通顺,红色最是旺盛,所谓“鸿运当头”也。

    但令得道士吃惊的,却是居中那一根命气。

    “怎么可能?前一阵子用《望气术》所看,此子命气隐晦灰白,颇有动摇,最多就一举人命格。短短时间,为何光洁坚挺如斯?”

    命气同样有三色代表:灰、白、黄。

    “不对,在此子身上,近期肯定发生了某些际遇……然而运数常变,命气难改,究竟是何等际遇才能在短短时间使其跃然变化?”

    道士目光闪烁,眸子隐着一股冷意。

第六十五章:圈人入栏,养猪促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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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陈三郎进学院后,许珺没有回宅里,逛起南阳府来。为了避免麻烦,她女扮男装,只是过于俊俏,唇红齿白,螓首黛眉,被细心人一看,还是认得出女子之身。

    蟹和跟在她后面,很称职地扮演着打手角色,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让那些登徒浪子不敢轻易上来搭讪。

    逛了一大圈,许珺站在城中一条长桥上,悠然一叹:“南阳府的江湖,也不过如此。”

    其实她答应跟陈三郎走,岂是真得为了跑江湖?不过是想让父亲身边没有羁绊,可以痛快地做想做的事情罢了。

    那件事,很重要,也很凶险。

    如果父亲带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得成。

    “嘿,还是他说得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也是一个大大的江湖。那么,就回家做饭去吧。但是,今天要买什么菜呢。”

    许珺颇有些苦恼。

    她与陈三郎身上都没有多少钱,故而在用度之上得精打细算,不能大手大脚。

    买好菜回去,刚要下厨,就见到陈三郎兴冲冲地跑回来,将手中一包事物放在桌子上,打开,登时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纹银十两,都是官银,成色十足。

    陈三郎背负双手,脸上洋溢着笑容:“珺儿,我能赚钱了,今天要大吃一顿。”

    许珺也感到欢喜,拿起银子,数了数,全部收起来,然后掏出一串钱,叫蟹和到外面切几斤肉回来。

    蟹和大喜,刚才他跟着许珺买菜,见少夫人买的大都是素食,比如豆腐萝卜之类,不由苦起了脸,吃这些东西,只怕放个屁肚子就瘪了,漫漫长夜,如何睡得着?现在有肉吃,登时欢天喜地。

    出到外面,直奔肉铺,走得急,差点和个道士撞上。

    那道士瞥他一眼,不以为意,自顾走着。

    蟹和自家知自家事,却吓了一跳,生怕被对方瞧出破绽,降妖除魔,那就完蛋。他感觉得出,对方道法不浅,好在小公主施展的《阴神命灯元机符》将妖气压制得好,没有露出马脚。

    急忙买了几斤肉,拎回来,没有再见到道士,估计是偶然路过,这才放心。

    许珺下厨,驾轻就熟地炒出一桌菜,一一摆上来,色香味俱全。饭好菜好,于是开吃。

    宅子外,街边一株树下,忽而闪现出道士的身影,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那个女子命气有些古怪,我竟瞧不明白,究竟是何等出身?但毫无疑问,其命气必定富贵,能娶此女,大有裨益……”

    “可恶,之前竟没有发现,却被那书生抢了先。观望二人,命气隐隐相连在一起,显然已定下名分。怪不得陈道远命气有所改变,根源就在此处。”

    正阳道长辅助元哥舒,替少主在扬州各大府郡县城奔走,除了堪舆风水,定测龙脉之外,还负责看人,挖掘对少主基业有帮助的人才。他现在看出,要是让元哥舒娶了许珺,珠联璧合,阴阳交会,元哥舒的命格将更加稳固,或将突破淡黄色,而变成嫩黄色。

    这称的上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只可惜来迟一步,许珺却和别人定了名分,命气相融,就算硬抢过来,也于事无补,反而会产生反噬作用。

    正阳道长暗暗惋惜,转思一想,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扬州疆域辽阔,人口千万,就算他有通天本事都无法全部掐算清楚,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许多时候,纵然反复算卦推演,都难免有失策之时。

    “哼,纵使错过此女,可仍然有补救之法,或是天意所然,本真人苦苦寻觅的第三粒种子,就着落在陈道远身上了。至此,三才齐备,只等他们命气运数养到最旺盛的时候,我就施展秘法,将他们的命气运数全部割掉掳夺走,再灌注到少主身上。三才合身,加上九月洞庭湖的那一份莫大机缘,少主就能凝聚风云,显化爪牙,真正成为扬州潜龙。从此以后,龙出扬州,逐鹿中原,大业可成也!”

    道士理清楚思路,心中喜悦。

    他所在的师门夜观天象,分辨天下大势,知道朝代将要发生新旧交替,故而派遣得意弟子下山入世,要抢扶龙奇功,从而奠定宗门千年根基。

    入世扶龙,自然不止他这一家。各门各派,都是尽遣精英,各施神通手段。

    正阳道长料得先机,抢先入驻扬州刺史府,得到元家父子信任,可以说,已经站稳跟脚。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替元哥舒出谋划策,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了。

    “只是时不我待,一步先,步步先,务必加快脚步才行。这陈道远如今才得秀才之身,若是等三年之后再参考乡试,如何才能养得肥?如何才能成为少主资粮养分?”

    想到这,道士眉头皱起:“罢了,看此子命气运数,正值亨通。本真人不妨助其一臂之力,让他快点养肥起来,好跟其他两粒种子持平。这事,就得让杜隐言出手了。”

    他那师门秘法,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最善于掠夺别人命气时运,化为己用。好比养猪,先以精料喂养,等养肥了,于是亮刀宰杀,变成肉食。

    人如猪,当命气时运被割走,被人掳夺,下场可想而知,不是贫困潦倒,就是霉运当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有一则典故,说前朝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诗人,年少成名,壮志满酬,从故乡来到王朝首都长安城,赋诗一首,即被当朝大员惊为天人,拍案赞赏:“此谪仙人也。”

    因此而被引见圣上,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就在他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形势急转而下,屡屡被贬,最后落魄江湖,醉酒跳入水中捉月而死。

    原来他是被某道门相中,成为资粮种子,被圈入栏,当猪来养,等养肥了,就被高人夺走所有命气运数,从此成为转折点。

    这等事例,玄之又玄,然而深论之,却有道理。

    现在,正阳道长就将陈三郎当成了一枚种子,当成了一头猪,嫌这猪瘦,等不及养肥,就要用特别的手段来促就,好早些宰杀。

    想罢,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踏步而去。

    宅子中,正吃得满嘴油腻的陈三郎若有所感,心中一颤,手中拿着的两根筷子竟然失手掉落在地。

    “怎么啦?”

    许珺关切地问。

    陈三郎脸色茫茫然,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刚才一瞬间的心悸因何而生,自己又为何会失手掉筷。自从和许珺定亲,他的精气神可是前所未有的抖擞饱满,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来着。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十六章:秘术施展,公子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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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郎心神不宁,许珺又问:“三郎,出什么事了?”

    “刚才心突然一颤,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感觉不妙。”

    蟹和冷不丁开口道:“刚才门外有个道士,看上去不像好人。”

    许珺飞身掠出门去,环顾四周,但人影渺渺,毫无发现,微一沉吟,返身入屋。

    蟹和又道:“我想,可能是有人对公子施展了邪法。”

    “邪法?”

    陈三郎和许珺异口同声,他们对这些方面了解不多。

    蟹和搔搔头发:“怎么说呢,反正道士和尚都不是好东西,下符咒,钉阴神,手段多着呢。”

    这话说得空泛,或者说是它对修士的怨愤之词,没有说到具体之处。

    许珺问道:“三郎,你可曾得罪人?”

    陈三郎想了想,若说得罪人,可真是有。比如泾县里的黄县令等人,又比如说学院里头的秦羽书,不过他们跟道士邪法这些搭不上边,很难想象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蟹和难得机会卖弄,振振有词:“不一定非得得罪人才会被人施展邪法,如果有利益冲突,同样会祸从天降。”

    陈三郎哦了声:“你知道些什么?”

    蟹和这一下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它本是个洞庭湖小妖,百年不曾出世,只是耳濡目染到一些见闻,但肤浅得很。

    许珺若有所思:“我想,施展邪法绝不会是毫无限制,而或随心所欲的,必定需要特定的媒介手段才行。问题是,三郎,谁会对你不利呢?”

    陈三郎想不出个章程,一颗心缓缓平复:“邪不胜正,静观其变,总能发现端倪。”

    “也只能这样了。”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要不我去禀告给小公主知道?或许她有法子应对。”

    蟹和非常期待地建议道。

    它被派遣在陈三郎身边当跟班打手,生活苦闷得很,郁郁不得志,就想找个机会出去耍一耍。

    “也罢,那你就回去问一问。不过事先声明,绝不可半途耽搁,而或无事生非,否则的话,决不轻饶。”

    “晓得晓得。”

    蟹和心中大喜,忙不迭一口应承。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公子有难,不可拖延,越快越好,现在就走。”

    说着,学人一揖手,团团一转身,出门而去。

    许珺微一皱眉:“你放它走,不怕闯祸?”

    陈三郎呵呵一笑:“无妨,这货貌似粗鲁,实则很懂趋利避害,不会乱来的。”

    许珺饶有兴趣:“三郎,你再跟我说一说关于那小龙女的事呗,听着稀奇,都可以写成一本故事了。”

    陈三郎干咳一声:“好吧,故事从那一天开始,母亲寿辰,我路过街市想要买两条鱼回去吃……”

    ……

    夜幕席卷,华灯初上,在城郭西南方向,有一座幽静的庭园,名曰“叶园”。庭园颇大,里面空地之上遍植修竹,极为茂盛。

    夏夜,有蝉在枝叶间趴着,欢快地鸣叫。

    这叶园的主人常不在,故而一年到头,三百多天,倒有两百余天都是庭园紧闭,悄无人声的。

    今晚,位于庭园中间的一间厅堂大屋突兀点起灯火,纱窗上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其衣袍宽大,头戴高冠。

    灯火下,正阳道长端端正正地坐着,神色肃穆,双手摆于膝上,捏掐着一个古怪的法诀。

    约莫一刻钟,入定的功课做完,他霍然睁开眼睛,精光闪露地望着摆在身前的法案。

    此木案长达一丈,古色生香,雕刻着许多含义玄奥的符文。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事物,有香炉,有符纸,有一柄桃木剑,还有一盆生米,一盆黑色的血液,以及一个木刻雕像。

    这雕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眉清目秀,青衫儒巾,竟和陈三郎有七八分相似。

    正阳道长吐一口气,手掌一翻,指间光芒闪烁,赫然夹着三枚长达数寸的银针。

    右手举起银针,却是往自己左手中间的三根手指的指肚上缓缓刺去。

    针尖入肉,血珠滚出。

    他脸上闪露出痛苦的神色,竟让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显然远远超出了寻常的“十指连心”的痛楚。

    师门秘法,传承千年,却并非堂皇道法,而是走了外道之路。以人为种,养猪待肥,最后收割命气时运,增益己身。这等损人利己之术,实则有伤天和,狠辣之极。

    诚如蟹和所说,邪法也!

    既是邪法,必有弊端。首先必须预备一个长期计划,种子最好从刚出生的时候便选定,徐徐图之,能最大化减弱种子本身的本能的反噬之力,如此等到二三十年,时机成熟,再摘取之;

    其次秘法施展后,施法者和种子之间就产生了某些玄奥联系。这些联系有利有弊,当种子有所察觉,不甘于成为别人的资粮养分,自然而然便会萌生抗争的意志念头。

    有抗争,必然有损伤,若处理不当,镇压不得,施法者就会遭受强烈反噬,甚至吐血身亡,秘法随之失败。

    因而种子选定,必须谨慎,气数比自家强大的目标,想要贸然去掠夺,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然后道法神通,有迹可循,也有可能惊动别的修士,对方看不过眼,或会出手干涉,从而让术法遭受破坏,胎死腹中……

    最后还有一点,施展秘法,对于施法者身体精神会产生损害,令寿元亏耗,往往不得善终。

    当下正阳道长所承受无比痛苦的根源便在于此,只是他生生忍住了,神态坚毅:

    “自古到今,凡能成就大事者,无不坚毅一心,不惜牺牲。道门养我、育我、教我,现在正是回报之时,何吝此身?若扶龙成功,受天下龙气滋润,道门显耀,而我也能蜕凡,真正成就真人神位。小小牺牲,何足惧哉?终有一日,英名长存,万人膜拜铭记!”

    想着,再无迟疑,手掌挥动,三粒血珠飞上法案。

    嘭!

    香炉香火飞腾,燃烧成妖异的赤红色。

    正阳道长脱掉发冠,披发而起,手执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脚踏七星,正式开始做法!

    其实开始之际,他并没有把陈三郎列为种子的想法打算,只是后来观望命气时运,觉察到许珺的存在,这才有了这个计划。临时起意,有些仓促,好在陈三郎出身一般,祖辈皆无贤达,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门户,因此秘法施展的成功率可以得到保障。

    “疾!”

    大喝一声,剑尖醮着盆里的血,一剑刺中木刻雕像心口之上。

    “喳!”

    厅堂外面茂密的竹林,数十只正在欢快鸣叫的蝉,无论公母,一只只身躯猛地爆开,化为一团肉酱。

    “啊!”

    本来正在书房捧一卷书观看的陈三郎突然一阵心绞痛,面色苍白,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脑海一卷书光影浮现,书页如墙,稳稳地镇住了浮躁暴烈的狂乱意念。

    “嗡!”

    书桌上剑匣自动开启,斩邪剑锋芒显露,飞扬而起,悬在陈三郎头顶,如同一根时针,在愤怒地寻找着未知攻击者的位置方向!

    似乎下一刻,它就能破空飞去。

第六十七章:怒火中烧,名声初扬

    (感谢书友“莫轩意”“东方凝云”“寒沙9”“珠海阿龙”“千秋求学”的慷慨打赏,感谢拈指的1888!)

    书现,剑出,暴乱狂躁的意念顿时风平浪静,锥心痛楚潮水般退走。

    陈三郎坐直起来,面色铁青,眼眸有愤怒的火焰闪现,双拳紧握着,青筋凸露:“是谁,是谁三番几次要致我于死地?”

    他从没有如此愤怒过。

    感受到他的怒火,斩邪剑锋芒更甚,遍体光华,照人须眉,数十丝头发甚至被锋芒所割断,飘落下来!

    由此可见,小剑都有些失控的迹象了。只是以它目前的品阶状况,不可能找得到施法者的影踪。距离太远,而且正阳道长在庭园竹林一带设置了阵法隔绝。

    闭上眼睛,强自压下满腔怒意,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越在这个时刻,人就越要冷静,才能面对潜在的未知凶险。这时候《浩然帛书》发挥出了关键性的作用,令他不至于神智狂暴,做出糊涂事。

    片刻,站起身,在书桌上铺开白纸,要去磨墨挥毫。

    笃笃笃!

    随着敲门声,许珺推门进来,见状,快步来拿过砚台,轻轻折起半截袖子,露出欺霜赛雪般的皓腕。皓腕墨汁,黑白分明,动手磨墨。

    有幽香盈鼻,心旷神怡,古语所云:“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陈三郎一颗心,更是沉静。

    磨完墨,许珺走到身后,双手按在他两边肩膀,轻轻揉起来。她的手温软而暖和,手法灵巧而恰到好处:“刚才,我听到你在叫喊,就过来看看……”

    陈三郎回答:“邪道又在施展术法了。”

    “啊!”

    许珺吃一惊,随即怒气腾腾:“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被本姑娘抓着,定要给他一个千刀万剐!”

    陈三郎冷笑道:“只是我,又岂会坐以待毙?”

    说着,站起来,提笔醮墨,唰唰就在纸上写起来。

    许珺伸过身子看,就见着龙飞凤舞的字,是两句诗: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笔墨饱满,有力,纵横酣畅;诗句警醒,满含哲理。她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

    叶园中,作法完毕,正阳道长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有些灰白,他支撑着坐下来,回想刚才施法过程的情形,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想了又想,反复斟酌一遍,却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嗯,这秘法应该是施展成功了,绝无纰漏……”

    中法者,开始的时候心会痛,但很快该症状便会消散,与常人无异,也就不会再心生怀疑。

    不过秘法虽然成功,但并不代表着一劳永逸,接下来才是更重要的步骤,就是要让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若是成长不起来,最终可收割的命气时运少得可怜,又有何益?

    那样的话,就是白干活白忙碌一场,亏了大本。

    然而以陈三郎的状况,他和那命格奇异的女子有了名分,命气时运不会少到哪里去。唯一要关注的,便是不能让他离开掌控之内,那便足够。

    正阳道长擦了一把汗,喃喃道:“明天修书给少主陈述情况,然后就该杜隐言登台唱戏了……”

    他感到十分疲惫,连现场都懒得收拾,挣扎着起身,走到隔壁房间,躺下就睡,藉此休养生息,恢复精神。

    ……

    一夜睡得昏沉,起床有些晚,洗漱完毕,许珺已经做好香喷喷的早餐,两人坐在一起吃喝着。

    饭桌上讲究“食不语”,可许珺出身不同,按捺不住地问:“三郎,你没事了吧?”

    陈三郎一笑:“没甚么了。”

    “哼,我等会就出去转悠,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作祟,暗箭伤人。”

    陈三郎忙道:“府城禁卫森然,你不要乱来。”

    许珺虽然身怀武功,可要是面对上训练有素的军伍,肯定抵挡不住。

    许珺道:“我只是查访,不会轻举妄动的。”

    吃过早餐,陈三郎背上书筪到学院上课。刚进课室,就被一群同窗围住,状甚热闹。

    原来昨日他的对子被锦香楼老板选中,装裱好后挂在门口。而当时发生的情形恰好被一位学院生员看到,包括陈三郎和周分曹之间的对话,以及陈三郎对上朝山寺绝对的事实。

    一传十,十传百,该消息很快就在学院传开。无形间,陈三郎就成为一位风头人物。

    对上朝山寺绝对,受到周分曹青睐,分曹公还主动邀请陈三郎去庄上做客呢,这等待遇,羡慕死人。

    整个南阳府,谁不知道周分曹归隐山林,自视甚高,等闲不以正眼看人?得到他的赏识,比得到院长宋志远的赏识还要难一分。

    名声不期而至,倒让陈三郎有点措手不及。

    一些同窗甚至疑惑不解地问陈三郎既然对上了绝对,为何不说出来,好让大家知晓,低调,实在太低调了,真是淡泊名利。

    陈三郎听着,哭笑不得,当初当着秦羽书等人的面对上绝对,那么多人看着,不想秦羽书竟闭口不提,生生隐瞒此事。陈三郎自不可能大口嚷嚷,自我宣传了,他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那时候搞得焦头烂额,也无暇理会。

    如今面对众人疑问,他就只能含笑不语,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边热闹,秦羽书那边顿时显得冷清,一张脸阴沉得像暴风雨前夕乌云密布的天空。

    陈三郎对上绝对之事属于既定事实,迟早会曝光,只是现在被大伙儿知道了,他还是感到很不是滋味,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光被生生抢走了一般,非常难受。

    “哼,沽名钓誉之辈,不过昙花一现!”

    不屑地评价了一句,拿起一本书来看,但不管怎么看,书上的字似乎变成了一张张陈三郎的脸,是那么惹人憎,完全看不进去了。

    “道远,端午将至,南阳河诗会,你可得来参加。”

    “对,若是在诗会上崭露头角,你就是咱们学院一大才子了……”

    同窗们起哄着,七嘴八舌。

    经历了上次谷园诗社泛舟诗会的事,陈三郎对于这些诗会文会已没有多大兴趣,嘴里含糊回应着。好不容易脱了重围,背着书筪坐到课室后排去。没想到居然有好几位生员跟着挪位置,也坐到后面来了,倒成为学院中多年不遇的一件稀奇事。

第六十八章:螃蟹传讯,占水为神

    泾县陈宅,织布机“咿呀”作响。陈王氏和小翠正在织布,偶尔抬头说些家常话——自从江草齐出事,陈家形势急转而下,生活拮据起来,饮食用度大幅度缩减,称得上是“节衣缩食”。

    好在陈三郎克服了悚场顽疾,考取到秀才功名,如今他就是这个家所有的希望。

    陈三郎近期表现,可圈可点,比之以前浑浑噩噩,内向木纳的性子不知优胜多少,还和许珺定亲。这让陈王氏笑逐颜开,心情颇为开朗,比以前丰衣足食的时候要快乐得多。

    身为仆人,小翠和华叔也与有荣焉,尤其华叔,他跟随陈三郎出入南阳府,真实感觉到少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有朝气,有想法,有但当。

    “总有一天,少爷会出人头地的。”

    有盼头,才有干劲,华叔卖起布来非常积极,因为有了老顾客的缘故,今天卖布很顺利,中午时分就卖完。回到宅子里,将所卖所得交给陈王氏,觉得口渴,便跑到院子里打点水喝。

    他刚迈过门槛,突然见到水井边上似乎有个人,大吃一惊,脱口就叫:“什么人?”

    唰!

    那人影却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华叔被吓得不轻,见边上有一根扁担,赶紧把持在手,壮胆。

    然而院落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难道我眼花了?”

    他拿着扁担四处搜寻,张望,一无发现,搔搔头,解嘲地道:“看来真是眼花了。”

    扔掉扁担,喝了水,离开院落。

    过了半饷,水井下面爬起一只形状奇特的螃蟹,见四下无人,摇身一变,变成个身材矮胖的汉子,喃喃道:“小公主说,公子很可能被人施展秘法掠夺命气运数,只是公子身有宝物护身,却是不惧,无需惊慌……我得赶紧回南阳府禀告给公子知晓……”

    想着,身形一闪,越墙而出,一路直奔泾河,到了河边,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显化出本体。

    不想这一幕被个卖馄饨的老头子见到,失声叫起来:“有人跳河自杀啦,快来人救!”

    就有人闻讯赶至,有善水的下河捞了半天,毛都捞不着一根。

    却说螃蟹顺着水路出到泾江主流,登时展露本领,驾驭起风浪,速度飙升,好不快活。它的心情,却也是快活的:小公主说了,她休养生息,需要借助民间香火念力才能完全康复,才能冲破封印。而要想得到香火念力,就必须立起神位,受人虔诚跪拜才行。

    螃蟹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在泾河一带做个河神。

    小公主还说了,陈三郎那边暂时不需帮忙,要调遣螃蟹回来,在身边当一位先锋头领。顺便能降服些小妖来,形成势力,正所谓“虾兵蟹将”是也。

    换句话说,螃蟹将讯息禀告给陈三郎知道,就可以回来了,从此以后,占水为神,多逍遥快活。

    它心情畅快,兴风作浪,一路狂飙,倒惊得些江上过往船只,纷纷调帆掌舵,稳住船身。

    到了南阳府,螃蟹麻利地上岸,到僻静处变化人身,然后大摇大摆入城,来到陈三郎租赁的宅子。

    陈三郎和许珺都在,它唱个肥喏,拜见了两人,就将小公主的话原原本本禀告,占水为神的计划打算也全盘说了。

    陈三郎听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螃蟹却还没有走,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物,足有巴掌大小,呈椭圆形,薄薄一片,隐隐闪烁着七彩光华。

    “这是?”

    螃蟹恭敬地道:“此物所载,乃是一份《真龙御水诀》,是小公主特地让属下带来给公子的。请公子修习,掌握此法,可乘风破浪,水里自由出入。”

    说着,心里大是羡慕。该门术法,堪称妖族弄水术法中的顶尖秘籍,当真正大成,身躯如龙,岂是乘风破浪那般简单?各种奥妙,难以言表。在洞庭湖,此法也只有龙族嫡传才能学习,不想小公主竟拿出来让陈三郎修炼。

    要不是身上被中了死禁制,螃蟹拿着秘籍跑路的心都有了。

    陈三郎大喜,伸手接过,拿着在手里,觉得这薄薄一片有些沉手,仔细端详,发觉应该是一片鳞片,难不成竟是龙鳞?那样的话,不说功法,其本身都是一件难得宝物。

    螃蟹又道:“公子,这正是小公主身上褪落下来的一块鳞片,请公子贴身珍藏,在某些危机时刻,还能发挥奇效。”

    陈三郎道:“我会的。”

    许珺在旁边听着,既好奇又向往,不禁问:“我能学的吗?”

    螃蟹咧嘴一笑:“小公主说了,此法赠给公子,其他事宜任凭公子做主。好了,事情禀告完毕,我去也。”

    告辞一声,转身离开,走得匆忙,生怕陈三郎会挽留一般。

    陈三郎晒然一笑,见许珺眼巴巴看着自己,就晃了晃手中鳞片,道:“要不你先学?”

    许珺嘴一撅:“人家小公主送给你的,你舍得?”

    “呵呵,有什么舍不舍得。又不是说你学了,我就不能学了。”

    “算你有点良心,还是你先学吧,学会了再教我。嘻嘻,那到时候,我不也算是一名修士了?”

    陈三郎笑道:“此谓双、修也。”

    听出他言语里的戏谑,许珺哼了声:“又生贼心……”顿一顿:“我在城里转悠了一圈,特别附近四周一带,都看了个遍,但没有发现。”

    陈三郎道:“肯定不会轻易暴露的,但敖卿眉这么一说,我倒心中有底了。”

    “掠夺命气时运,听着好玄虚,话说这人的气数真得如同实物一样,可以拿进拿出的吗?父亲却终是说:人定胜天!”

    陈三郎笑了笑:“人力命理,各有依据。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依我看,都是不同的人对世间万物不同的看法罢了。总结归纳,形成体系,便有了存在的道理。”

    许珺听得有点晕乎,却也不钻牛角尖:“那么现在,你知道是谁要掠夺你的命气运数了?”

    陈三郎双眼一眯:“具体还不清楚,等过些日子,自然就水落石出。这个天下,可能真要变了。”

第六十九章:天下大势,坐井观天

    有句古话流传已久,并屡屡得到验证,几成定理,那就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所谓“妖孽”,并非一定要指妖魔鬼怪之类。奸佞当道,祸国殃民;世风败坏,恶人横行……诸如此类,都是如此。

    前朝覆灭前夕,皇帝升座上朝,殿上狂风骤起,有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掠而下,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青蛇须臾不见。

    一年后,王朝崩坏,天下大乱;三年后,夏禹王朝建立。

    如今夏禹王朝已屹立百年,风雨沧桑,许多方面都渐渐显露颓势,比如说官场臃肿,人浮于事,其中贪官污吏,贪如狼狠如虎;又比如世风靡靡,天下逐富,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九大州郡,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储养精兵悍将,更是最危险的不安分因素。

    此谓内困。

    王朝之外,同样存在祸患,北有草原部落,铁骑如风,虎视眈眈;东有海岛之国,盗寇似鬼;南有蛮横土族,每隔数年便会发动暴乱,攻城掠池,杀人如麻……

    以上情况,其实现在的陈三郎并不了解。他只是个出身县城小户的书生罢了,虽然饱读群书,可大都为经史子集之类,没有这些情报说明。还是他灵魂觉醒后,苦苦恶补了诸多杂书,史书,这才略略知道些。

    读史可以鉴今,但具体时事远非那么简单。

    讯息蔽塞,能到哪里去打探?在这个时代,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根本就是放屁。

    陈三郎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坐在枯井里的青蛙,坐井观天,所知肤浅。不同的是,这只青蛙知道自己坐在井里,知道外面的天空很大很辽阔,所以有一颗要跳出枯井的心!

    这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已经开始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要跳出去了。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施展秘法,将他当成一份资粮,只等成熟便下刀收割,要将他毕生努力和奋斗才能获得的东西全部掠夺……

    弱者强食,不外如是。

    掠夺他人气数,成就己身,此人野心之大,莫可名状。从动机上推测开来,目标范围顿时缩小无数倍,不再是大海捞针,无所依据。

    陈三郎很清晰地记得那时候见到某人时的境况,对方身边,便坐着一位道法莫测的道士。当其时,被这道士看了一眼,浑身像被剥光衣衫,无处遮掩。那样的感觉,绝不想遭受第二次。

    那么,会是他吗?

    虽有猜测,但对方来头凶猛,如山如岳,绝不能轻易诉之于口,否则祸从天降,就不是任何小聪明所能抵挡得住的。更不能现在告诉许珺,姑娘家脾性冲动,人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是女子报仇,从早到晚,等不到过夜。

    那就耐心等待吧,诚如敖卿眉所言,人虽为刀俎,我却不是鱼肉。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规律。一日三餐,上课,回家,读书,写字,淬炼小剑,观想《浩然帛书》,以及开始修习《真龙御水诀》。

    这门术法,记载于龙鳞之上,表面文字不显,必须通过精神念力才能窥视到上面的具体内容。光凭这一点,就把许多人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陈三郎也是三番几次尝试,冥思苦想,这才勉强摸索到了门槛,可以进行修炼了——只是所记载的法诀,字数不多,可字字生僻,句句拗口,如观天书,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他顿时苦起了脸,这才恍然明白,当初小龙女传授《缚妖诀》给自己时,定然动用了某些秘法神通,直接醍醐灌顶,省却无数苦工。但这次就没有那么好做了,必须靠自己领悟,刻苦修炼才能学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就开动水磨工夫吧。

    修炼伊始,停留在读懂领悟法诀字面意思阶段,不用进行实践,倒算省事,呆在书房中潜心修习即可。

    闲暇之余,不禁想敖卿眉要做河神之事,不知进行得如何了,顺利否?按理说她出身龙宫,聪颖渊博,当个小小河神应该不在话下。以前她躲避隐藏,皆因被螃蟹追,现在螃蟹都收服为属下了,就不知道洞庭湖那边觉察到不妥,会否派遣更厉害的妖物过来……

    那样的话,就相当麻烦。

    难怪敖卿眉急着要康复身体,恐怕也是觉察到这一分未来必定会发生的危机。要是恢复了修为,应付起来就不会那么吃力。

    她传授术法,肯定也有想让陈三郎在适当时候拔刀相助的意思。其实在梦中,陈三郎早已慨然答应,却不在话下。

    只是,河神究竟要怎么当的呢?

    陈三郎心中感到很好奇,他日回泾县,一定要好好请教一番。

    个人生活井井有条,安排得充实,外面时事也风起云动。当前南阳学院最热门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科考。

    扬州学政杜大人已莅临南阳府,即将要主持举行科考事宜。科考是乡试的前哨战,想要参加乡试,必须得通过科考,否则只能等三年,下届再来。严格地讲,科考之前还有一种常规考核,就是岁考。

    岁考是生员每年都要进行的考核,分三六九等。成绩太差,表现太烂,甚至会被剥夺功名,打回原形。不过这样的考试,只要用点心思,平日打点好关系,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岁考成绩优异者,才能进行科考。

    这样一来,一些新晋生员,还没来得及经过岁考的,他们就算适逢乡试大年,也基本不会获得参考资格。

    陈三郎就是这样的状况,今年他考得秀才,恰好是乡试年,不过他刚进学,属于粉嫩新人,根本不符合参加乡试的条件要求,按例等下一届。

    等三年,倒不完全是坏事。有三年功夫温书学习,准备充分,参加乡试时才更有把握。

    科举乡试,绝不是说考得越多次数越好的,得讲究时机。

    第二件事,便是端午节的南阳河诗会。

    南阳府隶属扬州,乃江南之地,文风鼎盛,诗会文会这些数目繁多,举办得非常多。这端午南阳河诗会便是南阳学院的一项传统节目,举办了十多年,影响颇大,乃是府城一大盛事。

    当前距离端午节虽然还有些日子,可关于诗会事宜已经密锣紧鼓地开始筹备了。

    就在这一天,正在上课的陈三郎忽然被学院执事叫唤出去,说杜学政来到了学院,点名要见他。

    执事说着,掩饰不住地羡慕,这可是学政大人的召见,意义重大;但陈三郎心一格:等待着的狐狸尾巴,终于开始伸出来了……

第七十章:恩科开榜,科考第一

    在布置典雅的厅堂中,陈三郎再次见到杜学政,还有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就是南阳学院院长宋志远了。

    “学生见过杜大人,见过宋院长。”

    恭谨行礼。

    宋志远温和地道:“请坐下吧。”

    杜学政似笑非笑地打量过来,眼眸掠过一丝疑惑之色:他有些不明白正阳道长信中嘱咐,究竟出于何种考虑,不过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道远,进学以来,可习惯否?”

    陈三郎在座位上欠身回答:“回大人,尚好。”

    杜学政呵呵一笑:“无需拘谨,我可是听说了,分曹公在朝山寺的绝对,最先是被你对出的。我也曾对出一联,不想被你抢了先。不但先,而且比我的好。”

    陈三郎心一凛,这是要敲打的意思吗?忙道:“学生不敢。”

    杜学政一摆手:“后生可畏,敢为天下先,这是好事,本官并无问责之意。”

    宋志远笑道:“正是,文坛之上,才华自显,崭露头角。辖下才子辈出,杜大人身为本州学政,高兴还来不及呢。”

    杜学政点头道:“知我者,志远也。陈道远,你可知本官今天找你是为了何事?”

    陈三郎摇摇头:“学生不知。”

    “是好事。”

    “愿听赐教。”

    杜学政撸了撸胡须,慢慢道:“今年乃乡试大年,圣上求贤若渴,籍着皇后娘娘大寿,特意开设恩科,两者合一,故而科考选拨,颇为放松。道远,你可懂我的意思?”

    目光熠熠,盯着陈三郎面色。

    “大人之意,是说新晋秀才也能报名考科考?”

    杜学政哈哈大笑:“果然是个聪明人,你才华横溢,有天资,只是以前碍于顽疾,这才在科举路上蹉跎多年。现在机会宝贵,可不能再错过了。否则的话,又得等三年。人生苦短,三年光阴白白浪费,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朝廷开设恩科,对于天下士子而言,确实是件大喜事。不过今天的杜学政,话说得委实多了点。

    陈三郎故作担忧:“杜大人,学生的确想参考搏一搏,只是我刚考得秀才,进学未久,学业多有倦怠,恐怕考不过。”

    杜学政淡然道:“我看过你的院试文章,深得其中三味,很是老道,对付科考绰绰有余,无需多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推却,反而让对方生疑,当下陈三郎起身作揖:“多谢大人赏识,学生自当参考。”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狐狸尾巴已露,不妨引蛇出洞;而且对于天下大势一番推断后,觉得这繁华盛世中波澜暗涌,时不我待,也应该抓紧时间,积蓄力量才行。

    听杜学政言下之意,自己参加科考,那是万无一失,定然能获得一个乡试资格。而乡试作为朝廷正试,非常严格,到时候杜学政想做手脚却不大可能,他应该也不会做,全凭陈三郎个人发挥。

    唯有这样,个人的气数才会养得起来。过分依赖外力,所谓贵人相助,只是时运上的表现。

    至于时运这东西,比命气更难琢磨,更不好控制,俗话说:时来铁变金,运去金变铁。

    见陈三郎一口应承,杜隐言很满意,也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天下读书人,基本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一份诱、惑。虽然科举考试不是考得越多次越好,但对于刚出茅庐者,能够早一届考乡试,肯定是趋之若鹜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好好温习,不要让本官失望。”

    陈三郎告辞出去,到了门外,嘴角弯出一抹冷笑:如果说前面还只是猜测得六七分,那经过今天这件事,就能确定**分了。

    掠夺气运,大前提肯定是要目标的气运值得大费周章,值得牺牲付出。他现在只不过区区秀才之身,当然入不得法眼。故而必须进行养肥,比如说考得举人,乃至于考得进士……

    如此说来,对方对自己的前景可是相当有信心的,那道士定然看到了什么,洞察先机,所以才舍得投入。

    陈三郎不是没想过干脆来个自暴自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正不让对方如愿。只是那样,对别人无益,可对自己更毫无好处。还很可能出现鱼死了,网没破的结果。毕竟这张网太大太坚韧,而陈三郎这条鱼却弱小得可怜。

    既然如此,不如迎头赶上,顺势借一斗东风,拼出一条路来。当鱼跃龙门,化龙飞腾,那再大的网都捆绑不住了。

    想到这,心头油然一股豪情蓬发。

    厅堂中,杜学政对宋志远道:“志远,分曹可曾回心转意?”

    宋志远摇了摇头:“不曾,他那犟脾气,真是奈何不得。”

    他们三人为同榜进士,其中杜隐言仕途最为得意,一路青云直上,坐到扬州学政这个宝座之上——其中自然离不开扬州刺史元文昌的帮助;宋志远为人淡泊,更喜欢做学问,只做了几年官,便到学院里担任院长一职;至于周分曹,其心中有志向,有情怀,然而脾性不合群,过于耿直,屡屡得罪上司以及同僚,处处碰壁,可谓头破血流,最终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山林,寄情山水。

    周分曹有学识,懂韬略,元文昌颇为赏识,便让杜隐言出马劝说,让周分曹到扬州刺史府上当幕僚。这职位虽然无权,但只要得到刺史大人信任,相当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然而周分曹却断然拒绝了。

    杜隐言哼了一声:“也罢,让他再考虑考虑。志远,我还有事务处理,先回衙门了。”

    目送他离去,宋志远陷入沉思:今天杜隐言特意来南阳学院,特意找陈三郎说话,却有些蹊跷。难道这陈道远,真得很受少将军赏识,才有这番待遇?

    又想起前一阵子泾县黄县令和地方士绅上书要撤销陈三郎秀才功名的事,也是杜隐言亲自到县里摆平的。

    这样的青睐规格,非比寻常。

    “爹,你在想什么?”

    清脆的声音,走进一位俏生生的少女来。

    见到是爱女宋珂婵,宋志远微笑回答:“没事……嗯,听说你答应与秦羽书一同参加南阳河诗会,到时可不能乱跑呀。”

    “知道了。”

    宋珂婵随口答道。

    三天后,关于朝廷举行恩科的事宜正式公榜,南阳学院上下,一片喜气腾腾,因为恩科,基本所有生员都能获得科考资格。虽然说能考科考,不代表就能考乡试,可万一被学政大人挑中呢?

    一旦选中,就是机会。

    第五天,科考在杜学政的主持下正式举行,参考者数以百计,场面热闹。

    第九天,获得今科乡试资格的名单公布,南阳府共有十三人,其中秦羽书不出意外地位列其中,然而名列第一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

    陈原!

第七十一章:寻访不遇,落水秀才

    (感谢书友“东方凝云”“无恒随意”“东亭枫”“莫轩意”“坦克肖”“我确实有点帅”等的慷慨打赏,这一周有20人打赏,实在意料不到。零点过后,《斩邪》将迎来最后两天公众期,十月一号零点正式便上架,见证生死的时刻到了,不知到时能得到多少读者的订阅,能得到多少张月票,心情委实没底,很是忐忑。还是那句老话,喜欢的,请支持,南朝会努力更新的,谢谢大家!)

    陈三郎科考第一的消息在南阳学院掀起一阵不小波澜,新晋秀才当年能够参加科考,本身就是一件难得之事,何况第一?

    简直闻所未闻。

    只是很快,有小道消息宣称陈三郎这个第一值得商榷,定然是用了龌蹉手段,走通杜学政门路才换来的。

    又有人说,科考而已,排名前后跟乡试毫无关系,第一又如何?到了乡试上铩羽而归,终归竹篮打水一场空。

    乡试才是真正大考。

    “第一?嘿,手段真是不遮不掩了,要让我得意忘形吗?”

    诸多议论风评,如清风飘拂,不加于心。陈三郎自是心中明白,对方是要拼命鼓吹声势,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捧得最高。恰如养猪,前期非常慷慨地投入喂食,等养肥了,立刻亮刀子。

    若换了别人,大概便会因为得到学政大人的赏识青睐而沾沾自喜,赶紧烧高香,祭拜祖宗,杀猪还神吧。

    书房中,陈三郎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了两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看了看,不甚满意,又写两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片刻之后,再写一幅:“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写完,掷笔哈哈大笑。

    许珺闻声赶来,不明所以。

    乡试大考,三年一届,每届基本都定在八月左右,故又名“秋闱”,至于考场,则是要到本地州郡去考。

    如今刚五月,距离八月还有三个月时间,不过一般情况之下,肯定会提前一个月到扬州去。如此一算,时间倒不能说多宽裕了,诸多事宜,必须预先打点好。

    其实事情的发展方向,已超出原本轨迹,陈三郎的计划,本非如此。否则的话,根本不会在南阳府租下一年的宅子。然而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许多时候,哪里能按部就班?

    树叶会随风摆动,泥沙会被水席卷,不外如是。

    陈三郎决定应约前往陶然庄拜访周分曹。

    陶然庄并非在府城内,而是在南阳府东南之外的山麓下。那里绿树成荫,阡陌相连,鸡犬之声此起彼伏,不时可见忙碌的农人穿梭来往,或挑或担,各自把持农具干活。

    一条宽若两丈的路径蜿蜒而伸,路的尽头,便是一个大庄园。

    陈三郎和许珺走在路上,东张西望,心中暗暗赞叹:这一大片地方应该都属于陶然庄,布局立势,开阔明朗;水利修葺,井然有致;农人积极,朝气蓬勃。由此可见,这周分曹果然是胸有块垒的人才。

    这般人才不出仕,为国出力,真是可惜。

    莫名地,陈三郎心中有一个想法:他日自己若能鲤跃龙门,化龙腾飞,定要请周分曹出山辅助……

    这想法萌生得突兀,而且荒诞。毕竟他现在只是区区秀才,人家周分曹可是进士,一个前辈,一个后生,身份地位相差实在悬殊。

    “嘿!”

    自嘲一笑,将些杂乱念头抛开去。

    到了庄前,自报家门,请门子通报。不料那门子很是客气地回答:“陈公子来得不巧,我家老爷昨日出门而去了。”

    陈三郎“啊”了声:“分曹公去了哪儿?”

    “不是游山,便是玩水,山水之间,不见行踪,在下却是不知道。”

    俗话说“上行下效”,主人家儒雅,下人也文绉绉学着口吻说话。

    陈三郎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门子摇头:“或三五天,或十天半个月,并无定期。”

    周分曹这一趟出门,却是为了避杜隐言的。

    陈三郎叹息一声,沉吟片刻:“我是否能留张便笺给你家老爷?”

    “当然可以,公子请入门书写。”

    “呵呵,不用麻烦了,就在此地即可。”

    说着,从书筪拿出文房四宝,见门边有一块大青石,乃是上马石,便铺开纸张,唰唰地写了起来,片刻写成,吹干墨汁,交给门子:“劳烦你转交给你家老爷。”

    门子一口应承。

    寻访不遇,打道回府。

    在路上,许珺好奇问:“三郎,你写了什么留言?”

    陈三郎道:“几句闲话罢了。”

    许珺就不再问,忽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泾县?”

    陈三郎获得今科乡试资格,是一件大事,大喜事,必然要回家一趟,跟母亲辞行。

    “下个月回。”

    能够参考乡试,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次际遇,趁还有时间,必须抓紧功夫学习时文策论。虽然有临阵磨枪的嫌疑,但他本身的文章就已做得不错,颇有水准,当前所要注意的,是一些更细微的细节窍门。

    “这么久……嗯,要不我先回去?”

    许珺有点担心父亲。

    “也好,那你一路小心点。”

    “嘻嘻,谁敢惹我,拳脚伺候。”

    许珺的笑容很灿烂。

    七月奔赴扬州考乡试,许珺又不住在府城,那原先租赁的宅子便成了多余,最起码合约所订一年之期,完全浪费。好在开始的时候只是缴纳三个月租金,没亏太多。

    找到房东,和他说明七月退房。

    那房东听着,有点不大乐意,然而陈三郎是即将考乡试的人,一个不好,鲤鱼跃龙门,考取举人,华丽大变身,却不宜得罪;心里一盘算,能白赚大半个月房租,等房子空置后,也能租给别人,于是就笑呵呵同意了。

    第二天清早,陈三郎送许珺到码头坐船,挥手作别,心中颇有惆怅,就不急着回城,而是沿着江边漫步,观望江景。岸边林木郁葱,鸟语花香;江上船帆竞流,波涛翻滚。

    不知不觉走出一段路,前面一个拐弯,有支流形成一处水湾,四下清净无人。

    见水湾清澈,有鱼儿游弋,当走近来看,被清凉的水气扑打到脸上,只觉得精神清爽,心旷神怡,体内一股气息顿时变得蠢蠢欲动,似乎要跳进水里,畅游个痛快!

    是《真龙御水诀》!

    潜心领会了一段时日,有所感悟,至少在理论层面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当前只欠缺真正的实践而已。

    那么现在,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陈三郎环顾左右,见没有外人在场,当即按耐不住,运起法诀,飞身鱼跃进水湾。

    扑通一响,水面被激荡起一朵大大的水花,陈大秀才落入水中,浑身衣衫湿透,好不狼狈。

第七十二章:真龙御水,快哉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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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纯属意外……

    陈三郎吐着水,水淋淋的蹚上岸来,浑身湿漉漉像个落汤鸡,但他丝毫不顾,就地坐下,脑海不住回想刚才失足的问题:

    “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体迅惊鸿,飘忽若神……”

    一句句玄奥法诀如泉水流淌在心头,有新的感悟萌生:“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动无常则,若危若安……”

    “原来是这样。”

    他长身而起,掐动法诀,迈步奔上水面。

    下一刻,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陈三郎竟真得踩住了水流,整个人被承托在上面,简直如履实地。稍不如意的,是他站立得有些不稳,纵然双臂张开,但还是无法保持平衡,显得摇摇晃晃。

    “走嘞!”

    法诀转换,催动水流,脚下便形成一个浪头,裹挟着他往前冲去。

    浪头并不大,速度也并不快,然而人在其中,如堕梦里,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乘风破浪了吗?

    精神一个恍惚,法诀出了纰漏,脚下一空,被浪头扑腾到身上,打落水里,再一次成为落汤鸡。

    然而此时此刻,陈三郎满心喜悦,几乎要振臂欢呼。稍作休息,继续催动法诀进行实践,简直乐此不疲。

    一次,两次,三次……

    前面数次,以失败居多,往往走不得数丈距离便失去控制,人掉落水中;走得最远的一次,却也有近十丈,一路兴风作浪,像是有一条大鱼在水面飞快划动。

    脚下浪起,耳边风吹,快哉此心!

    第六次练习之后,念力亏耗一空,疲倦欲死,再无法进行尝试了,只得打住,来到岸上,将湿透的衣衫除下来,放在树枝上晾。

    夏日气候,日头早早便升起,很是灿烂。

    陈三郎躺在草地上,怔怔出神:回想今年以来的际遇状况,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等衣衫晒干了,穿上身,见时候已不早,就晃回城里去,来到学院。

    当前在学院,陈三郎可谓炙手可热,撇开才华之类,光是其深得杜学政器重这一点便足以让众多生员趋之若鹜,以他为中心,隐隐成圈子。

    这就是声名权势的巨大特征。

    对此陈三郎不置可否,因为他深知如今加诸于身的光环并非自己的东西,而是别人故意施予的,随时能剥夺而去,当不得真。而那些追逐光环而来的人,自然也无多少真实情谊。

    他的生活依然保持平静,读书写字,练功淬剑。另外每天还分出一部分时间来炼制那根黄麻绳,提升此物威力。

    小剑等闲不用亮锋,遇着些寻常妖魔鬼怪,直接甩绳子即可。

    修炼道法,精神意念强大,可身体短板必须弥补,这就得依靠武功了,扎马步和惊风一指并未搁下,每天还在坚持,倒有板有眼。

    需要学习修炼的东西太多,时间捉襟见肘,恨不得争分夺秒。

    忙碌的生活总是充实的,只是每次出行之际,总感觉周围某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感觉很淡,不是“如芒在背”那种,若非陈三郎念力强大也体味不到。

    “哼,这是监视吗?”

    装作若无其事,内心更加谨慎。

    繁华街道,熙攘人群,一座高楼之上,正阳道长站在那儿,飘然若仙。以他的修为,如果在世俗显露道法的话,定然被许多百姓顶礼膜拜,称之为“仙”。

    “此子倒沉得住气,不骄不躁,果然有些气度城府。”

    正阳道长觉得满意。

    陈三郎表现出色,也就意味着其考过乡试的几率大增,一旦获得举人功名,命气将再度升华改变,慢慢就具备诱人的价值了。

    “目前此子时运极好,气息氤氲,近于深青色,并且仍在增长。运数之强,甚是罕见。不过这样也好,命气时运越高,少主获得滋补便越爽。”

    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然而想起另一件事,却又皱起眉头:昨日那一卦显示洞庭湖有变,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在今年新春之际,其施展玄法,不惜以精血为媒,得出一卦,替元哥舒算出一份天大机缘。只要元哥舒获得这份机缘,成为扬州潜龙,十拿九稳,再没有任何问题。并且为天下先,将是九州州郡中的第一条潜龙。

    这个第一,意义重大,一步先,步步先,日后群雄逐鹿,问鼎中原,都将拥有巨大的抢先优势,大事可成。

    然而相术算卦这等术法,窥探天机,颇为凶险,也很难精确,只得模糊的大概,需要反复推演计算,才能更加贴近真实。

    对这份机缘,正阳道长已经推算了上百次,可始终隐晦,迷雾重重,上一次推算刚得到些比较清晰的眉目,可下一次又产生了变化。如是反复,备受煎熬,头发都白了几根。

    “时间,九月无疑;地点,洞庭湖也是明确的;只有那机缘变化莫测,如何而生,如何而得,飘忽无影。有时候表现得像一团气息;有时候气息化形,变成了一尾鱼儿;可有时候,这形状又呈现出一柄剑刃模样……非常难以捉摸……”

    正阳道长抚了抚胡须,叹一口气:“天道不常,天机难测。罢了,就让少主和我提前前往洞庭湖,实地考场一番,或有准确的演算了。”

    想着,转身下楼,踏步出城,离开南阳府回扬州去——三枚种子都有归属,已成根基,无需再时刻盯住了,只待养肥时,提刀来宰,饮血吃肉便可。

    时间不觉过,五月初五端午到。

    节日的喜庆气氛在府城中弥漫着,家家户户捣米采粽叶包粽子;南阳河中,一艘艘赛船整装待发,岸上观者如堵,热闹非凡。

    有诗为证:竞渡齐登杉板船,布标悬处捷争先;归来落日斜檐下,笑指榕枝艾叶鲜。

    到了傍晚,热闹不减反增,游人如织,而南阳学院举办的南阳河诗会正式拉开帷幕,挂着学院旗帜和灯笼的船只下水,一众青衫儒巾的士子们脸带笑容,迎来了属于他们表现的舞台时刻。

    在数名同窗的簇拥之下,陈三郎显得兴致不高,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对《真龙御水诀》一个新的领悟。该领悟能有效改善速度和平衡之间的协同问题,解决之后,可以真正地“乘风破浪”一番。

    在另一边,是同样被一群生员簇拥着的秦羽书。

    今晚秦羽书身穿锦袍,头戴方巾,镶嵌一粒珍珠,儒雅之余,又显得贵气;在他身边,站一位男装丽人,正是宋院长的千金宋珂婵。

    上得船来,人见人,没完没了寒暄,你一句“幸会”,我一句“久仰”,也不知道幸会哪里,久仰何处,反正客套礼仪多得令人发指。宋珂婵见到陈三郎,忽然跑了过来,微笑着道:“我见过你,你就是陈道远。”

    注意到这边情形的秦羽书,一张脸立刻拉黑下来。

    陈三郎依然沉浸在法诀当中,随口回了句:“是吗?久仰久仰!”说着,自顾跑到角落处继续领悟。

    宋珂婵睁大了眼睛:他连自己是男是女估计都没注意到吧,居然张口就说“久仰”?果然是个怪人……

第七十三章:端午诗会,风生水起

    “忽焉纵体,以邀以嬉……水灵感兮,风波生恶……”

    周围人声喧哗,陈三郎静静而思,旁若无人,解读到精妙处,不禁轻轻念叨出声。

    这是一种完全投入的状态,空灵不含杂质,置身于热闹之中,心放在孤寂之外,如同人在闹市,却觉得天地间唯我存在。一闹一冷,一动一静,形成强烈反差。

    宋珂婵气鼓鼓地跑来,想要问陈三郎刚才究竟“久仰”她个什么。可到了近处,听这人在神经叨叨地念念有词,不禁大感好奇,竖起耳朵来听:“奇怪,不似在读书,倒像是念经……”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又听了下,完全不知所云。

    陈三郎依然沉浸其中,就在此刻,他听到了风的声音。

    这风声颇为古怪,呜呜然,像是一股劲风吹过狭窄的管道;风生而水起,汩汩然,似有泉水从石头缝隙里哗啦啦喷涌而出……

    风水交融,声响一体。

    陈三郎若有错觉,仿佛自己身在山野之中,站听松涛,俯见溪流。然而他此时此刻只是坐在船上,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风生!水起!”

    嘴里最后吐出这四个字。

    呆在旁边的宋珂婵终于听明白了,嘀咕道:“总算说了句人话。”

    正待开口,船外猛地刮起一阵大风,风翻腾起波浪,蓬的一下,撞击得船只一阵猛烈摇晃。

    “哎呦!”

    “啊!”

    船上的人们猝不及防,好些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许多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的碗碟之类,也是稀里哗啦地掉到地板上,砸破了的,发出清脆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

    人们大感惊慌,面面相觑。

    要知道南阳河作为城内河,只得三丈余宽,水位也不算深,这般河道就算刮风下雨,也不会过于泛滥,更不用说掀起惊涛骇浪那些了,十年难得一遇。今日端午,天气清爽,间或吹拂的风,也是细细的,如何会翻腾起偌大浪头来?

    好在这阵风浪起得凶猛,去得也快,片刻间又是风平浪静,了无异状。

    领悟到《真龙御水诀》的驾驭真意,陈三郎心情畅快,这才发现边上站着个人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仿若见到了鬼。

    对方面目甚是陌生,不是学院生员,就开口问:“阁下是?”

    “你……你……”

    宋珂婵张口支吾,掩饰不住惊慌。

    这时候陈三郎也看出来了,对方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体形娇小,一张明丽圆脸,黛眉弯弯。

    他站起来,走近点问:“你怎么啦?”

    “鬼呀!”

    宋珂婵惊骇地大叫一声,竟转身就逃。

    这一声叫,顿时吸引到船上众人注意,秦羽书大步奔来,将宋珂婵护在身后,关切问起来。

    宋珂婵却说不出话,只是手指陈三郎,满脸恓惶。

    这一下,一道道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陈三郎身上,心中想道:这陈道远端是色胆包天,连宋小姐都敢**……

    秦羽书怒气冲冲,扑上前来,指着陈三郎喝道:“陈原,你对宋小姐做了什么?”

    陈三郎一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秦羽书嘿嘿冷笑:“大胆狂徒,你吓到了宋小姐,还装模作样?”说着,对四周一抱拳:“各位同学,现在宋小姐受此贼子惊吓,口不能言,刚才谁见到此贼恶行的,还请现身出来,仗义直言,秦某定禀告给院长知晓,要将此贼绳之于法。”

    说得正气凛然,慷慨激昂。

    可惜周围的人尽皆摇头,话说他们刚才真得没有见到陈三郎动手动作,做了什么出格之事,又或者是受到那一阵狂风恶浪冲击,站立不稳,因而没有注意到。

    秦羽书大感失望,但并不甘心,指着陈三郎斥道:“陈原,别以为没人看见你就能逍遥法外,你这人面兽心的贼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三郎听着,真是佛都有火:“秦前辈,捉贼捉赃,捉奸捉床,口说无凭,就不要贼子前贼子后,更不要指指点点,我也有手指呐。”

    左手一伸,亮出中指。

    秦羽书怒极而笑,他平生未曾遇到如此猖狂的人:“你说我没有证据?嘿嘿,宋小姐就是最好的人证。”

    转过头,柔声对宋珂婵道:“珂婵你不要害怕,你尽管跟我说,刚才这陈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宋珂婵有所放松,圆脸微微涨红,忽道:“大家不要误会,陈道远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刚才,刚才只是被风浪给吓着了,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满船恍然,顿时释然了:就说呢,纵然陈三郎深得杜学政青睐,纵然其对宋珂婵有所垂涎,也不至于当众地做出龌龊事,将一生前程赌上,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秦羽书大失所望,哼一声,拂袖而去。

    宋珂婵略一迟疑,还是向陈三郎走去。

    陈三郎见状,忙道:“宋小姐请留步,莫要再近了,若是你又嚷嚷一声,我跳进黄河洗不清。”

    宋珂婵噗嗤一笑,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我不会再叫的了,就是心中有个疑问要问你。”

    “什么问题?”

    “刚才……”

    话出口,有点古怪的样子:“刚才你嘴里说风生,外面就起了风;说水起,就翻滚起波浪,这个,这个和你有关吗?”

    说完,睁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嘴巴,想要获知答案。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咸不淡地道:“宋小姐说笑了。”

    宋珂婵却非常认真:“不是说笑,刚才真得非常一致,不似巧合。”

    陈三郎一摊手:“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那能够呼风唤雨乘风破浪的神仙?”

    听他如此一说,宋珂婵都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了。要是陈三郎是神仙,怎么会进学读书?怎么会到船上参加诗会?

    陈三郎又道:“我刚才只是在做一篇赋文罢了,反复推敲,炼字凝句,宋小姐你肯定是听错了。”

    “是这样呀……”

    宋珂婵信了大半,莫名失望,她虽然出身大户,却爱着男装,时常到外面游玩,故而常常听闻到些江湖事,神仙传说等,甚为向往。

    此时夜幕卷上,星月有光,前来参加诗会的人员基本都上了船,于是船只划动,顺流飘荡。

    南阳河端午诗会正式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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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介绍:
八方乱,国将亡。 百姓号哭于野,妖魔披衣冠据庙堂。 弱冠书生,何去何从? 仗剑而起诛鬼魅,提笔静坐写文章。 手握乾坤,斩邪留正—— 一曲《正气歌》,浩然起苍茫。 %%%%%%%%%%%%%%%%%%%%%%%%%%%%%%%%%% 南朝书友群:200702009,热烈欢迎新老读者加入,聊天打屁有乐子,内涵杠杠的!斩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斩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斩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