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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斩邪txt下载     斩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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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河端午诗会,属于南阳学院内部组织,不请外人。名为“诗会”,其实拿出来表现的文体相当自由,可诗可词,可曲可赋,丹青笔墨,不拘一格。说白了,这个聚会就是让学院生员们互相交流,以及拿出得意作品进行诵读宣扬的一个平台。

    至于评判老师,则请来学院的教授们担当。往年诗会,院长宋志远也会出席,不过今年他受邀到衙门,和杜学政商谈要事,怕是来不了。

    租赁来的船只足够宽敞,能容纳百人,它其实就是一艘改造的画舫,长长的,两边扶栏,中间一排溜摆着桌椅,每桌坐六人。

    此时有侍候的人走马灯笼地开始给每一桌摆上点心小吃之类,随后又有菜蔬酒食,仿若大排筵席。

    人多,排场大,耗费不菲,但与会生员不用出钱,都是学院公费。

    这一点,深得陈三郎赞许,要是每人得交钱才能参加,他就得好好考虑要不要来了。倒不是吝啬,而实在是囊中羞涩,眼看就要奔赴扬州参考乡试,银子水一般花使,必须节省。

    像给锦香楼写一副对联得十两银子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他名声初扬不假,偶尔也有人来求些字帖,但价码并不高。毕竟资历尚浅,和那些真正的名家不可相比。

    在陈三郎心目中,该花的,不该花的,分得清清楚楚。煞费苦心,大把银子撒出去,参加名目众多的所谓文会诗会,混个脸熟,钻营点名声,却不屑为之。

    诗会正式开始,气氛热闹起来。

    按照流程,第一阶段是展示生员佳作——当然事先经过挑选的,否则那么多人,那么多作品,此时如何看得完?

    在前几天,此事就开始张罗,让生员们上交作品,那时候陈三郎交上去的是一幅以前所写的字帖,权宜当交差。

    第二阶段,以“端午”为题,以一炷香为限,写一首作品出来,完成后,署名上交给教授们,让他们现场进行审核评介,然后选出水平最佳的前三首当众诵读,以示嘉许宣扬。

    时节为题,基本属于应景之作,古往今来,能称得上是名作的少之又少。以学院生员们的水平,写得贴题就差不多了。

    第三阶段,生员们自由交流,以及切磋。

    重点在于切磋,文人相轻,蔚然成风,表面一团和气,见面打哈哈,可心底里互相都瞧不起,一有机会,便要比个高低。

    诗会之前,秦羽书已放言出来,定然要和陈三郎比一比,看谁文才更高,谁才是南阳学院真正的才子。

    此事被某些有心人大肆鼓吹,成为学院一大热门话题。

    第一阶段在密锣紧鼓地开展着,共展示十位生员的作品,其中并无陈三郎那幅字帖。

    陈三郎倒没觉得如何,字帖是以前为图谋生写就的,一直没有卖出去,留在手里,只是交上去,应付了事。

    相比诗词之类,衡量字帖丹青水平质量的标准更加模糊,各花入各眼,没被选中并不稀奇。

    坐在椅子上,同桌的人心神贯注地听着,看自己的作品是否会被选中,陈三郎则专注于吃喝——刚才潜心领悟《真龙御水诀》,念力损耗不小,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何以解忧,唯有吃喝。

    前面的人念一首作品,他就吃一碗饭。这碗儿小,还没有拳头大,漂亮的瓷器,更像工艺品多些,而不是饭碗。小小一窝儿,就盛一团饭,两三口不见影踪,怎能填饱肚子?

    于是一碗接一碗。

    负责盛饭的侍从眼睛都鼓起来了:这一位看着斯斯文文,敢情是饭桶来着。

    旁的人见到,纷纷露出鄙夷神情,就连和他同桌的,都情不自禁悄悄挪了挪位置,要离他远些。

    陈三郎晒然一笑,并不在意,把空碗一放:“再来一碗!”

    民以食为天,如果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体面?他是个书生,可骨子里却流淌着江湖侠客的血,快意行事,但求自在。

    当终于吃饱的时候,诗会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端午赋诗了。

    这等场合,因为有前例依循,许多学员预先就写好了诗,成竹在胸,交上去即可。

    对此无人干涉,反正又不是严格的诗会,也没有多少名利可争,彼此心知肚明,何必理会太多?

    一炷香很快过去,有数十人交了作品。

    评审这些作品比较简单,基本读一遍,便知水平高低。约莫小半个时辰,所有作品审完,得出前三名,当众诵读。

    第一名获得者,赫然是秦羽书。他写的是一首七律,名曰《端午感怀》,格式齐整,韵律合拍,算是不错的一首应景诗作。

    秦羽书昂首挺胸,自矜得意,还特意往陈三郎那边瞧了一眼。可惜陈三郎头也不抬,正在认真地对付一盘饭后水果,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哼,故作姿态……”

    秦羽书最看不惯这份淡然模样:“待会当面切磋,让你哑口无言,看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否?”

    诗会第二阶段波澜不惊地过去,稍作休息,今晚重头戏来了。

    交流切磋,当然是表面上的说法,实则唇枪舌剑,绝不会留半分情面。秦羽书和陈三郎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积压到现在,心中一团火早熊熊燃烧,不可抑制。

    过去恩怨不提,最近的科考,被陈三郎抢了第一,就让秦羽书感到极其不服气。在他看来,科考完全是因为杜学政偏心的缘故,陈三郎只是个新晋秀才,凭其本事能否获得乡试资格都成疑。

    杜学政乃朝廷大员,秦羽书纵然不忿,也不敢去质问,唯有把气撒到陈三郎头上。

    那么,今天晚上,借着端午诗会,当着学院所有生员和教授的面,定要让陈三郎输得无地自容,方泄这心头一口恶气。

    就见秦羽书背负双手,大踏步来到陈三郎面前,拱一拱手:“陈道远,秦某不才,想要跟你讨教一二。”

    陈三郎叹了口气,望着他:“何必呢。”

    秦羽书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敢接就自动认输。”

    陈三郎眉头一挑:“比什么?”

    “对子。”

    对联是秦羽书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这根刺源于朝山寺,源于分曹公的那副绝对,源于被陈三郎当众打脸。陈三郎之所以能获得周分曹杜学政他们的青睐,很大因素都是因为对子。

    秦羽书觉得,如果当初对上绝对的是自己,那么现在就没有陈三郎什么事了。

    听说是以对子决雌雄,一众学院生员大感兴奋,这可是比赛诗词更直观更讲究急智的切磋形式,自然也更加精彩。

    陈三郎道:“好,你是前辈,先请!”

    秦羽书毫不客气,张口就念出一对:“两猿伐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

    此句一语双关,又暗讽陈三郎身形瘦削,尖嘴猴腮,端是一开口便咄咄逼人,火药味十足。

    跟秦羽书亲近的生员们当即拍手叫好,增助声势,就看陈三郎如何以对了。

第七十五章:唇枪舌剑,长联无敌(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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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船上,几乎所有生员都围拢起来,以秦羽书和陈三郎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教授们也搬来椅子坐在前面,很是享受的样子。

    文人武夫,一文一武,截然不同的身份。武夫比拼,拳脚来往,刀光剑影,那是视觉上的感官盛宴;而文人比拼,基本是口舌之争,笔墨之争,却也有别样风采。

    好比现在,秦羽书所出上联,字字有刺,笔划带锋,要将陈三郎羞辱得体无完肤。如果对不上,日后饱受奚落,再难抬头做人。

    许多目光落在陈三郎身上,静等下联,看他能否进行有力的反击。在这个时候,光在形式上对上是没有用处的,若内容无法针锋相对,同样等于失败。

    宋珂婵站在前列,眼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第一次听到“陈道远”这个名字正是来自秦羽书口中,以往时候,秦羽书请她游玩,闲谈之际,秦羽书故意拣些有趣的事儿说,从而逗乐取悦她。

    比如说陈三郎一进考场就两股战战,抖得连笔都拿握不稳的事;比如说陈三郎考童子试居然交白卷的事……

    这些事儿,在秦羽书看来很傻很白痴,自然也很有趣,用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极为恰当。

    只是他并不了解女子心理,并不知道隐约间陈三郎这个人的形象就很鲜明深刻地被宋珂婵记住了。当在三鲜楼门口遭遇,陈三郎从容机警的表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加引起宋珂婵好奇。

    女人一好奇。后果便不可收拾。

    秦羽书觉察到了莫名危机,对陈三郎的怨恨与日俱增。正如杨老先生所言。其年少成名,脾性骄傲。心胸略狭隘……

    如今,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两猿伐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陈原,这就是我的上联,该你对下联了。”

    秦羽书不想让对手有充裕的时间思量。

    陈三郎微微一笑,张口回道:“匹马陷身泥里,看畜生怎样出题。”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人拍手叫好。

    同样的一语双关,同样的指桑骂槐。针芒对麦芒,丝毫不落下风。

    秦羽书冷哼一声,倒没有自乱阵脚,他本就不期望一下子就能将对方击倒:“好了,轮到你出对了。”

    陈三郎淡然道:“你是前辈,又是陈某童子试的保人,理该让你三对。”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骚动。对对子这种比试,出上联者往往能占据上风优势。陈三郎却甘愿让秦羽书先出三副对子,这可要有很大的胆识才行。又或者,相当有自信。

    几位教授都露出赞赏之色:学院里头总有流言说陈三郎狂妄自大,不懂尊师敬道。如今一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嘛。

    听着人群发出的低声议论,秦羽书脸色阴沉。不再废话,立刻出第二对:“竹本无心。皮外偏生枝节。”

    这是将两人恩怨过节归咎于陈三郎身上的意思,反正就是说一切事端都是因为陈三郎不懂进退而起。无事生非。

    陈三郎回得很快:“藕虽有空,腹中不染泥沙。”

    以下联表明立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谓错对,彼此心知肚明。

    两个对子不能把对方难倒,秦羽书有些急了,眉头皱起,略作沉吟,出第三对:“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把新晋秀才的陈三郎比喻为墙上芦苇,纵然受到眷顾获得科考第一,获得乡试资格,但只是昙花一现的现象,因为头重脚轻根底浅,迟早会栽跟斗。

    其先出的三副对子,每一副都含着踩陈三郎的意思,咄咄逼人。让得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过眼,觉得秦羽书心胸未免过于狭窄。句句上联都包着刺,意气用事,以辱人为目的,超出正常同窗之间的交流切磋范畴。

    陈三郎长笑一声,片刻间就有了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到了此时,也不需要再留情面。

    秦羽书听着,额头青筋凸露,却无可奈何,再听见同窗们的拍手叫好声,其中赫然包括宋珂婵,差点眼前一黑。他强忍住,要保持风度:“好,三对已过,你出联吧。”

    迅速调整情绪,不管如何,得对上陈三郎的上联,才能保存颜面,也许还有胜机。

    陈三郎并不急着出对,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步。

    秦羽书颇为不耐,追问道:“想好了没?想不出来不要勉强。”

    陈三郎笑道:“长联当然得慢些。”

    听说是长联,生员们无不精神一振:看来这三郎被逼火了,不发则已,一发致命。

    秦羽书心里一个突兀,忍不住问:“长联?有多长?”

    陈三郎瞥他一眼:“你且听好,就知道有多长了……”顿一顿,干咳一声,开始念起:

    “几千里泾江,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噗!

    一位教授正在悠然喝茶,听到这一副长联,登时一口茶水喷出。陈三郎所出的何止长联,神联都称得上了,叫秦羽书如何对得来?

    一众生员相顾茫然,虽然陈三郎念得并不快,但他们还是没有听清楚这副上联,而或当时似乎听清楚,可转头又忘掉,因为这一句实在太长太长了。

    秦羽书失魂落魄,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倒是听清楚了,勉强记住,然而想要理解通透,起码都得推敲个把时辰,更遑论对下联。

    欺负人啊……

    见着众人愕然的神态,以及秦羽书郁闷得要跳江的表情,宋珂婵莫名想笑,她的心思倒单纯,就是觉得这个陈三郎真是太坏了。

    对对子,本是比试诗词之外的一项不甚正规严格的消遣活动,互相酬和,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而或互相看不过眼,你损我,我损你,彼此讥讽,哪里有像陈三郎这样的,张口吐一句近百字的对子?

    五言六字,更多些也就十几二十个字,几乎便是对联极限,他倒好 ,整这么一出,不说秦羽书,恐怕宋志远和周分曹在此,也未必能对得上。

    但话说回来,在短短时间,陈三郎能整出这么一副长联,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本事,堪称怪才。

    瞧着一张脸憋得通红的秦羽书,学院生员们心有戚戚然,心里暗叹一声:原来陈三郎才是最不能得罪的人呀……

    一位教授咳嗽一声,站起来打圆场道:“羽书,道远,大家都是同窗,又同期乡试,要是同榜考上,乃是一大美事……嗯,不如就此作罢。”

    听着这话,秦羽书却感到无比刺耳,颓然开口:“这场切磋,我输了。”

    这句话出来,浑身像泄气的皮球,软绵绵;一颗心空荡荡的,仿佛某些本来属于他的东西,飘飘然离体而去,再也抓不住,再也叫不回来了……

    至此,今年南阳学院端午诗会落下帷幕,船只靠岸,众人下船,或回书院或回家。

    遭此挫折,秦羽书只感无颜见人,连几个平时交好的同窗都不理会,灰溜溜独自走掉。

    与他成为鲜明对比的,是一大群生员簇拥着陈三郎,兴高采烈。秦羽书平时太傲,太讲规矩,人缘并不咋地。而且这次之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道远,你那个长联是怎么想出来的?”

    “对呀,跟大家讲讲……”

    “下联是怎样的?”

    其实诸人最为关心的就是下联,上下相对,才算完整,才真正能被称为“一副”。

    几位教授也忍不住想知道下联如何。

    陈三郎道:“抱歉,我就只想到上联,下联暂时没有……晚了,各位先生各位同窗,先告辞。”

    说着,赶紧迈开步子走掉。

    已是子时,由于今天端午的缘故,没有实行宵禁,街道上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顺路逛了一下,还买了一碗馄饨吃——陈三郎觉得自己自从练武修法,肚子真是饿得快,一日三餐无法满足,必须加餐才行。但这并非坏事,而是好事,表明他体魄正在变得强壮。

    小龙女所传两门术法,自非凡品;未来岳父教的扎马步,也不是大路货;一个淬炼精魄,一个增强体格,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回到宅子,打开门,迈步进去,猛地觉得不对劲,就见到一团黑影扑过来,陈三郎毫不犹豫,一脚就飞踢过去,将对方踹倒在地。反手一抄,从门后摸出一根扫把,没头没脑就砸。

    这一连串反应身手敏捷,一气呵成。

    “哎呦,公子莫打,是我呀!”

    听出声音,陈三郎住手,借着星月熹微的光芒仔细看,可不是蟹和那货嘛。

    “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蟹和扑来,一把抱住他大腿,干嚎起来:“大事不好,公子快回去救命!”(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大事不好,公子救命

    “大事不好,请公子救命!”

    这货叫着,眼角居然挤出了两滴泪。

    陈三郎眉头一皱,问道:“蟹和,你不要嚎,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蟹和就站起,一五一十诉说起来。

    当日它受敖卿眉调遣,给陈三郎报信后就返回泾县,要辅助敖卿眉当一方河神。

    对于所谓神,其实陈三郎了解不多,只想到句老话:这个世界本没有神,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如今听蟹和一说,才有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首先有正神野神之分,正神之意,是受到朝廷册封认可的;而野神,多为异端邪类,不被朝廷承认,一旦发现,便会进行剿灭。

    社稷神器,岂容乱来?对于思想上的统一,尤其严苛。而奉儒家圣贤之外,封禅泰山,拜祭洞庭,选立国师,册封道释两家,却是要将众多势力招安进来,纳入体系。

    这个体系,就算更朝换代,往往也不会轻易被打破颠覆,而是能够得到传承,最多就是势力内部之间的洗牌而已。

    其次,神之所在,核心便在于香火。俗话有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足以说明香火的重要性,不仅仅代表着颜面,更表示着力量的源泉。

    香火,说白了就是民意民心。人们成为香客,虔诚拜神,将自己的想法心意倾诉出来,或表达,或祈求,或还愿……形形色色。这些意念落在神像上,就会被吸收掉。从而转化为法力。

    因为那些神像,本身就是一件特殊法器。具备吸纳功能。

    当然,天下之大,庙宇道观数不胜数,并非说每一间都具备神性,其中许多不过是泥塑木偶,毫无灵验之处。

    不过这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分民意民心,就是一缕念头,数量少的时候倒没什么。一旦凝聚起来,成千上万,等于万千人在耳边言语,万千种意愿在脑海激荡,那种感受,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精神分裂,成为疯子。

    有见及此,各种流派都有过滤吸收香火的独门法诀,从而避免负面问题。由于涉及宗门核心道法,外人自是不得而知。

    得到朝廷册封的正神为数不少,山头林立,千百年来。对于神位之争从不曾停止过。故而每当王朝式微,有合久必分的趋势,诸多宗门便会派遣得意弟子下山行走。寻找潜龙,抢扶龙之功。如果扶持的人逐鹿天下。终成天子,那么扶龙有功。获益匪浅,具有极大好处。

    想当年,释家僧侣白马驮经书,不远万里,入驻中原,便是看到了王朝更迭的契机,终成基业。

    夏禹王朝重佛轻道,根源便在于此。当今王朝国师,便是一名得道高僧,法号“净往”。

    百年春秋过,又到逐鹿时,近年来暗流汹涌,各大州郡都显得不大安分;世俗之外,关于神位竞争也是十分混乱。土地、河神、山神……反正见缝插针,一个位置一伙人抢着坐;实在抢不到位置,得,自己按一个新的去,只要走通门路,拿到了玉符敕命,便能号称为“神”。

    互相之间,要是起了冲突,决定地盘归属,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开打,谁赢了,谁就能坐到位置上;输的,只能灰溜溜走开,甚至被对方降服,收为手下,最惨的结果就是当场被打死了。

    神仙不好当啊!

    对于下面的这些争斗,大门大派一般是不知道,也不会理会的。好比小县城里士绅发生冲突,朝廷哪里会管?

    就是看中这么一个空档,敖卿眉想在泾河当个小神,藉此吸纳香火,加速疗伤速度。她从洞庭湖逃离之际,身上带着一枚空白的玉符敕命,恰好派上用场。在玉符敕命上刻上泾河河神,便等于得到正统册封,可以建立庙口,接受香客拜祭了。

    泾江千里,支流不胜枚举,泾河只是其中之一,流域不宽,很是清幽,不失为一处休养地方。

    为了预防万一,敖卿眉并不直接出面,而是让蟹和顶在前面。蟹和自然毫无意见,摇身一变,变成一尊河神,不知多潇洒。

    泾河岸边之上,本就有一间河神庙,只是香火凋零,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至于原本占据此庙的家伙了无影踪,不知是死是活。

    蟹和毫不客气地取而代之,变化人身出来,将河神庙修葺一番,收拾干净,接下来便是等待香客上门。

    如何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入庙祭拜却是学问,很讲究。依照蟹和想法,它是想直接托梦,亮出形象,然后鼓弄风浪,发一通大水,那人们自然就信奉了。

    然而敖卿眉毫不犹豫就否定这个想法:“身而为神,岂能恫吓民众,然后得香火?这般做法,已是邪门外道行径。”

    蟹和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但心里着实不同意:世道不同了,人心莫测,谁管那么多?用句世俗之言形容:成王败寇,拿到香火供奉的才是神。既然如此,用些手段又如何?要怪,只能怪那些人愚蠢,要是求神拜佛,心诚则灵,那天下早为公,人也不会有贫富贵贱之分了……

    但求心安而已。

    不能用手段,只得安分守己经营。无奈泾河水流缓慢,风平浪静,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事发生,河神想要有所作为,却难有用武之地。故而河神庙的香火依然稀落,每逢初一十五,才有些人进来拜祭,惨淡得很。

    守着这个小庙,蟹和只觉得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好生郁闷。

    但就在昨天,有事发生了。一头雄鱼精,带领两只虾兵,手执兵器,来势汹汹地来到泾河,亮出一枚玉符敕命,说受了泾江大统领之命,特地到此泾河担当河神一职。

    蟹和出身洞庭湖,连龙君都见过,哪里怕这泾江大统领,根本不买账。

    雄鱼精大怒,也不理会江湖规矩,带着两名虾兵小弟就并肩子上,围殴螃蟹。

    蟹和本为化形妖物,属于妖将品级,可这雄鱼精的实力也相差无几,加上身边有两名帮手,如虎添翼,顿时占据了上风。

    蟹和本领原本不该如此不济,只是它被敖卿眉种下《阴神命灯元机符》,此符乃是一种玄奥禁制,能抑制它体内妖气爆发,化为人身行走人间时,不虞被修士觉察;但另一方面,由于妖气被镇压住,一身本事只能发挥七八成。此长彼消,就不是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

    它逃回陈家院落水井,找敖卿眉哭诉,希望敖卿眉能赐下些厉害法器法宝,好回去翻本。

    然而敖卿眉哪里有?她从洞庭湖只身逃脱,身上带着最好的东西,就是那一枚小剑,小剑已送给陈三郎,就算仍在身上,蟹和也无法驾驭得来。至于传授术法之类,并无合适的选择。况且一时半会学不会,也派不上用场。

    想来想去,只能让蟹和到南阳府找陈三郎,搬这个救兵回去。

    “公子,此事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一定要帮我讨还公道!”

    蟹和犹自愤愤不平。

    它堂堂一位出身洞庭湖的将军——虽然是很偏门的那种,但平日里惯于扯虎皮,一旦亮出旗号,对方都是大惊失色,纳头便拜的。然而如今身份敏感,那虎皮旗号却不能再用了,白白受欺负,憋一肚子窝囊气。

    陈三郎听完,有着开眼见新天的明悟,认识到妖怪的另一面。莫名想起前世记忆中有一本名为《西游记》的奇书,里面所写所记,活脱脱便是一部万妖传,妖魔鬼怪,各有性格特征,与人无异。

    “既然出了事,我自不会坐视不理,明天一早就与你回去。”

    “还要等明天啊……”

    蟹和显得迫不待及,它计算好了,自己加上陈三郎,对付雄鱼精和两只不成气候的虾兵绰绰有余,完全不成问题,肯定能打一场漂亮翻身仗。对于胜仗,自是来得越快越好。

    陈三郎瞥它一眼:“不差一晚上。”

    如今夜深,城门紧闭,出入不方便。府城可不同县城,这里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碰到修士,那就麻烦。

    又想到那名对自己施展秘术的道士,这般人物,相当棘手,要是被他撞破行径可不得了。好在这两天来,那种隐藏在背后若有若无的监视感觉消失不见,应该是对方不再盯得紧了,已放心撤走。

    蟹和无法,只得先在宅子里安顿下来,囫囵过一夜。

    陈三郎省起一事,问道:“你在县里,可曾见过少夫人?”

    少夫人,便是许珺。

    蟹和回答:“见过一次。”

    陈三郎点点头,淡然道:“夜了,早些歇息吧。”

    回到房中,如常般做修炼功课。一一做完,想到明天就回泾县,便感到些兴奋。他对《真龙御水诀》刚有所悟,突破瓶颈,差不多能自如娴熟地驾驭风浪了,正欠缺一场水上实战,就遇到这一摊事,恰好用来练手,检验这门御水术法的成色如何。

    乘风破浪战水怪,倒是期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馆主离去,再见龙女

    (为《斩邪》第一位盟主“莫轩意”加更,有你支持,才更精彩,谢谢!)

    第二天早晨,陈三郎起床,洗漱完毕,带着蟹和出城。在半路上买了一笼包子,热腾腾,香气盈鼻。

    蟹和闻着,食欲大增,伸出毛茸茸的手就拿来吃,也不怕滚烫,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嘴里,吃得满嘴肥油,结果一笼包子,倒被它吃了大半去。

    来到码头,雇一艘乌篷船出发。

    本来蟹和嫌船慢,要让陈三郎施展术法赶水路,陈三郎直接给它一栗暴:“夯货,你就不怕被人捉去清蒸红烧了?”

    蟹和唯唯诺诺,不敢再出声。

    坐船确实慢了些,到了泾县,已是傍晚时分。

    蟹和问:“公子,咱们直接去河神庙那边吧?”

    河神庙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十多里地处,位于泾河岸边,附近一带多草坡,最近的村庄也在两三里外,显得荒芜。如此正好,适合开打,不怕祸及无辜。

    陈三郎略一沉吟:“不急,先进城。”

    他可没有过家门而不入的觉悟,争夺神位之事且缓一缓。

    “好吧。”

    蟹和耷拉着脑袋,它可是非常想马上杀过去,将雄鱼精等杀得片甲不留,报上一次的一箭之仇。但公子不同意,自己一个过去的话肯定不是对手,徒然自取其辱。

    入得城,回家。

    这个时候,家里已开饭。陈王氏和华叔小翠正坐在桌子上吃饭——小户人家,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尤其眼下情况,还讲什么主仆之别?

    他们见到陈三郎回来。惊喜交集。

    上得厅堂,陈三郎眼睛一扫,见桌子上就摆着三碟菜,一个豆腐,一个青菜,一碟萝卜,真是素淡得能吃出鸟来。以往时候,家里何曾断过肉食?

    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叫了声“娘”。就坐下来。

    陈王氏讪讪道:“今天没买到肉,我却不知你回来……小翠,赶紧到后院捉个鸡来杀。”

    陈三郎道:“不用了,这样吃挺好。”

    径直拿过一副碗筷装饭吃。

    陈王氏见着蟹和,不禁好奇问:“原儿,这位是?”

    陈三郎大口扒着饭,含糊回答:“他呀,叫‘蟹和’,是个孤儿。没得吃喝。我见他可怜,便收为门客,平日帮忙捡拾奔走,还算能干。”

    陈王氏打量了蟹和一眼。心里嘀咕:长得颇结实,就是容貌丑陋了些,不过原儿考取秀才。眼看又要奔赴扬州考乡试,身边的确需要个伴当。毕竟华叔年纪大了,不好长途跋涉。家里也少不得他。

    便招呼道:“阿和,过来一起吃饭吧,不用客气。”

    陈三郎忙道:“娘,他在路上吃过了,不饿。”就螃蟹那吃相,如何能上得饭桌?只怕把人吓着了。

    蟹和憨然一笑:“多谢老夫人,小人不饿,呵呵,我先到后面打桶水给公子备用。”

    说着,就往后院去了。

    陈王氏见到,很欣慰地道:“果真是个实诚人。”

    陈三郎差点喷饭:螃蟹都是实诚人的话,那母猪都能坐轿子当花魁了。

    吃过饭,陈王氏拉着陈三郎到一边看了半饷,欢喜地道:“上次许珺回来,说你科考第一,八月就能到扬州考乡试。娘亲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原儿,你终于有出息了……”

    眼眸便有泪光闪烁。

    陈三郎认真地道:“娘,很快好日子就来了。”

    “嗯,我知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得上举人的……对了,在南阳府,你可曾去探望过大姐他们?”

    陈三郎面色一冷:“我没有这样的大姐。”

    原本对于大姐夫一家印象就不好,觉得他们过于势利眼。后来江草齐出事,曾修书到南阳府求救,没想到对方置之不理,等事情完结了才轻飘飘回一句,说事务繁忙,无暇抽身到泾县云云。

    当其时,陈三郎就将回信直接扔出窗外,同时等于扔掉了一个亲人。

    如此见死不救无肝肠的亲人,要之何益?

    大女儿一家做事确实过分,陈王氏也不好多说,忽道:“原儿,既然你回来了,就去看看许珺吧,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大开心。”

    “哦,出了什么事吗?”

    陈王氏就压低声音:“你们那时候刚去南阳府不久,许馆主便不知去向,至今没有回来。”

    陈三郎眼眸一缩:这事他却不知道。

    “好,我现在就去。”

    时已傍晚,暮色四合,只是还看得见路,不用点灯,陈三郎迈开脚步,去到武馆,远远就看见一人坐在院门的门槛上,翘首等待,仿佛在等着谁。

    陈三郎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说道:“珺儿,馆主还没有回来吗?”

    许珺见到他,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带雨梨花般。这些时日,她日夜担忧父亲,备受煎熬,此刻再也忍不住,纵身扑在陈三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陈三郎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馆主是个世外高人,他一定不会有事。”

    好一会,许珺才停止住哭泣,泪水把陈三郎肩膀衣衫打湿了一大片,顿时觉得不好意思,问:“你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

    “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提前回了。”

    许珺“哦”了声,没有多问:她隐约猜到陈三郎要做的事,多半和龙女敖卿眉有关。

    陈三郎拉着她进院子:“老丈人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许珺点点头,这时无需再隐瞒:“他说了,要是五月十五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到洞庭湖去。”

    又是洞庭湖……

    陈三郎微一皱眉:“你一个人去?”

    “对。”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计算时日。距离五月十五没有多少天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许珺微微低头:“到时爹没有回的话,我肯定得动身前往洞庭湖去找他的。”顿一顿。面色有些扭捏:“三郎,我现在有点明白爹为何只让我与你定亲。而不是成亲了。”

    陈三郎叹道:“看来老丈人对我还不甚满意呀。”

    许珺啐道:“哪有?他以前常对我说,咱们在一起,也许并非好事,甚至会害了你。”

    陈三郎昂然道:“所谓红颜祸水,只是一派胡言,我才不信这个。”

    许珺申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怎么说呢,我的出身,有点古怪。”

    “古怪?”

    陈三郎被逗起了兴趣。很早以前,他对于许家父女的来历便十分好奇,只是几次试探口风,都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无从推断。

    许珺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陷入回忆:“我似乎一出生,便跟随在父亲身边,仿佛没有娘亲的一样。”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想多了,人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娘亲。”

    “但若是我有娘亲,为何她一生下我,就弃之不理?”

    陈三郎想了想:“也许其中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没有问你爹吗?”

    “问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喝酒,有一次问得急了。他才叹息着说,等我成年了。慢慢就会知道答案了。”

    “老丈人不地道,两父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呢。”

    陈三郎替许珺打抱不平。

    “公子,公子你在哪儿?”

    外面传来蟹和的叫声。

    陈三郎走出来,问:“何事?”

    蟹和嘻嘻一笑:“小公主有请。”

    “好,我就回去。”

    转身与许珺告别,说处理好了事,再来找她。

    许珺微笑道:“你去忙吧……要小心点。”

    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陈王氏迎上来问:“原儿,许珺怎么样了?”

    “没事。”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对了,原儿,你可不能因此嫌弃人家,不管许馆主如何,咱们都不能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这个媳妇,我认定了。”

    陈三郎肃然道:“娘亲放心。”

    入夜,慢慢静落,虫鸣啾啾,宅子后院,蟹和负责放风,陈三郎负责做梦——这一点多少有些不方便,不过目前敖卿眉无法化形,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沟通。

    放松心神,很快入睡,梦境出现。

    纵然已经好几次来到梦境了,但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芦苇,万顷碧青,远远传来湖水的澎湃之声,这个天地,堪称壮阔浩瀚。

    陈三郎已经明白,梦境所化,就是洞庭湖,一处神秘之地,传说中龙君居住的地方……

    当然不是传说,因为龙君小女就在自家后院水井中住着呢,虽然表现出来的是一尾红鲤身,但鲤跃龙门,化龙飞腾,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能飞跃龙门的,岂会是普通寻常的鲤鱼?

    一般鱼类,数载春秋,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得几尺高,何况龙门?

    “公子,你来了?”

    声音依然空灵,身形绰约,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只可惜面目仍是模糊,瞧不清楚五官容颜。但比之以前,言语中的羞涩怯意已消减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欢喜。

    “嗯,准备明天就和蟹和到河神庙去,抢回庙口。”

    敖卿眉盈盈一礼:“多谢公子了……你的《真龙御水诀》练成了吧。”

    陈三郎点点头:“领悟真意,风生水起,只是还有些细节不够圆转。”

    “这是缺乏实战的缘故,驾驭多了,自然就解决。”

    实战,明天不就有一场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河神之争,初战建功

    拂晓时分忽然下起雨,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陈三郎再睡不着,干脆起来,静静地坐着。

    紫檀木匣摆在书桌上,匣中剑表现得颇为兴奋,迸发出锋锐的寒芒,有剑气透溢而去,无形而有质。

    嗡!

    有蚊虫飞舞,掠过剑匣附近的时候突然被剑气切割,化成一团血雾,纷纷掉落在地。

    陈三郎见着,晒然一笑:有此剑在,何须蚊香?

    等差不多时候了,霍然起身,收拾好东西,推门出去。

    蟹和早等在外面,等得无聊,去找小翠说话,别看这货外貌凶恶丑陋,嘴巴却乖巧,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居然逗得小翠笑得花枝招展。

    陈三郎表示很无语,赶紧喝道:“蟹和,走啦。”

    陈王氏问:“外面下雨,要去哪里?”

    “拜访个朋友,可能晚点回来,也可能今晚住在外面。”

    陈王氏也不干涉,如今儿子有了身份,性格也开朗起来,自然需要应酬,就拿来一把雨伞,吩咐蟹和道:“阿和,你照顾好公子。”

    “是,老夫人。”

    蟹和回答得干脆利索,一副忠肝义胆神态,自然又博得夫人赞赏。

    出到门外,雨却大了,带着风,哗啦啦吹着。

    蟹和撑着伞,把陈三郎遮掩得严,自己任由风雨淋洒,倒有几分义仆形象。

    陈三郎特意兜过另一边街道,路经武馆,果不其然。就见到许珺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门外。

    两人似乎都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次相见,相遇一笑。但不说话,错肩而过。许珺去买菜;陈三郎出城。

    蟹和瞧得纳闷,也不吭声。

    到了城外,陈三郎拿过伞,蟹和则走在前面带路。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蟹和指着前面道:“公子,到了。”

    就见前面一片丘陵草坡地带,在靠近河边的一块平地上,生长着一株大榕树,枝繁叶茂。好像平地撑开了一把大伞。树荫之下,露出一片檐角。

    好地方!

    陈三郎暗赞一声,这座河神庙选地立址,甚有讲究,虽然他不懂风水,可现在一看,就感觉十分舒服。

    两个走下草坡,来到庙门前,这庙不大。只得两三丈方圆,门楣也矮,高一点的人进去,都得微微低头。庙门外面。摆一口石头炉灶,里头没有香火,就算有。也被风雨打灭了。

    陈三郎略一迟疑,钻身入庙。见里面四四方方,打扫得还算干净。神台上供着一尊神像,人面鱼身,穿一领绯红色衣袍,手中拿一口长刀。

    蟹和见到,勃然大怒:“好个雄鱼精,竟敢将本蟹爷的神像换掉了,气煞我也!”

    说着,立刻亮出两柄钢叉,扑将上来,嗤嗤嗤,将这尊人面鱼身神像挑落下来,刺得四分五裂。

    肉眼不可见处,神像身上迸发出一层豪光,转瞬不见。

    蟹和还不解恨,抡起大脚,使劲往神像碎片上蹬踏个遍,弄得一身黄泥巴,这才解气,呵呵笑道:“公子,这厮神像被毁,它肯定察觉,马上就会杀来。”

    陈三郎淡然道:“好,你先去厮杀,我在后面掠阵。”

    “得嘞!”

    有陈三郎压阵,蟹和信心满满,奔腾到河边来。

    只片刻功夫,河面水流翻滚,形成一波浪头,浪头上现出三个妖物,领首一个,身材魁梧,穿一件锁子青铜甲,头戴黑铁盔,手拿一柄三尖两刃刀,面如红枣,极具卖相。

    他身后两个就不伦不类了,半妖半人,上半身成人样,下半身却是虾身,各持兵器,面目狰狞。

    看见站在岸边的蟹和,雄鱼精喝道:“手下败将还敢来毁吾神像,找死!”

    蟹和不甘示弱:“鱼头怪,有种咱们单挑。”

    雄鱼精冷笑一声:“单挑就单挑,怕你不成?”

    两个都是水族出身,发挥本领当然是在水里最佳,当下蟹和腾身入河,挥舞双叉攻向对方。

    雄鱼精吆喝一声,刀刃翻腾来迎。

    两个顿时战成一团,难分难解。激斗之际,法力鼓荡,风浪炸开,掀起漫天波涛,声势惊人。

    水面上,两只虾兵退到后面,只等老大下令,立刻就上来围攻。

    而另一边,河岸上,陈三郎撑着雨伞,悠然而观,看得津津有味。

    雄鱼精也注意到他的存在,心里一怔,暗暗提防:上次将蟹和打败,今日对方卷土重来,肯定有所依仗,莫非依仗的便是这书生?但横看竖看,这小白脸斯斯文文的,又无法力波动迹象,能有什么本事?

    就不再理会,奋起法力,狂攻蟹和,先将它拿下再说。

    打着打着,蟹和越打越心惊,怎只相隔两三天功夫,对方就厉害了一大截,特别是其一身盔甲披挂,竟似乎都是法器来着,加成起来,非同小可。本来它的实力比雄鱼精要高那么一点点,如今一来,却是雄鱼精比它高一些了。

    “着!”

    雄鱼精大喝一声,寻个破绽,一刀将蟹和劈倒在水里。蟹和吃痛,再也顾不得了,飞快逃遁上岸:“请公子援手!”

    雄鱼精驾驭住浪头,打量着陈三郎,吃吃冷笑:“兀那书生,莫要不知轻重蹚浑水,枉自送了性命。”

    陈三郎笑吟吟道:“如果你投降,我就不下水了。”

    “我呸,大胆书生,不知死活。本神偌久不尝人肉了,瞧你皮鲜肉嫩,正好开个斋!”

    鼓吹起波浪,汹涌朝岸上淹去。

    陈三郎微微一笑,一手把持雨伞,脚步一迈,运起法诀,直接踩住扑腾来的波浪,驾轻就熟,好像这滚滚波浪是来迎接他的一样,很是从容。

    雄鱼精见状,吃了一惊:看走眼了……赶紧吆喝:“小的们,并肩子上!”

    两只虾兵愣头愣脑,挥起武器来围攻陈三郎。

    蟹和面露狞笑:“就知道你们不守规矩,公子放心,这两只虾兵交给我了。”说着,凶神恶煞地现出本体,正是磨盘大小一只巨型螃蟹,一对长钳,张牙舞爪。只数个回合,便一钳一个,将虾兵拦腰钳住,正要剪成两段时,那边陈三郎叫一声:“留着它们,自有用处。”

    蟹和就罢手,活捉两只虾兵上去,再来看陈三郎和雄鱼精之间的争斗。

    其实算不上争斗,因为由头到尾都是雄鱼精在兴风作浪,而陈三郎并未出手。难得机会,他并不着急解决战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练一练《真龙御水诀》,施展出法诀,进退有据,浮沉自如,人在波浪之上,闲庭信步,直如凌波微步一般。

    雄鱼精一鼓作气狂攻了许久,连陈三郎衣衫都没摸着,心里发虚,直打鼓,它虽然不是什么大妖,可也有些见识,固然不识得对方御水法诀为甚来历,但一看就知奥妙非凡,深得水系精髓,这等术法,非千锤百炼百年传承不可。

    明知打不过,再缠斗下去,却是自寻死路了。

    “不好,这白面书生扎手,我且走为上计,回去禀告给大统领知晓,请大统领派精兵来,才能抢夺此处神位……”

    想着,故作凶猛地又是一轮抢攻,但片刻之后,飞快变化成本体,却是一尾鳞片闪闪,通体呈金黄色的大雄鱼,鱼头尤其硕大,一头扎进水中,就要逃之夭夭。

    “公子,不要让它跑了!”

    蟹和大叫。

    陈三郎却早有防备,长笑一声,手一抖,抖出一圈黄麻绳,绳子入水,如同一条灵活的蛇,飞快将雄鱼精缠住,捆绑得结实。又一掐法诀,舞弄起一股浪头,裹挟着它飞上岸去。

    蟹和大喜,一脚将雄鱼精的大头踩住,阴测测笑道:“鱼头怪,你落在本蟹爷手里了,想生想死?”(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战利丰厚,哼哈二将

    (今天第一更,看得爽的,请订阅一二,捧个票场!)

    《缚妖诀》何等麻利,施展而出,登时将雄鱼精捆绑住,裹挟着一股浪头甩到岸上来。

    蟹和心花怒放,一脚将雄鱼精的大头踩住,若不是陈三郎有命令,早就一股叉下去,将这大头怪叉死。

    陈三郎上岸,脑海犹自回想刚才和雄鱼精过招时御水诀表现过程中的一些瑕疵问题,可惜这妖物实力不济,不能持久,见势不妙就要逃跑,只能用黄麻绳将其拿下。

    “蟹和,你让到一边去,我来审它。”

    喝退螃蟹,一掐法诀,松掉黄麻绳。

    蟹和悻然道:“公子,这厮狡猾成性,小心被它跑了。”

    陈三郎淡然道:“它要是敢跑,我就一剑杀了,落个干净。”

    螃蟹一听,莫名想起当初自己被陈三郎降服的过程,那一口森然小剑,锋锐无匹,几乎被一剑透心,幸好那时下意识地挪避了那么一点点,否则已死得不能再死。

    这时候,它倒想雄鱼精逃跑了。

    然而雄鱼精也是个乖巧货色,察言观色,知道对方绝非恫吓,而是实实在在的有恃无恐,当即化成人形,对着陈三郎纳头便拜:“小妖叩谢上仙不杀之恩!”

    闻言,蟹和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本蟹爷已经够厚脸皮,没想到这大头怪脸皮还要厚上几尺,倒头就拜,连“上仙”都叫得出口。还有没有当妖怪的骨气,还有没有当妖怪的原则……好歹也得先被我毒打羞辱一番。你再投降嘛,我呸。贱骨头!

    它十分鄙夷。

    陈三郎也是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臣服,倒免却许多手脚,就问道:“你究竟是甚来路,来这抢夺河神之位?”

    雄鱼精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坦白说出。

    原来它本是一尾含有一丝蛟龙血脉的雄鱼——蛟龙性、淫,后、宫无数,繁衍后裔数不胜数。

    这雄鱼精寿元绵长,当血脉传承觉醒。便自动掌握一些吐纳窍门,每天吸精吐浊,到了晚上,又浮出水面,吸收月亮精华。久而久之,终于开窍,化身成妖。其出身泾江,而江中妖物每千里就形成一个衙门,雄鱼精所在水域受一条巨大蟒蛇管辖。蟒妖乃泾江河伯四大统领之一。一身修为非同小可,颇为可怖。

    千里水域,又被划分成许多小段,每段都有管理。称之为“神”。这雄鱼精见着羡慕,也想弄个一官半职当当,好不容易走通门路。拿到一份玉符敕命。只是泾江主流干道所有位置都满员了,它只得到支流里来。便是泾河。来到泾河,就与蟹和撞上了。

    陈三郎听完。有点荒唐感觉,像是坐在枯井的青蛙,发现不仅头顶有辽阔的广大天空,就连屁股之下,也有另一片大地。

    只是,千百年来,人与妖如何相处?

    当即忍不住开口问。

    雄鱼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隐约说龙君为万妖之首,其寿千年,营造龙城,曾与人族修士有过相关约定,定下条例云云。

    陈三郎“哦”了声,觉得也应该是如此。不过天大地大,妖魔精怪无数,那龙君不可能管得过来,好比上次作祟的尸魁,跑出来祸害人间,那就怪不得修士对其进行降妖除魔了。

    至于被归纳进体系内,甚至顶着“神”的光环的妖物,就是另一回事。

    理通这一重关系,陈三郎为之释然,似笑非笑地问雄鱼精:“如今尔等被我拿下,有甚话说?”

    雄鱼精眼珠子转了两转,本想开口恳求放己等回泾江,然而瞧见陈三郎脸上神色,不禁打个冷战:这白面书生看着面目和善,人畜无害,可手辣得很,怎肯放虎归山?他怕我回泾江禀告给大统领知道,惹来祸端,故而只要我开口提要求,肯定就会被一剑刺杀了。

    妖性本憨,可它们聚在一起,不免尔虞我诈,又间或化形上得岸来,跟人学习言语,见闻多了,慢慢便有着心机,却是环境所然。倒是那两头虾兵,因为修为尚浅的缘故,愣头愣脑一根筋。

    雄鱼精不再犹豫,当即又拜倒在地:“小妖被上仙降服,自当赴汤蹈火,甘受驱驰。”

    蟹和一听,觉得不妙:好个大头怪,竟敢和本蟹爷抢马屁拍,口舌又圆滑得很,被它跟在公子身边还得了?那本蟹爷都没位置站了……

    赶紧道:“公子三思,我看这大头怪口是心非,绝非诚意归附。”

    雄鱼精忙道:“公子,小妖此心天地可鉴,我愿意将所有财富奉送给公子,以表心意。”

    陈三郎问:“有甚心意?”

    雄鱼精当即吩咐一只虾兵,让它回河底里去拿。

    陈三郎也不阻止,叫蟹和跟那虾兵一起去。过不多久,河面水流汩汩,蟹和带着虾兵,捧着一口大箱子上来。

    箱子摆放在陈三郎面前,打开,顿时珠光宝气,闪花人的眼睛。满满一箱金银珠宝,还有些奇珍异宝,折算白银的话,起码数千贯钱了。

    就连蟹和都看得有些傻眼。

    雄鱼精道:“这些家私,都是小妖数十年来辛辛苦苦所攒,现在全交予公子处理。”

    “完了完了,大头怪有这么一大笔钱财孝敬,公子自然笑纳啦……”

    对于妖物,人间黄白之物其实用处不大,没有多少意义。等闲时候,它们都懒得收拾。不过也有一些堪称财迷的妖怪,平日喜欢敛财,收拢起来。比如这雄鱼精就是,它在泾江活动,水底里的沉船都被它搜寻个遍,长年累月,就存了一箱财富。

    当然,现在这一箱财富都是陈三郎的了,交出去的时候,它还有些心疼。

    陈三郎哈哈一笑,目光从满箱金银中移开,满心欢喜:他现在正缺用度,捉襟见肘,但有了这一笔资财,许多想法都能放开手脚去做了。

    “好,你做得很好,我欣赏你。”

    听到赞誉,雄鱼精心中大喜,知道这一条命肯定无碍,说不好,还能在对方手下混得风生水起。

    那边螃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以前在洞庭湖,也搜刮大笔银子了……它眼珠子转了几转,忽道:“大头怪,你身上披挂都是法器,应该也献给公子!”

    雄鱼精一听,简直像要了它老命,差点跳起来:“你这螃蟹,莫要欺人太甚!”

    它一身披挂,的确都是法器来着,属于开光品阶,却是它用化形褪下的鳞片和头壳所炼化,连成一体,如何肯被剥夺?这些可是它性命攸关的器物,还是抢了河神位置,用些香火念力淬炼过一重,好不容易提升了威力的。

    蟹和开口要它交出,真是一肚子坏水,要用绝户计。

    陈三郎笑道:“蟹和,你这个就过分了,休得胡言。日后你们都是同僚,可得和平共处,齐心合力才行。”

    蟹和嘀咕道:“我才不想和这大头怪共事,它算哪根葱?”

    雄鱼精勃然大怒:“螃蟹精,你以为你是谁,手下败将而已。对,你肯定因此怀恨在心,故而屡屡和我过不去。”

    蟹和不甘示弱:“胡说八道,本蟹爷的出身说出来吓死你,你胜之不武,有甚了不起。别以为你化形化得好看了些,就能在本蟹爷头上撒屎撒尿。”

    雄鱼精一听,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你这是妒忌我。”瞄了瞄螃蟹矮胖的模样,就非常自得地撸了撸三缕长须,状甚臭美。

    说实话,它化形的体貌确实不俗,身材高大,面如重枣,比起蟹和更像一位大将军。

    被戳到痛处,螃蟹心头一股邪火泼喇喇冒上脑门:“本蟹爷跟你拼了!”作势欲扑。

    “够了!”

    陈三郎一声叱喝,不怒自威。

    蟹和唯有悻悻然罢手,好不纳闷。

    接下来陈三郎吩咐蟹和带着两只虾兵守在河神庙里,等候命令,他则带着雄鱼精进城回家,那箱金银珠宝自然也带上了。雄鱼精脱了披挂,换上普通衣衫,看上去不至于让守门兵丁生疑。

    很顺利地回到家,微一沉吟,却不从正门进去,而是瞧四下无人,从后院翻进去。

    “你,跳进井里去。”

    雄鱼精一听,感到奇怪,纳闷地问:“公子,这是何故?”

    “下去即可,休得多问。”

    陈三郎懒得解释,直接拿出剑匣,打开,森然剑气激发。

    雄鱼精见着那枚小剑,大吃一惊,想也不想,飞快化身成鱼,逃命也似的一头栽进水井。

    “呜呜,真是可以一剑就将我扎死呀……”

    约莫一刻钟后,雄鱼精垂头丧气地爬上来,站在一边。

    陈三郎微笑道:“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

    “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了。”

    “那就去吧。”

    雄鱼精翻墙而出,径直回河神庙去了——它下到井里,遭遇和蟹和上一次并无二致,同样被敖卿眉种下《阴神命灯元机符》。这一下,原本还侥幸存在的一点小心思也烟消云散了。

    至此,敖卿眉手下就有着两名妖将辅助,可以称为“哼哈二将”。关于河神庙那边如何经营,陈三郎并不插手,让它们去弄。

    天仍然下着雨,风雨声颇大,看来今天都不会停歇了。

    已是夏季,气候莫测。(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门第蓝图,未来之计

    (今天第二更送到,现在月票124,看来很难达到150票了……)

    箱子沉重,陈三郎好不容易将它弄到书房里去,出了一身臭汗,好在没有惊动家人,他悄悄从院墙出去,绕到正门来,恰好遇见华叔。

    华叔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面色阴郁,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疑难之事。

    “华叔!”

    轻唤一声。

    “哦,少爷你回来了。”

    华叔醒过神来,连忙施礼。

    陈三郎问:“你怎么啦?似乎有心事。”

    “这个……”

    华叔不大愿意开口。

    陈三郎叹了口气:“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是为了家里周转的事吧。”

    华叔点点头。

    陈三郎又问:“现在是个甚么情况?”

    华叔压低声音:“夫人吩咐,这些事情不该让你知道,免得你分心,你快要去扬州考乡试了,关键时刻,任何打扰都要不得。”

    陈三郎眉头一挑:“可不上不下的,我又如何能安心去扬州?又如何能静心去考试?”

    华叔面露苦笑,说道:“夫人和小翠编织的布拿到市面上卖,利润其实并没有多少。近日来,销路又差了许多,所以……”

    说不下去了。

    一个家庭,当收入成问题,支出又不可避免,结果可想而知,必定会是破落的下场——如今陈家里的各种开支,包括饮食等,其实已经进行大幅度缩减。陈三郎不在家的这段时日,等闲不买一顿肉吃。

    陈三郎又问:“娘是不是要省钱出来给我?”

    华叔道:“这是当然。少爷你去扬州,可不同南阳府。路途迢迢,日子漫漫,没有四五十两盘缠,根本无法出行。”

    在这个世界,出门是一件奢侈事,尤其出远门,没钱的话,步步维艰。对于许多平头百姓而言,他们一辈子能进趟县城。就能够在乡亲们面前炫耀一辈子了。

    陈三郎奔赴扬州考乡试,各种花销,哪怕极为俭省,但几十两的银子都是省不了的。所以说,对于很多读书人而言,考试不是问题,如何去考场才是最大的问题。考试能考得倾家荡产,根源就在于此。

    为了筹备这一笔钱,陈王氏可谓愁白了头。但在儿子面前。只字不提,就是怕他分心。

    陈三郎双眸莫名湿润,忽而又问:“她去找人借钱了吧。”

    卖布所得绵薄,短期不可能筹备得起来。那么唯有举债一条路。

    华叔知瞒他不过,说道:“是的,几乎都借遍了。”

    陈家祖辈在泾县。也算是个小家族,不过彼此关系远不如那些书香门第、大家门户那般紧密。很是松散。陈王氏娘家在乡下,家境拮据。是不大可能拿得钱出来。

    “情况如何?借得到吗?”

    华叔回答:“乡里乡亲,比较好说话,多多少少都借到了些。现在少爷你是秀才了,在府城读府学,他们自然相信,也愿意相帮。”

    陈三郎若有所思:“也有不肯借的吧?”

    “确实有那么一两家。”

    华叔照实说了。

    陈三郎说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径直进入家门去。

    晚饭时分,陈王氏叫小翠抓了一只大公鸡来杀,宰肉吃,又叫陈三郎去请许珺过来——按常规,两家定亲,在此期间男女双方却不好来往,不过许珺出身武馆,不讲究那些规矩。再说她都跟陈三郎同行去南阳府了,现在过来吃顿饭算得什么?

    至于市井上的闲言碎语,从来都是防不住,堵不住的,只当风过耳,不理即可。

    不用多久,许珺便跟着陈三郎来到,手里还提着一篮青菜,一入门,便争着下厨。

    陈王氏如何肯让:“珺儿,你去和原儿说话便好,请你来吃饭,可不是叫你来做事。日后正式过门,天天让你做个够,到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笑眯眯的,显然对这位未来媳妇相当满意。

    许珺被说得两颊飞霞,看见陈三郎在一边贼笑,走过去,毫不客气掐了一记。

    晚饭丰盛,大快朵颐,气氛温馨。

    期间陈王氏问起蟹和去哪里了,怎么不一起回来。陈三郎含糊回答,说派他出去办事了。

    陈王氏也不多问,儿子现在有出息了,事儿自然多。

    吃过饭后,收拾干净,陈三郎忽然宣布有话说,连华叔和小翠也叫着,留下来。

    桌子上点一盏灯火,明亮地照着各人脸庞。

    陈三郎返身回房间,片刻拿着一个包袱出来,颇为沉重的样子,摆放在桌子上。

    “原儿,这是什么?”

    陈王氏好奇问。

    陈三郎微微一笑:“华叔,你打开来看看。”

    华叔有些纳闷,便伸手去解开包袱,当盖在上面的布被解开,一片白晃晃的光华显露,在灯火映照之下,更显得动人心弦。

    银子,包袱里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华叔呼吸为之一滞,有些老花的眼睛瞪得大大,似乎不再老花眼了:根据他老道的经验估算,这一包银子,足有上百两之多;小翠讶然叫唤出声,情不自禁掩住嘴巴。

    陈王氏也是吃惊,她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银子了,伸手去拿起一锭,正是十足的官银,成色相当好:“原儿,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这些银子,是陈三郎从箱子里挑出来的,不足十分之一。之所以不一下子全部拿出,自然有顾虑:

    一方面难以解释,怕吓到家人;另一方面他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地位尚且不足。大笔财富暂时不可露白,炫富多祸端。

    “我在南阳府得到贵人赏识。他送给我的。”

    陈三郎早想好言语。

    “贵人?”

    陈王氏惊呼出声,不是怀疑。而是欢喜。在夏禹王朝,贫寒出身的读书人由于天资聪颖,有才华,而得到贵人相助,从此平步青云的事并不稀奇。当然,这些相助肯定会有深层次的含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受人资助,日后人情可得要还。

    说白了。这样的帮助,往往就是一种投资。

    然而有人投资,就表示你有出色之处,对于小户人家出身的读书人,这是最好的门路了。

    很快陈王氏又想到上一次的事故,县里士绅要撤销陈三郎秀才功名,让她饱受惊吓,幸亏州郡里来了大官,替儿子做主。很顺利平息了风波,最后县里的士绅们都纷纷送来礼仪赔罪。

    如此,这大官就是儿子的贵人了吗?

    陈三郎慢慢说道:“这里有银子一百八十两,其中我带八十两去扬州。剩余的,都留在家里。”

    陈王氏道:“家里现在不用钱,你都拿去吧。”

    陈三郎一摆手:“娘亲。你听我安排便是了。你不是早就想在县里买些田地吧,一百两。能买点田产了。”

    陈王氏便心动,在农业经济的世界。田产永远都是根基,没有田产,便等于无本之木,无源之流。

    陈三郎又道:“此去扬州,若孩儿时运到,考了举人,这门第便能立起,到时家业都会进一步扩大起来。”

    这是必然之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影响力增大,不仅家里的人,在外面的亲戚,甚至乡邻等,都会前来投奔,渐渐形成一个门第体系。随着慢慢发展,还会招收伴当门客,甚至塾师幕僚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稳固势力。

    世俗发展,必经此路;哪怕世外修士高人,也要有宗门依靠不是?

    家族,就是世俗根基所在,因为个人的力量,永远都是渺小的。而一些出身豪门世家的子弟,他们等于是含着金钥匙出世,自幼受百般宠爱,健康安稳地成长,人还没有长大,便有长辈们铺好路子,只要抬起腿走就行了。

    陈三郎出身小户,和寒门无异,没有长辈相帮铺路,便只能依靠个人发奋图强,逐步逐步考取功名,争得身份地位。然后再以己身为中心,慢慢聚起人来,形成体系。

    这样的门第,日后成就如何,基本都得看陈三郎前程了。

    陈王氏等人听见,许久做不出声来。他们何曾想过这般未来蓝图,又如何敢想?

    好比华叔小翠,身为下人,其实就是想能够安安稳稳,每天能吃饱饭便够了。特别小翠,家里人已催过几次,让她脱离陈家,换到别的门户去,或者找个差不多的人嫁掉算了。要不是陈三郎考中秀才,她肯定会被家人逼着离开。

    许珺看着陈三郎,怔怔出神:这就是爹为自己选的男人,从最开始的浑噩陈腐,慢慢变得出人意表,再一步步显露头角,算起来,还不够半年的时间而已。那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别扭,觉得爹答应得太快太突然了,现在一想,才真正体会到爹的苦心所在。

    他是认定陈三郎非池中物了吗?

    陈三郎干咳一声:“现在说那些,却言之过早,一切都得等乡试结果,再做定论。”

    陈王氏回过神了,欣喜地道:“原儿,娘亲相信你一定会办到的。”

    华叔附和道:“少爷,我也相信你。”

    这倒不是盲目的信任,以陈三郎现在年纪,即使这一届乡试铩羽而归,可还有下一届呢,他今年刚及冠,三年后,也不过二十三岁,年青得很。今年以来,陈三郎的表现就一直让人惊喜,从考不得试,到顺风顺水考取秀才,再到出人意料地提前一届获得乡试资格。

    那么,谁敢说在乡试上,他不能创造新的惊喜?(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君去洞庭,我去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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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风雨仍不休,只是小了点。

    陈三郎撑伞送许珺回武馆,一路上罕见人影,只有他们两个,肩膀依靠着,走着。

    “其实那些钱并非贵人相助。”

    陈三郎开口道。

    许珺微笑回答:“我当然知道。”

    陈三郎就将事情经过慢慢说给她听,许珺听得兴趣浓生,当听到螃蟹雄鱼精两个货色拌嘴时,忍不住娇笑起来:“没想到那鱼精还挺爱臭美的,真有性格。”

    顿一顿,又道:“那它们两个在河神庙那边,混在一块,不得天天打架?”

    陈三郎嘴一撇:“打就打呗,不过它们也就嘴上厉害,不会乱来的。”

    两只妖物身上都被种了禁制,办不好差事,怕被敖卿眉责罚,哪里敢胡搞。

    经此一事,敖卿眉手下有了两妖将,两只虾兵,羽翼渐丰,经营河神庙起来游刃有余,慢慢香火就能旺盛,辅助她休养生息,定能大大加快康复速度。

    想着,还真是期望红鲤鱼恢复修为,变化人身的那一刻呀,应该和梦境一般,是一个空灵钟秀的小女孩子吧。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武馆门口,分别的时候到了。

    陈三郎忽而拿出一个小包袱,塞在许珺手里:“这里有点钱,你拿着用,江湖侠女,也得花钱吃饭。”

    许珺点点头,伸手接过。她身上的确没有多少钱了。如果五月十五父亲还没有回来,她就得动身去洞庭湖。万里迢迢,一路上花钱肯定不少。虽然身怀武功,可也不愿意去偷去抢。

    拿着包袱,心中莫名感动,微微仰着头,看着陈三郎:“三郎,我走的那一天,我不会和你告别,你也不要来送我。因为我害怕看见你,就舍不得离开了。”

    陈三郎心一颤。他还是第一次从许珺嘴里听到这般满怀情意的话语,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你那一天走,我也会走,君向洞庭,我向扬州。”

    他决定提早去扬州,要尽可能充分准备好,迎接乡试。这一次考试至关重要,一旦没考上,就得等多三年。其中别的变数。天机莫测,凶险丛生,必须尽早考取更高级的功名才能安稳。

    当考得举人,甚至进士时。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即使元哥舒要对付他,也得有所顾忌。毕竟当今朝廷仍在。公然击杀一位举人或进士,影响恶劣。罪名难以担当。

    “三郎,写首诗给我。离别之后,我读着诗,便如你在。”

    佳人请求,自然义不容辞,陈三郎微一思索,想到一首,当即吟诵出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洞庭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许珺听完,不禁有些痴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两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念着念着,猛地踮高脚尖,蜻蜓点水般在陈三郎嘴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进入武馆,把门关注,靠在门上,泪如雨下。

    离别**,一吻更**。

    陈三郎咂咂嘴唇,似在回味,突然嚷道:“珺儿,你亲了我,以后可得对我负责呀。”

    门内的许珺听见,臊得脸蛋通红,狠狠地搓着衣角,仿佛那一角衣衫便是陈三郎一样:“这个可恶的小贼,得了便宜还卖乖,叫嚷得那么大声,不怕被邻里听见呀,不知羞……

    此后数天,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陈三郎的生活很是规律,修炼功课,笔墨功课,双管齐下,毫不落下。到了晚上,又和以前那样,捧一卷书到庭院水井边,悠然读书。

    井中汩然,红鲤浮现,轻轻摇摆尾巴,拨弄着清凉的井水。

    这一天,陈三郎抽空到河神庙那边去视察,果然见到庙里有些香火,庙台之上,供奉的神像既不是人面鱼身像,也不是螃蟹,而换成了一尊面目清秀而肃穆的龙女像。

    应该是敖卿眉的安排,也能避免两名妖将之间的斗争。

    陈三郎只是在岸边站了一会,并未召见蟹和它们,随之便离去了。蟹和雄鱼精也不知道他来过,两个如今受敖卿眉管辖,不敢放肆,平时都是老老实实潜伏在水里头,不敢兴风作浪。

    回到家里,陈三郎将自己准备近期赶赴扬州考试的事情跟母亲说了,陈王氏当然不会反对,对于读书人来说,考试大过天,丝毫不能马虎,早点过去肯定比晚过去的好,要是临时太赶,万一水土不服生病,那就完了。

    陈三郎对母亲说许珺可能要去和许念娘汇合,也可能离开泾县。

    陈王氏一听,顿时有点不放心了。儿子和许珺只是定亲,存在变数,要是这么一走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陈三郎笑着安慰她,说彼此有过约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大可放心。

    说了一通,陈王氏才安心,嘴里唠叨着,却是怪许念娘行事不靠谱,跑东跑西,让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受苦……

    陈三郎又说蟹和在南阳府等着,到时汇合,将这一层掩盖了过去。

    他破例获得今届乡试资格的事情早在县里传开,杨老先生何维扬等人都替他感到高兴,这几天里,也纷纷拜访了一番,不提。

    家里得了一百两银子,原先借的债务自然可以还回去,本来借的钱也没动用过。然后华叔四下打探情况,准备购买田产,很是忙碌。不过买田的事,关系不小,没有好田好地方,却不适宜下手;而好田好地方难觅,得看机会才行。

    其实买田的事并不急,陈三郎吩咐华叔小翠,不管如何,家里的日子都得好好过,更不能让夫人过于劳累。

    处理好各种琐事,最后将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沉进井里——他事先已经拿了一部分出来,放在身边备用,当然不只当着众人面前拿出来的那几十两了。

    五月十五那天,到了下午时分,陈三郎终于按捺不住跑去武馆,见到馆门紧闭,用一口铜锁锁住了。

    以往时候,不管武馆里有没有人,都不曾这般锁住的。

    陈三郎就知道,许珺已经走了。

    这一走,再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站在门外,伫立良久,一声叹息。随即大踏步返回家里,背起书筪行装,要出城坐船去扬州。

    “你这孩子也真是,怎地风风火火的,决定今天走的话,昨天怎不预先跟娘说,好做些准备?”

    陈王氏有些责备地道。

    陈三郎笑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不用担心。”

    “可现在都是下午了,还有没有船?”

    “有的,一天到晚,码头都有船。”

    “非得现在走,不如明天……”

    陈三郎沉吟片刻:“我已经和人约好了……不说了,娘,你多加保重,我考完乡试,大概九月就回来。”

    顿一顿:“也不用送我去码头了。”

    说罢,出门而去。

    陈王氏一跺脚:“这孩子,做事怎地这般急了?”

    不过陈三郎今年以来的各种表现,足以让她感到放心。

    陈三郎快步出城,雇佣了一艘乌篷船——泾县没有船只直达扬州,必须要先到南阳府去换乘才行。

    他之所以一定要现在出发,正是和许珺说好了的:这一天,君去洞庭,我去扬州。

    说过的话,就不能忘,哪怕那个人不会看到,但她一定知道。

    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猛地见到身后泾河一阵波浪翻涌,看真些,可不是一只巨型螃蟹和一条大雄鱼吗?

    它们怎地知道自己远行?

    哦,应该是敖卿眉的吩咐,要这哼哈二将前来送行,有心了。

    陈三郎原本有些伤感的心情豁然开朗,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三尺神明,报应不爽

    (今天第一更送到,求首订,求自动订阅!)

    东南形胜,烟柳画桥,扬州自古繁华。

    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程,在船上度过许多日夜,这一天,陈三郎终于抵达扬州城。

    当脚踏实地,整个人都有点发软,仿佛身子还在水面上随着船只漂浮一般,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晃感。

    累,真是累……

    他终于明白成语“舟车劳顿”的真实含义了,幸亏练过,否则以原本斯文孱弱的身子,这一路折腾下来,捱到扬州,起码半死,不躺十天半个月,根本恢复不了元气。

    出门,特别是出远门,真不容易啊。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好,有四个轮子跑得飞快的铁疙瘩,甚至还有能在天空翱翔如鸟儿的奇形事物,速度超乎想象,千百里,不过一顿饭的事。

    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袋的昏胀摇掉。

    码头上十分热闹,人群熙攘,各种声音混杂,空气充溢着腥臭的味道,颇不好闻。

    他原本想在这里憩息一会,但受不了味道,只得撑着身子,背起书筪,朝扬州城而去。

    码头距离城池尚有一段距离,远远就能望见雄伟的城墙,墙头上一杆杆旗帜飘扬,迎风猎猎,煞有气势。

    看着近,可走起路来却远得很,一问路人,说居然还有数十里路,陈三郎登时焉了,见边上有受人雇佣的马车,价钱也不算贵,立刻租了一辆。往车厢里一躺,就不愿再动弹。

    赶马车的车夫长得黝黑壮实。脸上有些麻子,嘴很多。问东问西。陈三郎懒得理会,只回了一句自己是前来参加乡试的士子,随即闭眼养神。

    路面微微有些颠簸,但摇晃的幅度不大,感觉舒服,一股倦意涌上心头,竟慢慢睡着。

    突然间,砰的一下震动,陈三郎猛地扎醒。撩开车厢帘布,往外一看,顿时一愣。

    但见外面山林苍莽,路面破烂,两边密密麻麻长着灌木丛,很是荒芜。

    这样的路径,绝对不是通往扬州城的路。

    陈三郎眼眸有冷意掠过,问道:“你这车夫,要拉我到哪里去?”

    那车夫狞笑一声:“书生。俺胡麻子的车你也敢上,只能怪你不走运了。”他见陈三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口音又是外地人,孤身一个。好肥一只羊,不宰都对不起自己的招牌。

    其虽然在扬州码头上拉客,可逮着机会。也会做些伤天害理的手脚,手上沾着好几条性命。不过他只挑单身的有油水的外来客下手。先将人拉到荒芜偏僻处,然后毁尸灭迹。事情做得隐蔽。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年以来,一直没人知晓。而那些枉死的外来人口,失踪之后,根本查不到扬州来。讯息太蔽塞了,等家里人觉得不对劲,可能都已过去一年半载,再到当地衙门报案,为时已晚。

    陈三郎是赶赴扬州参加乡试的士子,有秀才功名,可这个对胡麻子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正因为万里迢迢来考试,身上肯定带着分量很足的银子,做这一单,收成大的话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到了丛林深处,胡麻子勒住马匹,随即飞身跳下车辕,从暗格里抽出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拿在手里,转到车后头:“书生,识相的乖乖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免得大爷动手。”

    他原本以为陈三郎会惊慌地跳车逃跑,可现在看来,这书生肯定被吓成一团,吓成一坨烂泥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只会磨嘴皮子,只懂舞文弄墨,一旦遇到事儿了,立刻完蛋。

    胡麻子以前也曾杀过一个书生,刀子一亮,屎尿全出,没用得很。

    唰!

    匕首将车厢帘子撩开,见到陈三郎端端正正坐在里面,神色淡定地看着自己,不禁一愣神: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他毕竟是见过不少人血的人,岂会轻易被唬住,喝道:“书生,快滚下来受死。”

    陈三郎眸子明亮而沉静:“你好好的正经生意不做,却做这等谋财害命的勾当,不怕报应吗?”

    “报应?”

    胡麻子哈哈一笑:“每杀一人,我就会到菩萨庙里烧香祭神,菩萨受了我那么多香火,跟俺可亲得很。”

    陈三郎冷笑:“那只是泥塑木头而已,举头三尺有神明,自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马上见报。”

    胡麻子心头莫名暴躁:“少废话,倒是你马上要被俺一刀杀了,这就是报应。”说着,跳上车厢去拿人。

    他不愿意在车上动刀子,免得溅血出来污了地方,不好清洗处理。反正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抓拿下来,根本不用多少手脚。

    呼!

    陈三郎忽然起身,一脚就踹在他怀里。

    这一脚可真重,胡麻子始料不及,被踹得结实,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还来不及起身,陈三郎已经跳下来,又是一脚直接踏在他脸上。

    胡麻子天旋地转,嘴巴咸咸的,肯定流血了。他大感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不明白的时候,陈三郎第三脚又来到,这一次,是下阴——撩阴脚。

    “啊!”

    胡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感觉某处关键部位被踢碎了,痛得直打滚。

    陈三郎,陈氏三脚。

    他拍拍手,觉得非常满意:好歹自己的未婚妻是个江湖侠女,未来岳父是武林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小半年苦练下来,没有这点功夫,那真该打屁股了。

    至于这胡麻子,说实话不过一个市井之徒而已,空有一身皮肉。

    时间宝贵,陈三郎上去将他衣衫脱下来,拧成一股绳子,将胡麻子绑住,然后赶他上车厢,见其不顺眼,就施展出陈氏第四脚——于是乎,胡麻子彻底昏迷过去。

    陈三郎换到车辕上,挥舞鞭儿,赶着马车转出去,奔赴扬州城。

    这一趟顺利,来到城门处,见出入城的人为数不少,正排着队。庄重宽敞的城门两边,排列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浑身有精悍的气息流露,显然是精兵。

    如此阵仗,比泾县或南阳府来,不知胜出多少。

    扬州城四个城门,每个门的布局都差不多,当中分开三个甬道,最左边是进,必须经过检查,外地来的人,还要出示路引文书,检验明白了才准予放行;最右边是出,倒没有多少限制,一般情况下可自由出来;至于中间的,属于特殊通道,留给公家进出,寻常百姓人家是不能走这条路的。

    因为城门足够阔落,即使分成三条路,但每一条路都不显狭窄。

    陈三郎下了马车,拿出路引文书,越过人群,直接跟守门兵士对话,并将胡麻子的事说了。

    他有秀才功名,才能这般逾越,换了平头百姓,只怕会被兵丁视为犯禁,一顿打。

    那兵士一听,颇为重视,立刻招呼一名同伴过来,将仍然昏迷不醒的胡麻子搬下车。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很简单,兵士将胡麻子捉拿到扬州衙门去,交给官员审讯,而陈三郎作为人证,当然要在场。用冷水将胡麻子泼醒,他见到身在公堂上,知道事情败露,心理崩溃,根本不用动刑,什么都招了。

    破得大案,负责审讯的官员大喜,马上派遣衙役去作案地点,挖掘出好几具尸骸来。

    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胡麻子被打入死牢,等候问斩。

    对于立功的陈三郎,官员颇为赞许,说他文武双全,实在难得云云。知道他是前来考乡试的士子后,态度更是热情,吩咐一名精干的衙役亲自带陈三郎到扬州试院那边,安排住宿。

    夏禹王朝重科举,凡是有资格参加乡试的,一律提供免费住宿,就近住在试院附近的客栈中。

    龙门客栈,就是陈三郎所住的地方。这个名字,取自“鲤鱼跃龙门,化龙飞腾”之意,相当有兆头。

    因为来得早,又有衙门打招呼,他挑选住的厢房在位置最好的三楼,房间大,窗明几净,颇为清幽,就觉得很满意。

    将书筪行李放好,陈三郎困得不得了,倒头便睡。

    一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扬州城中已是万家灯火景象,感觉饥肠辘辘,人生地不熟,懒得跑到外面去吃东西,下楼去,掷出一锭银子,让小二去张罗饭食。

    有钱好办事,店小二很识相地去弄了一盘牛肉,一锅牛杂,一只肥鸡,还有两样时令菜蔬上来,摆着一桌子。然后听陈三郎吩咐,又上了一盆饭和一壶酒。

    这么多东西,他本还以为陈三郎要请客,谁知道这书生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独自一个人就开吃了。

    胃口真是大且好。

    吃饱喝足,赏了一串钱,让小二弄一大桶水上来沐浴。

    处理完诸多琐事,只觉得精神清爽,心意愉悦。时候已不早,他没有上街,而是站在窗前观望,见街市上灯火璀璨,和天上的星月相映成辉,如同一幅画。望得远些,一条各色灯笼点缀的长条地带蜿蜒若蛇,煞是美丽,隐隐有动人的丝竹音乐随风飘来,让人听着,心醉神迷。

    那就是举世闻名的秦淮河。

    这,就是扬州。

    他,已在扬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施主留步,与佛有缘

    (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你值得拥有!)

    夜幕下的扬州华丽如画,这才真正称得上是大城市,与之相比,泾县那等地方就跟穷乡僻野一般。

    作为州郡重地,扬州设刺史府,设三级衙门,并仿朝廷中央设立六大部门,分别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

    一州刺史,封疆大吏,手握全郡大权,下面三级衙门,有“太守”一职,负责民事审讯,至于六房,各司其职。可以说,政治制度已经相当完善,用句诛心之言,一大州郡,几乎等于一个小朝廷。

    在以前,刺史权势并没有这么大,与太守互相制约。只是后来朝廷式微,君上软弱少理事,刺史的势力才逐渐膨胀,隐隐成割据之势——最显著的一点,如今刺史之职,居然有世袭的苗头来。

    世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州郡基本是某一家的了,父传子,子传孙……

    谚语有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州郡失去规矩,成为国中国,那么这个王朝距离覆灭不远矣。

    扬州衙门,太守理事处。

    扬州太守姓王,名“璞”,字“应知”,今年四十二岁,年富力强。

    整个扬州被元文昌经营得像铁桶一般,那王应知自然也是元家心腹,才能位居要职。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理事处批阅公务,然后拣些重要的呈交给元文昌审核批准。

    “嗯?居然有此事?”

    他忽而轻轻讶然出声,手里拿着一卷宗卷:“士子文武双全。勇擒人屠车夫……”

    读完,眼睛渐渐亮起来:“泾县士子陈道远。听着很耳熟……对了,上次正阳道长不是提到过吗?只要陈道远来到州郡。就派人到道观通知……”

    “此子,来得倒挺早。”

    没心思审阅其他宗卷了,起身开始踱步——这是他一个思考习惯。

    “只是一名普通士子而已,为何正阳如此看重?莫非这陈道远身上,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少将军尊正阳为‘道父’,非同小可。对此称谓,大人曾流露不满。虽然三子当中,少将军最为聪慧,最得大人器重。被视为未来刺史人选。但是……毕竟是未来之选,不是现在。”

    想到这,他有了决定:“这件事得禀告大人知晓,然后再通知正阳。”

    王应知浸淫官场多年,深谙权力之道,涉及这等层面,所谓兄弟父子,这些关系并不可靠,反而可能成为祸端。元文昌大力栽培元哥舒不假。可要是元哥舒心急了,越过规矩,肆无忌惮地去培植自己的羽翼爪牙,那么就可能让元文昌觉得不爽。甚至认为这个儿子是不是想谋权篡位了。

    毕竟老子还身体安康着呢,还不想放权退位,你这当儿子的就急着上来。可不是想造反吗?

    家事基业,父传子是理所当然。但还没有正式传之前,作为儿子却不能伸出手来要。来抢,那么的话,便是大逆不道,该杀!

    越是位高权重者,对于位置的眷恋就越深,忌讳就越多。历朝历代,基本都有皇帝罢黜,乃至于杀死皇子的事例,根源都在此。

    王应知觉得,当前元文昌春秋鼎盛,起码还会把持权柄好几年,自己若是急着去元哥舒那边,却正犯了大忌。

    “就这么定了,将陈道远调查一番,整理成宗卷呈交给大人看。”

    对于正阳道长为何如此注意陈三郎,王应知并不清楚真正原因,下意识地认为是少将军那边要拉拢人才的缘故。

    ……

    一夜过去,初来乍到,自然得四下逛逛。到了这个时候,距离八月乡试时间已不多,临阵磨枪,效果也不大,倒不如这几天到外面走一走。否则到了扬州,连州郡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等于白来了吗?

    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情练达却是官。

    吃早饭的时候,问店小二一些关于扬州的好去处。

    店小二嘻嘻一笑:“公子,扬州最好玩的地方当然便是秦淮河了,此生不去秦淮河,自命风、流也枉然。”

    十里秦淮,十里风月,的确名扬天下。很久以前,陈三郎听这个名字,耳边便听出茧来。在南阳府,便有一处水湾,被称为“小秦淮”,只是那里比起正主来,不知逊色多少。

    秦淮繁华,无以伦比,更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一年到头,经常有文人士子去到那儿,被迷得流连忘返,日夜笙歌,沉迷其中,当最后一文钱被榨光,一文不值,立刻便会被老、鸨龟奴撵出来,流落街头,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甚至客死异乡,也是常有的事。

    陈三郎莫名想起两句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此扬州虽然非彼扬州,但许多方面都惊人一致。

    当下笑道:“除了秦淮,还有其他地方吗?”

    店小二道:“扬州十景,秦淮为首,另外还有九景呢。”便扳着手指一一说来,相当仔细:瘦月湖、山色塔、二十四桥、飞来峰……

    陈三郎知道他卖力的缘由,听完之后,甩出一串钱。

    店小二接过,眉开眼笑,其实在客栈里跑堂,每月工资并没有多少,倒是客人额外的赏钱收入更丰厚些,遇到出手阔绰的主,扔一锭银子出来,便等于他几个月的工资了。

    陈三郎听完扬州十景,对于其中的瘦月湖颇感兴趣,便决定今天到那边看看。

    瘦月湖是一口城中湖,占地十数亩,水是活水,水质清澈,岸边一圈,遍植杨柳,而水面之上生长着连绵的荷花,当花开之季,花朵妖娆娇艳,美不胜收,故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誉。

    其实扬州十景,倒有三景和瘦月湖密不可分,等于连在一起,比如山色塔,比如二十四桥,比如飞来峰等。

    问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陈三郎来到湖边,放眼观望,见碧波荡漾,荷花盛放——当前季节,不正是花期吗?

    红绿相间,恰如诗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陈三郎看得心旷神怡,真是不枉此行。

    沿着湖岸走,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段路,见前面一座古塔屹立,高一十八层,塔尖如针,直刺苍穹。

    夏禹王朝重释家,因而许多城镇中都建有佛塔庙宇等,不过这么高的,却比较少见。

    山色塔。

    关于此塔来历,有一段典故,当初建塔,不用青砖,主体建材都是僧人在城外的山峰挖掘山石,然后一块块打磨成砖,再用石砖彻就。

    这般过程,千辛万苦,简直非人折磨,非大毅力者不可成。

    足足十年光阴,佛塔才建成,因通体保持山石颜色,风雨不侵,岁月难磨,便起名“山色塔”。

    山色塔后面,闪出一座山峰。这峰形状有些古怪,椭圆孤直,很突兀地镇在湖面上。

    飞来峰。

    飞来峰的故事更加玄乎,话说很多很多年前,瘦月湖有蛇妖作祟,兴风作浪,吃人无数。此事被天上的神仙知晓,便扔出一座山峰,破碎虚空,直接将蛇妖镇压住。

    那山峰,便是后来的飞来峰。

    因为这个故事,陈三郎对飞来峰更感兴趣,站在岸边,端详许久,但不管怎么看,山峰就是山峰,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顺着廊道,来到山色塔前,拾级而上。此刻来塔里上香的香客为数不少,男女老少,富者穷人……

    塔中自有僧人主持。

    进入塔内,陈三郎东张西望,嫌塔里头太吵太闹,觉得没甚意思,正要迈步出去。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留步。”

    突然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出奇的响亮,好像是在心坎上响起来一样。

    陈三郎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到一位老僧人。这僧人生得高且瘦,浑身皮包骨般,一身灰色僧袍尤其显得宽大,他脸上没有几两肉,眉毛双眼深凹进去,下巴稀稀落落几根胡须……这副形象,跟所谓“高僧”八竿子打不到。

    “呃,这位大师你叫我?”

    陈三郎觉得奇怪。

    那老僧咧嘴一笑,嘴里没几颗牙齿了,合十道:“正是,贫僧观施主身有慧根,脑后一圈光华含而不露,此等根骨与我佛有缘,不如就让贫僧帮你剃度,入吾空门吧。”

    陈三郎听得一乍一愣的,什么身有慧根,什么脑后一圈光华含而不露,听着怎么像在讲故事呢。居然还开口要自己遁入空门,这老僧是个疯子吗?

    “大师,我就是来看看,看完就走,肚子饿了,赶着去吃午饭。”

    老僧微微一笑:“饭随时都可以吃,但机缘错过,就不再来。”

    一刹那,他的笑容温煦而灿烂,整个人的形象为之一变,变得万般慈祥;言语绵绵,听在耳朵里,非常舒服,舒服得让人兴不起半点怀疑之心,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愿意点头答应。

    嗡!

    怀中剑匣微不可查地一动,陈三郎眼眸中的迷茫之色转瞬即灭,低下头去:“大师,我肚子真得很饿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小跑出了山色塔。

    后面老僧脸上有诧异之色,想不明白为何这书生竟能挣脱自己的舌识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天命所归,按部就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僧双手合十,诵念佛号,并没有追出去,只是望着陈三郎背影的目光,蕴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意味,仿佛正看着一件稀奇之物一般。

    随后,他一声叹息,飘然消失。

    而由始到终,塔内来往密集的香客们,竟似乎没有看到这个老僧存在……

    跑出塔外,陈三郎一颗心略微安稳下来,回过头见对方没有追上来,这才安心,喃喃道:“这个老僧,好生古怪……”

    “嘿,只可惜他找错人了……”

    再没有游玩的兴致,迈开步子,返回龙门客栈。

    此后数天,陆续有士子来到,住进客栈中,他们都是获得乡试资格的考生,都不是扬州本地人,而是来自州郡下面的府城县城。因为路途遥远,而选择提前奔赴扬州。

    客栈中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是提供给考生免费住宿的指定客栈之一,在考生们没有来到之前,自然显得冷清,陈三郎算是住得最早的人了。

    其实考生来得早晚,客栈完全不在乎,虽然是免费住宿,可州里早拨了相关款项给客栈老板,计算起来,比收费还要赚得多。所以说,每逢乡试大考,都有一批客栈抢着要指标。

    既为同期考生,彼此见面,难免寒暄一番,又有性子热情的,主动登门拜访,交换名帖,一回生二回熟,渐渐熟络起来。

    陈三郎虽然不喜客套。但正常的人情交往却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几天下来。结识了几位性格相投的考生朋友,倒也不错。

    在此期间。以往的熟面孔却都还没有来到,包括秦羽书等,不过计算时日,纵然他们还没有到扬州,也应该在来扬州的路上了。

    乡试,这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大考,绝不能马虎对待。

    故而来到扬州住进客栈的考生们,固然大部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州郡,觉得新鲜。然而都是开始一两天出去走了走,随后都安心在客栈中温习功课了——日后若是能金榜题名,前程无忧,那时候春风得意再好好玩一玩,不是更好?

    作为能考到乡试资格的读书人,他们最不缺的便是自律和刻苦。

    相比之下,陈三郎倒显得“不务正业”,他也是常常关在房中做事,不过做的事。不仅仅是读书,还包括练武,修炼术法,以及淬炼法器……太多太杂。

    这个世界。已经向他揭开了一角——纵然只得一角,可足够让他觉得波澜壮阔,触目惊心了

    人多了。吃饭的时候最热闹,事先约好。三五成桌,每人拿出一份钱。合起来,叫一桌饭菜,比单个人吃既显得丰盛,又能节省。

    陈三郎就常和人搭伙,在饭桌上,别的人总喜欢海阔天空地聊天,他则保持沉默,嘴巴只用来吃东西。

    有士子问他,怎么不发表意见,陈三郎回答了三个字:“食不语。”

    这是圣贤古训,不过那些一起吃饭的士子们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这条古训放在家里合适,到外面就不适宜了。朋友知己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要是不能说话,一片沉寂,哪里还有气氛可言?

    特别是去喝花酒的时候,嘴巴上了锁,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就有人心里腹诽,认为陈三郎太过于古板迂腐,不懂变通。

    然而陈三郎依然我行我素:废话,要是张口说话,谈吐争论个不休,那得少吃多少肉呀。

    此事在几天之后渐渐被同桌的伙伴们发现了真相,每次吃饭,当他们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完毕,低下头动筷时,却发现桌上的菜肴一片狼藉,而陈三郎正满足地在打饱嗝,用竹签剔着牙齿……

    痛定思痛,几位小伙伴也开始变得“食不语”了。

    ……

    扬州十万人家,房屋节次鳞比,连绵成片,其中有山有水,有塔有庙,自然也有道观。

    正一观是一处封闭式的道观,不对外界开放,不受香火。此观建立于十几年前,选址很好,位于城东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

    竹林中一条碎石小径蜿蜒通达,直到道观门口。

    夏天,竹林有蝉鸣叫,蝉噪林愈静。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响起,惊动了竹林上的蝉,鸣叫声戈然而止,展翅飞走。

    那兵士来到道观院门前,恭恭敬敬站住,叫道:“小人领太守之命,前来叩见真人,送信一封。”

    等了片刻,院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呱”的一声,里头飞掠出一只乌鸦,浑身羽毛漆黑得发亮,个头也大,一双眼睛,隐隐迸发出红芒,显得妖异。

    送信的兵士显然并非第一次来,熟悉程序,双手拿着信封,恭谨地高高举起。

    乌鸦嗖的飞下,嘴巴叼起信,翅膀扑腾,飞进道观里去了。

    士兵吞口口水,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道观内,正堂之上,点燃一炉好香,袅袅散发出青色烟雾。正阳道长一身道袍,端端正正坐在坛上,正闭目养神。

    乌鸦飞进来,落在他肩膀上,张嘴一吐,口里衔着的信封恰好落在正阳道长手里。

    道士睁开眼睛,拆开信看,脸上不动声色。

    信很短,就几行字,来自扬州太守王应知的手笔,向他通知一件事情:某个他在等待的人,已经来到了扬州。

    来得,比预期中要早,但不足为奇。对于功名利禄,谁能淡然处之?总是想着越早越好。

    道士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如今人来了,计划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偏离轨道……

    “举人的命气时运却是不够,必须进士才圆满,只希望此子不让本真人失望,一战而功成,最是省事。他得到那女子的气运爱护,时运是足够的了,就看命气是否能跟着涨上来……”

    想着,手指一弹,信纸落在香炉中,被香火点着,慢慢化为灰烬。

    “七月就要和少将军奔赴洞庭湖,不过这些日子,刺史大人那边颇有些非议,对少主不利,需要先处理好。哼,大人上了年纪,疑心却重了。但天命所归,岂能阻挡,反而白白折损情分而已。”

    眼皮一合,又神游太虚而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大人如虎,老僧难缠

    (本书招收书评副班一名,要求有南朝大神之光并且负责任的,可申请蓝翔挖掘机……)

    相距正一观数里开外,遥遥以对,一塔刺云霄。

    山色塔开放,供香客跪拜参观,只得九层;九层之上,塔门紧锁,一般人都上不得去。

    最高的第十八层塔尖上,空间极窄小,四根石柱子撑立,风呼呼吹着,吹拂起一片灰色僧袍。

    此处竟有个老僧坐着入定。

    老僧枯瘦,脸颊干瘪,像一具风干的尸体,看上去有些可怖。但他放于膝上的手一直在动着,手上挂一圈色泽淡黄的佛珠——佛珠一百零八粒,其指头便一粒粒地拨动。

    突然间,他若有所感,眼皮一睁,不防指头上劲力过大,一下子掐断了佛珠上的丝线,佛珠滚落,撒了一地,有一些咕噜噜就掉下塔,被风吹走,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老僧目中有精光:“枯禅一坐十八年,所等的人,竟然便是他吗?”

    其仰起脸,端详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脸上神色似哭似笑,非哭非笑。忽而手一招,一粒粒佛珠飞上来,围绕在手边,散发出一圈温润光华,“嗡”的一下,又串联成一副完整无暇的佛珠,一百零八粒,一粒不少:“二十年前,贫僧领法旨,在此地等一个与我佛有缘的人,然后渡其入空门,便能避免一场浩劫,拯救天下苍生……”

    “只是那人,真得是他?而或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只是假象?”

    想到这。心绪莫名烦躁。

    这对他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情绪波动。十八年枯禅。风霜雨雪,入眼皆空;悲欢离合。不染灵台;如何会感到烦躁不安?

    “可是依照法旨预示,今年是最后一年。那个人,一定会在今年出现……士子、八月、乡试,鲤鱼跃龙门,样样都已齐备。阿弥陀佛,此子,非渡不可……”

    风吹僧袍,仿佛一下子吹走所有不该有的烦躁意念,古井复无波。

    ……

    刺史府。坐北向南,龙盘虎踞。从高空俯览下来,可见这一座占地甚广的府邸就像是一只趴伏在扬州城的巨兽,一张大口,正对着泾江奔流的地方。这个地势颇有讲究,在堪舆学上有个名堂,唤作“卧虎吸龙气”,源源不断吸收着气运。

    府邸正门,两扇铜钉朱门。一排白玉台阶,两边各有一尊姿态威猛鬃毛飞扬的石狮子。

    两尊石狮子,呲牙咧嘴,做嘶吼状。极其生动,尤其眼睛,用美玉镶嵌而成。晶莹有光,乍一看。仿佛是活的。

    它们可不是装饰门面的死物,显然已经过高人开光。成为法器,能杜绝邪魅入门。

    朱门两边,各站立八名身形彪悍的精兵,手扶长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刺史府房屋连绵,庭园延伸,中央一座厅堂,飞檐走壁,勾心斗角,辉煌而庄重。

    现在,刺史大人元文昌正在与人叙话,所有闲杂人等全部不能入内,只能在门外侍候着,听候吩咐,但敢有喧哗者,皆斩。

    元文昌会见的人是扬州太守王应知。

    厅堂中,王应知坐得一丝不苟,紧抿着嘴唇,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男人,随即眼皮低垂下去——每一次在对方面前,他都有一种难言的紧张,发自内心的拘谨。

    元文昌今年五十三岁,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浓眉阔鼻,一丛虬须,不怒自威。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块巨石,一块坚韧而没有感情波动的巨石。其出身军伍,在凉州边疆与草原铁骑鏖战多年,屡立军功,凯旋而归后被拜为大将军,然后到扬州担任刺史一职,距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朝廷有规章制度,封疆大吏每三年一考核,每十年一换职,或升迁到庙堂,或换到别的州郡里当刺史。

    此举是为了防止地方割据形成,若是皇帝励精图治,封疆大吏两三年内就可能会被调任,而不会真得任满十年。

    厅堂上没有风,气息压抑,王应知坐着,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有汗滴在背部悄然滑落。

    元文昌忽然开口:“应知,你还要养气。”

    王应知恭敬回答:“在大人面前,气泄如注,却养不住。”

    元文昌哈哈一笑:“应知,你这算是拍马屁了吗?”

    王应知连忙道:“由衷之言,不敢浮夸。”

    元文昌不置可否,忽而从桌上拿起一份宗卷,啪的一下扔在地上:“你呈交给我这份宗卷,是何用意?”

    王应知看见宗卷封皮,立刻便知道这是一份关于泾县士子陈道远的调查报告,心里飞快思考大人是何意思,但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揣测明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元文昌虽然不是君上,可比猛虎还要凶悍莫测。近些年来,他已见过太多的人头落地,见过太多的鲜血淋漓。

    那些人死,并非完全是因为不服从,其中不少人是因为揣摩错了意思,做错了事,而受到不可承受的惩罚。

    作为军人出身,元文昌杀伐果断,治下严谨,纪律非常明确。

    王应知呈交宗卷给元文昌看,能够说是忠心之举;但另一方面,又何尝没有拨弄元家父子关系的意味?虽然他不可能敢这些想,问题是元文昌会不会这么想呢?

    再怎么说,元哥舒都是元文昌的爱子,文治武功出色,只要不出意外,他必定是继承元家基业的不二人选。

    王应知吸一口气,起身拱手回话:“大人,卑职身为太守,主持民政,为大人分忧。州内发生的事务,自该呈交给大人过目,然后定夺。”

    元文昌微微点头:“好,你做得很好。”

    闻言,王应知如释重负,只是元文昌下一句话又让他头疼了:

    “那你觉得,正阳道长关注此子,是想替哥舒招揽吗?我却有些纳闷,区区一个寒门秀才,何德何能,能够让哥舒如此看好?”

    作为刺史爱子,出身朱门,眼界高阔,寻常的人,根本入不得眼。

    此问题必须回答,如果含糊搪塞,就是失职。因为王应知这个太守,就是干这个的,不但要负责民政事务,还得提供建议和看法,想了想,回答道:“根据调查得知,陈道远颇具才华,诗词文章,皆有可取之处。也许少将军因此而对其赏识,江上问名,可见一斑。”

    元文昌抚了抚虬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子心胸倒不俗,就不知道是嘴上秀才呢,还是有真本事。”

    虽然说“诗言志”,但志向的东西,想得到和做得到差距甚远,做得到和做得好又是一回事。

    元文昌阅人多矣,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谚语常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得便是那些读书人,自以为振振有词,慷慨激昂,但当真正开始做事了,却两眼一瞪,不知从何下手,好不容易下手去,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清谈误国,不外如是。

    王应知笑道:“是骡子是马,日后便知。”

    “罢了,不再说他,也就一书生耳。我担任扬州刺史一职已经十年,按例今年应该进京述职,然后接受调遣,你说,该如何处之?”

    王应知一听,更加头疼,这个问题可比陈道远的事要难回答百倍千倍了。

    ……

    秦羽书也觉得很头疼,他与几位交好的士子朋友结伴,一路风尘仆仆,终于抵达扬州来。

    舟车劳顿,累得半死,被安排到龙门客栈住宿,一进门,就看见正在大吃大喝的陈三郎。

    经历南阳河端午诗会一事,秦羽书已经深刻认识到只要碰到陈三郎准没好事的道理。要不是住宿是州郡安排的,不好私自到外面租地方住,他掉头就走的心都有了。

    望着秦羽书像见到鬼般掩面上楼,陈三郎就觉得好笑:其实过往两人之间的恩怨矛盾,他并不怎么在意。秦羽书骄傲而气量小,不适合当朋友,不理他便是,根本没有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当晚诗会,他能开口认输,总算还有点担当。

    陈三郎一努嘴,忽而像见到鬼似的,眼睛睁大。他正看见山色塔里的那个老僧人从客栈大门走进来,轻飘飘的。

    “不会吧,追到这里来了?”

    老僧面泛微笑,施施然来到陈三郎身边,合十道:“这位施主,我们又见面了,都说你与我佛有缘。”

    陈三郎跳起来,呸了一声:“大师说话好没面皮,你自己找上门,跟缘分何干?”

    “阿弥陀佛,佛曰:此有故彼有,此在故彼在,一切,皆起于因缘。贫僧来找你,是因为你等着我来,如此而已。”

    陈三郎满脑门黑线:这样说话真没问题?不请自来,却说人家等他来,所谓强盗逻辑,比起这佛门道理,都要退避三舍。

    “不管谁来谁去,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遁入空门,吃斋念佛的,实不相瞒,陈某家中正有一位娇滴滴的娘子等着我回去厮守终生呢。”

    老僧不以为意:“色即是空,施主着相了,不如让老僧指点迷津,让你醒悟?”

    说着,竟一指点向陈三郎印堂。(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南柯一梦,梦中无佛

    正是饭点,客栈一楼有着不少士子在吃饭,他们看见老僧人进来,正感到有点诧异,还以为是来化缘的。不料老僧就跑到陈三郎边上,口口声声说要渡其入空门。

    神经病……

    诸人心里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人家陈三郎正青春年少,春风得意地来考乡试,功名利禄,指日可待,怎么会有遁入空门的心思?

    这老僧不懂方法呀,想渡人入门,就该等乡试揭榜之日。那时候,肯定有不少考了几届乡试但一直名落孙山的考子,他们屡屡遭受挫折打击,心灰意冷,一个说不好,就可能剃度出家去了。

    现在来找陈三郎,注定不可能。

    然而老僧非常执著,口中说着,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指点往陈三郎印堂,要帮他指点迷津。

    这一记速度很快,陈三郎竟闪避不开,被对方指头点中,精神猛地一阵恍惚,迷迷糊糊的——

    他似乎置身于空中,蓝天白云,一尘不染;他是坐着的,盘膝合十,头顶一片光秃秃,被剃度掉了三千烦恼丝。

    所以他觉得很轻松,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牵挂。

    然后高空之上,飘来一阵阵诵念经文的声音,声音庄严而宏大,字字奥妙,蕴含着某些莫可名状的大道理。

    道理所在,天花乱坠,一朵朵飘落,美丽非凡。

    他低下头去,见到地面上趴伏着许多动物,有老虎。有狼,还有羊……它们虔诚地跪拜着。听着高空传来的经文。暴虐,而或软弱。全部在经文之中化作虚无,于是虎狼不吃羊,羊也不畏惧虎狼,彼此和睦共处,十分和谐。

    他甚至见到一块顽石,也在经文的点化中点头……

    随着经文吟诵,一圈圈七彩光华如水波荡漾,辐照而下,将整个大地都笼罩住了。显得清新而祥和。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是一个梦一般的世界。

    高空之上,云层之中,隐隐约约显露出成片的寺庙塔林,有晨钟暮鼓的声音,有无数佛光在照耀——

    那里的世界,比梦境还要完美,堪称极乐!

    西方极乐世界!

    经文入耳,佛光照眼。所见所闻的一切事物在潜移默化着他的内心,他头发已剃,甚至已经穿上了朴素的僧袍,然而他的手里。却还攥着一柄长剑,剑锋微寒,仿佛不甘心被经文佛光侵蚀。依然要保持本身的锋锐。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声宏亮的当头棒喝。如同霹雳,震得大地摇晃。

    他猛地抬头。眼眸掠过迷茫的神色,喃喃问:“何者为佛?”

    “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是谓佛。”

    “如何成佛?”

    高空的声音回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屠刀?

    他举起手中的剑刃,放在眼前端详,握剑的手松了又紧,始终没有舍弃。

    见他挣扎,吟诵经文的声音顿时变得急了,当头棒喝一声紧过一声,震耳欲聋,不断动摇着他的心志。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拧在了一块,一些混乱的记忆在声响中不断翻腾,使得他的心很乱,很暴躁,似乎胸腔里头潜藏着一头狂野的熊。

    这头熊蓦然仰天咆哮:“别吵了!”

    砰!

    有一些东西掉在地上,摔得破碎。

    他霍然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就站在客栈中,而身傍的那老僧正失神地看着他,神色惊诧。

    刚才陈三郎内心的抗争之强,简直前所未有,老僧操之过急,竟受到反噬,失手将桌子上的一个瓷碗推落在地,四分五裂。

    “你?”

    老僧手指着陈三郎,神态古怪。

    陈三郎目光渐冷,知道差点中了对方手脚,讥笑道:“大师,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都是这么渡吗?”

    老僧合十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贫僧都是为了你好。”

    陈三郎哈哈一笑:“好一句‘为了我好’!你一心一意要渡我入空门,若我剃度为僧,家中老母亲无人赡养,此谓不孝;致使未过门的妻子伤心欲绝,此谓无情;寒窗苦读十数载,满怀抱负,化作云烟……这,都是为了我好?”

    “施主执念太重,罪过罪过!若识破孽障,四大皆空,自然知道贫僧用心良苦,自然可见到佛之所在了。”

    陈三郎缓缓摇头:“大师,那是你的佛。”

    顿一顿,一字字道:“若你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士子纷纷附和道:“哪里来的和尚,快走开。”

    “快走快走,见着秃头,我就晦气。”

    夏禹王朝重释家,不过许多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并不买账,觉得朝廷大兴土木,兴建庙宇是铺张浪费。诸多和尚,每天念经礼佛,不但不事生产,还拥有大片良田,连税赋都不用交。

    如此之下,家国何益?

    这些年来,已有不少大臣上书陈述弊端,要求圣上改革,只是都被无视了;有些敢于直言的臣子还因此掉了乌纱帽,下了牢狱,甚至死于非命。

    对于这个纠缠不清还用阴招的老僧,陈三郎殊无好感,只是碍着人多,有些手段也不好使用出来。

    群情汹涌,老僧瞥了陈三郎一眼,说道:“这位施主,贫僧改日再来。”

    说罢,甩动双袖离开。

    士子们围在陈三郎身边,七嘴八舌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三郎面露苦笑:“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前些日子去山色塔那边游玩,碰到了他,一个劲说我与佛有缘,要让我遁入空门。”

    一位和陈三郎平时相熟的士子打抱不平地道:“荒谬,要不是看这老僧年迈瘦弱,要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众人议论一阵后,逐渐散去,大家只当是一件趣事来谈论,并没有想太多,觉得此事的性质就和在街上走,突然被一位打着“布衣神相”招牌的江湖相士拉住,然后说你“额头朝天骨,面似满月圆,不惜泄露天机,也要算一卦”一般。

    这事传到刚落脚的秦羽书耳中,他微微诧异,心里却怨怪那老僧法力不够,不能渡那个讨厌的家伙入空门去,真是可惜了。

    却说老僧返回山色塔,经过湖面廊道的时候,前面转角处忽然站着一个人,一个道士。

    正阳道长!(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道释之争,八月乡试

    一僧一道,相距站着,不动如山,就像这么多年来,山色塔和正一观的遥遥以对。

    论卖相,正阳道长当然比枯瘦的老僧人要优胜许多。

    正阳道长突然一抬手,忽而有风起,哗啦啦,掠过湖面,掠过水面上的荷花——

    嘶!

    廊道附近一片本来盛放的荷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碧绿的荷叶片片枯黄。

    老僧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双掌合十,然后湖面水声汩汩,形成一阵奇异的波浪,波浪起伏而过,那些枯死的荷花又恢复生机,碧叶宽肥,花朵娇艳。

    正阳道长眉头一皱,踏前一步,风声更大,呼呼吹着,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湖面波浪,被吹散的水花飞溅上来,一些水珠落在老僧灰色的僧袍上,湿润进去。

    老僧叹息一声,手一抖,原本挂在手腕的佛珠散发出一圈淡黄色的光华,祥和而庄严。

    光华现处,风平浪静。

    正阳道长微微“咦”了一声,晒然一笑:“十八年枯禅,终归让你练成了这串佛珠……但是,那个书生是刺史府要的人,谁也不能碰。”

    老僧不置可否:“你是想用刺史府来压我?”

    “可以这么说。”

    正阳道长毫不忌讳,因为他并不愿意此时此地和对方开战,还没有到时候,也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老僧眼皮一垂,显得愁眉苦脸,想了想。这才慢慢道:“我今天就会离开扬州,不过贫僧想。那书生有一天也会离开扬州。”

    正阳道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面色一变:“你一定不肯放手?”

    “他与我佛有缘。佛渡有缘人,这就是我坐十八年枯禅的意义所在。”

    正阳道长眉毛一扬:“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一个快要死的人,怎么会是那个人?”

    “快要死的人?”

    老僧神色一诧,然后像想到了什么,双目一睁,有精光流露:“你妄改天命,就不怕报应?”

    正阳道长冷笑道:“我连死都不怕。怕甚报应?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说着,身形飘然而去。

    老僧面色几度变幻,忽而叹息一声:“观那书生面相,不似短寿之人,时运高得离谱,原来已被圈养,成为资粮,可惜。可叹……”

    一晃,身子凭空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后,湖面整片荷花叶破花烂,狼藉不堪。像是一堆堆垃圾。

    ……

    时光荏苒,已是七月下旬,天气热起来。白天的时候,艳阳高照。晒得人面皮生疼。

    扬州乃江南水乡,水系通达。水边又多垂柳,绿荫成片,倒缓解了这暑天闷热。

    计算日子,距离乡试开考只剩下区区十天了。

    乡试为科举大考,比起童子试来不可同日而语。乡试总共要考九天,分三场,每场考三天。每场之间,相隔休息一天,那么算起来,整个流程就有十二天之久。

    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考试,对于每一位参考的士子而言,都是十分严峻的考验,不仅仅精神上,身体上亦然。在这个骨节眼上,任何的问题都可能让之前所有苦功付之东流。

    府城县城的士子自是早早赶来扬州,养精蓄锐;本地的考生也差不多全部入驻到州郡安排的客栈当中。

    这一次乡试,全扬州具备考试资格的士子有三百多人。这么多人,一个龙门客栈当然无法安排得下,州郡指定的,位于试院附近的足有四个客栈,这时候基本都已住满。

    满员的客栈,反而变得清静。皆因乡试即将开启,每个人心情都开始变得紧张,并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功课温习。有一些经验老道的人,则有所偏重地开始抓题。

    所谓“抓题”,就是揣摩上意,琢磨可能出现的考题,把范围缩小了,然后侧重攻读那方面的经义。要是最后真得估中的话,就跟走了狗屎运一般,最后十有七八可能中举。

    时间变得紧迫,士子们有时候吃饭都让小二送到房间里来,就为了节省跑出去的功夫。

    倒是陈三郎,基本每顿都要出去吃,哪怕一个人也无所谓——前世的一些经验告诉他,每逢大事有静气,方是正道。临场发挥,越是紧张越不能出成绩。

    对于这场乡试,其实他颇有自信,命气时运那些不说,绝无多少问题,但只凭这个,也断然不能成事。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他的身体越发好起来,体力坚持,绰绰有余;至于精神上,由于《浩然帛书》的缘故,更是他目前最具优势的方面,饱满而坚韧,过目能不忘。

    这几天,原本陈三郎还担心那神经兮兮的老僧来纠缠不休,可没有见到对方现身,倒省却一件烦心事。要是这老僧再来,真忍不住要飞剑刺他了。

    老僧不来,乐得耳根清净。有时候万籁俱寂,坐在床上静思,回想被老僧一指点印堂时出现的幻境: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下手中长剑……

    那时候的一点执念,究竟因何而生,却无法说得明白。

    是因为恐惧?而或怀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我不愿意呀!

    记忆里有一副极其出名的偈语: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之?

    要是让自己回答,肯定是:“不可忍,无需忍,何必忍?”

    如果左脸被打了,又得送出右脸去给人再打,那这人做着有甚意思?不开心,立地成佛也不会开心。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执念,匣中小剑蠢蠢欲动,房间为之一清,一丁点蚊虫的痕迹都没有——自从他住进这个房间,那些蚊虫便逃跑得无影无踪了,顽冥不灵的,也已被无形剑气灭杀干净。

    夏天,房间没有蚊虫,这个异状被一些串门的士子发现,感到惊诧不已。他们的房间里头,每到晚上,点起灯火,立刻就嗡嗡一大片。点燃艾叶之类,根本无法杜绝;有条件的,点得起熏香,但效果也一般。要想不被蚊子咬,最好藏进蚊帐里头。但那样的话,热死个人了,很难专心读书。

    相比之下,陈三郎最是逍遥,搬一张凳,坐在窗前,月光皎洁的话,连油灯都免了,时或凉风习习,不亦乐乎。

    八月,月光很好,入秋的气候,晚上微凉。

    三天后,乡试开考。

    ……

    科举取士,事关朝廷人才选拨,慎之又慎,严之又严。童子试那些尚显宽松,到了乡试,立刻变得无比严厉。考场纪律那些不用说,乡试主考,为防舞弊,就不归地方州郡管,而是朝廷直接选人担任正副主考官,分别提前奔赴各州郡来。另外当地州郡也会派遣出一些人,负责配合正副主考官工作,共同组成一个监督考试,审阅试卷的机构班子,称之为“帘部”。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出行、祭奠;忌嫁娶。

    清晨,一队人马来到扬州试院,两排甲士,全副武装,中间抬着十几顶轿子,最前面开路的,则是八骑彪悍骑兵。其中又有人敲锣打鼓,鸣声开道。

    这是前来试院参加入帘上马宴的帘部大小官员。帘部有内外之分,外帘主监察,维护考场秩序,防作弊;内帘官则进入试院后堂;随即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了审评试卷外,不能闻外事。

    试院周边的客栈,士子们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纷纷好奇地站到窗前观望,有些人甚至跑出去,站在路边上看。

    龙门客栈门口,士子蜂拥着,看得入神。

    陈三郎也在其中,他身边一位士子,面皮老成,留着短须,指着行伍中最前面的一顶大轿子,说道:“道远你看,那轿子里坐的应该就是本届秋闱的主考官苏大人了。”

    这苏大人,名“明”,字“燕然”,进士出身,一直在翰林院任职,翰林院虽然是清流所在,有职无权。但谁都知道那里是王朝人才后备基地,一旦有机会,外放最起码也是知府,内迁的话,不是侍郎,便是监司。

    苏燕然这次深得朝廷器重,到扬州主持今届乡试,可想而知,当完成任务后回京述职,不用等多久便会出任实权官了。

    陈三郎问道:“老周,你对苏大人有何了解?”

    这老周,是他在客栈中相熟的一名士子,姓周,字“何之”。彼此经常一起吃饭,其性格宽厚,不过仕途不佳,这一届,已是他参加的第四届乡试了。

    四届十二年,老周今年四十五岁,换句话说,他是三十三岁的时候参加的第一届乡试。若这一届再不能中举,只怕科举之路越行越窄,再无前途可言。下一届,以他的年纪,连取得乡试资格都难说。

    叹了口气,老周道:“据说这苏大人颇为耿直,素有清誉……呵呵,其实跟咱们没关系,考好试,才是根本。否则的话,就算你打探得再清楚,你也没机会跟大人们说话,又有何益?”

    闻言,周围的士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面色一紧。

    明天,第一场乡试便要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乡试开考,考题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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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扬州城被一层薄雾笼罩住,显得冷清。不知哪个角落,蓦然一声雄鸡啼叫,划破了这天地间的寂静,然后第二声鸡啼,紧接着第三声……

    雄鸡一唱天下白,整个扬州城就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一下子热闹起来。各行各业的贩子纷纷起个大早,挑担着货物离开家门,奔赴上街,要抢得摆摊儿的好位置。

    不过他们今天发现,一群群青衫儒巾的士子起得比他们还要早,成群结队地涌向试院。

    今天是乡试开考的大日子呀。

    人的一生,数十载春秋,成千上万个日子,对于这个世界的读书人而言,乡试开考的日子无疑是极其重要,绝不能错过的。

    龙门客栈,人声鼎沸,一位位士子离开,前往试院。

    三楼房间中,陈三郎早就起身,洗漱完毕,静静坐在窗前,神色沉静,望着窗外的景象,望着洪流般走向试院的士子考生们。

    紫檀木剑匣摆放在桌上,一动不动——乡试检查极其严格,考生连考篮都不能带进去,文房四宝之类,也是考场上发放。可以说,每位士子除了身上穿着的衣衫服饰,其他杂物一概不能携带。

    考试规矩早就公榜示众,各项纪律要求三令五申过了,有违反者,一旦在进入考场的过程中被搜出,哪怕这些杂物与作弊无关,也会被认定违规。然后驱逐出去,取消考试资格。甚至还会上黑名单。以后想再来考都难了。

    所以剑匣不能带,得留在客栈中。

    没有小剑陪伴。莫名有些不习惯。

    笃笃笃!

    敲门声起,老周在外面叫道:“道远,好了没,咱们走了。”

    陈三郎应道:“就好。”

    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起同行的,还有两个士子,其中一个叫“古临川”,却是老乡同窗来着,同样来自南阳学院。

    四人来到试院外。见到黑压压一大片人,将试院外的广场站得满满当当。

    广场之外,便有维持秩序的兵丁巡逻,口中不停吆喝:“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广场。”

    所谓“闲杂人等”,便是跟随士子而来的书童侍从,以及家眷等人。扬州本地士子为数不少,因为地方近,自然有家眷送考;而一些出身大户的考子。身边也会有书童伴当,跟随侍候着。

    这些人,只能送到广场外面。

    找块空地站了一会儿,时辰到。一声锣鼓响,终于开始检查进场了。

    由于检查严谨细致,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连头发都得解开披散,耗费时间不少。故而必须尽早进行入场事宜。

    进场规划成六个甬道,分成六条队伍。这样的话,能大大节省时间。

    陈三郎排着队,约莫小半个时辰轮到他了,接受检查,顺利通过。考号在检查的时候发放,入场后对号入座即可。

    州郡的试院,比府城试院要大上两倍,考舍建立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里面空间也比较大,起码能让一个人躺着睡觉,两只脚能够伸得直。开玩笑,每场考三天,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若是像笼子般窄小,这人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

    考生依照号数进入考舍,当即有考场执事从外面扣上木栅门,看上去,倒有几分坐监狱的模样。

    难怪常有人说:考场如牢了。

    早上没有在客栈吃早餐,肚子饿得咕噜噜响——乡试期间不在外面饮食,是一条不成文的惯例,起源不可稽考,主要是为了预防吃错东西,而或防止被人动手脚。

    因此大部分考子都忍住,等进入考场后,再接受饮食。

    等所有考子入位,又有专人进行核查清点,最后得出结果,高声宣布:“扬州州郡获得乡试资格士子共计三百六十八人,实到三百二十六人,有四十二人缺席,时辰已到,考场落闸,不到者作取消资格论。”

    陈三郎听着,倒不觉得奇怪。这么多人,有一部分人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无法进场考试,每一届乡试都会有。或者实在筹措不到盘缠,或者生病,还有的在半路遭了祸害……

    陈三郎刚到扬州,在码头坐马车入城,就差点遭到毒手,换了别的文弱书生,岂不就冤枉而死了?

    清点完毕,核对了名单,主考官苏燕然下令,可以发放饮食,以及文房四宝了。

    早上的饮食很简单,清一色肉饼和清水。说是肉饼,其实肉少面多,糅合些肉,主要出自营养上的考虑;至于文房四宝,属于制式物品,每个人所领到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数量也一致。不过如果考试过程中,损耗过度,笔墨纸张不够用,可申请拿多一份。

    每一场,最多只能拿多一份,还不够用的话,这试就不用考了。

    因此,在这些用度之上,必须十分谨慎,提笔落墨,不能随便挥写。

    拿到文房四宝,小心翼翼放在一边;然后拿起肉饼和水,大口吃喝。

    陈三郎对于饮食,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眷恋,可以不讲究花式,可以不计较成分,首先必须管饱。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山珍海味上桌;没有条件,粗茶淡饭也能果腹。

    吃饱喝足之后,静静坐着,等待考题公布。

    今天是乡试第一场,按例考四书题三道、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篇,一共有八道题,数量可不少。而四书题每题字数不得少于三百,经义题不得少于五百,加起来,一共最少也要写三千多字,这在精简婉约的古文世界里头,字数相当可观了。

    当然,相比于形式上的讲究,内容上的贴题,字数反而不值一提。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有执事发放试题,所有题目都印在纸上,每位考生被发一张,拿在手里端详。

    接过考题,陈三郎抬头看去,见着八道题目,道道分明,四书题和经义题先放到一边不去理会,首先是看起五言八韵诗来。这诗颇对格式韵律要求十分严苛,一字一句都不能有错,错了的话,分数大减。

    见这题目,他第一时间便想起一首极其有名的试贴诗:《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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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介绍:
八方乱,国将亡。 百姓号哭于野,妖魔披衣冠据庙堂。 弱冠书生,何去何从? 仗剑而起诛鬼魅,提笔静坐写文章。 手握乾坤,斩邪留正—— 一曲《正气歌》,浩然起苍茫。 %%%%%%%%%%%%%%%%%%%%%%%%%%%%%%%%%% 南朝书友群:200702009,热烈欢迎新老读者加入,聊天打屁有乐子,内涵杠杠的!斩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斩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斩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