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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雪夜

    屋内四人闻声,面色大变,急急扫视四周。

    门窗未动,油灯下,只有四人在面面相觑,哪里还有别的人影!

    立在屋门处的两个汉子,已拔出单刀,神情戒备。

    陆树长剑出鞘,面色有些苍白,持剑的手指发抖。刚才绝对不是错觉,这声音太熟悉了!

    四人中,只有卞帮主神色不变,稳坐不动。

    屋内没一丝声响,静得令人窒息。

    卞帮主缓缓出声说道:“是哪一位朋友当面,还请现身说话!”

    “我不是你朋友——!”

    来人话音将落,卞帮主听音辨位,身子骤然而起,双掌迭错,带起一片掌影,猛然击出。

    陆树也忙挥动长剑,护住了周身。守着房门的两个汉子则是跃跃欲试,只待老帮主一击得手,便挥刀上前,一举结果了这个潜入房中的不速之客!

    卞帮主掌风过处,‘嘭’的一声闷响,屋内泥地被轰出一个土坑来。土坑的周围,还散落椅凳碎屑,地上一片狼藉,却无半个人影出现。

    一招落空,卞帮主身形一晃,又落回木桌处,背墙而持。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身形起落迅疾,只引得油灯微微摇摆。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突然,两道破风之声遽然响起。

    卞帮主忙凝神防备,却又听到‘噗通’两声,只见门旁两个手持单刀的汉子,已倒在地上。每人的印堂处,都有一个血洞,在汩汩流血。

    陆树手脚冰凉,莫非撞鬼了不成,可那熟悉的声音,自己绝不会听错的。他心中惶然之际,脚下移动靠近卞帮主,也许只有卞帮主能挡住此人。

    “剑气伤人无形,江湖中罕见啊!阁下真是好手段,只是畏首畏尾,行这偷袭之举,想必是羞于见人,为同道所不齿!”卞帮主暗暗抽了口凉气,纵横江湖数十年,也没遇到过眼前这般诡异的情形!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栗漫过心头!他言不由衷的说了几句话后,闭息凝神,蓄势以待。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加之对方莫测的身手,这跟与鬼打架有什么不同?无处下手,只能任人宰割啊!

    卞帮主话音刚过,眼前白芒闪动,空地之上,霍然出现一个灰衫少年。

    “哼!言语激我现身吗?”

    “你真是林一!”陆树惊呼了一声。

    空地上,一身灰衫,眉清目朗,嘴角挂着冷笑的,正是林一。

    在车马大院中,林一迫不得已出手教训了陆树之后,便觉此人心机深沉,不由得暗生惕心。

    胡万三人只当做他是带艺入门,身手高过常人而已,并未对其来历有过猜疑,四人相处也很融洽。

    三人生性惫懒,心地却不坏,也不是那种阴险狡诈之人,林一武功高强,也是给他三人脸上增光的好事情,三兄弟只会愈发的开心。他们是将林一当做兄弟来看待。

    仗义半从屠狗辈,谁说马夫无兄弟!

    而这陆树不同,此人给林一的直觉,便是不会将今日之事善罢甘休,定会生出事端来。

    至于陆树究竟会怎样,不得而知。只是此人留下的那几句话,决非是随口说出来的,而是暗含玄机,心有所持。

    为此,林一对这个陆树也生出了兴致,便想在无人之际,将其彻底制服,才能了却心中垒块,将危及自身的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入夜之后,林一的神识便锁定陆树,一路尾随而来。

    隐身后的林一,施展御风术,始终跟在陆树身后。本想半途将其截下,却见其行踪诡秘,便欲一探究竟。

    陆树进草屋之时,林一也随其进了屋子,屋内四人皆未察觉。

    对这老者,林一面熟的很。此人竟然是沧海帮的副帮主,上次偷袭木青儿的蒙面老者便是此人。

    二人对话被林一听的清楚,这些江湖门派的阴谋诡计,不关他的事情,故尔也一直未现身。

    只是二人商议如何算计林一时,他心中也是震惊异常。这个卞帮主好毒的计策!

    若真是如此,明日,便是他离开天龙派之时。要是被那三个太上长老给堵在车马大院中,他能不能逃得掉还真两说呢!许久以来的打算全要落空。

    林一怎么不为此恼怒,不过他也暗自庆幸,幸亏发现了二人的阴谋。不然,还真要落入别人所设的圈套之中。

    你计算别人我不管,可你要算计我,要问我答应不答应!

    事亦临头,当断则断!不想惹出太大动静,林一便先出手杀掉了两个守门的汉子。

    “陆师兄,想不到你竟然是沧海帮的内间,让人意外啊!”林一神情淡漠,不无揶揄的冷笑道。

    “这位小兄弟,老夫卞振铎,现忝职为沧海帮副帮主之位。未曾谋面,不知深浅,固有冒昧之处,还望小兄弟见谅!”卞振铎见林一年纪轻轻,却气度沉稳,又在不及察觉之际,杀了自己两个手下。想一想,若是其对自己暗算,能躲得过去吗?一时看不清对方的底细,他只能先好言相向,以期稳住眼前的少年人。

    林一的目光扫过陆树,落在卞振铎的身上,冷声说道:“卞帮主,无论你劫杀木天成的女儿,还是要谋算天龙派,都与我无关。你这内间,在门派中寻我晦气,我也能忍过。贵派的那四个高手暗算杀我,已是死有余辜,便也不与你等计较了。只是,我与你等无冤无仇,你卞掌门甚至不知我是何人,便行那绝户计来算计我。莫非,当我是泥人,随你捏塑不成!”

    卞振铎人老成精,早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听林一如此说话,他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杀了自己的人也就算了,可这小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劫杀木青儿的?若是被木天成知晓,劫杀他女儿的是沧海帮,两个门派之间可谓彻底撕破脸皮,一场江湖争斗无可避免。

    与天龙派暗斗可以,围堵山门也可以,身后有众多门派可以借势,天龙派也不敢与天下人为敌。这便是沧海帮的倚仗。

    可沧海帮劫杀人家女儿的事情传开后,江湖同道会不齿沧海帮所为。届时,沧海帮将独木难支。

    在天龙派强悍的实力面前,沧海帮灭帮之日,或许不远了!

    卞振铎目光闪烁不定,抱拳道:“老夫托大,唤你一声林兄弟。先前得罪之处,老夫与你赔礼了!听林兄弟所言,或许你与我沧海帮所谋相同。不若你我携手,彼此互惠。如何?”

    “你说呢?”林一眉梢一挑,随口反问道。

    卞振铎摇头微叹:“可惜了——!”他话音未落,眸中精光一闪,厉喝道:“那我只能杀了你——”其身形爆起,一掌推出。

    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竟拿捏着帮派的隐秘与把柄。只有杀掉此人,才是眼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卞振铎全力一掌推出,击向了林一的胸口。

    这开碑裂石的一掌,足以将对方拍成肉泥。

    眼看手掌便要印在林一的胸口之上,卞振铎不喜反惊,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自己一掌正击在对方拳头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卞振铎右臂骨骼‘喀嚓’做声,一阵剧痛袭来,他不及多想,身子腾空而起,便向后面墙壁砸去。

    ‘轰——’

    又是一声闷响,墙壁已被砸穿了个大洞,卞振铎被一拳击飞,竟破墙而出。

    屋内漆黑,灰尘四起。紧接着又一道暗影,从墙洞处窜出,转瞬消失不见。

    卞振铎被一拳击飞,让陆树惊骇莫名。多年来的生死本能,让他借屋内混乱之机,趁势跳出墙洞。

    墙洞外,卞帮主已无踪影,逃了?心念一闪,陆树脚下不停,便往集市外疾奔。

    全力疾驰之下,几个喘息过后,陆树便出了集市,转眼便可钻入山林。

    陆树暗自侥幸,想那屋内灰尘四起,目不视物,林一定不及察觉自己逃离,只要进入山林,可保性命无虞。

    眼看只要一步,便能钻入路旁树林的阴暗之中,陆树只觉得脖颈一紧,脚下腾空而起,被人生生拎起,又倒飞了回去,接着狠狠地摔在地上。

    陆树惨哼一声,一口血喷洒在雪地上。皎洁月色下,白雪上一片黑红。

    这一下摔得极重,陆树只觉得魂魄离体,五脏六腑移位,血气翻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眼前立着一个人影。陆树不看也知道此人是谁。

    这林一形同鬼魅,自己还是没能逃掉。本以为他隐藏了实力,便是身手高强,也不会强过卞掌门这样的高手。一个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无不是经过几十年的武道浸淫。谁能想到,这林一,一个让人轻视的养马弟子,如此年少,竟让卞掌门也不敌一合。

    “我说过,替我爹娘教训我的人,不会活在世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陆树耳边响起。

    陆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手足无力,他费力的抬起头来,张了张口,便觉得脑中‘轰’的一阵钵钹交鸣,他眼前一黑,一头埋在雪地中。本想说出饶命的话,也被带入了下一个轮回!

    雪地上的陆树已变成了尸首,其额头上一点黑红,渐渐与雪地上的血连成一片,雪白血黑,甚为醒目。

    陆树竟敢提及自己的爹娘,已触动林一内心深处的隐讳。

    无论是谁,都不能拿爹娘来羞辱自己。这陆树咎由自取,该死!

    还有那卞帮主,逃得倒快。你逃得了吗?

    雪地上的林一,如同一截孤独的树杆,孑然而立,其身影倏然一淡,原处已无了踪影。

第九十一章 追杀

    月色下,被积雪覆盖的山林,一片银白。

    一道模糊的身影,时而滑过树梢,时而曳过雪地。

    寒风割面,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卞振铎的轻功已施展到了极致。

    右臂垂在身侧,不听使唤的摆动着,一阵阵疼痛袭来,卞振铎咬牙强忍。这条手臂已骨骼经脉寸断,若是得不到及时医治,只怕是完了。他顾不得许多,咬着牙用衣袖将右臂拴在腰间,竭尽全力向前飞奔!

    眼下只有逃、逃、逃——

    尽全力逃出一条性命!

    自己那蓄势一击,尚不敌那少年一拳之力,还被废了一条手臂。自己与天龙派长老相比,或有不济,可纵横江湖数十年,也算有数的绝顶高手了。今日莫名一战,可谓可是一败涂地!

    这少年人究竟是何来历,会如此的可怕!

    卞振铎破墙而出之时,已知不妙。未等落地,他强抑喷涌的气血,顾不得屋内的陆树,全力往集市外逃去。

    不一会的工夫,五六里路被抛在身后,卞振铎心中稍缓,却又一紧,忙回头望去。

    身后并无追逐的人影,只是那种难抑的心悸愈发浓重起来。

    背后好似有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

    ……

    林一又找到了卞振铎。

    在杀掉陆树之后,他突然发觉神识中的卞振铎的身影没了。也就是说,此人至少已在一里之外。这个卞帮主不愧是高手,自己用了三分的力气,土夯墙都被砸出个洞来,此人竟还能借势逃遁。

    要知生死搏杀,当狮象搏兔,皆用全力。而林一出山以来,习惯了隐忍,出手之时也习惯了手上留力。往日,遇到的人也都不堪一击。今晚,这卞振铎可非同常人,能从他的手下逃脱便可见一斑。

    林一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

    卞振铎是出了集市往东南而去.在被陆树耽搁的短短工夫里,此人便逃的没影了,可见其轻功之高明。若再不追赶,只怕再也追不到了。

    林一的御风术尽情施展开来,月色下,一缕疾风直向东南。

    一口气奔出五里多路,林一全力展开的神识中,终发现了卞振铎的身影,转念之间,其身影又没了。只是消**影的方向,不再是东南,而是在正南。

    林一脚下不停急追了过去。渐渐的,卞振铎的身影又出现在神识之中。

    ……

    卞振铎全力疾奔之下,鬓角渗出汗水,转瞬即被迎面寒风吹没。手臂被废,五脏六腑也受到震动,一口气提着不敢松懈,二十多里路疾奔下来,他只觉得胸口都要炸开。而身后令人心悸的逼迫愈来愈近。

    ……

    三年了,林一都未曾这般倾尽全力飞驰过。灵气在体内酣畅流转,一层淡淡若不可察的光芒笼罩全身,疾奔中的人影,衣袂不起,片尘不惊。

    此时的林一,没有过去施展御风术时张扬,却多了一种不沾烟尘的飘逸。

    ……

    林一与卞振铎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对方在雪地上不着痕迹的狂奔,每一步都跨出五六丈远,脚不沾地,轻功甚是高明,与木天成的龙行九变相比,也只是稍逊一筹。怪不得让自己一路追来,竟跑了二三十里才堪堪追上。

    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山谷,还有孤零零的一所庄院……

    卞振铎不敢怠慢,一声长啸声起,划破了夜空。

    啸声惊动了夜色中的庄院,顿时灯火摇曳,人影晃动。

    回首,卞振铎见身后不远,隐约所见的人影如魅,紧跟不辍。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好在一路疾奔,到了眼前的地方。

    他来至庄院的高墙前,其身子一纵,逾墙而过……

    追至近前的林一,眸光一闪,手臂轻扬,长剑在手,身形飘起,紧随其后,轻轻落在院墙之上……

    院墙之内,几盏灯笼照得院内通明。二十多人手持兵器,将卞振铎护在当间。

    一口气松懈下来,卞振铎再也抑不住,一口淤血喷出……

    是谁打伤了沧海帮的老帮主?

    墙上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挣开左右的搀扶,卞振铎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稳,扬起刀刻般的面颊,语气透着沧桑,沉声说道:“想老夫也是枉活数十年,竟不知草莽之间,还有绝世高人存在。只能怪我卞某有眼无珠。不过,冤家易解不易结。林兄弟一路紧追不舍,莫非真要除卞某而后快?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呢?”

    卞掌门身边帮众,闻言,仰望墙上之人。

    月光下,此人相貌清晰可辨,身材倒也挺拔,却显得单薄,人却年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便是此人打伤了卞掌门,还一路追杀至此?

    听卞帮主言中之意,好像对此人甚为忌惮。众人心中疑惑,各自面面相觑起来

    立在高墙之上,林一背负双手,长剑从身后闪出寒光。他低头斜睨,随仰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我并无仇恨,可你却背后谋算于我。妄想借他人之手害我。若是明日我被天龙派众长老围杀,我又该找谁说理去呢?”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的院落,林一接着说道:“咄咄逼人的是你,而不是我,除恶务尽的道理,你比我懂。哼!”

    说着,禁不住心中的怒气,林一冷哼了一声:“即便我明日被天龙派长老围杀,莫非你真的以为,他们能杀得了我?事后被我知道此事原委,我同样不会放过你!你沧海帮不惹我便罢,惹怒了我,管你是沧海还是臭水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见人礼让三分,从不招惹是非,始终谨小慎微,即便如此,还是被人三番两次欺到了头上,今夜,林一带着杀机而来!

    置身于江湖中,却又游离于江湖之外。江湖中的一切与林一无关,他只想借机远行,并为此一直隐忍。可隐忍不意味一个人没有血性!沧海帮既然如此下作,他也无须刻意隐藏自身的实力。

    “哼!你也别怪我人多欺负你!年纪轻轻便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嚣张不懂隐忍,即便身手高绝也难成大器!”林一的一番话如同一记耳光,令卞振铎老脸一红,禁不住倚老卖老起来。

    他连沧海帮的面子与名声也暂时顾不得,只是不想与这高深莫测的少年为敌。谁想对方步步紧逼,一点儿回转的余地也不留,这分明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的所为。而自己还有二十多名手下,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谁笑到最后,尚未可知呢!

    卞振铎羞怒之下,再顾不得许多。他手一挥,二十多个汉子,里外三层围成了个圆圈。一时之间,院内刀剑霍霍,杀气腾腾。

    林一眉梢一挑,冷笑道:“呵呵!不懂隐忍?我忍无可忍之时,总是一忍再忍。又如何?让你等背后肆无忌惮的算计我?真是笑话!”

    背后长剑一翻,斜指下方众人,林一手臂一振,剑身‘嗡’的一声炸响,爆出尺余耀眼光芒,吞吐不定。他脚下轻抬,凭空踏来,一步,两步,便到了众人头顶。

    不顾下面众人的惊骇,林一声音清越,缓缓自语:“这天有多高,我不知;地有多厚,我也不晓。我只知道,人多未必能欺负人少!”

    难以置信的看着凌空而立的林一,盯着那吞吐银月光华的剑芒,惊诧万分的卞振铎已面无血色,吃力的吞咽一下,他倒退两步,结结巴巴指着对方,脱口而出:“你……你修的不是武道!”

    闻言,林一神色一变,再不掩饰,周身气势瞬间爆发出来,凌厉的杀机逼向在场每一个人。场下众人只觉得心头一沉,万钧重负顷刻压顶,腿脚止不住颤抖,各自勉力支撑。

    “你说,我修的是什么道?”林一面无表情的逼问了一句,他往下轻迈一步,踏向了卞振铎。

    一种无上的重压迎面而来,卞振铎心中发苦,不敢说,却也不敢不说:“你能不能……”他自己还好,身边却有人已支撑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

    林一体内灵气自成天地,灵气运转随神识锁定众人,身边四周皆为其所控。便如人落入水中,而这水的主宰,便是他林一,不能用水直接击杀你,却能让你为水所制,而不能自持。修仙界中,将这种威能,称之为灵压,也是修士修为体现的一阵威势。

    林一将气势一收,众人身上一轻,却惶惶失措,四处打量起来。

    “你说——”林一从半空轻轻落下,众人忙闪向两旁,将他与卞帮主二人围了起来。

    卞掌门眼睛一闭,心里啥都明白了!长出一口气,半响,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斗志全无,语气透着慌乱,说道:“你修的是仙道……!”

    不待对方将话说完,林一双眉竖起,手上倏然出现四面小旗。他随手一抛,小旗分作四处,入地即隐,正好将场中挤在一起的众人,围在了阵法的当间。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庄园院墙,树木和雪地皆不见了,只余下白茫茫一片天地,看不到边际。

    剑芒已无,长剑拄地,林一盯着卞振铎冷冷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第九十二章 恻隐

    看向四周,二十余名手下困顿原地,束手无状,令卞掌门神情一怔,他反问一句:“你这是要……?”

    林一沉默不语,冷冷看着对方。

    卞振铎神情萎顿,他长叹了口气,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受制于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我沧海帮位于东海之滨,常年有海船在外。多年以前,我曾随船出海,半途遭遇风暴,偶遇一海岛,才幸免于难。在那个岛上,有船只上岛采买,以充仓廒。采买之时与人起了争执,便邀来同船之人助拳。一场混战中,那邀来的助拳之人,竟使出飞剑来,无人能敌。我等也大开了眼界,才知世上真有仙人。

    我等心中钦羡不已,便在岛上探听仙人下落。这才知晓,武道之外,还有仙道。修了仙道之人,称之为修仙者。这些修仙者所在之地甚远,也无人知晓究竟,只听说远离我们商国,不知有几万里之遥。

    相关传闻,过去虽有道听途说,从未有人相信过。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啊!后来,天龙派每十年一次,派弟子出海远游,我便猜疑这与海外的仙界有关。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有上天入地之能?谁又不想傲笑人间呢?

    我沧海帮的所作所为有失磊落,为世人所不齿。可天龙派若是将海路共享,我等又何苦如此呢?我沧海帮也是大派,可以容忍他天龙派一家独尊。可是,作为江湖人,既然知晓有了另一座高峰的存在,谁有不想去亲身领会另一种绝顶凌峰的境界呢?

    事在人为,我等总要试试的!即便是一场空,也无憾!

    林兄弟如此年纪,再怎么苦练,任凭你天资过人,武功总还是要水到渠成的。方才见你凌空虚度,卞某便明白了,这绝不是世俗武功能做到的。即便有人武功化境时,或也能如此这般,可绝不会是年轻的林兄弟。

    林兄弟潜伏在九龙山的目的,不得而知。不过,凭我多年的阅历,还是可以猜测一二的。林兄弟既然是修仙之人,乃是超脱江湖的存在,也是超越世俗的存在,故此,林兄弟所图,并非是天龙派。呵呵!想必林兄弟也是要搭个顺风船罢了!”

    卞振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内伤未愈,气息不调,微微喘了口气,正视着林一,叹息道:“我当着手下弟子的面,说了这么多,只是不想死不瞑目。这些弟子也是无辜啊!可惜!可叹!

    你方才的手段,我也听说过,应是仙人的阵法。这个世道便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如今,我等皆为鱼肉,只等你刀俎加身了!”

    卞振铎将话说完,其神情萧索,慢慢转身背对林一,轻吐一句:“只求您放过我这些手下!”便黯然而立,不再言语。

    林一举起手中的长剑,看着卞振铎的背影,他凝眉沉思良久,又将长剑慢慢放下。

    “你与我说的这些话,旁人听不到的——!”

    “你说的不错,我来自江湖,可我不属于江湖!”

    “对于你等来说,我只是一个路人,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今晚,我更没见过你

    “我不想掺和江湖中的事情,记住!别再招惹我……!”

    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阵微风吹过……

    庄园内,灯火通明依旧!

    卞振铎怔怔站立许久!他手下弟子茫然四顾——

    林一没有再杀一人,留下几句话和一声叹息,离开了!

    卞振铎如刀刻的面颊,竟微微抽搐,看不出是喜,也看不出是忧!

    ……

    林一杀过不少人,却未杀过束手待毙的人。

    卞振铎若是还手,或是逃离,或是言语相激,林一都会毫不迟疑的出手杀掉对方。之后,他也未必会放过那些沧海帮的弟子。

    可卞振铎带着绝望、无奈、不甘,束手待毙,却让他下不了手。

    不杀此人,或许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而杀掉此人,林一不敢肯定,以后能不能忘却卞振铎那绝望的背影。

    一个武人,为了追求至高的境界而不择手段,必将遭人唾弃,可其动机有错吗?

    将那些陷于阵法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一一杀掉,他不屑为之!

    简单的杀戮可以解除危机,而兽性的杀伐之道,只能带来更多的隐患,也非人道,更不合乎天道!

    即便是一场空,亲身去试了,也无憾!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本欲追杀对方,却被对方一席话惹动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仁也,人皆有之!

    师父说过,做人要守本心!本心即心之念!人云:相由心生,守心即守此念,是为原则;无原则之人即无心。

    天地大道万法本源,修道即修心。此修的是天心,上体天心下顺自然。

    既然杀机已无,杀心已收,不杀也罢!

    林一在风中疾驰,淡淡的人影,冉冉如烟,渐渐化作无形的风,漫过雪原,穿过山林……

    ……

    陆树失踪了。此事给外事堂的弟子们,带来几分惊慌与不安!而对于天龙派所言,整个九龙山,依旧显得风平浪静!

    林一知道,这定是沧海帮偷偷掩埋了尸首。他每日躲在车马大院中,悠闲度日,也没人来找麻烦。

    见到内门弟子时,林一都主动避开,不想再生事端。

    惹得起,我也躲得起!

    ……

    阳光暖晒,晴了多日后,车马大院中,积雪寥寥。

    院内空地上,拳脚声不断,林一与胡万和文伦,斜靠在草垛上,看着吐气嗨声的沈丁练拳。

    “好!沈老弟这拳出有力,马步磐实,拳法上长进不小啊!有林师弟如此高人指点一日,胜过一人苦练多年。如今的沈老弟真是不同往昔,更胜从前啊!”文伦摇头晃脑的在一旁感慨着。

    胡万呲牙嗤笑:“三斤半的鸭子,你能有二斤半的嘴,除了吹牛你还会啥?”

    文伦头一缩,小眼睛一翻,白了胡万一下说道:“我是不行了,老胳膊老腿的,也耍不起来了。唉!好在沈师弟尚青壮,以后有林师弟与沈师弟在,也用不到我老文出马的。”

    “哎呦!你打我作甚?”文伦捂着头哀嚎一声。

    胡万给了文伦一巴掌,骂道:“我还不到三十呢,你就敢称老了,我不揍你,还有天理吗?”他哼了一声,往身后舒服的挤了挤背靠的草垛,看着正练得卖力的沈丁,接着说道:“我本身便驽钝,对于武学,更是不堪。不如你小子脑子好使,偏生个肉懒皮滑的身子。不过这天龙拳咱也练得娴熟,总以为,这套拳法只是强身的武学启蒙。习武厅那几个授功的师父也是平常,更没工夫教我等这些人。还是林师弟高明啊,一套拳法经他使出来,看着还是那套拳,竟能轻易击败陆树。这意味着啥呢?嗯?”

    陆树与弟兄四人斗了一场,便在值更的深夜里消失了。林一是心知肚明,却不会说出来。胡万三人则对几人斗殴之事惴惴,怕门派深究,也不敢多言。

    胡万嗯了声,无人应声,不无感慨道:“我胡万琢磨出个道理来,这拳法啊,是人练的!”

    文伦哼唧一声,挤出一句:“你不废话吗!”

    胡万不以为意,点点头说道:“这拳法啊,也是练人的!”

    “你爪子挪开——!”正自感怀的胡万,猛地拨开文伦的手。

    文伦嘿嘿笑了一声:“我怕你三更起夜时,受了风寒呢!”

    “你才病了呢!”胡万反讥一句,他眼珠子一瞪,起身带着满脸狐疑问道:“我半夜屙尿你也盯着?”

    文伦小眼睛也是一瞪,嘴角一撇,不屑的说道:“每天半夜都闹那么大动静,你不让人睡觉,还不让人睁眼瞅瞅吗?还当是夜猫子进了屋呢!怕不是有人想婆娘了吧?”

    “我就是想我婆娘,想我儿子了,咋啦?省得没人念想,有的人跟个烙饼似的,来回折腾床板。”胡万呲牙一乐,他看着文伦发窘,得意笑道:“大冷天的,搂着婆娘,真是个暖和……!”

    这俩人斗起嘴来便是没完没了。

    呆在一旁的林一,脸色挂着淡淡的笑意。击败了陆树后,兄弟三人对他的天龙拳甚感兴趣。他也不藏私,便答应指点三人的拳法,只是拳法中的蹊跷并不挑明。

    林一的拳法与门派的拳法中,大致相同。细微之处改动,胡万与文伦看不出来,也不在意,更不愿再重头练起。这三人中,只有沈丁愿学。

    沈丁一门心思认为,只有林师弟的天龙拳才是最好的。他每日缠着林一练拳,勤奋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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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冬至

    雪后的九龙山,愈发的寒冷。

    山中的鸟鸣声渐稀、渐隐。万物蕴敛,随着虹藏不见,天气上升,地气下降。林一在天龙派里,第一个冬至新年到了。

    商国地幅辽阔,各地风俗不同。有的地方是把正月初一当做新年尹始。而北疆与南疆等地约同,将冬至来作为岁殁年初。

    林一手上拿着张信笺,是秦城洪半仙写的,托人一同捎来的,还有一个花布包裹。

    信上说,林一离开后,许久都未回家看看,全家对其甚为惦念。洪半仙的信中还说,过罢新年,荃儿便十五岁了,望林一闲暇时,回去一趟。

    林一放下了信笺,包裹中是荃儿缝制的麂皮褥子。几尺大小的褥子,针线缝制的密密匝匝,结实,轻柔,也很暖和。抚摸着手中的褥子,林一轻轻摇头……

    此时,仙人顶后的山谷中,师父与师祖的坟冢,是否蒿草荫覆,有没有人清理?小天坳中,叔父与婶娘一家还好吗?翠儿该十三岁了吧!还有苏先生的托付……!

    “林师弟——!”屋外传来文伦的声音。林一收拾好手头的东西,走了出去。

    胡万三人一身的新棉袍,脸上带着喜气。见到林一,胡万挥手让三人快快离去。

    车马院内,没人值守太不像话。文伦与沈丁,拉着林一便走。只留下胡万看家。

    三人走至山庄大门前,正遇到蒋方地三人。许月目含喜色,蒋方地与代远海也是笑容满面。原来三人也是要出去闲逛,几人便合作一伙,往外走去。

    “每日巡山辛苦吗?”林一冲着身边的蒋方地三人问道。

    蒋方地摆摆手,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份沉稳,他说道:“每日里例行公事罢了!”

    代远海与许月也是笑着点头附和。

    “内门弟子出游在即,有没有听说什么呢?”林一语气很随意。

    “这些不关我外门弟子什么事,倒没什么好打听的。”蒋方地摇头说道。

    林一的神情闪过一丝忧虑。

    文伦笑嘻嘻的从后面凑上来,说道:“此事与我车马大院却有关系!”

    见大伙都看着自己,文伦得意一笑,颇显卖弄的说道:“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故此,弟子出游要有马车随行。各位说说看,这与我们车马大院,有无关系呢!”

    蒋方地恍然道:“这么说,你等要赶着马车随行喽?”

    “然也!”文伦酸酸的来了一句。

    沈丁在后面不满嘀咕着:“林师弟的好友当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文伦忙笑道:“你等入门晚些,不知晓此事也属平常的,呵呵!”

    林一内心忧虑尽去,还生出几分惊喜来!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做了养马弟子,竟有这般的机缘巧合!天龙派弟子出游在即,他一直为无法随行而焦虑。潜行尾随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着实令人振奋!

    “车马大院须随行几人几车?”林一神色不变,佯作无意的问道。

    “往年不过是两人两车的,这次也差不多如此吧!”文伦小眼睛一转,笑着接着说道:“莫非林师弟有意远行?”

    “有何不妥吗?”林一笑着反问道。

    文伦嬉笑摇头说道:“这又有何不妥的,只是来回要一年有余,路途奔波甚是辛苦的。车马大院中,没人愿去的”

    林一脚下不停,眉梢一挑,若有所思说道:“内门弟子出游,年余便回转了?”

    “怎么会呢?内门弟子每次出游,没有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吧!”文伦挠着脑袋,随即笑道:“呵呵,我说的是车马送他们到了地方,便要回转的,并非始终跟随。”

    林一的眉梢一挑,默默的点点头。

    ……

    一路上,几人说笑不停。

    九龙山外的集市,很快出现在大伙面前。这里比往常要热闹些,店铺前摆卖着由果蔬或者荤菜制成的“冬至团”;红泥炉上陶盆中的狗肉,正冒着诱人的香气;香烛摊子挤到了路当间;‘酿冬酒’的叫卖声传的老远。

    “这狗肉可是大补啊!常言道冬日进补,来春打虎。呵呵!”文伦垂涎欲下,忙不迭跑了过去,买了只狗腿。他又指着一溜酒瓮,乐呵呵说道:“这酿冬酒很是不差,冬至前才入瓮酿造,来年冬至时才能喝,一年只酿一次呢!”

    文伦又买了两坛酒,让沈丁抱着。

    蒋方地与代远海见状,也不能免俗,每人买了些酒肉。许月也买了几个菜团子拎在手里。

    林一见几人忙的不亦乐乎,便一人往前走去。走至一香烛摊子前,他停下脚步,买了份香烛。

    “掌柜的,给我也来一份!”闻声,林一回首笑笑。正是代远海几人赶了上来。

    “林师兄要上冬坟?”许月轻声问道。

    林一不解的看向许月,稍顷,恍然的点点头。

    冬至来临,庙堂之上,士大夫相互拜贺,名曰‘拜冬’;卑幼拜尊长,称之为‘贺长至’;祭拜先人为‘上冬坟’;聚族而居者,合族而祭,为‘冬至会’。冬至的相关风俗,林一也略知一些,并不在意是不是上冬坟,只是想祭拜一下师父与爹娘罢了。代远海买香烛,想必也是如此。

    迎面走来一群青衫弟子,蒋方地等人忙向一旁闪避,回头却不见了林一。

    待青衫弟子过后,林一慢慢从香烛案子后走了出来。

    “林师弟,一晃眼的工夫便不见了,正欲寻你呢!”蒋方地好奇的问道。

    林一眨巴下眼睛,笑道:“小弟就在此处,蒋兄又何须找寻!”

    蒋方地哈哈一笑,暗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却不知,林一如今是有意躲避这些内门弟子。几乎每次遇到这些人,都要生出一些事端来,还是早早的躲开为好!

    几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走过上次与文伦呆过的那个茶棚时,柴扉紧闭。林一留心瞥了一眼,心中不由想起金科来。这位金公子、金少爷是每日跟紧了木管事,几个月来根本不出山门,跟猫一样乖巧。如此这般也不错,起码保住一条性命。

    上次与其分开时,林一还想通过金科来知悉一些隐秘之事。见其乖戾性情大变,加之本身不在意江湖纷争,便将此事丢在脑后。

    自己离开天龙派后,这金科定会心情不错的。

    在集市上闲逛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便掉头回转。回去的路上,许月总是有意无意走林一在身边,好看的眼神总带着疑问。

    疑问是什么,林一并未多想。他在为一直所担心的事情有了转机,而暗自庆幸!

    晚饭过后,韩继来招呼林一四人去山庄前待命。

    四人来到外事堂山庄前时,已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怕不是外事堂弟子都在这儿呢。

    林一等人挤在侧后,远远见山庄门前,几十盏一人多高的大灯笼一字排开,高高悬挂映照的远近一片通明。

    一处木桌拼凑的高台上,有人影晃动。

    林一没见过这阵势,一旁的文伦善解人意,在其耳边叙说起来。

    林一才明白,这是冬至贺拜师长的‘贺长至’,那一溜的灯笼也是彻夜不息,为来年讨个彩头。

    不一会,高台上走上一人,正是面白的木管事,高声喝道:“肃静!”台下即刻哑然无声。接着上台的是马长老,还有四名弟子,手上高擎一幅巨大的画像。然后是马长老说了一通,什么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最后上香,冲着画像祭拜。

    外事堂弟子齐齐下拜,林一也只能跟着胡万三人跪下。

    又是一声:“礼成——”众弟子纷纷起身,一阵扑打声过后,灰尘四起。笑声、埋怨声不绝于耳。

    林一见众人四散,便要回去,却被文伦一把拉住,跟着胡万与沈丁往前走去。

    一直来到了宪章峰前,文伦才故作神秘来了一句:“待会你就知道了!”

    林一环顾四周,外事堂的弟子几乎都来了,黑压压一片。

    挤在人群中,林一随众人一道,望向宪章峰的半山腰。

    不多时,随着一片惊呼声,几十处巨大的篝火瞬间点燃,冲天的火焰窜出几丈高,半空照得通明,宪章峰下,亮如白昼。

    又是一阵欢呼声起,山峰上如流星曳地,降下九条火龙,每条火龙长约三丈,不知何物制成,龙身上火焰爆燃,被龙身下的弟子双手高擎,飞速疾驰而下,拖曳成四五丈长的巨龙,蔚为大观。

    林一身材比常人略高些,挤在人群中,倒是看得清楚。龙身下是九名内门弟子,托着燃火的长龙,施展轻功,风驰电掣一般,倒不虞被火烧着。只是龙身下的九名弟子并不陌生。

    九人中,林一认出八人。分别是掌门弟子与长老弟子。其中一人面生,林一不曾见过。还有一人让其皱眉。

    此人正是木青儿,也擎着一条火龙,自山峰上飞驰而下。

    这些弟子,应是天龙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从火龙的长短,便可看出每人轻功的高低来。秦仁与季汤二人的火龙挟着风声,气势不凡,惹人醒目。木青儿的火龙倒是小巧些。

    九龙呼啸而下,围着九处篝火盘旋,九个巨大的火环出现在山脚,火环中的篝火熊熊,若九龙衔珠,声势浩荡。

    篝火不远处,驻足站立着天龙派掌门与众长老。

    “青儿这孩子就是淘气!”薛长老对着木天成埋怨了一句,眼光却瞅着那条小巧的火龙不放,尽是喜意。

    木天成轻扶胡须笑道:“我木天成的女儿不让须眉,呵呵!”

    一旁的马长老道:“青儿的资质应是这些弟子中,最为出色的,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木天成轻笑道:“马长老谬赞了,这丫头贪玩任性,好在时时与其警醒,才有所收敛!”略作沉吟,他又问道:“青龙节快到了,诸事准备得如何了?”

    “掌门放心,诸事皆已准备妥当!”马长老正色回道。

    如此便好,我天龙派是不可轻侮的!木天成细目微闪。

    篝火噼啪作响,滔天的火焰烧得正盛,如同一把把长剑刺入夜空。

    九个火环盘旋良久,似陡然炸开,倏然一合,九条火龙汇作了一处,首尾衔接急旋,围着一个更为巨大的火环。

    转瞬异变突起,随着龙身下九人齐声长啸,九条火龙腾空跃起,火焰滚溅四射,似惊龙卸甲,若飞龙在天,如九龙聚日。

    九龙在半空轰然聚首,砰然一声巨响,迸发处耀眼的光芒——!

    九条火龙的磅礴气势,瑰丽壮观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

    场中弟子齐声欢呼,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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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半夜还有一更

第九十四章 临行

    九龙山,鸱尾峰,天龙大殿。

    旭日的光辉涌入大殿,入眼处,金碧辉煌。

    三位老者带着木天成与诸位长老,拈香叩拜天龙派历代祖师之后,并排高坐于大殿之上。

    木天成则站立一旁。下面两厢,分别站立着六位长老与随后进来的二十多名内门弟子。

    木天成又带着手下长老与内门弟子,躬身拜过三位太上长老。

    坐在中间的乔长老,抬眼打量下面众人,缓声说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二青龙节。此时,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天地交泰、云兴雨作。乃是我九龙山群龙抬首,乘时变化,兴云吐雾,纵横四海之机。我弟子出游,借天时之利,有天龙派列祖列宗庇佑,定会前途坦荡!老夫籍以残年,候尔等平安归来!”

    “定不负太上长老重望!”木天成上前一步,带着身后弟子,恭敬施礼。

    乔长老说完,眼睛微闭,再不看下面众人。

    木天成回转身来,剑眉立起,细目中精光闪烁,他冲着孟山微微颔首,尔后沉声说道:“此行由孟长老出马,携我内门精英,明日一早启程!”

    ……

    木管事带着几个人来到车马大院。林一四人忙上前拜见。

    笑容满面看着眼前神情恭谨的四人,木管事颇为满意点点头,说道:“弟子出游于明日启程,车马大院也要出趟差事,派出两辆大车随行。你等选出一人驾车便可!”

    两辆大车只要一人驾驭,另外一辆车自己会跑?

    林一的目光,从木管事身后的金科、皮执事、韩继身上扫过。

    金科似有躲闪之意,韩继面色坦然,皮执事则上前一步,对几人说道:“此次出行,路途艰辛,非常人可担此重任。木管事体恤我车马大院,让自己的外孙,武功高强的金科随行驾车。还需一人,你四人中,谁去?”

    皮执事见四人面面相觑,摇头笑道:“若是你等难以抉择,便由木管事来指派了!”

    “不必了!我去!”林一平静的说道。文伦忙扯着他的衣袖问道:“林师弟真要去?”

    林一微笑道:“师兄弟四人中,我最为年幼,对外面也甚好奇,想出去看看。”他对木管事躬身一礼:“还请木管事成全!”

    木管事面上堆着笑容,一双眼睛幽幽盯着林一,随后扫视众人,说道:“你等有无异议?”

    胡万三人摇头不语,皮执事打量众人一眼,对木管事说道:“林一年幼,正当磨砺之时,属下并无异议!”

    “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木管事身后的金科一缩脖子。

    金科暗自叫苦,姥爷说此趟远行归来,便可让自己凭功升为执事。若是能有机缘随船远渡,以后的前程自是不可限量。只是想想与林一同行,他便十二分的不愿意。

    内心对林一的畏惧,让金科忐忑不安,只是他话才脱口,已是暗悔不已。这个林师弟得罪不起啊!

    林一眉头一挑,眸光一闪,淡淡看着金科,问道:“金师兄,有何不可?”

    木管事也是眉头一皱,外孙出趟远门不易,自己可不能让金科受了委屈。

    “不……不,林师弟平日……甚为辛苦,不可慢待了林师弟的!”金科有些语无伦次,不知为何,林一随意一瞥,竟会让他心生寒意。

    想想自己被对方拿捏着的把柄,金科再不敢别出心思,忙对木管事挤出笑脸笑道:“姥爷……不,木管事,念林一年幼,出趟远门着实不易,门内当厚加赏赐的!”

    木管事笑容不改,却暗道,自己这外孙是怎么了,几个月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以往性情迥异。莫非真是长进了?果真如此,这次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不枉自己一番的良苦用心!

    木管事一摆手,大度的说道:“既然如此,此次远行,便由这林一与金科二人驾车去吧!你二人例银加倍,先预支一年的。一应事例,遵循往年即可!”

    交代完毕,木管事留下韩继与皮执事,带着金科离去。

    外事堂出行两辆马车,相应事体自有一番准备,皮执事与韩继嘱咐了几句后,便各去忙活。

    胡万三人围着林一。

    “林师弟,你这一去,要经年才能回转呢!”沈丁目含不舍,低声说道。

    “林兄弟,前行多磨,多加小心!”胡万面色凝重。

    文伦拍了拍林一肩头,叹道:“林老弟,别忘了大伙儿!”

    林一看着眼前三人,半年多来的相处,历历在目。

    “三位兄长也多多保重……!”

    后山卧龙谷。

    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不时发出几声戾鸣,尖锐而高亢!

    “林师弟,何事唤我三人来此?”蒋方地问道。三人被林一带来这卧龙谷,心知必定有事。

    “我明日一早,要随内门弟子远行——!”林一看着三人,轻声说道。

    蒋方地大笑道:“出门好啊,老是呆在九龙山,谁都会憋闷的。呵呵!只可惜我等无此好运气!”

    林一嘴角微翘,目光平静的看向三人。

    代远海踌躇了下,小心问道:“莫非,林兄弟从此海阔天空——?”

    许月一直在细心聆听,若有所思的盯着林一,眼圈红了起来!

    蒋方地收起笑容,诧异问道:“林兄弟,你唤我等来此,便是此意吗?”

    林一轻叹一声,对三人点头道:“你我交好,林一不忍言语相欺。明日一别,后会无期……”

    代远海长叹一声,低头不语。蒋方地忙手扶林一肩头,不敢相信的问道:“林师弟此言不虚?”

    林一也拍了拍蒋方地的手臂,轻声说道:“明日便要离开九龙山,离开三位好友。林一心有不舍!只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许月双手掩面,臻首轻颤,抽泣起来。林一走到许月面前,说道:“许师妹,我曾问你,你信我吗!”

    许月泪眼朦胧,忙不迭的说道:“小妹信师兄的!”

    林一点头说道:“我说有一天,师妹也能练那高绝的轻功!”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对蒋方地与代远海示意道:“你二人也过来,我手中的册子,是这几日才录好的,交与你三人修习!”

    许月接过册子,目含不解,随即,惊喜与惊骇交替,把带着墨香的册子捂在胸口,失声道:“‘龙行九变’,这便是闻名天下的轻功,‘龙行九变’……?”

    蒋方地与代远海忙围着册子观看,见墨迹还是新的,册子内有详细的步法与功法,以三人的眼光看来,只有天下最高明的轻功,才会有如此奇妙的步法与功法。

    片刻后,三人从册子上,收起恋恋不舍的目光,怔怔看着林一。

    略作沉吟,林一微笑道:“这是我无意中获得的,经修改补缺,此功法还算不错吧!”

    天下闻名的绝顶轻功,在这林一眼中,只能算不错吧。三人心神有点模糊!

    “此功法切忌外传。在天龙派内,要更为小心。这不是普通内门弟子所习的‘龙行九变’。要是被内门长老,或是掌门察觉,你等前景堪忧!”林一出言提醒三人。

    三人这才恍然,蒋方地忙带着兴奋对许月说道:“这功法是林师弟留与师妹的,师妹要收好了,待我三人离开天龙派之后,再修习不迟!”

    代远海也点头道:“如此最为稳妥!”

    许月抬起秀目,脉脉注视林一。

    “林师兄,前途莫测,要多保重!莫忘了许月……三人!”

    许月面颊不再羞红,眸中却尽是凄婉、无奈和牵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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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辞别

    华灯初上,秦城外,秦水边,渔火点点。

    一灰衫年轻人走向码头,对一黑衣汉子抱拳道:“请问丁堂主何在?”

    黑衣汉子神色倨傲,上下打量着年轻人,见其递过来一面竹制令牌,接过来细看,忙双手奉回,甚是客气说道:“请随我来——!”

    灰衫年轻人便是林一,他一路疾奔,用了一个多时辰,才从九龙山赶到了秦城。

    一座青砖小院,坐落于秦水河畔。此处正是丁茂的居所。

    见到风尘仆仆的林一,丁茂神情错愕,随即露出笑容,奉茶待客。

    林一也不客套,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我明日便要远行,来秦城与故人辞行,顺道来看望丁兄,不知丁兄有何教我?”林一放下手中茶盏,目光炯炯。

    丁茂所独居的小院,并无闲杂人等,很是清净。

    默默的点了点头,丁茂露出舒心的笑容,说道:“林兄弟信我,丁某甚慰!众所周知,天龙派弟子出游,将于明日启行,想必林兄弟言下之意,便是如此了?”

    林一含笑不语。

    稍顿一下,丁茂接着说道:“上次在码头上,丁某不便与林兄弟相认,即便事后丁某不做辩解,想必林兄弟心中也会了然。排帮与其他门派联合,行那江湖生死博弈,丁某唯恐被人知晓结识了天龙派弟子,而生出让你我兄弟为难之事来,故此,见林兄弟一身天龙派弟子打扮,心中诧异之时,也不敢贸然相认。林兄弟不计前嫌,在远行前夕来看望丁某,丁某也当知无不言!”

    丁茂又为林一沏了杯茶。后者颔首谢过,静听下文。

    “天龙派弟子出游,历来有两条路可走。一东一南,一难一易,东行走安州山地,过洪州森林,穿沙洲草原,才可到达京城。沿途五千里,山路陡峭崎岖,野兽出没,贼人骚扰侵袭,行走艰难。

    南行,自秦城走水路,顺秦水而下五千里,经羌州,在石城上岸改走陆路,穿过三千里云州,直达京城。南行之路较之东路,多了三千里路程。却因水路通畅,云州也是坦途,一路行走,甚是便捷易行。

    抵达京城后,可走商国另一条大河,商水。沿商水而下,经叶州、青州、到达望海州,过了下海州便是通海州了。顾名思义,这通海州以东,便是茫茫海域。”

    “林兄弟知晓此行,走的是哪条道吗?”丁茂突然问了一句。

    林一正自凝神记住丁茂所说的地名,这些地名连起来,便是东行的地图。闻言,他苦笑摇头。

    丁茂也笑了,说道:“这些应属门内机密,林兄弟不知道也属平常。只是,你所不知的,我却知晓。”

    看着林一面带疑问,他笑着说道:“排帮上下严阵以待多日,却无天龙派任何的动静,据此不难辨明,天龙派此行,必走东路无疑。东行的路虽是难走,却可以避开众多江湖门派的窥伺。

    南路易行,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世间事,但凡有利便有弊。天龙派行走方向,不难揣测,是瞒不过天下人的。若是你等走水路,免不了被排帮诸人算计,丁某却可在暗处相帮。如今,排帮的准备是暂时落空了。而众多的门派,数不尽的江湖好手,已然北上。

    林兄弟,此行艰难,要多加小心啊!”

    ……

    林一从丁茂的居所离开,往秦城东门走去。天气寒冷,路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

    丁茂的一席话,让林一获益匪浅。这丁茂也算故人,从仙人顶的初次见面,其处事沉稳,世故老道,给人观感不错。

    后来又在秦城巧遇,林一相信此人并非从恶之人。

    江湖事,江湖知。林一身在江湖门派,却只是个养马弟子,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中人。他对于江湖中事,知之甚少。远行前,能有人指点一二,不无裨益。

    从丁茂口中得知,天龙派的一举一动,皆在天下人眼中。江湖中人早已闻风而动,给这次远行凭添了许多未知的变数。

    ……

    “洪先生在家吗?”林一站在洪半仙家的院门外。

    院门上方悬挂一盏灯笼,映照得门前一片明亮,在阴暗的棚户区中,煞是显眼。越过低矮的院墙,可以看到屋内的灯光。

    一个细巧的身影穿过庭院,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带来一声娇脆的声音:“谁呀——?”院门打开,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小脸,眸若晨星,见到林一,其神情微愕,霎时星转流彩,伴着一声惊呼:“呀——!是林大哥来了呢!”

    “嘡啷——!”屋内传来脸盆落地的声响,接着便是洪半仙急切的冲出屋来,脚下还趿拉着鞋子,三步并作两步,来至院门前。他一把拉住林一的双手,上下打量不停,眉目带着惊喜,连连说道:“真是林兄弟啊,可把洪某想苦喽!天幸,总算把你盼来了!快进屋来!”

    洪半仙紧紧拉着林一不松手,不忘对荃儿交代,关门、上茶、准备晚饭!

    荃儿小脸笑成朵花,应声不停。林一来不及劝阻,已被洪半仙扯进了屋子。

    凌氏正收拾地上的铜盆,见到林一,也是满面喜色,敛衽一礼。

    林一忙挣脱洪半仙,恭敬回礼道:“见过夫人!”

    凌氏面色红润,气血健旺,看来病体痊愈,林一的灵酒起了功效。

    “呵呵,无需客套,都是自家人!”洪半仙让林一落座,这才顾得上穿好鞋子,说道:“见林兄弟神色匆匆,可有急事?这次能不能多呆上几天,也好让荃儿多陪陪你!”

    洪半仙眼光不差,看得挺准,只是猜不出林一来意,尽往好处猜想了。

    “洪先生、夫人,我明日便要出门远行,特前来辞行的!”面对洪半仙一家,林一不再隐瞒,索性直言相告。

    “林兄弟说什么?要去何处?何时方能返回?”洪半仙有些着急,忙出声问道。

    林一带着歉意说道:“我与洪先生街头偶遇,本是巧合。后来出手相帮,乃是道义所在。而传你符箓,并非林一无意为之。我乃玄元观二十一代传人,你我有香火情分,对于洪先生一家窘境,我不能坐视不理!先前有所欺瞒,还望洪先生与洪夫人见谅!”言罢,他深施一礼。

    洪半仙与凌氏相视讶然,忙回礼不迭。

    洪半仙激动莫名,眼圈发红,问道:“玄元观还有后人?不是说玄元观早已没落,门人星散殆尽了吗?”

    见之,林一心头一热,鼻子一酸。想不到这洪半仙对其先祖的门派如此敬重,让人感慨!好在自己已留下传承,玄元观尚不至于在自己的手中遗殁。

    林一轻声说道:“我已在玄元观留下门派传承,吴道子父子受我之托,在看护着玄元观。吴天福是我徒弟,今年十一岁了,假以时日,定能撑起玄元观的未来。在我家乡,我还有个妹子,名叫翠儿,也有玄元观的功法传承。此外,太平镖局袁凤鸣与车海二人与我交好。这些人,以后有事可做依靠。还有,在天龙派中,外门弟子蒋方地、代远海、许月三人与我交情也不错……!”

    洪半仙忙挥手急道:“慢!别说了!林兄弟要做什么?怎么如同安排后事一般,呸…!我这张臭嘴!”

    林一淡然一笑,摇头说道:“洪先生如此说,也差不多吧!我明日便要出山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回转,你我既有同门之谊,不将这些话说出来,林一不放心啊!”

    “你还要连夜返回山门?二百里路程呢!便是骑马,夜间也不便赶路的!还有,你这一走,我家荃儿咋办?”洪半仙的脑子也乱了。

    倒是凌氏分寸尚在,她轻声道:“夫君切勿心急添乱,林兄弟暂且坐下叙话!”

    林一坐下微笑说道:“不瞒洪先生与夫人,明早便要启程,不得已,我只好狂奔了一个多时辰!”洪半仙与凌氏难以置信看着林一,有比骏马跑得还要快的人吗?

    “林大哥,趁热吃些吧!”

    荃儿一身新衣衫,出挑的清秀,面容掩饰不住的欣喜,她将把一碗米粥端至林一面前。

    洪半仙与凌氏也是目含慈爱,看着眼前这一对人儿。

    林一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红枣粳米粥冒着热气,透着香甜的味道。

    一碗粥下肚,他拦住荃儿,放下碗筷,正色说道:“多谢妹子了,我还有话说!”林一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散发着墨香,皆是近几日赶录出来的。

    “荃儿可愿习武?”林一问道。

    荃儿眼光在爹娘身上打了个圈,尔后盯着林一说道:“我才不想拜你为师呢!打打杀杀的,不是女儿家所为!”

    洪半仙与凌氏闻言目光露出失望。这林一武功不俗,一个时辰便能奔出两百里,想一想便让人骇然,若能得其传授一身本事,定是不凡。不过女儿文静守家,也不是坏事。

    林一点点头,对着洪半仙一家三人说道:“这是一本草药册子,一套剑法,一套内功心法和一套轻功的功法。即便荃儿不愿修习,可作为传承延续下去。以后若是遇到玄元观的天福和小天坳的翠儿,可将此轻功代我转授。切忌将此外传,以免横生祸端!”

    洪半仙面色凝重的接过几本册子。凌氏也是神情肃然。二人多年日子过得艰辛,深谙人世间的道理,也深知这几本册子的贵重。他们不知的是,因荃儿不喜武功,未来的江湖中,也少了一位绝顶高手!

    “林一的话已经说完,不知洪先生可有交代?”林一微笑对洪半仙说道。

    洪半仙紧紧搂着几本册子,惘然说道:“洪某一家得林兄弟厚赐良多,不能相报之万一,让人生恨啊!只是不知,林兄弟何时回转……?”

    “此去路途遥遥,归期渺渺,珍重……!”

    林一对洪半仙一家三人微笑点头示意,身上光芒一闪,遽然失去了身影!

    洪半仙目瞪口呆,急唤了声:“林兄弟……!”

    荃儿秀目圆睁四顾,林大哥真的这般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半响,她一头扑入凌氏的怀中,哭道:“我只想有个哥哥……!”

    ——

    ps:晚上七点还有一更。

第九十六章 启程

    天际一抹青白,几粒残星欲坠。寒风呼啸中,山林中穿行一队人马。

    二十余人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正是天龙派一行。

    殿后的车上,林一双手揣在袖里,盘腿坐着,双目似睁似闭,任马儿自行。

    ……

    二月二,青龙节的这一天。

    天色未亮,三牲礼前祭拜,几声炮响后,一行人马便离开了九龙山。

    天龙派这次筹备已久、倍受关注的弟子出游,并未有预想中的兴师动众,而是在这个冬日的清晨,悄然启行,开始了万里征程!

    ……

    胡万与蒋方地等人的依依不舍……沈丁那汉子还会红眼圈……还有……还有那梨花带雨的面庞……!

    ……

    “你这小辈,怎能闭着眼驾车呢?”

    林一遥遥头,那娇艳的面容,盼兮倩兮的明眸,渐渐远去……

    “你怎知我是闭眼?”林一头也不回的说道。

    坐在林一身旁的是真元子。老道早早认准了他的马车,弃马不骑,与其并肩坐在车前。车后面还坐着那俩徒弟。

    林一的车上拉着两只紧锁的木箱。箱内是一些小巧的玉匣和玉石;还有几个帐篷和水囊干粮等物一并装在车上。这些东西并不太重,车后便空出一块地方,元青、元风便也学着师父模样,挤在车后,省去了鞍马劳顿。

    林一对真元子本无恶感,却耐不过这老道对自己青睐有加,只能暗生惕心,小心提防。他言语上故意冷落对方,只想老道恼怒之下,离自己远一些。

    “你这小子,驾驭马车也能随心所欲,出人预料!只怕天下难找你这样的车夫!”真元子对林一的无礼不以为忤,反而出言相激,只是其微不可察的笑容一闪,便老神在在的注视着前方。

    比起林一的漫不经心,这老道更像是个车夫。

    “哼!一位天下闻名的观主,不好好呆在家里调教徒弟,却赖在我的马车上餐风露宿,不务正业!”林一反言相讥。

    “你……你这臭小子!”仙风道骨般的神仙人物,从来都被人敬仰,如今却被一个车夫如此讥讽,一时气结,真元子说不出话来。二人对话不知有没有被后面徒弟听到,不然,老脸无处放了。

    林一嘴角翘起。

    “呵呵!臭小子,我还就赖在你车上了,征途漫漫,老道有你相陪,也少了寂寞呀!”真元子一捋长须,挺直了腰杆。

    林一眼睛一翻,不再言语。

    前面一辆车由金科驾驭。驾车并不难学,这金科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知晓此行不易,驾起车来,倒也似模似样!

    金科的马车上装了两厢上好的玉石,其他等物与后面车上的相同,无非是帐篷干粮等物。只是车前相陪的是黄家齐,与其谈笑甚欢。

    其余人等皆骑马,分别是孟长老、木青儿、徐师姐、二师兄季汤、姚子、罗融等二十一人。加上林一与金科车上的人,此行一共二十七人。

    ……

    路两旁的山林一片灰白,干枯的枝条凝了层冰霜。

    一阵寒风卷来,枝条乱舞。几声马蹄声碎,东方欲晓。

    一行人马不停蹄,走了一个多时辰。旭日东升,让人身上有了些暖意,马儿打着响鼻,喷出蒸腾白雾……

    “还好,呵呵!这西北的二月,是如此的寒冷,老道真的不易啊!”

    真元子挺直的腰背,早早弯成了一坨。任其内功再好,也耐不住这么长久的运功驱寒,感到旭日的暖意,老道也露出了笑脸。

    林一依旧懒懒的坐着,不为所动。真元子瞥了他一眼,故作好奇问道:“小辈,修炼的什么内功啊,如此的耐寒!比老道也更胜一筹呢!”

    “若幼时没衣裳穿也算内功,你老人家眼下就可以试试的!”林一冷冷蹦出了一句。

    “臭小子,目无尊长,你师父怎么教你的!”真元子不满的说道。

    “我师父走了,可他老人家也没教过我,该怎么应对居心叵测之人!”林一是一句不让,诚心与其斗嘴怄气。

    真元子无奈摇头,说道:“你这臭小子,不识好人心呢。念你骨骼清奇,眉清目秀,是个修道的人才。老道是对你爱惜有加。想不想拜我为师啊?做我真元子的高徒,胜过这车夫千百倍呢!如何?”

    无论是谁,听到自己这席话,还不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只是自己真有心收这少年为徒吗!还是见其气宇不同凡人,而故意出言试探!

    一时间,真元子也分不清自己的本意了。

    “嗤——!”林一笑了。

    真元子老脸真有些挂不住了,转身恼怒道:“你笑什么?”

    林一嘴角一撇,淡淡说道:“你没这个本事!”

    “你说什么?我没这个本事收你为徒?”真元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意二人的对话,才气急说道:“你说谁有这个本事?若是我没这个本事,你天龙派的长老也没这个本事,莫非你们掌门才有这个本事吗?”

    说着,真元子目光一闪,哑然笑道:“你这臭小子,莫非癔症了!你们掌门若是要收你为徒,你还会做这车夫?”

    林一眼睛微闭,随着马车惬意晃动着,淡淡挤出一句:“你既然不配做我师父,别人自然也不配的!”

    真元子闻言,心中稍稍舒服些,说道:“你小子,很狂妄呀,老道不被你看在眼里也就罢了,连天龙派的掌门也不放在你眼里。这不是狂妄了,这是嚣张啊!却不知,老道是如何没有这个本事做你师父的?”

    “狂妄与嚣张也没什么不同吧?你为老不尊,将自己与我天龙派的掌门相提并论,看来,白云观有江湖独尊,凌驾于天龙派之上的狂妄与嚣张呢!”林一说道。

    “你小子嘴皮子够犀利的,除了能说会道之外,你还会什么?”真元子老脸一红,他本想激怒林一,没成想却被对方两句话气得直吹胡子。

    林一呵呵轻笑道:“我比你耐寒啊!修道之人,面对天道之威,畏冷忌寒,又怎能上体天心,下体自然,明世悟道呢?”

    真元子不气反乐了:“呵呵,一个车夫也能体察天地之机,了悟大道至理。你这车夫不简单啊,可为人师了!”

    林一眼睛一翻,哼了一声:“不敢!”

    真元子则眼睛一瞪,斥道:“你如此狂妄,有何不敢?老道修炼几十年,也知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你性气如此清冷,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长者面前,不知谦卑,不可教也!”

    林一随口说道:‘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你这老道,枉修了数十年,岂不知得道者一任天机!”

    真元子一生修道,自恃道行高深,常为他人释道解惑,如何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教训,他怒急生笑:“呵呵,你这小辈也懂天机,莫不是要我拜你为师呢?这天机又为何物?”

    林一又是眼睛一翻,嘴一撇,冷声道:“天之机缄不测,你这徒弟,不收也罢!”

    真元子气得只想跳起来。这林一虽有强词夺理之嫌,话里却也暗含机锋,让人无可辩驳。一个车夫,即便是满口胡诌,也不会知晓如此多的道家言理。老道心智超出常人,转瞬便察觉到了玄机,带着惊讶说道:“你这车夫,倒是有超凡脱俗的气度呢,令老道颇为诧异啊!”

    “你这老道,倒也会胡搅蛮缠,小子为此也很惊奇呀!”林一不依不饶的回了一句。

    大道至理,林一不甚明了。至于天机,自然也是懵懂。只是跟随师父多年,这一套即便不懂,也听得熟了,张口也能糊弄几句。师父青云道长,对于天道的追索,有更深的体念,用师父的那一套来与真元子斗嘴也好,论道也罢,不落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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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望西

    行至正午时分,一行人走了约莫百里的路程。

    寻一背风处,众人下马歇息。

    林一刚刚收拾好马车,金科跑了过来,有些为难的说道:“林师弟,这驾车不难,可卸下辔头却不易,你看能不能……?”

    随行的外门弟子,就林一与金科二人,彼此帮衬也是应有之意。

    马车途中歇息时,要将马从车辕下卸出来,好让马匹将养脚力。金科驾的是套好的马车,至于套车、卸车这些粗贱的活计,他只能来向林一讨教。

    路途遥远,若是因马车的缘故耽误了大伙的行程,即便有姥爷在后面,这金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林一帮着金科卸下了马匹,后者在一旁瞧得仔细,忙不迭的道谢:“林师弟,外事堂中就咱师兄弟同行,彼此要多多关照啊!这是行脚的盘缠,虽由我保管,可咱兄弟也不是外人,这些你先拿着,路上花销甚多,手上有了银子,也便宜些!”

    说着,金科便往林一怀里塞过一个包裹。

    林一也不推辞,接过伸手揣入了怀中。

    木管事心疼外孙,给的银钱不会少的。这金科也算学会了做人,这些内门弟子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也只有林一才能说上两句话。眼下能与林师弟套近乎,金少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一回到自己的马车旁,一个人坐在地上,拿起了酒葫芦。

    不远处,真元子师徒围在一起吃着干粮。那俩徒弟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白脸的叫元青,脸色稍黑的叫元风。或许是身为道士的缘故,这兄弟俩心性高傲,却有着几分质朴与率真。

    真元子虽贵为一派观主,随天龙派弟子出游,也只能因陋就简,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这小辈,何故只是饮酒呢,老道这里备有果脯肉干,与你换酒喝如何呢?”真元子似是忘记了不快,十足长者仁慈的模样。

    林一扬起葫芦,轻呷一口,看也不看真元子师徒,摇头说道:“不换。”

    真元子早有预料,不以为意笑了笑。一旁的俩徒弟则是面生怒意。

    孟山带着木青儿一行走来过来。人未到,笑声起:“哈哈!慢待了道长!”

    真元子洒然一笑,举起手中的果脯,说道:“孟长老无需见外。前途漫漫,风餐露宿亦为平常。有吃有喝的,老道很是惬意。只是给贵派添麻烦了!”

    孟长老身后的木青儿与徐师姐,对真元子礼敬有加。季汤与罗融带着姚子等人,也过来与老道见了礼。

    真元子面上有光,起身笑道:“孟长老,你我皆是同路人,如此客套,岂不是见外了。让老道凭生不安!”

    真元子言语随和,为人随意,让众人心生好感。孟长老大笑道:“道长真是快人快语,甚合我意。请便!”

    真元子微笑道:“孟长老诸事缠身,不必为老道分心,诸位也请自便!”

    林一兀自独坐,对身旁之事不闻不睬,不时呷一口酒,目光淡漠。

    “为何饮酒?”清冷的声音响起,林一抬眼一看,见孟山业已离去,木青儿面带怒色正盯着自己,其身后还站着季汤等人。

    真元子面带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一也不起身,神色平静的回道:“暖身而已!”

    木青儿不知为何,见到林一便会心生怒气,见其神情冷漠,忍不住叱喝道:“出行危难重重,你还白日饮酒,不知外事堂为何要你这惫懒之人前来?”

    “我自会驾好马车,至于危难吗,又关我一个车夫何事?”林一懒懒答道。躲了几个月了,如今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是受其欺辱多次,此时的他,实在拉不下好脸色来。

    季汤见过这养马弟子执拗,懒得与其计较,并不言语。

    姚子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林一骂道:“你这臭小子,记吃不记打!师妹为远行着想,才出言警醒于你,你还敢强词夺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林一眼睛一闭,纹丝不动的坐着,入定一般,他对姚子的斥骂,不理不睬。

    木青儿恨恨指着林一,对身后的季汤急道:“师兄,你看看这人,如此惫懒不堪,让人气恼!”

    季汤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皱起了眉头。可也总不能真痛打这小子一顿,谁来驾车?

    “呵呵!几位勿恼!”真元子笑呵呵来到几人面前,笑道:“驾车不比骑马,坐在车前,只能一味强忍风寒,着实辛苦。喝点酒怯寒,也是车夫在冬日驾车的一个法子。何况,这小葫芦也装不下许多酒的,料也无妨!”

    木青儿见真元子出面说话,只道是错怪了林一,面色一红,不再言语。姚子也只能对林一狠狠瞪了一眼,讪讪退了回去。

    真元子又笑着低头问道:“这位车夫,老道可有说错!”

    众人心想,你脾气再是执拗,面对真元子这般的高人,也该以晚辈之礼称谢。否则,便真是不知好歹了。

    谁知坐在地上的林一,眼皮也不抬,哼了一声:“你有说错的时候吗?”

    真元子语噎,也不气恼,呵呵一笑,捻须离开。

    木青儿等人忘却了方才的言语冲突,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地上好整以暇的林一。木青儿还当林一故意对自己不敬呢,敢情此人生性如此凉薄?

    季汤与罗融相视一笑,只当是见了稀罕物,摇头离开。姚子转身之际,不忘恨声甩了一句,“你小子有种!”

    几人相继离去,林一又是悠闲的喝了口酒,神色淡然。

    真元子迈着方步,又踱了过来,得意笑道:“小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

    一行人走了两天,黄昏时分,来到一处小镇。

    镇口一块石碑上,刻着‘望西’二字。

    “此处距九龙山四百里,过了望西镇,前行百里,便是安州地界了。”真元子见识颇广,商国山河地理,了然于胸。一路上,也不管林一冷眼相向,他自顾滔滔不绝,述说沿途地志趣闻。

    真元子好为人师,林一也乐得成全,对其神情缓和许多,只是依旧很少说话。

    一行车马来到望西客栈,一黑衣壮汉带着十余人上前迎接众人。原来是天龙派驻外的堂口,早已收到门派传信,专门在此等候。车马俱有人伺弄,林一乐得清闲,早早吃罢晚饭,便回客房歇息。

    林一与金科一间屋子。

    金科想与之攀谈,林一却不领情,将长剑搁置床头,和衣而卧。

    自从在九龙山集市外,见识林一连杀四名高手后,金科便心生畏惧,知道此人自己惹不起。好在对方并不找他麻烦,彼此也相安无事。

    这两日夜间,皆在野外露宿,好不容易有了床榻安歇,金科眼角生了倦意,便熄灯上床睡了。

    许是劳累疲惫,一会的工夫,金科便发出了鼾声。

    漆黑的夜里,一直躺卧不动的林一,倏然睁开了眼睛。体内灵气运转,一天的劳顿早消失的无影无踪。见金科酣睡,他便起身盘腿而坐,神识慢慢铺开,穿过墙壁……

    客栈两层,自己所在一层,隔壁住的都是内门弟子,一个个也都沉睡着。楼上的木青儿等人都在,他神识一扫即过,还是不习惯窥视他人。只是楼上少了二人……

    客栈四周,明里暗里有十余人手持兵器,神情戒备。这些应是天龙派堂口的人,在担任守卫。

    小镇不大,里许方圆,百来户人家。

    片刻间,林一的神识便覆盖了整个小镇,只是,楼上不在的二人,依旧踪影皆无……

    按捺不住的好奇,有冲出黑夜的欲念,林一凝眉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头作罢!

    ……

    第二天,曙光初现,一行人便早早起床,洗漱用饭,整理行装,添置干粮饮水,重新启程。

    林一将长剑插在车御上,跳上马车,驶出了客栈。

    老道不失时机的坐了上来,瞥了一眼林一的长剑,笑道:“你这长剑倒也不差!”

    “老道的眼光也不差!”林一淡淡回敬了一句,便望向前方。真元子呵呵一笑,也凝目观望。

    客栈外,几头驮马背负货物,还有十来个周身鼓鼓囊囊的汉子立在一旁。乍看像一伙行脚的商贩。

    孟长老神情不悦,对其中一人摆手道:“你等不能与我同行!”

    那领头的汉子,衣着土气,却也身材壮实,不服气的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等本是行脚商贩,欲与诸位豪杰结伴而行,图个安稳便利。没成想江湖中人,心胸会如此促狭,也罢,我等远远跟着就是,若有不虞,也不用高人出手相帮,在下认命便是。”

    孟长老目光深视对方片刻,一挥手,转身对天龙派众人喝道:“启程——!”

    “呵呵!小子,你看这些商贩有何蹊跷?”真元子的嘴巴似是闲不住,捻着胡须,轻声问道。

    “老道看到的,便是我看到的!”林一淡声道。

    真元子摇头笑道,“你这小子,颇有慧根,比我老道更像个出家人。”

    “我本无家,何来出家一说。”林一回道。

    “臭小子,给你个梯子,你能爬上天去!”真元子摇头道。

    “你有登天梯,我便爬一回,又有何妨?”林一嘴角一咧,露出了笑意。

    真元子苦笑道:“老道若是有登天梯,还何苦如此呢!这伙商贩来意不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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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不归路

    天龙派众人一路前行,后面的商贩紧跟不辍,若即若离。

    离开望西镇,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山路两旁的岩石陡峭起来,只是山路尚宽,通行无碍。林一的马车后面,多了四名骑马的内门弟子。众人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山路蜿蜒崎岖,两旁崖壁对峙,一行人如同在山腹中穿行。车马行走不快,只能顺着山路,逶迤前行。

    “这条山路百里长,颇为难行,被人称作‘愁肠百结望西路’。你看这弯弯曲曲的山道,真似愁肠百转呢,只是这望西路的名称可不太吉利啊!”

    似是天下没有真元子不知晓的事物。

    林一不禁问道:“何解?”

    难得这小子主动开口说话,真元子颇为自得,笑道:“早年间,西疆战乱,兵士经此处西行,赴边疆作战。沙场惨烈,壮士埋骨。此去西行者,百无存一,甚少有人回转,有人叹道,望西路,意踌躇,壮士百战不归路!”

    林一闻言默然,真元子感怀长叹。

    一股劲风盘旋穿过狭窄的山谷,似有铿锵之音,隐有金戈铁马之意,让人肃然。

    ……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走了不过几十里路,前方是一处稍大些的山谷,孟长老挥手让众人下马歇息。

    此时,淡黄的日头挂在头顶,身边不时有旋风吹过,带着鬼泣般的呜咽之声,令人心神难宁。

    天龙派众人围作了一圈。

    这山谷中透着难以言明的诡异,即便是白日里,也让人难以放松下来。

    林一倚在车前,依旧拿着酒葫芦,小口呷着,目光却往来处看去。

    似是与林一心有灵犀,真元子也不时向远处瞥去。

    后面的商贩跟了上来,见天龙派众人正自歇息,各自神情有些紧张,便也不再前行。这伙人在相距不过七八丈远的地方,缩成一团,畏畏缩缩挤在一起,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模样。

    天龙派众人简单吃喝完毕,整理行囊,在山谷中牵着马,来回小步溜达着,做着启程前的准备。

    有意无意中,孟长老与诸位内门弟子靠近了这伙商贩。

    林一漫不经心打量着,内门弟子中,只有木青儿与徐师姐呆在原地未动。他心中一动,不由回首看向真元子。

    老道目光闪烁,冲其微微点头。

    林一眉梢一挑,对其目含的深意,视若未见。

    真元子暗骂,这臭小子!

    只是转眼工夫,孟长老带着众人,已将那伙商贩围在了当间。

    商贩们察觉不妙,畏缩的神态转瞬不见,一个个目露凶光,神情也变得横戾起来。

    “哼!对我天龙派居心叵测者,杀无赦!”孟长老突然厉喝一声,抢先出手。其一身的赤袍换做了平常人穿着,身手却依旧迅疾、狠辣。内门弟子也在霎时间,长剑出鞘,剑光纷飞。

    商贩们知其行迹败露,不再躲藏,一个个撕开袍袖,从身上掏出兵器来。

    山谷内,顿时刀光剑舞,血光闪耀。

    呜咽的风声夹杂着喝骂声,鬼泣人嚎,凄厉不绝……

    盏茶的工夫过后,谷内的喧嚣一顿,静得令人窒息。

    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污横流,惨不忍睹……

    这些内门弟子不是平常江湖中人可以抵挡的,十余名商贩,皆横尸当场。而天龙派众人,竟无一人伤亡。

    孟长老面色沉静,安排弟子们清理尸骸,看其沉稳不乱,举止有度,这场劫杀应是早有定算。

    “望西路,不归路,惨!惨!惨!”真元子摇头感叹。

    “你早知会是如此?”林一皱眉问道。

    天龙派在江湖中,始终隐忍为上,让林一也误以为,天龙派走的是正道,行的是仁义!未料到,这只是一种错觉。

    猛虎蛰伏,只为雷霆一击!天龙派行事毒辣,也当为天下第一了。想到此处,林一心生寒意!

    真元子幽然一叹:“江湖中皆是逐利趋势之辈,老道即便知道了,又奈何?”

    “你不也是江湖中人?”林一皱起眉头问道。

    “是啊!老道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老道心不在江湖啊,谁能明了呢?”真元子不无感慨说道。

    林一默默看着忙碌的众人。他眼光睨向木青儿,见其面色坦然。只有徐师姐,蛾眉微蹙,面带不忍。

    “小子,动了恻隐之心了?”真元子走到林一身边,笑道。

    林一摇头说道:“既然是刀头舔血,杀人与被杀,有何区别?”

    真元子道:“若有人要杀你呢?”

    “那便杀好了!”林一淡淡的说道。

    “见你的样子,莫非你小子也杀过人?”真元子摇头问道。一个车夫又能杀何人呢?

    “呵呵!老道也是荒唐,你一个车夫又怎敢杀人?不过,面对血腥而不动色,可见胆量不错,呵呵!”真元子轻笑道。

    林一嘴巴紧闭,不发一言。

    谷内尸骸已无,只有地上片片血红,斑驳醒目,见证刚刚过去的一场屠杀。

    孟山来到真元子面前,歉然一笑,抱拳道:“方才惊扰道长了。昨日得到警讯,已知这伙贼人心怀不轨,便在今日出手惩戒,未事先告知道长,还望道长见谅!”

    真元子轻笑道:“孟长老何须如此呢!前途遥遥,波折横生,也是老道不愿看到的,窥伺贼人当严惩不贷,方能震慑宵小。只可惜,老道不明究竟,心有踌躇,未能出手,倒是要孟长老笑话了”

    “道长说话,孟某爱听!”孟山手扶短髯,哈哈大笑离去。真元子笑容不改,气度从容。

    林一暗道,这孟长老看似粗犷豪放,心机却不输于老道。这些老江湖,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姚子拎着带血的长剑,从林一身边昂首走过,炫耀似的一挽剑花,一窜血珠甩了过来。

    林一低头去整理辔头,似是无意,却恰好躲过血珠污身。

    姚子面色微愕,这臭小子运气不错!

    ……

    车行缓慢,元风与元青耐不住颠簸,干脆下车步行。二人自恃甚高,不屑与众人来往。天龙派众人也不喜二人高傲。这元风与元青,便只能守着师父与林一的马车。

    “师父,我等武功与这些弟子相较,高下如何?”元青忍不住问道。真元子摇头说道:“争强好胜,便是输了先着。即便武功不差,却心气浮躁,心神不稳,又如何能施展出自身的十分功力来。如此,未争胜便已落败!”

    元青面色一红,说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了!”

    “师父,您老也说句公道话啊!莫弱了自家的心气,若是生了心障,也不利弟子的武道提升!”元风不服气的说道。

    真元子沉声说道:“修道之人,要与世俗之人不同,更应心念通达。扫地白云来,才着工夫便起障。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心障自有心起,何故没来由自寻烦恼呢?要为师说句公道话啊,你二人武功,不差于他们任何人。倒是你们这份心性,落了下乘。枉为出家修道之人啊!”

    元风挠着脑袋,嘿嘿一笑:“徒儿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道,你收了倆好徒弟!”林一冷不丁冒出一句,让真元子哭笑不得。如此年轻的一个车夫,却老气横秋,帮着自己教训起徒弟来了。

    元清眼睛一瞪:“小子,有你说话的份吗?”元风也是面带不忿,冷眼怒视着林一。

    林一坐在车前,既不扬鞭,也不策马,随着车子摇晃着脑袋,轻声道:“我与老道说话呢,你又插什么嘴?”

    真元子面容有些僵硬,露出苦意来。

    “我师父是何等样人,岂是你能攀比的!”元青恼怒道。

    “你师父不就是教了俩徒弟吗?至于如此吗!”林一嘀咕了一句。一路上与这老道斗嘴,他也习惯了,对这俩徒弟,更是不假颜色。

    “你一个车夫,怎知江湖中高人风范,我师父可是江湖中人景仰的所在!”元青提起师父来,神情透着傲气与自豪。

    “那我也有徒弟呢!我便也是高人喽!”这元青与平常江湖中人不同,性情要直率许多,林一虽冷言相向,却有调侃之意。

    元青笑起来,摇头道:“你这小子,满口胡言,从未听说,车夫还有授徒的!”

    林一哼哼一句:“信不信由你!”

    真元子却是捻须笑道:“小子,你有徒弟,老道或许会信。只是,你那徒弟如今年方几何?与老道这俩不成器的徒弟相比,又如何呢?”

    看出自己的徒弟口拙占不了便宜,真元子只好师父出马,调笑起对方来。

    林一白了一眼真元子,说道:“我徒弟今年十一岁了,拿你二十多岁的徒弟与我十一岁的徒弟相比。老道啊,你老不愧有高人风范。不过你也别得意。四五年后,你俩徒弟加一起,也不是我徒弟的对手!”

    听林一说的煞有其事,真元子不由转过身子,说道:“你真有徒弟?”

    林一摇晃着身子,嘴角一撇,说道:“我林一还未说过假话。真话当做假话来听,也只有你老道这样的高人了!”

    一旁的元风正色斥道:“你别对我师父口出不敬,视我师兄弟不在吗?”

    林一眼角斜睨,哼道:“你师父自称老道的,干我何事?我叫林一,也没自称臭小子。被你师徒占了我多少便宜不说,你还叫起撞天屈来了。当我徒弟不在身边,便如此欺我不成?”

    真元子哭笑不得,这林一不说话便罢,开口便不饶人。偏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口舌之利不让他人。

第九十九章 野猪凶猛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

    望西路终被抛在了身后,一座大山,横亘挡在面前。隐约一条山道,盘山而去。霜痕渐重,脚下湿滑,众人心生倦意。

    篝火燃起,七八顶帐篷错落在山脚下。众人围在一起,烤食干粮。林一本来与金科共用一顶帐篷,可他嫌帐篷狭小,便独自一个人钻入车下,身下垫着荃儿的麂皮褥子,倒也自在。

    林一躺在马车下,闭眼佯寐。

    真元子回首看了一眼,摇头暗道,这小子不畏寒冷,也不见其饥饿,年纪轻轻,透着古怪!

    木青儿与几位师兄围坐在篝火旁,说笑不停。其眸光却在四处打量,若有所失。

    过了半响,木青儿才发觉是那可恶的小子不见了。篝火边根本没那小子身影,夜黑风冷,他会躲在何处?

    篝火映照下,四处通明,马车下也一览无余。

    “你在这里做什么?”木青儿见林一正躺在马车下睡觉,甚感诧异,忍不住走了过去。

    山中夜寒风冷,霜气湿重,围坐在篝火旁才稍感温暖,可这马车下,四处透风,这林一竟在此处酣睡?

    林一偏转过身子,从车下露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的说道:“我在睡觉!”

    这臭小子依旧那个死德性,说起话来,不阴不阳,怪声怪气,惹人气恼。木青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不甘心问道:“你……你怎能在此处睡觉呢?你不冷吗?”

    林一偏着脑袋,看了看木青儿一眼,答道:“此处甚好!不冷!”

    “为何不冷呢?你不能在此处,快去帐篷里!”木青儿顿足说道,没来由的一阵心急火起。

    “为何要冷呢?我要睡了,请自便!”林一有些不明白,这木青儿为何一味蛮横!自己已然刻意躲避,可此时此景,还能躲到何处呢?

    “你这人,不识好歹!气煞人也!”木青儿又是一顿足,一阵风似的离去。

    ……

    夜渐渐深了,除却守夜的弟子,余众都钻入了帐篷。

    惨淡的月光下,一片霜华,万籁俱寂。

    偶尔从篝火的明亮处,传来微弱的火焰爆裂声,给这清冷的夜,带来一分暖意。

    ……

    长夜慢慢过去,篝火渐熄;几缕青烟缭绕,天现曙光。

    蜷缩在马车下的林一,周身笼在一层肉眼难辨的光罩之下。

    佯寐的林一还是睡着了,梦境总是让人痴迷,让人神往。梦里,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有高若山丘的海怪,奇异的海岛上,还有稀奇古怪的人……

    十几个灰黑的身影遽然闯入了神识,梦中的林一,睁开了眼睛。

    值夜弟子示警的喊声,惊起了众人。林一也慢慢从车下爬了出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只灰黑色,长逾七尺的野猪,挺着两只尖锐的獠牙,冲向篝火。篝火边两名值夜的弟子,突遇惊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野猪粗壮的身躯,强健的四蹄,令人生畏的獠牙,丑陋的长吻,在奔跑中,裹起一阵腥风。其凶恶的气势,让人不敢樱其锋。

    众人不及上前,眼睁睁看着张狂的野猪在撒野。

    两名弟子手持长剑,面露惊慌,身后便是门内师长,退无可退,一咬牙,双双奋勇迎向了野猪,长剑带着寒光便刺了下去。

    谁知惊变迭起,锋利的长剑将将刺到野猪身上,便被坚硬的毛皮荡开,带起一溜的火星。两人见势不可为,忙躲到了一边。

    见之,众人骇然。

    野猪冲到了篝火边,一口吞下烤焦了的肉脯,这才回转身子,瞪起猩红的小眼睛,怒视着那两名弟子,发出‘哼’了一声,身上如同钢针的鬃毛根根竖起。

    “这伙野猪也只是在早晚才出来觅食。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不来才怪呢!只是惹恼了这些畜生,有些麻烦。”

    真元子不知何时站在林一身边,林一回首看了他一眼,不作言语。

    “这畜生一身的毛皮沾满松脂,坚硬似铁,刀枪不入,且机灵凶猛,发起野性来,难以对付。更别说,这还是一群野猪!”真元子自言自语道。

    真元子话音未落,随着那只发怒的野猪之后,又是一阵起伏的哼哼声四起。十余只野猪已占据了营地周围的丘岗,将众人围在当间,一个个目露凶光。

    “这些猪一点也不痴呆啊!”林一说道。

    真元子摇头说道:“这些不是家猪,是野猪。野猪都是成群的,惹怒了一只,会被群起而攻之。便是猛虎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些畜生!”

    偏僻的山谷中,天龙派的高手,江湖中的人杰,正与一群发怒的野猪,在对峙着。

    “众人围在一起,各自小心!”孟长老大喝了一声。

    诸弟子兵器在手,围作了一圈。林一的马车距篝火较远,与真元子师徒三人,反而站在圈外。

    真元子便是高手,众人想当然的认为,这个白云观的老道自保无虞。至于林一,直接被众人忘记了。

    那头偷嘴的野猪,见到明晃晃的兵器,怒意更甚,往回跑了七八丈,哼哼着,转身蓄势,便蹄下生风,冲着方才躲开的一名弟子,便直撞了过去。

    那名弟子面色苍白,面对刀枪不入的畜生,他手足无措。

    “闪开——!”二师兄季汤一声大喝,已从人群中跃起。他越过那名弟子头顶,手中长剑抛出一片雪光,迎向来势汹汹的野猪。

    二师兄出马,让诸弟子齐声叫好!

    季汤的长剑抖作两朵剑花,直奔野猪的双眼。不愧为二师兄,出招便是寻野猪的弱处而去。

    眼看季汤就要得手,谁知野猪奔势迅猛,头一低,便躲过长剑,长剑刺在野猪背上的鬃毛之上,刺啦作响。

    季汤心知不好,忙收招换式,身形下落之际,只见一双尖锐的獠牙上挑,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他不敢怠慢,腰腹用力,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在一旁,躲过了野猪致命一击。

    二师兄虽未得手,却临危不乱,化险为夷,颇有高手风范,让诸弟子又是连声叫好!

    孟山的面色不好看,在外人面前,一群高手连个畜生也对付不了,脸面也丢尽了。

    “畜生,找死!”叱喝一声,孟山身形鹊起,越过众弟子,一掌便向野猪拍去。

    野猪正磨着牙齿,找寻下一个对手,见孟长老扑了过来,其壮硕的身子一弓,便欲作势。

    孟长老已然到了跟前,单掌避过野猪的獠牙,狠狠拍在这畜生的脖颈处。

    “嗷——!”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嚎声,被孟长老刚猛的掌力,击飞了一丈多远。

    野猪摔落在地,又滚了两圈,竟又四蹄支地,艰难的站了起来。

    野猪的口鼻挂着血迹,已然伤的不轻。

    “好掌力!”真元子赞叹道。这只野猪怕不有三百斤,被一掌击飞了一丈远,可想而知,孟山的那一掌,足以开碑裂石。

    这野猪也够强悍的,一身毛皮刀枪不入,且皮肉也如此厚实,被击中一掌,便是人也即刻毙命了,可其还能站起来。

    孟山一掌击飞了野猪,却见其又站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如同染了血一般,通红、通红的。他也是气恼的直瞪眼,本想一掌毙了这野猪的,谁知还惹得这畜生要借机发疯了。

    “孟叔叔,你快看——!”孟长老随木青儿的呼声望去,心中一凛。丘岗之上,还有十余头野猪,一个个哼哼着,鬃毛竖起,身躯慢慢变得愈加粗大起来,转眼跟个圆球似,不待诸人惊骇,竟从岗上滚了下来。

    一名弟子不及躲闪,正待持剑拦阻,闷哼一声,便被飞坠而下的野猪撞飞了出去。

    圆球落地滚了两圈,鬃毛炸开,又变作一头野性勃发的野猪,挺着长长獠牙,‘嗷嗷’叫着,扑向了众人。

    转眼,一场人畜混战开始了!

    天龙派的高手们,面对一群畜生,显得手忙脚乱。

    长剑最为凌厉的招式便是刺。而这些野猪,机灵,凶猛,刀枪不入,长剑没了用武之地。众人也没孟长老的掌力,只能挥舞长剑,在一头头发了疯的野猪身上,乱刺乱砍,反而令其愈发的似疯欲狂。

    便是季汤与罗融,也拿这些畜生没办法,好在这些弟子轻功不俗,一时杀不了野猪,也没被尖锐的獠牙刺中。

    ……

    眼前混乱的情形令孟山恼怒异常。睡梦方醒,便与这些畜生拼起了命,这是门派长老要做的事情吗?终将那头惹事的野猪给掌毙了!可眼前四处乱窜,斗志旺盛的野猪,让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

    季汤与一头野猪来回周旋,长剑只刺野猪的四蹄。那头浑身浴血的野猪,被罗融冷不防的一剑,深深刺入了耳门,才一头栽倒,发出刺耳的嚎叫,尚四蹄乱蹬,不肯死去。

    二人又是忙着连补几剑,看着眼前不再动弹的野猪,季汤与罗融拎着带血的长剑,没一丝的兴奋,尴尬相视,苦笑摇头。

    ……

    看着眼前的混战,林一也是暗暗摇头。

    人畜的相持只是暂时的,这些发怒的野猪,最终会被一一屠掉。人的心智,可以弥补气力的不足,何况,这还是一伙武功高强、而又深谙杀伐之道的江湖人!

    可这场屠杀的起因,只是篝火旁的一场误会。

    覆灭,将是这群畜生的最终命运!

    或许,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

    ps:再次向支持本书的朋友,道一声谢!本周裸奔第一天,大家的支持很给力,欣慰!(本周每日两更,相隔十二小时)

第一百章 都是‘兽语’惹的祸

    “救我——!”

    金科被这一头野猪追逐着跑了出来。

    那些内门弟子自顾不暇,金科便只能拼命往圈子外奔逃。看到了林一与真元子就在前面不远处,他忙呼救命。

    野猪的獠牙在金科的屁股后面晃悠着,前者奋力跑着,后者追得更欢。

    正儿八经的奔跑,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金科却不过野猪的迅猛,眼看就要被獠牙在屁股上挑出个窟窿,元风与元清抽出背上的长剑便要上前,林一已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面对迎面奔来的金科,林一也不躲闪,伸手轻轻一带,将其扯在身后,他便直面来势汹汹的野猪。

    元风师兄弟也是诧然,不明林一为何以身涉险。

    真元子一直顾忌身份,在袖手旁观,却见林一贸然上前,他神色一怔,想要出手拦阻,已然来不及了。

    林一面对的这头野猪,身躯长有八尺,是这群野猪中最为雄壮的一头。其背脊上如钢针的鬃毛带着煞气,两只獠牙带着寒光,眨眼便冲到了他的面前。

    “滚——!”林一双目一寒,低叱一声。无形的神识凝聚成针,猛地刺向野猪的脑袋。

    疯狂的野猪竟顿时撅起了屁股,猛然收住了四蹄,待来势尽去时,其一对獠牙已触到了林一的衣角。

    ‘蹬蹬’后退了两步,野猪磨着牙齿,喷着腥气,其摇了摇带着长吻的大脑袋,盯着林一愣怔着。

    眼前此人的身上,所带有危险的气息,要强过山熊和猛虎的威胁,令野猪惊栗、恐慌。那种无形的禁锢更令其茫然。

    “还不快滚,等待何时?”林一眸中寒光一凝,又低声轻叱了一句。

    野猪似有灵犀,四蹄又是倒退了两步,鬃毛猛抖动几下,盯着林一的小眼睛,带着惧意,其低哼了两声,一转身子,嗷叫着便直冲山岗而去。

    野猪奔势疾快,转眼便远离了天龙派众人。余下的野猪听到了它的嗷叫声,也不再四处乱窜乱扑,一阵哼哼过后,扭头四散逃去。

    天龙派众人都立在原地,任这些野猪离去,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金科惊魂未定,诺诺的说道:“多谢林师弟救命!”林一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放在心上。

    “小子,别跟我说,这猪是听你的话才散去的!”真元子踱到林一身边,玩味不尽的笑容里,尽是疑问。

    林一双肩一耸,带着无辜的模样,冲着真元子摇头说道:“我不懂兽语,或许,兽却通人意!”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么多高手当前,却不敌你一句话?说什么也不会让老道相信的。快给我说说,你究竟用的什么法子惊退这伙畜生的!”真元子盯着林一,紧逼不放。

    林一翘起了嘴角,他向远处瞥了一眼后,随即平静的说道:“这些野猪何故突然离去,我也不知!”

    真元子哼道:“你这小子古怪,面对发了疯的野猪,竟不闪不避,很是沉着。且那野猪似是明白了你的话,才掉头离去的,此乃老道亲眼所见。还有,你一把将人扯到身后,也非易事。小子!你竟转眼不认账了,欺老道老眼昏花呢?”

    “猪要是能懂我的话便好了!”林一无奈摇头,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开。

    真元子闻言,默默点头,思忖良久,他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喝:“臭小子给我站住——!”

    ……

    天龙派杀了两头野猪,便由弟子上前做起了屠夫,将其开膛破肚,收拾起来。

    野猪肉味道鲜美,割下来放在马车上,留待打牙祭,这也算是惊慌一场的收获。

    林一守着车夫的本分,早已套好了马车。他倚在车旁,等待着启程,却见孟山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木青儿。

    “你是林一?”孟长老迈着大步来至林一前面,冲其上下打量着。

    “在下林一,见过长老!”林一低头行礼。不知孟长老来意如何,还有后面的木青儿那挑衅的眼神,让其多了几分小心。

    “林一,方才野猪离去的蹊跷。青儿却说,是你与野猪说了话,这伙畜生才转了性子逃离的。此事甚为荒谬!你且与我说一说,青儿所言是否属实呢?”孟长老面色阴沉的问道。

    这伙成精的畜生很难缠,不仅伤了自己一个弟子,横冲直撞了之后,又逃了个干净。好在杀了两头野猪,挽回了一些颜面。可木青儿却说,她见到这个车夫对野猪说了两句话,这些畜生才逃掉的。这不荒唐吗!野猪会听一个车夫的话?孟山心中不愉,可对青儿这个侄女的溺爱可是由来已久,便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找这车夫问一问。

    林一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他刚才的远处一瞥,见木青儿正翘首关注着这边,便知要麻烦。真元子老道是对自己关爱有加,已令人头痛不已,如今又多了一个木青儿。只是孟长老的话中,似有迟疑不决之意。

    木青儿在后面晃悠着脑袋,不怀好意的盯着林一,露出得意的神色,

    “禀长老,弟子见同门师兄有难,惊惶之际,不知仗剑上前解救,却口无遮拦,斥骂这些畜生。事后想来,令人羞愧难当。余下之事,不甚了了。林一无状,请长老责罚!”林一躬身说道。

    “这——!”孟长老手捋重髯,心下暗忖,这些野猪让内门弟子都疲于应付,一个车夫如此慌张失措,也属平常,又如何去责罚呢!

    “哼!你说话连马儿也懂的,这些野猪能听懂你的话,又有什么稀奇的?我便见你对那凶顽的野猪说了一句话,那猪儿便乖乖的跑了,你这人最是古怪,还不如实招来!”木青儿跳出来,她指着林一,如同亲手抓了个蟊贼般得意!

    林一神色不变,低首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一无话可说!”

    木青儿娇叱道:“你最是滑头了,不教我如何与马儿说话,如今又是矢口否认,哼!”

    孟山的面色愈发阴沉起来,一名弟子被野猪撞断了两根肋骨,正要妥善安置,手头上的事情忙不完,还要听两个娃娃在此斗嘴,可又不好冲木青儿发火。他揪了把胡须,无奈的摇起头来。

    真元子手托着俩猪肚子走了过来,他对木青儿的愤愤不平视而未见,却冲着孟山微笑点头说道:“此物解百毒,可入药的!”

    孟山也只好抱拳道:“今日荒唐事多,让道长见笑了!”

    真元子摇头笑道:“非也!非也!野猪群居,且有自个的领地,领地之大,不下方圆十余里。我等宿营之处,应是侵入了这伙畜生的地盘了。人畜起了争端,也是事出有因。只是野猪生性机灵,知进知退,老道也是开了眼界!”

    孟山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以后途经之处,少不了与这些畜生打交道的,孟某去看看受创的弟子,先失陪了!”

    “理所当然的,孟长老请便!”真元子笑道。

    “青儿,你自问他便是!”孟山对木青儿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离去。

    木青儿噘着小嘴,她见孟叔叔走远,其神情透着狡黠,回首对林一笑道:“你教我如何与这马儿呀、野猪呀说话,我便放过你,如何?”

    林一也直起了身子,却见真元子在一旁,手托猪肚子不走,摆明要看笑话。他冲其撇了撇嘴,面色发苦对着木青儿说道:“木姑娘,我说的都是实情,你却不信,仍如此相逼,何苦呢?”

    木青儿得意一笑,说道:“那你就教我与畜生说话呀!”

    林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嘻嘻!我就是听不懂啊!”见林一露出了窘态,木青儿内心舒畅!

    林一却是眼皮一翻,哼道:“你也听不懂我的话,那些畜生又如何懂我的话呢?”言罢,他绷着脸,佯作要整理马车,径自走向一边。

    经过真元子身旁时,林一有意无意的抬起的下巴。

    木青儿忽闪着眼睛,这林一的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

    一旁的真元子冲着林一瞪了一眼,却又“嗤——”笑出了声,他随即又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瞅着手中的猪肚子,踱起了方步。

    霎时恍然,木青儿小脸涨得粉红,她手指着林一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零一章 风雪路中人

    天色昏沉,灰蒙蒙的云遮住了日头。渐渐的,有雪花飘落下来。

    此去,走的是上山的路,若是大雪封山阻住了去路就麻烦了。天龙派众人不敢耽搁,冒雪前行。

    山路渐行渐高,山道上的碎石也覆盖了层薄雪,脚下打滑,人车走的费力。前面的人也下马牵着辔头,人畜并肩,小心前行。真元子的俩徒弟也弃车步行,只有老道还坐在车头,面对风雪,浑不在意。

    雪渐渐大了,呜咽的山风不时旋起,夹着雪屑吹打过来。风雪渐迷眼,众人只能衣袖遮掩,低首盯紧脚下的路,不敢疏忽大意。

    远处的大山一片莹白,雪花无休无止,自茫茫的虚无处,肆虐倾泻而下,似要淹没这山路中的一行人马。

    一行人赶路正急,真元子却兴致盎然的赏着雪景,其手捻长须赞叹:“常言道,京城三月也飞雪,呵呵!却不知边疆飞花二月天,更为壮观!如此天地画卷,雄浑的气势荡人心魄啊!”

    老道精神矍铄,摇头晃脑的独自感喟一番后,他有些无味的转过了身子,这臭小子怎么不吱声呢,让老道曲高和寡——

    林一如一尊泥塑般,稳稳坐在车前,其半边身子积满了雪,刀削般的面颊上也扑满了冰霜,头顶上一层霜白,只有随意束起来的长发,随风摆动。

    “你小子黑发顷刻变白首呢!呵呵,如此年少,却沉稳如老者,真应了那句俗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老要张狂,少要稳!”真元子长须飘飘,笑着与林一打趣。只是,后者如冻僵了般,不吱一声。

    “此山名曰‘九盘岭’,乃山道崎岖盘绕难行之意。九盘岭方圆几十里而已,山道盘绕往复却不下百里,没一天的工夫,是出不了这山岭的。而秦城通往安州,此处是必经之路!”此时风雪甚急,让人不堪忍受,真元子却谈性不减,指点江山。

    山路愈来愈难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行,风雪交加之中,不敢稍作停顿。已走了两个多时辰,天地依旧茫茫一片。天龙派一行众人,人困马乏!

    真元子也无了雅兴,面带忧色,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前方。若不一鼓作气冲出九盘岭,众人便会被风雪阻在山中,情景堪忧!

    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嘶,接着便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真元子凝目看去,原来是前面拉车的马失了前蹄,车轮打滑,沉重的马车正向一旁山坡滑去。

    山坡下深不见底,若是马车坠下,必定尸骸无存。金科正乱喊乱叫,连呼救命。几个天龙派弟子忙着拉着马的辔头,用力往坡上拽去,只是马车依然缓慢下滑。山道拥堵,众人插不上手,只能着急得跺脚大喊。

    紧随其后的马车,适时停了下来。

    车上的真元子,瞥了一眼林一,发觉这小子已被风雪裹成了个冰人般,对前方危机也不知看没看见,或是这小子真的冻僵也说不定。

    眼看前面马车就要跌落山谷,真元子双手在马车上轻拍一下,身子已借势腾空而起。

    飞雪中只见一道人影横飞了过去,真元子转眼便落到了正在下滑的马车旁,其猿臂轻舒,双手牢牢抓住车尾,身形一挫,脚下生根,双膀一晃,舌绽惊雷般一声大喊:“起——!”

    马车的坠势一顿,‘轰隆’声中,猛然上窜了几尺,紧接着马嘶凄厉,又是一片轰然叫好声起,马车已回到了山路当间。

    “多谢道长援手,孟某谢过了!”前面传来孟山的大喊声,他应是目睹了这一切,只是道路拥堵,一时也过不来,只能扬声作为答谢。

    真元子缓步走上山坡,长须在风中飞扬,衣袂翩翩。他冲着前方微微点头,洒然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此地不宜久留,还请诸位速速启程!”

    真元子及时出手化解了危机,也不倨傲,其谦谦气度,又引来众人一片叫好声。

    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让大伙绷紧的心弦,稍稍舒缓了些。只是前行的脚步,愈加的急促起来。

    “小子,我当你真冻成了冰坨呢!”真元子轻轻一纵,飘落在林一的身旁。

    林一面颊眉毛皆带着冰霜,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正带着捉摸不定的意味,注视着真元子。

    这老道人还不错,危急关头并不袖手旁观,值得称道。若非真元子及时出手,林一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厌恶金科的为人,见其危难时,林一还是会施加援手的。只是唯恐泄露自己的身份,正自忖度,以何种方式出手才不惹人猜忌之时,真元子的挺身而出,无疑是为他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马车怕不有两千斤呢,师父真乃神力也!”元青不失时机的出声夸赞。

    真元子在天龙派众人面前,狠狠的为白云观长了一回脸面,让元风也颇为自豪的奉承道:“师父乃天下有数的高人,兼古道热肠,行侠义之举。让天龙派弟子们也心生景仰之情呢!”

    俩徒弟的赞誉之词,让老道心里很受用,正欲借此来说教两句,却忽见林一冰冷的面容下,竟生出些许的笑意来,那不知何时翘起的嘴角,让真元子还以为看花了眼睛。

    真元子的老脸,没来由的一热。

    “行啦,别只顾说好听的,徒惹人笑话!”真元子兴味索然,对俩徒弟低声训斥了一句后,又没好气的对林一嚷道:“走啦!快跟上!”

    林一点头,轻吐了一句:“有徒弟真不错!”马车一顿,便被马儿拉着缓缓前行。

    “哼!就知道你小子在笑话老道呢!”真元子不满的摇摇头。

    一路上,这一老一小,也算是一对相熟的人了。

    ……

    一行人顶风冒雪,继续在九盘岭中艰难跋涉着。

    常言道,看山跑死马。

    风声呼啸,飞雪漫天。马不停蹄走了大半天,山还是这山,白茫茫的不见首尾;路,还是这般难行,永无尽头。

    马儿喷出的白雾与人呼出的热气,转瞬又结成新的冰霜,人马如同着了层雪铠,欲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只有马的嘶鸣声,和众人不断挪动的脚步,见证这伙人尚未被风雪吞没。

    不知爬过了几道山岗,也不知穿行了几条山谷,脚下的山路依旧起伏不止,漫无尽头……

    马儿的四蹄不再有力,带着颤抖,‘吭哧’着奋力挣扎。大多数人的双眸也失了神采,与马儿争相喘着粗气,咬牙迈动着疲惫的脚步。

    天色渐渐暗了,雪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前方又是高高的山岗……

    没有人绝望呐喊,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一双双眼睛恨恨盯着前方……

    积雪没膝,每一步,都很艰难……

    人拽着马儿挪动,马儿扯着人前行。

    那令人绝望的山岗,在众人的坚持下,一点点变矮,一点点消失。

    不知何时,天色黑了下来,眼前一片开朗……

    远处,隐约几点灯火。

    那微弱的灯光,是如此明亮……

    ……

    太阳升起,天空碧如水洗,大地一片银白。

    一圈高低不平的土夯墙内,东西两个光秃秃的门洞,连起了一条土街;屋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落水如珠。

    一声犬吠,几缕炊烟,桑西堡子新的一日开始了。

    一条黑犬在雪地上撒着欢,留下一串爪印,又一头窜入路北的一个院子。

    院子大门上,斜挑一杆旗幡——‘桑西客栈’。

    桑西客栈临街的是酒肆,院内几间尚算齐整的砖房,便是客栈的客房了。客栈的院子颇大,里面停放着二三十匹马和两辆大车,依然显得很宽敞。天龙派众人便住在此处。

    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天龙派众人与昨晚掌灯时分,来到了距九盘岭三四里路的桑西堡子。

    一天的马不停蹄,水米不沾,天龙派弟子们,早已疲惫不堪,胡乱吃些热汤下肚,一个个倒在暖和的铺上,酣睡起来。

    孟长老告知大伙,大雪封路难行,这两日是不走了,众人更是放心的大睡不起。直至第二天已过了辰时,客房内还是鼾声一片。

    这些人中,也有早早起来的。

    黑犬摇着尾巴,朝马厩中跑去,围着一个身着灰袍的年轻人,打着圈的跳跃。

    年轻人双眉如刀,目如点星,鼻梁直挺,面色微黄,双颊如玉。其一头黑发随意括扎脑后,嘴角带着笑意,正伸手挑逗着黑犬。

    林一与十余名弟子挤在一间通铺上,凑合了一夜后,天一亮,便独自起床在院子里溜达。不一会的工夫,他便与这条黑犬厮混熟了。

    即便是身在马厩中,这黑犬也不忘寻来与林一亲热一会儿。

    “黑子!这有好吃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酒肆旁的灶房里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其手里拿着一根骨头,冲黑犬直舞动。

    这姑娘养的黑犬叫黑子,名字倒也贴切。见林一在与黑犬戏耍,姑娘白里透红的脸上露出笑容,大方说道:“客官!何不去酒肆中,喝点热汤暖和一下身子呢?”

    黑子已闻声跑了过去,那姑娘蹲下拍拍黑子的脑袋,扔下手中的骨头,又冲林一笑了笑。

    林一含笑点点头,脚下往酒肆走去。

    ……

第一百零二章 桑西客栈

    曹掌柜五十出头的年纪,干瘦的身子裹着厚厚的皮袍子,羊皮帽子下,黑红的面庞上满是皱纹,混浊的眸子露出喜色。他正缩在酒肆的柜台后面,捻着山羊胡子,瞅着手中的账册。

    桑西堡子地处安州最西端,所处偏僻,加上九盘岭和望西路是出了名的难行,往日里途经此处的商旅不多,客栈的生意自然也清淡。不过祖上留下的这点基业,也不能白白丢了,好在街坊邻里隔三差五来捧捧场,山里的樵夫猎户也偶尔来歇歇脚,让曹掌柜的客栈尚能勉力维持。

    昨日一场大雪,让曹掌柜对这几日的生意没了指望。却不料,竟有人顶风冒雪,从九盘岭走了出来。这伙人于昨晚住进了自己客栈,眼下一时半会也走不了。这人吃马嚼的花销,应能让自己挣些银子。

    曹掌柜免不了殷勤伺候,连自己住的房子也让给了几位贵客。只要客人满意了,这银子便是进了腰包了。

    “爹!这伙人大都没起床呢,到了晌午,要多备些酒肉!”门帘一掀,沉闷的嗓音响起,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其胡子拉碴,面色阴霾,皮袍子胡乱裹在身上,他对曹掌柜说完了话,便带着神情颓唐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看着空荡荡的酒肆。

    见是儿子曹安,曹掌柜脸色的喜色没了踪影。他合上账册,缓声说道:“让小兰多多备些馒头,让柱子再炖上两只羊!”

    与儿子说话时,曹掌柜的嗓音低沉而苍老。

    曹安默默点头,缓缓转身离去。望着一瘸一拐的身影,曹掌柜混浊的眸光中露出黯然,心中不由得一声喟叹。儿子早年也是孔武有力的好汉子,任侠仗义,又娶了个好媳妇,街坊邻里的,谁不说他曹兴曹掌柜有福气呢!可一场变故,让那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唉!老天不开眼呐!

    “掌柜的,此处卖些什么好吃的?”门帘晃动一下,林一走了进来,见掌柜的神情怅然,他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

    闻声,曹掌柜忙定了定心神,才看到儿子已走出了房门,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腰里挂着个小酒葫芦,正面带笑容看着自己。这不正是昨晚来的那伙客人吗!他忙赔笑说道:“您看看我这老眼昏花的,贵客临门,竟失了礼数,恕罪!恕罪!您这边请!”

    说着,曹掌柜那黑红的面庞上露出了笑容,他引林一来到靠墙背风的一张桌子前,用袖子拂拭下凳子,请客人落座,才呵呵笑道:“此处荒僻,小店也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客官见谅一二!”

    “掌柜的唤我林一便可!”林一微笑摇头。

    “这如何使得,还是称呼林公子吧!”曹掌柜殷勤笑着,面前这年轻人沉稳不失随和,拙朴中透着淡然,令人心生亲近。

    “我只是个车夫罢了,当不得公子相称的,掌柜还请随意为好!”林一轻声说道。

    难得独自来吃喝一番,被一个老者此般奉承,他着实不习惯,便让曹掌柜快上些酒肉来吃。

    曹掌柜忙点头称是,转身走向门口,其身躯佝偻,背有些驼。不一会儿,一个壮实的少年,手上端着托盘,为林一上了酒菜。

    滚烫的老酒,热气蒸腾的羊肉,让人垂涎欲滴。林一尝了口羊肉,肥美鲜嫩。喝了口酒,滋味悠长带着淡淡的甜涩。他满意的点点头。

    曹掌柜倚在不远处的柜台边,笑眯眯看着林一惬意的模样,说道:“林兄弟,我这酒肉如何?”

    林一又喝了口热汤。一连几日风餐露宿,虽口腹之欲清淡,三五日里不吃不喝也无妨,不过作为一个人来说,吃喝的享受,是无法割舍的。随同天龙派众人东去,也无法安心修炼,倒不如随遇而安,爽快的吃喝一顿。

    “酒味醇厚,还带有一丝的香甜;羊肉鲜美,绵软清香。这酒肉皆不差!”林一夸赞道。

    曹掌柜竭力挺直腰杆,翘起山羊胡子笑道:“我这山野小店,粗陋不堪,也着实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这酒可是加了本地山上的桑葚儿酿制的,入口甘甜,为本地所独有的,别处可喝不到呢!这羊肉也是昨晚宰杀,文火炖了一宿,汤厚而不腻,肉烂却有嚼头。边疆二月的天气寒冷,正是喝桑葚酒,吃羊肉的时候呢!”

    “掌柜说的是呢,只可惜此处偏荒,客人稀少了些!”林一边吃边与曹掌柜说着话。

    曹掌柜叹了一声,背又驼了下去,声音有些凄凉:“原先也不是这般冷清的,只是……唉!不提也罢!”

    曹掌柜转了个身子,缩进了柜台,他冲着林一挤出了笑脸,叹息道:“人活着不易啊!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埋在皱纹的笑容有些僵硬,浑浊的眸光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沧桑与无奈。曹掌柜捻着灰白的山羊胡子,深深的缩在柜台里。

    这曹掌柜嘴上说日子要过下去,可明眼便能瞧出来,他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方才门前那跛行的,是掌柜的儿子吗!”每个人脚下走的路都不同,没有谁会走得轻松。不过,林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曹掌柜点头道:“正是我儿子曹安,方才的伙计叫柱子,外边那丫头,是我孙女小兰!”

    心中不知林一为何问这些,曹掌柜还是随口说了出来。早两年,还有老伴和那苦命的媳妇在呢!如今,整个客栈也就眼下老少四人了。

    “我儿子那腿,本不是此般模样,唉!”曹掌柜又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像是被刀砍伤了脚筋的缘故!”林一端着酒盏,沉吟了下,才轻声说道。

    方才走进酒肆时,见曹安身躯魁梧,却腿有残疾,神情带着怨愤。他心中好奇,便用神识查看了对方的跛脚。见是脚筋断裂所致,而《百草汇撰》中便有接续筋脉的法子。只是并不是凡俗间所能使用的。若贸然说出来,怕惹人生疑。

    只是曹掌柜面带愁苦之色,林一忍不住又动了恻隐之心。

    曹掌柜闻言,眸光一亮。儿子的脚筋是被人用刀砍断了,可隔着厚厚皮袍,能一眼看出端倪,令人难以置信。

    “林兄弟,莫非您是神医不成?”曹掌柜忙奔出了柜台,他来到林一的桌前,躬下了身子,带着迫切的神情问道。

    “我那儿子的脚筋是被刀砍断了,可天下间,见过有生肌接骨的,听说过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可断肢再生和断了筋脉再续接上的,尚闻所未闻呢!我一家也早对此绝了心思。林兄弟既然能一眼看出我儿的病症所在,不知可有什么方子好使呢!”

    有病乱投医,人之常情。况且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呢!曹掌柜也觉得自己荒唐,可总要尽人事,尽一个老父的所能,以听天命。

    林一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神医。断肢再生的法子我也没见过呢。方才只是随意的猜测,猜中了也是巧合而已。只是,脚筋断裂了再续接上,我倒是有法子可以试试!不过……!”

    林一口气一顿,看着曹掌柜,笑而不语。

    “林兄弟真有法子?呵呵,真是苍天开眼,救我曹某人来了!您放心,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便是,大不了把这客栈盘出去!”曹掌柜只觉得喜从天降,他双眸放光,面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林一沉思了下,打量了一眼曹掌柜,才轻声说道:“在我离开桑西堡之前,我会帮你儿子治好腿疾。银子,我分文不取。除你我之外,不能让他人知晓此事,连同我的那些同伴在内。不然,我权当今日什么都没说过!掌柜的要记住了,若想治你儿子的腿,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话刚说完,林一嘴角翘起,大声对曹掌柜说道:“掌柜的,再给我上壶酒来!”

    曹掌柜心中愕然,没想到,为了医治儿子的腿疾,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来。他见林一突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心念急转之下,不敢多言,忙道:“客官稍待,这就上酒来!”

    曹掌柜话音未落,酒肆门帘掀动,又一个声音响起:“臭小子,竟撇下老道来吃独食!掌柜的,多上两壶酒,再来盆炖羊肉!”

    真元子手捋长须,带着要找麻烦的架势,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道长早啊!”林一端坐着不动,却是翘起了嘴角。

    “呵呵,笑话老道呢?臭小子!倒是闻香识途,早早的吃喝上了,丝毫不念及一路上的交情!这世道,人心不古啊!”真元子愤愤不平,长袂一甩,坐在林一对面。

    林一轻呷一口老酒,扭头打量着酒肆。他默不作声,只是面上淡淡的笑容依旧。

    “老道与你说话呢!扭头作甚?莫非老道说错了?”真元子敲着桌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林一回首面向真元子,放下酒盏,无奈的说道:“小子睡通铺,道长卧上房,高低本不同,上下须有别……”

    “打住,你少给老道卖弄虚文,如此好的天气,正是喝酒吃肉的时候,却弄这粗俗言语污老道耳根清净,令人不痛快!”真元子佯怒,指着柱子送上来的酒肉,又倚老卖老说道:“一会你付账吧!别怪老道不给你悔过的机会啊!”

    真元子说完,一把扯过酒壶,自斟自饮,不亦快哉!

    林一眼睛一翻,不再言语。这老道仙风道骨模样,骗吃骗喝起来,也不让他人。

第一百零三章 安西马匪

    渐渐有三两个天龙派弟子走进来,冷清的酒肆内,热闹了许多。

    曹掌柜吆喝着小兰与柱子,忙得不亦乐乎!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久违了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孟山带着木青儿与季汤等人进了酒肆,见真元子与一个养马弟子一桌吃酒,众人神情各异。

    “哈哈!道长说要去四处闲逛,原来是撇下孟某,独自到此处吃酒呢!来来!你我共饮几碗!”孟长老占据一张桌子,对真元子大声笑道。

    真元子展眉一笑,起身洒然笑道:“固所愿也!值此闲暇之机,当与孟长老痛饮一番!呵呵!”

    转身离去之时,恰见林一偷偷撇嘴,真元子暗道,这小子又取笑自己呢!他眼珠一转,忙作好整以暇状,举起手中酒盏,冲其正色道:“林小友,老道自罚一杯,以作失陪之礼了!”

    真元子仰首喝完盏中酒,酒盏亮底,又得意使个眼色。臭小子,我让你笑话我!

    见真元子移步,孟长老与手下弟子起身相迎。只是各自心中暗忖,这德高望重的真元子道长,为何要对一个养马弟子言语彬彬,礼遇有加?!

    林一独自坐着,面无表情,对真元子的离去丝毫不作理会。

    众人眼中的林一,更显年幼不识好歹。反观真元子,则年长敦厚,心胸豁达,彰显高人风范!

    突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正由远至近而来,震的酒肆土坯墙上的陈年老灰簌簌直落,愈来愈响的蹄声,转瞬到了酒肆门前。

    “希聿聿”马嘶声大作,嚣张的喝骂声响起……

    酒肆有两个门,北边脚门冲院内,南边大门冲着外面的街道。

    天龙派众人都抬头看向临街的大门。在如此偏荒之处,来者会是谁呢?

    ……

    曹掌柜倚在柜台边,已面如土色,大祸临头的模样。

    林一收回目光,低头把玩手中酒盏,皱起了眉头。

    ……

    门帘呼啦一声被掀起,裹起一阵寒风。

    “曹老头,快上酒上肉……”一个身材强壮的中年汉子,大步冲入了酒肆,他手挥马鞭,大声喝道。

    这汉子身着翻毛羊皮大氅,腰下斜插一柄马刀,脚上的鹿皮靴子上,还插着把短刃。其黄脸膛上,络腮的短髯透着邪气,狮眉虎睛中,尽是乖戾与嚣张之意。

    此人冲着着曹掌柜咋呼了一通后,却忽见酒肆内已坐了几桌人,这汉子目光凶恶,骂骂咧咧道:“娘的,曹老头生意不错呢——!”

    紧接着,门帘掀动不止,呼拉又窜入了二十多人,身上的打扮与那汉子相仿,一个个叫嚣不停。

    “掌柜的,快些上酒肉来,不然拆了你这鸟店……!”

    “来啦!来啦!”曹掌柜的背更驼了,忙着从柜台中跑出来。他陪着小心,强挤出笑脸,俯首作揖。

    领头的汉子眼光老道,见天龙派众人虽来历不明,却个个气势沉稳,不似平常人等,他稍作收敛,一把拎着曹掌柜脖颈,走至一张桌子前坐下,才将两脚离地的老掌柜放下。

    曹掌柜骇得双脚直发软,哪里还能站得住,又被这汉子给伸手拎了起来,桀桀笑道:“我说曹老头,别怕嘛!我沙老四吃酒又不欠账。好生伺候着,爷爷有银子!”

    这叫作沙老四的汉子,随手甩出块银子,估摸着四五两重,‘咕噜噜’掉落在曹掌柜脚下。

    沙老四得意笑道:“曹老头,别傻杵着了,快收了银子,上些酒肉来。”

    那些汉子一个个也找了位子坐下,拍着桌子大喊大叫。

    曹掌柜弯腰拾起银子,面色发苦,他双手又将银子举起,哀求道:“沙爷您老高抬贵手,这银子小的怎敢拿呢,还请收回!”

    “啪——”

    沙老四一拍桌子,就欲发火,眼珠一转,四下扫视一圈后,却又突然换了笑脸说道:“曹老头,大半年的没来了,你便不识得我沙老四是何等样人,竟会来你这小店吃白食?你这是诚心在众人面前坏我名头?”

    说着,沙老四的声音就变得阴冷起来,其一双虎睛泛着凶光,捉摸不定的打量着抖若筛糠的曹掌柜。

    曹掌柜面上皱纹深埋,捧着的银子便如一块火炭。他心中暗骂,你沙老四也有不吃白食的时候?丧尽天良的事你都做尽了,还要什么名声吗?

    “快不快去!”沙老四又是一声冷喝。曹掌柜吓得一哆嗦,忙应声不迭,面带痛苦的将银子揣起来,慢慢转身离去。其胆小受气的模样,惹得沙老四的随众,又是一阵大笑。

    木青儿与徐师姐坐在一处,旁边的是季汤与洛融,孟山与真元子各执一方,六人围坐了一张桌子。

    孟山与真元子神色轻松,推杯换盏,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视若未见。木青儿与季汤和罗融则面色阴沉,隐有怒气,惟有徐师姐蹙眉微叹!

    “哼!也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如此嚣张,惹人气恼!”木青儿恨恨放下手中竹箸,嘀咕了一句。

    孟山摇头不语。真元子呵呵轻笑,他伸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两字。四位年轻人见了,神情恍然,原来如此。对四人心事了然,无奈之下,孟山只好轻声说道:“静观其变,不是冲我等而来,由他便是!”

    “此乃老成谋事之言!贫道敬孟长老!”真元子颔首举杯。

    “前行步步荆棘,不得不如此!”孟长老沉声说道。

    “惹得雷霆一击,何物不成齑粉?”真元子轻声回了一句,言中之意隐晦不明,令木青儿心中不解,撅起了嘴巴。孟长老却是露出了笑容,举杯邀老道共饮。

    几人说话声音甚轻,没有旁人在意,却被林一听的清楚。他不由暗叹,这老道真会说话!

    多了些不速之客,酒肆内变得嘈杂了许多,再没了原先的清静。林一索性起身,朝柜台走去,他对惶惶状的曹掌柜说道:“掌柜的,结账吧!”

    “啊!是……!那个客官呀,您等吃喝,乃是最后一总儿结账的!”曹掌柜结结巴巴说道。

    林一点点头,便向外走去。身后传来真元子的声音:“便宜这小子了——!”

    门帘一掀,一个姑娘手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姑娘身着花布棉袍,外套皮坎肩,白里透红的脸蛋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带着笑意,正是曹掌柜的孙女小兰。

    林一侧了下身子,为其让开路来。小兰赧然一笑,便往里走去。

    一阵胡哨声起,伴着留口水的声音,让小兰脚步匆忙,只想快快放下酒食,好早早的逃开。

    “这姑娘生得俊俏,呵呵!快过来让爷瞧瞧!”沙老四带着两个手下守着一张桌子,他满脸的淫笑,冲着小兰招着手。

    小兰满面羞红,急急放下木盘就欲离去,内心却是后悔不迭。适才,只当是柱子忙不过来,她才要过来帮忙,谁成想是这伙人来了呢!

    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小兰愈发的羞愤难当,忍不住回首叱喝:“你作甚——?”入眼处,正对着垂涎欲滴的丑模样。

    沙老四紧紧捏住了小兰的手腕,不肯丢手。

    “沙爷!沙爷!这是我孙女啊!您老行行好,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曹掌柜忙小跑几步,挡在小兰面前,拼命掰着沙老四的手指,不忘出声哀求着。

    “哈哈!都长这么大了,跟她娘一般的俊俏呢!曹老头,你他娘的真有福气啊!”两个手下阴阳怪气嬉笑着,酒肆内又是一阵哄笑声起。

    小兰奋力挣扎,可沙老四的爪子如铁钳般,根本挣脱不开。她有些绝望哭道:“爷爷,爷爷……”

    曹掌柜无奈之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老泪纵横的哀求道:“沙爷!老头子求您放过我的孙女吧!您毁了孩子她娘,还不够吗?您打断了我儿子的腿,咱也认了。只是孩子还小啊,求你放过她吧!老头子求您了!”

    曹掌柜额头见血,声嘶力竭,让欲**火中烧的沙老四皱起眉头,再也不顾及天龙派众人,积年的嚣张再也忍耐不住,他一脚蹬向曹掌柜,骂道:“他娘的,爷只是想看看这丫头长的咋样,你哭哭啼啼的败兴,给爷滚开——!”

    曹掌柜被一脚蹬得滚了两个跟头,一头扑倒在林一的脚下。

    林一俯身扶起了曹掌柜,这一下看似摔得不轻,好在皮袍厚实,人未伤着。他眯起了双眼,静静打量酒肆中的情形,一时倒不急于离去了。

    “爷爷——!”见曹掌柜被踢翻,小兰凄惨哭喊挣扎,却依旧挣不脱沙老四的爪子。

    眼睁睁看着小兰被人凌辱,木青儿目露怒火,就要拍案而起,却被孟山眼光制止。季汤与罗融面色铁青,却碍于长辈当前不便专行,只能强自忍耐。

    “孟叔叔,为何不能出手?”木青儿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已抽出腰中短剑,欲出手救下可怜的小兰。

    “我等此行并非为行侠仗义而来。何况,救她一时,尔等救得了她一世吗?”孟长老不为所动,冷声说道。

    “哼!如何不能救她一世呢?”木青儿撅着嘴巴,带着不忿说道。季汤与罗融闻言沉思了下,面色稍缓,各自叹息了一声。

    “呵呵!稍安勿躁!”真元子微笑着说了一句,便向后门处看去。木青儿等人心中不明,循其目光所在,只见一道黑影,遽然穿过门帘,直扑沙老四。

第一百零四章 祸端

    “哎呦——!去你娘的!敢咬我!”

    沙老四惨呼一声,猛一摔手腕子,奋起一脚踢出,又是一声惨嚎。

    众人这才看清,从院子里窜出的一条黑犬,在沙老四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小兰得以挣脱,忙转身向后跑去。黑犬被沙老四一脚踢飞,直直摔向了土墙,却被站在一旁的灰袍年轻人手臂轻舒,将其抱在怀中。

    这沙老四方才的一脚没有留力,成心想一脚踢死小黑的。若是再摔到了墙上,这条忠心护主的家犬,必死无疑。

    林一不假思索,随手救下了小黑,他将一丝灵气渡入犬身。小黑的肋骨已然断裂了好几根,五脏六腑错位,可见这沙老四心狠手辣,对一个畜生也不放过。

    灵气转瞬调理了小黑的内腑与断骨,它这条狗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被小兰抱过去时,还不忘冲着沙老四呲牙裂嘴,算是记住了这个仇人。

    曹掌柜惊魂未定,见小兰逃脱魔掌,来不及庆幸,只顾虚张双手,生怕有人再抢走了孙女。

    谁成想,尚不待沙老四一伙发难,惊变又起。

    “你个狗日的,还我孩子她娘命来——!”一声悲恸的吼声响起,门帘卷飞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持剔骨刀,作势欲狂冲了进来,其一瘸一拐,直奔沙老四而去。

    曹掌柜见状,叫苦不迭,儿子哪里是这伙强人的对手,再有不虞发生,真是要了老命了!他慌忙上前,要拦住儿子。

    既知此人乃是曹掌柜儿子曹安,林一又怎能让其前去送死。沙老四这伙人个个带着杀气,难保不一怒之下动手杀人。

    曹安擦肩而过之时,被林一伸手捉住他持刀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任凭其咆哮挣扎,只是不松手。

    曹安在灶房,一时不见了小兰,并未放在心上。却见女儿养的小黑,呜咽着直奔前面而去,又听到女儿的哭喊声,他心知不好,操起剔骨刀,便冲了过来。

    正是仇人当面,曹安怒火烧红了双眼,他嘶吼着:“你个该死的沙老四,抢我婆娘,逼其受辱自尽,打断我双腿,砍断我脚筋,这又来祸害我闺女,此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共戴天……你拦我作甚,我要报仇!我要为兰儿她娘报仇啊!”

    曹安被人攥住手腕,任凭自己疯了般挣扎,对方依然不松手。

    “我拦住你,只是不想你现在就死去。我问你,这段仇恨,你忍了多久了?”

    对方目光澄澈,语气平和,让曹安随口应道:“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既然忍耐了五年,再多忍几日又何妨呢?”对方的话音很轻,却直击曹安心底。

    “多忍几日又何妨……”曹安失去了暴躁,气喘如牛,反复念叨这句话。

    曹掌柜见林一拦住了儿子,心下松了口气,忙冲着沙老四躬身哀求道:“沙爷,你老就别跟小的一家过不去了,这堡子里的人家,也都怕了您了,求您了……!”

    沙老四举着滴血的手腕,冷笑看着曹掌柜一家,其目光阴森,冷笑道:“你放屁!爷爷看上你家女人,是你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儿你家的畜生将爷爷手咬伤了,这事没这般轻巧过去。曹老头,乖乖的将你孙女给我带过来,伺候爷爽快了,说不定能饶你一次呢!”

    “老头不识趣,一把火烧了他娘的……!”

    “当家的,你爽快了,也让兄弟们解解馋啊,这妮子真水嫩……!”

    曹掌柜心如败灰,他张开因愤怒而颤抖的双臂,拦在儿子与小兰面前,声嘶力竭喊道:“你个杀千刀的,我曹兴忍你欺辱,却换不来一家的安生,我那苦命的儿媳妇被你凌辱致死,这个堡子里人家,也被你祸害了个透。安西马匪恶行累累,你沙老四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天不开眼,让你这祸害一直横行下去,今日,便先杀了我这没用的人吧!”

    沙老四一伙,吃喝着酒肉,如同在看一场笑话。他们看不到曹掌柜的悲愤与绝望,也不理会曹安的怒不可遏,惟有那凄苦无助的小兰姑娘,才是桃花含露撩人时,使得这伙人兽性萌动。

    一阵冷风卷动门帘,带起低回的呜咽声,穿过酒肆,和着曹掌柜凄惨而悲愤的哀鸣——

    沙老四的手腕已被布条缠裹起来,他的神色阴鸷的端起酒碗,慢慢喝下,又撕了块肉,大口的咀嚼着。其两个手下已抽出腰中的马刀,带着狞笑走向了曹掌柜。

    林一冷眼四顾,见孟长老与真元子依然端坐不动,木青儿与季汤等人也是一脸踌躇的神色。他不由暗暗摇头,面对这伙强人,曹掌柜一家难逃此难。

    眉头浅锁即展,林一将又要跳起来的曹安拉至身后,便走至曹掌柜身前。他带着讥诮的冷笑,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撇过天龙派众人,尔后,冲着迎面而来的两个汉子抬起了下巴,昂然说道:

    “路见不平有人踩!我林一在此,尔等放马过来吧!”

    “还有我木青儿——!”林一那不屑的神情,令木青儿再也忍耐不住,她短剑出鞘,身形一闪便冲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两道人影,季汤与罗融也是一脸的寒意,不放心的站在小师妹的身旁,冷冷注视着沙老四一行。

    两个马匪一时楞了神,立在原处,回首张望。

    沙老四仗着自己人多,丝毫不惧。他冷哼一声,跳了起来,走至林一几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阴笑道:“几位尊姓大名啊!来自何方呢!莫非没听过我安西沙老四的名头?”

    群匪亦纷纷亮出了兵刃,围了上来。

    季汤上前一步,拦在木青儿身前,豹眼环睁,冷哼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乃九龙山天龙派掌门坐下弟子季汤是也!尔等是何人,季某不想知晓!”

    不愧是天龙派的二师兄,神勇威武,气势慑人,令木青儿暗自叫好。她便欲学着上前报上名号,却被季汤伸手拦阻。

    木青儿只能秀目圆睁,怒视着沙老四等人。暗道,行侠仗义乃正道所为,我木青儿巾帼不让须眉!

    季汤的话让沙老四为之神色一滞。九龙山的天龙派,那可是天下第一门派,威名赫赫。当前的还是掌门弟子,不好招惹啊!不过,这帮子人只是途径此处,终究要离开桑西堡子的,而曹老头一家可走不了。

    沙老四眼珠直转,面上堆出了笑容,忙拱手道:“在下安西沙四,不知是几位高人当前。方才失礼了,见凉!见谅啊!”

    沙老四正自干笑不止,却听屋外传来一声大喝:“不要走了这伙贼人!”

    门帘掀飞,黄家齐手持长剑奔了进来,后面呼啦一下又涌进来十余名弟子,转瞬把沙老四一伙团团围住。

    “二师兄,什么人敢在我天龙派头上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黄家齐晃动着手中的长剑叫嚣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姚子也闪身进来,阴森冷笑道:“二师兄,是哪个杂种不想活了,我亲手剁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呵呵,诸位高门弟子,方才冒犯,得罪了!兄弟们,快陪不是啊!”沙老四忙后退两步,嬉皮笑脸的连连摆手,不忘用眼神示意弟兄们快撤。

    曹掌柜一家早没了主意,孟长老与真元子还在喝着酒,对弟子们的举动不闻不问。

    季汤见眼前这伙不怕死的马匪,油头滑脑般往门口缩去,转首看向孟长老。后者对其方才的率性而为并无见怪之意,头也不抬,轻轻挥了挥手,又与真元子对饮起来。

    只是,无人留意躲在人后的林一,其手指微不可查的轻弹了下,便独自转身离去。

    天龙派众人见二师兄不发话,只能虎视眈眈的盯着沙老四一行离开酒肆。

    临到了门口,沙老四桀桀怪笑:“曹老头今日运气好,愿你岁岁有今朝!诸位高人当前,沙四理当回避——!兄弟们,走啦——!”

    屋外,几声马嘶过后,一阵马蹄声渐去渐远。

    酒肆内众人悻悻收起兵器,围着二师兄与木青儿,探问起详情来。

    木青儿这才想起林一,她扭头看时,只有曹掌柜一家对着众人不停拜谢,哪里还有那小子的身影呢。

    ……

    沙老四一伙,一口气跑了十几里,才放缓了脚步。一汉子问道:“当家的,我等就这般离去不成?”

    “是啊!怕他天龙派作甚,杀回去!”

    “杀回去!杀人,抢钱,抢女人!”

    众马匪叫嚣不停。沙老四冷笑道:“你等这些狗崽子,方才他娘的跑得比我都快,眼下又逞起了光棍!”

    众人讪笑。

    沙老四向远处打量一番,得意的说道:“有人出钱让我等打探天龙派行踪,何乐而不为呢!此等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这银子挣的轻松啊!天暖了,雪融化的也快,今明路冻得硬实些,他们就要离开,爷爷我还要去寻那曹老头的晦气!”

    “当家的怕是惦记着那小娘子了吧!”匪众又是一阵淫*声浪*语。

    沙老四一挥手,狠啐了一口浓痰,笑骂道:“我他娘的这点心思,是瞒不过你这些兔崽子的。到前面山窝子里先凑合两日,到时候,堡子里任大伙痛快便是!”

    一阵放肆的狂笑声中,众马匪奔逐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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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万里行,寂寞看苍穹;
杯酒千秋去,天外无仙踪无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