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平镇
天平镇比太平镇略小,是四平县四镇之一。小镇卧在一条山谷中,一条大街横穿东西,两头建有寨堡,有兵丁持戈守卫着寨门。
这是名符其实的一处边陲小镇。
街上赶场的山民衣着各异,神情中透着质朴。长有两三里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人等来往不绝。一条长街很热闹。
走在街上,林一不由得想起老卢来。记得老卢说过,他儿子就在这天平镇的一家铁匠铺里,能借此机会去看看就好了。
“到了!就这儿!”林开渠乐呵呵的大声说道。
林一闻声抬头,面前是一家药铺。他把身上的背篓取了下来说道:“叔父,我去街那头看看,寻访一位熟人,一会就回来。”
“成!你去吧!”林开渠爽快的答应。
“哥快些回来啊!”翠儿冲着林一摆摆手。
林一笑着点点头,自向街东头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看,走了不远,就见街北一处很气派的店面——肖记玉器店。林一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肖掌柜。萍水相逢之后,不过是缘来缘散,没必要有过多的交集。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各色的小吃摊前围满了人。
捏糖人的担子前,几个孩子瞪大眼睛,垂涎不止……
市井百态不一而足。
渐渐走至街尾,林一的耳中传来“乒乒乓乓”的击打声。他循声望去,一家铁匠铺子出现在前面。铺子不大,铺子前的铺板上,摆列一排排的犁头、锄头类的铁器;一旁的木架上,还挂着一些刀具。
铺子一角炉火正红,一个二十五六的汉子,褐红的脸膛,浓眉大眼,光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正奋力挥锤击打。
随着乒乓之声,火星四溅。
趁着打铁的汉子擦汗之际,林一笑着喊了一声:“卢大哥!”
那汉子闻声抬头,面露惊喜。他把手里的铁块往炉火里一塞,大声道:“这不是小一吗!哈哈!又长高许多呢!我爹昨儿还念叨你,快来——!”
爽朗的笑声未落,这汉子挥动结实的手臂,冲林一招呼着。
这汉子就是老卢的儿子卢猛,性情豪爽,很讨林一喜欢。
卢猛把林一带到店铺后的小院,见到正抱着孙子的老卢,自有一番惊喜,二人见面叙话不提。
……
且说林开渠带着翠儿走进药铺,里面抓药的看病的人还不少。坐堂的老先生正闭眼苦思,一旁的病人满脸的焦急。店铺里的伙计也在忙个不停。
林开渠父女二人,拎着背篓立在店铺中,很是碍眼。一个身着长衫,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弱男子,从高大的柜台后走出来出声问道:“你等是卖药材的?”
他声音尖细,吓的翠儿一跳,忙躲在爹爹的身后。
“掌柜的!在下来贵店卖过多次草药的。”林开渠忙点头,陪着笑脸。
瘦弱男子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伸手招呼一个伙计,吩咐道:“带他们去那边吧!”
一个伙计跑过来,把父女二人带到一旁点检药材。林开渠把背篓里的草药小心取出,放在地上摊开。这个伙计手里拿着杆秤,另一个小伙计手里拿着笔和账本,也走了过来。
“祁婆藤斤半,叶少藤湿,减二成,计一斤二两。”拿秤的伙计一边翻*弄地上的草药,一边拉着懒懒的长音报着斤两,拿笔的伙计一旁飞快记录着。
“石合草二斤三两,叶小而根潮,减三成,计一斤六两……山甘草……减一成,计一斤二两……”
林开渠面带讨好的呵呵笑着,只是神色有些不安的盯着那个报数的伙计。
翠儿小嘴巴撅了老高,愤愤不平的拿白眼瞅着这两个狠心的伙计。这些都是自己亲手晒干了的上好药材,怎会到了对方的眼里,会变得如此不堪呢!
“咳咳!掌柜的在吗?”
一个沉闷的嗓音从门外响起,带着浓重的痰音。
随即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摇晃着身躯出现在门口。此人二三十岁的年纪,面色苍白,眼袋浮肿,一双死鱼眼里泛着青白,目光呆滞无神。
“不知李公子有何吩咐?”掌柜的面上挤出笑容,紧走几步迎上前去。
李公子眼睛一翻,哼了一声。此时又从这李公子身后闪出二人,一长脸一圆脸,都是神情横戾之徒。
“我家公子有些劳累,上了痰火,快去弄副去火滋补的好药来!”长脸汉子扯着破锣嗓子吩咐道。
“有请李公子一旁坐下,稍待片刻!”掌柜的忙不迭的吩咐伙计,而后又陪着小心欲引对方到一旁落座。
李公子扫视一周,神色厌恶。他不理掌柜的,自顾立在铺子当间不动。有拿药看病的,都小心从旁边绕过。
掌柜的笑容难看起来,只好无奈的干笑几声,伺候一旁不敢多言。
而此时,两个伙计也收好了草药,正为林开渠算账。
“一共二钱三分银子,拿好了!”伙计说着,把一小块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往林开渠怀里一塞,就拍拍手让他们离去。
“嗯!好的,多谢了!”林开渠小心把银钱揣入怀里,就低头往外走。他走了两步还不放心的回头找女儿,尚未看清身后的翠儿,就觉得一股大力撞向自己胸口。
林开渠不由得“哎呦”一声,翻倒在地。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透不过气来,这才一手捂着胸口,惊诧的抬起头来。
一个长脸的汉子正挽着袖子,凶神恶煞般盯着他叫嚣着:“山里人,眼瞎啦——!”破锣嗓音在屋里震响。
低头看着胸口的鞋印,林开渠知道是被人踹了一脚。见那三人气势骇人的模样,知道自己惹不起。他缓了口气,陪着笑脸:“没看见几位爷,得罪,得罪了!”
翠儿跟在身后,也没看清爹爹怎么得罪人家了,就被人一脚揣倒。她急的小脸通红,忙拾起背篓,搀扶爹爹站起来。
“哼!呸——!”李公子的死鱼眼一斜,一口浓痰就吐到林开渠的身上。
“这是公子的补药,请拿好!”掌柜的已经送上一包包好的药,身后圆脸的汉子伸手接过。李公子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谢啦!掌柜的回见!”他懒懒的一挥手,就欲转身离去。
“你别走,凭什么打我爹?”
翠儿心疼爹爹,为爹叫屈。这些人怎么这样不讲理,无故打人还侮辱人。她心急之下,顾不得别的,就冲上前去,要拉住李公子评理。
一屋子的人都眼睁睁看着这一出,没人敢出声,掌柜的也紧揪着山羊胡子,暗自摇头。
“刺啦”一声裂帛声响。
李公子停下脚步,瞪着死鱼眼看着身后。他的丝锦长衫从后腰处被撕开了一道长长口子。
满屋子的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出。
本来一股子狠劲的翠儿,也被自己吓傻了。
翠儿本想拉住李公子论理,没想这天热,衣着也薄,谁想一扯之下,撕破了人家的衣衫。
李公子浮肿的眼袋抖动了几下,眼神透着一丝邪光。他上前一把攥住翠儿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公子这身锦袍值纹银十两,拿钱陪我吧!”说着嘴里发出嘎嘎的笑声,想必是知道这乡下丫头赔不起。
那两个随从,也怪模怪样的笑起来,不无戏谑的斜起眼光,带着恶意瞅着这个俊俏的小丫头。
“我没钱,我……你凭什么打我爹?”翠儿又急又气,却是挣不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没钱?”死鱼眼闪动几下,李公子怪笑了一声:“那就拿你抵账了。李四,给我把这丫头带走!”说着把翠儿往长脸汉子身前一推。
叫李四的汉子,露出谄媚的邪笑,上前伸出铁箍一般的爪子,紧紧抓住翠儿就往外走。
李公子眼中透着一丝淫邪,自言自语道:“小丫头的模样还算周正,养几年说不准就是个美人呢!”
“爹——!”翠儿哭喊着挣扎,小脸上挂满了泪水。
“放下我闺女!”
林开渠发出一声怒吼,红着眼睛冲了上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然如此忍让,竟然还会搭上自己的翠儿。
翠儿是自己夫妇俩的命*根子,眼看翠儿哭喊,林开渠心都被撕裂了。他再也没了老实人的模样,完全是要拼命的架势。
李公子与李四一起带着翠儿就往外走,圆脸的汉子却闪身挡在后面。他嘴角挂着冷笑,根本未将这山里人放在眼里,伸手搭住对方的手臂,借力往外一带,口中还不忘嚣张的大喝一声:“给我去吧!”
情急之下的林开渠,哪里是这汉子的对手,被冷不防的抛起来,直摔向门外。
林开渠心里只有翠儿,只想救回翠儿,心急如焚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被这圆脸汉子随手摔出一丈多远,跌倒在门外的青石街道上。他闷哼一声,一时竟然爬不起来。这一下摔的不轻。
药铺子里突然摔出个人来,吓得街上的行人闪到一边,一个个惊愕不已。
“爹——!”翠儿挣扎不停,却挣脱不了李四的双手,只能拼命哭喊。
李公子的眼眸中,难得浮出一线神采来。他与李四二人,带着哭喊的翠儿,对地上的林开渠和围观的众人毫不理会,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叱喝:“给我站住!”
李公子满脸的不耐烦,吊起眼神,猛然转过身来。
他正待发火之时,却半张嘴巴愣住了……
第三十一章 李公子
李公子转过身来就要发火。他想不出在这天平镇上,还有谁敢冲自己大呼小叫。可眼前所见,让他惊愕不已!
只见一个衣着破旧的乡下少年,手抓住李二的手腕,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李二疼得脑门子上冷汗直落,咧着嘴巴直抽抽,来不及出声讨饶。
少年的身后,还跟着那个捂着胸口、眼含怒火的山里人。
“快给我放开李二,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公子虽不知少年来历,却也猜出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定是与那个山里人是一伙的。这李二身上有些拳脚功夫的,怎么就被一个少年抓住不能动弹呢?不管怎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山里人敢与自己作对,岂不是狗胆包天吗!
“哥——救我!”翠儿喊道。
这少年就是林一。他在街东头,与老卢爷俩说了会话,询问了一下彼此的近况,见老卢叔过的还不错,也就放下心来。
唯恐叔父等急了,林一也就没做耽搁,便告辞离开了铁匠铺子。谁知他刚至药铺门前,就见叔父被人摔出门口。
林一忙将叔父搀扶起来,见其并无大碍,心下稍安,不待细问缘由,却见李公子要将翠儿带走。他情知不妙,一把抓住随后的李二。
这才转眼的工夫,叔父与翠儿便遭了这份罪,让林一心中不安之余,脸色阴沉起来。
林一抓着李二不撒手,听叔父三言两语道出了原委,他不由得强压怒火,冲着哭喊的翠儿咧嘴笑了笑。
见哥哥神色如常,还能露出笑容来,翠儿感到心中的恐慌也少了许多。
“臭小子,李公子的大哥就是镇守李大人,识相的乖乖放了我二哥,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手里抓住翠儿的李四,出言恫吓。
“是吗?”林一下巴微抬,脸色一沉,嘴角露出讥诮的冷笑,随即手上用力。只听得李二的手腕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啊——!”李二一声惨呼,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叔父与翠儿,乃是自己在这个世间仅有的亲人,岂能让人欺辱!林一的笑容尽褪。他目生寒意,随手丢下李二后,不急不慢的向前走去。
街上的围观者一片骚动,忙向一旁闪避,无不瞪大眼睛看着这乡下少年。
好好的手腕就这么被生生捏碎了,这少年着实让人生畏。
“你……你不要过来!”李公子面色大变,不由腿脚发软,向后退去。
街上围观众人只见那少年走了两步,身形已直接越过了李公子,到了李四面前。后者还当自己眼花了,一时不及反应,手里抓的翠儿已经到了对方怀里。
李四刚想发怒,却见对方眸光如锥,盯得人心里发慌。尚不及多想,一只手掌带着风声便向脸上扇来。他想躲,可就是躲不开,耳中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脑袋‘嗡’的一下,自己已腾空而起。恍惚中,还能看到几颗碎牙带着血丝飞出来。
李四被一耳光扇飞了出去,足有三丈多远,才“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眼见着也是昏死过去了。
四周围观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这乡下少年,腰里还有个酒葫芦,分明是个寻常的山里小子。谁知下手却如此迅疾、狠辣!不过,大伙儿却也对李公子这样的恶人得到惩治,暗自称快!
“小子,你有种就别走,我大哥不会放过你!”李公子色厉内茬喊道,死鱼眼直抽搐,腿脚不停颤抖,跌跌撞撞向一旁窜去。
林一冷冷的瞥了一眼李公子,皱起了眉头。他将翠儿送至叔父的身边,小声的耳语几声。
林开渠神情焦急的想说什么,林一已经转身,缀在李公子身后去了。
……
镇东头有一所大院子,门前几个兵丁懒散站在门两旁。
离着远远的,李公子如同见了亲人,脚下也轻快了许多,忙不迭的奔到门前,回头指着紧随不放的林一,气急败坏的对兵丁嚎叫了几句,就吓得跳进了院子。
林一跟至院门前。兵丁手持长戈利矛,要拦住来者的去路。谁知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几个兵丁面面相觑之后,才咋呼了一声,往院门跑去。
院内,林一淡淡的环顾四周。此处是个很宽敞的院子,李公子正面对着一位带刀的魁梧中年人,在不停的诉苦。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晓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手持兵器的兵丁,正从院落各处不断涌出,转眼将林一围在中间。
中年人不耐烦的狠瞪了李公子一眼,嘴里骂道:“你成天给我惹事!这样大的年纪还不通晓事理,整日里胡作非为,趁早给我滚回老家去!”李公子满脸惧色,诺诺不已。
中年男子训斥完李公子,一双虎目盯向林一。他见到对方不过一个乡下少年,身陷兵丁的重围之中,面对着明晃晃的刀枪,竟也神情坦然,神色不由得怔了下。
作势轻咳了一声,中年人声音洪亮的说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镇守府?”
“哦!你就是李镇守吧!”林一神色不改,反问了一句。
“不错!正是本官。你无故出手伤人,即使是山民村夫,也应知天理、守国法,你可知罪?李镇守先声夺人,摆出了官威。
“哼!你兄弟借你威势欺压百姓,无故伤人,强掠民女。难道你李镇守就可以回避天理,不尊国法不成?”林一不卑不亢的说道。李镇守气势一滞,深知自家兄弟为人的他,不由得锁起了眉头。
李公子急忙大叫:“你个臭小子,满口胡言,本公子不曾招惹你,为何要打伤我的手下?”
“打伤我叔父,掠我妹子,还未曾招惹我?”林一冷声说道。
“是那个小丫头撕烂我衣衫。大哥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衣衫,可是值十两银子呢!”李公子在一旁直跳。此时的他,全没了在药铺里的盛气凌人,死鱼眼也直忽闪起来。
“住嘴!”
看着自家兄弟不争气的模样,李镇守呵斥了一句后,又是眼睛一瞪,冲着林一喝道:“把你姓名居所报上来。无论如何,你这乡下小子,擅闯镇守府,已是犯了大罪!”说着,他手一挥,四周兵丁围了上去。
传言中,官字两张口,还真是如此!
林一的心中感到很无奈。若是此事不能善了,叔父一家便要受到牵连。而对方依仗着官威权势,也根本未将自己这个乡下的小子放在眼里。
可怎不能将这些人都杀了吧!
看着围上来的兵丁,林一的眼瞳一缩,心中隐有杀意渐起。他不嗜杀,可为了至亲的安危,他要有所作为。
林一的目光一寒,身形一动,原地不见了踪影。
院内却突然刮起一道旋风,随即又接连响起一片“噼啪、嘡啷”声,不过几个喘息间,那些兵丁已然两手空空,一个个恍如雷击般的呆立不动,惊骇莫名的看着散落一地的兵器。
清风倏然化作一道人影,直扑李镇守兄弟二人。吓得李公子大叫:“啊——是人还是鬼?”
异变陡起,李镇守忙要拔刀,谁成想“锵——!”的一声,钢刀自个儿脱鞘而去,被那个闪现出身形的少年随手抓住,惊得他倒退了一步。
林一手持钢刀,冷冷的注视着李镇守。他手臂一振,“嗡——”
刀身震动,又是“嘭”的一声,精钢打造的刀身,随即被震碎千百片,飞舞了出去。
一阵‘噼噗’声过后,阳光下,地上一片钢铁的碎芒,耀动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兄弟强掳民女,罪该万死!惩治了他两个手下后,我本不想多事。而你兄弟却要挟相逼,故前来讨个公道。未料李镇守官德不修,言行乖张,令人心寒!本人就在此处,如何问罪,还请李镇守自便!”言罢,林一背起双手,仰首望天,傲然无语。
“老天!,这是什么轻功啊!”
“江湖中最高明的轻功不过如此吧——!”
“凭空剑就飞过来了,这可是江湖绝顶高手啊!”
“你懂什么,这是真气外放!”
“这才多大年龄啊,咱们算白活了!”
“只有天龙派里才有这样的高手吧!”
院内兵丁已被林一的身手折服,纷纷惊叹不已!
李公子早已呆若木鸡,楞在当地。
李镇守面色急转,心下惊骇莫名。真人不露相,这么一个乡下小子,莫非是那不世出的高人?如此神乎其技,要杀了院子里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啊!
许久,李镇守才让心神安稳了一些。他紧走几步,挤出些笑脸,抱拳施礼:“小兄弟真是高人大能!李某眼拙,得罪了小兄弟,还望小兄弟大人大量!”
李镇守一把拉过李公子,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喝道:“还不快给小兄弟赔礼!”
李公子被猝不及防的两个耳光扇的一愣神,捂着腮帮子正要哭号,却见大哥正暗暗对他使眼色。
兄弟俩未必是心有灵犀,李公子却是知道不能忤逆大哥的意思,只能上前弯腰拱手不停,哭丧着脸,说道:“都是在下鬼迷心窍,得罪了小兄弟!在下认打也认罚,还请小兄弟恕罪!”
林一抬眼打量李家兄弟二人,见其神情不似有伪。他眉梢扬起,正色告诫道:“胆敢招惹我的家人,便要有死的觉悟!”
李公子闻言,吓得脖子一缩,向后挪动了一步。
李镇守神色尴尬,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不无诚意的俯身说道:“这是在下的一些心意,为我不成器兄弟的浪行,聊做一点儿补偿,还请小兄弟成全!”
林一嘴角翘起,冷哼一声。他摇摇头,转身大步离去,远远丢下一句:“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罢。下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望李镇守好自为之!”
见对方身影远去,李镇守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见李公子还是眼珠子乱转,却是十足的懵懂未知状,他不由得怒道:“你明天就滚回老家去,别在这里替我惹事!”
“这才多少日子啊,就赶我回去。李二与李四都被这臭小子打伤了,大哥你也不追究!”
李公子苦着脸埋怨道。
“我都被你气死了!你一个年近而立的人了,不仅一事无成,还成天的吃喝嫖赌,到处惹是生非!”
李镇守挥手让兵丁散去,又指着李公子教训道:“我从军多年,见过无数的江湖高手,不过如此般的少年高手却从未见过。山野村夫中,鬼晓得藏有多少世外高人呢!这些人得罪不起,不然身在边疆之地,你死了都白死!这少年动如鬼魅,迅如奔雷,真气可摄取我的腰刀,并震得粉碎。我天平镇兵丁加起来也拦他不住啊!不是大哥我见机得快,或许你我兄弟今日就遭大难,都是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召来的祸害,哼!”
骂完了,李镇守丢下唯唯诺诺的李公子,招手喊来两人,嘱咐今日之事严禁外传。
第三十二章 天地至情
林一走出镇守府,看到叔父与翠儿在远远等候,他微笑着摇摇头。叔父并未依照自己的交代先行离去,看来他还是对自己的侄儿放心不下。
“哥!你没事吧!”翠儿带着一脸的泪花迎了上来。林开渠也是满脸的关切之意。
林一对着二人说道:“叔父与翠儿放心。李镇守已经答应不再追究此事。只是我回来的晚了些,让叔与翠儿受了委屈!”
“无事就好,叔身子硬朗,摔一跤没啥的!没啥的!”林开渠忙宽慰着小一。
林开渠被踢了一脚,摔了个跟头,当时爬不起来,而乡下汉子身子毕竟熬打过,歇息一会,竟然没什么事情。不过林一出手就把李二与李四打的昏死过去,让爷俩担心不已。对方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轻易得罪不起的。
而林一则要将此事作个了断,不能因此而牵连叔父一家。
独自一个人去寻人家论理,要独自面对那么多的兵丁,说实在话,林一的心里没底。可总要免除叔父与翠儿的后顾之忧才好。故此,镇守府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走一遭。他不能守护亲人一世,却要让亲人一时无忧才好。
若是李家兄弟真的不讲道理,尚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还好,林一出手便震慑了全场,并让李镇守熄了多事的念头。今日之事,也算是有惊无险吧!
林开渠与翠儿正惴惴不安,见到林一完好无损的走出了镇守府,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只是不知,让人畏惧的镇守是怎么答应不追究此事的。林开渠也不好细问,心下却是对侄儿的本事惊叹不已。
“翠儿,饿了吧!哥带你买好吃的去!”林一拉住翠儿的手向前走去。翠儿欢快应了一声,林开渠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叔侄三人一直过了午后时分,才回到小天坳。背篓里装满了肉食,布料,还有林开渠买的一些纸钱香烛。而张氏依然带着紧张模样坐守门前,见爷仨回来,才放下了心事。
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翠儿上前抓住娘亲的胳膊,绘声绘色说着一路发生的事情。
张氏把新买的花布扯在翠儿身上比划着。听到翠儿说道惊险处,她一把搂住女儿,惊呼不断。听到最后化险为夷时,这妇人已是目悬泪滴,紧紧拥住女儿,再不舍得撒开手。
林开渠一旁憨憨笑着,满目的慈爱与满足,乐呵呵的看着娘俩。
见婶娘与翠儿如此的亲昵!见一家如此的和睦快乐,林一微微笑着,颇感欣慰,心底却滑过一丝怅然。
林开渠挽个竹篮,装上香烛,拉着侄儿,向村南头的一处山坡走去。
不明就里的林一,只好默默跟在后面。走了不过两里远,来到一处山脚下,眼前出现一处坟冢,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林开渠回头看了一眼侄儿,叹口气。走至坟前,他放下篮子,取出香烛。
坟堆上青草萋萋,坟前没有墓碑。
林一咬着嘴唇,愣愣呆立。
“孩子!这里就是我大哥与大嫂最后安歇的地方,你爹与你娘就在这里。”林开渠沉重的说道。
“大哥!大嫂!小一回来看你们了,你们看看啊!小一都长这样大了!”林开渠咧咧嘴想做欣慰状,可嗓音哽咽,眼圈已然红了。
林一兀自一言不发,慢慢跪下,磕了三个头。
“叔父!您先回吧!我想独自呆一会。”林一淡淡的说道。
林开渠怔怔的望着跪着的侄儿,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离去。走了老远,他还不住的回头。
林一没有起身,缓缓爬行了两步,背靠着坟堆,黯然坐着。
自己的背后就是爹娘,从未有过的感觉,战栗着弥漫了整个身心。
若是爹娘还在,自己也会如翠儿般无忧无虑吧!早年爹娘遭难,一定是不顾一切才护得自己的性命!在爹娘的心中,自己比他们的性命还重!叔叔与婶娘对翠儿那般的溺爱,爹娘同样会如此疼爱自己的!
可是……可是自己再也没有了爹娘,连爹娘的模样,也只是模糊的出现在梦中。
自己就这样永远,永远失去了爹娘!
爹……娘!小一多想被你们搂着、疼着、爱着,就如翠儿那般……
林一翻身趴在坟堆上,就如同在爹的背上,在娘的怀里。
他肩头一阵阵抽动,悲恸的哭咽声不断传出。
娘——你再抱抱我!爹——你再疼疼我啊!我想爹娘呵——!
郁积已久的思念,沉淀已久的亲情,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从未被父母疼爱过。如今,自己是如此渴求这种感觉!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
原来唯一的亲人是师父。师父有时严厉,有时宽纵,却将他抚养长大,给了他所知的最为真挚的呵护与关爱!如今见到了叔叔与婶娘,见到翠儿对自己由衷的亲情,见到叔叔一家的天伦之乐。林一才知道,这个世间,还有一种天地至情,还有一种父母之爱!
这爱是如此的深重!是如此的幸福!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林一才知道,自己的失去是爱中之殇!殇中之重!这是一种永久而无法弥合的痛!
午后的阳光下,坟冢青青无语……
这是林一与爹娘最近的距离,也是林一与爹娘最远的相隔!
过了很久,已入夏的阳光也失去了炽烈。
林一仰靠在坟堆上,一动不动,犹如靠在爹娘的身边。他的双颊还带有泪渍,神情多了份安详,眼中却带着一丝茫然。
心中对这山村的安宁竟多了一分依赖。以后就在此处陪叔叔与翠儿也挺好,还能天天看到爹娘。或许自己有能力守护这份安宁,让叔父一家永远平安的过活下去,让翠儿永远开开心心的。
想象着叔父一家的美满和睦,想象着翠儿的可爱,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拥有眼前的一切,或许比失去永远时的遗憾要好吧!
这样想是对还是错呢?
林一渐渐神游天外……
“若因失去而裹足不前,此生又能得到多少呢?”一声悠悠的叹息传入耳中。
“苏先生——?”林一慢慢起身,疑惑的看着珊珊而来的老者。
苏先生温和的笑了笑,浑浊的眼神让人有看不透的深邃。
“小兄弟,为人子,怎样才算孝道呢?”
林一怔了怔,迟疑着说道:“不敢当苏先生如此称呼,叫我小一就是了。”
他回首看看身后,语气带有哀伤说道:“恕小一驽钝粗俗,不过小一想,能承欢父母膝下就已经很好了!”
苏先生走上山坡,手扶长髯,端详着林一,轻声说道:“为人子,行孝道,始于事亲,终于立身。也就是说,父母在时,要好生侍候,这是为人孝道的开始,而好好的活着,成就一番精彩,也是对父母的孝道啊!”
“我守着山村,守着叔叔一家好好过活,难道不对吗?”林一迟疑了下,轻声说道。
“呵呵!小兄弟说的不错。无欲无求也是一种活法,谁又能说不对呢?”苏先生温声笑道。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与其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苏先生目眺远方,沙哑的嗓音悠悠。
林一不解的挠挠头。苏先生伸手前指,问道:“你若登上此山之巅,会怎样呢?”
“视野开阔,会看得更远!”林一回答道。
“是啊!不登上高山,又怎知山之高远!不是鸟儿,又怎知这天地的远阔!又怎知飞翔的愉悦呢!小兄弟,你不属于这山村,你应属于这山巅,你应属于这天空!穷尽一生守护这山村,与蒙鸠错巢何异?与雄鹰折翅何异?”苏先生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他眸光犀利,紧紧盯着林一。
林一惊异地看着苏先生,退后两步,满脸惶然。
“小一本是山野莽夫,蒙先生贵眼高看。然小子实在驽钝愚俗不堪,实不知先生所言何意?”林一低头谨慎道。心中却是钵钹乱响,翻江倒海一般。
“哈哈——!”苏先生仰首长笑。少顷,他温和的说道:“老夫苟活一生,却也阅人无数。小兄弟虽衣衫敝旧,却眉目清奇,身上少有烟尘之气。就是一些多年修道之人,也是比不了小兄弟的这份脱俗与淡然!小兄弟绝非常人!”说完,眼含笑意,意味深长盯着林一。
见对方依旧低头踌躇不语,苏先生接着又说道:“老夫相信,小兄弟不会因悲恸而失去志向,若你双亲在,也不愿看到你因境生异而懈怠。须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持之以恒,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林一沉思良久,问道:“最后又能怎样呢?”
“我又怎能知晓呢?”苏先生笑容里意趣深远。他转过身去,缓缓走下山坡,径自离去了。
林一迷茫的眼神,复又清明起来……
第三十三章 苏先生
初夏的夜晚,宁静、安谧。又一轮银钩勾辍天穹,为小山村罩上一层清辉。
林一静静坐在老宅的偏房内,如一尊泥塑般,静穆不动。内心却如风云般鼓动不息,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在爹娘坟前,心神失守,如早年师父所说一般,道心动摇了。自己小小的年纪,对这红尘路竟蓦然有了倦意,对修炼之途起了茫然。而这苏先生只是初见,便句句珠玑,言简意赅,这一番用心良苦,显然是来警醒自己。
伊始,唯恐这苏先生识破自己身份,且不识其本意,林一的内心有些惊慌,也有一分的提防。
而这苏先生孑然一身,流落在此。自己即便谨慎,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谆谆善意。
苏先生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这条路若不继续走下去,也永远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样。上天既然降下了这份机缘,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放弃呢!去论走多远,只有锲而不舍,即使没有结果,也比终老山村要精彩。想必爹娘地下有知,也会保佑自己的。
林一长这样大,从未有人给自己讲过这些道理。在自己迷茫之时,这苏先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人心底豁然开朗。
他心底对苏先生多了份感激与敬佩之情。
心念澄澈的林一,身上涌动一层白莹莹的光芒,将自己团团淹没。莹光闪动中,灵台清明。
这天地也清晰明朗起来……
……
山村的清晨,一片清新。远处的山顶,已被朝阳抹了一层金色。
勤快的山里人家,已为生计,早早忙碌起来。
村头的路口,偶尔可见匆忙的身影来去。
大树下,苏先生的面前簇围着几个孩子。
林一独自坐在一旁,听苏先生为几个孩子说文解字。
苏先生对林一视若未见。
林一也不以为然,就这样静静坐了两个时辰。
苏先生面带微笑,目送孩子们雀跃散去。
林一起身,来到苏先生面前,深施一礼,正色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苏先生手扶长须,眸光闪动着,呵呵笑道:“孺子可教也!去老夫居所小坐片刻,如何?”
林一轻声应道:“故所愿也!”
苏先生点点头,清濯的面庞在阳光映照下,多了份悠然之情。他缓缓抬步,向不远处一所小屋走去。
离村口不远处,一圈篱笆青蔓缠绕,两间草房简陋素朴。
苏先生携林一,穿过几簇绿色点缀的小院,来到草屋里间。他呵呵一笑,请来客随意。
眼前是一间不大的寝室,一方竹榻北置,南窗下一几一架之前,一竹椅上,苏先生怡然自得坐着。
架上摆放两层书籍,竹简、绢册、纸册皆有。陋室书香,尽显素雅。
林一落身坐在竹榻上,带着轻松自在的模样。
苏先生见之微微颔首。心道此子虽一身乡下小子打扮,却有与常人不同的气度,举止从容且落落大方。无论处于何地,不经意时让人忽略而轻视他,细心观察之时,才会发现这少年,在有意无意间,已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
这少年着实不凡!
毕竟于官场市井间颠沛流离了几十年,苏先生自问阅人无数,识人颇准。可这乡下少年身上却有着迥异常人的观感,他心中自是对林一多了份莫名的欣赏。
苏先生四下闲走时,见林一坟前悲恸哭泣时,不好走近。后者在爹娘坟前,心神失守,也失察了周围的一切。他见林一悲伤过后,眉宇间似有颓废之情,情不自禁出言点醒。未料一夜间,昨日那个处于沉沦边缘的小子,已常态尽复。
此子心智高出常人,让人欣慰,苏先生对这少年更是高看一眼。
“老夫在此处居住六年了。山野间喧嚣尽去,昼闲人寂。听几声鸟语悠扬,看一片云光舒卷。老夫蹉跎一生,终了,也算寻一方净土,图个悠闲快哉!呵呵!”苏先生说道。
“先生如此通达,让小一感佩!”林一说道。
“人到暮年,两手空空,才知凡事张弛有度,握在手时,须放手,也应放手啊!”苏先生豁然笑道。
“先生故乡何处?为何沦落至此呢?”林一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先生坐在竹椅上,却也腰背笔挺,若山如岳。听林一问起往事,他眸中露出涩意,随即又释然一笑。
“往事不堪回首啊!故乡?心安处是故乡!”苏先生沙哑的嗓音悠然而起,如同一步迈过几十载的岁月。
这苏先生原名苏应明,年轻时取得功名,入朝为官。因其秉性刚正,加上不懂体察上意,官场始终不顺。后因得罪权贵,致使全家遭难。幸亏他在读书人中,颇俱清名,才被逐放边疆,留得一条性命。而夫人因祸生疾,不久便撒手人寰,唯一的女儿也下落不明。
深为命途多舛的苏先生而感怀,林一也只能沉默不语,听对方慢慢诉说往事。
“老夫中年得女,视若掌珠,没料到也因老夫的牵连而下落不明。老夫也多方托人寻找,至此未果。若是云儿还在,也该如小一这般年纪了———!”言罢,苏先生长叹了一声。
这苏先生是鬓发如霜,面容苍老似六七十岁一般。其实他也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其中苦励艰辛,可见一斑!
“还不知小一此前从何而来?眼下寻得至亲,当属幸事啊!”见林一也是神情低落,苏先生语气一转,温和的问道。
“我随师父在玄元观修行。师父仙逝后,我在山中守孝三年,便依着他老人家生前的指点寻来的。”林一说道。过往没什么可说的。可说的,却没法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苏先生问道。
林一迟疑了一下,语气坚定说道:“幸有先生教诲!小一欲四处游历一番。”
苏先生沉吟了片刻,抬眼注视着林一说道:“老夫有事相求,不知小一可否答应?”
“不知道先生所托何事,凡小一力所能及之事,定不会推辞!”小一正色应道。
苏先生伸出嶙峋的双手,手中托着一枚半月形碧绿色的玉佩。他眼中满含温情,缓缓说道:“此翡翠玉佩原本一对,还有一只在我女儿的身上。这一只是她娘亲留下的。若是小一有缘见到我女儿,此玉佩当为信物。还望给我那苦命的女儿传一句话,老夫在此安好,让她无须惦念!”
看着苏先生满面的殷切神情,林一忙起身,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推却,心下不忍,想接下玉佩又恐有负重托。
踌躇之际,看了一眼苏先生期待而信任的目光,林一心中一软,接过了苏先生这晚年唯一的挂念!
苏先生露出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却把全部的期望寄托在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上。自己已到了暮年,再也等不了多久。
或许,这个世上还有奇迹存在!
苏先生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林一的肩膀,尔后,他转身从架上取出一本绢册来。
林一收好玉佩,带着一分不解,接过苏先生手中的绢册。册面上几个古字倒也识得,他心下惊奇,脱口说道:“咦——锻神鉴?”
苏先生微愕,问道:“小一也识得这字迹?”
林一想了一下说道:“我师父是修道之人,教我所识皆是此等文字。此种字体与现今的字体,不过由繁至简而已,莫非现今识得此种字体的人少了?”
“小一言之有理。此种字体为古体,现今识得的人不多。老夫也是在好友指点之下才识得其中一二。”苏先生眸光闪烁,对林一上下打量不停。
被盯得发慌,林一忙道:“不知此物……?”
“这是老夫一同窗好友所赠!好友姓魏,名达仁。那好友自幼喜古籍,好修行,对成仙之道甚是痴迷。此册乃是他当年偶得,走时留老夫惠存。好友言道,此物尚可福佑后人。”说到此处,苏先生摇头笑了笑,接着说道:“此物或对小一有用也说不定”。
林一眉梢轻挑,轻轻翻开薄薄的册子。只是片刻,他心头一惊,随即暗喜,把册子揣入怀中后,拱手深施一礼,又问道:“不知先生好友所去何方呢?”
“老夫好友听闻海外有仙岛,便舍去了功名前程,乘船东渡去了!”苏先生微头轻叹。
“先生的好友已登仙道?”林一追问道。
“其里究竟,老夫不知。只是老夫这好友自研习修炼之道后,风采自然,神韵飘逸却又迥异常人。不是多年与其相处,也发觉不了这些,或许这也是修炼的缘故?”苏先生凝眉思索。眼神一亮,他盯着林一说道:“就如同小一这般,即使衣衫敝旧,身上却也有一种难言的神韵!”
林一苦笑着摇头说道:“我随师父修炼多年,并无出奇之处。对了,苏先生,这东海深处真有仙岛?仙岛好找寻吗?”
“典籍上虽有记载,却无迹可寻,东海不知几万里,难!”苏先生摇头感慨道:“即便老夫那好友,多年前一别,至今杳无音信啊!”
“那先生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憋了许久的林一,奢望从才学渊博的苏先生这里,获知更多的东西。
“古人云,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苏先生摇头道。林一心想果然如此,未料苏先生又道:“老夫信!”
林一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先生。
“若这世间没有神仙鬼怪,没有阴阳轮回,没有因果报应,一生又会留下多少憾事!岂不是连那陇间野草也比不上吗!”苏先生说完,面容萧索,意味深远。
没想到苏先生会如此的作答。想想也是,垄上的野草还能来春新生,而人若是没有了前世今生,便是连那野草也不如了!
若是有来世,一切都可以延续吗?
林一不禁陷入了深思……
第三十四章 离家
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山村,鸡犬相闻。山民质朴,邻里和睦。
山村的日子,过的安静,也过的与世无争。
由于林一的到来,林开渠一家人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翠儿也穿上了新衣裳,每日里笑声不断。
叔父要重新为林一建房,他没有应允。
林一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注定要离开这里,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夏日里,山村没有多少农活。偶尔去山上挖些草药,猎取一两只野味。除此之外,林一很清闲。他每天去苏先生那里坐一会,聆听一些闻所未闻的事情,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知道到了一些师父未曾教过的东西。
只是林一的修炼无法继续下去了,没有灵气的吸纳,他的修为也没有丝毫的提升。
唯一让林一有收获的是,苏先生送的《煅神鉴》,这竟然是专修神识的功法。此功法可以单修,也可以作为辅助功法。神识的用处之大自然不言而喻,不过此法也必须要有神识才可以修炼,对于普通人无一点的用处。
林一在修为得不到提升的时候,对《煅神鉴》爱不释手。此功法修炼倒也简单,随着修为的增加,神识会成倍的增长。现在他的神识已达一百五六十丈远。神识的增长远远超过了修为。
随神识的增长,神识可一化二,二化四,分化神识离体。每一缕神识可以操控一件法器,可以想象,分化开的神识是有多么巨大的功用。
《煅神鉴》不仅有具体的神识修炼之法,还有制敌、克敌之术。其中又分摄魂、搜魂、噬魂等。
摄魂与江湖上一些迷人心智的功法类似,搜魂是靠着自身强大的神识,强行进入敌手的识海并摄取对方识海的记忆。噬魂之术,顾名思义,就是要摧毁敌手的识海,想象着就令人感到可怖和阴险。
林一自认不是阴险歹毒之人,不过此等防身制敌之术,自然要研习一番。
……
小山坳的西山上,一只野兔被林一逼到了岩石角落处。
野兔猩红的眼睛露出惊慌,左右张望,欲夺路而逃。
林一凝神站立,手里掐了个印诀,向野兔一指,口中轻叱“去”。
一道无形的神识,凝集成针,电闪般刺向野兔。
正在蓄力欲逃的兔子如被雷击一般,一个跟头翻倒在地,随后,又摇摇晃晃爬起。猩红的兔眼中满是恐惧,它呆立了片刻,猛然逃去。
林一翘起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这惊魂一刺,连兔子也没制住。想必自己的神识还不够强大。此术以后怕是没什么用处!
……
山村的夏日,骄阳似火,酷热难当。村口的孩童早就光起了屁股。大人也都赤膊露背,手持蒲扇直摇。就连苏先生也是褪去了长衫,换了一身的短打扮。
林一依旧一身灰旧的袍子,额头上却无一丝汗迹,显得与众不同。这也是无意之举,他进入练气四层后,便已寒暑不侵。
林一还是决定了要离开这里。虽不知如何对叔父一家做出交代,他却为此做着离去前的准备。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内大树下乘凉。
“叔父!我想教翠儿习武!”林一说完,只是看着翠儿微笑,不再说话。
林开渠与张氏一脸的愕然,不知林一何意。
翠儿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兴奋,拍手说道:“好啊!好啊!若是翠儿有了武功,上次在镇上就不会受人欺辱了,爹爹也不会被人殴打。”
张氏迟疑的目光盯着林开渠不放。后者摇摇头,低头叹息。
天上掉下来个亲侄子,让他们夫妇惊喜。这个侄子秉性善良,脾气温和,也很懂事,与翠儿相处的很好。加上二人没有儿子,林开渠心中自是把林一当做亲儿子一般看待。
林一拿出的银钱,足以让他们不劳不作的吃用一辈子的。夫妇二人虽是贫穷,却也没有因此失去本色。惶惶了几日后,日子又如往常一般。
不过夫妇二人自己心中自有计较。待入秋后,一定要为林一建起新房,再托个媒人,为这个侄儿讨个漂亮的媳妇。
无形之中,林一已成为了这个家的支柱与期望。
可在林开渠的心中,这个侄子的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于山里人的东西存在。他相信侄子的为人,却不知对方心中真正所想。这也是夫妇二人心中不安的地方。
好东西怕丢了,侄子好了也是这样。加上这个侄子年纪轻轻,却把李公子打的服服帖帖,让镇守大人也不敢追究。可要知道,李公子是镇守的亲兄弟啊!
夫妇二人的心中,这个侄子,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不过想的多了,夫妇二人心中难免惴惴。这个小小的山村,这个家,能留住这个侄子吗?
一家人只有翠儿的大眼睛,忽闪着,在三人身上转着圈儿。
许久,林开渠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不舍说道:“小一啊!先前不让我为你建房,我与你婶娘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如今,决定要走了?”
翠儿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吗?要离开翠儿吗?再也不会来了吗?”话未说完,哭音已变成了哭声。
林一未料到会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实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儿的肩膀,语气轻松说道:“翠儿,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让爹娘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这天外有没有神仙!有一天,哥回来说与你听,可好?”
“哥,翠儿舍不得你啊!”翠儿搂着林一的脖子,伤心的抽泣着。
叔父与婶娘的失落与不舍,尽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轻声说道:“叔父!婶娘!我留下的银钱也够家里用的了。翠儿若是会点武功,要紧时刻也有点用的。一时半会儿,小一或许不会离开商国,这些都是以后的打算吧!”
“难道小一要远离商国吗?”林开渠惊问道。
“或许以后会吧!”林一点点头。他语气依旧轻松,也只是掩饰内心的不安。
人一生,总有一些无法回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对。
……
西山的山顶,是翠儿这一两个月里,最喜爱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隐约有了斑黄,仿佛已释放了生命的全部。岩石缝隙中四起的虫鸣,似是吟唱着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暂一生中,最为辉煌的绝响。
月夜下的山顶,林一静立一隅。不远处,时而银花绽放,时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儿在练剑。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别说对自己家人。可他只会剑法,便去了趟镇上,买了把长剑,又让卢大哥在里面加了精钢,重新淬火打炼过后,送与翠儿。
翠儿手持长剑,人随剑舞,剑随人动,剑身偶尔炸开几道银色光芒,随即消失在月色中,变成耳中一道道凛冽的风声。
翠儿喜欢在哥哥面前舞剑。
她不想哥哥离开,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练好,让哥哥能开心一点。
脚步移动间,就是两丈多远,其身形轻盈飘逸,剑招凌厉,俨如习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里,却暗自叹息。他用灵气为翠儿打通经脉后,虽为其修习内功省却数十年的苦功。可灵气在翠儿经脉运行几周后,自行消散,体内再无一丝痕迹,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显然,翠儿同样不能修炼玄天心法。
经脉通,玄关开,可以感受并吸纳灵气,以此来锤炼自身五脏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与翠儿是血脉至亲,莫不是说,翠儿没有修仙的灵根,而自己就有?
这万万中无一的机缘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认为走上一条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
村口的大树下。
这棵老树的树根,如虬龙展躯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对着另一侧的苏先生道:“这是我师父爱喝的酒,我请先生喝!”
苏先生身躯依旧挺拔,无论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别忘了我女儿的名字……!”苏先生深深注视着林一,伸手接过酒葫芦。
“苏雪云,丁卯,己酉生人,乳名为云儿!”林一轻声念道。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呼——!此酒痛快!”苏先生畅饮一口,捋髯长赞。其面上涌出淡淡的酒晕,面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有着道不尽的沧桑,数不尽的感慨万千。
……
火红的夏日,挥霍了生命的热情后,天地之间,有着凋零,也有收获;有了邂逅,自也有离别!
……
“房子还是要建,等小一回来住!”林开渠蹲在门槛上,憨声说道。他忠厚老实的神情中,透着坚定!
屋里间传来一声叹息!张氏手里拿着块布料,自言自语道:“本想多给孩子做身衣裳的,谁知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了呢?可怜的孩子!”
翠儿坐在大树下的石桌旁,小手托着秀腮,一对明眸眺望西山。
“哥,记得回来给翠儿说那神仙的传说,别忘了哦!”一行晶莹的泪滴滑过脸颊。
……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没有告别,也没惊动任何人。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
第三十五章 故人遭难
裘贵最近有些走背运。
裘贵翻李寡妇墙头,寡妇的汗毛也没摸到呢,就被邻里看见,挨了两棍才跑掉。不过让他心疼的是跑丢了一只鞋。那可是偷到手才穿两天的新鞋。
见村口磨房疤瘌家的小孙女无人照看,裘贵动起了心思。若是将其拐了卖给青楼妓寨,弄不好可以收成五两银子呢!谁知他花了两文钱买的糖球,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刚刚哄的小丫头走到村口,愣是能遇到丫头的二舅。
听说,这二舅半年才来一次,恰恰就被裘贵遇到了。好在他自认机灵,早早撒了鸭子跑了。不过实打实丢了俩大子,还不如来俩炊饼填进肚子实在呢!
随着这么一想,裘贵顿觉得肚子如着火般难受。娘的!大半天的水米没沾牙了,饿死爷爷了。他嘴里念叨着,狠狠勒紧了腰带,眨巴着一对三角眼,不忿夹杂着忌惮,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人。
这三人手里拿着真家伙,一个个面带横肉,都是心狠手黑的祖宗,离他们近一点,都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谁让自己个走背运呢!跑了老远,还不是怕那丫头的二舅追来,没成想半路遇到这几位爷,二话不说抽刀就砍。
没一点王法啊!
好在裘贵头见机快啊!头皮都磕破了,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眼泪陪着鼻涕,说了好几遍。
这几人还是被自己的一番话蒙过去了。想到此处,裘贵暗自得意。
不过这几个强人让他入伙。裘贵才知道自己进了狼窝。他不忿之余,随即也就想开了。以后自己也算有了山头的人了。
以后再翻寡妇家墙头,看谁他娘的敢打我,爷爷是有山头的人了!说不定李寡妇会打开房门,请自己进去呢!想到此处,裘贵的眼前,浮现出了李寡妇那前后丰硕的晃动,嘿嘿!想象着双手肥腻的感觉,他的口水滴下老长一串。
“哎呦——!”裘贵长吸一口冷气,捂住腮帮子。
“噤声!狗日的!”几丈外一个黑脸的汉子,眼睛瞪如牛卵,狠狠骂道。
裘贵被对方凶恶的神情吓的猛一缩脖子,躲进草丛里,偷偷的呲牙咧嘴。
裘贵的右腮下,长一个痦子,上面几根黑毛老长,有事没事时,他就爱用手捻着。
学堂里老书究都爱捻胡须的。裘贵自认也是有见识的人。将才他只顾想寡妇了,不知觉手头用了力,结果手里没有了肥腻,只有被硬扯下来的一根黑毛。
裘贵不由暗骂了一声,不舍的丢掉手里的黑毛,又悄悄伸长鸡脖子,瞄了一眼那三个祖宗。
那三个汉子,手持着钢刀,如同三只夜猫般,躲在路旁不远处的树丛下。领头的汉子叫郑大,黑脸牛眼,脾气暴躁。裘贵最是怕他。
还有两个,一叫猴子,一个叫大眼。人如其名,精瘦如猴的自然就是猴子,性情奸猾喜淫,一对桃花眼让裘贵都不敢正看。大眼的眼睛是很大,跟吊死鬼死的,白眼珠多,黑眼珠少,说话时透着阴气,让人老想打寒颤。
听郑大说,他们原来是黑风寨的,如今散伙单干了。与这三位爷搭伙,裘贵只想哭,才知道,与他们相比,自己的昨天是多么的善良。
“财神爷上门了——”裘贵在草丛里正哀叹命苦之时,突然听到猴子的声音,他浑身一哆嗦,又想跑路,又想往土里钻。
正惶惶不安时,一个身影来到自己身边。裘贵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裘贵抬头一看,急道:“呃……咳咳……住手啊大哥!”
“你他娘的想溜?”郑大声音低沉却尽是寒意。
“不……不是的,兄弟哪里敢呢!这不是正找家伙来吗!”裘贵眼珠直转,低头摸出一块石头来,举在手里,带着谄笑说道。
“哼——!”郑大松开了裘贵,一双牛眼嗜血般盯着路口。
……
一辆带蓬的马车出现在几人眼前。
赶车的伙计自顾驾着马车,对路边的危机浑然不觉。车内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一身白衣,书生模样。女的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夫君!天黑时能到家吗?”年轻的夫人,拍了拍怀里熟睡的婴儿,轻声对男子说道。
男子双目充满爱意,温柔的说道:“这百里路程已走了大半,天黑前准到天平的。夫人且放安心!”
“嗯!夫君说的是!”夫人抬起白皙秀美的面庞,对男子微微一笑。
一声马嘶声突然响起,马车猛停了下来。车内夫妇二人惊慌之下,忙护住婴孩。车前传来赶车伙计的喊声:“少掌柜的,有劫道的!”
“夫君——!”妇人满面惊恐,一把拉住男子的臂膀。
男子伸手拿起一把长剑,强作镇定,轻拍妇人的手背道:“夫人勿慌!为夫去看看。”说完,他一步跨出车厢。
车厢外,赶车的伙计手拿一根木棍,正不知所措,见到男子出来,忙与其并肩而立,挡在车前。
这名男子见伙计如同自己一般惊慌,却未独自逃生,他心底略安。
“阿贵,怎么了?”男子低声问道。
“少掌柜的,你看——”叫作阿贵的伙计伸手往前一指。
车前站立两人,一个粗壮黝黑,手持钢刀,面目凶狠。一个面容猥琐,身材瘦小,手里拿着块石头。只是他的两只腿不知为何在发抖,脸上几根黑毛甚是扎眼。
“要命不要财,要财不要命,快给爷爷选一样!”郑大手持钢刀耍了个刀花,恶狠狠说道。
阳光下,刀光刺眼。
“少掌柜!如何是好?”阿贵问道。叫少掌柜的男子见只有两人,神情略定,却一时拿不定注意。
“嘿嘿,车里还有人,出来吧!”随着一声浪笑,路旁又跳出两人,直接闪到车后,堵住了马车的退路。
见车前车后都被堵住,少掌柜二人心下大骇。
“夫君——!”车内的夫人见机不好,怀抱着婴儿走出了车子。
“夫人——!”少掌柜与伙计忙把夫人围在当间。
“哈哈,还是个美人儿,这钱财和人,爷爷都要了!”猴子兴奋的叫嚣道,一对猴眼放肆着淫*荡之意,不住打量着夫人,十足一个色中恶鬼模样。大眼在一旁默不作声,如同看着死人一般,阴森森盯着三人不放。
少掌柜心中叫苦。知晓此路早年不甚太平,而近几年好了许多。本想带着马车迅捷,白天赶路应无大碍,加上自身也习练了几年的拳脚功夫,一两个蟊贼自是不在话下。可眼前四人,配合默契,明明是经年老贼的架势,唯恐一个闪失,伤了夫人与孩子。
“给他们拼了——!”叫做阿贵的伙计,攥紧手里的木棍,咬着嘴唇低声喝道。
少掌柜定了一下心神,注视了一眼夫人与婴儿,心知眼下大难临头,唯有一拼了。他露出决然的神情,持剑上前一步,怒喝道:“想要命的,就来取吧!”
妇人面色已然苍白,身子瑟瑟发抖。
见少掌柜一副拼死的架势,裘贵不禁后退一步,手里的石头差点给扔了。心道,老子他娘的就是背,跟这几个祖宗,学这剪径的行当,遇到人多了不敢露头,人少的都是左近的山民,比自己个还穷,致使几天来都没生意。今儿总算碰到一笔看似不小的大生意,可人家要拼命。这碗饭不是人吃的,不是怕郑大兜头一刀,他娘的早就跑了。
郑大见少掌柜持剑的模样,牛眼中露出讥诮之意。其黝黑的面皮兴奋的发亮,露出残忍的笑容。
抖了抖手中的钢刀,郑大叫道:“好!爷爷就把你个小白脸的头砍下来!”说着,迎上前去,一刀狠劈了过去。
少掌柜见对方凶狠力大,却也退无可退,脚下错步,挥剑向对方胸口刺去。
郑大手里钢刀半途抽回急转磕向剑身,并不想拼个两败俱伤。少掌柜不敢与钢刀硬碰,剑尖抖了个剑花虚刺后,就欲变招。
郑大没想到这白脸书生还真会两下子,手里的剑并不是摆设。他心下发狠,钢刀顺着少掌柜的剑势,横卷而去,欲拦腰将对方劈做两截。
少掌柜手腕急转,长剑作势就欲反刺。
身后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与夫人的惊斥声。少掌柜心急之下不由回头,见猴子模样的劫匪,正满脸淫笑,扯着夫人怀里的婴孩。夫人紧抱孩子不松手,孩子被惊醒嚎哭。而另一个劫匪正用刀砍向阿贵,阿贵挥舞木棍上下狼狈抵挡,转眼木棍被劈做两段。
少掌柜心中大骇,身子猛向后退就欲回救。而眼前的钢刀已到胸前,他被逼无奈,长剑回撤挡在胸前。
“当啷”一声震响,长剑瞬间被击断两截。而对方刀势不减,带着风声划过腰间,少掌柜惨哼一声,向后跌去,白袍前襟迸出一道血红,胸腹已被刀尖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哈哈,小白脸,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真让爷看不上眼呐!”
郑大挥动钢刀,抖落一串血珠。他嘴角挂着凶残的冷笑,得意洋洋说道。
阿贵忙弃了木棍扶起少掌柜,劫匪见状也不阻拦。
妇人哭喊着也要扑过来,却被猴子的钢刀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
就在少掌柜一家大难临头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杀人劫财者,该死!”
……
第三十六章 杀人救人
适才钢刀纷飞,鲜血四溅,让裘贵阵阵眼晕,腿肚子不争气的直抖,想跑都跑不动。可转眼间,这三个祖宗就把对方制服了。
裘贵心神略定,就琢磨一会能分多少好处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灰旧的袍子罩在身上,腰间怪里怪气的拴只酒葫芦。其一头黑发轻缚脑后,眉目清朗略显俊秀,浑身透着洒脱与飘逸,或者说还有一分懒散与随意。
眼见肥羊入口,却半路跳出个少年。而此少年见到血腥,也不见有丝毫的畏惧,不是普通的路人这样简单。郑大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他娘的,你走你的路,别管爷爷好事,不然爷一刀劈死你!”郑大瞪着牛眼珠子,挥动钢刀骂道。
“你既想杀我,我又为何不能杀你!”少年随口答道。
少年对坐在地上的裘贵,犹如未见,径自走了过来。他朝少掌柜三人望去,目光在伙计身上稍作停留,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少掌柜。当看到被猴子钢刀横颈的妇人与妇人怀里的孩子时,少年眉头一竖,面呈怒色。
郑大见少年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做回事情,心中大怒。本想绕你一命,看来你自个嫌命长,爷这就一刀剁了你。他手里钢刀尚未扬起,迎面撞见少年冰冷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悸,手上迟疑起来。
少年冷冷盯着郑大,目光透着寒意。
“想杀我吗?不敢了?”少年的腔调中不无讽虐之意。他继续摇晃着脚步,向郑大走去。
“想死爷就成全了你!”郑大神色凶戾,猛地跃起,刀携风势,兜头向少年劈下。对方却不躲不闪,停下了脚步。
少掌柜本想着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见是一少年,心中灰冷起来。如今见此人钢刀临头却不知躲避,他不禁哀叹道,凭白又多送了一条性命而已!
伙计阿贵见到少年,神情露出一丝讶然来。只是他见山贼凶猛,也暗呼不好。
正当少掌柜等人以为这少年即将命送须臾时,却见其神色不变,脚下前迈一步,郑大的钢刀已然易手。
也未见少年作势,他手腕一动,手里钢刀翻转。只见银光闪过,一蓬血雨洒出。
郑大半空之中不及应变,已被劈做了两片。
刀势之快,让郑大不及发出半点声响,已随一蓬血红落下了两截尸首。
山路间红白狼藉一片,惊呆了场中的众人。
“你——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一声鬼叫响起,猴子的淫邪的猴眼已吓得青白,手里钢刀架在妇人脖颈上,声嘶力竭嚎叫着。叫做大眼的劫匪也是惊慌莫名,全身的阴森之气早化作战栗惊魂,持着钢刀靠在猴子身边,不知所措。
二人见少年空手入白刃,一刀劈了郑大,才知少年武功厉害,若逃走未必能成,劫了妇人与孩子,或许能换来转机也说不定。
劫匪爱赌,不过赌筹当然是自己的性命!
少年斜睨一眼地上的血红狼藉,面上的阴沉似有缓和。他抬眼看向猴子二人,神情急转阴冷。
“哼!杀人劫财者,死!劫掠妇孺者,更要死!”少年冷哼一声,迅疾抬起左手,手指轻弹,一缕指风破空而去。
“嗤——!”
“当啷——!”
猴子的钢刀被击向半空,他本人呆立不动,一双猴眼惊诧万分。一旁的大眼怔了一下,扬起钢刀就向妇人砍去。
妇人早已魂飞魄散的模样,只顾搂紧怀里的孩子,引颈等死了。
伙计阿贵惊疑之际,却不及援手,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而少掌柜已是瞋目裂眦,悲呼一声,就欲舍身相向。
“尔敢——!”
少年见贼人如此的歹毒,他双眉倒竖,大喝一声,身子拔地而起。
大眼犹若雷击,愣在当场。随即一道人影裹起一阵刀风扑来。
旋即,一块好大的头颅飞向半空,余下的身躯兀自站立,一腔污血喷出老高去。
只是眨眼之间,少年已到了妇人身旁,随手一挥,带血的尸身飞向路边。
同伴惨死,吓得猴子惨嚎了一声:“娘呀——!”丢下钢刀回头就跑,未及两丈,一把钢刀透体而过。他摇晃两步,一头栽倒,再也不动。
连遭剧变,妇人眼睛翻白,已然昏死了过去。少年随手一挽,轻轻把妇人扶坐地上,顺手接过孩子。
孩子已停止了哭泣,正好奇的睁着一双墨黑的眼睛。
阴冷如水退去,少年嘴角露出微笑,目含温情!
如此多的变故,却如电光石火般,转瞬而过,生死逆转不过一念之间。
“夫人——!”少掌柜一身是血,他被阿贵搀扶着,来到少年面前。
少掌柜面露惊喜的看着孩子,又担忧的望向妇人,一时百感交集。好在妇人不过是惊厥,片刻醒转,见到少年怀里的孩子,忙挣扎起身将其接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她见孩子无恙,不顾满目关切的夫君,忙着对着少年俯身答谢道:“多谢恩公救命大恩!”
少掌柜不顾伤痛,也忙道:“这位侠士,多谢出手相助!”
“路遇不平,理当如此。二位不必介怀!”少年微微摇头,目光转向一旁的伙计,露出笑容,轻声道:“贾兄还好吗?”
阿贵一直注意着少年,闻言惊喜道:“你果然是林一!”
少年才出现时,阿贵就见来人面熟。
不过几年过去,林一身材已如成人一般,面部轮廓日渐英朗,眉目间似曾相识,却让阿贵不敢相认。
他见林一伸指凌空弹飞猴子的钢刀,如此熟悉而又相似的一出让阿贵惊奇不已,猜测往日救自己的,或许就是这面熟的少年。只是没想到,这个林兄弟不禁身怀武功,竟还是如此高深莫测。
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后,阿贵见贼人穷凶极恶刀劈夫人时,便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林一的身上,而对方果然不负所望,转眼之间解决了危机。
阿贵惊喜莫名,这少年果真是三年前,在酒楼门前一场惊遇中,所结识的那个吃包子的林一。
阿贵是太平酒楼前的那个小伙计。而这出手连杀三人的少年,自然就是离开小天坳的林一。
在离开家里之前,林一已对叔父和苏先生做了交代。他见翠儿武功初具雏形,只缺水磨的功夫,假以时日,应会有一番不俗的成就,便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小天坳。
人生有避免不了的分别,却有可以回避的送别!
离开小天坳后,林一绕过天平,直接往太平镇方向而来。一个人施施而行,很是享受独自上路的悠闲自在。没想走了几十里,他遇到了郑大一伙劫匪。
贾贵早被林一认出,虽几年未见,对方面容变化却不大。而那少掌柜,也是面熟之人,乃是太平酒楼的少掌柜梅中文。而梅少掌柜或许连当年的小道士都不放心上的,就更不认识如今的林一了。
林一自认不是嗜杀之人,对山贼劫匪虽是痛恨,却也不喜尸身横断的血腥。而郑大一伙明摆着是要杀人越货,凶残的连孩子也不放过,不由得让人怒火中烧。
想当年自己爹娘遭难时也应与今日相仿吧!
不杀这几人,还不知他们以后会祸害多少无辜。
这是林一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杀戮的冲动!
杀戮是一种雷霆手段,它可以惩戒罪恶,它也可以拯救良善!
林一替少掌柜查看伤处,好在腰腹间的刀伤,虽长有尺余,血肉绽开,白衣上血花四溅,甚是骇人,却并无大碍。幸亏是他在临危时,用长剑挡了一下,刀尖未及深处。敷上随身带的一些止血伤药,倒也不用担心。
阿贵把妇人扶回车厢后,回来帮着一起为少掌柜包扎妥当。
少掌柜自是感激不尽,知悉此少年是阿贵的朋友,也是欢喜。他感慨林一的武功高强,夸赞对方侠者仁义。对此,后者微笑着不语,只是暗自庆幸,自己来到的及时。
“林一,你怎会在此?又欲去何处呢?”阿贵的衣衫被刀划破了几处,身上并无刀伤。惊险过后,他心情大好的问道。
少掌柜心中感激林一的救命之恩,却也对这少年人的神奇出现,带有一分好奇。
林一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眉头一挑,冷声对着身后道:“谁让你走的?”
他声音未落,不远处“噗通”一声,一个人影扑倒在地,大喊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啊!”喊声中带有惊悸的颤音。
少掌柜与阿贵循声望去,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猥琐汉子,正扑地不住的磕头,才倏然想起,贼人共有四人才对,而此人正是其中一个。只是在将才的绝望与惊喜交替中,二人都忘记了的还有一人存在,而此人应是趁机想溜。没成想林一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明察秋毫。
裘贵心中苦啊!在自己的眼中,郑大几个祖宗简直就是恶神,本想入了他们的伙,以后也算有了山头,有了人多势众了。眼见着马车上的人货就要到手,那妇人虽是美貌,他担心猴子吃独食,也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想着,好歹能分点车上的财物就行。
谁想天上掉下个真正的煞神,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啊,就杀了那三个祖宗。
这少年才是真正的祖宗啊!
裘贵吓得屁滚尿流,手里的石头早扔得没影,只等少年来杀自己时,却好半响没动静。他偷偷看去,见无人理会自己,心中窃喜,壮起了胆子,爬起就跑。
裘贵相信,这份胆气爬寡妇墙头十次都够了,这是老天可怜裘贵呢!
没等裘贵想起老天的其他好处时,就被背后传来的喝声,吓得一机灵,回身趴地上就磕头。
这声音熟啊!刚才的煞神就是这声音,裘贵一会半会忘不掉,也不敢忘。他感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不全了,吓得心肝怦怦作响。这祖宗脑后长眼睛呢,鬼也逃不掉啊!
“爷爷饶命,小的不敢啊!小的也是被这几个祖宗……不,几个贼货逼的啊!小的本是良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啊!爷爷饶命啊!小的一件坏事也没做过呀!爷爷将才也见了,小的可是离得远远的呢!饶命啊爷爷——!”裘贵眼泪带着鼻涕,如同死了爹娘般哭喊哀求着。
可对方又没了动静,裘贵抹了一把眼泪,偷偷抬头,见那个少年煞神正盯着自己,吓得他浑身又是一哆嗦。
“爷爷!小的句句是实,不敢有一句的假话啊!若是敢欺瞒了爷爷,天打五雷轰啊!爷爷饶命——!”
裘贵后背都是冷汗,阵阵发凉,心道就是被雷轰,也好过一刀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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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去向渐明
林一见这汉子鼻涕眼泪一起上,猥琐埋汰加上胆小怕死的模样,知其满嘴胡言,却也不想滥杀。他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饶命——啊?”裘贵闻声又吓一跳,忙道:“小的裘贵,是附近的老实人!”说完,心头直跳,煞神不杀自己了?
林一微微摇头,皱着眉头道:“裘贵,给我站起来!”
裘贵闻言,三角眼眨巴着,眼珠子急转,忙一骨碌爬起身来说道:“不知爷爷有何吩咐——”他满是鼻涕眼泪和灰尘的脸上,尽是小心。
“去把那三人尸首埋了。”林一的神情捉摸不定,冷冷说道。
裘贵低头哈腰,应声不停,腿下却迟疑不动。
那满地的红黄青白,看着就让人手脚发麻,血腥气熏得人直想呕吐。裘贵眼泪又流出来了。
“看来留你也是无用!”林一的语气平淡,可听在裘贵耳中,如同催命符般。
“唉!唉——小的这就去!”保命要紧,裘贵惊喊了一声,忙拔动腿脚向几具尸身跑去。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捂着胸口跪地呕吐了起来。
四周血腥之气甚重,马车已被赶到了一旁,少掌柜的夫人带着孩子在车里歇息。
三人一边叙话。林一这才知道,原来少掌柜的夫人,是天平镇人,这次是带着孩子,回娘家的。阿贵腿脚勤快,颇受少掌柜青睐,便一路同来。没想遇到劫匪如此凶顽,少掌柜自是不敌,好在他赶到化解了危机。
少掌柜听闻林一出自玄元观,分外欣喜。算起来,太平镇与玄元观也算是有一分乡梓之情了。
“林一,没想道你武功这样厉害啊!早知跟你学几招,将才也不至于如此无用!”阿贵感叹道。
“我只是会一些道家粗浅功夫罢了,不值一提的。贾兄临危不惧,才是让人佩服的!”林一微笑道。少掌柜看着阿贵,眼神也透着赞赏之意。
“不知小兄弟要去何方?”少掌柜因林一与阿贵熟稔,说话也随意许多。
“我本是去天平寻访亲友,此事已了,欲去天下游历!”林一答道。
“小兄弟真是好气魄!好男儿理当如此。若林兄弟不嫌弃,可否唤我一声梅大哥!”身为少掌柜的梅中文,也是豪爽好客,善交友之人。
梅中文欠了林一天大的恩情,却也不造作,起了结交之心。无奈对方高深莫测,让洒脱的他心中忐忑。
“梅大哥无须客气!”林一笑道。危难见真情,此夫妇二人性命攸关之时还能不离不弃,着实不易!
“对林兄弟的救命大恩,为兄自是不敢忘怀!可惜即将分别,不能相携共饮,略表心意啊!”梅中文叹道。
“呵呵,我这里倒是有酒,不过梅兄有伤,不宜饮酒啊!”林一摇头微笑,稍作沉思,又道:“此去还有几十里路要走,此间人烟稀少,我陪梅兄与贾兄一程,再回头赶路也不晚的。”
刚刚还担忧此去安危呢,想着要是再遇劫匪,便是真正的此行不虞了。可有了武功高强之人相送一程,梅中文心中暗喜。只是承人恩惠难免让人心生不安,好在林一神色轻松,对此不以为然,让三人话语凭添几分欢愉!
梅中文毕竟刀伤失血过多,虽振作精神,也渐渐面色苍白,体力有感不支,便去车里歇息。
林一对阿贵交代了一声后,缓步向裘贵走去。
裘贵拿着把钢刀,已掘好了半人深的土坑,累得直吐舌头。见林一走来,他忙又去拖尸身,只是血腥难抑,又蹲在一旁干呕起来。
林一也不做声,吓得裘贵不敢喘息,抹了把鼻涕,带着一脸的委屈,继续干活。他累得手脚发软之后,终将郑大几人草草掩埋起来。
“是不是再掘一个坑呢?”林一自语道。
裘贵刚想讨好说两句什么,立刻打住了念头,谄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噗通’一声跪倒求饶:“爷爷饶命啊!小的可并无半分忤逆之心啊!求爷爷饶命啊!小的正想奉上,不敢隐瞒!”
说着,他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来。这些都是他拖拽尸身时,暗中动的手脚。
裘贵面前地上,一小堆散碎的银子,约有十余两。
“这些都是爷爷的,还请爷爷念在小的老母幼儿的份上,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裘贵磕头不止,哀求不休。
“天作孽尤可韪,自作孽不可活!拿着地上银钱,去做些正当营生。”林一不知自己如此,是对还是错。他皱着眉头沉声说完,转身离去。
见煞神的背影远去,裘贵愣在当场,污秽不堪的脸上,阴晴不定。
“林一,你刚才放过那贼子了?”阿贵扬着鞭子,轻抽一下马儿,然后回首问道。马儿咴咴欢嘶,拉动马车前行。
林一坐在阿贵身边,说道:“此等鸡鸣狗盗之徒,胆小怯弱,不似那些手上沾血的凶顽之辈,唉!世上如此多盗贼,杀不尽杀啊!”说完,他不禁轻叹一声。
阿贵见状语气一转,笑道:“林一,几年前的那一次就是你出手救的我吧!嘿嘿!当时那么多江湖人士,竟无一人知晓是你,啧啧!”摇摇头,他接着感怀道:“没想今日我与少掌柜,又承你相救,此情深重自不必说。我真想随你而去,让你也教我一身高强的武功啊!以后行侠仗义,多威风啊!”
林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怎样,至今也稀里糊涂的,与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如何,他也不知道,也没想过去比较。
自从知晓了另一个天地的存在,江湖武功对林一来说,已毫无神奇可言。武功再高,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在这世俗间强人一筹,自逞威风。他心中所向往的,亦非常人可以想象,更不是阿贵所能明白的。
“跟我走——?好啊!贾兄真的舍得离家远行而不知归期!”淡淡笑着,林一轻松说道。
“嘿嘿!我自是愿去的,只怕我娘会舍不得!”阿贵嘻嘻笑着,手里的鞭子甩了个脆响。
马蹄踢踏,一路上,二人说笑不停。
日头西斜时分,眼前渐渐开阔起来,偶尔,路上可见三两个行人。
前面距天平还有一二十里的路程,林一便与阿贵几人挥手作别,独自向回路走去。
半途耽误的太久,眼前的路,一天内走了三遭,林一不禁为此摇头苦笑。
以后的路,还不知会有多少未知,在前面等着自己!
眼见日头西沉,彩霞映红天际,林一心想着只怕要在半路过夜了。他正暗自忖度着,神色一动,身形向路旁闪去。
不一会,噪杂的声响从前面传来,几个汉子扭着一人,打骂不停,走了过来。
“这个狗日的!想拐我外甥,你不是能跑吗!让老子追了你十几里,回头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拎小鸡般,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连扯带拽,向前走着。
“你个该死的裘贵,坏事做尽,明早就送你见官!”
“不是这狗日的奸猾,昨儿就抓住他了!”
“老天有眼,这贼货还敢回村,正好被爷们给撞上了!”
随行的几个汉子也是喝骂不停。
这莫名其妙的一出,让躲身不远处的林一讶然,随即不禁摇头失笑。
夜色降临,一抹人影跃向一处高*岗。
高*岗四周,山林簇围,月明星稀,山风凉爽。
林一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此处露宿一夜,倒也不错。他伸手取出几面小旗,挥手散出,小旗入地即隐,随后掐了几个印诀,口中轻叱一声,一团几丈方圆大小的白色光罩一闪。
月色下的山岗之上,人迹杳无,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从没人来过。
这乾坤四象旗果真不错,阵法启动后,原地的人影随即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林一,正盘腿而坐,陷入了沉思。他不再是那个依靠着师父,成日里无忧无虑的小道士了。师父走后的三年里,哀伤之余,便是练功,也无他想。而如今,一个人走在路上,许多的事情要靠自己去斟酌。世俗中,遇到的真真假假,也要自己去甄别。
苏先生对自己说过,前途如危桥踏雪,步步惊心,林一对此深以为然。闲中不放过,忙中有受用。以后的路怎么走,一定要多多自省。
直接去东海呢?林一不止一次的如此想过。可一个人贸贸然去海中寻觅,无疑是很不明智的举动。而谁又能为自己指明路途呢?若不去大夏国,自己的修仙之路,只怕要到此为止了。想想仙人顶后山洞内,那坐化的玄元真人,他心底就涌出强烈的不甘。
忽地眉头一动,林一的脑海中想起一件事来。三年前无意听到的那个江湖传闻,让他思绪急转。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凡事皆出有因。
记得那个石堂主与排帮的刘巨虎的对话,意思是说江湖第一门派的天龙派,十年一次出海后,就会获得丹药与神兵。随即他又想到,在太平酒楼门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手里的小剑法器,还有那个两次遇到的马老,以及第二次马老一行所带的灵石。
林一感到,自己隐约之中,已寻摸到了什么。
原来没有在意这些,如今细细一想,林一对天龙派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或许,解开这大夏国之谜,可以从天龙派开始!
想到此处,心中多了份快意!林一顺手拿起葫芦,仰头喝了一口,甘冽的酒香沁腑,让人神清气爽,离家后的一丝迷茫渐去……
第三十八章 故人重逢
夏日酷热还未及走远,初秋的日头依旧毒辣辣的。
通往县城的大路上,几匹健马走的正欢。
几辆大车辘辘作响在后面紧跟,车前一杆角旗卷拂不止。随行十余人,一致的干练、精悍!
前面的一男一女,并辔而行。女的正直青春韶华,却是妇人打扮,一身红衣,柳眉杏目,面容俊俏,英姿飒爽。一旁的男子,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粗犷,颌下留一圈短髯,威武中多了份沉稳。
“这入秋的天气还是如此闷热!”男子感觉后背晒的滚热,不满的嘀咕一声,手搭额前,向前方眺望。
“师兄啊!此处距四平不远了,稍安勿躁!”一旁的女子,轻嗔道。
师兄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扭动一下粗壮的身子,回头打量一眼身后,声音响亮喊道:“弟兄们辛苦,到了四平后,晚上每人半壶酒!”
“多谢大师兄!多谢车镖头!”后面的汉子们兴奋大叫起来!
师兄也得意哈哈大笑,昂首挺胸之际,神采飞扬。师妹在一旁眉目含情,却蹙眉难禁状,嫣然一笑。金色阳光下,师妹红润的面容,愈发的光彩动人!
道路前面不远处,有一岔路,过了路口,就可以直奔四平。
一行人走得轻快,转眼工夫就到了岔路前。岔路前一棵大树下,一个乡下少年正翘首而望。
师兄驱马扬蹄,带头转过岔路口。师妹紧随其后,见到树下有人,不由得斜睨一眼,随即脚跟轻磕马腹,往前而去。
那树下之人,却好奇的注视着马上红衣的背影。眼看师妹的坐骑轻驰几步,就可与师兄并肩,她神色一怔,陡然手下一紧,马头回转,往树下少年望去。
一行人察觉异状,车队渐停下来。师兄也驻马不行,面露不解之色。
……
林一离开阿贵一行后,便有了决断。他把四平县城作为自己的必经之地。
天龙派在什么地方,林一不知道,四平县在什么地方,他同样也不知道。
而路在嘴巴上,林一只能如常人赶路一般,走一路,问一路。却没想到半途又遇到了岔路口,而此时日头晒顶,路上行人稀少,前后张望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
眼前乃一天酷热最盛之时,一人立在路当间,有点怪异。觉得自己傻傻的,林一心忖还是如常人一般为好,便到了一旁的大树下,等待路人的到来。
路人终于来了,还很多,足不沾地,不是在马上就是在车上。前面的旗子,林一认得是镖旗。
镖队的规矩,林一略之一二,不好贸然上前问路。头前一匹马从身前经过时,他尚在郁闷,仍向远处观望着。
红衣女子在路过时望向自己的一瞬,被林一敏锐的察觉了。他眉头浅锁随即恍然舒展。
只是不一会儿,那红衣女子调转马头望向自己,林一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蹄声沓沓,师妹驱马来到大树前,杏目闪动,清脆声音响起:“这位小兄弟面善,冒昧请教尊姓大名!”言毕,她又上下打量这衣着简朴的乡下少年。见此少年除却身高不同,面容略异,而眉宇间的灵动与狡黠,坦然与沉着,与几年前的那个少年,神情极其仿佛。
“袁大姐,还记得小一吗?”林一呵呵笑着,抬手对红衣女子施礼道。
“咦——!真是小一兄弟啊!”后面的师兄也见林一面熟,思忖间,闻其声,已知其人,抢先跳下马,三步并两步,来到面前,哈哈大笑,扬起大巴掌,亲热拍过来。
“不是师妹提醒,还真就错过了,小一,长这样高了,可是几年没见了!”
林一站着没动,硬受了两巴掌。他心中苦笑,这车海还是老样子,可情真意切也让人心里舒服。
第一眼看到红衣女子,他便认出是太平镖局的袁凤鸣,见其擦肩而过,林一并未作声,人家赶路匆忙,自己也不好贸然打扰。
没想到袁凤鸣还是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小道士。青云道长对袁家有恩,袁家自然也不是薄情寡恩之辈。
“没想几年后,此处遇到了小一,真是幸事!”袁凤鸣下马,亲切问候道。
“此情此景,也让小一兴奋!”故人相见,心中皆是愉悦不已。
车海招呼车队停下小憩,然后与师妹陪着林一在树下纳凉,并拿出清水与干粮,三人边吃边说起来。
太平镖局的袁万章,在经受几年前黑风寨的那次重创后,身体虽无大碍,精力却不如前,好在有袁万武一旁支撑,镖局大致还好。袁凤鸣与车海已结成夫妇,此次押镖前往秦城。袁凤鸣不放心自己夫君,便一同前来。女人心思缜密,与车海的刚猛粗犷,也是相得益彰。
袁家也听闻青云道长仙去之事,为之唏嘘不已。后来打听到玄元观已人迹杳无,也不知晓小一的下落,今日偶遇,让夫妇二人庆幸不止。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今的玄元观,又有了一老一小俩道士。
林一也说了自己几年来的境况。
夫妇二人听说林一守孝三年后寻到族人至亲,也为他感到欣慰。当听林一说欲去天下游历之时。二人为他的前程多了份担忧。
“小一此去何处?道士既是不做了,不若来我们镖局吧,包你有碗饭吃。”车海大声说道,袁凤鸣也是关切的注视着林一。
面对二人的真诚,林一低头沉思片刻,摇头正色道:“多谢车大哥的盛情,小一幼年跟随师父,由师父教诲得知,天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奇谈怪志是闻所未闻。故此,小一在师父去后,也想天下间走一走,看一看。譬如,小一曾随师父学过几天的粗浅功夫,就对天下至尊至强的武功多了份好奇,听闻东海浩瀚无际,也想有一日去那海边去感受一番。如若有一天小一没地方去了,自然会找车大哥与袁大姐的,想必二位定能给小一找碗饭吃。”
“小一志向高远,让姐姐佩服!”袁凤鸣看林一执着而淡然的神情,赞赏道:“东海距此万里之遥,暂且不去提它。且说武功高强者,大都出自天龙派。而这天龙派乃江湖第一大派,九龙山称为江湖圣地,小一可去那里游历见识一番。”
林一闻言,眼睛一亮。
“天龙派距秦城不远,小一此去可与我们同行。不过呢——”车海开心的说道,转而挠头做思索状。
“不过听说天龙派入门极难,且小一年龄偏大了!”车海沉吟一下说道。
“无妨的,小一并非要加入天龙派,只是去长长见识而已,车大哥无须担心!”见车海语气诚恳,林一微笑着安慰道。
“小一现今武功如何?要不要与大哥我切磋一番?”车海呵呵一笑,投袂而起。
“车大哥,你饶了我吧!小一这点浅末功夫不值一提的。”林一忙拉住车海,笑道。车海也不以为意,哈哈爽朗大笑。
袁凤鸣也是露出笑容,说道:“要去江湖大派长长见识,未必定要加入门派,有其他办法也说不定的,到了秦城再做计较就是,小一先与我们同行吧”
“只是与袁姐与车大哥添麻烦了!”林一点头笑道。
“哈哈,小一不必客套,兄弟们,走了!”车海大手一挥,招呼众人赶路。
众人收拾妥当,一行人重新启程。依旧是车海夫妇走在前面,车队后还有两位骑马的镖师跟后守护。
车队共有四辆大车,林一坐在最后一辆车上。赶车的是镖局的趟子手,二十来岁,名叫二狗子。他面色微黑,体健筋强,性情随和,笑起来,给人好感。林一斜身坐在车头,看着二狗子挥鞭赶车,偶尔交谈几句,一路上倒也轻松自在。
斜阳西坠,晚霞似锦,一道青灰的城墙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色傍晚时分,车队终于赶到了四平县城。眼前的县城有四五里方圆,高越两丈的青灰城墙绕城一周。车队缓缓入城之时,林一好奇打量城门甬道。可并行两辆马车的城门里,人流不息。转眼到了城内,已是华灯初上,更加宽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与喧嚣扑面而来。
车队穿街而过,走至县城一处略僻静的地方,在一所大院子前停下,里面涌出不少人来,帮着把车子马匹赶进院内。
听二狗子说,林一才知此处是太平镖局的四平分局。果然门前所见灯笼上有太平二字。
林一随众人一起,帮着卸下马匹收拾东西,然后被车海一声招呼,大伙喜笑颜开走入一间大屋。里面几方木桌排开,上面摆着饭食,原来是大伙吃饭的所在。
林一被袁凤鸣喊去一桌坐下,桌上倒也鱼肉丰盛,见袁凤鸣相让,他也不见外,端起一碗饭吃了起来。
桌上摆着的酒壶,应是白日里车海的许诺。而镖局众人犹如未见般,都是自顾大口吃着饭食,无一人喝酒让林一暗自称奇。
晚饭后,林一与二狗子一屋。原来大院内另一侧的屋子,就是大伙睡觉的地方。
二狗子与林一也熟稔许多,知道这是镖头的朋友,便拉着他找到房间后,让其自便,就一个人倒头睡去。看来赶了一天的马车很是辛苦。
林一回手掩上房门。屋内地方不大,摆着两张床铺,二狗子已打起了轻鼾。自己对这县城不熟悉,借口外出也怕惊扰了他人,想想作罢。
林一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隐隐的,耳中还有热闹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一时也睡不着,他好奇心起,神识慢慢展开,向屋外,向院外而去。
院内是大车停放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处马厩,院门处有两个持刀的汉子站立,应是镖局的守卫。院墙角落一棵大树上,还隐约一个人影。
林一不解,细细查看,见其神情自然,且衣着与院门前的二人一致,心中恍然大悟。此人与院门前二人,应是一明一暗,同是担负守卫之责。
若真有人越墙侵入,根本躲不过树上之人的眼睛。为此,林一暗赞了一声。镖队出门在外,应对有素,果然不差。
院门前的大道上,不时车来人往。远处人声嘈杂,是酒肆茶馆所在,各色人等,吆五喝六,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修习《煅神鉴》后,近一里方圆之地都在林一神识笼罩下,也不知苏先生那好友,是何处得来的《煅神鉴》。他所修习的玄天心法中,提到了神识强大的好处,却也没有如何提升神识的法门。原先只知道,只有修为增加,神识才会相应增长,而《煅神鉴》让自己可以另辟蹊径,也算一段大机缘吧!
四周查看一遍,渐感无味之时,在院门前几十丈处,一个阴暗角落内的两个人,让林一感到一丝蹊跷。二人窃窃私语时,还不忘对远处太平镖局处观望。
这二人声音低微,至于说的是什么,隔着如此之远,他自然是听不到。只能怀着好奇,用神识仔细辨查二人相貌。一人矮胖,神情谨慎;一人黑瘦,眉目间透着狡诈。
片刻后,二人分头而去。
林一收回神识,直觉中,那二人不是什么善类——
今儿春节,给朋友们拜年了。过年好!!!
第三十九章 水上惊魂
第二天一大早,林一洗漱完毕,随众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帮忙套车。白吃白住不干活,他自认做不来。
等大车出了院门,才发现多了两辆车,随行增加到了二十余人。
袁凤鸣与车海同林一打了招呼自去忙碌。他还是跟着二狗子,一行车马浩荡,向城外走去。
林一坐在车上,见天色曙光初现,街上行人渐多,车队的方向应是向东。也不知这四平县城有几个城门,想必这是走的另一个城门。
不一会工夫,车队便到了城门处。林一坐在车前,自是闲暇无事,打量着此门与彼门的不同来。车队走出城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露出一丝古怪。
听二狗子昨日说起过,四平距秦城还有四百里路。依着车队的脚程来看,还须走几日呢?林一心中盘算着。谁知出城十余里,车队来到一处渡口前停了下来。忙问二狗子缘由,他才知晓,此去秦城山路崎岖难行,带着货物走水路,要便捷许多。
面前的渡口,居秦水上游。秦水长几千里,横贯商国多个州县,流域甚广。是大商西北重要的一条河流。秦水流经四平,河水宽约十丈,水流趋缓,而前往秦城,有几处激流险滩,须有老练艄工操持,才能保行船无虞。
不出门哪里又能知晓这些,行万里路,知天下事!此处杨帆,会是一个怎样的开始?立在码头上,见河水缓缓东流,林一心情跌宕起伏!
“小一,怎么?没坐过船吧!呵呵!”车海大笑着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林一的肩膀。
林一转身摇头苦笑:“第一次出远门呢!更别提坐船了!”对车海的大巴掌,他不以为然。自伐毛洗髓至如今的练气修为,身子早不同往日,经脉与**的强韧超出常人想象。
见林一站立纹丝不动,车海也察觉有些异样,想不出来,他也不在意,哈哈笑道:“坐船有坐船的乐趣呢!”说完又去招呼众人装船。
镖局随行众多,齐心协力之下,货物很快上了两艘敞口木船。船约四丈长,一丈宽,装好货物后,船上并不拥挤,尚可载上十余人。镖局留下几人照看车辆马匹,余众十五六人分作两船。
码头上一串脆鞭炸响,船工上祭香火三牲后,两只木船徐徐离开岸边,向东而去。
两岸连山,重岩叠嶂,峭壁屏列,绵延不断。一条秦水逶迤东去,浩浩汤汤。
船行水中,人若画中。
林一眼前的秦水两岸,叠崿秀峰,钟灵毓秀,树木峥嵘,秋色层染,不时鸟啼猿啸,空谷传响,百转久绝。
前面的艄工手持长篙,轻点水面,扯起高亢浑厚的嗓音,一曲山歌在水面上铿锵而起——
“浮江海而不沉,游清浊而无忤。岂泛泛以全躯,惟依依以保素……”
山水胜境,质朴山歌,让人心旌摇曳。
两船间隔七八丈远,前后错开而行。车海与袁凤鸣先前邀林一同船,被林一下意识婉拒了。也许自己与他们夫妇二人,分开乘船不是件坏事。
林一这条船上七人,另还有两个艄工在前后操持。船上余众或立或坐,很是舒逸。二狗子倚在一堆货物上,没有了赶车的辛苦,自得的翘着腿,观赏着两岸美景。
林一虽是首次乘船,处处感到新鲜,却一人立在船前端,默默注视前方。
前面船上,袁凤鸣的一身红衣很醒目,若山水画卷中一抹嫣红。车海则站立船头,指指点点与众人说笑不停。
“林一兄弟,过来坐坐啊!”
林一回首,对着二狗子笑笑,来到其身边。他见一旁桅杆下端,竹帆折叠,便背依着,坐在船板之上。
“此去顺流而下,倒也迅捷,比之陆路也要顺畅许多吧!”林一随意说道。
二狗子的脚尖摇晃,双手枕着后脑勺,惬意的笑道:“四平到秦城四百里,走陆路要翻山越岭,没有七八天的工夫别想到地方。而走这秦水,顺流直下,船不张帆,人不动浆,只要一天一夜便可到达秦城,你说顺畅不顺畅?”
他呵呵一笑,见林一点头,又道:“不过,也不尽然!”见对方怔怔注视自己,又呵呵得意的笑道:“林一兄弟少出远门呢!为兄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林一微笑,这二狗子常年在外,见识自然强过自己,便无语静待下文。
“山有山匪,路有路贼,这水上也自然有水贼。而水贼之上,更有排帮这样的江湖门派。排帮把持水路,自有江湖的规矩,倒也好说话。不过水贼倒是防不胜防……”
“排帮既然把持水路,想必欲一家独大,为何还有水贼存在呢?”林一心中疑惑,接口道。
二狗子摇头暗道,对方年纪不大,一副气势沉稳的模样,却对江湖中事一窍不通。他挪动了下身子,摆了个自以为舒服的架势,便以一个老江湖的口吻,不紧不慢说道:“天下大江大河何其多也,排帮又岂能一家独占?更别说,还有沧海帮等大大小小不等的众多水上门派呢!不过秦水这段距排帮近些,平日大伙儿自也卖个面子于他,毕定没有人愿意轻易得罪江湖门派。而秦水几千里,分流无数,水上船只来往众多,货运财物惹人生妒,便有了打主意的人。这伙人人,几人、十几人、或几十人聚起来,打劫过往船只。这些汉子皆是水上功夫出众,好勇斗狠之辈,来无影去无踪,抢了就跑,跑了就躲藏起来。排帮对此也是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如此说来,过往船只只能自求多福喽!”林一看着水势渐急的秦水,自言自语道。
二狗子轻松道:“此去水流湍急,即使有人拦路,也能被直接撞翻了。船速本身极快,拦不住也是追不上的,这趟水路我已走过了两次,皆有惊无险的。兄弟无须担忧!”
“呵呵,许是在下多虑了!”林一淡淡的笑道。
“出门在外,多个心思也是对的!”二狗子呵呵笑着。
林一微笑点头,内心却暗忖不止,真是拦不住也追不上吗?
过了午后,河道变得稍稍窄了一些,船速也快了许多。
林一与二狗子聊了半晌,吃了点干粮后,便坐在船前,看艄工撑船。艄工赤脚,稳稳立在船头,手里长篙左右轻点水面,让船头始终冲前。船后的另一名艄工,也是如此,二人很默契。
一个时辰后,林一感到船速又增加了两成,轰轰水流声震响,两岸景色飞快后退。
前首的艄工猛地大喝一声:“过险滩喽——!”如一声金钹炸响,震的船上众人心悸。后面的船工高声应和,高亢的嗓音在山谷回响不止。
船上众人皆神情肃穆。二狗子靠在货物上,把绳子裹了几道缠在身上。见林一回首张望,他大声招呼道:“兄弟,前面一处激流甚险,小心被扔出去!”说着扯动身上的绳子示意。
林一见众人也都纷纷抓紧船上可依附的东西,知道二狗子所言不虚,便立在靠近船首的桅杆旁,向前眺望。
前方几里处,河道陡然变窄到了五六丈宽,几块大石突兀中砥,高处水面丈余的大石之间,只有两丈宽的空隙。艄工的脚趾紧紧钉在船板上,铜色的肢体上,青筋隆起,全身凝神蓄力,却不见有丝毫的慌乱,让背后的林一见了暗暗赞许。
耳中隆隆作响,流水倏然剧烈翻涌,化作迅雷奔腾,浪花激起片片的白雪,犹如银龙云腾,咆哮不止。
几里的水路,竟然转瞬即到。前面的船已笔直冲向大石间的空隙,后面的船也紧随其后。
两船一线,如枪似箭,狠狠向前扎去。
眼见着前船就要穿过空隙,惊变突起,一根圆木从大石后横空砸下。
两船众人皆屏息凝神之时,来不及惊呼,仿佛能清晰耳闻“呼——”的一声,圆木便已覆顶。而前船的船速迅如奔马,从圆木下脱缰而去,眨眼就没了踪影,一声惨叫隐约传出……
圆木的突如其来,船速也是极快,众人皆不及反应,也无能做出反应。
后面的船接踵即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船上众人脚下一震,船头猛然上翘,整条船腾空呼啸而起。
白茫茫的水雾劈面而来,林一如钉在船上,纹丝不动。前面的艄工被抛起,惨呼未停,已被他手臂轻舒,牢牢抓住。
“嘭——”木船一顿,重新落入水面。
“噗通——噗通——”船上的人不断落入水中,呼喊声四起。
二狗子的脸色黑黄,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整条船上只有自己与前面的林一没被扔下船去。不对?像是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汤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他抹了把脸,瞪大眼睛才看清,林一手里还拎着一个手脚乱舞的人。
也就是说,这条船上其他的人都给抛到水里去了。若不是用绳索兜住自己,现在二狗子自己也在水里了。
只见激流湍急,一两里后渐渐舒缓,十几丈的水面开阔起来。缺少了艄工的操持,前面的船身打横歪斜不前,距岸边三四丈处搁浅,船上之人也大半落水,兀自扑通个不停。
二狗子尚未及庆幸,便惊骇大叫起来。只见五六只小船竟从岸边两面包抄而来,小船上一二十人,神情彪悍,面带兴奋,手持兵器,吆喝不止。
落水的人躲避不及,便被船上之人,一刀劈下。
刀光闪过,一声惨呼,水面上便是一片殷红。
二狗子手脚冰凉,心寒万分。咬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气后,他大叫一声,扯掉身上的绳子,抽出把钢刀,猛地爬起,向船舷边跑去。
二狗子知道,船四周都是镖局落水的众人,被这伙人赶上了,别想活命。他心中着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扑倒,差点跌出船去,不及再次爬起,水中又有两人被砍。
此时,二狗子身下的大船顺流前行,已然越过前面搁浅的船,继续向前而去,把落水的众人抛在身后。前面两艘小船兜头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兵器晃得二狗子眼前一阵发黑。他心想这下是全完了。
这伙人是早有预谋,先在大石处设置陷阱,然后落水下石,合围绞杀。自己却是水性一般,眼见生路渺茫,心中一片黯然……
第四十章 突遇水贼
二狗子绝望之际,黑灰的面容突然泛起一丝异彩。其眼含诧异,望向前方。
船首的林一也是心里着急,船只临近大石时,他已然察觉了大石后及不远处暗藏端倪。察觉圆木落下时,却也不及出手,也只能听天由命。
人力有时穷,面对天地之力,林一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奈,却也深深的不甘。
这伙人明显是水贼,个个心狠手辣,落水的人转眼已被砍了几个。两艘小船已经围上了搁浅的大船,兵器乒乓作响,双方短兵相接。
而林一脚下的船随水而去,离落水的人也愈来愈远。再迟疑下去,还不知要死几人。
林一把艄公放下,伸手抄起长篙,双臂用力,长篙一头往水中一点。脚下的船若大石撞击般,船身一沉,接着一顿,装满货物的大船如一叶小舟般轻盈,飞快向搁浅的船靠去。
他看了船工撑大半天的船,想必也不是白看的。
其身后的船工与二狗子已然目瞪口呆。
两艘小船上的水贼皆都一愣,不知是这大船太轻,还是这少年力气太大,来不及想明白,见大船放弃了逃跑,便兴高采烈的划动小船追了上来。
车海此时也是苦不堪言。本想此行逐流而下,一路顺畅。谁想着在心情大好之时,被人偷袭。措手不及之下,侥幸躲过圆木轰顶,后面的船工却被砸了下去,生死不明。船上半数之人被抛入水中,大船越过激流,又一头撞上浅滩。惊魂未定,四下水贼叫嚣着便围了上来。
眼见后面的船也不能幸免,车海只觉得心中火烧火燎般难受,唯一的安慰是师妹还在身边,不然他真想一头撞死。
车海怒火勃发,嗷嗷直叫。见两艘小船与大船已经靠舷,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挥舞环背砍山刀就扑了上去。
袁凤鸣也是无奈,紧咬嘴唇,手持一把长剑,跟随上前。
此时,一艘小船辍在那些水贼的后面。船上一个黑瘦的汉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其身边几个精悍的汉子,手持兵器,跃跃欲试。
一个水贼眼中闪着贪婪,爬上了车海的大船,未及站稳脚跟,一把大刀裹着风声到了面前。
“嘡啷——噗——”这个水贼连人带刀被劈做了两截,血如匹练洒向半空。
车海一抖手里大刀,刀背上九个铁环嘡啷作响,一串血珠星散四去。
“来啊,让爷爷杀个痛快,哈哈哈哈!”车海杀了一人,胸中畅快许多。他放声大笑,眉须张扬,气势非凡。
不远处黑瘦汉子,眼角抽搐着。他眸光中透着歹毒,对手下悄悄做了个手势。
袁凤鸣与另两个镖师,合力护住船舷,不让水贼上船。整条船上就剩下他们四人,余下的落水者躲避着水贼的砍杀,也上了不了船,在水里拼命扑腾着。
袁凤鸣额头上冷汗淋淋,心中焦急万分。要是自己与车海保命倒也不难,可镖局众人可就全完了。
平日里在陆地上,遇到这些蟊贼,早已将他们打发了。没想到了水上,裹手裹脚施展不开。这些人武功不高,水上功夫却娴熟过人。再耽搁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心里着急,袁凤鸣见一水贼靠上船舷,忙一剑刺了过去。剑尖挑起一朵血花,带来一声嚎叫,那水贼跌落水中。她心中稍缓,却见落水的贼人转眼又爬上小船,挥舞兵器,大声叫骂,满脸凶戾。
见水贼凶悍,袁凤鸣内心急躁时,耳中“嘣——”一声弦响。
她暗道不好,身旁一股大力突然涌来,不禁身子一歪,只听一声闷哼,挡在身前的车海右臂上,已钉入一枝弩箭。
又是两声弦响,接着两声惨呼,船上两名镖师已被弩箭射中,倒在船板上。
袁凤鸣见车海手臂颤抖,砍山刀失手滚落。她惊呼一声,扶住车海,眼圈通红。
“师兄——”
车海咬牙站立,见师妹神情关切,他心生暖意,豪气顿生,大声安慰道:“师妹放心,无妨的!”
车海抬起左手拾起大刀,护在袁凤鸣身边,狠狠盯向远处的小船。他心中大恨,没想这帮子水贼竟有弩箭。
夫妇二人的心底,愈发沉重。
那黑瘦汉子身边,三个手持弩弓的水贼,见弩到功成,满面喜色。
围着大船的水贼,见四人中,三人受创,不由得情绪激昂,呼叫不停,再次向船上爬来。
“师妹勿忧,为兄定护得师妹的周全!”车海捡起大刀,昂首站立,沉声说道。
“与师兄一起,水里火里有何妨?”
袁凤鸣柳眉倒竖,杏目含威,与车海并肩而立,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眼见情势危急,二人反而放下杂念,欲做死一拼!
“你们是何方的冤家,不妨报上名来,给爷爷生死拼斗一场,也算是条汉子。躲在一旁暗箭偷袭,乃小人行径。呸!什么东西!”
车海怒吼道。
那黑瘦汉子冷笑一声,轻轻挥手。其身边三人又一次举起弩弓。
车海看在眼里,心底冰凉。这船上无处躲避,他夫妇二人水性不佳。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车海目含怒火,把袁凤鸣紧紧护在身侧。
车海持着大刀,正全神防备着弩箭射来,却见那小船上的水贼面露惊讶,目光移向了别处。
车海与袁凤鸣心中生惕,循水贼目光看去——
只见那只随后的大船,不顾身后两艘紧追不舍的小船,一头撞向浅滩。而船前手持长篙,怡然自若的,正是林一。
短短的喘息间,见车海几人就被弩箭偷袭,林一心中火起。
他手里长篙在水中一点,身形已高高飘起,如苍鹰搏兔,迅如电闪,跃向围攻车海的小船。
人在半空,林一手里的长篙已然挥起,扯起漫天水练,向小船劈落。
“呜——”长篙转瞬劈到小船上。
“嘭——”一声巨响,长篙震的粉碎,而小船已成一堆木片。迎面轰顶的两个水贼不及躲闪,血肉模糊,翻身落水。
转眼,一艘小木船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一身形下落,脚步凌空虚踏几步。其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另一艘小船上。
船上四五名水贼,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嚎叫不止。
几片血雾蓬洒过后,转瞬静寂一片。
林一独自立在小船之上,片尘不染,惟有手持的钢刀上,血渍焕然。
河水哗哗流动,四周众人仿佛梦醒。
车海与袁凤鸣骇然之余惊喜万分。惊得是这当年的小道士,身手如此高强,杀人也是如此的干净、利落。喜得是有林一在此,应可化险为夷。
第四十一章 出手相救
林一手持钢刀,眸中寒意闪现,杀意凛凛,让人不敢睥睨。
而他心中却生出一分无奈。
不杀人便不能阻止杀戮。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皆自取也。
此等该杀之人,当杀之。
林一冷冷看向那黑瘦的汉子,其冰冷的眼神令人心悸。
对方正心中踌躇不已时,林一脚下轻点船帮,身形霍然拔高四五丈。身子在空中,手里钢刀噼啪作响炸成碎片。他双手一环,转身向后扬起。
点点银光带着呼啸声,逐电追风般从林一的手中飞出。
众人惊愕,抬首望去。
只见后面另两艘小船上,哎呦声不断。几个爬上大船与还在小船上的水贼,全都捂着脖子翻身倒下。
而林一如若无事般,轻轻落回小船上,依旧盯着那黑瘦汉子,目光灼灼。
黑瘦汉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怨毒的眼光毒蛇般盯着林一,心中却恼怒不已。本身计划堪称完美,眼看大功告成,却功亏一篑。这少年如灾星,如煞神,坏了自己的美事。
“你在四平还有几个眼线,都叫什么名字?”林一突然开口说道。
不远处的车海面露不解,一旁的袁凤鸣却是暗自点头,其杏目中,闪现一分恍然!
那汉子闻声,面色大变。少顷,他目光露出狠戾之色,手一挥。
“嘣嘣嘣”三声连响,三道流光奔向林一。
那汉子却趁机跃起,向岸边扑去。
林一眸中精光一闪,他伸手一抄,三支弩箭已到了手上,反手一掷,三道流光疾逝而去。
“噗通——”三个水贼手捂着脖颈,翻落在了水中。
那黑瘦汉子不管不顾,脚下已落在岸上,不敢停留,飞奔而去,转眼已到几丈之外。
车海与袁凤鸣二人见状,心下稍有遗憾。黑瘦汉子的小船距岸边两丈远,能一跃而过,说明其功夫不俗。如今此人已到十丈开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溜掉。
二人念头未止,只见林一已化作一道灰影,凌空虚渡般,跨越河面,直扑那汉子后背。他身在空中,便伸手虚张,向前抓去。
那汉子警觉之际回头,吓得魂飞天外。他心中知晓此少年不好招惹,才趁机逃脱,未想转念之间,对方已到了头顶。
百忙之中,此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往后就刺。林一本想抓住此人,审问一番,也好除去四平的内贼,为来往货商行人免除一些祸害。他见此人冥顽奸猾,不假思索的手指一点,一道灵气化作剑气,“哧”,刺中汉子的脑门。
黑瘦汉子只觉脑子轰响,眼前一黑,便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如摔碎了瓦盆般,那汉子脑袋炸成血红一片,前行两步,扑地而亡!。
林一双脚轻轻落在地上。他看着地上的尸首,嗟叹不已!
昨晚,林一见此人与另一人窃窃私语时,就意识此二人对镖局众人不利。出四平县城时,见其中那个矮胖者,在城门处尾随窥视,他便猜测路上会生变故。虽心中起疑,却是空口无凭,也不好提醒众人。
只是,今日水上的这场突变,想必即使欲做提防,也是防不胜防吧!
林一稍作迟疑,轻轻一招手,那汉子的钱袋被摄入手里,随即没了踪影。身上没有银钱也不行,偶尔此番一二,倒是可补尚余不足。
水面上狼藉一片,呼喊声此起彼伏,团团污血染红了半边河面。
林一在岸边,看镖局众人正打捞落水者。好在此处水不算深,落水众人,生还者都在浅滩处等待搭救。
水贼的小船正好派了用场。两个艄公驾着小船,帮着救人。
见袁凤鸣与车海对岸上张望,知其关切之意。林一的嘴角却是露出苦笑。
将才的种种,又该如何解说呢!
林一走至岸边,明白自己再也无法藏拙,只好脚尖一点,衣袂飘飘,如大鸟一般,轻轻落在车海的船上。面对众人惊羡的目光,他垂着眼梢佯不知。
“车大哥还好吗?”说着,林一来到车海身边。
车海坐在船板上,见林一过来,哈哈大笑道:“真人不露相啊!小一兄弟,为兄真是佩服你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手段!”
看着车海神色坦然,知其性情豪爽率直,林一微笑摇头。见其臂上的箭矢还未取下,也未伤着骨头,他心下稍安!
“车大哥,小一这些道家功夫不值一提的,不说也罢,小一倒是羡慕贵伉俪情深呢!”
看了一眼微笑的林一,袁凤鸣面露一分羞涩。她斜睨一眼车海,轻声说道:“这次多亏了小一呢。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此次断然过不去这道坎的。多谢了!”
林一微笑摆摆手,然后用手指搭向车海的手臂。
“小一啊,你这身功夫,天下尽可去得,若非哥哥成了家,也想随你学这粗浅的道家功夫呢,哈哈!”危机过后,车海心情大好。
“是吗?那车大哥就不怕袁大姐生气喽!”林一嘴角一咧,随声打趣道。说着,他手上用力,没等车海哎呦,‘噗’的一声响,弩箭已被逼出,掉在船板之上。
林一手指轻点,锁住车海手臂血脉,为创口止血。
车海瞪大眼睛,直嚷嚷:“小一厉害啊,比青云道长也不差的!”
袁凤鸣取出伤药为其敷上,闻言不由轻嗔一声。车海忙闭口不言。
林一神情一黯,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对袁凤鸣责怪车海,视若未见,轻声道:“车大哥的胳膊无妨的,将养段时日,自可龙精虎猛。好了,我去那条船上去看看。”说完对二人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袁凤鸣看着林一的背影,暗暗点了点头。
两船斜横水面,相隔不过一丈远。林一抬脚轻迈,就来到二狗子那条船上。二狗子正撅着屁股,在用力拉落水的同伴上船。两条船上,失踪了四人,包括一个船工。余下都很落汤鸡似的,还有两个身上挂着血迹,应是被水贼砍的。
二狗子见林一过来,他咧着嘴,直抽冷气。
二狗子适才可被林一吓得不轻。二十多个水贼被他一人杀掉大半。从林一出手,到水贼覆没,没有拼死厮杀,转眼间一切便结束了。如今看着眼前的不懂江湖的少年人,他不禁满脸的敬仰之情,眼中却是闪烁不定。
“小……小一兄弟,你来啦,那个……”二狗子踌躇着,一时不知该怎样说话。
“兄长没事吧!”林一盯着二狗子,轻声问道。
“呵呵,我没事,想不到啊,真是看走眼了,兄弟武功深不可测,为兄佩服!”二狗子见林一依然平静随和,更觉得对方高深莫测。
林一拉着二狗子,一起坐在船板上。看着忙碌的众人,他轻声道:“你们镖局吃亏在被人设计偷袭。猝不及防之下,在水上以己之短迎敌所长,故此才如此狼狈不堪。我想若是在陆上,这些蟊贼也不是兄长的敌手”
二狗子也知道林一在安慰自己。他自己多少斤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这样的话听着让人受用,二狗子也渐渐恢复常态,与林一说笑起来。
第四十二章 秦城
镖局众人收拾妥当后,天色已晚。
林一心想,应是在此露宿一夜了。
没料到,车海大嗓门喊了一声后,艄公长篙一撑,大船挣脱了浅滩,到了水当间,顺着水流,缓缓而动。
不一刻,船速顺畅起来。
原来这是要连夜赶路呢!
林一心里藏着疑问,听二狗子一说,才知前面一二百里没有险滩激流,河道也宽敞。
到了夜色降临,月色当顶,两岸连山黑黝黝一片,河水却泛着一层银色鳞光,倒也不误行船。
只是罹难的几人,尸首都不知被激流冲到了何处,镖局中人只能作罢。
两条船顺流前行了一夜,第二天,林一被车海邀去了前面的船上。
前舟之鉴不远,车海有所顾虑应是情理中事。对此,林一也不推搪。再次船行险滩时,他便手持长篙,在船尾帮着掌控行进方向。
林一脚下生根,手上力大,操船举重若轻般自如,让众人对这个少年人又多了分敬佩!
一路上顺风顺水,再也无事,众人沉闷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当水面点点生金,鳞光耀眼之时,眼前的河面骤然宽阔到了二十余丈。水面上船帆片片,穿梭不止。沿岸高低不同的房屋,鳞次栉比。
两条船未近左岸,一声梆子脆响,岸边一条小船如鳅,从众多船只中窜出。上面一个黑衣汉子打出手势后,掉头而去。镖局的两条船缓缓随行,进入了码头。
林一面带不解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凤鸣。
“这里水面码头属排帮管辖,船只靠岸与装卸货物,皆要听从排帮的安排。”袁凤鸣轻声解释着,语气透着无奈。
果然如袁凤鸣所说,船刚及岸,一群黑衣的汉子,便搭起跳板,涌了上来。镖局中人习以为常,纷纷收拾各自的东西上岸,而那帮黑衣汉子已飞快的把货物抬上岸边。岸边早已停了一溜的马车。
车海与几个手下,忙着来回寻视,见货物上岸装车完毕,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为首的黑衣人。然后他手臂一挥,吆喝一声,带着众人便随马车而去。
秦城临水而建,城墙比之四平又要高出一丈来,一圈的城墙怕有十余里,高高的城门上‘秦城’二字,肃穆浑重。
一行人随着马车,低头赶路。惟有林一神采奕奕,四下打量观望,眼中充满了好奇。
不顾一路奔波劳顿,接着又马不停蹄交接了货物,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后,众人这才缓了一口气。
各自洗漱完毕,林一随众人吃罢了晚饭,便被二狗子拽着,要去街上逛逛。二人才出客栈门口,就被袁凤鸣喊住。
林一只好咧嘴一笑,示意二狗子先行,自己回头就来。
“不知袁姐唤我有何事?”
车海与袁凤鸣一起,手里拎着一些礼盒类的东西。
袁凤鸣看了一眼车海道:“师兄先去等候,小妹随后就到。”
车海爽快答应了一声,对着林一呵呵笑着摆摆手,大步离去。
林一不明所以,随着袁凤鸣来到临街僻静处,静等下文。
袁凤鸣四处眺望,杏目温润。她见林一默不作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感慨万分。眼前这少年外表质朴,心底善良,生死关头却出手果断,杀起人来干净利落,一身武功如行云流水,飘逸不可琢磨,却又雷霆飓风般让人骇然。这明明是自己几年认识的一个普通的小道士,偏偏又如此的高深莫测,让人不敢睥睨也难以揣度。
袁凤鸣轻叹一声,温和的说道:“小一对姐姐一行有大恩,姐姐就不言谢了。姐姐也知晓,小一能常人所不能,我太平镖局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小一武功之高强,只怕不让江湖一流的高手。一些大派中的长老,有着鬼神莫测的身手,也只是耳闻传说,尚不及小一让姐姐亲眼所见的真实。现如今姐姐才明白,小一要去天下游历的缘故。姐姐与你车大哥也才知晓了,什么是天外有天,呵呵!”
林一被袁凤鸣没来由的一通夸赞,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心中却不知对方所言何意,只好笑而不语。
“姐姐知晓,以后的小一要走得很远,很远。眼前的秦城不过是小一暂停的驿站。天龙派虽君临江湖,雄睨四方,是江湖中人心中的圣地。倘若能留住小一,也应是一件幸事。而门派敝帚自珍,常人难以加入。加上你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也会让人猜忌。即便让你加入门派,怕也是委屈了你呢!
姐姐晚上要去拜会一个朋友,不知能否寻机,让小一在秦城多呆一段日子。就不知小一所想,可否告知姐姐,也让姐姐心中有数呢?”
静静听袁凤鸣说完,林一的内心一阵感动。袁凤鸣夫妇自见到自己的身手后,没有一点的猜忌与防备,也没再多问一句,让他先前的担忧化作泡影。而自己一个借口,却让夫妇二人如此挂怀,还为自己考虑的这般细致。二人此去拜访朋友,只怕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这也是夫妇二人的一种信任、理解与支持。
林一心头暖暖的,他沉思了一下,正色道:“袁姐与车大哥对小一的关爱,小一记在心里了。至于天龙派,小一不过是心中有一丝的好奇罢了。能在秦城有个安身之所,小一便很满足了。袁姐也知小一以后要去更远的地方游历,目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还望袁姐别太为难,不然也与小一心愿相悖!”
林一并没有推却袁凤鸣的好意,人家夫妇已然准备这样去做了,自己一口回绝,也不是为人之道。
见林一说的轻松,面色也坦然,袁凤鸣点点头,不无欣慰的说道:“姐姐知道了,小一去街上转转吧!”
说完,她挥手离去。
二狗子已不见了踪影。
林一立在原地,稍怔片刻。神识中,几十丈外,二狗子正盯着街边的女子发傻。他嘴角一咧,眼中露出笑意,向前走去。
客栈前是一处丁字路口,南北街对面,是一条东向的长街。
街两旁灯笼串串,如若珠悬;街面上,人影如幢,来来往往。小吃摊,菜馆,茶楼,青楼热闹非凡。
吆喝声,叫卖声,姐儿的笑声,此起彼伏,让秦城的喧嚣之中,多了分奢靡之意。
林一走在街上,宛如观赏一副市井百俗图画。
身在其中,心却在画外。
仿佛自己只是一位看客,或者是一位过客吧!此时的他,心里一片澄净!
林一没想过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而一切,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春盛秋衰之时,花开花落之际,这月色、这季节、这天地,想必也是做了看客吧!
第四十三章 以诚相待
前面不远处,二狗子面露兴奋,立在一处门前。
林一走近抬头一看,揽月楼?门口几个衣着袒露的的女子,搔首弄姿,嗤笑不停。二狗子正饶有趣味的在一旁注目。
没想到二狗子还有如此嗜好。
林一上前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呦!兄弟你可来了。你看这姐儿,比乡下妓寨的可强多了,又白又嫩。嘻嘻!”二狗子惊呼一声,见是林一,他眉开眼笑。
林一不语,斜睨不止。
二狗子一阵心虚,忙笑道:“上次来秦城,是白天逛的街,没见着呢!谁晓得人家晚上才出来,嘿嘿!”
“那还不进去?”林一佯作催促道。
“别,林一兄弟,这可是男人的**蛊,也是销金窟啊!我还得攒钱让我娘给我讨媳妇呢!再说了,还不是顺便等你吗!嘿嘿!”二狗子立刻换上了好人模样。
林一忍俊摇头不止。
“咱来趟秦城不易呢!如此这般,也算开了眼界不是。你说呢兄弟!”二狗子搂着林一肩膀,心中那个高深莫测的高人被其暂且忘记了。此时,俩人俨然一对好兄弟了。
“你看啊,那个着红衣的……你看啊……就那个,圆脸的,啧啧!那眉眼真是俊俏!”二狗子依旧兴趣不减,品头论足起来。
林一也不在意,微笑着,与二狗子靠在一起。只是他目光清澈,与二狗子双眼放光截然不同。
念二狗子等候自己,陪着站了一会,林一就欲拉二狗子离去。
一个男人的笑声从里向外传来,声音如破风箱般,带着沙沙的喘息。
转眼,一个半百的老头子,黑皮皱纹满脸,山羊胡子捻在手里,春风得意走了出来。
一个白腻的老鸨子,手里舞着小的可怜的纱帕,扭曳身躯,如蝇逐蛆般跟在后面。
“我说木爷,你老可要常来啊!银屏姑娘是见天都离不开你呢!”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衬着白腻的身躯,一阵冰冷的油腻,让二狗子身上鸡皮疙瘩起一片。见老头子向自己走来,他忙向后退开。
老鸨子的奉承话,让黑皮老人舒坦得直点头。此人带着喘息声说道:“妈妈勿远送,木某见天来就是了!”
“哎吆喂!木爷是贵客,是大人物!小女子当送,当送的!”
老鸨子纱帕直抖,又是尖呼一声:“快将车子赶过来。前面的穷小子给老娘我让开!”
二狗子看了半响,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他过够了眼瘾后,见机识趣的闪开,没想到还是被人如此的呵斥。
二狗子脚下迟疑,带着一脸的恼怒,神色不忿的看着老鸨子。
林一神色平静,立在原地未动,眼前无物般淡然。
老鸨子面上的白粉,随着叫嚣,震得扑簌而落。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让林一不禁皱起了眉头。
叫做木爷的那个黑皮老头,见一衣衫敝旧的乡下少年,兀自站立,不躲不闪,不由得面露愠色。他神情露出一丝厌恶,向前走去。
“臭小子,找死呢!好狗都不挡道呢!快滚——”
老鸨子怒目圆睁,口水四溅。她不及深究林一的麻烦,又挥手扬起手指的纱帕,向黑皮老头追去,一身肥肉如秦水的波浪般起伏不定。
林一面色一沉,眸光中寒意闪现。
“这老鸨子怎么满嘴喷粪呢!”身后的二狗子愤愤不平。
林一轻呼一口气,眼神渐渐恢复适才的清澈。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轻声说道:“看够了,我们就回去吧!”说完扭头就走。
“唉——?林一兄弟,就这么算了,这可恶的老鸨子,真该死!”
二狗子咒骂一句,忙追了上来。
见二狗子还是一脸的不忿,林一摇头道:“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咬回来不成!”
“这——那我就打它!”二狗子挠挠头,恨恨说道。
“打不死它,它还咬你呢”林一也不回头,目光投向前方,淡淡的说道。
“那我就打死它!”二狗子手上做了一个刀劈的架势,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你去打死它就是。”林一随口说道。
“这——打死它?她!这里打死人恐怕不行吧!”
二狗子抓耳挠腮般的跟在后面,自言自语道。其语气中透着无奈。
林一轻叹一声,说道:“故尔,你我只有远遁喽!”说完,他眉梢一挑,继续观赏两旁的街景。
二狗子见状,心中嘀咕起来。这个人年纪不大,身手惊人,又首次出远门,却忍常人不能忍,转眼跟没事人一般。这个林一的年纪真没自己大吧?
二人回转客栈。袁凤鸣与车海已经回来,招呼林一过去。
在袁凤鸣夫妇的房间内,待林一落座后,袁凤鸣面带三分喜色,身手掏出一面牌子,递了过来。
林一接过手一看,是面黝黑的铁牌。其一面雕饰盘龙,一面是一个‘秦’字。他面带不解,望向袁凤鸣夫妇二人。
车海也是面带兴奋,示意让袁凤鸣来说。
袁凤鸣撩了一下耳边的鬓角,笑着说道:“今晚我们去找的朋友,是天龙派掌门木天成的外甥,名叫秦步游。此人乃龙城镖局的少镖头,在秦城颇具威望。因我太平镖局替他们接过一趟镖。念在我爹爹也因此重伤的份上,对方与我镖局交情还不错。此次登门拜访,正好从少镖头处得知,天龙派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日期到了。我与你车大哥便佯称你是我们的表亲,请他帮个忙!”
说着,袁凤鸣笑意盈盈,看着林一。
林一轻轻点头,神有所思。
袁凤鸣接着说道:“少镖头念及往日一份交情,也没做推搪。只是天龙派招收弟子,一是招收内门弟子,要根骨奇佳,年龄十二岁以下,还要有人作保;二是招收外门弟子,年龄十八岁以下,有保人即可,倒也没了其他的限制。”
“哈哈!这少镖头为人不错,答应了保你做外门弟子。”车海心情舒畅,大声笑道。
“如此,小一便能呆在天龙派了。以后是去是留,你自可决断。无论是见识江湖大派的风采,还是增长个人的阅历,皆有裨益!”袁凤鸣笑着说道。
眼前二人,为能帮到自己而开怀!林一内心触动,感慨不已。
“明儿我们就要走了,以后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一个人在此要多多保重!”袁凤鸣说着,从车海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给林一说道:“此次回去,坐船逆流而上,看看能不能寻到罹难兄弟的遗骸,无论怎样都要予以厚恤。故此,这是一百两的银子,不算多,留你日常使用。以后若有暇再来,会多带些给你。”
林一忙推拒道:“这可不成的,我身上银钱够用。”
没料想,车海眼睛一瞪还未出声,袁凤鸣已然开口:“林一,这是姐给你的,还不要吗?”
林一闻言一怔,暗想,若是自己给翠儿的,翠儿能不要吗——
迟疑片刻,他沉声道:“姐给小一的,小一却之不恭了!”
袁凤鸣见状,眼圈也红了。
车海上前,拍了拍林一的肩膀,爽朗大笑:“这才是自家的兄弟!”
“对了小一,你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也应自当小心,免得引来猜忌与祸害。江湖逐利,不可无防人之心呐!”袁凤鸣面色凝重的说道。
林一心中肃然。不是知己不会说出如此话来。他忙起身正色施礼道:“姐姐所言,小一谨记!还望姐姐与大哥勿以此为念!”
“给姐姐就别虚礼了。姐姐还不知欠下小一多重的恩情呢!”袁凤鸣轻嗔笑道。
“明天你拿着这牌子,去龙城镖局,自有人安排。”一旁的车海笑道。
林一点点头,沉思不语。
袁凤鸣夫妇二人不解,目光关注着林一。
半响,林一抬起头看着二人,神色郑重的说道:“小一知道,袁姐与车大哥任督未通,玄关未开……”
林一话音未落,车海恍然,摇头苦笑道:“小一所说,乃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非三五十年苦功不可得。为兄与你袁姐,俗事缠身无暇专心练功,此生只怕无望了。”
他说完叹了口气。
袁凤鸣也是点点头,神色中透着一分神往,接言道:“只有江湖的一流高手,穷极几十年苦功,才能侥幸达到如此高超境界。而此等人杰,皆是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传言中,此等武功高绝之辈,真气催发剑气刀芒,无坚不摧;施展轻功更是身轻如鸿,来去无踪。让人惊羡啊!”
林一暗忖,自己造就的天福与翠儿,假以时日,也应该是江湖中的高手吧!
袁凤鸣与车海常年在外奔波,拼斗不已,流血不止。而他们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亲情,就如同天福与翠儿一般。
你示我以诚,我便以诚报之!
暗自计较了一番后,林一决计帮夫妇二人一回。他说道:“袁姐!车大哥!小一能帮你们省去几十年的苦功,让你们以后练武事半功倍。如此,你等常年在外走镖,血雨腥风中,也能让小一少些担心!”
“小一在说什么?你有灵丹妙药……”车海忽地跳起来。他一把抓住林一,睁大了眼睛,满脸惊喜。
第四十四章 偶遇
往日传闻中的逆天之举,会被自己遇到?不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可今昔非比,说不定真有夺天之手段。袁凤鸣按下心中的疑惑,神色中不无期盼之意。
“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林一苦笑道。这二人不如天福和翠儿那般的简单,不解说一番怕是不行。
“我用自身……真气,帮你二人打通经脉,如此而已。”林一耐心的说道。
袁凤鸣眸光中耀出惊喜,忙道:“姐姐知道小一的手段高强,却不知你还有如此本事。这……让姐姐又该如何报答才好?”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林一笑道。
袁凤鸣闻言,心中感激莫名。自古有云,武无第二,习武者自是不甘人后的。可林一却诚心要送她夫妇二人一场造化,此情、此恩,不可谓不重了。
“事不宜迟,让小一来试试吧!成与不成还是两可呢!其间痛苦尚须忍耐才行!”林一正色说道。
二人点头不止,连连应声,全没了往常的沉稳与冷静。
林一高深莫测与神鬼之能,让夫妇二人心潮澎湃,也生出了无限的期待。
袁凤鸣与车海并肩盘坐在床榻之上。林一站在二人身后,稍作沉思,招出四面小旗,微不可察之间,迅疾将其丢向屋子四周,引动遮蔽阵法。随后,他伸出双手,运转灵气,覆于二者百汇之上。
林一自修习《煅神鉴》后,一心二用可轻松施为。他屏息凝神,将神识分作两缕,引导体内灵气自二人百汇,沿经脉而下。同时,口中不容置疑的吩咐二人,经脉逆转,气息倒流。
袁凤鸣夫妇二人习武多年,经脉自身强于常人,比之天福与翠儿,让林一施展起来也要轻松许多。
一个时辰后,林一随手一召,小旗到手,又倏忽不见。他静立在一旁,待二人收功。
片刻过后,二人同时睁开眼睛。
车海起身跳在地上,握拳迎空一击,“呼——”
拳头在屋中击出一声轻微的爆响,声势非同小可。
“哈哈,我只用了一成的力气。”车海满面惊喜看向袁凤鸣。
袁凤鸣红润的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其杏目异彩涟涟,由衷叹道:“真是有脱胎换骨之感,体内隐有真气流动呢!”
林一见状,微笑不语。此二人皆有自己的功法,随着日益不断的修炼,真气会逐渐凝聚雄厚,武功境界自然也会蒸蒸日上。
……
第二天,小一并未急着去龙城镖局。他一直陪着镖局众人用罢了午饭,又一同来到了码头上。
袁凤鸣与车海精神抖擞,风貌自是与往日不同,别人也无意察觉。不过其内究竟,也只有他夫妇与林一知晓。
“小一,啥话都不多说了。你是我车海的好兄弟!”车海不无感慨的说道。
“一人在外,要多多保重!若是以后回转,别忘了来看看姐姐!”袁凤鸣语音未落,已潸然泪下。
“车大哥,袁姐,珍重!”小一故作轻松的说道。
“小一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多保重啊!”二狗子挥手大喊。
镖局众人纷纷挥手作别,林一面带笑容,拱手不停。
船儿渐渐离开了岸边。
两条船儿如水阔鱼沉,渐去渐远。
两岸连山依旧,天高水长。只是,重逢之日未可期!
……
林一在岸边站立了许久,悠悠回转。
沿河堤的车马道上,打赤脚的,穿鞋的,着布衣的,披锦缎的,形神各异,老少男女不同,上下来往不绝。
林一慢慢踱步,目光随意打量着周围。他忽地眉头一皱,脚下却不止步。随即,身后一只手臂伸向自己肩头,猛地一扒拉。
林一向一旁趔趄两步后才站住。他转过身来,一脸不平的怒视对方。
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公子,与林一身高仿佛,身材却要魁梧得多。其黄脸狮鼻,一对狼睛,透着冷漠。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见林一差点摔倒,此人桀桀笑道:“乡巴佬脚下还算稳当。”言罢,他嘴角鄙夷一撇,摇晃着向前走去。两个随从也是一脸的坏笑。
盯着三人的背影,林一默不作声。继续低头走路。
这三人上了河堤,一辆马车停在他们的身边,赶车的上前招呼。
锦衣公子哈哈笑道:“我就知道姥爷会来接我的”他神情得意,带着随从乘车而去。
林一抬头,冲着远去的马车,淡淡的瞥了一眼。他走至一间茶棚前,却停下了脚步。
未几,林一暮然转身,向茶棚冷冷望去。
茶棚内坐着几个黑衣的男子。其中一清瘦汉子,正悄悄打量着林一。未料对方会突然看过来,他神色一窒,神态中竟有一分尴尬。
这个汉子略有踌躇,起身挥手让余下的几个黑衣男子离开。尔后,他对林一拱手说道:“若是故人当前,饮杯茶水如何……?”
“都盯着我好半天了,是否故人,你也该看清楚了吧!”林一面无表情,自言自语着,低头走进了茶棚。
那清瘦汉子闻言,心中一凛,才知对方从未看看过自己一眼,却早已察觉到了周围的一切。
方才,这汉子在茶棚里,见到这个面熟之人,便暗自细细打量了一番。待林一被锦衣公子肆意调笑时,他才猛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来。
见林一差点被人推倒的狼狈模样,清瘦汉子的心中还狐疑不止。不知此少年是不是彼少年。当初的那个少年可不是这般的弱不禁风。
当林一停在茶棚前不走时,清瘦汉子还想低头回避,没成想,对方竟转首定睛望向自己,让他心顿感无措。
这一刻,好似自己的一切,由里至外,**裸的暴露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之下。
故此,他心有余悸,才忙驱散手下,试着相邀。
见林一走进茶棚,清瘦汉子抱拳道:“在下丁茂……”
林一抬头,盯着丁茂打量半响,才拱手道:“在下还是林一。”
丁茂见状心里一松,僵硬的面容也舒缓许多。
林一从码头回转之时,虽心中怅然,一人低头走路,四周风吹草动却瞒不过自己。这丁茂在茶棚里远远打量自己,早被他察觉。
为此,林一心下还微微一怔。此人便是三年前,与黑风寨钱虎一行,上仙人顶欺逼师父的山贼之一。因当时此人处事果断,给他留下了印象。想不到几年后,又异地重逢。
林一心中还纳闷呢,此人为何会跑到此处,还一身黑衣,难道是排帮之人不成。心中揣度不已时,对于身后那锦衣公子的举动,他自然也知晓。
那个纨绔公子的身手不值一提,加上周围往来甚众,便不屑与对方计较。对林一来说,只是做了一回真正的乡下小子罢了。
师父的去世与黑风寨有关,而钱虎已死,林一并未有深究的想法。这丁茂现身于此,想必也不做山贼了。故此,他心中虽对此人没有好感,却也没什么恨意。
“是在下唐突了,林……道长请坐!”丁茂语气迟钝了下,请林一落座。
林一衣袂轻挥,坦然坐下,看着对方说道:“称呼我林一便可。道士吗……暂且是不做了。”
“不知阁下这是……?”林一随口反问道。
丁茂起身为林一沏了杯茶。他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排帮中人,被帮中派遣外出公干。因与黑风寨刘一刀为乡邻旧识,便在那里盘桓了一段时日。”
语气停顿了一下,丁茂见林一仍旧一脸的平静,便接着说道;“黑风寨生变,我便回转帮中,现忝职排帮上水堂。方才见似是故人当前,便冒昧相邀,还请勿要见怪!”
“哦,丁堂主,为何与我说这些——?”
听丁茂说完,林一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淡淡说道。
见对方怪自己交浅言深,丁茂苦笑摇头,接着说道:“我在黑风寨的那一段时日,甚是不喜他等所为。后来上仙人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对往日的荒唐行径,在下深以为耻。今日故人当面,不知能否请林……林一兄弟,屈尊到舍下来,也好让丁某略表心意!”
林一注视着手里的茶杯,心中暗忖。丁茂话里虽有不实,想必也有难言之隐。排帮在码头上势力颇大,这丁茂在自己面前,并不因此骄狂,见到一个几年前的小道士,能坦诚相邀且言语透着真诚,此人倒也算是个磊落的汉子。
丁茂心有期待的注视着林一,见对方抬头道:“今儿不凑巧,改日再去相扰!”
他略感失望之时,林一举起手里的茶杯,微笑道:“一杯粗茶,足矣!”
丁茂心思急转,恍然作喜,忙起身也举起茶杯道:“林一兄弟爽快,一切尽在茶水中,干了!”
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上露出舒朗的笑容。
林一放下茶杯,说道:“丁堂主,我还有事,失陪了。”
“好,林一兄弟以后到码头来,有事尽管来找丁某”
丁茂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竹牌,正色说道:“此物送与林一兄弟,或许以后有用。”
林一接过一看,牌子竹质,呈紫色,入手却沉若铅铁,上面有上水二字。知其是丁茂心意,他也不推辞,揣入怀里,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