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采衣
“住手——”一声轻叱传来。
声音不大,古力与古也却是心头一悸,停下了脚步,诧异扭头看去。
女子面色微愕一闪即过,依旧媚眼送波,噗嗤笑道:“这位小兄弟,何不逃命去呢?”
林一在马车上,见韩继三人转眼间被女子毒倒,暂时性命无碍。他本不想多事,却见女子还要杀人,再也忍耐不住。
所熟识的三人要是在自己眼前被杀,林一不能视而不见。
此时,里许方圆内再无他人,林一没了顾忌。他神色轻松,伸手拾起车上的青锋剑,随手将剑鞘丢去,轻巧挽了个剑花,跳下马车向女子三人走来。
“我为何要逃命?尔等又为何不逃呢?”林一言语随意,目光却打量地上躺着的三人,韩继三人皆面色青黑双目紧闭,而体内生机尚在。
女子三人根本没将这个少年人放在心上。一个车夫而已,随手便除了。只是没想到,这少年模样的车夫,对韩继三人相继中毒倒地,竟没有丝毫的慌张,且神色自然,如同相识的邻家小子一般,就这么施施然的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女子心头禁不住一跳,媚眼带着狐疑打量着这个少年人。
此少年刀眉似漆,星眸炯炯,面部硬朗尚有稚气,嘴角透着不羁的淡淡笑容,身材比常人略高却也单薄。其一身灰衫,典型的天龙派外门弟子打扮,腰里还怪模怪样拴着只葫芦。
他脚下轻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高深武功。而其手持长剑无半分气势,如同拎着跟树枝般,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
女子不由得秀眉微蹙,做出娇媚模样,如痴如怅,掩饰着心中的不解。这少年若无依恃,就这般前来送死不成?
女子三人对韩继三人没有丝毫的顾忌,说杀便杀。而这不起眼的车夫,却让人心生警惕。这也是常年刀头舔血的人,对自身危机的一种本能感知。
可这个车夫又着实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古力与古也相视怪笑一声,似是嘲笑自身太过小心,不等女子示意,便一左一右,持着弯刀向林一冲去。
女子站立不动,只等手下去杀了这少年车夫,来证实自己刚才的恍惚是一种错觉。
古力与古也脚下灵活,行动如风,似是猿猴般一窜一跳,便到了林一面前,两把弯刀夹着风声,交错劈向腰腹。
林一见这二人野蛮粗鄙,上来就要人性命,没一点道理可讲。他也不客气,手腕一旋,青锋剑的剑尖跳动,点在二人刀背之上,看似随意,时机却恰到好处。
古力二人眼珠子兴奋的猩红,期待着一刀对方斩作两截,谁知‘嘡啷——”两声脆响,手臂巨震,虎口发麻,弯刀再也把持不住,脱手而去。
二人叽里咕噜乱叫,失措后退。
女子见状,脚下也不禁退后半步,狐目闪动不停,一丝诧异稍显即逝,却又是掩口嘻嘻一笑:“真人不露相哎!小兄弟可骗苦了奴家了!”
林一对古力二人也不紧逼,他停下脚步,冲着女子沉静的说道:“我没工夫与你贫嘴,快将解药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女子夸张的又退后半步,手在胸口急拍两下,花枝乱颤媚眼横生的模样,娇嗔道:“吓坏奴家了,小兄弟欺负人呢!”说着,她兰花指飞舞,两道淡淡赤色香粉飘向林一,古力与古也也不失时机捡起了弯刀,从后包抄过来。
林一眸光中一寒,这女子不识好歹,说笑间便施毒攻。只是这毒能伤到自己吗?他眉梢扬起,冷哼了一声,也不见其作势,赤色粉雾若风急卷,冲着女子便倒飞过去。
女子惊愕之际不及细想,应对极快,衣袖翻转,迎面的粉雾瞬间飞向两旁。
“再问你一句,交不交出解药?”林一语气冰冷,面沉如水。
想不到这车夫如此难对付,小小年纪,却给人高深莫测之感,这少年真是车夫?
女子心思急转,见古力二人已围住林一,心有所待,又是娇笑一声:“小兄弟,喊奴家一声姐姐来听,或许奴家心软了,便给你了也说不定呢!”
本身看这女子就心烦,其三番两次言语挑拨,让林一心生怒气。他冷笑一声:“不识好歹!这是你自找的——”
不顾身后古力二人刀锋临身,林一脚下一错,便闪到对方身后,手上青锋剑随即闪过一道寒光。古力与古也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对手身影,刚想回头去找,却发现自己已高高飘起,只是喷着热血的脖颈下的身躯是如此的熟悉……
林一退后之际,不再手下留情,剑尖如蛇抖动,顺手割下古力二人的头颅。
尸身缓缓倒地,林一手臂轻振,一串血珠从剑锋抖落,阳光一耀,如朵朵花儿盛开。只是,这花红得惊心、艳得动魄!
“你——!”女子面色微白。古力与古也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又随自己远赴万里来到此处,却转眼间身首异处。
女子俏面带霜,贝齿紧咬。其迷人的风情随风逝去,目光怨毒的盯着林一。
“想要解药?你妄想——”话音未落。女子手臂轻扬,数道烟雾飞起,赤、黄、白颜色不一,烟雾中两道银光闪过,齐奔林一而去。
林一知其烟雾奇毒无比,且银色弯刀也有剧毒,他也不敢大意。许久未用的玄元剑法,无风、无水、无峰三式接连使出;左手暗掐印诀,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卷向对方。
玄元剑法非同小可,耳中叮当声不断,弯刀如骤雨般的攻势皆被林一的青锋剑挡住。
女子避不过迎风吹来的毒雾,忙吞下几颗药丸。见林一应对轻松,她心中生恨,手臂又是一扬,第三把银色弯刀急速旋动,袭向了对方。
‘嘡啷’一声,林一的青锋剑不敌弯刀坚韧,连续撞击,终碎成几截。
女子目露喜色,三把弯刀如银蛇飞舞,对着林一身上要害处迅疾斩去。
林一随手丢掉断剑,手掌一张,又是一柄长剑在手,剑上青芒一现,‘当、当、当’三声脆响,女子三把弯刀如失去性命的蛇儿,被击飞滚落到了一旁。
“够了——!”林一击飞对手兵器,厉喝一声。
青锋剑不够坚硬,与银色弯刀质地相差太多,被弯刀击断后,林一从乾坤袋中取出那蒙面人的那柄长剑。当初见此剑不凡,他便没舍得丢弃,今日正好用上。微微加持灵气,长剑还未炸开,此剑可与师父的青云剑媲美了。
林一担忧韩继三人性命,不想再做纠缠,杀这女子简单,可救人要紧。
“既然不交解药,恕我无礼了!”林一剑交左手,伸手虚张抓向女子。
女子的第三把银色弯刀本是傍身秘技,很少使用,今日事关临头,迫不得已用此绝招。眼见对手长剑击断,便欲趁势取其性命,谁想这少年却妙手空空般,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一把长剑。转眼间,自己的三把弯刀均被击飞。
女子心生无奈,纵横边疆多年,从未有今日这般的狼狈。对方不惧毒,且武功很高,高得让人匪夷所思。
她心中暗叹,这江湖中真是藏龙卧虎,一个车夫也强悍如斯,莫非真是大白天撞鬼了不成!心思急转之下,她便想先躲开这少年,再作计较。
见林一空手虚张,心知不妙,女子才想转身遁去,却感脚下如入泥淖,身子已然动弹不得。接着便如巨力撕扯,怀中所藏的东西凭空飞出,稀里哗啦落在地上,各色各样的小瓶子,女人的胭脂水粉,还有贴身的小物件,落做了一小堆。
难以自持之下,女子不由得花容失色,心中却是为此羞恨不已。
这女子死活不给解药,林一也是心急。你不给我,我便自取。
可谁想这女子身上会有如此多的东西。林一见状一愣,如此多的小瓶子,上面没有文字标明,只是一些看不明白的符号,解药何在?
“嘻嘻——!”
女子明知自己逃不掉,却也不再慌张,她撩起鬓角乱发,媚然一笑,故态萌生,不无哀怨的说道:“奴家斗不过你,要杀便杀,要……什么也随你了,嘻嘻!小兄弟,为何愁眉苦脸呢?”
林一抬眼看着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速将解药取出,救我同伴性命,我便可放过你!若是姑娘来此只为葬身荒野,我可以成全你。”
女子媚眼一抛,横波连连,可惜对方视而不见。对这少年,她是没一点儿办法。
心存忌惮之余,女子带着懒懒的摸样,轻轻摆了摆手,说道:“算我黎采衣今日栽了,真怕了你了!”
腰肢一顿,款款俯身,她从地上拣出一个小瓶,说道:“这便是解药了,服下两粒便可!”
第七十六章 乱象
原来女子的名字为黎采衣!
淡淡瞥了对方一眼,林一抬手将药瓶摄了过来。
他不敢耽误,来到韩继三人身前,为其服下解药,用灵气催送药丸入得三人腹中,又用灵气化解药力,助其药性。
林一自顾帮三人解毒,倒不虞女子使诈。
韩继与古天石与自己交情一般,杜松更是与自己交恶,救治三人只是做人本分。若是解药有假,林一不在乎真的杀了这黎采衣为三人报仇。
黎采衣倒是老实了许多,收起地上一堆的东西,便在一旁掘坑掩埋古力、古也二人。其眸中少了狐媚之色,却是凄凄之意甚浓。
韩继三人面色明显好转,青黑渐褪,气息也平稳许多。知晓女子没有使诈,林一放下心来。
黎采衣掩埋好了两个同伴,并未离开,而是识趣的来到林一身旁,幽幽叹息:“小兄弟放心吧,一个时辰后,他们便无恙了!”
林一点点头说道:“多谢姑娘的解药!”
黎采衣哑然半响,竟口结起来:“你……你谢我作甚,还不是我的缘故,才如此……”
“我也杀了你的同伴呢!姑娘若是恨我,也应当的。”林一平静的说道:“既然我的同伴无事了,姑娘自可离去。”
韩继三人醒来时,自己要有一番说辞才好。林一想着心事。
眼前的少年神情淡然,黎采衣却不敢将其当做一个车夫看待,想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她迟疑片刻,说道“在下黎采衣——”
林一点点头,说道:“你已说过一次了。”这女子性情多变,他实在不想与之纠缠。
黎采衣暗啐了一口,偷睨林一,说道:“还不知小兄弟大名呢,不知可否相告……?”
林一坐在草地上,见女子还不走,反而打听自己的名字,看了对方一眼,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是天龙派外事堂弟子林一。黎姑娘,先前古兄所言,你等来自南疆。不知万里迢迢来此有何贵干,可否相告?”
方才林一杀起人来,那种凛冽的杀机让人窒息,眼下此般坐着,与平常的车夫没什么两样。
黎采衣暗自摇头,这少年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她也知对方不会再与自己为敌。南疆之人崇尚武力,本领高强者,是勿须质疑的。古力、古也二人被杀,黎采衣心中伤感,却对林一提不起恨意来。
“我来自古山五邑,你所杀二人是跟随我多年的手下。数年前,听闻天龙派有海外通仙途径,便欲来此辨明真假。途中,遇到无数的江湖同道,皆说此传言确凿无疑,我三人便随之前来一探究竟。未至九龙山呢,遇到先前那两人,其一鄙夷我等蛮荒之人,出言相辱,我等便动手将其杀了。本欲就此作罢,而古力二人恼我受辱,便对你这好友也不放过,后来的,便是如此了……!”
林一闻言点头。那个被杀的李姓汉子,生性多疑,为人刻薄,只是没想到嘴上无德也能遭来杀身之祸!这黎采衣来自边疆,古力、古也二人又性如烈火,双方遇到一起,难怪生出波折来。
收敛了媚态的黎采衣,言谈举止倒也端庄,来往话语中,透着直爽,让林一对其观感稍稍改变。
“古山五邑派?那个南疆大派?距此万里之遥呢!你等也会听到天龙派的这些传闻?”林一问道。天龙派弟子外出游历一事,竟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木掌门知晓如此,不知作何感想呢!
黎采衣露出微笑说道:“林兄弟也听说过我五邑派?真是荣幸之至!不过南疆之地偏荒,人烟稀少,江湖门派也不多,便让我一家坐大了。林兄弟所言的大派,我五邑派可不敢当的。与贵派想比,五邑派只能算二流门派。至于贵派的传言,已是几年前就有的事情了。既然是传闻,我等也不敢相信,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路呢!只是相关的传闻不断涌来,不能不令人心生好奇啊!”
五邑派作为三山中的大派,并非如黎采衣所言的不堪,只是见到林一这个车夫也让人琢磨不透,她对天龙派也有了高山仰止之意。
听黎采衣所言,九龙山已成了是非之地。只是这些与他林一无关。
“黎姑娘,我只是一个外门的养马弟子,同伴醒来时,便要回山。若是见你还在,怕又惹事端……”林一想了想,如此说道。
‘噗嗤——’
黎采衣笑起来:“林兄弟若是养马弟子这样简单,我看我还是早早回转为妙。嘻嘻!不过还是谢谢林兄弟拳拳之情,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只要别再遇到林兄弟这般的车夫就行了!”
黎采衣眉眼含笑,秋水莹莹,注视林一良久,才轻轻挥手说道:“林兄弟多多保重,后会有期呦!”
又是一声银铃笑声过后,余音尚在,佳人已踪影缈无。
……
黎采衣去向何处,林一懒得多想。他将惊走的马匹牵回来,长剑归鞘,守在韩继三人身边。
果然如黎采衣所言,一个时辰后三人陆续醒转。韩继与杜松醒来之时便寻自己的长剑,惊慌四顾。古天石醒来,却是茫然状。
三人见敌踪皆无,只有林一在一旁如释重负的说道:“你等总算醒来了,小弟还在担心呢!”
坐在地上调整气息,觉得身上没什么大碍,韩继爬起来拾起长剑,好奇问道:“那三人哪里去了,倒是没伤害林兄弟,万幸啊!”
杜松见林一守护三人,并未离弃独自逃走,也不好继续恶语相向,只是心有余悸,闷声不吭。
古天石也为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唏嘘不已,他对林一叹道:“林兄弟无事便好!”
“那三人见你等倒地不醒,便离去了。却是对我这个车夫未加理会。好在你等醒来了,否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呢!”林一露出一副庆幸不已的模样,长吁一口气说道。
三人对林一言语不疑有他。
古天石拿出伤药服下,包裹下伤口,这才起身,对韩继与杜松深施一礼,郑重说道:“今日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古某记在心底了!此恩深重,二位有用我古天石之处,当义不容辞!”
韩继与杜松二人虽也不敌对手,却是为古天石出头而受创,当下受了一礼也是理所当然。杜松神色得意,韩继则是谦逊的摆手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我天龙派弟子理当如此,古兄勿须多礼!”
“二位当得我古某大礼!也不废话了,九龙山也不是我等肆意之地,待我去收敛了兄弟遗骸,自当离去!”古天石的伤势好转,声音洪亮起来。
几人不再耽搁,上马启程。前行不远,果然见到路边有一具尸首,古天石面带悲愤,与三人作别。
天龙派三人也不停留,继续往前赶路。
……
九龙山,宪章峰。
巨大的山坪之上,不下有两三千之众,紧围着场中木台。午后阳光暖晒,每一个人面色皆溢出兴奋的光彩。台上两名内门弟子正在比试剑法,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天龙派弟子真是骁勇非凡,技艺高超,让人叹为观止啊!”真元子坐在木天成旁边,对台上比试中的弟子赞不绝口。
“道长过奖了——!”木天成不为真元子讨好的话语所动,只是客气回应一句。其身后的木青儿,看着台上的比试,俯身小声说道:“爹爹,下午便要决出最后二十位胜者呢,可惜青儿不能参加比试呢!”言语中不无跃跃欲试之意。
木天成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木青儿小嘴一撅,眼珠一转,又俯身对一旁的薛长老撒娇道:“娘啊,你说青儿要是参加比试,会不会独占鳌头呢!”
薛长老身子微微后仰,也不回首,眼睛盯着场中的比试,轻声说道:““别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要知谦受益、满招损,艺无止境啊!且不说你与这些师兄弟相比如何,便是你参加比试,谁又会不让着你呢!如此以来,比试还有何意义?”
“娘——!”木青儿轻捶薛长老的肩头。
薛长老回手拍拍木青儿,笑道:“别闹了,多看看师兄与师弟们的比试,会有受益的!”
小师妹的脾气,季汤是最为熟悉不过。他站在木青儿身边,嘴角露出微笑。
“二师兄也笑我!”木青儿嘴角一撇,冲着季汤不服气的说道。
季汤笑着说道:“师娘言之有理!师妹你看,这年长的弟子应是马长老的弟子,下盘沉稳,气息绵长有力,招式进据自如,颇显功力,倒有马长老几分风范呢!另一人,是罗长老的弟子,剑招大开大合,却不失狠辣刁钻,一柄长剑刚勇猛烈,且气势非凡,上来便先声夺人,江湖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
木青儿盯着场中二人,嘴上却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与二师兄相比又如何?”
木天成虽沉默不语,女儿的话自然听在耳中,与薛长老相视莞尔一笑。
季汤倒是不紧不慢说道:“场上剑招的比试,也只是门内对弟子技艺的考校,与真正遇敌搏杀却有不同。临危与应变的不同,施展出武功也不同。剑招再是娴熟,应敌之时,若是方寸大乱,失了胆气,又能使出几成功力来呢!”
真元子不禁回首打量季汤一眼,对木天成道:“名师出高徒啊!”后者轻声寒暄道:“道长谬赞了!”
木青儿正琢磨二师兄话中的意思,季汤却是转过身去,轻声说道:“大师兄这是……?”
只见大师兄秦仁从一旁走上木台,他面色沉静,已无了往日熙和的笑容。
来至近处,冲着师弟师妹点头示意后,秦仁俯身在木天成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第七十七章 惑众
木天成面色微沉,他对秦仁轻声交代了几句后,复又正襟危坐,神色不动。
秦仁回身冲着季汤点头示意,后者目光一闪,一言不发,随其而去。
下台之时,秦仁又微不可察的冲着不远处的马长老点点头。
秦仁与季汤才走下木台,马长老便也悄悄跟了过去。
场中的比试扣人心弦,木青儿还在比较着场中弟子与自己的高低不同,根本没在意季汤三人离去的异常。真元子却是目光斜睨,若有所思。
季汤与秦仁离开木台稍远处,窃窃私语。不一会儿,马长老赶来,目光带着询问看着二人。
“马长老,我受师父指派,在弟子大比之时寻视山门,以防不测。谁知今日山门处遽然出现许多江湖中人。此时山门处已聚集四五百人,在叫嚣着要拜山,要观看我弟子大比。我怀疑有人暗中蛊惑,欲对我派不利!”秦仁言简意赅,三言两语的说出了原委。
马长老手捋长须,点头说道:“先去山门处,再作计较!”
秦仁说道:“师父也是这个意思!”他手一挥,二十余名青衣弟子,簇拥着三人往山下走去。
……
天龙派山门外叫声喧杂,几百个形色各异的江湖中人,在冲着山门指手画脚。十余名灰衫弟子,面带怒容,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我大老远慕名而来的,为何不让我进山?”
“还说什么九龙山是江湖圣地呢,为何不让我等进去?”
“我等要见木掌门……”
“我等要观看天龙派的弟子比试……”
“……”
人声鼎沸,群情激奋。
领头的山门巡守弟子陆树,面对汹汹来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面上青筋直冒,狠狠舞动手中长剑,大声喝道:“快些离开我山门重地,天龙派岂是尔等想来便来的……”
“名门大派便如此盛气凌人吗?今日可是长见识了……”
“我等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其嘲讽之能,令陆树招架不住。门内主事者不在,他也不敢犯了众怒,只能堵住山门处,与这些江湖人相持不下。
“何人围攻我天龙派山门?”
一声厉喝响起,声音洪亮,让聒噪者为之一肃。抬眼望去,见二十多人手持兵器走来,为首者正是二师兄季汤,他先声夺人,给众人扣了个围攻山门的罪名。
陆树闻声也是心中一松,总算来人了,他忙带着灰衫弟子闪向一旁。青衫弟子从中而出一字排开,长剑出鞘,寒气逼人,让叫嚣的众人不由得往后退缩。
季汤一双豹眼不怒自威,冷晒众人,神情透着凌人之气,他扬声说道:“国有国法,山有山规!无论尔等是要拜山,还是要觐见我派掌门,皆须尊我天龙派的规矩。如此聚众在我山门处,莫非真不将我天龙派放在眼中,欲与我派为敌不成?若是如此,给我站出来——!”
季汤身躯魁梧,气势不凡,言辞咄咄逼人。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不少人脚下偷偷后移,不敢上前。
秦仁见机上前一步,冲众人抱拳道:“在下天龙派秦仁,见过诸位江湖同道!今日适逢我派门内弟子大比,帮规所限,只能拒诸位于门外,还望见谅。若有拜山者,请改日再来,我天龙派自当开门迎客!”
众人方才叫的热闹,转眼人声寥寥,彼此观望,踌躇不前。
“天龙派既盛传为江湖圣地,门内弟子较艺当为远来同道所观摩、借鉴,以此彰显大派风范。如此闭门谢客,令同道不齿!”一个怪腔怪调的嗓门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中年黑髯汉子,排开众人,稳步走上前来。
“是啊,我等也要开开眼界……”
“我等皆远道而来,天龙派却闭门相阻……”
嗡嗡声四起,有人挑头说话,让众人神情又激愤起来。
秦仁凝视来人,面带笑容说道:“不知这位兄台来自何方——?”
“在下龙四海,来自岐山!”黑髯汉子的神情倒也从容。
秦仁眉梢一挑,重新打量对方,面带笑容说道:“原来是岐山龙威堂的龙兄,失敬了!诸位同道齐聚我山门前,荣幸之至啊!”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原来北疆的龙威堂都来了啊!众人面色兴奋,期待此行不虚。
“这些人与我无干!”龙四海岂能听不出秦仁话中含义,他一句话撇清了与众人的关系,却不无欲盖弥彰之意。
“九龙山既为江湖圣地,天龙派又为同道中魁首,龙某前来只表诚意!适逢贵派弟子较技之时,也属凑巧。贵派何不借机张扬天龙派威仪,让我等目睹贵派弟子神技,一来可慰我等仰慕之情,二来也让江湖同道感佩贵派仁义。何至于如此闭门相阻,而有损与贵派的声誉呢!”
龙四海的一席话,似是大义所在,却也绵里藏针。众人不管其他,连哄叫好。
“笑话!尔等先堵我山门,又言语相逼,此种诚意,我天龙派可不敢受!”马长老声音低沉,鹰目似电,扫向众人。作为门派的长老,他审时度势,做出了决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龙四海,看似与众人无关,言语中尽显蛊惑之意。任其闹下去,只怕更不好收场。
秦仁面色也冷了下来,说道:“这位龙兄,若对我派真有诚意,请改日再来,秦某当奉茶赔罪。只是今日却是不便,得罪了。诸位请速速离去,若再围堵我天龙派山门,便是与我为敌。还请诸位思量,莫伤了和气为好!”
秦仁心中恼怒,口气上还是彬彬有礼,不失掌门大弟子的气度。
龙四海却摇头说道:“千里迢迢而来,你一句话便让我等回转,这不是逞强凌弱又是什么?这不是仗势欺人,又做何解呢?着实让龙某为难啊!”
“是啊!天龙派仗势欺人——!”
“天龙派欺负江湖同道——!”
季汤来到只是喝了一嗓子,便冷眼旁观,见众人又蠢蠢欲动,心生不耐,大吼一声:“住口!尔等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龙四海,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假神威堂之名,挑唆同道与我为敌!”
黑髯汉子神情一怔,随即又冷笑道:“你等仗势欺人,大伙都看到了,龙某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别乱扣屎盆子。”说着,他身子后退就要躲入人群中。
“别走,将话说清楚——”季汤恼其妖言惑众,便欲寻其对质。
突然,几声惨呼骤然响起。
人群中,似有人受创倒地。
接着有人大叫:“天龙派剿杀江湖同道,天理不容———”
“跟他们拼了——”
场中几百人闻声大惊,纷纷抽出兵器。
“哎呦——”又是几声惨呼接连响起。
“何人偷袭——”
人群中飞出几点寒芒,被天龙派青衫弟子挥动兵器挡开,几个灰衫弟子却不走运,被暗器击中倒地。
山门前混乱顿起,危机一触即发。
季汤、秦仁与马长老换了个眼神,均心底一凉。
马长老沉声道:“众弟子守护山门,勿轻举妄动!”青衫弟子早按捺不住,又见对方偷袭,忍不住要动手之时,被及时喝止。
人群中又响起了一声尖叫:“天龙派要杀人了——”
面对眼前的混乱,季汤眸中厉色闪现,他双臂一展,身子倏然拔地而起,便向人群中扑去。场中一片忙乱,长剑、腰刀闪着耀眼的光芒便向季汤砍来。
季汤身在半空,脚下急踢。
“嘡啷——”
“哎呦——”
临身的兵器被一一踢飞,季汤的身形并不下落,直奔那大喊大叫之人而去。
这个方才在人群中蹦跳最欢之人,见来者勇猛,心知不妙,朝地上一滚,便欲钻入人群中,谁知季汤转眼即到,一只钵盂大的拳头已到了面前。
此人心急之下,抽出腰刀便反砍过去。
季汤身形下落,右脚落地,左脚尖直踢了过去,正中对方手腕。
其兵器脱手,不及惊呼,被季汤的大拳头击中胸口。
此人一口鲜血喷出,摔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再也动弹不得。
季汤过去将其擒在手中,不顾周围失措众人,他脚下用力一点,身子窜起,往回跃去。
见师弟一击得手,秦仁面露微笑,却又是神色一僵,眼前惊变陡升。
突现几点寒芒飞向半空中的季汤。
季汤冷哼一声,腾出一手,腰间一拍,抽出一柄软剑迎风一展,银光舞做一团,‘叮当’作响击飞了临身的暗器。他身子半空中不作停留,手拎一人,轻若无物般落回原地,将所擒之人“嘭——”的一声掷在地上。
起落之间,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季汤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人擒获,场中的众人为之心惊。
季汤却是目光炯炯,向人群中搜寻刚才暗器偷袭之人。此人明显要高明一些,却也更为的阴毒。默不声响施暗中偷袭,让人猝不及防,转眼又难辨踪迹。还有,方才的那个龙四海哪里去了?
马长老对季汤所为深表赞同。这些人早有预谋,擒住此人查问,才能知晓背后指使之人。可俯身一看,他微叹一声。
第七十八章 暗算
刚才季汤所擒获的这个人,身上几个血窟窿正汨汨涌着鲜血,已然活不了。
季汤也察觉到了异样,低头往地上看去,不由得双眉紧锁,目露怒火。方才的暗器分明要杀人灭口。
人死了,场中这么多人看的分明。
“人死了……天龙派杀人了……”人群中又有人鼓噪起来。只是前车之鉴,让人心中惴惴。
此时,场中已是混乱不堪,有人持兵器冲向天龙派弟子,更多人在蠢蠢欲动。季汤再想找出暗藏之人难上加难。而天龙派弟子紧守山门不敢妄动,让这些血气上涌的江湖汉子胆气大盛。
又是一阵‘乒乓’之声大作,马长老三人再也掌控不了局面,一些天龙派弟子被逼无奈,已与对方交起手来。
在人群后方,那个黑髯汉子看着眼前一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做了个隐秘的手势,便悄悄转身躲开了人群,随后又有两人尾随而去。
“马长老——!”秦仁面带忧色看向马长老。
马长老轻轻颔首说道:“无妨!我已派弟子急报掌门,眼下维持山门不失,定不能让这些人冲上山去。”
秦仁冲着左右清喝一声:“留下十人随外门弟子守护山门,余者随我将此魑魅魍魉之辈逐去!”
马长老不甘人后,已然出手。他长须飘飘,衣袂舞动,脚下飘忽不定。两个冲上来的汉子,被其随手夺下兵器,并封住了穴道。
十余名青衫弟子一声齐喊,随马长老三人冲向人群。
双方终混战在一起。
见马长老并不下杀手,秦仁与季汤二人心中有数。
季汤软剑舞动,朵朵银花护住二人左右。秦仁出手如风,不断有兵器被击飞,不停有人倒地。十余名弟子扇形随后,招式却狠辣了许多,道道血光乍现,哀嚎声四起。
江湖中人欺天龙派人少,心中不忿对方出手杀人,依旧缠斗不休,却是不敌马长老一行的武功高强。
近身者,不是被马长老点中穴道,便是被季汤一脚踢飞,要不就被秦仁封住穴道扔在一旁。而这些江湖中人却不肯离去,依旧与其他青衫弟子纠缠。
忽然,随着一声惊呼声响起,这些江湖汉子纷纷面露忌惮之色。
只见山门处陡然出现更多的天龙派弟子,怕不有百人之多,皆身着青衫,手持兵器,带着萧杀之气,向江湖众人扑来。
马长老回首,见是孟长老带着百余内门弟子前来,便起身一跃,至其身边。
二人窃语片刻,马长老点头,面露欣色。
孟长老大声喝道:“掌门有令,堵我山门不愿离去者,全部留下——!”
孟长老用上了内力,他的大嗓门在里许方圆内都清晰可闻。
天龙派要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
孟长老的声音如同一石荡起千层浪,让这些江湖汉子心中骇然。刚才叫嚣着要与天龙派讨公道的人,皆失去了身影。
此时不走,是傻子!
山门处‘哗’的一声,人人皆往外逃去。
天龙派众弟子在马孟二人带领下,若猛虎逐鹿,使得江湖众人溃散四去。刚刚还硬赖着不走的几百人,眼前只剩下地上一些躺着不动的人了。
天龙派如一只发怒的老虎,瞬息之间,让这些江湖人见识了天下第一大派的可怕之处。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江湖人,皆是一些小门小派中人。当然,其中夹杂一些别有目的的人另当别论。这些人平日里声震乡里,英雄一方,也是口传相诵的豪杰人物。只是见识了天龙派的青衫弟子,才知这武功的差距有多大。更别提那些掌门弟子与长老级的人物了。
铁牛便是这些江湖人中的一位好汉。他生得膀大腰圆,一身的腱子肉有用不完的力气。早年随一位师父习得一身的好拳脚,也练出一套好棍棒,十里八乡的,没人不知道铁牛的大名。
日子久了,他也结识一些江湖中的兄弟,这些人对铁牛的一身力气大加赞扬。于是,铁牛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江湖高人。加之性情豪爽,为人仗义,他名声还真不错。
铁牛也听到了来自江湖的传闻,说天龙派高手如云,是有一条通天之径,得到这条捷径,便能武功大进,超凡脱俗。
为此,铁牛心动不已,便如鬼使神差一般,随江湖中的朋友前来九龙山。至于结果如何,他并未真正去想过,只是想来看看天龙派有何高明之处。
与众江湖朋友齐聚在天龙派的山门前,让铁牛很兴奋。他很想进去瞧瞧,这九龙山中究竟埋藏多少新奇的东西,真有登天的路吗?要是有的话,自己岂不是会变得更加的厉害。凭借武功成为天下传名的好汉,应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心有企盼,神有所属,他便也随着众人起哄。那些天龙派弟子不过如此嘛!还比不上自己的腱子肉显得有力。
当铁牛耳中听到天龙派杀人了,心中很生气。这天下第一门派便可草菅人命不成?江湖中人,理当行侠仗义,仁义为先!一定要寻这些天龙派弟子找个说法。
当有人往后退缩之时,铁牛自以为义薄云天,紧要关头,方显男儿本色,他舞动双拳便冲了上去。
谁知当头便遇到了季汤师兄弟。季汤见其赤手空拳,软剑走空,便饶了铁牛一命。秦仁却下手不留情,顺手封其穴道扔向一旁。
铁牛很憋屈,自以为他一身力气少有人敌。这天龙派弟子就是再厉害,说什么也要走上几个回合。谁知一个照面,便被人制住。自己硕大的块头,根本不放人家眼中,就这样丢人的给扔在地上。
铁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要是回去了,还怎么在江湖同道中抬起头来呢?
只是,今日感到憋屈的,并非只有铁牛一人。
……
杜松骑在马上,往日的劲头没了踪影。身为外事堂中翘楚,巡山护卫中的佼佼者,押送一趟货物,竟差点儿为此丢掉性命,还是载在女人的手上,他只觉得胸口憋闷,很想对林一吼上两嗓子,来宣泄一番。
可自己与韩继倒地不醒时,林一的不离不弃,让跋扈的杜松也不好借口刁难。只是他的脸色一直不好看,让好脾气的韩继也拿他没一点办法。
韩继回首见马车赶了上来,他对林一笑笑说道:“林师弟,首次外出公干,真是难为你了!回去后,我会为你在木管事前如实禀告。你若是想离开车马大院,想必也是不难!”
林一抬头看看天色,天黑前应能赶回去。他笑着说道:“一路上承蒙韩师兄照应呢!不过小弟在车马大院呆的还不错,以后若是想离开,再求韩师兄不迟!”
韩继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是首次听说有人不愿离开车马大院呢!或许这林一年纪尚小,还不知前途之重要吧!
“韩师兄,你发现什么了没有?”林一问道。
韩继在马上四顾,眉头也皱了起来。只见路上不时有江湖打扮的人迎面而来,只是一个个脚下匆忙低头赶路。见到林一等人时,这些人的神情竟阴晴不定,似有躲闪之意。
“这些人来自九龙山方向,莫非前面出了什么事情不成?”韩继嘀咕了一句后,对林一点头说道:“师弟小心驾车,我去与杜师兄知会一声”他轻磕马腹往前赶去。
林一坐在车上散开了神识,心头忽然一动。他沉思片刻,悄悄将乾坤袋中的小弩取了出来,挂弦上箭,将其放入皮囊中挂在了腰后。
路边一处丛林中站立三人,其中一人,正是在天龙派山门前挑唆众人的那个黑髯汉子。一旁是其两个手下。
一人拱手笑道:“这次天龙派可是颜面尽毁啊!钱堂主的妙计令人佩服!”
另一人也附声说道几分得意,他对手下的恭维不以为意,只是想到这份功劳定会让帮主高看一眼,奖赏也是跑不掉的,也算是出了许久以前的一口闷气吧!
前后打量了下,附近并无他人,黑髯汉子竟伸手慢慢撕开面颊上的胡须。除去胡须后,黑髯汉子转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揉了揉脸颊,被称为钱堂主的中年人,阴冷的笑了笑,说道:“让兄弟们趁机煽风点火,天龙派越乱越好!”
两个手下忙道:“都已按堂主吩咐去做了。”
钱堂主微微点头,自言自语说道:“天龙派与江湖同道为敌,屠杀江湖豪杰之事,几日后便会在江湖中传的人人皆知,呵呵!”
“堂主,前面来了两个骑马的。”
“后面还有一辆大车,从其衣着上看,似是天龙派弟子。”
两个手下倒是警觉,忙出声提醒。
“杀了,再嫁祸他人,呵呵!”
犹如野狼嗅到了猎物,钱堂主阴笑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找死
韩继与杜松并辔策马而行,二人皆神情严峻,不敢有丝毫大意。偶有路人迎面交错而过,均让二人手按剑柄,暗生惕心。
前面不远处出现三人,皆脚步匆匆,目不斜视,似正忙着赶路的样子,马上的韩继与杜交换了个眼神,慢慢迎了上去。
双方转眼相距不过两丈远近时,那步行的三人中,突然有一人手臂扬起,几点寒星便冲马上二人飞去。
韩继与杜松早有防备,惊变遽起,二人脱蹬仰后便倒,顺势滚落马下,一骨碌爬起来,长剑已然出鞘。
林一收紧马缰,适时停下了大车。
来者对偷袭失手有点意外,想不到天龙派外门弟子身手如此利落。三人抽出了兵器,向着马车围了上来。
“来者何人?为何要偷袭我等!”韩继横眉冷对,厉声喝道。只是他心中发苦,天龙派的地盘从没如今日这般混乱过啊!
为首的中年汉子便是那个钱堂主,嘴角挂着冷笑。他一言不发,手中长刀一撩,已劈了过来。另两人也同时向杜松出手。
对方是摆明了要杀人,多说无益,韩继只能抖擞精神,挥剑迎向对方单刀。谁知单刀斜着劈来只是虚招,刀花一现,已兜头劈下。
对方势猛,韩继只能随招应招,退后一步,斜提长剑反手刺去。刀剑相磕,‘吱’一声,声音渗得人耳根发痒。
韩继却感手臂一震,虎口发麻,长剑差点把持不住。他禁不住心头暗凛,知道对方强过自己甚多,却也只能咬牙不退。钱堂主面色轻松,招式加快,只想一刀杀了这外门弟子。
杜松以一敌二,也是苦不堪言。对方二人配合默契,让他左支右拙,疲于应付,一时尚能支撑不倒,只是前景堪忧。
五人斗得正酣,林一在马车上看着热闹。他见韩继二人势危,心中暗自琢磨着该怎样出手。
这三人与先前的黎采衣还有所不同,上来二话不说便下辣手,这分明要将己方杀掉。暂时没人对自己动手,看来是根本没人将车夫放在眼里。不过韩继二人要被杀掉,这些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钱堂主武功明显高出一筹,十余招过后,韩继额头见汗,脚下错乱,已经喘着粗气,勉为其难。
钱堂主目光阴厉,手下发狠,一刀劈向韩继脖颈。
韩继面色苍白,用力挥剑阻挡,谁知单刀却中途画出一道弧线,刀锋下转,从下往上,反手劈向他的胸腹。
脑子一阵眩晕,韩继手中长剑不及回挡,无奈中,他眼睛痛苦一闭,只待自己被对方开肠破肚。
耳中却是“当——”一声脆响,韩继不由得睁开眼睛,见是林一从车上跳下,伸出长剑拨开对手势在必得的一刀后,在冲自己微笑。
韩继目含感激的对林一点头示意。他对林一的武功根本没一点指望,若是自己与杜松败亡,只希望这个林师弟能逃得性命。却未料对方不但未逃,还出手救了自己。
来不及想那力大势沉的一刀,是如何被林一轻易挑开的。韩继忙振作精神,欲上前与其并肩御敌。
钱堂主本想一刀结果对手,再去杀了这车夫。谁成想这车夫自己跳了进来,还轻松挑开自己的单刀。自己那一刀可是用的十成的力气,却被对方长剑轻飘飘挑向一旁,单刀如被一股大力牵扯,差点脱手。他不理后退的韩继,而是带着诧异的目光盯着林一,挥刀便向其斩去。
韩继见对方与林一交手,便欲出手相帮,面色却随之讶然。只见林一长剑随势而动,招式挥洒,身形舒展,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九龙剑法!
自己刚才用的也是九龙剑法,却难敌对手。而这林一出手便不弱对方,剑招稳占上风。韩继也是心中愕然,手上却是不停,趁势夹攻了上去。
钱堂主却是满脸的阴霾。这个年轻的车夫是怎么了,为何平凡无奇的剑招每每应敌先手,处处克制自己的单刀,让自己的招式根本施展不出。而另一人不足为惧,却在一旁碍手碍脚,不禁让他手脚艰涩起来,单刀也失了迅疾,只能疲于应付。
心知不妙,急喝一声:“慢——”刀花一旋护住了首尾,钱堂主往后跳开。
“你究竟是何人?”钱堂主满面狐疑的盯着林一。
林一与韩继对望一眼,也不紧逼,轻笑道:“你又是何人呢?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天龙派养马弟子。阁下却不声不响对我等下杀手,又是为何?”
钱堂主神色捉摸不定,眼角向一旁斜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微笑,慢慢摇头道:“一个养马弟子的武功也能高明如斯,让人难以置信,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呢!”
韩继提着小心,随对方眼光看去,只见杜松被两人逼得狼狈不堪,却悍勇无畏,死拼对手。其中一人抽出空挡,便是一扬手,几点寒光飞向杜松。
杜松势穷,只能一个倒地躲避,却“哎呦——!”一声惨呼,待其脚下踉跄,咬牙强撑站起时,腿上鲜血淋漓。
另一人得势不饶人,狞笑一声,便向杜松砍去。
杜松脚下艰难,腾挪吃力,眼看不支,危急万分。韩继不及驰援之下,心中大急,不由面色惶然。
钱堂主却阴笑道:“那就再与小兄弟讨教几招——”话音未落,他人已跃起,单刀夹着风势便到了林一头顶。
只要两个手下结果了对手,己方三人杀掉剩下两人不难。方才故意拖延,便是等待这个机会,钱堂主又怎会放过。这养马弟子再厉害,也救不了自己同伴。
虽未别首他顾,周遭一切却瞒不过林一。面前这个中年人阴险狡诈,用心险恶,是不言而喻的。他心思急转,想着怎样除掉对手,又不让韩继二人生疑。
单刀的刀锋泛着寒光,已然到了头顶,旁边韩继见林一犹自不动,不由惊呼:“师弟小心——”。
林一眸光清明,脚下急退,一步跃出丈远,躲过了刀势。他将剑交左手,右手掏出了小弩,看也不看,抬手便扣动了弩机。
钱堂主也是一惊,对手躲开自己的一刀不让人意外,落地之后正想趁势出招,却见对方拿出弩弓,还以为要对付自己。咫尺之间,要躲这弩箭可不容易。他舞动刀花欲往一旁闪去,谁知对方弩箭并未指向自己。
韩继也是不解,这林师弟是从何处得到的弓弩?
“嘣——”的一声弦响,精钢箭矢如一道流萤飞去。
“篷——”挥刀正欲斩杀杜松的汉子闷哼一声,耳门处迸出星点血红,箭矢贯耳而入,其单刀撒手扑地。
杜松力拼至此,眼看性命不保,脚下却移动不了,只能挥剑尽力封挡,而另一偷施暗器者,也趁势挥刀砍向他的双腿。
眼看着已无力躲避,杜松不由心生恨意,眸光赤红,只想拼死搏杀一人。
谁知随着一声弩弦响动,情形逆转,杜松不惊反喜,他腾出手来,剑光一闪,便封住下盘。
手下的毙命让钱堂主神情一怔,他不由得怒视林一:“你——!”
林一将长剑拄地,又掏出箭矢随手上了弩弦,嘴角翘起,说道:“我什么我——?本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相安无事。谁知你生歹意要杀我等。惜天不假年,自己找死,怪谁来?”
说着,林一转首冲韩继示意,后者心领神会,略作迟疑。
韩继心中不放心林一安危,却见其面对强敌,神色轻松,不似作伪,想必这林师弟还有保命手段。他想了想,还是奔向杜松,与其联手应敌。
钱堂主气急攻心,面色青灰,却强自忍耐,冷笑道:“我便试试你这养马弟子,究竟有多大的分量,竟也敢口出狂言!”刀花一挽,他高高跃起,其手中单刀已不见刀锋,只有片片雪花,阵阵寒风,以铺天盖地之势,卷向林一。
林一收起小弩,长剑在手,见对方势猛,知其方才隐藏实力,如今才是全力施为。
刀风锐利,寒芒阵阵,已看不清招式所在,罩顶而来的只是令人窒息的一片杀机。
林一也不敢大意,眼瞳一缩,已辨明刀锋所在,九龙剑法逐招使出,耳中‘叮当’不断。钱堂主身如风影,刀似蛟舞,一招快逾一招,却招招被对手长剑恰到好处封死,他只能迅疾变招。可对方长剑看似无意一拖一曳,恰好是自己刀锋所去之处。
钱堂主刀法奇妙,虚晃一招,便接连使出下一招,没料对方长剑又刺到腰间,他只能再次变招应对。
二人转眼交手二三十招。钱堂主却拿林一无奈。
林一欲刺中对方,而钱堂主刀法迅疾,招式奇妙,也总能避过。他不禁暗自摇头,这九龙剑法也只能如此了,若是用玄元剑法,早早便可结果了对方。即便弃用剑招,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杀掉对手,也是举手之间的事情。只是韩继二人在侧,顾忌之下,不好放手施为。
不过首次遇到如此高超的刀法,让林一也有见猎心奇的念头在作祟。他揣摩对手刀法的同时,也对九龙剑法的长处与不足,加以体会。
围攻杜松的汉子只剩下一人,二人武功相差仿佛。只是杜松劫后余生,愈加悍勇难敌,韩继又加入进来,更让那人疲于应付。
百忙之中转首,见自家的堂主与个少年车夫激斗正酣,那人不由心生怯意,高呼一声:“堂主救我——”挥手便是几点寒星飞向韩继二人,借势转身,跳开便逃。
第八十章 赏赐
林一来到杜松二人面前。
杜松坐在地上,韩继已为其取出腿上的暗器,竟是无尾袖镖,好在镖上无毒,也未伤到筋骨,只是血流了不少。
二人随身携有伤药,敷上包扎妥当。
林一见帮不上忙,便去取回箭矢,拽了把野草擦拭干净。虽已渐渐习惯了这种搏杀,血腥气味还是让人不舒服。掘了坑,草草掩埋了二人之后,韩继走过来,问道:“林师弟,可查明这些人来历——”
林一摇摇头,扬手一抛,从两人身上搜来之物落在韩继面前。说道:“二人身上没见什么标记,这些遗留之物,韩师兄可查看一下。”
杜松也瘸着腿走过来,冲着林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感激之色一闪而过。
林一本身对这杜松没什么恶感,他不置可否的翘起了嘴角。只要你别欺负我,我也决不会欺负你。
韩继翻动地上之物,微叹一声:“只是一些银两,暗器,与随身携带的药物,到没有可表明身份的东西。”
杜松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一路上接连被人劫杀,却不知对方来历,着实恼人!”
韩继扭头看向林一,带着感慨说道:“好在有林师弟在,不然今日你我难逃一死呀!”
闻言,杜松看向林一,神色透着尴尬,迟疑了下,说道:“往日多有得罪,林师弟勿放心上,杜某……欠师弟一命!”
林一对二人微笑摆手,说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临危相助乃份内之事,勿须多言。二位师兄再要如此,可让林一不安了。”
韩继笑道:“那为兄便不与林师弟见外了,没想到师弟武功不俗,这外事堂中,怕没几人是你敌手呢!”
杜松盯着林一,也是叹道:“林师弟入门日短,也未见习练武功,可对敌施展的是我九龙剑法不假的。想必,师弟在背地里苦练不辍,令人钦佩!”
说着,杜松又面露不解的问道:“同样的剑法,师弟使来却能御敌不败,而我等为何差之甚多呢?”
韩继也附声道:“是啊,师弟剑法确是九龙剑法,我等习练十数年,再也熟悉不过的。为何同样的剑法,一经师弟使出,便威力不同凡响呢?还有师弟何来的弩弓,从未见师弟拿出过。”说着,他便要过林一背后皮囊中的小弩观看。
杜松也凑过来,对弩弓的精巧啧啧称赞。
看着二人把玩小弩,林一口气很随意的说道:“在秦城见有猎户携有此物,喜其小巧精致,小弟便买下来。没想今日倒帮了大忙,呵呵!”
韩继二人也是见识过小弩的威力,听林一如此一说,心生羡慕。下次遇到了,说什么也要买一个。关键时刻,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
“至于剑法,小弟也是瞎练的,或许与二位师兄相比尚有不足呢!小弟以为,剑法是人用的,御敌之时随机应变,不拘泥剑法所限。可全力之下,今日也只是堪堪自保而已,并非师兄所说的如何高明。”
林一言辞谦逊,说得似真似假,韩继二人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以后练习剑法时,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也能如这林师弟一般,独辟蹊径,让剑法再上层楼呢!
天色不早了,三人歇息片刻,收拾一下便重新上路。
前行不远,前面又是脚步声急响,好像是来人不少,让韩继与杜松又是神色一紧。只有林一赶着马车,不以为意。
一行人出现在三人面前,韩继不由得心里一松。来者是天龙派的巡山弟子,青衫弟子在前,蓝衫弟子当间,还有十余名灰衫弟子随后。
这些人见杜松身上带血,韩继也是衣冠不整,忙上前询问。
韩继便将途中之事,简明扼要叙说一番。带头的青衫弟子便说记下了,要韩继回转山门后再详细禀告,便吩咐后面弟子分出几人,护送三人回山。
后面奔出几人,让林一不禁露出微笑。人群后面跑出来的,正是蒋方地三人。
蒋方地跑在前头,冲着林一直眨眼睛,口中却对青衫弟子大声说道:“不敢劳烦众师兄,我等三人愿往!”
此次山门被江湖中人所逼,天龙派才尽遣弟子外出,力图驱除九龙山附近隐患。回山危险小许多,巡山才为首要之重,何况一般的灰衫弟子无大用。青衫弟子见之应允,点头说道:“也好!回去一路小心,遇敌勿忘示警。”言罢,此人挥手带领余众,继续向前。
蒋方地口中遵命,脚下不停,已跑到林一车前,笑道:“呵呵,听闻师弟外出今日返回,我三人还担心呢,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他言语透着喜悦,一把拉着林一胳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
“林师兄……!”许月秀目如波,含羞语塞。
“师弟——!”
代远海也是神情关切,微笑打着招呼。
感受三人的真挚,林一微笑着跳下车,说道:“我没事的,让三位好友牵挂了!”
“适才听韩师兄所说,途中甚是惊险,其中详细,师弟可要好好与为兄说说呢!”蒋方地恨不得能替林一御敌,也好印证一下自己的武功。
林一点头称是,只是天色渐晚,还有一二十里路要赶,便对前面韩继示意,一行人重新启程。
日头西坠,碧穹漫尽彩霞,余辉烧透天际。
山路上,树木影绰,车轮声响,马蹄沓沓。
林一驭车,坐在林一身侧的许月,红霞满颈,明眸温润,笑意盈盈。却不过几人推让,她只好坐在车首,已是掩饰不住眉眼中的喜悦。蒋方地与代远海二人,一左一右行在车旁。
林一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能省的便省略不提,总之有惊无险。
即便如此,也让蒋方地听的血脉贲张,尤其听到林一在与高手相拼之时,还用弩矢射杀对手,连连大呼过瘾。
“师兄可是用的九龙剑法——!”耳边软语入耳。
听是许月问话,林一转身,清香扑面,犹若过午的茉莉,沁人心脾,让人鼻尖留香,不忍他顾。
面对秀眸如星,林一神情一顿,却抓起手中缰绳,微笑点头。
“师兄果真非常人所能及呢!面对江湖高手,也不落下风——”许月眸光一闪,面带兴奋。
对于林一修改的剑法与拳法,许月三人已练得娴熟,如今听到了这么一番恶战,显然是证实了剑法的不俗之处,三人岂能不深受鼓舞。
三人也对林一述说了山门前的变故。天龙派弟子大比最后还是草草收尾,进入最后二十名的内门弟子,并未分出高低名次,便被掌门木天成宣布比试结束。随即天龙派弟子全体出动,全力驱除骚扰者。
天龙派雷霆一怒,江湖众人无不胆寒。有心怀侥幸者尚在迟疑观望中,全被天龙派拿下收押,余众也作鸟兽散。
由此得知,林一与韩继三人于途中被袭一事,与此不无关联。
回到山门,已是掌灯时分,胡万三人上前嘘寒问暖,打听山门外消息。
天龙派弟子全体出动,这养马弟子却是排除在外。三人只能老实守着马厩,对于山门之外发生的事情,只能道听途说。难得是林一才从外归来,免不了要问东问西,借此打发心中的好奇。
晚饭后,林一被韩继唤去见木管事。
木管事的小院中,许是多了几盏灯笼,四处显得明亮了许多。
一张木椅上坐着木管事,旁边站着皮执事与杜松。
林一随韩继走进院子,迎头便一眼看到木管事的那张脸,白的像晚饭的馒头,瞬间堆满笑容,又如同满是褶子的包子。
“见过木管事——”韩继与林一施礼。
“好!好!都来啦——!”木管事在木椅上略略欠身,呵呵笑着,满脸的和气。
林一行礼后,举止谦卑,低首站立。
“这趟差事,你等做的都不差。杜松临危不惧,奋勇当先。韩继处事果敢,功不可没。外事堂向来奖惩分明,掌门也吩咐下来,对我天龙派有功弟子,要不吝奖赏。故此,本管事决定,你们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详尽功绩还会造册上报备案。功勋卓著者,内门也会给予不同赏赐的。”
韩继二人大喜,忙躬身施礼答谢。木管事摆摆手,里屋出来一人,端着个托盘,为二人送上银子。
韩继与杜松喜不自禁,将各自银子收起。
韩继揣好银子,忽觉得不对,忙回头向林一望去。见其置身度外的模样,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他心中暗忖,途中所遇已详细告知了木管事,林一的功劳是不言而喻的。为何偏偏没有赏赐呢?
“这是一套掌法的抄本,你二人拿去修习,不得外传!”木管事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与韩继。后者才想提醒木管事,见此又忙施礼称谢。
木管事笑容可掬,二人感恩戴德的神情,让他很满意。为人者,可操控他人的命运,并给予奖惩,以此体现自身在门派中的身份与地位,这种感觉很好!
饭一天不吃,也不会饿死。而权利,对于上位者来说,是一日也不能或缺的东西。偌大的外事堂,众多俯首帖耳的弟子,让木管事有了凌峰时的傲然,或许自己也有木掌门几分的云淡风轻的神韵呢!
木管事有些走神,却笑容不改,他不失矜持的伸手一点,嗓音有些轻飘的说道:“你便是林一……”
“是!”林一头也不抬。
“这趟差事,你马车赶的不错,没出什么纰漏。且平日勤勉有加,本管事自是看着眼中。奖赏白银十两,可不要辜负本管事一番栽培呀!”木管事言语亲和,温勉亲切,似是对林一格外看重,其实心中不然。韩继回来所说,未必是实。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能救下同门,力拒强敌,谁会信?
总之,木管事是对韩继所说嗤之以鼻,说啥也不相信的。奖赏十两银子,已是恩外重赏了。
只是韩继与杜松二人对望一眼,目露愧疚。
“多谢木管事!”林一神色平静,礼数周到,无兴奋,也无不满。
木管事有些兴致索然的摆摆手。身边那人端着盘子走至林一面前。
林一慢慢抬起头,嘴角一翘,看了对方一眼,伸手取过银子揣在怀里。
“恭喜林……林师弟!”那人面色闪过惊慌,连忙出声道贺。
“呵呵,多谢金师兄!”林一嘴角牵动笑容,淡淡说了一句。
此人正是金科,面对林一再无了嚣张,只是一味陪着小心,强作的笑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神情。林一不想与其纠缠,也怕他人看出蹊跷,收起银子,便站立一旁,默不作声。
好在没人察觉金科的异常。
“皮执事——!”木管事轻唤一声。
皮执事忙躬身回道:“属下在!”
“你在车马院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肥料场执事缺人,你便兼管了吧!”木管事的笑容寡淡起来。
肥料场,说白了便是管弟子们出恭之所,名声也不好听,不过手下多了几个弟子,也多了份例银可拿,对皮执事来说,是很实惠的差事。为此,他喜滋滋的道了声谢。
第八十一章 铁牛
九龙山鸱尾峰,凌云阁内。木天成正与马长老对话,薛长老一旁作陪。
“今日,山门处的滋事者,被我派留下三十多人,皆被封住穴道,集中关押在一起。这些人究竟如何处置,还请掌门示下!”马长老说道。
“逐一甄别,记下门派与身份来历。其中跟风逐流者,便放了吧。”木天成沉着脸。
马长老点头应是,又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神威堂走一趟……”
木天成冷笑一声,说道:“那个龙四海不过是鱼目混珠罢了,神威堂还不敢与我为敌。”
“外边已有风闻,说我天龙派无故屠戮江湖同道,夫君可有对策?”薛长老不无担忧的问道。
木天成坐下,手扶青髯,面上依旧带着冷笑说道:“这些人一明一暗分作两处,明者闹我山门,混淆视听,造谣诬蔑,毁我清誉。暗者潜伏窥伺,里间外合,动我根基。如此这般,我天龙派便会内忧外患。届时,再联合江湖同道逼我就范,呵呵,他们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马长老点头道:“薛长老勿忧,谣言止于智者。先前掌门有令,抓住这些江湖人不打不杀,便是早有筹谋。待这些人回转,不利于我派的传言不攻自破。”
“只是弟子出游之事,要抓紧准备了。”木天成缓声说道。他转身凝望阁外夜色,细目精光闪烁。
天龙派一直坚忍不发,让江湖中人蠢蠢欲动。渔夫捕鱼,总要水浑浊起来,鱼儿乱窜起来,才好下网——!
孰渔孰鱼,水涸收网之时,才会见分晓!
林一回去后,便将十两银子交给文伦,买了些酒菜回来。
一连三晚,车马大院里都是酒气熏天。文伦的小眼睛,被酒熏得猩红,直夸赞林一够义气。他又拉着皮执事,要借酒祝其官运亨通。
林一本想将银子分了,可三人死活不要,干脆买了酒食吃喝干净,也了结一桩心事。
出了趟差事,得了十两银子不算,还有了把锋利的长剑。胡万几人也有兵器,可都是普通的青锋剑。如此以来,三人不住的对林一流着口水,抱怨不停。
只是林一的此剑已非彼剑。他庆幸小弩被收起来,不然更加麻烦。
十两银子吃干花净了,胡万三人的抱怨也没了,林一也乐得清静。
杜松与韩继来找过林一,要将自己的五十两银子平分了。
对于银子多少,林一并不在意,又哪里能要二人的银子呢!
只是偶尔想起木管事的那张白脸,就让人生厌。林一不屑与小人为恶,躲开就是。况且这天龙派,也只是自己暂留之所,没必要多生是非。
“林兄弟,有好事情给你等知会一声。”皮执事乐呵呵的走进车马院子,对正打扫院子的林一说道。
“什么好事情啊,皮大哥说来听听。”林一停下手中的扫帚。胡万三人却丢下手中活计,屁颠屁颠跑过来。
一大早打扫院子,是林一来后几人每日必做的事情。完事后,才是大家伙一起草垛上晒太阳、扯闲篇,或各做各的事情。
皮执事对大伙一笑,说道:“前几日门中抓了不少江湖中人,掌门有令,辨明身份者,要在天龙派做几天苦力,以示惩戒后才可放还。呵呵,我这不是还管着肥料场吗,咱这马厩中马粪成堆,也该往外运了。便要了两个人,专门来运马粪。这对你等来说,不是好事吗?”
胡万呲牙一乐,说道:“那敢情好,皮执事手中有权,咱兄弟也跟着享福呢!”
沈丁挠头问道:“他们来了,我等又做什么呢?”话音未落,被文伦一巴掌扇在头上。
“为何打我——?”沈丁眼睛一瞪。
“你欠打,他们来了,我等不就清闲了,你个傻丁。”文伦气急败坏骂道。
“你才傻!”沈丁不服气。
“别吵了——”皮执事无奈,双手一背,拉长强调说道。
“嘻嘻!别闹了,听皮大哥训话!”胡万低头哈腰,带着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
“哼!没点儿正经。”皮执事不吃这套,冲胡万一翻白眼,转身对林一说道:“待会人来了,你等将要做的活计吩咐他们去做就是,只是要略加小心便可!”
皮执事离开后不多时,便有两个灰衫弟子带着两个人走进来。一个面容猥琐,短下巴上,稀疏留着几根胡子,眼光闪烁不定,四下乱瞅。一个是膀大腰圆的汉子,比沈丁还要魁梧,脚步沉稳,神色坦然。
这二人领取了挑担等物,依着胡万等人的吩咐,便忙碌起来。那个猥琐的汉子往挑担中铲粪,然后由高大的汉子挑着,再由两名弟子跟着,挑向院外的粪场。
林一坐在草垛上看着二人干活。
那猥琐汉子一看便是偷奸耍滑之辈,嫌臭怕累,叫苦连天。若不是被人看押,说不定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而那个身躯强壮的汉子倒是不错,做起活来有板有眼,加上一身的力气,担子挑起来,一趟趟来回,轻松自如。只是那猥琐汉子手头还没停歇,高大汉子已挑着空担子回来了,苦得此人满脸都能拧出水来了。
林一不禁摇头轻笑,看着猥琐汉子,他终想起此人是谁了。三年前的太平镇酒楼,此人与古天石一道吃酒,是什么金钱帮的胡万才。没想到此人也参与进来,还被天龙派给留了下来。
胡万才再也忍耐不住,抱怨道:“我说大个子,这又不是你家的活计,何必这般卖力?就不能消停会,让我歇一会儿。”说着,他眼珠子还滴溜溜直转,在看押弟子与林一几人身上打着圈转悠。
“我等受人蛊惑,围攻人家山门,着实不该的。人家不加怪罪,做些活计便放了我等。我铁牛是男儿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又何必做此女儿状,丢人现眼的。”
此人便是铁牛,其本性耿直,稍加甄别,便知其被蛊惑而来。天龙派也没为难他,便被送来做苦力了。
冲撞人家山门,应是大罪,只是得到如此轻惩,铁牛觉得这样很不错了。且这天龙派弟子武功高强,也算长了见识,这趟也没白来。就算回去跟人说,在天龙派挑两天马粪,也没什么丢人的,一般人想挑还没地挑呢!再说了,与天龙派叫阵,那是也一种男儿的气概不是。
铁牛也问天龙派的人了,这通天之路有没有。人家也没笑话他,只是问他自己信不信这个传言。
当然不信,可自己为何大老远跑来呢?铁牛觉得自己还是轻信人言,被蒙骗了。
第八十二章 胡万才
铁牛只等做完了苦力,就能回去了。可这胡万才让他看不起,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客气。江湖中还有这等人物,真是丢了江湖豪杰的脸面。
胡万才被铁牛一席话噎得眼珠子直瞪,却不敢多言,只能暗认倒霉。
林一起身,去水缸舀了瓢清水,走至二人身边,说道:“这位好汉子,喝点水吧!”眼前的铁牛,上身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腱子肉一块一块隆起,太阳一照,闪着亮光。
铁牛回首,见是天龙派弟子,端着水瓢立在身后,他忙放下木锨,大嘴一咧呵呵笑道:“这位兄弟,在下铁牛,多谢了啊!”说完,也不客气,接过水瓢,‘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水顺着瓢口淅淅沥沥,也浑不在意。
喝完水,铁牛递回水瓢,冲林一笑道:“哈哈,痛快!改日相逢,铁牛当美酒回赠!”
看着眼前汉子憨直坦诚的笑容,令林一心生好感,也不作打扰,他收起水瓢离开。
胡万才看着林一背影,暗恨!怎么就没人招呼自己喝水呢?看着不远处的看押弟子,他迟疑半响,还是不敢提出歇息的请求,只能强忍着干渴与疲惫。
“这二人为我等受累,林师弟给他们水喝,也是应当的。”文伦躺在草垛上自言自语。见林一回来,他忙起身接过水瓢,也舀起瓢水,装模作样的向二人走去。
胡万呲牙啐了一口:“这文伦真闲着没事干了,林师弟是体恤大个子不惜体力干活,他是要做什么?”
“鬼晓得呢!”沈丁也嘟囔着挪开身子,让林一坐下。
文伦端着水来到胡万才面前说道:“呵呵,这位汉子,来喝水吧!”胡万才正不忿的冲木锨用力,对耳边的声音并未在意,猛然察觉到什么,他抬头冲着文伦急道:“是……是给我水喝?”
文伦很是大度的点头说道:“是啊,你不渴?那我回去了!”
“别呀!我快渴死了!”胡万才小心拦住文伦,陪着笑脸可怜兮兮的说道。
“那你喝吧!”文伦递过水瓢。
后者这才当真,心中感激。我胡万才人品也没这么差吗!
“在下胡万才,多谢这位兄弟了!”胡万才学着铁牛道了声谢。
“呼——”喝完水,胡万才深出一口长气,感到浑身上下舒坦了许多。他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又冲文伦点头笑道:“今日瓢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文伦摇头笑道:“你拉倒吧,大话谁不会说!”便要离开。
难得借机偷懒一会,胡万才怎会舍弃,他又拦到文伦面前,带着神秘,低声说道:“我教你一招吃八方的绝技如何?”
文伦停下脚步,狐疑问道:“真的——?”
见文伦不信,胡万才有点急了,说你等着,便在地上搜寻,弯腰拾起一粒小石子,握在右手。
文伦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胡万才咳嗽两声,四顾张望,见没人理他,稍显失望。他暗暗为自己鼓鼓劲,带着几分神气的说道:“这个石子是不是在我手里?”
“是啊,我亲眼看到的,不会错!”文伦一瞪眼,确定的点点头。
“可我说没有,若你不信,咱就赌一两银子的。你赢了,我给你一两银子。反之,你就要输给我一两银子,如何?”胡万才鼠目放光,故作玄虚的说道。
“不干,我没一两银子的。”文伦拍拍腰间,很光棍的说道。
“兄台别急啊!咱就打个比方,闹着玩的。只是让你猜猜我手中的石子还在不在。”胡万才耐心的说教着。
文伦点点头,也来了兴致,说道:“我亲眼所见,石子就在你手里,我赌了。”
胡万才似奸计得逞,嘿嘿一乐,说道:“那你看好了啊——!”说着,他张开手掌,手里空空如也。
文伦瞪着小眼睛,惊异道:“我明明看见的,石子跑哪里去了?”
胡万才卖弄似的又张开另一只手,露出了方才的那粒石子,不无蛊惑的说道:“此招如何?兄台想不想学?”
文伦呻吟了一声:“想——!”
“可我要干活呢!你看是不是让我歇息一会,干了小半晌了,也该歇歇了不是?”胡万才伸着懒腰,面色为难的恳求着。
“成!我去帮你通融一下!”文伦乐呵呵的去找看守弟子说了一声。那两个弟子也都是文伦相熟之人,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何况对胡万才刚才的一手也是好奇,便答应歇息一刻。
文伦拉着胡万才,来到草垛前,急不可耐的说道:“快给兄弟露两手啊!”
车马院众人也围了过来,铁牛哼了一声:“尽是骗人的东西!”他对胡万才很是不屑。
胡万才不以为意,这是凭着本事才得到歇息的机会,谁说不是为祖师爷长脸呢!
见自己被众人簇拥着,胡万才得意万分,挺起了胸膛,下巴便似没了一般。他摸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神气活现的环顾一周后,冲众人一抱拳,煞有其事说道:“小弟金钱帮胡万才,此次来天龙派做客……不!来到九龙山宝地,见到各位兄弟,幸会了!幸会了!适才答应这位兄弟,教他一招。故此,小弟便为大家伙献上本帮的一些不传之秘!诸位中谁学会了,便是与我金钱帮有缘。有看不明白的,也可以为我金钱帮扬扬名声。胡万才在此,给诸位好兄弟,施礼了!”
胡万才似模似样的一套说口,让天龙派众弟子面面相觑,这一套江湖伎俩,还真没几人见过。场中只有铁牛神情不屑,林一则是微笑不语,跟着瞧热闹。
“谁借几枚铜钱来使使——!”胡万才不客气对众人说道
文伦忙不迭递上一把铜钱,说道:“我有——”
胡万才不慌不忙拣出三枚,摊在手掌中,给众人看清楚了,故作神秘的说道:“是不是三文钱?兄弟们看清楚了吗?”
众人不语,惟有文伦兴奋道:“呵呵,看清楚了,是三文钱呢,是我的钱!”
有捧场的就好说,胡万才满意的点点头,口中说道:“都看清楚了啊!”说着,他蹲下身子,一手背后,攥着铜钱的手臂在众人眼前伸着。
一翻手拍在地上,胡万才抬起头来,看向四周,神气得意的喊道:“我手下还有几文钱呢?一文钱?两文钱?还是三文钱?兄弟们下注……不,兄弟们猜猜啊,考校大伙眼力的时候便在此刻——!”
文伦兴奋的蹲下身子,心急的说道:“呵呵,我猜你手下一文钱都没有,是不是啊?”
沈丁也凑上来,肯定的说道:“我猜还是三文钱,这钱也不能长脚跑掉啊!”
“不对,我猜是一文钱,另两文钱在背后手里呢!”胡万也按捺不住,很有把握说道。
“我猜两文钱”
“我猜是三文钱!”
两个看押弟子也动开了脑筋。
“都是假的,你等谁也猜不准的,骗人的玩意。”铁牛对胡万才成见很深的样子,对这一切嗤之以鼻,在一旁好心提醒着众人。金钱帮这套骗人的把戏,铁牛虽看不出端倪,身边的朋友却吃过亏,他也认定这胡万才不是好东西。
胡万才努力伸着下巴,装着急切的说道:“快猜啊,谁先来猜啊!”
林一始终在后面注视着这胡万才。十赌九骗,这金钱帮就是靠耍钱吃饭的,若是文伦喜好上这个就麻烦了。
而这胡万才用几枚铜板,简单的噱头,便深深吸引住了胡万几人。
可见男人好赌,也是天性使然。
胡万才武功低俗,可耍钱的功夫一流。他在吆喝的时候,手脚飞快倒弄着铜板,场中除了林一,竟没一人察觉。
林一眼光毕竟与俗人不同,神识中,里许之内万物,皆若掌中观纹,这胡万才的伎俩在他眼中,着实低劣不堪。
文伦还是耐不住性子,抢先说道:“还是我先来猜,我猜你手掌下是空的,哈哈!是不是这样?”
胡万才诡异一笑,说道:“是吗?你猜定不改了?”他带着成竹在胸的模样,看着众人。其笃定的神态让文伦一阵恍惚,难道自己猜错了?
“我……我不改了,你手掌下,就是空的!”文伦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好,下注离手……不,猜定了就不改了啊!请瞧好了啊!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赌场那一套,太娴熟了,胡万才一时不会改不了口。
胡万才手掌一翻,手上只有一枚铜板。
文伦惊讶的张大嘴巴,这怎么会呢?那两枚铜板去哪里了?
“兄台可输了啊,没关系,接着猜,下次说不定就猜中了呢!”胡万才手掌一翻,又是拍在地上,猥琐的神情却给人一阵难言的蛊惑之力,让人只想那只拍在地上的手掌下,原先的一枚铜板究竟还在不在。
文伦不服气,干脆直接猜一文钱。果然又是失望,胡万才手掌掀起时,一文钱似是被鬼拿走了,下面什么都没有。
文伦小眼睛冒光,惊呼不断。胡万与沈丁也觉得这胡万才貌不惊人,却手段奇妙。
围观的几个人看向胡万才的目光中,竟隐隐露出了钦佩之色。
“哈哈,还有谁来试试!”胡万才威风八面,神采奕奕。
“我来猜吧!”林一扯住还不服气的文伦,站到胡万才对面,淡淡一笑,说道:“我还是猜你手中是空的!”
胡万才眼珠一转,几根鼠须也跟着跳动,说道:“猜定不改了——”
林一说道:“不改了,不过,我想下点赌注——!”
第八十三章 千术
众人闻言,好奇的看向林一。
文伦心道,这林师弟比自己还较真呢!
林一要下的赌注是什么?
胡万才也是一愣。赌钱?胡万才不是不敢,怕天龙派抓着给定个罪名,自己就别想回去了。
“这位兄弟,不知你想赌什么?若是赌钱的话,你得保证我在此处无事才行,嘿嘿!”胡万才往好处想去。
“不赌钱。你要是输了,一会儿挑马粪你去,直至马粪挑完。当然,若是我输了,剩下的马粪我一个人挑了。如何?”林一笑着说道。
胡万才迟疑片刻,心想,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正好能躲过这又脏又臭的马粪。他却对林一陪着笑脸,说道:“可这位兄弟你也知道的,哪一行都有规矩,愿赌服输是不能反悔的,不然生儿子没屁*眼!”
“这位兄弟,别上他的当,这玩意都是骗人的。”铁牛心中对林一亲近,自然要出声劝阻。
胡万三人也迟疑了起来,这不过是闹着玩的,若真是林一去挑马粪,他三人也躲不掉的。
“呵呵!你怕我赖账呢,放心吧!你有赌品,我也有人品的。”林一不听众人劝阻,反而出言相激。
胡万才喝了一声:“好!咱就一把定输赢,看来老天爷可怜我,不忍见我挑马粪呢,哈哈!”
大笑声中,胡万才就欲翻开手掌,林一却随意伸手一指。
众人不明所以,循其手指看去,见胡万才屁股下躺着枚铜钱。
胡万才却神色一怔,手掌一时不敢掀开,口中兀自叫道:“看我开宝了啊!”
欲再次掀开手掌,林一又是伸手一指,似是好奇说道:“咦!又是一枚。”众人看去,果然在胡万才屁股下,已经是两枚铜板了。
此时,围观者的心头有了几分恍然,也不叫破,只是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胡万才。
胡万才心中发虚,也不能低头查看自己的裤裆,他神色僵硬起来,手掌掀开了一半,再也不敢继续下去,额头上不禁冒出汗珠来。
这眼前的天龙派弟子,猜的是自己手掌下没有一文钱,自己还有机会。只是自己出道以来,从未失过手啊,今儿是怎么了?
胡万才嘴角抽搐,又无力的喊了一声:“我开了啊——”谁知这次,胡万才面容彻底僵住了。
林一手指一点,呵呵笑道:“第三枚铜板也出来了。”众人看得分明,胡万才屁股下,三枚铜板一个不少。
文伦也看出蹊跷了,大叫一声:“哎呀,我明白了,你这小子耍诈呢,前后两只手从裤裆下来回倒弄铜板,如此以来,鬼才猜得到呢!”
胡万才心底冰凉,退后一步低头看去,铜板都在自己屁股下面,众人早看到了,可惜自己一人蒙在鼓里,这下丢人丢到家了。
他武功不济,也不怕人笑话自己的武功低劣。赌鬼最怕什么?最怕出千被人当场抓住。
胡万才红布似的脸没地儿搁,强笑道:“小玩意儿,逗大伙开开心罢了,呵呵!”可其嗓音颤抖,笑容比哭还难看。
众人见之不禁哄然大笑,文伦恨恨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什么金钱帮,也就是一江湖变戏法使空门的,差点没被你骗死!”
铁牛倒是乐呵呵看着胡万才出糗。虽不知胡万才为何失手,却也证实自己方才所言不虚。
看着眼前胡万才的窘态,林一微笑摇头。
胡万才手脚极快,这手障眼法,也不是一天练就的功夫。可惜,他遇到了自己。这空门的功夫,也有师父传授,虽是一些骗人的东西,可简单的来说,没有一定天赋还真练不好。只是这玩意有点缺德,骗人能骗得人家底精光。输急眼了,卖儿卖女有之,卖房子卖地有之。
林一跟随师父十几年,对这些江湖偏门,就算没亲身遇到过,也听师父提起过。
可要说此等便是大恶,也不尽然。
自古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三教九流,无不有之,皆是吃饭的行当。单说这胡万才的金钱帮,你不嗜好耍钱,他也不会骗你。
人遭逢大难之时,哀其命运多蹇,叹其人世多舛。其实这也是自己当初埋下的祸根。
好奇心与**,是人生之俱来的本性。短短百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中,困顿岁月,蹉跎白首;有人执着脚下的路,默默前行!
林一不禁仰首,微闭双眼,心绪倏然远去……
阳光温暖,天地生机蕴敛,那生命的灵动,无处不在……
“林师弟——!”文伦扯着林一衣袖。
“你是怎么看出这厮使诈的?”文伦犹自不死心,讪讪问道。
“呵呵,假的就是假的,不为外像所惑,不因其利动心,他又奈何得了你呢?”回过神来,林一轻笑摇头,走向铁牛。
文伦眨巴着小眼睛,冲着林一的背影不满的嘀咕着:“林师弟就会故弄玄虚——”
“铁牛冒昧,称呼你一声兄弟如何!”铁牛忙起身,目含期待。
“我叫林一,才十六岁而已,当称一声铁牛大哥的!”看着铁牛露出笑容,林一笑道:“铁牛大哥来自何方呢?不知小弟当问不当问?”
铁牛面色微窘,随即爽朗一笑,自嘲道:“我比兄弟大了许多,今日见了兄弟,才知自己行事多有莽撞,惹人笑话呀!”
一拍大腿,铁牛说道:“这些不说也罢,我是安州下县人,距此处东南尚有千里之远呢!此趟九龙山之行,吃了教训,却也长了见识。我铁牛自幼习武十余年,方圆几十里少有敌手。来到九龙山,与贵派弟子交手,竟未过一合便被擒住,我铁牛输的心服口服。”
林一摇头暗道,这铁牛一定遇到内门弟子中的高手了,不然也不会如此不堪,看其耿直的性子,此次九龙山之行,对其打击不小。他安慰道:“铁牛大哥也勿妄自菲薄,自古强中自有强中手!想你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好汉子,平日里任侠扶弱,守护乡里,也是豪杰所为。那些争强斗胜的勾当,想必铁牛大哥也不屑为之的!”
铁牛胸怀大畅,大手掌拍向林一肩头,笑道:“好兄弟,真是好见识!咱听你的,以后铁牛再也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好生在家练武,与三五亲朋至交,比武斗酒,岂不快哉!”
林一稳立不动,却又想起车海的那只手掌来了。这铁牛性情有点像车海,却没车海粗中带细的沉稳。天龙派与江湖中人的恩怨与他无关。只是深感江湖险恶,不忍铁牛这样的人无辜填了沟壑。
胡万才挪过来,看着林一,欲言又止,手脚无措的模样。对他来说,哪怕是光屁股在大街上跑一圈,也没今日丢人。
“这位胡兄,找小弟有事?”林一问道。
胡万才刚要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却又讪笑道:“这个……今日之事,在下虽不知深浅,却也知兄弟已手下留情,能不能,这个……能不能别将此事外传!”
今日失手,让胡万才惊慌失措之后细想,不是自己本事不济,定有高人在场发难。他一个人捂着羞红的面颊,在一旁脑筋急转的好一会,才不确定的来到林一的身边。
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胡万才更觉得自己猜测不假。高人不就是如此的高深莫测状!
胡万才的一通瞎蒙,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凡事留一线,过犹不及。林一与铁牛叙话时,便已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他实在没必要为此计较。
目光炯炯的盯着胡万才,林一笑意甚浓,半响才开口说道:“过去的就不必提了,也无人放在心上。不过赌约一事,可关乎胡兄的名声呢!”
胡万才心头一喜,知道林一不再计较此事,只是听到后半段话,他面色发苦,干笑道:“那是,那是,这马粪,我挑了就是!”说着,目光瞅着铁牛,带有哀怜之意。
铁牛哈哈一乐,大声说道:“放心吧,我也不能光看着不干活!”他的话让胡万才暗自得意,还是这笨人心眼直。
只是耿直的人不见得脑子就愚笨。
随后,铁牛铲粪,胡万才挑担。
转眼间,胡万才叫苦不迭。
每一担子都堆得跟小山似的,气得胡万才直跳:“你个傻大个,当盛饭呢?你就不能给我少装些!”
第八十四章 溪深难受雪
眉梢一动,林一睁开眼睛。
灵气在体内四肢百骸间,缓缓流转,再回归气海丹田,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盘腿坐了一夜的林一,神清气明。他伸了个懒腰,臂膀似有无穷的力气,引而待发。
忽而觉得身子轻盈欲飘,林一不由心念一动,如片树叶被风吹动,身下与床榻之间,竟有盈寸的空隙,缓缓向床榻外移去。
转眼间,林一双腿趺坐,悬停在屋中,竟不跌落。
如此诡异情景,若被别人撞见,怕不是当白日撞鬼了。林一不以为意,嘴角露出微笑来。
每天的夜晚,都是林一独自修炼的时候。无人打扰的小屋,真正属于他独自的空间。
玄天心法五层修炼许久,有了灵酒,稍许打破没有灵气修炼的窘境。修为缓慢的增加,虽未破关晋级,六层的修为未必遥遥无望,这也是林一对自己的安慰。
自己的资质差,或许比天龙派那几个老人还差。好在天不负林一,有了紫晶果,让他省却几十年,或是百年的苦功。
如此年轻,便进入练气中期。此外,还有乾坤袋中的聚气丹可供练气后期使用。
未来的路,给林一无穷的期望。
修为增长缓慢,神识却由《煅神鉴》的锤炼,已达二百五十丈左右。强大神识的好处,让林一可以对小半个外事堂随意探查。只是,他很少如此这般。一是不爱窥探他人隐秘。另一个也怕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对那三个太上长老,还是应当保持一个晚辈应有的尊重。
那些小法术,生怕忘了似的,一个人闲暇时,林一总是不停习练,期待着熟能生巧。
林一所会的法术中,除去隐身与引火之术,其余的驱火、御风、摄物、驱物、引风之术,在反复琢磨后,他以为彼此还是有相通之处的。
细细揣摩口诀的不同,慢慢印证手诀的变化,林一发现,这些不同的法术之间,掌控的手印与口诀大部雷同或者相似。有差异的地方,则是对五行属性的区分。
譬如,驱火与驱物两个小法术,前半部的口诀与手印大致相似,而驱火术后半部要相对单一。驱物术的后半部,口诀与手印则复杂许多,应与五行有关。
驱物术也可驱火,驱火术却不能驱物。驱物术用来驱火,有些生硬之感,没驱火术用的轻巧。好比切菜的刀,也可以杀人,杀人的长剑与单刀,也可以切菜。却没见谁腰里别着菜刀闯江湖的,自然也没人用大刀去剁青菜。而菜刀与大刀,皆是钢铁所制,打造的功用不同,决定了它们的使用也是不同的。
林一爱瞎琢磨、乱猜想。说起来显得林林总总很繁杂,其实,他无意中所想的,隐有万法自然,大道至简的要义。
人有时便是如此,懵懂之处未必真懵懂,清醒之时,也未必不糊涂。
如此异想天开的尝试,稀里糊涂的,便有这神异莫名的结果。驱物加上御风,御风中加上引风,让林一悬在屋中,飘飘欲仙。他眉眼带着笑意,伸手一招,挂在墙上的长剑出鞘,倏然飞来疾旋。长剑飞转几圈后,在空中一停,剑尖一摆,笔直向己身刺来。
林一笑意依旧,任长剑刺向自己,只是身上光芒一现,灵气结成护罩,竟是‘夺’的一声,磕飞了长剑。长剑失去神识引控,便往下落,他手指一点,长剑若乳燕翻身,贴地飞起,划出一道弧线,一丝不差的插入墙上的剑鞘。
眉头扬起,林一喜不自禁。自己俨然一个修仙高人,在御剑应敌呢!这些法术用的娴熟,再不要凝神诵诀作势,心念一动,口诀手印便由心而生,心神合一,法术便轻松施展出来。
开心之余,林一的身子缓缓落下,站在地上。驱物术用来驱使长剑,看似煞有其事,其实与真正的御剑大相径庭。方才的长剑可以吓唬世俗人,对修仙者,没一点用处。只是他眼下也无法修炼玄天剑法中的御剑之术。带有几分小儿习性,寥慰不甘吧!
林一调整气息,收起了笑容。御风术修习高深处,可以在空中御风而立,却也只是短短工夫,如此长久的悬在半空,这还是不是御风术呢?
不过呆在空中,倒是如同一头呆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猎物呢!想到此处,林一摇头苦笑。看着窗外,天亮了!
开门走出屋子,寒风夹着雪屑扑面而来,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眼前一片莹白,车马大院,已被厚重的白雪覆盖,九龙山的冬天,来了!
天刚刚亮,马厩处,偶尔的传来马儿的低嘶声,更衬显四周的寂廖。
低首看着齐膝的积雪,林一挥袖一甩,一阵风起,旋起盈尺厚的白雪,化作条条银蟒,仰首作势,翻滚涌动,眼见着积雪滚成雪球,聚成了雪堆。顷刻间,院中空地再无半点积雪。
风声渐去,马儿的骚动渐息,一切又静了下来。整个院落已变得干净清爽了许多。
胡万三人或许尚在梦中,想起几人懒散德行,林一不禁莞尔,却头一转,望向院门处。
“沙沙——”一阵脚落雪地的声响渐近,院门转角处,露出一张如雪面颊,见到林一,其神情微怔,随即秀目闪出笑意。
“师兄早啊——!”
“师妹也起得早呢!”林一露出微笑,不知许月来找自己何事。
许月神情忸怩迟疑了一会,眸子在林一脸上飞快扫了一眼,才诺诺说道:“今日大雪初晴,听闻后山雪景甚美呢!蒋师兄他们却不感兴趣,不知……不知林师兄?”话未说完,她臻首低垂,恨恨跺着秀足,似是脚下才有说话的人。
许月易害羞,好脸红,林一早已领教,随即笑着问道:“师妹可要去后山观景?”
许月不禁抬起头,目露期待之色。
林一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想去后山看看……”
许月闻言欣然一笑,似是憋闷许久,长长呼出一口白雾,神色轻松起来。
大雪天不是遛马的时候,可弟子没有门内许可是不能骑马的,后山距此五六里路远呢,总不能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去。林一将自个儿管的十匹马牵出,不管不顾的朝院门就走。
不知其中关节,许月开心的差点拍起手来。
许月一身灰色棉袍,难掩婀娜身姿,她亲昵抚摸着身边的马颈,童心未泯的可爱模样,被林一看着眼里,不禁露出微笑,却又眉头一皱,笑容渐隐。
“咦——!有人比本姑娘还早呢?”一声娇脆的声音响起,木青儿出现在院门处。
“见过木姑娘!在下欲去后山遛马。”林一抱拳低首行了一礼,神情不卑不亢。身后的许月也忙行礼。
“哦!二位不必多礼的。只是本小姐也要去后山游玩,不知可否同路?”木青儿也认出了林一,小嘴一撇,神情却端庄起来,只是盯着眼前二人的目光,透出一丝古怪。
“木姑娘稍候——!”似是初见木青儿,林一神色平静,回头取来马鞍,收拾好马匹,淡声说道:“木姑娘请——!”
木青儿也似不认得林一这个人,对其也不再理会,反而冲许月嫣然一笑,说道:“这位妹子想必也是去后山的,你我姐妹结伴同行如何?”
许月秀目瞥过林一,忙轻声答道:“荣幸之至!”
木青儿呵呵一乐:“一夜骤雪初霁,让人忍耐不住呢,我便起了个大早,却寻不到同来者,有妹子相伴,青儿也荣幸之至呢!”说着,她拉着许月上马,自顾向后山驰去。
原地立了许久,林一才无奈上马,不鞭策,也不催促,任马儿一步步前行。
去向后山的路上,佳人已没了踪影,只余两行马行处。
林一骑着马,挪到卧龙谷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五六里的山路,即便积雪难行,一步一步也走过来了,更别说还骑着马。他慢腾腾的走了许久,与挪着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也不管许月二人跑哪里去了,寻一高处,用树枝清理出一块地方,让马儿随意啃着草根,林一这才坐在一块石头上,观赏起眼前的雪景来。
卧龙谷已是银装素裹,琼枝玉叶,粉妆玉砌,浩然一色。远近山峰,似融入天穹,苍苍茫茫,蔚为壮观。
此时,旭日升起,眼前一片光芒闪烁。九龙瀑玉挂层峦之上,竟耀出道道七彩霞光,让人目眩。
林一暗自赞叹,惟有天工奇妙,才能有眼前如画美景。
两匹马儿飞奔而来,林一抬眼望去,只觉得马蹄扬起飞雪,如同雪蟒在后,煞是好看!
马儿转眼到了面前,喷吐白雾,抖动马鬃,又是几声欢快的嘶鸣。
“林师兄——!”许月在马上唤了一声,林一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二人。
木青儿一身绿衫,外罩绿色绣花的夹袄,脚下鹿皮蛮靴,腰间佩着短剑,英姿飒爽。见林一抬头,她忙别首他顾,只是白里透红的面颊上,透着方才纵马奔驰时的愉悦!
许月衣着与木青儿相去甚远,却眉眼清秀,别有风韵。
“雪后初晴,马上赏景,许师妹玩的开心吧!”林一起身,有话没话的来了一句。
许月甚是欣喜,跳下马来说道:“这雪后的卧龙谷,风景更胜往日呢,多谢林师兄陪小妹前来!”
林一忙摆手,“我也是遛马来的,顺道而已!”
木青儿小嘴一撇,目光仍在远处流连,“这大雪天的,还能遛马,倒也稀罕!”
林一眉头轻皱,并不应声。许月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打着圈,神情也尴尬起来。
“积雪之下,有草根、冬菇等物,比马厩中喂食的干草要新鲜甜美,此等天气遛马,也无不可的!”林一忽而冲着许月笑道:“这不——!要费些工夫,除去积雪便成。”说着,他伸手指向脚下一片没有积雪的草地。
“哼!马儿啃食带霜冻草会得病的。看来这养马也不是胡乱什么人都可以的。”木青儿依旧遥望群峰,似是自言自语。
许月也看明白了,木青儿说话热嘲冷讽,专为林一而来。不过这二人谈及的养马,自己也是不懂,孰是孰非?其一双秀眸也带着疑问看向林一。
林一有些无奈,一摊双手说道:“娠有马驹的母马是不能带出来遛马的!”言下之意,我这些马中没有母马与马驹,是有人矫枉过正了。
木青儿再也忍耐不住,跳下马,对着林一急道:“你狡辩——!”
林一眼睛一翻,睨向木青儿,说道:“马儿空腹食冷水,易得疝痛,怀有马驹的母马啃食带霜的冻草,易伤胎气。我说的不假吧?而我带出来,你骑出来的,全是健马。这些马儿,一夜下来,满腹的干草料,来这卧龙谷中,饮用些飞龙潭温水,啃食些积雪下未冻的草根冬菇,有何不可?若是马儿因此生病,我自会担待!”
来到车马大院之后,林一看过一些有关养马的书籍。对于养马之道,他还真的能说出一二来。言辞中虽有些强词夺理之嫌,却也是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你胡搅蛮缠!”木青儿手指林一,娇喝了一声。
“哼!”林一背负双手,仰首望向远山,对木青儿不理不睬。
许月忙上前拉住木青儿,轻声劝道:“木姐姐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你看那飞龙潭上,雾气氤氲,好漂亮呢!”说着,引着木青儿走向一旁。
木青儿也不是首次见识林一的脾气,心中恼怒之下,冲其恨恨剜了一眼,也是哼了一声,转首与许月向远处望去。
未几,木青儿发出一声惊喜的娇呼:“妹子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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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山冻不流云
许月随着木青儿手指望去,只见远处山峰半腰,应是霸下峰的方向,跃出两道人影,转瞬清晰起来。
一青一赤,在白雪之上,甚是醒目。
远远的,就见二人若雄鹰展翅,脚不沾地,在雪地上掠过,只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九龙瀑之下。二人身形稍顿,似是看到木青儿几人,又是人影一动,向这边驰来。
转眼间,二人眉目可见,赤衣的是孟长老,青衣的是老道真元子。二人袍袖被劲风鼓起,脚下轻点几下,便来到三人面前。
孟长老双臂一收,如同飞鸟般倏然而落,脚未沾地,笑声已起:“老远就看到青儿了,哈哈!”
真元子随后即到,轻松落地,衣袂扬起,长须飘飘,身形洒脱。
比起孟长老的狂放之意,真元子更有神韵内敛的淡然。
“孟叔叔,真是好轻功啊!”木青儿转眼将方才的不快丢在脑后,拍着手娇笑道。
“哈哈!青儿的话就是好听,哈哈!”孟长老又是爽朗大笑起来。
“见过道长!道长轻功与孟叔叔不相伯仲呢!”木青儿对真元子施礼说道,言语中不失分寸。
许月深施一礼,拜道:“见过长老!见过道长!”之后,便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林一跟着拜见行礼,也躲到一旁。
孟长老对外门弟子不甚在意,微微颔首作为见礼。
真元子却面色和蔼说道:“青儿姑娘,无须多礼!”
“这两位小辈,也无须客套的,呵呵!”真元子冲三人点头示意,目光掠过林一时,心中讶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外门弟子来。
天龙派的弟子,都是棉袍加身,而这灰衫弟子,却依旧一身单衣,看不出身上有寒冷之意。细看林一相貌,见其眉清目朗,既无内功高强的精气外溢,也没有神光内敛的气势。只是单薄的身子不失挺拔,随意立在这冰天雪地中,竟有一种出尘的气度。
真元子暗忖,这弟子好奇怪!看着面熟,应是见过的,只是先前并未留意。
察觉这真元子注视自己,林一不动声色。他是想不到自己一身的单衣,也会惹人注意。
林一早就寒暑不侵,几年来,已习惯了一身单衣。
外事堂也给林一发下了棉袍,他嫌穿着麻烦,且年轻人火气壮,身子强健,外事堂中,也不是没有弟子不着棉袍的。
林一便没在意这些,我行我素,一身单衣,还如往常般,大雪天的露着领口脖颈呢。却不知,那些年轻气盛的弟子,虽也不着棉袍,上下却裹得贴紧,长袍下面还有长袍,单衣里面还有单衣的。**凡胎,没有不惧寒冷的。哪里如他这般,没有了寒暑之分。先前还让胡万几人诧异,后来看惯了,便见怪不怪了。
真元子自己也是一身单衣,虽不能说寒暑不侵,内功有成不畏寒冷却是真的。便是孟长老也不着棉袍,自然是内功深厚的缘由。可这年轻人,又凭着什么呢?
“这位弟子面善,老道真元子,不知——?”真元子暗忖良久,目光审视着林一,还是张口问道。
“在下是外事堂养马弟子林一!”林一也暗自揣度,这老道看出了什么?
真元子颔首笑道:“原来如此,一个养马弟子,倒有不俗之处。呵呵!你不怪老道饶舌吧?”一个养马弟子,穿得这样少,难道不冷吗?作为真元子的身份,这些话倒不好问出口。
林一眉梢一挑,抬眼看去,见真元子眸中精光闪现,笑意中含蓄不明。
“承蒙道长抬举了,林一惶恐!”林一面色不渝,语气沉静。
二人对话引起众人侧目,孟长老好奇问道:“道长所言何意?这养马弟子有何不妥之处吗?”
木青儿盯着林一,暗自计较着。要不要编排几句,将胸中不快还给这林一呢?只是见其淡淡的神情,令人心中踌躇。
许月不敢言语,只求林师兄别惹出事端。门内长老当前,若有不测,便是大麻烦。
真元子手扶长须,呵呵笑道:“贫道只是见其举止沉稳,心生感慨而已!想不到贵派一个养马弟子,应答有据,落落大方,可见天龙派威名不虚啊!”
“哈哈!一个养马弟子而已,当不得道长如此夸奖的!”孟长老心中受用,哈哈大笑。他以为这老道借机说好话而已,不过好话听起来,就是舒服。
这林一有哪里好的,讨人嫌的德行,看着就让人气恼,竟也能受真元子青睐?
木青儿心中不忿,忍不住上下睨向林一。转瞬便瞪着眼睛,惊讶指向林一问道:“林一,你为何不穿棉袍,是门内待你刻薄不成?”
孟长老也是眉头一皱,看出了不对头的地方。这养马弟子逞强不成,真不怕冷?
林一心中苦笑,非要捂着棉被出来才成吗!
“林一自小便无父无母,缺衣少食也为平常,有衣衫蔽体,还分什么寒暑呢!日子久了,倒也耐得住这寒冷的,并非门内刻薄!”林一耸肩双手一摊,目光淡淡扫过几人。看似对木青儿说话,实则在留意孟长老与真元子的神情。
木青儿一时语噎,怔怔盯着林一。
林一面色沉静,语气平淡,虽是托辞,道出的却也是实情。
望向林一,许月眼圈一红,想不到这林师兄如此身世,心中唏嘘!怜意渐生!
“倒是个凄苦的出身——!”孟长老点点头。
林一摇头低声说道:“林一早习以为常了,孟长老无须介怀!”
“呵呵,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反之亦然!这位弟子心念通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小年纪,为人品性,着实不俗!”真元子赞叹道。
林一闻言看向真元子,俯身行礼,缄口不语。不管这真元子究竟何意,他只做出懵懂状!
孟长老不愿在一外门弟子身上耽误工夫,大声嚷嚷道:“道长,方才比试没分出高下呢,再来比过?”
木青儿也暂且放过林一,拉着孟长老胳膊,好奇问道:“孟叔叔,比试什么呢?”
“哈哈,青儿方才所见,乃是我与道长比试轻功呢!”孟长老对木青儿总是言出必应。
真元子见林一守着礼数,却也不想搭理自己,似有回避之意。
这养马弟子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度,非凡夫俗子所有。莫非自己看差了?真元子暗忖不已,却不露声色,笑着对木青儿说道:“青儿姑娘可做仲裁,方才谁是赢家?”
木青儿眼珠一转,笑靥如花:“道长与孟叔叔皆是轻功高绝,踏雪无痕。青儿眼拙,实在分不出孰优孰劣,奈何?”
“哈哈!道长莫要为难我青儿侄女了,道长轻功高明,孟某佩服!”孟长老说道。
真元子也是呵呵一笑:“孟长老的龙行九变甚是奇妙,贫道自愧不如的!”
“我这龙行九变尚未至大成之境呢!道长让孟某惭愧呀!”孟长老倒也坦诚。门内只有木天成的龙行九变已臻化境,其他几位长老的轻功尚差一筹,不过是与自己仿佛。
“火炉上的酒也该沸了,道长,莫要耽搁了喝酒!青儿,叔叔先走一步了!”孟长老话音未落,身形已拔起,人到了四五丈外。
“呵呵,孟长老真是快人快语,几位小辈,就此别过!”真元子对孟长老背影轻笑一声,回首惟对林一点头示意。平地犹如风起,卷动衣袂,身形飘动之际,他已到了孟长老身后。
二人身后的白雪之上,看不到半片的脚印。
“我的轻功何时才能如孟叔叔这般呢!”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木青儿钦羡不已。许月也是心驰神往,驻足半响,久久凝望。
孟长老与真元子的离去,让林一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真元子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林一还是暗暗留意。
只是,真元子在天龙派属于一个外人,无非也是要随天龙派出海。这老道应不会无故生非的。
二人身影渐远,木青儿与许月还遥望不停。这二人轻功如何,与林一无关,他干脆转身坐在石头上,一个人想着心事。
“林师兄,两位前辈轻功真是高明呢!”许月见林一心不在焉独坐,便转身来到他的身边。
“呵呵!相信师妹的轻功有天也会如此的高明!”林一随口敷衍。
许月只当是林一在安慰自己,其眸子温润,星光湛湛,说道:“小妹是如何也练不成如此高绝的轻功的。不过,能有幸目睹前辈们一展身姿,足让人乐道了!”
见许月依旧陶醉模样,林一沉吟片刻,说道:“师妹放心,此等高明的轻功,你也可以习练的。”
“真的——?”见林一煞有其事,许月来了兴致。
“哼!当自己是什么呢?妹子别听他花言巧语的。他不过博你开心罢了!”
或许是林一的出身,或许是其他缘故,木青儿对其恶感稍轻。只是身后二人说话听的清楚,她忍不住回首说道。
“我只是养马弟子而已,我自与林师妹说话,木姑娘又有何见教?”林一冷冷回了一句。
林一语气转冷,让木青儿神情微愕,不由怒极反笑,指着林一说道:“你一个养马弟子,哄骗女人却在行。知不知晓自己是做什么的?那孟长老所施展的轻功,乃门派不传之秘,为名动天下的‘龙行九变’,非门内长老和内门弟子不传的。你口气如掌门一般,羞也不羞?”
木青儿见许月不为所动,仍旧笑意甚浓,怒其不争,又指着许月说道:“妹妹莫非真是信他?此等轻功,你一个外门弟子,绝无机缘修炼的。”
许月对木青儿的脾性也略有了解,知其心直口快,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她神情闪过一丝失落,低声说道:“木姐姐勿忧,小妹有自知之明的。”。
林一对眼前的木青儿视若未见,只顾看着许月,说道:“师妹信我吗?”
许月忙不迭频频颔首,说道:“我信师兄的!”后者盯着许月,咧嘴一笑,便目向远山,不再言语。
这林一太骄狂自大了,在青天白日之下骗起人来,还如此的装模作样。木青儿气急,对许月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索性不再理会眼前惹人生厌的人,她恨恨上马,仍不忘对许月痛心疾首的说道:“妹子自己多加小心,姐姐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
“姐姐等我——!”许月神情终露出一丝慌乱,若木青儿真的与林师兄生出了过节,只怕以后对林师兄不利。她回首看向林一,露出无奈的神情。
林一轻声示意道:“师妹,快去吧!”
似是被人读懂了心事,许月面颊一红,却透着喜悦,臻首微颔,明眸深睨,自有一种风情婉约,让林一心中微紧,忙冲其摆手,让她自去。
沉闷的马蹄声渐远,风儿清冷,一缕暗香掠过!
……
第八十六章 再忍
九龙胜境,白雪皑皑,卧龙谷中,别有天地。
如画美景中,几匹马儿更添生趣。只是一旁独坐着的林一,目光淡远,神情落寞!
自己来到此处,已过去三个多月。胡万三人一如既往的闲适与安逸。蒋方地三人也如愿以偿,凭借自身武功,加入了巡山弟子的行列;这三人因龙城镖局的缘故,三年后,便可回转家门。因此,他们勤练武功的同时,还劝林一在龙城镖局找份差事。
许月更是不止一次暗示,回镖局做个镖师,要好过在天龙派做养马弟子。
每每如此,林一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回避蒋方地三人的好意。自己不能去镖局,在天龙派的日子不多了。
这场大雪过后,天龙派弟子出游的日子,也更近了。
不管江湖风云变幻,也不管天龙派过去如何,以后又会怎样,弟子出游之机,便是林一离开天龙派之时。即便隐身一路跟随,也势必要踏上遥远的征途。
一个养马弟子,要谋算天龙派如何如何,林一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只能见机随机,应势而变了。
几个月来,林一与胡万蒋方地几人相处甚欢。只是,一个即将远行的人,眼前美景再是迷人,也只能留在心中,抛在身后。
林一微叹一声,顺手拿起葫芦,轻呷一口。寒烈的酒才下腹,心头不由浮现师父饮酒的模样来,让他目光一滞,便如醉了一般。许久,才又呷一口,酒气轻吁,举起手中葫芦,用手轻摩,嘴角露出了笑意。
正沉浸在独自天地之中的林一,却眉头轻皱,凝目向谷口望去。
谷口处涌出一群人来,二三十人之多,均未骑马,竟个个施展轻功,向谷内疾驰而来。
林一目力极佳,见到这些人皆是内门弟子,其间还有面熟者。
这些人来此是赏雪还是比试轻功呢?
林一收起远飞的思绪,转而琢磨着这些人来意。也许,自己还是回去为好。
心有计较,林一起身收拢马匹,便欲离开。
这伙人脚力不错,转眼已有几人来到林一不远处。
先来者是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皆神清骨秀,意气自如,气宇不凡。这几人脚下腾空,身形舒展,轻功不俗。见到冰天雪地之中出现一个外门弟子,当头一人神色微怔,身子凭空一转,便如鹞子般轻巧,落在林一身前的空地上。后者纷纷跟进,转眼间,四五人便到了一起。
林一心中无奈,只能低首对来人行礼。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林一闻声抬眼望去,见说话的人面容英俊,眉眼有神,正好奇打量着自己。
“在下外事堂林一,在此遛马!”林一平静答道。
二人问答之时,后继者不断,不时有人追了上来。
“还是罗师兄轻功高出一筹!我等倾尽全力也有不及!”
人未到,声先至,又有人落在场中,正是林一面熟的姚子与黄家齐二人。
黄家齐笑嘻嘻对罗师兄一抱拳。见到林一,又是嘿嘿一乐,对身旁的姚子说道:“姚师兄,你看看这是谁?”
四周风声涌动,道道劲风卷起积雪,吹打到林一身上。几个呼吸之间,二三十名弟子,尽落在林一先前清理出的空地之上。马儿被惊动,四蹄不安,低嘶不止。
对身上的雪屑无动于衷,林一依旧面色沉静,低首站立不动。
姚子也喷出大口白雾,狠狠喘了口气,才看向林一,禁不住嘴角一撇,不以为意说道:“这不是被我抽过的臭小子吗?在这里做什么呢?”
罗师兄已知眼前弟子的身份,一个养马的外门弟子,如此老老实实的模样,实在不必与其计较。却不知此人还被脾气暴戾的姚子打过,本想与其他师兄弟叙话,听到姚子如此说,便又回首注视着林一。
黄家齐则上前一步,冲着罗师兄身边几人抱拳笑道:“俞师兄、于师兄、常师兄、郝师兄,你等四人与罗师兄的轻功最为高明,可谓内门弟子翘楚呀,怕是与大师兄二师兄也相差仿佛,让诸师弟师妹们,钦佩不已。大伙说说,是不是如此啊?”
场中弟子众多,其间还有几位相貌清秀的女弟子,皆随声附和。看来这伙弟子中,先到林一身前的这五人,应是出类拔萃者。
罗师兄微笑说道:“诸位师弟师妹无须见外,此次门内大比,虽未分出名次,你我皆属前列,当为门内中坚,彼此相差甚微,可忽略不计的。”
罗师兄身侧,是一虎背熊腰,面容棱角分明的弟子,他指着黄家齐笑道:“大伙都是自己人,偏偏你黄家齐嘴巧!”
黄家齐嘻嘻直笑:“俞师兄面前,小弟无所遁形也!”他的话惹得众弟子一阵哄笑。
这罗师兄,名叫罗融,乃马长老亲传弟子,年轻一辈中,武功应仅次于掌门弟子秦仁与季汤。其身边几位,分别是孟长老的弟子俞子先;方脸壮实的,是徐长老的弟子郝贤;身材细挑的,是容长老的弟子常绣;个头稍矮,眉眼精明的是郭长老的弟子于丰。薛长老没有弟子,想必也是将心思放在女儿身上了,以至于无暇授徒。
这几位长老的大弟子齐聚一起,被诸位内门弟子簇拥来到后山。一为赏雪,另一个则是大伙借机比试轻功,来弥补一下上次弟子大比未分出名次的遗憾。
林一见众人谈笑甚欢,自己跟木桩般的杵在此处,有些碍眼。既然自己身份低微,还是悄悄离开为好。他默默转身,牵着马儿从众人身边走开。
场中弟子大都无视林一的存在,对其离去,也不在意。一个外门弟子,没人会放在眼里。
而偏偏有人关注着林一,他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叱喝声。
“臭小子,谁让你走的?”
林一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见姚子正冲自己瞪着眼睛。他面无表情直视对方,平静问道:“这位师兄,唤我何事?”
姚子又是眼睛一瞪:“放屁!谁是你师兄?”诸位弟子见姚子发怒,不知何事,却闻声嗤笑起来,女弟子的笑声尤其清晰。
二师兄季汤不在,姚子更是肆无忌惮,其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来。
林一面色一寒,眼瞳微缩,身子轻抖了一下,盯着姚子半响,才缓缓叹道:“我林一不知何处惹你,承你三番两次辱我,打我,骂我!莫非我一个养马弟子在你眼中,便可肆意辱骂、鞭挞?”
十六七岁的林一,面如冰霜,这一刻的口吻,犹若一个老者,声音低沉而缓慢,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让四周弟子心头一悸。这些弟子武功不弱,在冰天雪地中疾驰,无畏天气寒冷。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间,寒意彻骨的冰冷,让人无法忍受。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姚子更是不堪,眼前这养马弟子目光看过来的瞬间,他便觉得这天地之间有只手,铺天盖地而来,牢牢抓住自己,让自己透不过气来。又似一座高山临顶,压得自己脚下发软,双腿颤抖,只想跪下来膜拜这天地无上的威势。
林一目光幽冷,扫过众人,又是微叹一声,转身慢慢前行。自己还是忍耐不住,怒火勃发之际,体内灵气急转,奔涌而出,周身气势威逼场中众弟子,神识瞬间锁定姚子。只是众人惶错神情让他心中警醒,隐忍的气势一发便收,神识也随即收回,《隐灵术》急急运转,周身再无一丝一毫的摄人气息。
林一心中恼怒姚子的同时,也暗自后悔,若是因此引起猜疑,几个月来的工夫算是白费了!
心头寒意顿消,众人迷惘不解,不知他人是否感同身受,只是弟子们也是好面子,心头起疑,却无人开口询问。
身上一轻,正持力苦撑的姚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忙脚下发力站稳,却忍不住心头一阵狂跳,冷汗淋漓。
见众人看来,姚子苍白的面容挤出强笑来。
罗融几人定力与内功稍强于他人,方才的不适如同幻觉,一闪即逝,也是林一没有针对他们的缘故。故此几人不明姚子为何如此的窘态。
“姚师弟有何不适?”罗融见姚子失态,不禁好奇问道。
众人心神稍定,自愧心智不稳之余,只道是自己内功不济的缘由。各人心态不一,纷纷看向姚子。
姚子神智渐醒,犹如自噩梦中逃离一般。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养马弟子使得手脚?姚子不禁自嘲摇头。许是最近内功修炼的急了些,出现了偏差。应是如此,以后练功还是要遵师训,循序渐进为好。底气慢慢回升,他忙对罗融笑道:“无妨的,脚下湿滑而已。”
转而想起林一说过的话,姚子大喝一声:“给我站住!”
林一闻声转身,淡声说道:“还有何事?”
见林一臭着脸的模样,姚子忘却适才的窘态,怒叱道:“你个养马弟子,我打你骂你是抬举你呢!别自找不痛快!将马儿留下,我等还要在此处雪上驰骋呢!”
姚子纯属没事找事,方才的一番心慌意乱,化作一腔怒气要撒到林一的头上。
“这马也不是谁想骑便骑的,门内长老与掌门弟子以外者,若想骑马,须得门内许可!请拿出令牌来,我便将马儿交与你。”林一面沉如水,冲姚子伸出手。
“你——!敢问我要令牌,讨打呢!”姚子苍白的脸色泛红,指着林一怒骂。谁知后者轻睨一眼,转身便走,不再理他。
“姚师弟且慢!如此不合门规,小心被惩!”罗融见姚子气急败坏,忙出声喝止。
林一翻身上马,对众多内门弟子视若未见,径自离去。
“一个养马弟子如此嚣张,罗师兄,着实该教训一番,不然哪里还有规矩可言!”姚子狠狠跺脚,发着牢骚。
“姚师弟这又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罗融轻笑,很大度的说道。
黄家齐靠上来,有些惊魂未定说道:“今日山谷中古怪啊,姚师兄还是勿生是非,何苦与那埋汰之辈计较呢!”
俞子先几人也说道:“今日我兄弟来后山赏雪游玩,别无故扫了兴致!”
弟子们皆点头附和,只是神色各异,已无来时的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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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同仇敌忾
林一回到车马大院时,胡万三人裹得跟个棉猴似的,正偎在一起,美美的晒着太阳。他心中不痛快,马儿入厩后,也不理睬三人,独自回屋躺在床上。
林一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自认有容人之量。上次被抽了一鞭子,强忍之后,总感到胸中憋闷。
无端的多次受辱,便是个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自幼随师父见惯了弱肉强食与人情冷暖。师父走后,他独自一人处处小心,早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士。
只是,今日不能忍于忿,而逞了匹夫之勇,还是罔顾了师父的教诲与苏先生的提点。
自己练气五层的修为,与那些内门弟子已有云泥之别。在他们面前一味的退让,是不屑与他们计较,还是自己在刻意的隐忍?与姚子一流的去争长短,赢了又能如何?
苏先生说过,石火光中,争长兢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的大世界?后退一步,为的是海阔天空!
可有时候,后退一步真的很难!
是自己年少心性所致,还是道心欠缺历练?
脑子乱糟糟的,林一闭上了眼睛……
浩瀚无垠的星空下,自己御剑而行……无数道流光曳过天幕……竟然奔自己而来……仙人吗?为何面带杀气……自己迎上前去厮杀,转眼鲜红的血染满衣襟……”
一阵心悸袭来,林一猛睁开眼睛……原来是睡着了。很久没睡过觉了,竟白日入梦。那梦里的一切有些稀奇古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林师弟!大白天的睡懒觉,不可教也!”屋外传来文伦懒洋洋的叫声。轻吁一下,林一摇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胡万三人躺在草垛上,一动不动,只有三双眼睛在滴溜溜转动。文伦哼哼一声:“师弟呀,你可出来了,这样好的天气,不晒太阳还能做什么呢?”胡万与沈丁也附和的哼唧着,惫懒的神情,带着享乐的模样!
“我哪有此般的福气呢?一大早便清理院子,还瞅空去遛马,倦了便歇息一会,师兄们也该体恤小弟的!”林一也放松了心绪,摇晃着走至三人面前。
胡万呲牙一撮,咂巴一下说道:“真是你一人清扫的,没让那许师妹搭把手?”
“嘿嘿!那许师妹性子温顺,相貌俊俏,与师弟很般配呢!大清早便来帮你干活,啧啧!最难消受美人恩那。师弟,艳福不浅呦!”文伦透着酸气叫唤着。
沈丁只顾‘嗯嗯’点头傻笑着。
三人闲得发疯来寻自己打趣,林一无奈笑着说道:“算我早上多事,谁让我念及三位师兄呢!几人的活一个人做了,还没落下好来!这世道,好人难做呢!”
胡万笑得眼睛眯缝起来,说道:“林师弟呀,我兄弟面前,好人易做的,放心做便是,别听文伦聒噪。”
文伦晃动膀子挤了一下胡万,不满的囔囔道:“还不是你先猜疑林师弟的,倒怪起我来了。”
林一在沈丁身边坐下,正想躺下一起晒太阳,院门走进一人来。
来人身材高壮,面皮黝黑,正是陆树。他见车马院中悠闲的马夫们在晒太阳,冷哼道:“你几人随我去清扫习武厅!”
他被授功师父指派习武厅的清扫,却嫌麻烦,便想找几个人来代劳,一路走来,弟子们都在忙碌,便想到车马大院中还有几个闲人。
三人露出畏缩的模样,慢慢腾腾爬了起来。
胡万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等才忙完手头活计,正待歇息呢!何况习武厅也轮不到我等去打扫的。”
“是啊!习武厅管不到我等的!”文伦低头哈腰笑着,他小眼睛一转,走过去拾起把木锨,装模作样的说道:“小弟忘了,马厩中尚未清扫完毕呢。嘿嘿,陆师兄请自便吧!”
陆树哪里看不出眼前蹊跷,这阳奉阴违的勾当也太寻常了。他冷笑一声,上前几步,一把卡住文伦的脖颈,恶狠狠说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老老实实做活去。”
文伦哪里肯就范,何况还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他手里木锨一转,便往后捣去。
见其还敢还手,陆树狞笑着松开手,身子一偏,躲过木锨,右脚迅疾踢出,正中文伦的屁股。
‘哎呦——’文伦吃不住痛,向前扑去,一头栽倒在雪堆中,大半个人埋入雪中,只余双脚还在乱蹬。
沈丁怒嚎一声,举起拳头便朝陆树砸去。胡万也忙跑过去抱着文伦的双脚,使劲往外拉着。
一脚踢飞了文伦,陆树面露得意。这几个养马的家伙,应当适时教训一下才行。
耳后风声传来,陆树身子一晃,躲开沈丁的拳头,谁知风声又起,他才忙扭头一看,见沈丁不依不饶的一拳接着一拳,势若拼命。
“两天不打,一个个便皮痒了!”陆树骂了一声,不慌不忙伸手架开沈丁的手臂,趁势上前,肩膀陡然发力撞了过去。
沈丁势猛收不住脚步,更来不及躲闪,只能缩回一只手臂护住胸口,闷哼一声,摔出去一丈多远。
胡万已从雪堆中拉出了文伦,见沈丁不敌对手,恨恨啐了一口,跺脚骂道:“我(操)你先人,来我车马大院撒野,哥几个跟你拼了!”他挽着袖子,便冲了上来。文伦也不顾满头满脸的雪屑,弯腰拾起木锨来,瞪着小眼睛,拉开了架势。沈丁皮糙肉厚,摔了一下,浑然无事般爬起来,又嗷了一嗓子,扑向陆树。
陆树被兄弟三人围在当间,依旧带着冷笑。这三人除了沈丁力大难缠一些,胡万与文伦皆不值一提,那个年少的马夫更不敢上前。
“一齐上来也好,省得你陆爷麻烦!”陆树眼中闪过戾色,咒骂了一声吼便迎向了胡万。
胡万挥舞拳头,正是天龙拳第一式‘龙门点额’,作为外门弟子,他的天龙拳与九龙剑法还是能使出来的。弟子斗殴,在外事堂中很常见,持械易伤人,天龙拳便是弟子们最为常用的武功了。
陆树伸拳变掌,手腕一抹,便叼住胡万的拳头。后者心知不妙,便欲换招,拳头却被对方紧紧抓住,忙抬脚踢去。
谁知陆树压住胡万手臂,趁其身子趔趄,一拳便击中他的肩头。
胡万只觉得一股大力撞来,脚下失根,腾空便往后飞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陆树单手击退胡万,左臂凝力便迎向文伦狠劈下来的木锨。‘咔嚓’一声,木锨断成两截。文伦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里半截锨柄也飞了出去,他不由愣怔当场。
陆树见状,狞笑着上前一步,一拳砸了过去。
眼看文伦躲闪不及,陆树却面露怒色。
原来沈丁已来其身后,一拳落空,一拳正欲击出,却见文伦不妙,不及施手阻拦,他心中发狠,双臂一张,圈住了陆树腰间。
陆树本想击倒文伦后,再回头收拾这沈丁,没想对方会使出此般无赖打法。他只能放过文伦,腰下发力,便想甩开沈丁。
谁想沈丁的双臂抱得死死的,而文伦已回过神来,忙去找那半截木锨柄。胡万也咧着嘴,揉着屁股,骂骂咧咧站了起来。
陆树被沈丁拖住,不便移动,转眼已被胡万与文伦围了上来。他心中恼怒,若是今日被三个马夫缠住,这脸面可丢尽了。
沈丁蛮力使出来,便不再撒手,指望胡万与文伦上来,给陆树来这么几下,也好出出长久以来的闷气。要让‘六手’知道,以后别再欺负人,车马大院中,没有孬种!
若是在习武厅中,借三人胆子也不敢与陆树为敌,可今日,是在车马大院,单打独斗咱不行,咱群殴!
见文伦与胡万已作势欲来,陆树目露凶光。今日有必要将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打怕了,以后才会乖乖听话。他心中发狠,双脚马步一扎,身子往下一挫,带动沈丁弯下腰去。
陆树顺势沉肩起肘,便向沈丁太阳穴砸去。
胡万与文伦见状,面色发白,这一肘下去,沈丁还有命在?
外事堂弟子斗殴,都是拳脚功夫,皮外伤也是平常,与性命无碍。故此,木管事也睁只眼闭只眼;下面的执事们,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弟子们也守规矩,一般不会下狠手,否则,谁也担待不起。
可陆树这要做什么,谁给他的胆子,竟下如此的杀手?
胡万有些手脚无措,文伦已跳起脚,指着陆树大骂:“你敢下杀手,我(操)你先人——!”
陆树目光阴冷注视二人,手肘不留情,狠狠砸下……
胡万与文伦神情绝望之际,突然瞪大眼睛,面露惊喜。
林一亦如鬼魅般来到陆树身后……
第八十八章 扬眉吐气
胡万三人与陆树缠斗之时,林一始终站在一旁观看。平日里三人扯皮斗嘴,跟冤家聚首一般,一会跟仇人似的,一会又好的可穿一条裤子。可眼下,却显出三人的情谊来了。面对陆树的强悍与往日的威名,三人浑然不顾自身的弱小,抛开内心的胆怯,这种气势便令人敬佩。自己也出手教训过他们,不过此后大伙心无芥蒂,相处的很好,足见三人的真性情。
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兄弟情深,却也不是陆树对手,林一早已看在眼中。本想三人与陆树厮打一番,就此作罢,自己便没必要出手了。打个鼻青脸肿的,对于这些外事堂弟子,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陆树沉腰下马之时,林一便知沈丁要遭殃。见其举起手肘之时,他心中一凛,暗恼这陆树为人险恶,再不能再袖手旁观,脚下一动,便到了他的身后。
陆树手肘砸下半途,猛觉手臂一紧,一股大力箍住手肘,竟落不下半分,他心中错愕,忙回首看去。
正是林一及时赶到,左手托住陆树的手臂,右手抓住沈丁肩头,双手轻轻一扯,便将二人分开。
陆树便觉得周身一轻,便离开原地两丈多远,落地之时,收不住脚步,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沈丁一直撅着屁股用力,根本不晓得危机临头,肩胛一麻,不由得松开手臂,忙要挣扎,见是林一,才讪讪作罢。
胡万与文伦这才长吐一口气,心道这林师弟终于出手了。胡万三人知道林一不简单,力气也大,四人一起与陆树缠斗,应不会吃亏,事先动手时,虽未心照不宣,三人还是将林一作为了车马大院的倚仗。
好在关键时刻,林一没让兄弟们失望。二人早忘却了方才的不堪,乐呵呵跳过来,与林一立在一处。
恨恨的盯着同仇敌忾的四人,陆树慢慢爬了起来。
虽不知为何会摔倒,却也知是眼前这少年马夫捣的鬼。陆树身上无恙,以为是对方伤不了自己。他手指林一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敢出手偷袭,给我滚过来,让我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林一脸色一沉,抬手示意胡万三人退后。
三人虽跃跃欲试,却也有自知之明,忙退后几步,给林一腾出了地方,
林一目光泛寒,冷冷的看着依旧嚣张的陆树说道:“你不念同门情谊,逞强凌弱;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出言相辱!你不是外事堂的高手吗?我这个马夫,今日也替你爹娘来教训你,让你也知晓什么叫仁义廉耻!”
林一的一席话让陆树恼羞成怒,他怒喝一声,“你个臭养马的,也敢口出大言,我打的便是你这废物!”
话音未落,陆树身子跃起,挥拳便冲林一过来。
见对方双拳击出层层拳影,裹着风声迎面扑来,林一眉梢一挑,手臂舒展,‘攀龙附凤’随手使出。
陆树见林一用的是天龙拳,不由得恶笑一声,双拳一分,变成双掌,一前一后,击向林一的胸口。
林一不慌不忙,又是一招‘矫若惊龙’,轻易化解对方的招式。
陆树不由愕然,自己这招掌法,根本不是天龙拳的‘矫若惊龙’可以化解的,可对方使出的分明便是天龙拳,这是为何呢?见招式势穷,双掌又是一错,闪到林一身侧,狠狠抓向对方腰间。
陆树的武功在外事堂弟子中,确实属于佼佼者,招式变化莫测,且下手狠辣,两招未见其功后,便连施绝招。他只想击倒对方而后快!
天龙拳经由林一裨补阙漏,今非昔比,由其本人使出来,更是招式浑朴,大巧不工。
陆树的每一招每一式中的破绽,都被林一看在眼中,天龙拳的招式应对,更是浑若天成。
一招‘龙行虎变’漫不经心使出,已将陆树双掌封住。
陆树心中诧然,对手的拳法,自己再也熟悉不过,怎么自己往常犀利的招式,如今束手束脚起来。
脚下不停,陆树围着林一急转,双拳雨点般击出。一个养马弟子,想必也是只会这天龙拳。凭借此拳法,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拳影,林一果不其然使出下一招。一旁的胡万三人,自然识得天龙拳。真想不到,招式简单的天龙拳,竟也能抵挡住陆树这厮的疯狂攻势。
“二龙戏珠——!”三人禁不住喊出了招式。
林一双拳一抄,便从疾飞的拳影中,恰好击向陆树的脖颈处。
陆树想不明白,这两只拳头是怎么穿过自己的拳影到了面前的。他来不及躲闪,便分手阻挡。谁知林一双拳一晃,变作一只拳头,倏然击向他的额头。
“好!龙门点额——!”胡万三人一旁大声叫好。
对此招的熟知,陆树有无数的变招可以化解,此刻却半分也施展不出,眼睁睁看着拳头到了面前,他再也躲避不开。
‘嘭——!’陆树脑子一蒙,似有闷雷轰响,眼前一黑,向后倒飞两三丈远。又是‘嘭’的一声,他狠狠跌落雪堆中,昏死了过去。
天龙拳只有五招,招式简单,为入门弟子启蒙的武功。林一便是用这五招,将外事堂的高手击飞倒地不起。虽是手头留力不敢使出半分来,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兄弟三人围住了林一,文伦小眼睛泛着光芒,笑得合不拢嘴:“五招啊!师弟只用五招便结果了陆树,呵呵!外事堂第一高手,非我林师弟莫属!”
沈丁也呵呵笑道:“师弟啊,为何只用五招呢?这天龙拳竟如此的厉害,我明早便要重新练起。”
胡万呲牙直乐:“废话呢!天龙拳不就是只有五招吗!不过,外事堂人人皆会使的天龙拳,也稀松平常。不过再简单的招式,到了我林师弟手中,也化腐朽为神奇,呵呵!真他娘的痛快!看以后还有谁敢来我车马大院撒野!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兄弟几人!呵呵!”
胡万说着,挺起胸脯,原地踱了几步,颇感扬眉吐气!
几人说笑半响,才想起雪堆中的陆树,既然教训过了,几人也不想多生事端。胡万三人扯胳膊扯腿的,将陆树拉出雪堆。
一番折腾下来,陆树终悠悠醒转。只是眼睛始终盯着林一不放。
文伦见状,挽着袖口,不满道:“怎么了!还不服吗?要不要再来比过?”
冲着文伦不屑的瞥了一眼,陆树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还有阵阵眩晕未去。他心悸莫名,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
扑打着身上的雪屑,陆树抬起头,一双死鱼眼泛着阴冷,死死盯着林一,说道:“我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在养马弟子之中,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尤其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用的是最简单的天龙拳,我也撑不过五招。真是高人不露相啊!若是你用其他的武功胜我……”
陆树的语气一转,阴测测的说道:“若是你用其他的武功,想必我一招也撑不下去吧?”说着,他阴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诡谲。
胡万三人只当陆树发泄心中不忿,并未深究其话中含意。
而林一却是眼瞳微缩,凝视陆树的双眼。
这陆树话中何意?虽败在自己手里,却无一丝的忌惮,还出言恫吓,又好像在旁敲侧击。此人如此深沉的心机,分明是怀疑自己的来历。
一直以为,自己在天龙派隐藏的很好。现在才知道,不是自己隐藏的好,而是一直无人注意自己罢了,否则,连陆树这样的外门弟子也瞒不过去。
想到此处,林一眸光一寒,让陆树没来由的心头一悸!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林一眼睛逼视对方,轻声说道:“替我爹娘教训我的人,不会活在这个世上,眼下我暂且放过你,好自为之吧!”
陆树神色一怔,心头一阵猛跳,那种孤寒的气息并不陌生。作为外事堂弟子,多年来,他在江湖中也杀过不少人,也有过濒死之时的危机感受。
那种令人绝望的气息,便是如此时这般的孤寒与冰寂。
自己虽输给对方,却不服气,心有猜测却不该说出口。自己在外事堂十余年来,也不是虚度光阴。一个入门几月的弟子,凭着初学的天龙拳轻易击倒自己,别人或许不在意,自己绝不相信这种奇迹的存在。武学的境界提高极难,更别说一个养马弟子在短短时日会成为高手了。真是如此,还分什么外门与内门,干脆都来养马算了。
只是自己只图泄愤,而不该说出心中猜测。若是此人真如自己所想,方才话外之音明了,对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或许,连今晚都躲过不去。
这个少年人武功非凡,现在回想一下,对方轻描淡写一般击倒自己,根本未尽全力。难道,自己在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前,竟非一合之敌?
若真如此,要不要向上禀报?门内抓住此人之前,自己也许真如其所说,已不在人世了吧?
心头一阵慌乱,陆树再不敢看林一的眼睛,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说道:“这位兄弟的话,陆某记下了!”
陆树转身默默离去,再无来时的猖狂与跋扈。
而胡万三人则趾高气扬,心情舒畅。
“日他先人,再不走非要他好看!”文伦舞着半截木锨,大声嚷嚷着。
胡万也附声道:“我兄弟四人,绝不是好相与的!”
沈丁则憨憨直乐。
车马大院中的马夫们,这一天,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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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内间
冬日里夜长,天黑的也早。
在习武厅后面的一个院子中,住着习武厅和巡山守卫的弟子。
陆树吃完晚饭,便早早上床躺下。直至临近亥时,他才披衣起床,腰里挂上长剑,走出了屋子。
来到另一处房门前,里面传来鼾声,陆树不耐烦用脚踢了下房门,便立在阴影中。少顷,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里面走出四人,皆腰携兵器。
陆树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自顾走出院子。后面四人默声跟随。
一行五人,穿行在外事堂小巷中,很快便出了山庄,向山门的方向走去。
天上一轮明月,四处积雪银白,路上五人身影清晰。快走至山门时,从松柏的乌黑树荫中,闪出一人,对身后挥手。
阴暗处,陆续走出四人,与陆树等人打个招呼,便擦肩而过。
天龙山的山门卧于两块崖壁之间,在高大气派的石坊一旁,靠着崖壁,是一个不大的山洞。陆树几人走了进去,里面篝火正旺,烤得洞内暖烘烘的。
这些弟子每晚要轮流守更巡山,亥时到子时这二个时辰,正是陆树值更,由他和余下的四人来看护山门。
陆树立在洞口,闪动的篝火映照下,其面色阴晴不定。此时,远处的更鼓声隐隐传响,天已二更。
在山洞里呆过片刻之后,陆树对几人吩咐一声,要一人去山门外查看,便独自离去。
陆树来到山门外,不顾寒风袭面,眼神中透着警觉,仔细打量前后。耳边只有呜咽的风声。
抬脚四处随意走动了一会,陆树又停下脚步,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后,他便向山门东南处飞奔而去。
陆树的轻功比不上内门弟子,疾驰行走起来也不慢,盏茶的工夫过后,前方出现一片屋舍,正是九龙山外的集市。
脚下稍停,陆树回首四处张望,便向一处低矮的草房潜去。轻轻跃过院墙,他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倾耳状停顿一下,便伸手‘笃笃’敲门。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也看不到里面有任何光亮。
陆树又敲了两下,这次房门应声而开。他闪身入内,进屋带起一阵寒风,有人随手关上了门。
屋内油灯被风吹动,明灭摇摆几下,重新泛出橘红的光,映得四下里亮堂起来。一方木桌前,坐着一位面如刀刻的老者,还有两个壮实的汉子立在房门处。草屋的窗户与门后,悬着黑布,挡住了油灯的光亮。
“属下参见卞副帮主!”陆树对老者深施一礼,轻声说道。
老者面无表情,目光犀利,打量着陆树,轻轻摆手,说道:“在此处不必拘礼,还是小心为上!”
老者的声音苍老而低沉。
“是——!”
陆树神情极为恭敬,接着说道:“天龙派弟子出游,与往年一般,定在二月初二。白云观的真元子一直呆在九龙山未走,听说是与天龙派缔结盟约之故,还有传闻说,这老道将会与出游弟子同行。”
老者的语气缓和起来,说道:“真是难为你了,独自一人在天龙派十余年,这次事成,你便是我沧海帮的首功之臣,帮内必不负你!”
陆树忙又垂首说道:“陆树自小被门派抚养长大成人,此恩深重,当舍生相报。卞帮主能亲身前来,让陆树惶恐,只怕有负门派重托,万死难辞其咎!”
老者微微颔首,说道:“虽有他人与你联络,念你劳苦,老夫见你一面也是应当的。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要被熊尚给当柴烧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谋算了十余年,成功与否便看这一次了。为门派着想,也是为了你这些后辈的将来,老夫便只有做一回恶狼,来天龙派这条猛虎的门前讨吃食了。”
陆树与那两个汉子皆不出声,只听这老者说话。熊尚乃沧海帮的帮主,可帮内大小事宜还是离不开眼前的卞副帮主。
“那老道好算计,倒是想两面讨好呢,呵呵!”卞帮主笑声透着寒意,他又说道:“江湖中,窥伺天龙派这只猛虎的,不会只有我沧海帮一家。上次门内四名高手无故被杀,被施了蛊术的天龙派弟子也没了踪影,此事,你查得如何了?”
陆树回道:“南疆的蛊术,属下也听说过,有的蛊毒,随着施蛊者死去,蛊术便失去了效用。由于行事隐秘的缘由,这些被蛊术控制的弟子是谁,属下也不知晓!”
说到此处,陆树面色有些为难。帮内不知从何处得到的蛊毒,他事先并不知情。对天龙派弟子施以蛊术之事,也无人告知,事后才让他探查,未免感觉棘手。只是门派行事自有分寸,倒轮不到他来说话。
陆树本是沧海帮弟子,十余年前,作为内间,来到天龙派做了一名外门弟子。他自幼习练武功,来到天龙派后,很快便在外事堂崭露头角。十余年下来,此人不仅在天龙派站稳了脚跟,还成为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谁能想到,这陆树竟然是名内间。
稍作迟疑,陆树接着说道:“悄无声息除掉我四名高手,且尸骨无存,应是绝顶高手所为。天龙派中的这些高手不是属下这种身份可以接近的。不过,这件事或许与天龙派高手无关。否则天龙派早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而不至于沉寂无声。属下猜测,此事应是外人所为。”
卞帮主目露赞赏之意,说道:“言之有理!此人应潜伏在九龙山附近,也有可能潜伏在天龙派内。杀我门人,与我沧海帮作对,此事不能善了!只是,此事凭添变数,与我不利啊!”
“属下今日遇到一人,甚为可疑!”陆树恨恨说道。
卞帮主闻言,挺直身躯,目光闪烁,沉声问道:“那人是谁,给老夫详细说来。”
陆树便将今日在车马大院中,与几个养马弟子斗殴的事情说了出来。当说出林一年纪轻轻,出手不凡,一拳将他轰倒时,卞帮主面色肃然,沉吟不语。
“属下自幼习武,在外事堂中,没几人是我敌手。可这林一不过十六七岁,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是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养马弟子而已。此人入门不过三个月,未曾见其学过武功。故尔,属下猜想,此人来历绝不简单!或许,杀人之事,与其也脱不了干系!”
陆树说着,眼前不由浮现林一那带着寒意的目光,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冷!
“哦——!一个年轻的养马弟子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此事倒是要斟酌一番了。”卞帮主心忖,若是平常弟子,自己出马,瞅机会擒来便是。可依陆树所言,此少年武功不凡,真动起手来,胜之不难,只怕自己形迹败露,在天龙派脚下,可寻不到半分便宜。
此子值得怀疑,决不能对其置之不理,只是如何应对呢?
“你可曾对天龙派禀明此事?”卞帮主问道。
“不曾,帮主之意,莫非……”陆树上前一步,俯下身来。
卞帮主冷笑起来,他捻着胡须说道:“若是你对上面禀报此人形迹可疑,且武功高绝,却隐身于马厩之中,将会如何?呵呵!天龙派六大长老,可是威慑整个江湖的存在,他们会帮着了结此事的。无论此人是谁,事后,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陆树面露喜色,忙道:“帮主此计甚妙,明日我便将此事向上禀报。”
卞帮主颔首说道:“老夫只等着看一出好戏……”
谁知他话音未落,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内陡然响起——
“可惜,只怕你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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