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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全文阅读

作者:淡墨青衫     清明上河图txt下载     清明上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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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朔风如刀一轮圆月挂在远方的天际。

    一个小小土堆上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着褐色长袍牧人衣饰却是束带冠汉家儿郎打扮。

    他衣袍破烂月色下头上的小巧冠带正闪耀着金光横插在金冠中间的玉簪也散着柔和的光彩。

    只是这头上冠带看起来是很堂皇不过若是仔细看了可以现他头上的金冠原来是金箔纸叠成头里的玉簪竟是蜡烛的烛条。

    一阵阵幽扬绵长的笛声在他身边缠绕如哀似叹如悲似泣良久不绝。

    在金冠男子身边稀稀落落坐着十几个叫花子般的人物均是身着兽皮袍服头上却并没有冠带只是用羊毛勉强将头束住。

    待笛音停息金冠男子悲叹一声已经是热泪盈眶。

    “陛下保重……”

    那十余人都全身趴估于地放声哭泣。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刮过当中的那个“陛下”两眼一翻却是已经晕了过去。

    当真是一曲《梅花落》闻者俱断肠。

    同一时间不同的时空。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行驰在这个大城市的隧道中。车头那显眼的标志乌黑亮的车身无不昭显着车主人沈拓与众不同的身份。

    时正半夜开完会布置完工作坐在车内借着灯光细细阅读手中的报纸这就是沈拓每天最大的乐趣。

    车出隧道沈拓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他皱皱眉伸手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伸手按了一下接通键然后沉声道:“喂?”

    对面的声音很是焦急问他:“方便接电话吗?”

    沈拓瞄了一眼前座的司机见对方纹丝不动便笑道:“神神秘秘装神弄鬼!有什么事只管说。”

    对方轻声细语的说道:“省纪委已经上报省委并得到批准决定对你正式立案侦察你要做好随时被双规的准备。”

    沈拓先是浑身一震却又迅震定下来。

    他沉吟片刻知道不必问对方消息是否准确只道:“是不是和她有关?”

    对方苦笑道:“你明知道你老婆家族势力之大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为什么还敢和她反目?”

    对方语气严重沈拓却并不为之所动。只笑道:“有些事做了就不后悔!我为了今天这个位子牺牲的未免太多。今日此时明知是错也不可能再回头。”

    对方咝咝连声显然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回答。略呆片刻便道:“既然这样那你好自为之。”

    沈拓微微一笑将电话挂断。

    他低头思索片刻便向前座的司机笑道:“唐小三他们敢双规我还是掌握了一些东西的。我准备的很充分不打无准备之仗你说他们怎么得到有利的证据来搞我?”

    也不等对方回答又道:“我常教训别人不可轻易相信别人。只是我想不到我提拔你待你如兄弟你全家的工作全是我安排的你妹妹是我资助上的大学。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身边有一个信的过的人!你说你为了什么条件出卖的我?”

    看着对方身体一直抖却并不肯声回答沈拓却也并不逼他。只是把身体往后座一靠苦笑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翌日清晨。

    h市的《都市快报》最先布新闻。在第二版的正中是沈拓的一张证件彩照。照片上沈拓自信而温和的笑着而在照片上方则用显目的黑字标明了沈拓的职位级别和生平简历同时写着几个黑体大字:沈拓同志因车祸不幸身亡。

第一卷 蒙尘北国(1)

    沈拓足足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才慢慢的由昏迷到错愕到愤怒到不知所措到默然接受。

    也不知道是老天搞了什么鬼竟然和他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他由一个共和国的高级官员移魂转世灵魂转移到了一个封建帝王的身上。

    而更倒霉的是这个帝王还可以堪称是历史上最倒霉的帝王。

    宋钦宗赵恒生于11oo死于1156。在位两年不到却在黑龙江畔的苦寒之地受了几十年苦最后被金兵用马蹄踩踏而死葬地不明。

    而眼下赵恒被困于五国城这个在当时金国最荒凉的小城之一。紧靠着黑龙江的城池其实不过是一个大土围子用来关押他父子二人而已。

    一想着自己落入现在的境地沈拓就有一种哭也哭不出来的感觉。

    而有时候用铜镜自照更有着荒唐之极的感觉。这个清秀瘦高下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年青男子竟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孱弱那么的无能虽然身遭不幸却落个万世骂名。

    而现在这个躯体还在灵魂却换成自己沈拓常常抚须苦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一头撞死。

    靖康二年四月金兵破东京城俘虏了宋室二帝并亲王、公主、皇孙、百官、工匠约十万人以八百多辆牛车载运亲贵其余上下人等徒步跋涉一路上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徽宗宠妃曹才人如厕时落单被金兵奸污徽宗无法可想。

    钦宗离京时被迫脱去龙袍戴青笠帽穿黑衣骑青骡受尽侮辱。

    钦宗的皇后朱氏貌美无数金兵金将对她加以调戏她不堪忍受在将要到上京时自缢身亡。

    车过相州遇大雨不少宫女无计可施躲到金人营帐中避雨有很多人被奸污。哭声震天寻死者数百人。

    其余鞭打饥饿侮辱更是家常便饭。

    待到建炎元年时好不容易到得上京金人举行了献俘仪式。宋室二帝换上金国衣裳青衣毡帽袒露前臂在完颜阿骨打的庙前俯而拜。

    然后叩拜金太宗吴乞买。

    好不容易忍受了这些折磨却还是不能在上京安顿。金国贵族将宋室的后妃、公主、宫女瓜分一空将文武百官分插安置却将徽宗与钦宗父子送到了黑龙江畔的五国城内看管。

    这里的日子其实也很简单。每天鸡叫喔喔的时候起床用青盐擦嘴吃饭。然后晃悠到响午吃午饭然后继续晃悠吃了晚饭就可以上床睡觉。女真人是蛮子根本不读诗书更加不可能给这些贵人们准备油灯物什晚间有了急事才会点起松油火把。

    真的是: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

    还得加一条娱乐基本靠手。

    二帝原本的嫔妃早就被瓜分一空那些宫女什么的也被下等的金兵抢了个精光。现在在他们身边服侍的要么是人老珠黄连女真人也不要的老太太们要么就是不男不女的太监。

    沈拓呆了这么些天真的是苦闷非常。原本的赵恒要伤感帝位的落差和缅怀失去的绵衣玉食。沈拓虽然不是帝王之尊原本也是位高权重坐的是进口小车吃的是山珍海味享受着一切现代化的出产。

    就算是沈拓青年时生活的穷困农村也比这五国城在物质享受上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书籍甚至连个女人也没有。打眼看过去除了人妖就是满脸横肉的金兵看守。

    “陛下该回去了?”

    一个谄媚的声音在沈拓耳边响起。沈拓扭头一看正是他的帖身太监内侍赵炎。

    朔风如刀极目看去白山黑水间而一望无际的茂密从林横亘于眼前。而隔的不远就是奔流不息的黑龙江水向着五国城倾泄着无边的寒气。

    沈拓缩缩脖子咧着嘴抽着凉气向赵炎道:“说了不要叫陛下了。金人封我为昏德候嘿嘿昏德昏德倒也恰如其分。”

    宋室二帝被俘虏至金国上京后徽宗被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昏德候。这不过是中原皇帝玩过的把戏一是在心理上羞辱对手让这些原本的天子在内心丢掉自己原本的身份。二来也是昭示他们丧德失国乃是天意耳。

    沈拓来自后世当然知道这一对活宝父子的事迹对他们的这一光荣称号倒也并没有觉得不妥坦然受了。

    赵炎却不知道眼前的主子早换了性子却是忍不住泣道:“陛下怎么能这样说大宋并没有亡国听说康王早就竖起义旗开府建牙称大元帅旗下汇纳了无数义士将来打败金人必定能迎回陛下的。”

    “嘿嘿!”沈拓不由笑出声来。

    他拢拢兽皮衣服使得热气不泄一边跺脚行走一边道:“是啊等着康王来救咱们嘿嘿嘿。”

    赵构为了不迎还二帝保住自己的皇位连大片的国土都能不要还利用秦桧杀害了抗金大将岳飞指望他来打救下辈子吧。

    他在前急走赵炎虽然不解其意却也急忙相随而行在沈拓身后跟随躬身俯腰极是恭谨。

    沈拓不必回头已经知道他是这副模样淡淡道:“赵炎站直了走路。”

    “是。”

    赵炎将腰略直一直不几步却又弯了下去。

    皇帝性情大变没有了盛气凌人也不责罚臣下这几月来剩余不多的侍臣已经有不少人行为骄纵赵炎心中不乐只是坚持着自己的这份操守期望给别人做出榜样。

    沈拓轻轻摇头。

    他从内心同情那些个被阉割了的太监们并不认为全是坏人也试图给所有的人尊严但是不论如何这些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使他们严守君臣大防不肯逾越。

    此时天已向晚乌黑沉重的云层沉甸甸的压在他们头顶。不远处零零散散的金兵四处巡查又是无聊的一天过去。

    这些天来沈拓由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慢慢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如何渡过这一难关也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稍懂文史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一对宝贝父子下场都很凄惨。

    徽宗被虐待至死后先是架在柴火上烤到半焦然后被看守金兵丢在土坑里加上了水说是可以化油点灯。

    钦宗悲痛之下要纵身跳进水坑与父亲一起上路。

    谁知道竟被金兵拦住理由是:你跳了进去熬不成油了。这样搞破坏不行!

    于是将赵恒从鬼门关上一把拉了回来在这之后仍然是对他百般虐待和凌辱待赵恒五十六岁时看守他的金人终于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以马群在他身上奔踏而过一直看着他哀嚎痛苦至死。

    沈拓每次想到这样的场景时便觉得肾上腺素激烈分泌全身紧嘴巴干双手颤抖。不管他前世如何成功政治经验如何丰富所有的政治斗争却总归是建立在温文儒雅文质彬彬杀人不见血的勾心斗角上。而在这个时代什么政治斗争什么政治手腕都没有士兵手中的一杆铁矛来的有用。

    政治手腕是建筑在一定实力上的沈拓从政多年这点浅显的道理自然是懂得的。所以在眼下这个时刻说什么都是虚的更别指望能在金人手中讨得了好。当务之极就是摆脱被金人控制的局面。

    好在现下这个时候二帝刚刚被俘不久金人扶立的伪楚皇帝张邦昌已经倒台伪齐也羽翼未丰。而赵构在南方汇集大兵后派了宗泽夺回东京。而宗泽也是宋室少有的能臣短短时间安插布置了两百万义兵虽有虚张声势甚至不少义兵连武器也没有却也使得黄河以南的抗金局势大好对黄河以北形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这样的局势下金国上层贵族也并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一派人主张以强兵进击而另一派则主张放回赵恒立为傀儡用他的名义来收拾中原人心减轻抵抗的压力。

    如此这般赵佶与赵恒父子到了五国城后还并没有遭受后来所受的凌辱和虐待。

    沈拓每日思之念之就是要抓住这一短暂的大好良机想方设法逃回南方若是指望赵构来迎或是金人放回只怕到最后也还是免不了被马蹄踩死的命运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2)

    沈拓身着青袍头戴毡帽典型的小老百姓装扮就这么悠悠然负手而行渡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五国城内。

    把门的金兵见多了他这样散步也并不奇怪。沈拓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众人将矛一收任他入内。

    这小小城池一共关押了一万多宋人很是拥挤。除了俘虏外还有一猛安的守兵。

    金人军制以猛安谋克为最高的军事长。猛安按宋人翻译实为千夫长谋克则为百夫长。实际上一猛安或一谋克统领的兵马并没有这么严格看守五国城的一猛安实际人数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并不是军中精锐赵氏父子孱弱的一塌糊涂当日安坐京师勤王兵马数十万金兵不过五六万人他们也畏惧不敢战在金人心中派这千多人来看守他们都属浪费。

    进城之后路上的行人除了金兵看守之外都拱手让在路边静静的看着沈拓走过。

    宋时君臣大义已然分明沈拓虽然丧权辱国懦弱无能却仍然是至高无上的君主而城内居民又多半是被俘来的大臣君臣分际更别明显。

    “陛下咱们是回行在还是?”

    一进城内就有几个太监上前迎着恭身哈腰向沈拓请安问好。

    就连金人分配给沈拓住的那个破茅草房也被他们称为行在。

    沈拓微微苦笑摆手道:“暂且不去先去看看父皇。”

    赵佶与赵恒父子被分开关押在五国城的两端。城池虽然不大沈拓却还是要依着当时的礼法规定每天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徒步行走遇到刮风下雪的恶劣天气当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什么时代守什么样的规矩沈拓现在除了一个身份外别无任何基础是以他自然不会加以毁灭。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沈拓在这个时代赖以生存和展的土壤想活的更好更开心就得先适应它。

    听得沈拓的答话那太监咪眼一笑一边弯腰引路一边道:“陛下孝感恪天太上皇一定会很欢喜。”

    沈拓知他原本是专门服侍道君皇帝后来金兵薄城赵佶害怕传位给儿子也将这些心腹太监指派给他其实也是有监视的用意。此时落难这太监仍然重视老主子在人心目中的地位甚是无聊。

    当下也不理他只是自己信步而行。

    五国城内很是荒凉四处都是矮小的土围子和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屋。城内居民又全是俘虏一个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再加上金兵来回巡逻挺胸凸肚骄横不可一世气氛真是压抑之极。

    再加上前几天大雪之后雪化泥泞行人在烂泥般的街道上行走当真是苦不堪言。

    沈拓若不是少年经历贫苦打熬的好精神未必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下来并且信心一日大过一日总想着摆脱困镜。

    他们由西门入城一直往东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东的一处荒地前。

    因为赵佶和赵恒身份特殊金人并没有安排他们与常人同住而是各在城池东西两侧安排了一大片空地建起房屋令二人分别入住。

    近侍和太监也不能同住而是远远的住下方便照顾起居便是。

    沈拓穿过一片辗压的还算齐整的院场到得小屋的柴门前略整衣衫然后朗声道:“儿臣恒给父皇请安。”

    屋内传来一阵老人的咳嗽声半响过后方听赵佶道:“是恒儿进来吧。”

    沈拓依言推门而入因天近傍晚屋内昏黑一片眼睛适应不了一时竟不能视物。却听房内一阵悉索声响赵佶却是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先是微弱跳动几下之后便散出一片昏黄而又明亮的亮光来。

    赵佶已经是满头白的老人虽是精神看起来还好依着史书也还有好些年头才会逝世。刚来北国时的不适应浙浙离去反正除死无大事南方又有赵构保住宗庙看来一时还不会全然亡国赵佶却是很能安慰自己。同时还在幻想着有天赵恒能够返回大宋重新为帝所以对他还寄有厚望。

    沈拓依着规矩在房内地上展衣跪了向着赵佶叩行礼然后方才起身。

    虽然见着赵佶已经多次沈拓每一见他却总是百感交集。就是眼前这个清瘦老人任用奸佞苦害民力。北宋的军事实力毁在他信用的宦官童贯手里北宋的政治制度毁在他信用的奸相蔡京手中除此之外花石纲一事使得天下民力凋敝江南富庶之地竟也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可见当时的朝廷对农民的压迫的残害有多么的严重。

    再有便是在处理金辽关系上不自量力与金一起打击奄奄一息的辽国全然看不出前后拒狼后门入虎的大势。而在金人攻来后又百无一策只知道传位给儿子自已躲在深宫不再管事。

    爱虚荣皇帝的尊号加到几十个字也是由此人开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写的一笔瘦金体好字一笔好画流传后世艺术成就不在任何知名的书法家和画家之下。

    这样的一个人按说是该被唾骂和痛恨的。可是与在书上读史不同当这个老人以自己父亲的身份颤巍巍的与自己说话时沈拓却很难有特别痛恨的感觉。

    有时他也不免自嘲的想人真是感情最复杂最难揣摸的动物了。

    却听赵佶又咳了两声沈拓忙道:“父皇可是着了风寒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当日城破被俘却也有不少宋室御医被一起押来被金人带走不少也还有几位留在此处为皇室和百官看病。

    赵佶摇头道:“不需要只不管是偶感风寒已经命人煎了药服了感觉好了许多。”

    沈拓不安道:“儿臣出城太久竟不能来服侍父皇罪莫大焉。”

    他的话自然是应景之辞虽然对这个老人恨不起来却也不可能与他有父子之情。

    赵佶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思在他心中在他眼前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先封韩国公然后是京兆郡王定王政和五年封为皇太子一直是顺顺当当没有波折。他对此子很是满意而赵恒也对父亲心怀感激在金人侵到东京城下时曾经勒令赵佶出城谈判赵恒虽然胆小懦弱却也不忍心将老父推到风口浪尖没耐何只得自己亲自出城到金兵大营与敌人谈判。这样的行径若不是此人确实孝顺当真是不可想象的。

    却听赵佶道:“恒儿前日让你看的书可读完了?”

    沈拓躬身答道:“是的儿已经读完了。”

    赵佶点头道:“我自来此失帝王身份反而开始爱读史书每日不缀。这李泌原本不知道他是何等人读史之后方知此人是命世良臣对大唐忠心不二。我儿要将他的传记好生看了日后观识大臣也好有个准则。”

    他说完就咳沈拓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又在他背心捶打片刻赵佶的咳嗽方才止歇。

    半响过后赵佶匀过气来方向沈拓道:“我儿要记得亲贤臣远小人。这一条千载之下思之仍有道理。”

    沈拓苦笑现下被金人严加看管而且他也知道赵构绝无可能迎还他父子二人回去偏生这个老人却对将来充满信心沉迷在让赵恒重新执政的幻想当中。

    其实不但是赵佶在宋人心中赵恒亦就是沈拓仍然是大宋最名正言顺的君主由他重新执掌大政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在这样的思想氛围下却也难怪赵构打死也不敢迎接这个兄长回国。

    只是苦笑归苦笑却也不必在赵佶面前顶嘴辩论只得答道:“儿臣记得父皇放心。”

    赵佶叹道:“来此之后读书越来越多方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很多荒唐之处可惜现在追悔莫及。儿重掌国柄后一定要多行善政以为父赎罪。”

    沈拓只得又道:“是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赵佶这才无话又问了几件沈拓生活起居的小事便摆手道:“好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天色眼看要黑透了你早些回去路上也好走些。”

    沈拓原待答应却见灯光影射的墙壁上有几行字却是黑迹未干不由好奇问道:“父皇又写新诗了?”

    赵佶嘿然道:“闲来无事又想想以往的事很是后悔何以解忧?只好没事写上几以算是为来者所鉴吧。”

    沈拓无语可以应答只是踱到那墙壁之前注目细看只见墙上一笔漂亮的瘦金体字笔走龙蛇漂亮之极。沈拓虽然对书法并无研究却也是知道这是难得的上品。

    却见上面写道《在北题壁》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沈拓看完只觉凄凉难禁想及自身遭遇岂不是一样有家难回。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却听赵佶断喝道:“我老了所以才写这种东西以寄哀思。你还青壮不要做这种模样。我父子二人误国误已久矣还要继续误下去吗?”

    “是儿臣知错了。若是有机会回到故国誓要强兵富国以定我大宋万年之基。”

    “好好吾儿此语甚慰朕心!”

    赵佶大悦着实夸奖了沈拓几句。又道:“构儿已经建极称帝不知道几时能与金人达成和约迎我父子二人返国。他非长子称帝亦是不得已之事返国后仍然是你做主的好。”

    沈拓看他神情又是欣悦又是惶恐又有期盼却也不想伤害这老者之心只勉强敷衍道:“九弟天性纯孝友爱兄弟只要南面大局稍定使得金人不敢小觑我大宋必能达成和约到时我父子便能回国了。”

    “好好就盼这一天早点儿到。”

    两人自此无话沈拓又施一礼方才倒退而出。

第一卷 蒙尘北国(3)

    待将那小屋的柴扉一闭沈拓却是禁不住长出口气黯然一叹。赵佶自然不会知道赵构建极称帝后唯一想之念之的就是保住帝位什么恢复故土中兴宋朝的念头是从未有过。赵氏一族却也奇怪祖上明明是武将出身后世儿孙却是一个比一个孱弱自私。赵佶死后多年宋金关系缓和赵构生母韦贤妃被放归国赵恒攀住韦贤妃的车轮让她带话给赵构表示自己归国后只愿为太乙宫主足矣。原本以为赵构会稍有良知迎这位倒霉兄长回去谁料韦妃回国后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赵构为人由此可见。

    拜别赵佶天色已经昏黑一片。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有路灯照亮北地边城也自然没有东京深宫里的黄铜宫灯也没有描金绘画的精致灯笼沈拓带着几个从人借着巡逻金兵手中火把的亮光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行走。

    路远无事沈拓一边照料脚下一边暗自头疼。

    赵佶对未来有幻想他却没有。没有幻想自然就得自己多方设法。指望金人送他回去绝无可能。而以他的历史知识和政治手腕试图影响和改变这种局势却也得需要有相应的政治和实力基础。

    比如伪齐的刘豫也是因占有了黄河两岸的大片区域成为不折不扣的军阀女真人在张邦昌倒台后便立时决定立此人为帝成为金国在中原地区的代理人。

    象沈拓这样手无强兵脚下没有寸土却去拿什么与金国交涉又如何能让那些只看到实力的蛮人重视于他?

    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疼欲裂。虽然他当年也算智计百出却也是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待回到自己住处几个亲王并大臣近待已经围拢上来。

    沈拓稍稍感动不禁笑道:“诸卿在此久候辛苦快些进房吧。”

    他的住处虽然也是茅檐草舍众人依命进房后却仍然觉得暖和不少。

    老臣何粟先叩道:“近日天寒陛下仍然每日出城臣恐陛下体弱着了风寒便不好了还请陛下先行停歇待天气和暖时再出城不迟。”

    赵王赵栩也道:“陛下向来体弱臣弟也是担心。”

    沈拓笑道:“我出城并非是游玩此中自有深意卿等不必再劝。”

    他出城一则是排解忧闷二来也是锻炼身体三来要探视地形。这赵恒生于深宫长于阿保之手年纪不过二十六岁身体却弱的不得了。沈拓刚附身时还以为这个人身患重病行走几步就喘的不行。无奈之下只得借着散步之名每天出城跑步健身十几天下来已经觉得身体大有起色。

    他这么一说别人自然无话。唯有知枢密院事张叔夜躬身道:“陛下虽然自有打算却也需要自重威仪。出城可以不过要多带侍从。想陛下当初在东京蒙尘时金人将陛下关在毡帐里四面透风寒气逼人身边却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如此惨况千年之下仍然是我大宋之耻。现在金人待陛下尚算礼遇陛下却不可自轻唯有自重别人才会更加敬重。”

    张叔夜曾任海州太守以智计俘获山东大盗宋江三十六人被时人称赞。后任南都道总管时东京被围曾率大军勤王却因钦宗父子一心求和竟下旨命他回师他退兵之后孤身入朝被任为知枢密院事只不过是钦宗为安人心的权宜之举。

    赵恒不知此人沈拓却对他很是敬服。北宋文人大臣有骨气有智计唯有此人与李纲等寥寥数人却教沈拓如何不加以重视。

    待他说完沈拓立刻肃容答道:“卿言有理我知道了。”

    张叔夜一叹又道:“金人封陛下为昏德候其实是为了侮辱我大宋臣民现下二帝北狩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必有重回东京之时此时自加谦抑不以朕自称又有何益于国?”

    如此这般指着沈拓鼻子指责沈拓却也不恼只又笑道:“好朕知道了。”

    其实他到不是如张叔夜所说只是觉得以朕自称很是滑稽有些不习惯罢了。

    其余诸人无话只是又请安问好劝慰沈拓几句。

    赵恒当至五国城时因自己住处四周的房舍成井字型曾自嘲从此坐井观天。并有自杀的念头所以这些诸王大臣每日前来探视唯恐他一时想不开自尽。

    待众人辞出沈拓房中却并没有准备油灯先是一片昏黑等月色渐渐上来一片清辉撒落大地沈拓不能入睡不禁披衣而起出门散步。

    天色早黑其实时辰并不算晚按后世的时间来算不过八点来钟。然后古人晚间别无娱乐活动这个当口这小城内大半的人都已经入睡那有妻女的只怕也温存过几回累极而眠。

    唯有一队队的巡街金兵用沉重的皮靴在城内的街道上踩踏而过。砰然之际也似踩在人的心上令人压抑难耐。

    沈拓呆了片刻只觉得千头万绪纷沓而来。如何脱身却仍然没有头绪。无聊之际正要回房睡大头觉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奔踏与人声喧闹。

    他歪头略听片刻便知道是城内的驻军在打马球。

    金人承袭辽风而辽人的典章制度和民风却又承袭唐朝。这打马球的游戏北宋缺马已经渐渐由马上展到地下改成*人用脚来踢。而在北国这种马上对抗的游戏仍然盛行。

    沈拓左右无聊便信步而行往不远处的球场走去。

    在他身后除了自己的亲信御带班直护卫外尚有一队金兵不远不近的跟随看守。论起自由度沈拓其实也算很高除了不能离城太远在城内活动就更加自由了。

    球场距离沈拓住处不远他信步而行过不多时便已来到球场之外。因为城池简陋这个城内的球场也是很小并没有大城市球场建设的那么华丽精致只是一片较大的场地在球场一侧建起了一些简单的土泥看台供人坐在上面观赏球赛。

    沈拓到时正经的比赛早就完结几十个金人球手已经跳下马来躺在场地一边歇息。借着球场四周的火把余光各人早看到沈拓一行到来只是身体疲惫再加上沈拓的身份虽然特殊金人却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是以竟无人理他。

    沈拓呆看一气见众人并不再打却也觉得无趣。只是已经到来却也不便再走只得坐在场中沉思呆。

    其实他今夜此来也并不是完全无缘无故。自上京已经传来消息过几天要在上京城内举行一场大型的马球比赛也不知道那宗斡是怎么想的派了使者前来邀请沈拓与赵佶一起到上京看比赛。

    沈拓已命人回书只道是赵佶年老不堪奔波只有自己愿意接受邀请到上京观看比赛。其实他自己对这种上古的游戏也知道的很少只是害怕得罪宗斡这样的金国上层的实权人物不得已而同意。

    此事赵佶已经知道就好象当初儿子替他出城进金营谈判一般他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劝了沈拓几句小心后便无别话。

    沈拓心中悬了此事竟也对马球比赛有些兴趣方才有今晚此举。

第一卷 蒙尘北国(4)

    他坐了片刻却见一群汉人少年嘻嘻哈哈自不远处跑来当头的少年长的黑壮高大手中拿的却是一个皮球。

    沈拓略扫一眼心中便已明白这伙少年一定是爱玩蹴踘想着晚上这马球场中无人就带着皮球前来想借着月色玩上一会。

    他看的到场中的金兵却也看到。因看到这一群宋人少年脚步迟疑有一个小军官模样的金人站了起来冲着那群少年勾指道:“你们过来!”

    他的汉话虽然音怪异却是清楚明白。那伙少年虽然不愿却也只得慢腾腾走将过来。

    那军官显是打球打的累了半躺在地上对着走近的少年们笑道:“汉蛮子在地上踢来踢去成什么模样。来我们的马正好还没有跑累你们上马在马上打一场给我们看看。”

    此话一出其余金兵一来闲极无聊二来要奉迎上官便也都道:“上马打让我们看看汉蛮子的骑术哈哈。”

    那伙少年显然是以打头拿球的少年为主虽然听懂了金兵之命却一个个呆立不动只看着那少年呆。

    那黑脸少年低头想了一回然后翻着眼皮向众金兵道:“各位军爷小的只会走路不会骑马。”

    说罢向着自己身后的众少年一扭头便待离去。

    他好好说也罢了偏生是这种态度摆明了不将众金兵放在眼里。开头还懒洋洋躺在地上的金兵们不觉大怒一个个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骂道:“想死么不上马就宰了你们!”

    那军官是大怒自身后捡起一根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在那黑脸少年的身上一边抽打一边骂道:“给你脸不要抽不死你?”

    那少年身上被抽的劈啪做响却只是咬着嘴唇并不做声。

    那军官抽的累了丢下皮鞭看那少年满头满脸的血痕却并不叫饶心里也是佩服不禁笑道:“他***倒是根硬骨头南蛮子里算是少见。

    又道:“好了看你小子骨头硬老子倒是欣赏的很。这么着现在听老子吩咐就饶过你这一遭。若是不然就给你一刀看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子硬!”

    那军官虽然有意放这少年一马那少年却仍然挺立不动。沈拓远远看了见不是事便咳了两声步上前去。

    那伙金人却不将他放在心上众人见他近前仍然横七竖八卧倒在地。只有那伙少年却是宋人见沈拓走近借着场中火光看清了他脸众少年急忙跪下行礼。

    见众人跪倒那军官却横了沈拓一眼却只向那少年问道:“怎地还是不成?”

    边说边将手中的佩刀紧上一紧显是那少年再不答应便要一刀斩将过去。

    沈拓若是向他说情不免碰一鼻子灰。这伙金人连宋室嫔妃该杀也杀该奸则奸哪里将二帝放在眼里过。这一伙少年显然是当日随着父母一起被抓到此处纵是亲贵子弟又岂能与皇帝后妃相比?

    只要再稍稍顶撞一句便必定是身两处。

    沈拓心知其理便忙向黑面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哪家的子弟?”

    那黑脸少年也不去理会金人只一叩然后抱拳向沈拓朗声答道:“臣种极叩见官家!”

    沈拓眼前一亮又向前一步拉着他手笑问道:“你是种家子弟罢?”

    种极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少年心性虽然大难当前有着性命之忧却仍然为皇帝知道他是种家子弟而高兴和自傲。

    当下又一叩答道:“臣父种古祖父种师道。”

    沈拓见他举止神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举止动作间虽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与成*人无异他心里极是高兴知道史书上记载不虚西北种家果然是宋朝的良将世家家教极好眼前的这种极虽然少年风骨却已经与成*人无异。

    只是眼前危机迫在眉睫他也顾不上再与种极多说只道:“种家儿郎都是好汉子好将军连一匹马也上不得么?”

    被人如此藐视虽然对方是皇帝种极仍是怒道:“臣自幼习武莫说上得马就是骑马征战也是寻常。”

    “好的很那你便上马骑几圈打上几杆让朕瞧瞧。”

    皇帝有命却与那金人军官不同。种极当下应允立刻走近一匹战马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式轻松骑到马上。

    他显然是这一伙少年的领头人物种极一上马众少年也不待沈拓吩咐只一个个窜将过去乱纷纷跳在马上。

    如此一来众金兵虽仍是不愤诸少年不听使唤却也知道沈拓有意来打圆场对方毕竟是一国之主却也不好使之太过难堪。

    当下各人鼻中冷哼俱道:“看他们骑术如何!”

    沈拓也不打话只又微微一笑在场边重新坐下。他闲时爱读史书心中自然知道种家是北宋有名的军将世家代出良将其实作用还在民间盛传的杨家将之上。种极虽然看起来稚气犹存不过身量高大双手虎口处老茧深厚显然是常拿兵器和骑马控缰所致。能与他厮混在一起的必定也是少年俊杰骑术武功也不会差了。有此一念竟是全不担心诸少年会在这伙金人球手面前出丑。

    却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十余名宋人少年要么是京中禁军世家子弟要么是如种家这样的边将世家宋代军人地位虽低却是不折不扣的职业军人制度与后世不同武将家学严格自幼都要习武读兵书因此场中这些少年都是身手矫健骑术不凡。他们对马球规则俱是不大明白但是俯仰之间操控起来并无滞碍之处战马在他们的控制下来回奔腾迅疾如风众人球杆接来打去竟也是很有章法。

    那伙金兵原是要拿他们取笑因见如此却也是无话可说。半响过后便还由那军官叫道:“成了没的跑坏了咱们的马儿。”

    种极等人正骑的过瘾却也无法只得一个个跳下马来却都是气定神闲并无疲态。

    眼见一众宋人得了脸面连沈拓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很是高兴众金兵心中不乐却也没了兴致再练习下去。

    当下一个个进场牵了自己的战马鱼贯而出。进出时众金兵横眉立目杀气腾腾诸多宋人少年却是不怕神色如常。

    待金人离去当下由种极带头十余少年欢呼雀跃显是开心之极。

    沈拓不由感慨暗道:“几十万宋朝兵将都是怕极了女真人。漫说此时当面对垒就是隔着几十里地一听女真人到了怕也是吓的魂飞魄散。唯有这些少年血气正盛还堪一用。”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当下将手一摆止住众少年欢呼将他们一个个召上前来笑问姓名。

    这一问却果然不出所料这伙少年俱是杨、种、薛、康等大宋禁军与边将的世家子弟。或是在东京城被围时与二帝一起被俘也有在二帝在燕京停留时金人自北方各处押解汇集而来。

    他颔点头向种极等少年道:“你们少年武勇我很喜欢。现下的殿前诸班直凌落星散金人也不许我再重新整顿。所以现在我身边的卫士不过三五忠直之士不足使唤。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愿入殿前班为我效力?”

    能到天子身边做御前班直侍卫是宋朝职业军人最快的升迁办法也是最荣耀的一种。宋军以禁军为绝对主力禁军精锐也多半驻扎京师除了禁军还有殿前亲军司等御林军凡此种种其军官选拔自然是从天子最信任的殿前御带侍卫为。况且军人最大的荣誉就是为国效力而皇帝在此时就是国家的象征能在皇帝身前护卫他的安全自然是军人的骄傲。

    因此种种虽然沈拓现在不过是个空壳皇帝众人心理上的心理定式却并不因此而改变更何况是这些热血少年?

    种极等人全不犹豫立刻跪倒在沈拓身前俱道:“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这些少年不过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此时向沈拓跪拜效忠脸上却全是忠枕毅然之色。仿佛只要沈拓一声令下就是令他们立刻同适才的金兵拼命也是绝不犹豫。

    沈拓心中感慨脸上却是柔和温存上前一一将诸少年扶起笑道:“其实这里有金兵看守看似危险然而又十分安全。要你们到我身边也是多多历练将来成*人之后才是你们真正为国效力的时候。”

    见诸少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沈拓心中暗笑只又道:“过几日我要应宗斡之邀往上京去看马球你们都随我去如何?”

    种极等齐声答道:“臣等愿随陛下左右。”

    沈拓又吩咐道:“好时辰晚了你们虽小却也不要老触犯金人的忌讳早些回去歇息。”

    将众少年支走沈拓自己却并没有急着返回。

    他又缓缓坐下双手搭膝面露沉思之色。

    隐约间他仿佛找到了一些办法又觉得飘忽不定难以确认。究竟该当如何走下一步棋把眼前的窘境盘活却仍是没有头绪。

第一卷 蒙尘北国(5)

    不论如何坐以待毙绝不是沈拓的习惯哪怕是身死刀下也比坐困北国几十年再惨死马下的好。眼前的这伙少年虽然年轻幼稚若是加以利用却又比一群无耻无德无胆的官员有用的多。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而不息。

    这样的强者语言在这个时代已经被文人集团和贵族皇室忘记沈拓在这小小五国城内原本看到的全是颓废惶恐害怕胆怯整个文官集团的那些所谓的武将们一个个精神孱弱萎靡之极。就算是国破家亡却仍然只想着苟且偷生除了对自身处境的报怨和不满外对以往政治、军事上的失误殊无反思和愧悔之意。

    也只有在这些少年汉家儿郎的身上才让沈拓看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数日之后上京球赛在即前来催请的使者也来了几拨沈拓却不比真正的钦宗赵恒一听说金人召见便吓的魂飞魄散他知道此行并无凶险当下点选了一群侍从卫士决定启程前往金国上京。

    他漫不在意赵佶与宋室群臣却是如丧考妣唯恐金人刁难沈拓此一次如肉包子打狗再难返回。

    赵佶自己不便前来送行于是连连令在五国城内的所有宗室、贵戚、大臣俱来送行。如此一来在五国城矮小的土城门前黑压压站了千多人为沈拓送行。

    看到沈拓身边并没有几个正经卫士只有一群十余人的少年簇拥着骑在马上的沈拓众人都是皱眉摇头觉得皇帝太过轻忽自己的安全。

    沈拓知众人所思便笑道:“这一路上全是金人腹地沿北边境也驻有边军防御再加上一谋克的金兵护卫朕身边不拘带几个人都很安全。”

    诸王并群臣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中揣测难安仍是面露惊惶。

    这一群人都是东京城破时被俘亲眼面睹了女真士兵的凶残与强悍一想到皇帝要被人强召至上京身陷在满身骚臭的蛮子群中想来便叫人胆寒。

    他们有的确实是担心沈拓安危也有相当一部份人只是担心沈拓稍有不慎触怒了女真贵族连累众人。再加上沈拓身边就有百多名护卫的金兵个个彪悍凶猛时不时扫视群臣一眼令他们胆战心惊不敢正视。

    沈拓面露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伙宋朝的大臣却与一群绵羊没有差别。其实不到两百年前就算是大唐王朝将要日落西山残病不堪的时候任何一个强镇的节度使都能策马扬鞭宣威于异域蛮族之邦如入无人之境。

    一头狮子带领的羊群和一头绵羊带领的狮群高下强弱立判。

    沈拓长吁口气暗道:“赵匡胤你为一家之利误我中国数百年啊!”

    他现在身份是赵恒心理上却全然不是是以对赵家的开国帝王殊无敬意。是个中国人都知道汉唐之后由宋开始中国开始积弱。檀渊之盟始有中国赐给蛮夷岁币一说靖康之后更有中原王朝称臣称侄以致杀功臣求和的先例种种耻辱千年之下仍让人扼腕长叹。

    以往观史不过是在书上犹自让人痛恨。而书中情形就这样展现在眼前此间滋味真的是令沈拓不知道做何反应的好。

    他不欲多看眼前情形再看护卫在身前的少年班直虽然身量不如成*人气概神情却是豪强自信心中不免欢喜因向种极吩咐道:“种极头前开路咱们这便动身。”

    又转头向群臣道:“朕此去必定无事诸卿且回。”

    说罢也不再理会众人只待前队前行便轻控马缰紧随而去。

    他渐渐去的远了却也听不到群臣议论。赵恒以前文弱怕事更加不能骑马。是以千里北上只能骑驴坐车哪里能如此刻沈拓一般意态雄强骑在雄俊的战马上竟是神态自若。

    各人心中呀异不免议论却也是不得正解待沈拓去的远了便也作鸟兽散。

    五国城滨临黑水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畔距离金国上京会宁府不过五百余里。当时金国初定地方政会仍依旧制以部落的形式统治在燕京各处汉民和契丹人都是以农耕和定居的形式设州立府修茸道路阡陌相间。虽是比宋朝落后一些却也是在格局上相差不多。而在这金国故地却仍是以游牧射猎为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居住简陋道路不修。条件如此艰难带队的金兵谋克也知道南人皇帝文弱加以照顾每天不过日行数十里便可以休息。

    沈拓原本身体健壮奈何寄居的这副躯体太过孱弱这些天来有意加强锻炼在马背上稍一颠簸仍然是疲惫不堪。

    反观自己身前的班直侍卫虽然多半是未成年的少年却一个个龙精虎猛不将这点路程奔波看在眼里宋人如此更别提那些自幼长于马背的女真士兵了。他心中惭愧却反过来催着金人急行那带队的谋克拗不过他便每日加强一二十里等沈拓实在抵受不住方才歇息。

    如此一来却教这些金人心生敬重均想:“原来南人皇帝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日各人一直奔行至晚却是错过宿头极目望去周围并无人家牧场更别提官府接待。那带队的谋克胡沙虎便向沈拓道:“今日无法只得在此扎营野宿委屈皇帝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其实根本不需要向沈拓交待只是这些天来两个相处的近沈拓性格豪爽大方坚毅果决却令胡沙虎很是佩服隐隐然已将沈拓视做朋友一般。女真人虽然残暴却是性直一旦欣赏对方便处处客气礼遇连累着这一小队的女真士兵都对一众宋人客气起来不象别队士兵对寻常宋人非打即骂。

    沈拓手搭凉棚四处远看却只见天苍苍野茫茫不但不见人影牛羊却也见不着半只。目光见处唯有残阳落日如血枯草黄土苍茫。

    因向胡沙虎笑道:“其实是我的过错一意要多跑这二十来里地早知道在适才的部落歇息就是。”

    他知女真人性直最讨厌繁文缛节因此与胡沙虎说话时连“朕”字都省了。

    胡沙虎并不在意跳一马来皱眉喝令让众金兵下马伐木为桩搭建营帐又令人生火烧水准备晚饭。

    一边忙一边向正在揉肩捏腿的沈拓笑道:“皇帝不要同我客套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偏生太多礼数。”

    沈拓也笑道:“礼多人不怪这是咱们南边的话。礼节这东西虽然繁琐不过却是人君所需不然没有上下尊卑那可不得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胡沙虎却感慨道:“也是。当年咱太祖爷攻入中京得了大辽天下立谙班勃极烈时却仍然要与众臣商议大家围成一堆坐在一起上下彼此没有距离想说啥就说啥。”

    他拍拍腿叫道:“嘿那多痛快!可后来太宗皇帝得了燕京抢到了辽国狗皇帝的黄幄伞盖仪仗护卫这一下子就变了规矩咱们见了太宗爷就得叩拜称臣就是宗室的完颜家子弟也是这样。这一下子就好象生份了许多。我看啊什么狗屁礼节除了教人在肚里不服有什么好处!”

    沈拓看他满脸愤然原待不说心中略一思索却踱到胡沙虎身前低声道:“将军说话还需多加小心。”

    见胡沙虎拿眼瞪他又劝道:“我知道将军是豪杰不过世上很多小人又何苦自招麻烦。”

    他先褒后劝却令这蛮夷将军舒服异常。其实这胡沙虎年纪大把又是从龙郧旧当年随完颜阿骨打一同起兵却只做了这小小谋克也是因为太少心机又多嘴多怨所致。他自己知道自己毛病沈拓一语点醒却也知道适才的话多有忌讳之处便也横了在一边旁听的众兵喝骂道:“还不滚去做事在此做甚?”

    这样一来却是承了沈拓一个小小人情胡沙虎直人粗性便道:“皇帝稍待我带几个人去射点野物来让皇帝打打牙祭!”

    沈拓待遇阻拦他却已经上马呼喝着几个亲兵带着弓箭去了。当时女真人吃喝饮用很是粗陋以肥肉片放在粗米上就是上好佳肴沈拓这些天来却也是素的狠了当下看着他去却也罢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6)

    待胡沙虎射猎回来天色已经黑透胡沙虎命人将木块堆的老高燃起篝火火光冲天处各人围坐虽身处荒野却也令人感觉温暖舒适。

    过不多时一众金人将射来的獐、兔、野鸭等物剥制干净抹上盐粒放在火上熏烤一时间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沈拓虽不善饮在胡沙虎等人劝说下却也是接过金真人装酒的皮袋一口饮下。刚喝时只觉得喉咙处一股热气烧将下去一直到胃。初时难以禁受待气息稍稍平和只觉得全身暖阳阳的很是舒服再在口中放上一块烤的焦黄的獐肉再下一口酒当真是无上享受。

    “皇帝滋味如何?”

    胡沙虎大口饮酒手持小刀大块割肉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斜眼看向沈拓。

    沈拓知他一者还是小视南人文弱二来却也是有意试探心中虽然不愤却也故意大咳几声以示不堪忍受。

    如此一来不但胡沙虎纵声大笑其余女真兵将也是笑的打跌。

    这些天来沈拓的坚强果毅颇让众人心中不安难以置信这般一来原本在金人心中的那点疑虑却也消失不见。

    沈拓连连摆手向胡沙虎苦笑道:“这样的东西委实难以消受。”

    胡沙虎擦擦满嘴的油渍傲然道:“这样的烈酒本来就是咱们北国的好汉子才能饮用你们南人啊不成的。”

    沈拓眼见身边侍卫面露不满之色便笑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胡将军咱们南人里也有醉卧沙场壮怀激烈马上征伐的上将军!”

    这词原本就格调高昂沈拓当此酒香扑鼻四野苍茫的北国大地慢慢吟来身边各人虽是武人不通文墨竟也是领悟了其中之意一时间俱是听的呆了。

    半响过后却是种极忍不住向沈拓问道:“官家这是哪位将军的词如此激越人心令人佩服!”

    胡沙虎亦问道:“正是!写词的这厮听起来真有几分味道。不过咱们南下时可没见到什么能打能喝的好将军啊?”

    沈拓微微一滞心道:“这人却还要过二十多年才出生现在上哪儿给你们说去。”

    只得答道:“此是我在东京宫中听人说起到底是谁却也不知。”

    各人面露遗憾之色都道:“能写这样词的绝非常人可惜不能知道姓名。”

    虽然不知词人姓名这词的格调却委实令众人心折沈拓身边带的虽是武臣宋人却又比金人稍通文墨一时间都是折枝为剑一面轻轻拍打眼前黑色的大地一面轻声吟颂辅以烈酒当真是心神俱醉。

    待酒消肉尽各人疲极欲眠却听胡沙虎吩咐道:“都睡罢不必派人值夜了。”

    沈拓心中不安忙劝道:“将军行旅在外还是小心点好。”

    胡沙虎咧嘴笑道:“皇帝放心我这一百来人尽自护卫的你安全。况且这里往北有屯河猛安往东北是蒲与路猛安防地。再往东南是肇州和隆州再往东有临潢路的东北路招讨司下设两猛安的强兵沿边尚有无数堡寨。这些年来大金征讨无往不胜境内无人不服此地又是咱们龙兴之地诸多女真部落无有不服那些渤海部落和你们汉人一般文弱哪里敢生事!皇帝只管安心好生睡上一觉明早还要赶路。”

    他说的虽然有理沈拓却仍觉心中难安。因见女真人都钻入帐篷不久便鼾声大作沈拓便向内侍省押班康承训吩咐道:“派几个人远远散开哨探有什么事不要慌乱回来寻这胡沙虎处置便是。”

    康承训躬身应了便去吩咐属下轮班值夜。

    沈拓也是倦极见自己卫士四散值夜便也安心待钻到帐内虽然是野地宿营却比在那些茅檐草舍更加的令他安心。在五国城内如同犯人沿途的女真部落看他又如何牛羊唯有在此才略觉自由滋味。

    虽然如此心中却隐隐觉得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强烈于是虽然身体疲惫精神却很难完全放松在枯草上辗转反侧难以完入睡。

    这一睡也不知道多久只在夜深时候隐约听到帐外有人急步走动。

    沈拓原本就没有沉睡此时心中一惊头脑却是迅清醒过来急忙披衣起身掀开帐门向外问道:“是谁?”

    只听一人操着浙东口音答道:“官家臣钱松。”

    沈拓松一口气知道这是自己的浙东籍卫士因又问道:“你深更半夜在外跑个什么?”

    却听钱松答道:“臣奉命在外巡哨只觉里许外地面震动恐有骑队是以急忙前来回报。康押班已经带人去看命臣到官家帐前守卫。”

    沈拓一惊急忙出帐却见钱松身后已经站了黑压压一排的黑影沈拓借着月色觉这些人都是这次临时召用的少年侍卫。

    金人并不许沈拓的侍卫使用兵器虽然如此一有警讯所有侍卫却仍是护卫在沈拓身前虽然赤手空拳却仍是队伍严整。

    如此一闹也将金兵惊醒。胡沙虎光赤上身手持铁矛急忙向沈拓帐前而来一边走一边喝道:“要死么半夜不睡到处乱跑。”

    他到也不疑沈拓诸人有什么异样举动在这金国腹地沈拓几人又不懂女真话想这样逃走除非是猪油蒙了心。

    沈拓并不理他只是侧耳倾听待胡沙虎走到身前沈拓面色凝重只道:“将军请听。”

    胡沙虎不知他用意只是将耳一侧不过瞬息过后便是脸色大变。

    他久经沙场经验却比宋人更加丰富一听到不对便立刻趴伏下去以耳帖地去听。

    一见胡沙虎如此原来还睡眼惺松的百多金兵一个个冲入帐内披衣带甲手拿兵器四散去寻自己的战马。

    这一队金兵原也算不上精锐反应却是如此迅捷临敌而不慌乱暗夜中迅整队完毕却教所有的宋人看的心惊不已。

    待胡沙虎爬起身时马蹄声越明显还夹杂着一些人声叫喊。

    胡沙虎撇嘴道:“他娘的隔着几里远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竟是全不紧张只又命人将自己的盔甲送来慢慢穿上待康承训等人返来便又问道:“看清了么?”

    康承训满头大汗叫道:“胡将军怕有两百多骑兵!”

    胡沙虎道:“才这么点人当真无趣。”

    说罢翻身上马令道:“儿郎们随我去杀敌。”

    他这句话以女真话说来沈拓等人虽然不懂却也知道他要去迎击。

    康承训等人大急叫道:“将军敌众我寡还是在此固守的好。”

    胡沙虎大笑道:“咱们女真人一百多要是怕了两百多敌人可也太过丢脸。”

第一卷 蒙尘北国(7)

    当时女真人之勇冠于天下。所谓“女真满万不可敌”。胡沙虎的这种表现却正是女真人这种自信心理的表现在他看来不管来敌是何方神圣以一百多女真战士迎敌总归能一战克敌并不必太过担心。

    沈拓见他如此却也知道无法劝阻便道:“将军此去小心我在此等候将军捷音。”

    胡沙虎得他一语点醒因道:“我带着儿郎杀敌皇帝这里却也要小心。”

    他凝神皱眉半响过后方道:“留十人卫护宋朝皇帝。”

    沈拓忙道:“将军此去迎敌不可分散兵力。我这里只要多加小心不妨事的。”

    胡沙虎展颜笑道:“如此也好我令人留些兵器下来。皇帝身边的卫士武艺高强也能抵抗一阵子。”

    说罢便令几个士兵抛下几支铁矛铜锤然后又用女真话吼叫一阵不外乎是让属下士卒用命拼杀。

    他讲完之后不远处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一众女真士兵狂奔大叫胡沙虎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奔驰迎敌。

    他们绝尘而去一众宋人却是看的满头大汗。如此暗夜敌情不明这伙女真疯子根本不管不顾就这么冲上前去以少敌多。众人大骂疯子之余却也不禁暗想:“怪不得女真人横行天下所向无敌。”

    康承训身为内侍省押班是诸待卫领。眼见沈拓披衣矗立默不作声其余侍卫却正看着女真人的去向呆因怒喝道:“还傻站什么?削木为栅持兵警戒还要我教?”

    各人被他一声怒喝惊醒连同种极等少年在内急忙在附近树林里砍伐粗大树枝又用佩刀削尖然后斜插入土以此做一道简单的防线。

    他们一边忙乱一边却侧耳去听远方声响不过盏茶功夫显然两边就已经是短兵相接。战马的冲撞声战士挥刀的叫喊利刃砍入人体的钝响高冲锋时坠落时的闷响种种声息不断传来令人心惊。一众待卫除了种极等少年外都是经历过战阵却也是虽惊不乱待乱匆匆忙活完看种极等人时除了神情略有紧张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表现不禁令唐承训等年长侍卫暗暗称奇。

    各人听了半响只觉得战线越往自己身处的营地接近种种声响越响亮不禁脸上变色面面相觑。

    胡沙虎虽然以少敌众其实宋人心中也未尝没有女真人马上无敌的想法。谁知今夜来敌竟是悍勇如此竟是将这些女真人渐渐逼了回来。当世之时女真之勇名震摄天下宋人又惧又服连他们都抵挡不住各人却如何能不害怕。

    唐承训见沈拓仍是披衣立于众人身后便急忙上前向他道:“官家还是到营帐内躲躲吧?要不然让钱松带几个人护着官家先到树林里。这夜间天黑敌人未必能搜的到。”

    沈拓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原也有些害怕待看到自己侍卫如此表现便知自己一旦奔逃那便大事休矣。

    当下将眼一瞪喝道:“这么点营地躲到营帐里何用?避到树林里敌人若是放火烧林又当如何?不必多说朕在此地看着你们为朕杀敌!”

    他移魂转世以后待人接物都是和蔼可亲没有一点皇帝架子。众人一者是知道赵恒原本就是如此二来也觉得是变乱之后的常理。不曾想今日沈拓临着这样莫大的危机却表现的如此坚毅。

    当日在东京城内秦凤经略使种师道领数十万大军来援号称西兵百万。而女真兵不过是完颜宗瀚一部十万人左右背倚坚城外有勤王兵马百万赵恒父子畏敌如虎惧不敢战一意求和。朝野上下大臣百姓乃至禁军都是一样的做派谁知今日的沈拓在暗夜之中敌人可能瞬息间将白刃相加之时竟能行此大振人心之举。

    他虽是大声喝斥听在这一群侍卫耳中却不亚于玉旨纶音如此一来便是为皇帝战死亦是心无遗憾死得其所。

    康承训虽是担心却也知道沈拓所言是实当下无法只得手握铁矛站在队列之前低声向钱松等道:“一会万一是女真人败退了来你们几个将官家挟住躲在林中能躲一时是一时。”

    钱松应道:“省得一会见机行事。”

    过不多时却听得蹄声如雷月色下数十名女真人狠狈逃来。见眼前有宋人建筑的简易工事他们却是虽败不乱立刻圈马停住就在尖木栅栏之外形成一个半翼阵形将这简陋的工事护卫在中间。

    在他们身后不远一百多骑兵狼奔虎啸追赶而来待看到火把尖栅却也是一呆奔跑在前的显是这一队骑兵的领当下略一迟疑便将手臂一举身后的诸骑知其意思便乱纷纷止住马步。

    若是女真败兵四散而逃宋人构筑的工事自然不足为这伙骑兵一冲之力。纵是逃入栅内亦可长驱直入。唯有眼前局势最难处置。前有工事近二十名宋人持刀举矛严防于前工事两侧又有金兵护卫若是强冲不下不免陷入包围。

    敌骑眼见如此却也只得散开一百多骑成半圆形状开始慢慢逼近。

    稍近一些却是在火光下看的清楚这伙骑兵都是箭衣短袍头戴尖顶毡帽面目狰狞。有那满头满脸鲜血的尽自狞笑直如吃人生番一般。

    女真人也自凶恶比之这些骑兵的模样却简直是文明礼教之邦了。

    众蛮骑却不管众人如何一边用蛮语喝骂一边慢慢逼近待稍近一些便张弓搭箭略一瞄准便是一箭射将过来。

    胡沙虎被亲兵卫护在后见敌人射箭却是正中下怀当下怒喝道:“还射教他们看看咱们女真人的射术。”

    话音未落却已经是一箭往他胸前急射来胡沙虎大喝一声往后便倒却已经是躲闪不及这一箭势大力沉正中他的胸口。

    不但是金兵便是康承训等人也是“啊也”一声。

    此人若死自然是大势去矣。

    各人楞征片刻过后胡沙虎却已经扳回身形口中啐出一口鲜血骂道:“他***差点射死了老子舌头都咬破了。”

    说罢将胸口的箭矢轻轻一拔却显然是入肉不深拔出之后溢出几滴鲜血便即止住。

    他又自胸甲里面略一摸索却是摸出一个箭头在火光下微微一看便大笑道:“他娘的骨制的算老子运气好!”

    如此这般众金兵士气大振左右搭弓向着敌人回射。他们射术精妙不在这些蛮骑之下而手中弓箭多半还是宋朝匠人制作的黄橖木的神臂弓准头又好力道也足加上是三棱铁制箭头各人一箭射去对方多半就要坠落一人。

    两边僵持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已经被射落二十来人那领左臂也中了一箭眼见不是事只得用蛮语喝骂几声先自调转马头然后一众属下还射而退金兵却也不敢去追。

    沈拓因见强敌已去将手心里沁出来的手汗在衣衫上擦拭一番然后才上前向胡沙虎问道:“将军这伙人是哪个部落如此凶蛮?”

    胡沙虎往着蛮骑退走的地方啐了一口然后方答道:“这些全是黑鞑靼土蛮屡屡犯边这次竟然深入至此差点吃了他们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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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蒙尘北国(8)

    沈拓闻言先是一征然后方才恍然大悟。

    这胡沙虎所言的黑鞑靼其实就是活跃在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在成吉思汗以不世武功统一草原之前整个大草原西到河西走廊北到辽东有着大大小小的游牧数百个部落。蒙古只是后来成吉转汗统一草原后加以各部落的总称几百年后民族融和又有统一的语言和文字才形成一个独立的民族。

    在此之前所有的草原部落只是被统称为黑鞑靼和白鞑靼两部。白鞑靼活跃在与西夏接壤的河套地区相对于黑鞑靼白鞑靼则显的开化和文明一些愿意以交易及和平的方式与异族相处。同时也有不少白鞑靼部落为辽国和西夏效力甘为鹰犬。这样的情形持续多年甚至到成吉思汗兴起统一蒙古诸部时还有不少白鞑靼部落为西夏效力不肯背弃故主。

    除此之外所有的草原部落被统称为黑鞑靼而成吉思汗所属的泰赤乌部便是其中之一。

    在辽朝中前期时黑鞑靼虽然一样的精于骑射武力雄强性格坚毅敢战善战却一直没有辽朝有过实质性的危胁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铁禁严厉。辽国上层深知草原民族的危害向来实行严厉的铁禁政策寸铁不得出边。如此一来使得不少部落缺乏武器、盔甲甚至是箭头都只能用骨制。如此一来战士不管有多英武总不能和武器精良的契丹武士争雄也就少了生事的念头。

    待到辽朝末年朝政败坏走私严重不少商人贪图利益将生铁甚至是武器运至草原如此这般使得所谓的黑鞑靼各部实力大涨犯边破境杀官掠财的事时有生令辽国上下不胜其烦。

    待女真兴起袭灭辽朝战胜强国之余自信心暴棚对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蒙古部落并不放在眼里所谓铁禁自然成了一纸空文。因为如此短短几年间蒙古诸部均是实力强盛开始不侬的侵犯金国边境。

    女真人初时并不将这些更野蛮的鞑靼人放在眼里待现边患不断敌人骑射本领并不在自己之下时却是悔之晚矣。终金国一朝自建立伊始一直到亡国边患和蒙古铁骑始终是当朝者最忌讳害怕之事谁知苍天造化弄人强盛一时的大金国却果然是亡国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沈拓一听之下心中便即明白。却只是向胡沙虎笑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明日将军禀报了上国的宗室元帅申饰边臣严加守备便是。”

    胡沙虎亦是不以为意点头道:“只是晦气折损了不少兄弟。”

    沈拓放眼看去却见原本一百余人的金兵现下至多七十余人一战相接便折损至此蒙古骑士之勇悍可见一斑。

    当下安慰他道:“暗夜之中仓促接仗敌人又人数众多小小挫折算不得什么。”

    胡沙虎只道:“这些蛮子也弄了许多兵器打起来也不要命射术也是精良下次遇着了可要小心。”

    说罢又放声大笑摸着自家胸口向沈拓笑道:“还好他们铁器不多工匠也不多连铁箭头也没几支不然今夜咱们都难逃一死了。”

    沈拓却并不接话只扶额皱眉道:“适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竟是头晕的紧。”

    胡沙虎知他胆小忙道:“皇帝身体弱这样惊动却也是难以承受早些歇息吧。”

    沈拓诺诺连声急忙招手两个少年侍卫上前将他扶了往营帐内歇息去了。

    他可以休息其余金兵及康承训等人却是彻夜未眠小心戒备待月沉星稀远方的天际一缕红光照射在众人脸上时各人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待天色大白队伍起营上路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到了一个寨子寨内并无驻兵只有还有数十名成年的女真男子胡沙虎一声令下这些成年男子便背弓持矛加入为他属下。待到响午时分各人来到一个小城之外又汇合了城内百多名驻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至此之后胡沙虎令全队晚起早歇宁愿少赶点路却也是再也不敢宿营野外。一面小心戒备一边急忙令随军的文书官修书盖上印章将此事禀报上去不提。

    这一队金兵与宋人相处久了多半会说上几句汉话种极等少年心情不多日便与他们厮混的极熟相互间说笑不禁。

    这一日金人却拿赵恒取笑提起他当年在东京时战战兢兢出城与宗斡谈判时的窘状以此为乐。

    种极等却是少年心情虽然被人戳中软肋却仍然抗辩不休。辩的急了却是叫道:“那夜不是咱们官家临危不乱稳住军心你们早被人追杀的干干净净哪里轮到现在来说嘴。”

    话是实话众金兵却是丝毫不信只道:“你们官家能骑马就是奇事还带兵打仗?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种极等涨红了脸还要再争沈拓在前听的真切却是回头微笑止住众少年侍卫与金人的争执。

    待到了晚间歇息时沈拓却将种极叫到自己房中一字一顿的吩咐道:“鞑靼夜袭一事绝对不可再提!”

    种极似有所悟却也不敢多嘴当下应答一声转身退出。

    大金天会六年宋建炎元年原大宋皇帝现大金重昏候赵恒奉金国都元帅完颜宗斡之命由五国城至上京。

    金国上京会宁此时不过是一个边鄙小城虽然为一个庞大帝国的都方圆不过数里也很小有人家上京北面不远就是女真人的龙兴之地胡里改路。上京四周也多半是没有开化的游牧部落人口稀疏不事农耕。是以虽然为金国都王公贵族多居此地论起人口密度商旅规模城市繁化连宋朝内地一个三等州府都是差的老远。

    当日赵恒在至五国城前曾经被押送至此向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宗庙行礼跪拜。而沈拓却是第一次至此他虽然知道此时的金国都荒凉落后待进入其中之后却只觉得这居住着金国皇帝和贵人的都京师比之五国城除了多出一些仿建的宫室建筑外竟也强不到哪去。

    他虽然在宋人心中贵为一国之君在金人眼中原本连条狗也不如。康承训等人上次曾护赵恒前来此处受尽金人折辱此次入城之后金人却派人将沈拓等人接了送到一处大宅院中安顿妥帖众人屁股尚未坐热却又连连差来了原本东京的厨子后宫的宫人甚至送来衣袍、马匹书籍各种生活用品沈拓在响午时分入城金人却连晚间的烤火的炉灶都已生好当真是殷勤关怀无微不至。

    各人心中纳闷沈拓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闷到了晚间沈拓并诸待卫用过晚饭眼看天黑下来金人派来的奴仆乱纷纷点起蜡烛沈拓一边命人烧了水泡脚一边在手中拿了书假看心中暗想:“这宗斡邀我前来看来竟不是看一场马球或是折辱一番这么简单。”

    正自皱眉却听外面守门的小厮跑来叫道:“来客了来客了。”

    沈拓精神一振心道:“来了。是福是祸总要见个分晓。”当下令道:“传请!”

第一卷 蒙尘北国(9)

    其实不待人传外面已经是嘈杂一片数十人在正堂外的小院里挤做一团乒乒乓乓将所把的物事放下。女真话契丹话汉话各种口音吵成一团却教人听的头大。

    正乱的没奈何却听到几个女真人大声斥骂几鞭子抽将下去众人却仍是不能消停乱了半响过后却听到有人在院门前咳了几声却是再也无人敢于做声。

    原本的吵吵嚷嚷立时变做静谧无声。一股绝大的威压感笼罩在各人心头。

    沈拓蹬上鞋袜迎到门前却见几个女真汉子护卫着一个瘦弱老者慢慢走向门前。

    那几个女真人一见沈拓便用女真话大声呼喝。沈拓在五国城久了知道这是让他行礼便将双手一伸揖让而拜。

    正在弯腰却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他抬头一看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虽然满脸皱纹这一笑开来却是双眼炯炯有神神情自信。却听他用汉话说道:“不必如此。”

    看到沈拓盯视自己那老者又是一笑向沈拓道:“不过半年多不见皇帝见了故人也不认识了么?”

    沈拓却哪里知道他是谁当下含糊应道:“现下我只是重昏候皇帝一说担当不起啊。”

    那老者轻轻摇头目视着沈拓双眼道:“旁人不当你是皇帝自己却也是如何孺子当真不堪至此么?”

    他适才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老人模样此时稍一薄怒却是双眼目光如电直刺沈拓内心令他不敢与其对视。

    一直想不到应对之辞只得喃喃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烦忧。往事已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老者道:“我今年六十五岁执掌大权成为部落的领也几十年了。做勃极烈做都元师统领大兵生杀予夺何等痛快!现下年老雄心犹在任何人要夺我权柄除非我将我变做一具尸皇帝年纪轻轻就真的这么意志消沉?”

    沈拓一面揣度着对方的用意一边道:“上国灭我故国俘我父子虽降表递上而降为庶民眼下黄河南北俱为大国所有我父子亦为楚囚纵是不甘又能如何?于其心怀不满不若仰怀圣化安心做大国臣民的好。岂不闻阿斗云:此间乐不思蜀。”

    他这一番话看以回应对方表明自己心中确有不甘却也陈明已意表示认识到了金国实力雄厚甘心为顺民便是。

    还不待对方有回应沈拓又道:“若是能迁至上京居住与诸位朝夕相处那便更好不过了。”

    以赵恒父子在东京城下的表现这番话却也近情在理完全符合赵恒的心中所思。那老者又是放心又是稍觉失望只道:“皇帝既然来了便好生歇息。听人传报你在五国城时身体很弱曾经有好些天不能下床不言不语甚至有自杀之举。人生世间除死无大事你能死都敢去还有什么怕的?哈哈放宽心在此住上几天过几天我教人来接你去看打球。”

    他说罢起身沈拓连忙站起相送却听他又道:“我派人送了些家什古董还有些书籍笔砚你父子二人俱爱这些东西我得了不少放在家里却也无用送些与你们。”

    沈拓急忙拜谢那老者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连连摆手让沈拓不要相送便即扬长而去。

    他刚出门沈拓一口大气尚未出来却见几个身着宋人官服的官员自院中厢房鱼贯而出向着自己纳头就拜。

    沈拓忙道:“诸位不可如此此地是金国上京我只不过是金主册封的重昏候当不得如此大礼。”

    说罢急急闪在一边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他如此这般这几个官员却也并不理会只又在原地叩了几个头便自站起身来。

    其中一人沈拓却是认得他刚移魂时症状似重病在身难以回转金人以为必将不起曾派遣几个宋室大臣前往探视眼前回的便是当日探视者中的一员原本的大宋兵部尚书丁傅。

    曾是君臣自然不必太过客气。沈拓知道要韬光养晦却也知道反常即妖太过谦抑反而让人看出不是来。

    当下袖袍一甩自己先进了房坐定了捧起了茶来喝。

    丁傅几个入内却又向沈拓做了一揖方才分为左右站定。

    沈拓问道:“诸位此来何事?”

    丁傅年近七十已经老朽不堪此时见沈拓手捧大碗如庄稼汉一般的饮茶却是悲不自胜两只小眼眨巴几下竟滴下几滴老泪来。

    沈拓奇道:“先生何事如此?”

    丁傅泣道:“臣等无能让陛下如此受屈。住此陋屋用此器物。”

    沈拓哭笑不得放下茶碗道:“听说金国皇帝也是如此饮茶。况且北地茶叶珍贵我在五国城时想饮茶亦不可得你又何必因这点小事悲伤。”

    说起来这丁傅身为兵部尚书武事不修卫国无术金兵兵临城下时就是此人推荐的东京无赖郭京号称可以用六甲神术召来天兵打败敌人结果天兵没来金兵倒入了城来把这老头全家上下女人和财物抢了个精光只身孤影抓来上京城因其地位崇高却是不曾亏待了他让他在各元帅府奔走效力等于是一个高等幕僚。

    此人如此其余的官员识量见识由此可见沈拓对这些无能无用无心之辈却也当真不曾放在眼里。

    当下只略微安慰几句也知道这丁傅是借着这机会哭哭自身境遇罢了。待他消停下来沈拓便又问道:“此次我来不过是看看打球无甚要事。怎么如此郑重其事却也奇怪。”

    丁傅凑上前来凑在沈拓耳边低声道:“适才斜也都元帅没有和陛下明说?”

    沈拓眼皮一跳这才知道那女真老者是何方神圣。此人貌不惊人却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弟金太宗的叔父金人灭宋的都元帅。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勃极烈。如此地位却也怪不得适才来此时众人如此忌惮害怕。

    他心中大震却只是点头道:“不曾提起什么正事只是问了些生活起居小事。”

    丁傅却仍是满脸神秘又低声道:“其实陛下有大喜事!”

    沈拓只是摇头答道:“我落得如此境遇还能有什么喜事可言?”

    丁傅道:“康王殿下不顾二圣北狩竟自建极称帝。金人上下很是愤怒。再加上此人任用李纲为参知政事宗泽知开封府整军顿武竟要和上国天兵相抗。因为此故金国上下很是愤怒。各人都说既然康王如此行事不若放陛下回去收拾人心整顿官府只要对上国称臣年年纳贡永守南疆可比康王要强的多。”

    他见沈拓呆着脸不语还以为是欢喜的呆了便又道:“金人议论此事久矣只是不能骤然决断。况且支持此事的是斜也、宗斡等人那宗瀚、希盘、宗弼等人却又反对。两边相持不下金国皇帝也不能决定。依臣之见不若陛下上书给金主愿意以子奉父认金主为父世世代代永为藩屏。这样一来此大事必定可成!”

    沈拓心中大怒只想一个窝心脚将这无耻之徒一脚踢死也罢。这些人饱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平日里只拿着官俸苦害害姓这也罢了。在此国家民族相争的大事上竟也是如此下作想的只是一已之利当真是可鄙之极。

    只是心中虽然恨极却也知道断然不可如此行事。只得忍住心中愤恨向他道:“此事重要我还要多想一想今日已晚还请诸位早回。”

    那丁傅原以为沈拓必定一说就动却不料他如此回复当下呆了一呆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么臣等先行告退。”

    他一边倒退行走一边道:“陛下决断迟恐生变啊!”

    其余诸官沈拓也无法全然识得却显然是和丁傅一般见识都相随他叫道:“陛下早断陛下早断!”

    沈拓哭笑不得只是连连摆手令他们快走。

    待这些无耻之徒退尽沈拓却也是不免心生迟疑。若果真是如此待自己回去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时候称不称臣纳不纳贡却又由不得金人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10)

    只是这些念头稍纵即逝。

    若是赵恒本人必定不能抗拒这样的想法和诱惑甚至金人不提他也必定要想方设法回到故国。

    岂不知这样一来金国上层必定不能放心。不但人不得归国看守亦要加严加重。沈拓与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对那段历史很是关注。在他的记忆中金国确实也有放归钦宗的打算可是上层一直争论不定始终没能做出最终决断。终赵恒一生也没能踏足故土一步。

    而赵恒本人却是一直心念故国曾经在一次马球比赛上攀住金国左副元帅宗斡的手泣不成声哭求对方放他归国。结果宗斡大怒将赵恒斥责一番令人严加看守不得放纵。

    如此这般赵是想回便越不得回。而每次请求放归都会使得赵恒脖子上的枷锁更重更紧一些一直到将他勒死为止。

    沈拓想到这里已经冷汗淋漓。这些金人贵族看似内部很有争执颇能利用。其实在灭亡宋朝彻底将所有的汉人归为奴隶这一点上绝无不同意见。在他们中间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只能被这两股强大的势力左右相逼最后死的惨不堪言。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定计。

    斗智斗计沈拓自忖不下于任何人。更何况拥有比人多过千年的智慧若是还不及人就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有了决断却是睡的极香。这些天来成日奔波每天在马背上颠簸赵恒这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沈拓尽自坚持精神倒是坚毅许多可这身体本钱不足每日下马后便觉腰酸腿疼难以支持。

    因这一条沈拓背地里不知道被女真人嘲笑过多少回。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反觉心中轻松。

    无论如何被敌人小瞧总比被人重视来的更好。

    这一觉睡的天翻地覆他刚从马背上下来睡的又不是简陋的营地和小城上的土坑却是雕花木房被褥垫的老高绵软舒适。

    只是这一夜他睡的却是不好连接做了好多个梦。

    他梦到儿子梦到年迈的父母。

    还有那张舒服的大床的和年轻时的妻子。

    睡梦中翻来覆去清晨醒时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听到外间有人走动急切间只得扯过被角将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清清喉咙问道:“外面是谁?”

    “官家醒了?臣是薛强。”

    沈拓哦了一声知道是时辰已晚今日自己要去拜见金国皇帝去的太晚显的不恭谨侍卫们害怕他迟了却又不便将他叫起只得派薛强这个小鬼进来弄些动静让他自己醒来。

    他急忙披衣起身穿上鞋袜那薛强知他起来又急忙备上青盐净水让他梳洗。

    沈拓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看着天色。今天却是北国冬日难得的好天阳光耀眼光线直入室内令人觉得和暖舒适。

    沈拓心中急却是感受不到只一迭声问道:“薛强现在什么时辰了?”

    薛强答道:“官家现下已是辰时三刻。”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沈拓收拾利索却要比沈拓自己手脚要麻的多。沈拓一边急脚往外走却也夸他道:“薛强你手脚很是利索不如净了身吧以后专职侍候。”

    薛强虽是少年却是吓了一跳忙往地上一跪向沈拓道:“回官家臣是武人唯愿边疆报效不愿自残身体。”

    沈拓原是玩笑见他如此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哈哈戏言劲言耳。”

    薛强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这种话哪有拿来戏言的?官家最近令人感觉可亲可近了许多可是并不象个帝王的样子了。”

    沈拓笑问道:“那什么才是帝王的样子?”

    “最少要有威仪要一言九鼎才是。官家现下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这样不好。”薛强连连摇头手中兀自捧着巾栉却是一脸的郑重。

    沈拓一见失笑却也不同这小孩多说。他以今人扮古人这些“古人”又以老旧的眼光来看他种种细节自然有很多不合拍的却也只是无法可想。只能等明间长久让他们跟着沈拓的节拍来走了。

    此时既然是辰时末刻却也快到了金主接见大臣的时候。此时的宋金两国都并没有后世的明朝那么变态天不亮就要召集早朝皇帝辛苦大臣也受罪。偏偏上下别着一股劲以为起个大早就能致国家太平。

    一见沈拓出来康承训等人却已经准备停当。各人都自留了一套御前班直的官服此时各自换上却是精神抖擞威风十足。

    见沈拓诧异诸人都道:“陛下此去是去见那金主咱们不能太也让人小瞧。陛下虽不能穿龙袍咱们却没说不准穿官服。”

    沈拓摇头道:“不可。一你们不可穿成如此模样在上京行走。二随我入宫的三五人足矣。”

    康承训急道:“陛下安危重要不多带人如何得了?”

    沈拓笑道:“身处虎狼之邦带一万人又如何?休要再说你们几个都不如去让种极和薛强他们陪着便是。”

    说罢待几个少年侍卫换过衣服沈拓便这般青衣小帽也不坐车在宅门找到了金国负责看守他的官员带路一行人便这么步行入宫。

    此时的上京城内虽然鄙陋偏狭却是显的活力十足。辽朝已灭天祚帝被俘身死。远自辽东西夏、草原各部都在表面上臣服了金国奉为上邦。这小小上京城内各国和各部族的使臣比比皆是甚至远在西域的色目人蓝眼高鼻也在上京城狭小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而城内金人又多半是从龙郧旧高官贵族虽然貌不起眼一个个却是神态傲然使得这小小城池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和强大。

    这是一个百战无敌的国家才有的自信也是一个正处上升期民族所特有的骄傲气质。这样的情形在当年秦的咸阳汉的长安有过在宣威于天下的大唐长安有过甚至在西夏的中兴府有过唯独在号称天下万国上邦文明之本的大宋开封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文明越深开化越久反倒失了锐气没了铁血。所谓野蛮战胜文明却成了千百年间颠扑不破的真理。金人此时如此百年后的蒙古人却又将他们文明开化了的子孙打的魂不附体其间种种凄惨伤心却比当日宋人还要更悲壮几分了。

    沈拓心中只是嗟叹却也知道当世之时没有人要听他心中所思的这些宏论也看不到千年之后。当世之时金人手中的铁矛才是真理!

    城池狭小他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已经到了皇宫之外却听那带队的官员向沈拓道:“重昏候请在此等候。下官这便入宫看陛下是不是召见。”

    这个金朝官员却是一个汉官只是言语间对沈拓没有半点尊重。

    看他仰着头说话种极等人俱是愤恨沈拓却也不以为意只道:“麻烦贵官。”

    那官员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门处去几个守门金兵上前盘查他掏出身上腰牌便被放入。

    沈拓看着他背影向着种极等人道:“这人说是汉人但是世居北方投靠辽人已久。辽朝没亡他却只是拿自己当辽臣。辽国一亡他又只当自己是金国大臣。至于祖宗是谁早就忘了精光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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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极等却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们原本以为这汉官是宋人是以对皇帝不恭是大不敬怎料沈拓明知对方是辽国汉臣却仍然加以痛骂。

    看着几个少年用不解的眼神看向自己沈拓轻轻摇头。儒家学说的“忠”字一说只是忠于皇帝忠于涉身的王朝却没有人从民族大义从国家整体来阐述这个忠字。结果中国有史数千年来汉奸之多有如过江之鲫。

    辽国汉臣出使宋朝被扣学苏武牧羊数十年不降。如此不顾民族大义的汉奸竟被时人称为忠臣后世人看来荒唐可笑的事在当时竟是社会主流价值。

    他思索再三终向这几个少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你们可都知道?”

    孟子这句话春秋之后就甚少有儒者敢提起君权愈重甚至君为国家。如此一来却教这几个少年如何明白。

    见他们一起摇头沈拓又道:“我大宋百姓同宗同源炎黄血脉。可是大辽中的汉人也是如此。大伙儿都是一个祖宗一个民族。是以大宋也好大辽也好大金也好只有咱们这个大宗族的事是比大宋大辽更加重要至于皇帝那就更不必提。你们记着无论如何咱们汉人要奋图强可不要真的让蛮子踩在脚底!”

    这一番话其实是歪曲了孟子的微言大义不过用来哄这些热血少年却是足够。

    种极等人握紧双手齐向沈拓道:“陛下说的是咱们汉人不是孬种!”

    “好好。你们明白了就好。”沈拓连连摆手让他们小声。

    其实这些话说来风险极大若不是知道少年心情纯真还出不了内奸和叛徒沈拓当真还不敢说。

    沈拓与这几个少年侍卫谈谈说说只见这宫门处不断有人出入。看到沈拓青衣小帽站在宫外不免都瞧上两眼。

    除了金人贵族外其余身着宋辽两国官服的降官也并不在少数。

    有那大宋降官看到故主却也是脸红过耳。但是礼不可废这些儒臣虽然愧疚却也只得一个个上来行礼向沈拓请安问好。

    沈拓不住侧身并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叩拜诸官多半是当年的中央朝官或是虚衔或是差遣的实官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一被俘来北方不降的送往五国城与赵氏父子一起关押。只有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愿意为金人做事的才可以留在金国各处为官做宰。

    沈拓心中鄙薄这些人的为人心中很是瞧他们不起。虽是如此却也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些人不守臣节胆小怕死成事不足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坏起事来却比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因为如此当这些人报名参见的时候沈拓却也是脸上带笑自己虽然侧身却令种极等人将这些大臣一个个扶将起来。

    正乱间却听一个青年官员报名道:“臣秦侩叩见陛下。”

    种极等并不在意照旧上前将这官员扶起。

    沈拓却是浑身大震只觉得后背又痒又麻如同有一只毒蛇在自己后背爬过当真是难受之极。

    这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最被人唾骂的大奸臣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光天化日下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他用心打量只见这秦侩身高颇高大约在一七八左右身材瘦削脸部白皙若不是留着几缕胡须居然也算是一个小白脸。

    只是眼睛飘忽见自己看向他时双眼便立时移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其实若是在一年之前这人还算忠枕有节。秦侩在政和五年得中进士然后历任太学学正、职方员外郎、御史中丞等官也算是仕途顺畅。在东京城破二帝被俘后金人曾经扶立张邦昌为帝秦侩仗义执言坚决反对。金人因他桀骜不驯将他带到北国上京教他吃些苦头。

    此人在未做官时曾为私塾教师自觉苦不堪言做诗道:“若得水田三百亩此番不做猢狲王。”

    连做教师也觉得苦数千里奔波金兵的喝打斥骂北方的恶劣条件教这个原本还有些大义在心里的官员立时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到上京后不久便投靠了金国元帅完颜昌甘为鹰犬自此之后此人一心为金国效力最终也得偿所愿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汉奸。

    他此时心中也觉有愧见沈拓一直盯着他看却也是红头涨脸虽然天气寒冷却仍是如芒刺在背。

    沈拓见他神情知道是自己太过着相。不免遮掩一番向着秦侩笑道:“久不见你竟觉清减许多。”

    秦侩在东京时虽然随朝参拜过沈拓几次却很少与皇帝单独召见。更加谈不上有什么情谊沈拓如此一说他心中却是更加惭愧以为沈拓有意讥刺当下只得诺诺连声抱拳退在一边。

    他如此模样沈拓却也不再同他多说。此人奸恶之极沈拓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加以招惹。当下转转身来不再理会。

    虽是如此眼角余光仍然时不时的瞄上一眼毕竟能亲眼看到这有名的大汉奸也是异数。

    虽然他早已摆脱了幻梦一样的感觉一旦遇到这些历史上的知名人物却仍是觉得恍如梦幻难以相信。

    待那进去禀报金主的官员出来却也不管沈拓身后的诸多宋官只向沈拓道:“陛下宣重昏候进见。”

    沈拓忙答道:“是臣尊陛下令旨。”

    说罢便随着那官员入内。

    他如此对答却教那些宋人官员极是难堪。各人虽然可以投降却仍然视沈拓为君皇帝如此被侮辱却让这些官员如丧考妣比当日北宋亡了国更加伤心难过。

    他们摇头晃脑一个个在眼角努力挤出几滴泪来唯恐后人。

    这些人也知道史笔如钩眼前情形将来估计要被记上一笔。却只是在心里想:“反正我不忘故君没有太过失德。只是顺天应时辅佐新朝应该也不算什么罢?”

    沈拓却不知道这些人的龌龊模样他心里其实也很是紧张。做为修习过社会公关和官场交际的高级官员他心中明白不管你搞多少花头做出多少努力有时候做十件事却不如在领导面前的第一映象来的更加重要。

    为什么甲多做事却不讨好?为什么乙的话领导就是爱听?这里面固然有很多原因但领导看你顺眼了你就什么都好。

    而他沈拓现在的“领导”就在眼前。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太祖在位时按女真人兄终弟及的习惯他被立为谙班勃极烈在灭辽灭宋等诸多战事中也立下赫赫战功太祖逝后他的威望地位自然无人可以挑战顺利即位为帝。女真人虽然还是有原始部落的宗族会议的遗风此人的威权却也足矣如中原皇帝那样一言九鼎了。

    沈拓一边行走一边稳住心神。这金人宫殿很是简陋进了宫门不远饶过几个大殿便是吴乞买日常办公的地方。

    待到了偏殿门外却有几个金兵卫士上前将沈拓身上摸索一遍这才挥手放他入内。

    沈拓甫一进殿只觉两眼昏黑不能视物。正懵懂间却被人用女真话训斥一通他猛然醒悟立时张手掀开衣袍下摆跪将下去。

    口中称道:“臣重昏候赵恒叩见大金皇帝陛下。”

    一边说一边叩。

    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句女真话然后又听人用汉话道:“陛下说免礼赐坐。”

    这也算是殊仪沈拓却也不露声色只侧身坐在拿来的凳子上双手垂于膝上默不作声。

    这点时间却也教他习惯了殿内的光线。

    这小小偏殿不大也就是南人富贵人家的正堂大小。殿内北方面南而坐的自然是金主吴乞买。

    在吴乞买两侧却有数十名女真贵人就这么在殿内水磨砖上席地而坐。

    而沈拓身处的位置却是殿门一侧他只微微看了几眼就知道殿内上下人等却也正在打量他。

    他也并不说话只是在嘴辰间露出一丝微笑双眼并不刻意回避诸人的眼神。若是有人用眼神直接打量时两眼相交沈拓便轻轻点加以回应。

    片刻之后各人看过却都在想:“这宋人皇帝却也是落落大方比那些臣子好的多了。”

    宋人大臣要么死不投降漫骂讥讽都来要么战战兢兢卑躬屈膝沈拓这副模样不卑不亢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帝王风范确实是要比那些臣子高明许多。

第一卷 蒙尘北国(12)

    却听那吴乞买又用女真话说了几句沈拓虽然听不大明白却仍然微微侧耳做倾听状。

    待通事官翻译过来却是问候他起居的寻常话语。

    沈拓心中暗笑这女真人建极几年却比当年的野蛮不通王化要强了许多居然也知道关心俘虏奴隶的饱暖。

    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用极恭谨的话语来应答表示在五国城内一切均好感谢吴乞买的关心。

    一番应答后却听到吴乞买在御座上一通大笑然后又是劈里啪啦一通话出来。

    却听通事官译道:“陛下说皇帝的神情举止果然比刚过来时强的多。记得当时献俘太庙时皇帝脸色青白浑身颤抖简直不能走路。现下看来在五国城果然没有受了大委屈过的还好。又问着皇帝可想念故国?”

    沈拓仍是一脸荣宠不惊模样只略一思索便立刻答道:“回禀陛下臣现下是大金的臣子故国即金国矣。”

    吴乞买又是一通大笑不止是他便是连列席旁听的诸多女真贵族亦是得意而笑。

    却听吴乞买又道:“皇帝这番话不尽不实虽然好听却不是实话让他如实回答。”

    说来也是奇怪废徽宗钦宗父子帝位的人是他一口一个皇帝叫着沈拓的人却也是他。人的思维定势却也奇怪虽然表面上沈拓一口一个臣也有很多金国大臣一口一个重昏候的叫着却仍然有相当一部份人甚至是吴乞买在内仍然当沈拓是宋国的皇帝。

    沈拓心知这一关难过心里却是早有腹案当下全不犹豫立刻答道:“虽然身为金臣然而臣是南人身居北方也确实想念南方的风光景致臣很想饮故乡水。”

    这番话近情在理虽然表明了想念故土却也并没有触怒在场的女真贵人。各人听完通译后却也是一脸释然。

    若沈拓一口咬定丝毫不留恋故土各人不但不信亦会鄙薄其人。

    吴乞买也是微微点头他虽然不会说汉话其实登基为帝后早就知道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故辽的汉化祈契丹官员很多也有很多实打实的儒家汉臣为他宣讲典籍讲解历史虽然还不能与后来汉化的金国皇帝相比却也稍稍明白了汉人文化中的精髓。

    当下只听他道:“皇帝此语令人信服不过既然归化大金也就好生在此安居多余的心思也不必想了。故乡水好饮我北国的水却也清甜甘霖难道就饮不得?哈哈。”

    沈拓站直了身拱手道:“陛下说的是。”

    吴乞买对他又有征服者面对失败者的快感又有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又有对沈拓仪态对答的欣赏。

    用极复杂的眼光盯视了沈拓几眼后终道:“重昏候应答得体朕很欢喜。可命人带回好生看顾大伙儿都不要委屈了他。”

    这话却不是对沈拓说诸多女真人先听明白一个个站起身来一起答道:“是遵旨。”

    沈拓听完通译后却也是躬身而谢。

    这样一来召对也算结束。吴乞买挥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将沈拓带出。

    待沈拓一走吴乞买却也走下御座在地上盘腿而坐沉吟道:“大伙儿看这个人能放回去么?”

    今日却是女真人的御前会议这吴乞买在当年部落时的积习难改虽然是皇帝却并不愿意高高在上的与众人议事宁愿盘腿而坐面对面的与众人交谈。

    在场诸人以斜也地位最高却听他先答道:“依我看这个人脑子很是清楚知道难以敌过大金再加上胆子原本极小放他回去也必定不敢和咱们做对。”

    他是太祖完颜阿骨打和吴乞买的弟弟现任的勃极烈与都元帅地位卓远过旁人他先开口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接话。

    吴乞买皱眉道:“这是议事大伙儿都说。”

    完颜宗瀚道:“当日我领兵攻宋此人确是胆小。放他回去他必定不敢生事。”

    他第一句话就肯定了斜也所说斜也脸上却并不欢喜。他知这个侄子一向与自己意见相左此时开口绝不可能是站出来支持他。

    不出他的所料却听宗瀚又道:“不过此人是正经的宋人皇帝在官民中威望是那康王不能比的。那康王都能拢起那么多兵马如果放这人回去就算他本人胆小怕事又岂能不为别人左右?如果他回去后那宋人民心军心大振更加要和咱们打到底又怎说?所以依我所见绝不可放此人回去。更加不可再立他为帝若是这样后患无穷。”

    完颜昌是宗瀚一党当下接道:“没错。宋人不服咱们狠打就是。当日宗斡非说要立傀儡以宋治宋结果张邦昌成不了事。刘豫又是无能又只会为自己打算除了咱们交给他的地盘寸土不能多得。一旦用兵就被赵构打的大败这样的傀儡要他何用?咱们几万女真兵攻过去凭他什么赵构能挡的住?放这赵恒回去只是多一个麻烦我绝不赞成。”

    宗斡为太祖庶长子当日为灭宋的右副元帅亲自统兵攻入东京俘获二帝功劳比完颜昌大上许多是以此人虽然言反对斜也却将宗斡也饶进来明里暗里却是在指责对方无能。

    宗斡脾气甚是暴烈一听他说便立刻上前扯住他衣领骂道:“当日咱们士卒疲惫打不下去这才要扶立汉人以汉制汉。你当日也没有二话退兵时你跑的最快现下又是这样说法是何用意?”

    又骂道:“你若不赞同扶立刘某当日你是右路军监军有话便说有屁直放。现在借着此事来攻击我真是奸狡小人。”

    他这般做态与他交好的宗磐、宗弼、完颜鹘懒、完颜希尹等人立刻站起向着完颜昌揎臂擦拳也欲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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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蒙尘北国(13)

    吴乞买原本也知道诸子侄之间颇有不合不象当初起兵时那么兄弟齐心这些年来疆土越来越大各人的权势也越来越大互相之间都已经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分帮结派互相争斗竟然已经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脸色阴沉心里也是明白。宗瀚与斜也等人之所以事事针对宗斡一者是宗斡与他们政见不同二来这些人却因为宗斡是太祖长子按女真习惯太祖传位于他而他则必须将帝位还给太祖宗斡身为太祖长子在继承帝位这一条上有着旁人不及的优势。而宗斡现下已经很难说话若是即位为帝宗瀚等人却怕他生杀予夺将反对他的人杀个干净。是以无论如何凡宗斡支持的宗瀚等人就必定反对正是此理。而其余诸人紧随宗斡身后却也是因着他庶长子的身份对宗斡支持也算是一种政治上的投资。

    吴乞买叹一口气却只觉头疼之极。他自然想立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却也知道无论是宗瀚还是宗斡都绝不可能同意。他虽然皇帝这种事却不可能当家作主也是可叹。只可惜宗峻早逝不然凭他太祖嫡长子的身份继位为帝绝无争议。

    他只顾想着心事殿内形势却是一触即诸人都是宗室亲贵女真现下虽是没有封王这些人却都属亲王位份。吵闹起来在殿中旁听的远支宗室和大臣却都是不敢做声。至于殿中卫士看到诸王吵闹更是躲的老远不敢来触这霉头。

    眼见各人就要打在一起吴乞买终忍受不住挥拳喝道:“当着我的面你们都敢动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要领兵厮杀?”

    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他虽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这些人却全是他的兄弟侄儿却并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虽然并不敢当真动手却仍然是吵闹不休。

    斜也眼见不是事只得好生相劝只是他年纪老迈中气不足劝了几句之后自己却是咳嗽连声语不成句。没奈何也只得顿脚去了。

    如此这般这次御前会议却是一点成效没有。除了使得原本就分裂的各派更加仇视外全无成果。

    此时已是年末金人讨论不出结果只得罢了。不管如何现在的统治集团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各人又因当着吴乞买的面差点动手被吴乞买狠训一通于是各自道歉陪礼内里给争更甚歧见更大表面上却是你谦我让和衷共济。

    只苦了沈拓原本斜也等人接他过来原是要重立赵氏因着宗瀚等人极立反对却只得将此事搁浅。而宗斡等人心里哪能当真瞧的起沈拓只是想把他接来当做一个幌子来用此时两边争执不下宗斡等人也是无法只得将沈拓晾在一边不管不顾。

    一直待到天会六年匆匆结束金人朝野上下却仍然没有个决断。待到正月十二时金人遵循辽制于正月时召开马球大会娱乐之余也可以展示贵族与将士的骑术保持尚武之风也使得上下和睦有点与南朝大宋元宵灯会较劲的味道。

    宗斡等虽然暂且利用不上沈拓却也愿意将此人带到球场。一者是拉拢二来也用沈拓来宣示国威。

    堂堂一国君主这么着被困在金人手中在球场上看着金国健儿呼啸奔腾肃杀之气直冲云宵的同时看一下亡国君主的脸色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事实上史有明书宋钦宗在金国境内曾经多次被邀观看这一类的马球比赛而也在这种场合他才有机会接触到金国上层。

    有一次钦宗攀着宗瀚的马头苦苦哀求请对方允其它女真贵族所请放他归宋他愿意收拢人心永远做大金的屏藩。

    而这个时候金人早识破了赵构也和赵恒是一路货色根本无心恢复故土也绝不敢和金国抗衡既然有了赵构这样的无能之辈再放赵恒回去只是徒增变数罢了。如此一来宗瀚便对赵恒严词训斥不允其请。钦宗泪流满面却也是无法打动金国贵族的铁石心肠。

    沈拓心中明白这段史实知道金国虽然有放回钦宗的议论却一直鼠两端。不论如何他也无法打动位高权重对上层决策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宗瀚。况且就算主张放归的宗斡一派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宗弼也就是欲称的金兀术对宋就是以征伐为主和谈为下此时依附宗斡只是他一已之力无法与宗瀚对抗行火中取粟之计罢了。

    局势如此纷乱他只求不在此时引人注目不行出格之举完全成为一颗没思想没自主的棋子反正任人摆布便是。若是依附一方完全惹恼了另一方却只怕有性命之危。

    男子汉大丈夫大好头颅他可不想就这么被人斩去。

    上京城地方狭小马球比赛也只得在城外举行。

    与辽人在大都会里开辟球场建造看台的奢华不同金人草创国家蛮俗风气尚存。所谓球场只是在城外用布缦围成。数万人围在用白灰划成的球场四周等候着球赛开始。

    所谓马球也就是“击鞠”又称骑鞠、击球。球有拳头那么大球体的中间被掏空马球的制作原料是一种质地轻巧并且非常柔韧的特殊木材球做好以后外面还要涂上鲜亮的颜色并且要请专门的工匠在球的表面进行精致的雕刻作为装饰。球手手持数尺长的球杆用偃月形态的球杆顶端击球多入球门者胜。

    这样的打法考较的不仅是球员的骑术还需得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唐时的马球比赛尚且斯文契丹人自唐人学来却是打的血腥之极。每场球下来总有伤者。那球杆势大力沉争抢之际甚至有意往脸上招呼一杆下去立刻血肉横飞。

    这样的比赛自然是极为野蛮。却也当真锻炼人的体魄与胆识。契丹人由此训炼出了众多精锐敢死的骑士辽朝之亡只是亡于朝政**其实契丹之勇仍然是为诸族之冠。直到蒙古灭金灭宋时还召募了大量敢死敢战的契丹骑士。

    沈拓至时却正好有一骑士被人自马上击落下来血葫芦一番滚倒在地。旁边的骑士却是不避不让纵马直从此人身上奔踏而过眼见是活不成了。

    不但沈拓脸上变色就是他身后的诸多宋人武夫也是赫然变色。

    宋人练兵总是不温不火而对方只是打一场球赛瞬息之际竟然是生死立分!康承训等人俱是轻声怒骂直呼野蛮。

    沈拓心中震惊无论是前世今生这样血腥野蛮的场景却是第一回见到。

    他面色白的模样却正好被宗斡等人看了个分明当下都是哈哈大笑嘲讽南朝皇帝孱弱无用。

    不论他如何谦虚守拙却因着“明星”身份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宗斡等人如此一笑当真是千人注目一起看向沈拓。

    沈拓稍觉窘迫这样的待遇当真是有些吃它不消。

    吴乞买与斜也等人见到沈拓窘状也自忘了要善待与他的话语尽自笑。这些女真人此时也有着与后来成吉思汗一样的乐趣。

    征服别人的国家搂着他的老婆将他踩在脚底。

    沈拓的侧妃原本没有几个此时也早就不知去向而正室朱皇后早就自尽若是不然只怕被加之的侮辱还要更重几分。

    如此受辱尽管是意料中事沈拓却仍然是气冲上顶只觉怒不可遏。

    正当他紧咬牙关怒气勃之际却被一双大手猛然一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跌的狼狈好在此处原是草场虽是冬日屁股底下却是厚厚的枯草却也并不如何疼痛。

    沈拓原本便是大怒拉他的人如此无礼他直若要跳脚大骂。

    只是在心里强自忍耐心道:“赵恒那厮被人斥骂都若无其事他可是皇帝我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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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蒙尘北国(14)

    他感觉到身后的侍卫上前连忙摆手命他们退后。

    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转头却要看是谁如此无礼。他心中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报今日此仇!

    只是扭头一看却见一张大脸正自瞧自自己微笑。这张脸却是蒙古人的典型相貌高颧骨小眼睛踏鼻子胡须浓密。

    沈拓正自诧异却见这野蛮人先开口笑道:“怎么皇帝陛下恼了?”

    沈拓适才虽然强自按捺却仍然是脸带薄怒却被这人瞧了出来。他忙答道:“哪里些许小事怎么就会怒。”

    那人嗤笑一声道:“人非草木皇帝也是血肉之躯我不信你不怒。”

    说罢瞧着沈拓啧啧连声又道:“适才拉你坐倒却也是为了你好。这么着挺在那儿更惹人注目罢了。”

    这话却是有理沈拓心里虽是感觉却觉得此人口气傲慢很是无礼感谢的很是勉强。

    却听那人笑道:“你们汉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讲个礼我帮你了口吻不好你便不乐。这样的皇帝就算给你百万健儿你也用不好。”

    沈拓先是又恼此语仔细思之却觉得是至理良言因肃容道:“好真的感谢足下。却不曾请教姓名上下?”

    那人大笑道:“好我一向听说中原皇帝又有傲气又是胆小怕事今天见你却总是感觉传言不可尽信。”说到这里他挤挤双眼低声又道:“说起来俺也是个人物咧。”

    沈拓哭笑不得此人甚是促狭说话的神情语气极象调笑。他犹豫再看却只得道:“却不知道尊驾是?”

    那人终答道:“俺是奇雅特氏的后人乞颜部吞必乃的儿子蒙古人现任的合布勒汗!”

    他说的抑扬顿错虽是用汉话却隐隐然有股子蒙古歌咏的味道沈拓却是听的一楞一楞心道:“怎么成吉思汗没出来到出来一个蒙古的合布勒汗?”

    这里却是他孤陋寡闻这合布勒汗其实亦是雄才大略在金熙宗时曾经以蒙古为国号建立了一个小蒙古国自称祖元皇帝建元天兴。

    只是他运道不好出头的时候正是金国强盛和金人斗了多年一无所获反而在他手里得罪了塔塔尔部为蒙古部留下了后患之忧。

    只是此人也不愧是人中之杰金人屡派大兵最多一次以十万精锐入草原与他决战却也不曾讨了好去。

    此时这合布勒汗自己却也不知道他的重孙子名叫铁木真。

    沈拓虽然不知对方是哪里冒出来的蒙古大汗却也是知道对方必定是个人物。在这样的场所言笑不禁神态自若甚至一脸蛮子象的蒙古汉子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只这一点也知道这蒙古人心智毅力非比常人。

    想到这里便向那合布勒汗笑道:“以前没听说过大汗恕我孤陋寡闻了。不过今日一见只觉大汗是个好汉子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他这番话却是揣摩了对方的心理既是自傲应该还有些许不为人知的自卑而且蛮人性直自己直言不讳不但不会得罪对方还会令他非常欢喜。

    果然不出他所料合布勒闻言大喜笑道:“你若说什么久仰我便小瞧了你。汉人全是这毛病嘴上客客气气说的话却是拐着弯。刚刚和皇帝说话不过是出于好奇既然皇帝是个爽快人那么本汗就也交皇帝这个朋友。”

    沈拓微微一笑却也知道蒙古人的朋友有时值钱有时不值半文别说是朋友便是结为“俺答”该出卖时也绝不会皱眉。

    他对这个“朋友“一说毫不在意只是笑道:“却不知大汗怎么会在这里?”

    合不勒撇嘴道:“上国召唤怎敢不来。大金国要宣示国威年年马球比赛都要召集各部落前来观礼甚是让我们出人出力大国强盛俺们小小部落怎敢不从?”

    沈拓心中暗笑这蒙古汉子确是有趣说不上几句正经话便是语气诙谐也说不清他是在说笑还是讽刺。

    却听他又低声道:“其实大金立国这几年边境很不安稳。就是我部落的孩儿没事也干上几票。大金皇帝很是头疼这会子让咱们来看大金勇士的威风只怕是要吓唬一下咱们这些蛮子。”

    沈拓一边看着一个被球杆打的满脸飘血花的骑士一边漫应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既然上国有意招抚大汗还是好生约束一下部众的好。”

    “嘿皇帝还真是圣人知道兵者是凶器所以百万大军都不敢打生生让人逮了来。不过俺们蒙古人本来就是凶器大草原上缺衣少粮的不在边境干几票难道吃风喝沙?那乃蛮部今年几万人攻入大金腹地大抢特抢凭什么让这些家伙财俺们受穷!不瞒皇帝我这次带了几千部下一起过来就打算回程的时候狠狠抢上一笔反正上国富裕绝对不会当真在意的。”

    沈拓猛然扭头却见这合不勒笑咪咪的摸着胡须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看此人双眼说好听说是精光四射说难听些便目露凶光。

    他只觉得哭笑不得当下只含糊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合不勒却连声叹气又道:“听说女真人从东京城里抢了几百万的金银财宝十来万的健壮工匠这些要是给了俺俺可就……”

    他就怎样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看向沈拓的眼神不免还是有了几分鄙夷。在这草原汉子心中有着几千万人口百万士兵钱财无数却落得个被人俘虏成为阶下囚的下场眼前这个沈拓还真是无能之极。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专心去看比赛。

    今日球赛却是在投降的契丹人与女真人相搏。女真人由奴隶翻身做主人一个个都傲气十足又并不理会对手的死活只要稍有争执便用球杆往着对手的脸上去招呼。契丹人亡国之余哪敢还手?

    不多一会功夫已经有几名契丹球手非死即伤其余上场球手悟得道理表面上大呼小吃球标纷飞其实只是虚张声势一旦女真人挨将上来便一个个躲的老远。

    如此这般这球赛还有什么看头不多一会功夫契丹人已经输的找的着北被对手灌进的球数连记分的人也数不清了。

    沈拓看的只觉好笑那合不勒性喜马球却是看不下去待看到一个契丹球手隔的老远还被一个女真球手用球杆打落马下终是按捺不住故意大着嗓门叫道:“这鸟球赛不看也罢如果要以打架定输赢不如大伙儿拿起刀枪杀个痛快更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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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介绍: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共和国高官沈拓,附身在被俘虏的宋钦宗身上,看他如何扭转乾坤,重拾旧山河,复兴大宋,再兴清明上河图所画的盛世。清明上河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明上河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明上河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