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雨夜突来
318国道是贯穿中国华东、华中、西南地区的一条国道,起自上海市黄浦区,终至日喀则市聂拉木县。
全程五千四百公里,历经沪、苏、浙、皖、川、藏等八省。
也是驴友们骑行入藏的热点线路。
只是在这个暴风飘摇的雨夜,路上骑行的早就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辆辆货车,犹如老牛一般,按着稳定的车速在踽踽独行。
钱师傅是这条路的常客了,自从跑了沪浙区的定点短途之后,这趟路更是熟的不能再熟,每天都要跑上几遍。
不论是晴朗星空,还是飘摇雨夜,他都能不紧不慢的开着货车,抽着老烟,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节目。
今夜回上海的货车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钱师傅狠狠地吸了口烟,将烟屁股从只有一条缝的车窗中扔出去,然后赶紧关上车窗。
此时车上的收音机说道:
“寂寞的雨夜,这里是午夜之声,陪伴着各位仍在路上的司机朋友。
这场由象山登陆的台风,威力还真是不小啊。
现在我们做节目的现场都能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幸好从各个交通站反馈的信息看,现在堵车的现象并不严重。
看来大家都选择了这个夜里安静地待在家中。
那么接下来,我们播放一首《在家》给各位仍在路上的朋友。
有我们的广播陪伴,希望各位司机朋友都能像在家一样,安心放松。”而后旋律响起。
钱师傅喉头咕哝了一下,自嘲道:“这个时候跟我提家,房都没有,提个屁家。”
只是他的声音实在太低,连自己似乎都没听清。
忽然一辆白色的吉普车迅速地从后面超了过去。
钱师傅笑道:“呵呵,这个才是不要命的。这个天儿,还敢这么超车,这是家里有人想啊,呵呵。”
说罢,他又点燃了一根烟,继续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收音机里的音乐与窗外的雨声,混在这个方寸的车内,如同静夜湖泊中的一方小舟。
刚刚超过去的白色车中,孙奕正焦急的打着电话。
内心的急迫,使得他甚至忘记了外面的风雨。
只听他焦急的说道:“柳总,这个事情还请你谅解下。我们现在已经跟大使馆还有领事办都沟通过。
现在是对方总理府在批示这个文件,他们对于其中的染色车间的污水还有问题……”
只听电话中,对方打断孙奕道:“孙总,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里是最近刚刚得到了拆迁款,而且拆迁令已经下来了。
最慢明年2月份我们这里必须搬迁。我们原来也是很信任你们的,你们也跟我这里保证了。
整体的开发计划,今年一定能拿到批复,可是你看,现在都几月了,马上就元旦了。我们时间真的有限。”
孙奕赶紧接话道:“柳总,这个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诚意的。
不然这半年我们也不会几次跟你们沟通了,相信这个事情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
你这里再等等,不要这样着急。其实工厂转让费用什么的,面对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商谈。”
电话中接口道:“不错,孙总,像我们这种公司要不是这次得到了这笔拆迁款,也不可能有资本进行这种程度的投资。
但这也要你们那里更加能抓紧时间,因为这些都是成本啊。
那这样,你们这里先办着,我再去哪里看看,最近也有很多朋友介绍其他项目地块儿给我。
我可以把签约时间压后,等咱们这里的消息,你看好吧。”
孙奕说道:“柳总,我们当然是希望你能跟我们这里合作。
实话说,我们现在卡在这里,其他企业要做,也是一样的。
何况你这样做要花的时间会更多。很可能来不及你们的搬迁计划的。”
对方打断道:“嗯嗯,好的,孙总,那我们就说道这里,我这里还有个电话,回头聊啊。”
孙奕无力的说道:“好,那我们保持联系啊,柳总,回聊,好好,再会。”
伴随着电话嘟嘟的响声,一种无力感瞬间侵满了孙奕的心。
都说做项目会面临各种意外,但是这种意外还是太不应该发生了。
在前期的计划中,竟然完全没有提到这方面的风险。
压抑着怒火,孙奕拨通了项目经理李平的电话。
开头孙奕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你是不是有意设套,这个事情怎么完全没有汇报。
三个星期过去了,你现在忽然跟我说总理府要驳回计划?”
李平委屈道:“孙总,这个事情,真的没法预测道,谁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存在这样的风险啊。
我们前期跟项目方沟通的很好,也锁定了项目风险,所以这个不能说是对方违约的,这个风险大家谁都没预料道啊。”
孙奕叹口气道:“那我们前期几个月,几百万的投入就打水漂了?
对方这样下去完全不用负责啊,什么事情往总理身上一推,咱们玩个什么啊。”
李平喏喏道:“孙总,这也不是这样说啊,咱们合同都签好了啊,如果出现什么情况,对方是要负责的啊。”
孙奕愤怒地打断:“你现在跟我提法律?
你让我去一个穷乡僻壤跟他们进行诉讼吗,动动脑子好吗。
他们真的不要脸的话,谁能管得了,你能吗?你能负这个责任吗。”
李平道:“也不能这样说啊,这里还是有道理的,孙总,你不要想的太过。。。”
孙奕压着怒气说道:“当初是谁保证对方靠谱的,跟这种合作方合作本来就要非常的小心和谨慎的。
这就是你调查了半年选择的合作方?连最起码的政府关系都搞不定。”
李平喏喏道:“孙总,您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负责到底。我会继续跟他们协商的……”
挂上电话,李平一改之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神变得锐利,嘴上还擒着淡淡的微笑,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想来讲道理,等你来了,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法无天。”
想着,他拨通了合作方的电话。
孙奕挂断了电话,平复了下心情,拨通了直属上司,集团董事长的电话。
孙奕故作淡定的说道:“陈总,方便说话么,我想汇报下海外的项目情况。”
陈总似乎有点醉意,只听电话那头含糊的说道:“你先说,我听听。”
孙奕压抑着情绪,汇报了下最近得到的消息。
孙奕说道:“所以陈总,现在做最好的打算是咱们运作下政府关系,看看尽快批了这个项目计划。
当然如果真的事不可为,咱们就只能进行司法程序了。”
陈总没有接孙奕的话题,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小孙啊,人事樊红跟我说你们部门最近人事测评成绩都不太好啊。这个你没事要抓紧下啊。
总是因为这种事被人说,我这里也不好回复。你们抓紧把这个事情处理下吧。”
孙奕笑道:“哈哈,这个倒是我的疏忽了,陈总,那这样,我今天刚刚去了湖州,现在正在回上海的路上。
我周一上班跟人事谈谈,看看怎么落实这个考核的事情。
嗯。。。嗯。。。领导您放心。这个我会处理好的。
嗯。。。嗯。。。我知道了,感谢领导时间,那我现在先开车。
嗯,好的,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孙奕眼光阴冷的吓人,这个混蛋,一看可能有风险,就想踢人走了。
一点责任都不担,这还真是百无禁忌的混蛋。
一说项目风险,对方连话都不接,而是给了一个紧箍咒,怎么理解就看你了。
这种套路还真是一点都不隐藏啊。孙奕平稳了下情绪,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小赵啊,帮我定最快一班从上海到越南的机票。嗯嗯,尽快。
你现在就帮我查查,我等你电话。我现在尽快回到上海。”
电话另一头说道:“嗯,好的,孙总,我查好会给你电话,今天下雨,孙总你慢点开。”
挂了助理的电话,孙奕心中更加烦躁,慢点开,这孩子还真是不急啊,现在真的是争分夺秒啊。
忽然前面的一辆货车从低速道,变到了高速车道。
由于速度太快,孙奕只能顺势右打方向,转到外围低速道。
没了大货车的遮挡,这时孙奕才忽然看到一辆打着双跳红灯的车出现在路当中,孙奕只能急忙继续向右侧打方向。
雨夜、路滑,白色的吉普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冲破了边缘的护栏,向着路边漆黑的夜色滚落。
一圈,两圈,整辆车犹如戏水的犀牛在水塘中打滚一般,撒欢地滚个不停,直到撞到了绿化带上,一个棵粗壮的大树,这才停下。
恰在此时,手机的铃声想起,成为了这雨夜中最响亮的声音。
只是此时,孙奕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暴雨、黑夜、天旋、地转。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2、阴间新客
黄泉路上,忘川河边,断肠草遍,彼岸花开。
上面的天空总是昏黄的,有人说这是因为地府的天是人间的地面,所以才一直都是昏黄的。
可孟戈姑娘才压根不信这点呢。
“不然天庭的地面是人间的天空,那岂不是应该是透明的了,这些人可真能瞎想。”
孟戈看起来虽然只有十七八的年纪,但身材出落的已经整整有条了。
由于衣着朴实,反倒散发着更加浓烈的让人想要怜惜的魅力。
她就像一朵兰花一般,静立在这里。在地府的这片沙洲当中,显得格外清纯可人。
此刻她正倚在客店的门柱旁,客店的招牌上书写六个斗大的金字“孟氏餐饮集团”。
据说这个字可是秦广殿的老爷提的呢。
但此刻小姑娘的注意压根不在这上面,只听小姑娘唤到:“夜十六哥,哎,哎,过来坐坐啊。别着急走啊。”
一看到远处走来的青年,孟戈姑娘站不住了,赶紧冲下台阶,向外走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毛头毛脑的小伙子,一身黑衣,年纪约莫有二十左右,手里抓着锁链,胸前别着一个胸牌,如果细看,上面则写着,夜游一四一六几个字。
小伙子很腼腆的说道:“孟戈姑娘,可不能这样叫人。
我是夜游一四一六,你要是叫十六哥,那可是夜游**人的名号。”
小姑娘撇嘴道:“人家就喜欢这么叫,他不满意有本事来找本姑娘来,哼。
十六哥,你别老叫人家大名,像骂人似得,叫我戈妹妹不好吗。”
小姑娘不但没打算改正,反倒更加拉近了关系叫十六哥。
被叫做十六哥的小伙子似乎更加窘迫了,似乎脸都有点红了。
这时候小姑娘才似忽然想到什么似得问道:“十六哥,这是个什么玩意啊?你怎么淘换到的,这个是生魂吗。”
说罢,小姑娘绕到夜游神身后,看着一大块绿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
此物大约一人多高,浑身散发着淡淡绿金色的光芒,里面有个紧闭双目的人影。
整个人仿佛被冰块封存了起来一般。
夜游神的锁链饶了两个来回,才把它绑住。
但冰人似乎并不沉重,因为夜游神一个人就拖得动了。
此刻小姑娘才发现,这个石头冰块竟然还有点漂浮的意思。
夜游神答道:“这才不是什么生魂呢。我今天刚刚跟日游九五二七领到任务,要去拘个人回来。
结果刚出转阳门,就看到这个东西在那里漂浮呢。
上面写明“一宇世界夜游神亲签”。这不我就一个人把它拉回来了,日游现在去拘人了。”
小姑娘笑道:“我还说呢,你们两个成天在一起,他就像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那正好,你进来喝口茶吧。”
说罢,拉着夜游就要往店里走。
夜游急忙摆手道:“你们家的茶我可喝不了。”
孟戈笑道:“十六哥,瞧你那样子,我还能给你和浊泥汤不成,呵呵。
我们这里怎么说也是千多年的老字号了,难道还没个绿茶红茶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餐饮集团这几个大字。”
说罢,她也不由分说地就从靠近大门的杯架上,取下一个粗陶茶杯,倒了杯茶给夜游。
夜游神毛头毛脑的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没话找话道:“孟戈姑娘不忙吗?怎么今天这里人这么少。”
小姑娘抬起头呵呵笑道:“怎么,你还要忙死人家才是正常啊。
你看,这条入阴路人是少,另外那条路人才多呢。我娘都去进货了,浊泥汤都不够用了,又要配新的一批。
大姐二姐都忙的不可开交,成天分汤递水的。
这不,她们心疼我,让我休息了一会儿。可就这一会儿让你看到了,竟然说人家不忙,呵呵。
对了,最近怎么这么不正常,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声。”
夜游神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茶杯,腼腆的吹了吹,舔了舔说道:“可不是吗,听说漫宇世界的灭霸天尊发疯了,动用了神通,搜天索地的杀人呢。
弄得大家最近都怪怪的,据说很多系统都失灵了,上次判官就让我们去拘个人回来,结果人家压根都没死。听说。。”
说道这里,夜游神指了指上面,说道:“那些大老爷都忙的焦头烂额呢。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刚刚说道这里,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码的,老子跑来跑去的,你竟然还在这里吹牛。”
说罢,一个白衣少年飘了过来,带着阳间特有的生气,一看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
少年身穿白衣,身材修长,气质清朗,胸前的一块小胸牌,上面写着日游九五二七等几个字,正是夜游一四一六的搭档。
夜游腼腆的说:“孟戈姑娘在呢,你别瞎说。对了,你带的人呢,是不是我不去你连个人都拘不动了。”
白衣日游争辩道:“别说一个,十个人我都拘的动,少臭屁。
我没拘人家是因为人家阳寿未尽,怎么拘,难道生拘。
那可是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们做的事儿。老子这么讲道理,老子是文明人,能干那么出格的事情吗。”
孟戈笑道:“可别提他们,整天凶巴巴的,看着都吓人。”
夜游神接道:“那也不能怪他们,黑白无常大人接的都是强悍的恶鬼,牛头马面抓的也都是凶魂。哪像我们接的活,接的都是文明人。”
日游说道:“可不是,所以个人自有个人福嘛。像咱们这种文明的注定只能找文明的主儿。对了你这一大坨还没给判官看嘛。”
他指着夜游神身后的冰人说道:
“我正好也要像他汇报这次是事情呢。这都第几次了,最近总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去了活儿没了,就是去了人家活的好好的。灭霸天尊再大的神威,也不应该弄得地府整日不得安宁吧。”
孟戈笑道:“嗯嗯,十六哥,你去吧。回头记得来找我啊,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这可是我大姐前段时间,特意去帮我进的货。”
日游神委屈道:“什么情况,我来了一口水没有,他竟还有桂花糕吃。”
孟戈冲着日游神笑道:“有啊,你要想吃,我这就去前门给你成一碗去浊泥汤来。
保证你喝完不知疲惫,醒来之后龙精虎猛的。”
日游神连忙打个哈哈道:“走了,小夜,别浪费时间了。喂,孟戈姑娘,我们兄弟有事,那就改日再来叨扰了啊。”
说罢,也不管夜游怎么说,拖着那个绿金色的冰人就离开了。
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离开样子,孟戈大姑娘不禁莞尔。
她拿起夜游一四一六没喝完的茶杯,就着杯沿喝了个净光,然后拿回去擦洗干净杯子,又放回到了架子上。
她小脸红扑扑的,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得。
路上夜游问道:“喂,你说孟戈姑娘会不会是有点喜欢我啊。”
日游神仰面朝天打个哈哈说道:“兄弟,能不瞎想吗,放着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她不要,看上你了?”
但是转念再想,日游忽然放平了声调说道:“不过兄弟,这个哥哥还真要嘱咐你一句。
别看孟婆和她们家的三个妹子神位不高,但那可是有正经名姓,上得了先天锁灵榜的冥界正神。
咱们可是几千号兄弟共用一个牌位的阴差,这地位差距还是大点的。
你可千万别瞎动心思啊。不然连个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夜游神挥了挥手道:“去去去,说什么呢。瞧,早知道就不应该问你,看你这混了吧唧的说什么呢。
去去去,赶紧去找程判官交差。对了,这一坨也赶紧扔给他。”
两个阴差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就往程判官处而去。
3、时轮坛城
作为坚定的戏迷,程判官是每一场演出都不会错过的。最近地府新来了一个巧连城戏班。
说来也巧,竟然是整个戏班被山洪给直接盖掉的,于是大家就都来了地府。
反正阳间的戏他们是唱不了了,这不来了阴间照样唱唱戏,混个好名气,将来投胎的时候各位老爷也会照顾不是。
所以来了之后,戏班也每天按时表演。谁知竟真的红了,真是莫名其妙。
程判官忙完了今天的事情,本来是等着日游九五二七和夜游一四一六来过来,最后交个人魂的。
可谁知他们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正当程判官准备收拾属衙,停了办公去听戏的时候,他们可巧就来了。
程判官没好气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个就是你们带的人吗。”
说罢,他指了指后面的那一大坨。
日游抢先哭着脸道:“程大老爷,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刚刚按照您老吩咐道去了张家沟,谁知道那老头活的比你还硬朗呢。”
程判官一听脸色就黑了,这是怎么说话呢。
日游继续说道:“我一看情况不对啊。又开了眼看看。可怎么看都是阳寿未尽的样子啊。
老爷啊,咱们最近这都是第几次了。就说灭霸天尊真的用了什么**力,咱们地府也不应该一团乱麻吧。”
听到这里,程判官面露赧然道:“嗯,本官回头再看看。”
心道:“说不定这次又错了,最近气场不对,天地变换。以后真的要再小心些,不然这些阴差都看不起我了。”
然后程判官指着他们的身后说道:“那你们带的这一坨是什么东西。”
夜游答道:“跟老爷回事,这个是小的在转阳门外捡到的,上面写着‘一宇世界夜游亲签’,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拿过来询问老爷。”
程判官一脸疑色,凝目细看起来。只见他双手抱元,而后托起,忽然前面出现了一本大册。
正是传说中的天地人三书中的人册生死簿副本。天地人三书乃天册先天锁灵榜(封神榜),地册山海录以及人册生死簿。
生死簿是地府至宝,上面可鉴三界万物。正册由酆都大帝亲掌,所以数千判官用的都是副本,都是正本的幻象,但功能均是相同的。
只见判官拿着生死簿翻了翻,最后干脆用整个簿子对着那个冰人照去。
只见一道金光落下,而后生死簿开始显示内容。判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忽然他倒吸一口凉气道:“不好,你们。。你们。。惹了大事了。走,速随老夫来。”
说罢,程判官也不想着今晚留下的戏座了,只想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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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阴大帝又被称为酆都大帝,其所在的罗丰山据说是地府中唯一没有阳光的地方,不论周围的天空是昏黄还是黑暗,这里的天空永远只有一片漆黑。
在罗丰山的纣绝阴天殿中,酆都大帝端然而坐,作为地府的最高神灵,他身高十丈,单从身高来说也是地府神最高的了。
整个宫殿的照明都靠酆都大帝身边围绕的火焰和彩云,这也显示了他作为地府正神独一无二的地位。
酆都大帝刚刚料理完公案,就听侍唱道:“启奏大帝,罗浮山程判官携日游神九五二七与夜游神一四一六请求觐见。”
大帝眉梢一宣道:“过衙时间已过,明天再见。”
说罢,他刚要拂袖,忽然却又似乎想到什么。
于是大帝说道:“宣。”
侍答道:“是,宣罗浮山程判官、日游神九五二七与夜游神一四一六觐见。”说罢,低身后退。
程判官带着日游神和夜游神低着头庄重的走进点来。
作为冥界的最高神灵,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直面大帝。
程判官自任职以来,从未见过大帝容颜。但是大帝特有的威压以及火焰光芒,他们都十分熟悉。
这就是地府里唯一的温度,也是最高的威严。
程判官一步一步谨慎的走到大帝前十丈处俯身跪倒,三叩首后,口中宣道:“我主大帝在上,微臣最近发现一个人魂,特来向大帝禀告。”
酆都大帝言道:“既是人魂,根据生死簿,送入诸道即可,汝等自去处理。”
程判官道:“是,大帝所言甚明。只是此魂有两处不同,因此需要请示大帝。
其一,此魂是带着灵根而来的。其二,此魂是遂火世界的人魂。因此特来请求大帝给予明示。”
酆都大帝道:“遂火世界,呵呵,有趣。”
他抬起头,看向殿外远方说道:“燧人广法天尊离开一宇世界已经四千多载了吧,
听说他的遂火世界自建地府了,怎么还有人魂跑到我们这里来。呵呵,这当真有趣了。”
一旁的站殿执事说道:“启奏大帝,这个让我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的燧人诏令。
其中言道,遂火世界,天梯将断,灵法将灭,故诏令各界地府予以协助,一旦有灵修人魂,需各地府转生灵根之人。”
酆都大帝呵呵笑道:“他自己砍断了天梯,断了灵气,还要我们帮他照顾灵修,这个算盘打得到精。只是我们的名额也是有限啊,那谁又来照顾我们呢。”
站殿执事微笑不语。
程判官言道:“正是如此,小臣也是听说过燧人诏令的,因此心中惶恐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请问大帝。”
酆都大帝微微一笑,对于下属这种小心谨慎的心态他是理解的,也很满意程判官的交代。
这个判官是明知道自己不能擅自处理,因此才来抱大腿来了。那看来此事交给他应该也是稳妥的。
只听酆都大帝言道:“宣法旨。”
一旁的站殿执事马上走到一旁的座椅旁,展开纸笔,细心凝听。
酆都大帝说道:“着秦广殿与宋王殿,即刻前往转阳门外,加强界膜封印,断禁遂火世界的往来。钦此”
站殿执事录入完成之后,加盖帝印。交代一个侍前去传旨。
酆都大帝既然已经说了是法旨,因此这道旨意就是直接从纣绝阴天殿出去的法旨了,幽冥界不可有任何违逆,也不容任何讨价还价。
而后酆都大帝又看了看程判官道:“你们既然已经收了这个人魂,那就去时轮金刚坛城把他送回遂火世界去吧。”
程判官愣了愣,但还是说道:“臣遵旨。”
而后又一叩首,然后起身,低头慢慢的退出殿外,直到殿门口,这才转身。
日夜游神全程一言未发,也确实没有他们说话的地位。
直到出了阴天殿,他们才急急的问程判官,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燧人法旨,怎么还要去金刚坛城啊。
程判官赶紧打手势,口中轻斥:“禁语、禁语。”
在前往时轮殿的路上,程判官说道:“燧人广法天尊呢,是女娲大神所造的第一个人,据说法力无边。
而后他到了大乘快飞升的时候,把一宇世界的十五分之一,用大神通给直接挖走了,然后带到了他自己创造的地方。
据说他是用雷火石开辟了另一方天地,因此那个世界充满了雷火之力,所以啊他的世界也被称为遂火世界。
但就是因为他的这个莽撞行为,引动了天地巨变,据说整个世界都差点毁了。
反正最后是娲族的风里希大神为他解决的。
据说女神风里希就是因此陨落的。
所以大神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但这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也不怎么往来了。
因为他的世界别人也找不到。”
日游神道:“这都……谁都找不到那个什么遂火世界了,咱们怎么退货啊。”
程判官往前面的时轮金刚坛城殿一指说道:“这不是得靠这个宝物了。”
夜游神道:“这个,老爷你会用吗。现在都是直接从幻光台出发了,这个都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
程判官得意洋洋的一笑,学着戏文的曲调唱道:“嘿嘿,两个小子,今儿老爷我就让你们开开眼。”
说罢三人走向时轮金刚坛城殿。检验过了腰牌,向殿前的陆吾将军说明了来意,三人进入殿中。
大殿正中是一个高大的神像。蓬头獠牙,脚踏鳌头,口衔轮沿,双臂环抱巨轮。
中间是一副绚烂至极的巨轮。轮光变化不休,照的殿内晦暗不明。
只听判官说道:“这就是古佛燃灯所造的时轮金刚坛城了。在地府建立之初,轮回往生多靠此物。
此物遍照十方无量广博世界,神通广大。现在有了望乡台,幻光路什么的了。
但使用这个,可是判官的必修课程。”
日夜游神满目向往的看着巨大的时轮金刚坛城。一脸赞叹道:“那将来我们任满了,是不是也能用这个找个好去处。”
程判官笑道:“想得美,这个坛城启动都需要大帝手谕的,不然你以为刚刚的陆吾将军为啥那么好说话,他早就接到了大帝的法旨了。”
一边说着,程判官一边操作着殿旁的一个罗盘,自言自语道:“这个怎么用来着……我再想想。”
日游神听罢,仰天打个哈哈道:“原来您老也是,蛤蟆望天吹大气呢啊。”
程判官赧然道:“少嗦,等等我用生死簿定位。”
说罢,就用生死簿照了照夜游神身后的冰块人魂,然后金光投射到时轮金刚坛城。
瞬间坛城轮转,轮盘上一个星星似乎变得特别的闪亮。
估计那个就是所谓的燧火世界了。
判官又道:“等等,这里再往前弄个两百多年……好勒,去吧。”
说着,竟然闭着眼睛拨弄起转盘来。
说罢,手一招,人魂就带着灵根,如同一块大冰,直直的向其中坠落。
夜游神好奇问:“老爷,为啥要往前弄个两百多年啊。”
程判官笑道:“小子,这就是为什么老夫是判官,你们还是阴差的道理了。
大帝虽然反感燧人广法天尊,但是人家毕竟是天尊啊。
所以大帝不给他面子,咱们却不能不给面子。
现在把人丢回到燧火世界两百年前,那时法旨都没传过来,谁能说咱们送回去是不遵燧人法旨了。
现在他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了。
这样做即全了大帝的面子和命令,也避免了大佬之间的冲突。这才是咱们应该做的。”
听罢,日夜游神纷纷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4、错投胎
隐隐的听到哭啼之声,孙奕只觉得头非常的晕。
天旋地转仿佛还没有停止,身体也感觉好像在忽上忽下。这纯粹是一种感觉。
虽然身体可能一点没动,但是身体的主人也能感觉到乾坤颠倒般的震荡感。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觉得恶心,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哭声更明显了,仿佛就在身边。
孙奕动了动手指,哭声戛然而止。
“勤儿!勤儿!”张韩氏叫道:“老爷,你看,勤儿刚刚动了。”
“巧娘,不要这样,勤儿这样,我也很伤心。。。”
张晋宋说罢,眼泪竟也抑制不住的留了下来。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毕竟是嫡子长子,而今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结发的妻子竟然也开始精神都有些失常了。
饶是纵横商场数十年的张家掌舵人,张晋宋竟然也觉得心神失守,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一旁的少年,张文勉立刻扶助父亲,防止父亲跌倒。
另一边十二三岁的张小妹也抓住母亲,抱了上去,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死了虽然伤心,但如果母亲也就此失常,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张小妹竟然搂住母亲,再也不肯撒手了。
孙奕虽然听到了旁边的吵闹哭泣声,但他却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也睁不开眼,眼皮似有千钧之重。
身体的麻木感十分强烈,现在似乎挪动一下小指都是奢望。
孙奕稳定了下心神。先是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错,他正在回上海的路上。然后一个傻叉司机突然转向,他为了避让改变了车道,然后他才看到,前面十米就又一个傻叉车辆竟然道中间抛锚。
他只能再次右转避让,然后好像就是翻车了。
“妈的。”他有气无力的想说,结果只是喉头微微的蠕动了一下。
孙奕估计了下自己应该是翻车了,然后被救了,那么现在他应该在医院,或者哪里。
他感觉了一下全身,虽然麻木,但是并没有剧痛。
他按着顺序开始检查身体。还能想事情,那么脑袋应该还在。
想着他右手拇指蹭了蹭食指底部。感觉到了摩擦感,那就是这部分没问题。
然后是右手拇指和食指底部,紧接着左脚大脚趾感觉了下鞋袜,结果没有蹭到。
孙奕最担心自己少了哪个部分,他赶紧收摄心神,继续用左脚大脚趾往旁边的右脚探了过去。
虽然艰难,但是最终他成功了,左右脚都在,幸好幸好。那就是全身没有少主要的部件。
紧接着他又从一开始数到了十,看来就算脑震荡了,应该也问题不大。
他艰难的张开嘴,用最大的力气喊道:“水,水!”
细弱蚊蝇的声音从他的喉头发出来,在这闹闹哄哄的房间中,根本就听不到。
但是张韩氏早就注意到了他手指的动作,一看他喉头在动。
她立刻尖叫道:“全部住口!别哭了!”
被这一叫,屋里霎时安静。
张小妹内心崩溃了,母亲这是终于要开始大喊大叫发疯了吗。
然而没等多久他们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死尸”张文勤的嘴里发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文勉直接喊出:“乍、乍、诈尸了。”
张父从一开始的迷糊,待张文勤嘴里第二个声音出来之后就镇定了很多。
他立刻斥道:“禁声,诈什么诈尸。”
毕竟五指连心,大儿子有任何转好的迹象都是好事情。
张父并不比张母少关心儿子半分。不然就凭张文勤平日里的作为,这个做爹的早就应该打死他了。
孙奕还是听不懂周围在说什么,他只能尽他最大的力气喊道:“水,水。”
也许是这个字太过于简单,也许是这个时候太过于奇妙。张韩氏竟然听懂了儿子的呼喊。
她立刻说道:“他在要水,快倒碗水来。”
张小妹不等下人动手,立刻就从旁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水过来,递了过去。
张韩氏抱起张文勤,就着唇边一点点的喂给他水喝。
她忽然想到上次这样抱着儿子似乎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似乎还是他没有断奶的时候,又似乎是他七八岁怕晚上打雷跑到父母房间的时候。
大户人家这种事情,孩子再大点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但现在张母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同样的欢喜,同样的欣慰。
孙奕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整碗水,神智更加清晰了,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忽然的光亮,瞬间他又闭上了双眼。
但只这一眼,他感到庆幸,庆幸没有失明。
他心道:“看来真是大难不死啊。”
一边想着,他一边睁开双眼,努力的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只见到他正躺在一个妇人的怀中,妇人大约三四十岁,保养得宜。
只是这头上的发式,有点难梳,发向后背,但是后面的一大坨竟然弄出了个很优雅的造型。
再看女人衣物很素色的浅蓝色,但感觉身下的衣服应该很多。
此刻她正温柔的从后面抱着孙奕,胸口抵着他的头。
孙奕直感觉这位大姐也太激动了吧。
估计对方应该是好意,他也就不想说什么,他最关心的是现在还能不能把上海的事情解决掉,但他实在是没力气了。看天色现在应该是白天的样子。
他拢了拢嗓音问道:“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张母慈祥的看着怀中的张文勤。她听到了儿子在说话,但她听不懂,儿子的口音很奇怪。
但是谁会管他说什么呢。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张母心中巨大的幸福感非常的甜。她感觉到了儿子沉稳的心跳和呼吸,这就够了。
她看了眼儿子,转向张父的说道:“相公,勤儿好了,你看他心跳也平稳了,呼吸也平稳了。赶紧再找李郎中问问。李郎中是不是正在外院厢房?”
张母实在是开心的六神无主了,竟然也不叫下人去请郎中,而是直接让丈夫去找。
也许她心中此刻最大的依靠就是丈夫,竟然不自主的让他拿个主意。
张父走到张文勤身边,伸手感觉了下儿子的心跳,然后向外吩咐道:“周廖,去外宅请下李神医过来下。”
一旁一个年纪四十上下,身着青衣的下人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孙奕清楚的听到了他们说的,但是他听不懂。
孙奕心中只想一件事情:“完了,他们不懂普通话,这是哪里的方言。有点像苏州的,还有点安徽的。”
正在他心里百转千回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身穿古装丝绸的男子,看样子大约四十不到。
男子走了过来,按住了他的心口,好像在听心跳。孙奕收拢心神,心想不要耽误医生看病。
结果医生只看了一会儿就向外叫了声什么。然后就见男子也一脸慈祥的凝视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孙奕努力的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什么亲戚,但看到这个着装还是感觉,这不会是上海周边的古风民宿,或是农家乐旅店吧。
随着体力的恢复,孙奕试着挣脱妇人的怀抱,然后缓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再次确认身体没有丢失零件。终于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一个古装老头冲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的先把他身体摆平。
找个凳子坐了,抓了他右手的寸关尺,然后闭目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往里换了左手的抓了半天。
孙奕不明所以,只觉得全身仍然说不出的困倦。不大一会儿就再次睡着了。
看着儿子安静的睡着,张母的心又提了起来。
李郎中,收了药箱,闭目凝思了一会儿说道:“张老爷,张夫人,老夫行医数十载,张公子这种情况也是没遇见过的。
先前是风寒入体,进而引起了邪气,透诸于外,从而引起了痨症,昨夜本是极为凶险的。
幸亏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挺了过来,现在已经平稳了。
我刚刚把过脉搏,现在已经由实转虚表现为阴阳双虚的情况了。”
张老爷急道:“李神医,您就说现在到底如何了吧。”
看到张老爷和张夫人这么着急,李郎中也不在卖弄自己的医术了,直接说稍后开两个方子看看情况,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李郎中这么说也是为自己打算,昨天都说人家公子要去了,寿材都准备好了。
现在如果转的太快,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所以虽然感觉对方情况已经稳定了,但是这两计方子还是少不了的,毕竟谁跟银子有仇啊。
看着李郎中退了出去,大家心情都轻松不少。
毕竟张府少爷的这次病大家都十分紧张,这两天走路都不敢太大声,深怕哪个不注意就把老爷太太惹怒。
屋内一时间大家各怀心事,无人发言。
还是张老爷打破了沉默,张晋宋说道:“周廖,去吩咐下面把李神医的方子煎出来。”
张夫人也好像回过来神一般,立刻补充道:“对了,粥,煮点瘦肉粥来。这孩子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吃了才有力气。”
周廖道:“是。”
然后拱拱手退了下去。
张夫人得意的看了眼张父说道:“孙神仙这次可不准了,我以后可再也不信他了。”
张父无奈的看了看夫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夫人。
他说道:“什么时候了,你竟然想着这个事情。”
说罢,竟笑了起来。看着熟睡中的张文勤,一家人各怀心事。
张文勉的眼中,目光深邃。
不论如何,这个夜晚是祝福张文勤的,大家都知道张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起死回生,有的又岂止是后福。
5、错进府
张府坐落在朔州府城中西北角处。作为西北有名的粮商,早在明世宗的时候就开始崭露头角。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现在成为了当地最大的粮商,城内产业遍布。
不仅有粮店、典当铺,更有字画、赌场等产业。在周边的太原、大同,甚至石家庄也有字号。
作为张家的掌舵人张晋宋虽年近四旬,但仍年富力强。
两个儿子虽然不多出众,守守家业应该问题也不大。
但张家人心中其实一直有一根刺,而这根刺却是张老爷自找的。
话说那是十年前的一天,张老爷为了给母亲庆寿,便邀戏班杂耍什么的热闹热闹。
没想到好友何员外竟然请来了上清派的神仙孙道人。
孙道人还特意为张母准备了丹药。别说丹药还真灵,老太太服后当时就感觉身体舒泰很多。
当天大家酒兴正浓,庆祝的十分开心。
第二天张晋宋邀请孙道人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占卜一下运势。意外的是孙老道却再三推脱。
张老爷那也是商场的老手了,又怎会轻易放弃。毕竟这位孙道人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高人。
最后孙老道实在拗不过张晋宋,勉强看了看两个公子的八字,他又掐指询文了一会儿。
他最后只淡淡的说道:“非是老道不想明言,而是贵公子们虽运格不错,但是夏虫不可语冰。
恐怕贵公子十年之后将有一劫难过,年终不过一十七岁。
二公子比大公子小了一岁,也是个能担当的,可是命格过硬,刚则易折,恐四十之后难保家业。”
张老爷一听傻了,他本来是想看看吉祥话什么的。没成想对方却是这么个说法。
张韩氏一听也急了,这岂不是两个孩子都有灾难,夫妻两个忙问破解之法。
孙老道摇了摇头道:“命着命也,这有什么可说的。”
说罢,也不问卦金什么的了,拂袖就走。
夫妻俩一看孙道人走的如此坚决,赶紧追赶,却发现虽然刚刚出了屋门,哪里还有孙老道的身影。
这还没有出府门,人就不见了。夫妻对视一眼,觉得对方不是危言恫吓索要卦金,更加心神无主了。
从此之后,夫妻两个见庙就烧香,对大儿子更是宠溺的无以复加,而二儿子也作为接班人培养。
所以张文勤和张文勉虽才十六七岁,却也算事理通达,知书达理。
更加让人欣慰的是大公子虽然行为有些乖张,但是学问确实努力。
授课老师也多为赞扬张文勤聪慧,十六岁竟然就考取了秀才的功名。
可这才刚过完年便一病不起,这让担心预言的张父张母更加心力交瘁。
孩子病了小半年,张晋宋愣是没敢告诉张老太太,就怕老人家一糟心也有个好歹的。
看着孩子转危为安,张晋宋夫妇说不出的开心。
整天都往孩子屋里跑,看着大儿子一天天的恢复,心里比什么都开心。
只是孙奕这段时间并不好,或者现在叫他张文勤更加合适一些,因为他现在就是张文勤了。
那天深夜当他拖着病体,好不容易跟家人要了一碗瘦肉粥之后,孙奕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的服务员态度都这么好。
甚至他身边还有了一个专门服侍自己的护工,一个名叫杜青青的十五岁少年。
刚开始孙奕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很快孙奕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语言不通。
确切的说他们是语音不通。语音的差距,使得双方尝尝有误会发生。
直到一天孙奕终于有力气去自己洗脸的时候,才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个完全不同的面孔。
白皙,瘦弱,但却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迷茫、不解、困惑,足足半柱香的时间他不发一言的回到卧室静静的坐着。
是整容手术,还是大型真人秀节目。
不可能啊,自己不过是个打工仔,谁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通过慢慢的模仿,几天之后,他开始能够跟杜青青进行交流了,而这一交流的信息更让他“心惊肉跳”。
现在是明万历十年,他现在是十七岁的少年,是这个家族的嫡房长子,是一个十六岁就有功名的人。
而这个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商人。
这就是命运为他安排的背景,只因为他理性的在雨夜避让了车道,现在竟然就成为了穿越的一员。
真是够写小说的了,起码起步还不错,到底是个富家少爷,孙奕不无自嘲的想到。
“少爷,您又在发呆了,别让夫人看到了,不然她又要担心您了。”身后响起了杜青青的声音。
通过两个月的交流,孙奕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口音,虽然讲的有点慢,但还能交流。
张府的人虽然觉得少爷口音变了,但是大家都以为这是少爷大病初愈所导致的。
现在大明的官话还是《洪武正韵》中的官话,但是作为北方地主,张府的家中却是南北混杂的一种方言。
孙奕看着面前的花坛说道:“笑看花开,是一种宁静的喜悦;静赏花落,是一份随缘的自在。”
杜青青觉得少爷说话很有意境,但是说什么也听不大懂。反正少爷是读书人,说话肯定是极好听的。
还有另一个事情大家心里也都接受了,那就是少爷失忆了。
也就是李神医口中所说的失魂症,李神医对于这个事情的解释也是寒证,寒邪入体,大病初愈,失魂症也正常。
“可恶的寒证,真是能纠缠少爷。”杜青青心里咒骂道。
孙奕继续道:“现在是夏天,多出来走走,我也能恢复的快点。
今天太阳不错,你也过来陪我坐坐跟我讲讲我过去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得了失魂症,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说着孙奕拍了拍身边的石凳,让杜青青也坐下来。
杜青青很谨慎的搭了半边身子坐下。跟少爷坐在一起,作为下人是逾礼的行为。
孙奕看出了杜青青的紧张,他又安慰的说道:“做稳当些吧,就是凳子有点凉,别凉到屁股。”
杜青青似乎被少爷逗笑了,他壮着胆子坐的更加稳定点了。
迎着孙奕鼓励的眼神,他想了想,低着头用眼神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孙奕。
然后他用很小的声音开口道:“少爷,以前的事情不都说了很多了吗。”
孙奕打断道:“我想问的不是你过去说的那些,那些都是当着人面说的。
我想问你的是你不方便当人面跟我说的,你是我的伴当,我的事情当然只能问你。
就比如我院里的晓红小丫头为什么怕我怕成那样。
还有为什么这府里内府的下人都这样怕我。
还有为什么不论是大管事周廖还是二管事秦十三都这样冷漠。”
其实这些事情孙奕很早之前他就注意到了。混了近十年的投行,做了半辈子察言观色的事情。他早就注意到了府里这些下人的异常。
比如说他院里有一个服侍的小丫鬟,白天打扫房间,晚上就要回夫人院子休息。
但是这个丫头跟孙奕整日相对的,孙奕就从没看清这个丫头长什么样子。
因为这个丫头压根从来没有抬过头面对孙奕过。
而且孙奕发现如果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小丫鬟基本就在中堂。
连服侍孙奕吃药吃饭也不敢进卧室,如果进来也尽快跑出去。
内府的下人对这个张少爷更是敬若神明。
不要说正面面对,基本远远地看到就低头弯腰,不敢言语了。
一个十七岁少年能被人这样对待,要么是他地位崇高到了天王贵胄的地步,要么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让大家畏惧。
而最为奇怪的是张家的两位管事。
不论是大管事周廖还是二管事秦十三都是服侍至少两代张家人的老人了。所以张文勤说是被他们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而就是这样两个应该是叔伯般的人面对张文勤的时候竟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礼貌。
既不亲切,也不疏远,就是一副恭敬礼貌的样子。
这就太过奇怪了。
所以孙奕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这其中的缘故。
这个张文勤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能做到这种亲疏远近,生人勿进的地步。
杜青青还是低着头,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瞄一下孙奕。
少爷虽然生病痊愈了,并且还得了失魂症,但是少爷还是少爷啊。
少爷虽然态度变得亲切多了,但是少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吗。他不确定,所以他也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少爷过去的行径。
虽然少爷做的很多事情都用到了他,他也不太觉得少爷做的是对的,但少爷毕竟是少爷。
少爷的目光很坚定,而且很温暖,这让他疑惑了,这个还是以前的少爷吗。
孙奕没有催促他,而是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只听杜青青悠悠说道:“也许是大家都太怕少爷了吧。少爷以前的做法有些。。。怎么说呢,太过。。。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很吓人。
说真的少爷,你现在问我,我都觉得可怕。
有时候想想,现在的日子真好,虽然您病了。但还是现在的日子好。”
孙奕诧异的看着杜青青,他实在想不出,张文勤以前到底能够做出什么事情这么天地愤怒的,竟然能够让全府的人都这么害怕。
难道他还能成精不成。
6、错入行
只听杜青青继续说道:“晓红怕少爷,那是因为兰雅的事情。
她跟兰雅是好朋友,所以她很怕少爷。”
孙奕奇道:“兰雅又是哪位?”
杜青青道:“兰雅是之前少爷屋里的丫头。
她以前是住在少爷院子里面的,就在我屋子隔壁。但是有一天少爷非要赶她出府。”
孙奕看杜青青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接道:“我怎么非要赶这个小丫头出府了。”
杜青青憋了半天,最后吃吃说道:“因为她不识好歹,不答应服侍少爷……”
下面的事情杜青青也说不下去了。
孙奕愣在当场。心中想道这个张文勤也太早熟了吧,十六七的小孩就这样,确实有点无法无天了。
孙奕问道:“那后来呢,兰雅出府了吗?”
杜青青道:“兰雅是卖断的丫头,所以她的卖身契就在府里,出去她根本无依无靠。所以……最后她跳井了。”
瞥到少爷愣怔的表情,杜青青又补充道:“由于她是半夜跳井的,第二天发现的时候早就死透了。
所以晓红有点怕少爷。但是少爷你也别太多想,她不敢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杜青青害怕少爷迁怒晓红,赶紧补充道。
后来从杜青青的口中,孙奕才算对这个张文勤有个简单的认识。
威胁少女简直算不上什么大过错了。他还当众难为下人,如果谁敢对他有一点点不尊重,他就直接动手打。
要么就是逼着对方去残害小动物,比如让下人当着大家的面,把刚出生的小猫用脚活活的碾死。
又比如让对方去抓高树的鸟,等下人用网子抓住鸟之后,他又会让下人活生生的把鸟头拉扯下来。
如果有的下人下不了手,或是拧鸟头的时候被吓到哭鼻子,或是踩小猫时被吓得尿裤子。
张文勤就以此取乐,让下人当众丢人。
还有张文勤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去赌,他也知道自己家的赌场不会收他,所以去别人家的赌场。
对方一看是张家大少爷,当然不会拒绝财神爷上门。
结果张文勤一下午就输了一房一个月的开销。
输了三十两银子之后,他眼睛都不眨,直接大笔一挥,签了欠条便走。
人家当然拿着他的欠条上张府要钱了。
而张父也确实溺爱,这样大的事情,竟然仅仅是说一顿了事,连动手或是罚禁闭都没有。
这是后来张文勤备考了半年,又加上生病了半年,这才消停了一点。
但是饶是如此,这种凶名之下,整个张府内院算是对这个少爷人人敬畏了。
幸亏张母平时还知道管教,而且下了禁口令,这些消息才只留在了内府。
不然朔州城里,这个年轻的张家秀才少爷的大名早就满城皆知了。
听罢这些,孙奕当真是哭笑不得。看来不论是真人秀还是穿越小说,这个人设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难怪这个兄弟一命呜呼了。要是他碰到这样的少爷,也会在他死后道一句天地有眼啊。
整理了一下思绪,孙奕接着问道:“那文勉那个孩子怎么回事。他怎么看见我也是畏畏缩缩的,甚至基本不怎么来看我。”
杜青青怔怔的看着少爷,真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他生性胆小,而少爷现在是骨瘦凶名在,他也不敢不答。
杜青青最后只能说道:“老爷知道少爷身体不怎么好,所以也会经常让二少爷参与家里经营的生意什么的。”
他偷偷的抬头看着孙奕说道:“所以少爷你不喜欢他,觉得。。。觉得。。。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记得少爷之前经常跟我说鸠占鹊巢什么的。”
听罢,孙奕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懂了。感觉这孩子心结在此。
他应该是对二弟染指自己的地位很愤怒,但是也没能力改变。
所以在下人中用这些极端的手段来树立自己的威信,真是小孩心理。
畏惧和敬畏完全是两个东西。
让人家怕你,就有地位了吗。不过一个小孩子明白什么,哎。
想明白这里,孙奕也没心情继续听下去了。
他说道:“走吧,这都快晌午了,咱们回屋。你让晓红问厨房拿点桃花糕就说少爷我想吃。”
杜青青一听少爷这么说马上答应道:“是”。
他心里美滋滋的,因为他知道少爷这是在给他要点心。
因为少爷基本不怎么吃什么糕点。他基本上就是吃一个,然后就把一盘都给杜青青了。
而杜青青总是偷偷地带回家给娘吃,娘每次吃都很开心,说“青青懂事了”。
看出杜青青的开心,孙奕慢慢的站起来,在青青的搀扶下向房间走去。
晌午的阳光,灿烂明亮。
※※※※※※※※※※※※※※※※※※※※※※※※※※※
“许师傅,你上次说的气运丹田,到底是哪里啊,是胸中间的檀中啊,还是肚脐下三寸的地方啊。”孙奕问道。
孙奕面前是一个三十多的魁梧汉子,身材匀称,膀子上的肉一块一块的。
由于已经夏天,所以大家穿着都不太多,许师傅的这一身肌肉相当有看头。
又休养了半个月,孙奕总算能独立活动了,于是张母也就开始安排孙奕正常的课程了,虽说也不指望考举人了,可是这个岁数的孩子不都是读读书什么的吗。
孙奕憋了好久终于叫了张韩氏“娘”,管张晋宋叫“爹”。
后来他又开始要求想要找师傅学武。张父张母也没觉得有啥,这个岁数才想练武,那基本就是玩。但是孩子不就是应该多玩嘛,所以先是拜托了内院的王师傅教他。
可是孙奕没学两天就吵吵换师傅了,原来王师傅早就对这个混世魔王知之颇深了。
在第一天不故意的推倒了孙奕之后,这个据说能一人单挑八个的江湖好汉,竟然直接称病不敢来上班了。
孙奕也知道这是因为张文勤的这个阎王招牌,在内府那真是神挡杀神了。所以就换了外府的巡夜师傅许光。
这许光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武当山的高徒,一身内家功夫很是了得。
更重要的是武当内家功法不仅在于武术技击上,对于内功陪练也自有一套规矩,虽然不能外传什么心法口诀,但是教教小公子呼吸吐纳什么的也就够了。
谁知孙奕不仅尊师重道,而且嘴特别甜,一口一个师傅师傅的叫着,真把老许高兴的不行。所以平时都可着劲的教,就差把老师命令不得外传的心法合盘吐出了。
饶是如此,他也每天可着劲的教孙奕辨识穴位经脉。殊不知,这正是武当功法的精粹,“修武不修医,到了水捞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孙奕心中的打算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孙奕还是觉得这可能是个大型真人秀节目。
虽然对方手笔大了点,但说不定就是有这种无聊的节目组有这个爱好呢。
所以他准备抓紧加强体质,然后抓住机会,等一个黑风高日,远走他乡,回到自己那个真正文明的世界。
当然如果他真的穿越了,那学学武术应该也不算坏事,谁知道这个穿越的小说是言情的还是武侠呢,总不会是仙侠吧。
于是一天下午练完功夫之后,孙奕问许师傅:“师傅,你从小在武当学武功,见过仙人吗?”
许光直接被逗笑了,笑道:“还仙人呢,俺可没看出他们有啥神仙的。武功高倒是真的,别说,有的师兄弟还真能踏水前行。”
他看着孙奕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冬天,冻上了,他们当然能跑来跑去的了,哈哈。”
孙奕看他粗狂的笑容,一脑门子黑线,看来这个不是修仙设定,不然武当山不得各种神仙满天飞啊。
他继续问道:“那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许光被他逗到了,真感觉这个弟子挺乖巧,不说每月多给的银子,就是平时殷勤的态度也是很恭敬的。
他笑道:“武当山比较高,俺们那个时候在玉虚宫外门修炼,就觉得冬天特别的冷。有时候早上起来,被子上都是一层冰。”
说到这里,他打个寒战,仿佛现在还能感觉当时的冷。
许光继续说道:“那时候俺就觉得吧,将来一定下山闯出个大名堂,或者为国效力,做个将军啥的。”
孙奕笑道:“那现在呢?”
许光笑道:“结果下山一看老娘,这还怎么走啊,这不老老实实的成家立业了。成天跟那些个小王八蛋们扯皮。”说到这里,许光忽然意识到失言了,赶紧看了下孙奕。
只见孙奕很自然的笑道:“当爹的可不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不然当爹的不成了老王……哈哈。”
许光见孙奕这个态度,知道对方是故意给他台阶下。
也就赶紧找回神仙的话题继续说道:“要说我那个时候,俺也想过是不是好好修炼,将来也成个剑仙啥的。听说成都那里,青城山啥的真的有剑仙,能够踩着剑满天飞。
俺老羡慕了,就去问师傅认识不认识,介绍个剑仙啥的。
结果师傅直接一脚,踹的那个狠呐。师傅说俺老许是吃里排外,在武当山都敢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
青城山他们要是不这样吹,谁大老远的给他们送香油钱啊。哈哈。”
说罢,两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7、错入房
孙奕接着道:“那师傅,你一直说的丹田是那个啊,怎么一会儿是下丹田,一会儿还中丹田的,难道还有上丹田不成。”
许师傅答道:“呦呵,大公子就是聪明。
不错,人体两眉之间就是上丹田,胸口檀中是中丹田,脐下三分是下丹田。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找个地方意守就行。
咱们武当派重视的是呼吸,只要能数息、随息、止息、化那就了不地了。”
孙奕憧憬道:“师傅数息随息这弟子能理解,你说人真的能做到停止呼吸,甚至产生内息吗。”
许师傅严肃道:“这可不敢开玩笑,我当初在山上就见过,那有的师叔一打坐就是半个月,有的期间呼吸就停了。完全看不到,老厉害了。
反正小少爷,你先练着,怎么说这个也强身健体不是。
你看我老许,这些年虽然止息都做不到,但是呼吸吐纳也很有规律,这样跟人动手,也感觉浑身有力气。”
孙奕跟许师傅练完武,正准备回屋,忽然杜青青神秘的跑过来,低低的声音说道:“少爷,这个是这次的。”
说罢,把一坨纸团递到他的手里。
接到纸团,孙奕疑惑的打开,里面写着这样的几行字:“丙申巳归月天乙。”
孙奕看完更是一头雾水了。这是什么密码。
他困惑的问杜青青道:“这是什么。”
杜青青看大少爷问,赶紧拉大少爷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悄悄的说道:“这是秦府的丫头托我带给少爷的。
少爷您之前不是说,只要有这样的消息就直接让我带给你吗。
哦哦,大少爷你可能忘记了。但反正你每次接到这样的纸条都很开心。”
孙奕闭目沉思了一阵儿,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张文勤肯定有个外线。
这种密语要么是江湖门派,要么是心腹。
想到这里他问道:“我以前接到这样的纸团之后会怎么做。”
杜青青想了想说,掰着手指道:“少爷就是接到了之后,然后就看看就烧掉了啊。
然后就有一天自己一个人出去,都是早上出去,将近傍晚才回来。”
孙奕更加确信了这是一个会面地点信息了。看来如果这个是真人秀,那么这个就是下一个任务开启的线索了。
既然以前张文勤每次都去,还不带下人,那就说明事情具有保密性。
再打开纸条,孙奕看着纸条前面的丙申,幸亏孙奕还能想起来这个时候的日子是用天干地支记载的,那么看起来应该是丙申日了。
那继续推测,巳就应该是时间了,归月天乙应该都是地点信息或者会面暗语。
想到这里他张口问道:“本地有叫归月天乙的地方吗?”
杜青青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没听说啊,没有少爷。”
孙奕也不禁皱起眉头,那线索就这样断了?
只听杜青青喃喃道:“归月,归月。哦哦,少爷,倒是有个归月寺,但可没听说什么归月天乙的。”
孙奕眸中一亮,那就对了,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归月寺。那到底去不去呢。
心中盘算了下,今天是甲午日,还有两天就是丙申日了,且到时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恩,我知道了。你去把门打开,大白天的总关着门,别人还指不定想着我又想什么害人的主意呢。”
杜青青噗嗤一笑,麻溜的跑到门口打开房门。
※※※※※※※※※※※※※※※※※※※※※※※※※※※※
杜青青疑惑的看看马上的孙奕道:“少爷,咱们去归月寺做什么啊,那里香火也不多,怎么不去什么普济寺那样的大寺啊。那里还经常有庙会的。”
孙奕好不容易适应了骑马,他看着想看庙会满脸委屈的杜青青道:“你啊,少看点热闹就这样。”
杜青青经过两个多月跟少爷的熟悉,现在已经敢跟少爷开一点玩笑了。
他说道:“少爷,你看,这里人迹都少,多冷清啊。
要不我给你带路去普济寺吧。那里的大菩萨可灵验了。”
“懒虫。”孙奕佯怒道:“好好带路”。
归月寺坐落在朔州城东北角,从地理位置上说,此地算是朔州城有身份的人聚居之地。
此地多有官衙在此,但是也正因为这里就都是读书人以及官家眷属,香火反倒不如城南的那些商业区的普济寺、如月观什么的热闹。
一方面是集会的小商贩不敢来官家居住的地方,一方面也是读书人自命清高,总不好经常往庙里跑,好像求什么样子。
整个归月寺也不大,虽也说是四进的院子,但是他的四进是算上中间的大雄宝殿的。
一进天王殿,二进弥勒殿,三进是大雄宝殿,四进就是僧舍了。
结果庙里的和尚,常年入不敷出,干脆把四进的僧舍改成了客房,给读书的举子或者走脚的客商们租借。
僧侣们反倒跑到庙后的民舍找了个小屋。白天庙里拾掇拾掇大殿什么的,晚上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方丈连带两个小和尚,一共三个人,仿佛一家三口一般。
看到归月寺那小的可怜的门脸,孙奕摇摇头从马上下来。
写着归月寺三个字的牌匾上的金字都显得剥漆了,看来穷的可以,连招牌都不怎么收拾。
他吩咐道:“青青,你把马送回府去吧,我稍后自己回去。
今天放你的假,要去哪里玩自己小心点。”
说罢,他还给了青青一点散碎的银克子。
杜青青开心地连连打躬作揖的,这才欢天喜地地跑了。
漫步走到寺中,孙奕看了看两旁掉色的神像,心想,可以的,败落成这样,真是帮派接头的好地方。
只是不知是不是此地,这天乙二字又怎么说。
正好他看到一个在那里扫地的小和尚,寺庙中没有砖,还是土地。但是常年被和尚们踩来踩去,别说,还挺平整。
此刻小和尚正用扫帚跟几个树叶叫着劲。
小和尚心想,赶紧收拾好,这样就能去隔壁找老李掌柜家的小孩子玩了,他糖可多了。
正想着,忽然看到一个素衣公子走来,来人眉清目朗,头戴公子巾,身穿淡青色交领道袍,腰间丝带,配着个五色小玉佩坠,说不出的俊雅。
只见来人单手施礼道:“在下稽首,请问小师傅,天乙何如。”
小和尚还一时没反应过,心说天乙,天乙贵人那不是道观里的神仙。这个好看大哥哥别是迷路了吧,错把寺院当了道观。
心中念了两遍天乙天乙。忽然一拍脑袋反应过来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小僧来。”
看着小和尚似乎反应过来了,孙奕也很开心,看来没来错地方。
紧跟着小和尚穿过了三座大殿,他们来到了后面的僧舍。
小和尚把他引致一个上面写着天乙两个字的小房间前,双手合十道:“施主是跟方丈打好招呼了吧,施主稍后,我这就旁边取点热水过来。”
说罢小和尚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弄得孙奕反倒是一头雾水。
“看天色现在应该还不到晌午,也就是辰时的后面。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先进去看看吧。”孙奕心道。
举步来到屋内,收拾的倒还干净。里面是一张僧榻,靠近门口的地方一方茶几,地面也用了青砖。看来修建的时候还挺用心。
屋顶挑梁不高,上面是密密整齐排码的瓦片。
孙奕喝着小和尚送来的热水。水质竟也淡甜,看来寺庙里要么是有口好井,要么就是买的水。
明代大城如果居民没有自己的井,通常也会买水铺的水,价格不贵,还省去了打水的麻烦。
随手取出了一本《诗经》,孙奕慢慢地看着。
说真的,他到现在也不太熟悉这种别扭的繁体字,但是为了将来有点发展,愣是逼着自己每天看这种枯燥无趣的东西。
因为就这上面的字比较全、比较多。
如果他一个秀才拿个千字文啥的,那就太丢人了。
反正西席的老先生一看孙奕那一手的鬼画符般的字,就心里哀叹:“这个少爷算是毁了,可恶的风寒。”
孙奕正看着什么绿兮衣兮的,忽听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生。
孙奕心道:“来了。”
不知平时的暗语是什么,难道是天乙?
他试着嘟囔了一句:“天乙。”而且故意把字咬得含糊不清。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有声音,这才放心的推门进来。
这一推门,孙奕先是一愣,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女侠吗?
孙奕想如果张文勤用这个女子做线人那就太失败了。
只见此女子肤白细目,身穿如同坎肩一样的淡黄色比甲外衣,长到裙底,内穿浅粉色的中衣。领口上一课小珍珠精致照人,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一种淡雅气息。
来人一看孙奕,就笑着开口道:“勤哥哥,你可算是好了,前段时间担心死我了。
你快看看我,半年不见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说着笑嘻嘻的过来就抱住了孙奕。胸前的峰挺,毫无保留地贴在了所以身上。
孙奕身体发直,喉头发干,后背瞬间仿佛就有冷风一般透体而出。
心中想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里不是张文勤跟江湖门派的接头地点,竟然是这个十七岁少年的淫窝不成。”
8、天变了
是把姑娘一把推开,然后说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顺水推舟,来个白日荒唐。
说真的,孙奕当时是压根没想到这些,他所想到的很简单,就是要镇定。
于是他慢慢的收拢心神,只要对方不是来暗算自己的,抱就抱吧,反正以前比这个过分多的事情,孙奕都驾轻就熟了。
作为在投行混了十年的他,早就练就了千回百转的心思。
孙奕就静静地站着,任小姑娘用力的抱来抱去。
只听姑娘说道:“勤哥哥,我好想你啊。我其实心里一直都后悔,没有听你话,把自己。。。”
后面的声音犹如蚊吟,而后她继续说道:“勤哥哥,不会是我没听话,让你得了心病,病那么久吧。
锦珊好自责,前段时间听说你都不能下地了,我担心死了。
但是爹爹就是不让我去看你,勤哥哥,你是不是也想我想的紧啊。”
一边说着,小姑娘一边用力抱着孙奕就要哭了出来。
孙奕感觉着少女胸前的白兔紧贴。
他费了极大的力气,这才稳定下心神,整理出了几个信息。
这个姑娘应该是叫锦珊,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父亲还会管教。
跟张文勤应该是少年懵懂的关系。但张文勤显然不守规矩,估计是想强占了这姑娘。
估计这是半年前的事情,之后张文勤就被老天“收了”。
问题是孙奕现在应该怎么处理纷繁的关系。
对于结婚孙奕到是听张母讲过,一方面因为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一方面也是因为张文勤的病,身体弱,所以一直没有张罗。
哪有哥哥没订婚,弟弟就订婚的道理,所以两个兄弟至今都连亲事还没有呢。
而张母看张文勤身体康复了,也曾经找他谈过一次,准备看看他的意思,孙奕直说不用,自己还没痊愈。
但孙奕对于眼前这个姑娘还不太了解,也暂时想不了这么多。
他想了想措辞说道:“锦珊啊,你先坐下,我跟你说个事情。”
锦珊眨了眨眼睛,不懂为什么一直看见自己特别温柔的勤哥哥竟然显得有些严肃了。
她乖乖的坐下,抓着孙奕的手却没有放下。
孙奕继续说道:“锦珊啊,我最近大病刚刚初愈,说真的,这次我差一点就跟你阴阳相隔了。”
懂得感情拿捏的孙奕立刻很深情眷恋的看着锦珊,他知道这个丫头既然这么喜欢情郎,那肯定是会心急心痛的。
而这也是女人最糊涂的时候,那么说什么她也就好接受了。
果然锦珊看着他,差点就落下泪来,还口中喃喃说道:“锦珊知道,都是锦珊的错,没有答应哥哥。。。”
孙奕顺势道:“傻丫头,哭什么,勤哥哥这不是还活着吗,你看我什么都好了。”
说罢,用锦珊的小手摸摸自己的脸庞,证明自己的健康。“
我只是现在有个后遗症,在风寒的期间生病烧坏了脑子,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医生说这是失魂症。”
锦珊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道:“那勤哥哥不会连我都忘记了吧。连我们的事情都忘记了?
也忘记了你说过考上秀才就娶我的话了,我可是拜托了舅父好久才让他给你的秀才。。。”
说罢,锦珊赶紧捂住了嘴巴。
伤心、委屈、愤懑、忽然间让她口不择言的说了不该吐露的秘密。
孙奕心思如电,瞬间想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果然,张文勤的这个秀才得的蹊跷。
原来竟然是这个小姑娘的关系,看来张文勤勾搭这个小姑娘应该目的复杂啊。
抱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绝不说半句实话的精神。
孙奕含情脉脉的看着锦珊说道:“勤哥哥这不是挺好的那,我怎么可能忘记锦珊妹子啊。
说真的,我当时整个脑子都昏昏的,白天喝黑夜都分不清楚。
但是眼前就只有一个女孩的脸,那就是你。
心中就一个名字,姗姗。
姗姗你知道吗,你就是我活下来的希望和追求。
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早就阴阳永隔了,是你给了哥哥活下来的勇气。”
小姑娘不哭了,除了她爹,还没人叫她姗姗,但是勤哥哥的话让她融化了,眼中瞬间布满了小星星。
抱着小姑娘坐了一个下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半天,孙奕把这个小姑娘弄了个门清。
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朔州城里秦员外家的姑娘。
秦家本身做的是绸缎生意,在这个时代算是大富商了,所以才有资格赢取了秦锦珊的母亲。
秦家的妻族也是当地望族,但是主要从政的居多。
如果不是秦家生意做的这么大,把姑娘嫁个商贾人家,在那个时候算是有点掉价的。
所以作为商贾子女,秦锦珊跟张文勤、张文勉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只是秦家的这个丫头,是秦员外四十多才生的小女儿,那是自小就宠上了天的。
不然她哪里能光天化日的一个姑娘跑到庙里待上个大半天,都没有家人敢说半句的。
不仅如此,这个姑娘还真是任性,性子急躁不说,嘴硬的更是一塌糊涂。
整个下午,就听她说哪个丫鬟不听话了,哪个小姐又欺负她了,仿佛全世界都需要她去整治一番才罢。
一句话,没有她不敢闯的祸。
不然她也不会今天下午就向张文勤自荐枕席了。
张文勤对这个姑娘的攻势也是开始于两年前,一个十五的少年就开始没事勾搭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也真亏张文勤有这样的耐心。
秦锦珊的舅父是本地的学政,最后张文勤可算是软磨硬泡的拿下了姑娘,让秦锦珊求着舅父给张文勤点了一个秀才的身份。
看着小姑娘灼灼的目光,孙奕好不容易把她的玉手挣脱了开去。
约定了下次再约会云云,然后孙奕就远走高飞回了家里。
进入府门,已经将近傍晚,孙奕这才想起来跟小姑娘蹭了半天,就吃了几块点心,连午饭都没吃,不觉就感到腹中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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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里少年少女各怀心事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正有一件关系到天下命运的事情发生。
高大的张府,门额高耸,作为当朝首辅大臣,朝廷给张府的荣耀也是无以复加的。
府内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在净面,准备收拾今晚的安寝。
内府管事端上一碗汤药,轻轻唤道:“老爷,这是江陵知府进献的温脐散,老爷趁热喝了。”
听到温脐散三个字,张居正面漏喜色。
说真的经过十多年的首辅沉浮,张居正早就对名利淡泊了很多,他已经成为了人臣的巅峰。
作为明朝开国以来首位在生前就被授予太傅、太师的文官来说,他已经达到了文官的巅峰。
也许死后被追谥为“文正”将是他最后的归宿。
生封太傅,死谥文正,那一直以来都是文人的最高追求。
想想当年的范仲淹、司马光他们做过什么官谁还记得,但是只要说范文正公,那天下读书人没有不肃然起敬的。
本朝至今被追谥为文正的,也不过,方孝孺、李东阳、谢迁三个。
方孝孺那可是用被灭十族的代价才换来的这个名垂千古。
李东阳和谢迁那都是辅佐出了明孝宗和明武宗那样的明君才有了这个荣誉。
据说明武宗的时候,大学士李东阳要死了,大学士杨一清来看他,见李东阳为谥号担忧。
杨一清就向他表示,他死后给他文正的谥号。垂死的李东阳竟在床上向杨一清磕起头来。
于是就有人酸溜溜的讽刺说:“文正从来谥范王,如今文正却难当。大风吹到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
可见这个谥号的难得。
自从明穆宗驾崩,十岁的明神宗朱翊钧继位后,张居正就用计谋斗垮了当时的内阁首辅高供。
在李太后与司礼监太监冯保的支持下,他们三个成为了铁三角,共同辅保着大明江山。
经过近十年的发展,明朝统制内外平整。
在肃清吏治的方面张居正主要推广考成法。
而通过“一条鞭法”与“清仗田地”,大大的增加了明朝是税负收入。
其实这个也不是张居正发明的,而是其他地区率先使用了,他进行推广而已。
当然这个过程中,富户对税负又进行了转移,客观上又增加了佃户的负担。
但这并不影响张居正大明良相与治世明臣的身份。
常年的工作,张居正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痔疮。每天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立。
他现在只能坐在铺满厚厚鹅绒垫子的座位上,才能略感舒服点。
但是有件事情,张居正却是老而弥坚。那就是床笫之事。
张府后院有几百位各级官员赠送的名姬美妾。这也是明神宗万历最为难受的一点。
万历现在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正是青春慕爱的年纪,但也仅仅有一个正宫皇后。
而张居正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后院竟然有着几百个国色生香的年轻姑娘。
当然张居正年纪大了,也会有时感到力不从心,经常也会试一试虎狼之药,然后让自己回忆下当年驰骋快意的感觉。
上次江陵知府进献的温脐散用过之后,效果显著。因此今天张居正准备再来一点,那就又是一个快活的夜晚了。
今晚的美人也是戚将军高价买来的清倌人。
张居正试了试药温,冷热正好,一口引尽之后,吩咐内府管事道:“把人带过来吧。”
而后他有从床头翻出了一个玉质的角先生。
有了这个助兴,今晚应该能玩的不错吧。
张老爷正用手轻轻的抚摸角先生,目光暧昧起来。
忽然肚中一阵翻滚,一泡稀屎竟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感受着亵裤中传来的腥臭。
他刚想叫外面的丫头进来收拾下,忽然就觉得腹痛如绞起来,竟然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轻轻的唤了声哎呦。
声音虽轻,但门外自有服侍的丫鬟。
她听到首辅的动静走进房来,看到张居正已经无法移动了,身下一摊血渍。
大明宰相,就在今夜,卒。
9、地不平
大明巨擘的轰然倒台,不仅对大明朝廷产生了巨大的震荡,整个天下也在观望。
这个失去了掌舵人的大明巨舰未来会驶向何方。
李太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宝、前朝首辅张居正这个铁三角一直来就是大明朝廷最大的依靠。
现在三角缺了其一,未来的大明朝廷还能稳固吗。
朔州城里,张家正堂屋内,张晋宋跟二十几个掌柜正默然静坐。张晋宋身后站着张文勤和张文勉。
为了防止意外,使得张家少了未来的依靠,十年来张晋宋一直用这种方式对两个儿子进行培养。
各位掌柜也已经习惯了东家的这个习惯。
今天除了张府的内外两个管事,张家各处的生意掌柜都来了。
其中大多是粮号的掌柜,也有专门从大同赶来的负责古玩生意的范掌柜,典当铺的黎掌柜等。
也有朔州、大同、太原等地负责赌场的各位掌柜。
大家济济一堂,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听说了张居正病逝的消息后,要跟东家要拿个主意。
张居正身居中枢,经过十多年的经营,张居正早就成为了朝中一派的代表。
这派的触角又通过层层的渗透,影响到了大明王朝的方方面面。
作为西北重要的粮商,张家也是这张利益网上重要的一环。
过去的十年,这层关系保护住了张家的生意长盛不衰,而谁又知道,这棵大树的轰然倒塌会不会成为未来改变的契机。
未知,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恐惧。
张晋宋在大家入座后,仅仅问了一句“对于最近朝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各位掌柜怎么看的,大家不妨各抒己见吧。”
而后大家依旧沉默了顷刻。
大同赌场的王掌柜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他率先开口道:“东家何必自扰,虽然张大人去了,但是这天还是这样。
要我说咱们就来个静观其变,我这里呢也在大同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有什么城头硕鼠敢打咱们家的主意,我老王就跟他们拼了,管保他们不敢乱动什么歪心思。”
太原赌场的辛掌柜却接口道:“老王这个想法是简单了。
东家,我是觉得吧,最近咱们生意收敛点吧。赌场不同于其他生意,其他生意出点啥事都比较好兜着。
但是咱们赌场,那是可能摊上人命案子的凶险场子。
现在朝中暗流汹涌,这张大人才去了没几天,就有人拿他旧年给三个儿子运作功名的事情说事。
这苗头有点不对啊。”
一个粮商章掌柜接口道:“也不怪各位大人念叨这个事情。
想想老张家三个小子可真出息。老大是张大人刚刚入阁拜相时,中的进士。
而张大人成了次辅时,他家的老二就成了榜眼。
老三更是出息,在老子当了首辅后,直接成了状元,而出题的人也恰恰就是这位张大人。
民间这个事情早就沸沸扬扬了,难道真有那儿子功名成绩跟老子升官一样,节节高升的?
大家说这些事情都是在打张大人的脸。
他活着的时候大家不敢多说,但是他去了,那还不是随便了。
民间老百姓说这些干什么,还不是有人传的口风。
那谁传出这种口风的,还不是要掂量掂量。”
张晋宋本来听到一半就想打断这个掌柜的唠叨,但是后面越听越有道理。
对啊,老百姓关心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这还不是那读书人想出来的门道。
这个说法与其说是在作为小道消息诋毁当朝首辅的德行,不如说是在从士林中瓦解张居正的威信。
读书人一辈子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功名啊。如果功名都可以用权力改来改去,那么读书人还有什么出路。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个道理放到哪里都是皆准的。
而且朝廷对张居正的谥号现在已经定下来了。
居然不是文正,而是文贞。
大明文官的谥号排名依次是:正贞成忠、献端定简、懿肃毅宪、庄敬裕节等。
可别看这一字之差,其中耐人寻味之处十分巧妙。
想当年李东阳、谢迁也是托孤大臣,他们辅佐的明武宗正德,那可是长大了之后,继承皇位的。
而现在的这位万历皇帝,那可是十岁就继承了皇位的。
十岁的娃娃能坐稳江山,甚至出现了所谓的天下盛世之象,当朝首辅功不可没。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说的就是如此了。
这种托天之功的功臣,竟然死后只是这样的评价,说明朝中绝对不止一种声音。
别看张居正是文臣出身,但是骨子当中非常注重实利,他对重农抑商的那一套并不十分信奉。
因此执政之初就采用了一些鼓励工商的政策,并且用万历的名义予以公布,这些政策正是天下商人兴盛发展的基础。
所以商人们对于首辅大臣的留意,并不下于官场。
章掌柜的一席话让大家陷入了沉思。确实他们都能感觉到,朝廷之中似乎并不仅仅是一种势力,也绝不会只有一种声音。
现在已经开始出现敌对铁三角声音。
今天是倒张,明天会不会就要开始倒冯,甚至最后直指这一切幕后的李皇后。
一时间大家集体进入禁声的状态了。
张晋宋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道:“自古以来,朝廷中往往有四个势力。
一为王权,一为后党,三为宦官,四为相权。
东汉末年,正是后党宦官专政,王权和外庭陷入瘫痪,才出现了三国之乱。
而后王权一统,这才有了大晋的天下统一。
本朝洪武爷定江山以来,皇后只从民间选择,兄弟都是封侯了事,不掌握权利,算彻底理清了后党。
后又废除宰相,设大学士,品级不高,但却是当朝宰辅。
用数量来分相权,避免一家独大。外庭就显得有点分散了。
而侍宦官用司礼监管着,也就成了王权的支撑。
王室宗亲都是有禄无位,因此避免了诸王争位的可能。
但到了现在却又不同。
李皇后、冯宝、张相三人已经做到了内控司礼监,外掌朝臣的地步。
皇帝亲政以来,简直仿佛架空。
现在有臣子用清君侧的名义,清算张文贞公是可能的。难啊,难……”
诸位掌柜听东家这么透彻的分析之后更加不知如何发言了。
张晋宋身边的张文勉说道:“父亲,儿子以为此事说难不难,其实早有成例。”
张晋宋眼睛一亮,能听到儿子的分析,当父亲的自然是非常欣慰的。
这不仅是儿子的成熟,同时也是儿子开始懂得家族责任的开始。
他展颜道:“哦,勉儿有何看法。给为父讲讲。”
张文勉道:“其实我朝早有成例。当年洪武皇爷托孤梅殷辅佐建文帝。
但建文帝如何做,他继位后就远离了梅殷,而是立刻提升了自己的老师黄子澄为翰林学士,老师的朋友齐泰做了兵部尚书。
而我明武宗正德皇爷也是,亲政之后,逐步疏远了谢迁、刘健等托孤大臣。
可见新皇亲政之后,对于托孤大臣疏远本就是应有之义。
现如今万历皇爷刚刚十九岁,而首辅突然崩卒,正好是其收拢朝臣的时候。
但是你看那些被疏远的托孤大臣,最后如何,不都是好好的颐养天年。
可见对于先皇的颜面还是要照顾的。
如今张大人主理朝政十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
所以被打压的文人有些许微词那不足为据。毕竟皇家就是要体面的。”
张文勉侃侃而谈,在场的诸位掌柜听完之后都是非常满意。不错,小东家说的对啊。
咱们都是给东家打工的,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到时候小东家的态度就是决定他们未来的保证。
不论小东家是为了过去的情意,还是因为仅仅是爱好脸面不想背负忘恩的骂名,而善待他们。对他们来说都是颐养天年的好结果。
章掌柜立即接道:“恩,二少爷说的对啊。想想我们这屋子的人,加起来怕是快有八百了,竟然还没有二少爷看的透彻。
这朝廷所发生的不过是些许声音罢了,只要咱们静待其变就好。老夫刚刚所言有点杞人忧天了,呵呵。”
说罢,他摇头苦笑。
张晋宋听完儿子的说法,虽然觉得说的不一定透彻,但是却也直指问题要害,皇家毕竟最大的依靠就是自己的体面。
在别人都没有撕开这层体面之前,皇家断没有自己撕破的道理。
估计到时就算有权力更替,那也会平平静静地进行过度,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张晋宋总结道:“恩,那就这样,诸位掌柜最近都多费心,尤其赌场这里都要收敛一下,咱们就按照国丧来。
每天谨慎经营。不要引出什么乱子。古董字画店最近也警醒着点,多问问消息。
各个商号都打起精神来。对账目进行下整理和清理,尽量做得干净妥帖。
我最近会让外府管事陈二和李德去各位的地方进行这一季的盘账。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就散了吧。”
各位掌柜起身,躬身应是,大家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张文勤全程一言不发,他现在还是“失忆”呢。
别说张家的生意情况,整个明史他都快忘记的差不多了。
整个明史他能记得的也就是几个名字。
据说有个皇帝很荒唐,成天睡良家妇女,那个人叫正德。
还有个皇帝成天修道不上朝,他那个时代出了海瑞还有严嵩。
万历他也听过,忘记他做过什么了。
张居正这几个字他也听过,张居正好像有个“一条鞭法”什么的。
然后他就记得明朝灭亡的时候,有李自成、陈圆圆还有吴三桂什么的了。
这还多亏了《鹿鼎记》这部旷世奇书,不然孙奕绝对记不住这些。
但是今天听了各位掌柜和张父的发言,他却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一个大家都没有说,或者大家都忽略了的事情。
而正是这个事情,可能就是事情的关键。
于是,在大家都回去后,他单独的找到张父,进入了下面的这段谈话。
10、风飘摇
孙奕走到张晋宋面前说道:“父亲,我今天听了大家说的,还有父亲讲的,有点想法想跟父亲梳理一下。而且有点不方便在大厅跟大家说。”
张晋宋端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用杯盖捋了捋茶水上的茶叶说道:“勤儿,你说吧,有什么不能当着外人讲的。”
其实刚刚在外面,孙奕一言不发,张父是有点失望的,虽然孩子大病痊愈已经不容易了,但是如果大儿子能带领家族,那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可这大儿子的这个失魂症,也真是愁人。现在儿子竟然主动表现出了对于家族事业的关注,做父亲的无论如何都觉得十分欣慰的。
他端坐的看着儿子,想听听而儿子的看法。
孙奕说道:“其实我今天听了半天大家的争论,我觉得有个事情没有说透彻。
那就是这些朝廷的变化对我们张家会有什么影响。”
张晋宋本想打断跟他说,这些事情不是大家没谈透彻,而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开个头当然就知道后面的变化了。
但是他不忍心打断儿子,所以耐心继续听了下去。
孙奕继续说道:“皇帝亲政,对于过去的势力进行铲除是必然的,这个本来就不需多言。
这就像咱们家的掌柜们,如果一个商号换了一个掌柜,那这个掌柜肯定要找自己用的惯了的人成为心腹。
那么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过去的伙计怎么处理?
如果这家店铺,在不断的扩大,那么外放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一个店铺是固定的,那怎么办,当然是卷铺盖走人了。”
张父点点头,儿子讲的倒是清楚,但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孙奕说道:“现在的朝廷就像一个固定的店铺。
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的位置早就确定了,就那些坑。
现在的皇爷想要换个人,那就要让别人挪挪位置。
可别人原来在这位置上坐的好好的,难道万历皇爷能说,因为你不是我的人,所以请你让位吗。
如果咱们家的掌柜想让伙计变动,那也不可能这么说吧。
他们肯定是找各种理由,或者说是你品行不端,或者说是你小偷小摸。
那如果在一个朝廷当中,小偷小摸怎么进行呢。
要么是贪污节流,那要么就是。。。官商勾结!”
张晋宋听完之后眼睛一亮,他似乎终于找到了白天谈话时的那一丝灵感了。
他看着孙奕,说道:“说下去。”
孙奕继续分析道:“那事情就简单了。我们抓到一个伙计,想换掉他,我们知道他应该有小偷小摸,我们怎么做呢。
要么是等他偷东西的时候,抓到他,要么是在他家搜出赃物,还有嘛,那就是让其他的小伙计揭发他。
朝廷在处理官员的时候,估计手法也是类似的。要么是找到他受贿的证据,要么是让其他的人揭发他。
然后完成借刀杀人的手法。而我担心我们张家,可能就会成为被用来杀人的拿把刀。”
张晋宋眉头拧了起来,只听孙奕继续说道:“我们张家生意做成今天这样,不仅有了粮油商号,还有赌场、古玩、典当等等。
可以说是树大招风至极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所以咱们家身边从来就不缺少想要坑咱们张家的人。身边的杀机一直没有消退。而现在朝廷正在面临变革。
张居正如果仅仅是一般的顾命大臣也就罢了,偏巧他是大明朝的参天巨树,所以所有现在在位的官员都跟他有关系了。
将来皇帝安插自己人的时候,这些官员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有多无辜,而是证明其他官员跟张相更加的近。这样天上的杀机就展示出来了。
再看咱们身边,家里的这些掌柜,须知富贵险中求,大家虽然跟随张家这么多年了,但咱们张家给的就够了吗。
我记得曾经听过一句话,不要说人够不够忠心,而是要看诱惑够不够大。
等将来别人给的超过我们张家了,而且对方还有足以害我们的证据的时候,那么父亲,我们的身边的杀机就出现了。
如果满眼都是杀机,那咱们的活路又在哪里。”
张父听完,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难道失魂症还能让脑子变清晰不成。
他却不知,孙奕这些年做的就是做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的。
满山变换大王旗的时候,孙奕都能坚持屹立不倒。靠的就是敏锐的嗅觉。
他能如此笃定未来政治清算会演变成商业清算的原因很简单,须知龙行有雨,虎行有风。
而这风雨就是他们的势力,当他们立于天地时,那么不同的风雨便只能让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商场又哪里如同表面那么平静,没有敏锐的嗅觉,必然被历史的浪花,轻松推到沙滩上,干涸。
孙奕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张家现在要做的,首先不是去等什么清算,或是向尚未斗争上位的官员表忠心,而且彻底切断和过去的历史。
让历史成为历史,留在记忆中就好。
等他们斗得清楚明白了,我们再去表态,虽然好处不及雪中送炭,但是也是可保万无一失了。
所以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确定咱们过去的关系在哪里,如何进行切断。”
孙奕这句话说的相当含蓄了,他现在就是在问张家官商勾结的证据在哪里,这个证据是否在自己手中。
如果牢靠,那就不留痕迹的彼此遗忘,如果不在自己手里,那么必须决心斩断。
不破不立,不然很可能就是张家覆灭的契机。
张晋宋站起身,在屋里踱起步来。反复思量儿子所说的可能性以及现在的情况。
他缓缓说道:“其他方面的关系都比较好处理,不过是正常的买卖请托罢了。只有两处事情,可能复杂一些。一个是典当行,一个古玩店。
典当行其实也还好,他们的账本咱们定期都收缴的,然后把相关的东西处理干净,自然神不知鬼不觉的。
只是古玩店的一直虽也做些防备,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很多帐竟然连咱们家的账房都看不明白。
我只是觉得范掌柜做事还算妥帖。所以一直才没怎么去处理,如今你这一说,为父也是越想越觉不妥。
而且他身在大同,实在是鞭长莫及啊,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纠结拉扯就不好看了。”
孙奕接口道:“那父亲想要如何处理?”
张晋宋踱着步子,只是确实一筹莫展。
孙奕见张父心动,主动说道:“那不如这样吧。孩儿主动请缨,想往大同一行。借着查账之名伺机而动。
看看如何不着痕迹把古玩店对咱们相关的事情处理干净吧。”
张父看向孙奕,目光忽然疑惑起来了。什么时候大儿子竟然有了这样的见识,而且还主动要去处理这样的事情。
他不放心的问道:“勤儿,这个事情可不简单啊。
不是你过去问他要账簿或者关了他的店就能解决的。
范掌柜在咱们张家也是快十年的老伙计了。
知道的事情也多,一个处理不好其他各位掌柜就都要有想法的。
实在是不好处理的紧。你愿意去,你打算如何做?”
孙奕言道:“说真的父亲,我只知道目标和起点。但这其中的道路说真的有千百条。
巧取有巧取的办法,豪夺有好多的办法,总要随机应变,看人下菜单的。
只是还请父亲找个机灵的管事配合我,才好把这个事情处理的得当。”
张晋宋眯眼看着儿子,虽然他也希望儿子成长,但是毕竟此事有点太过复杂,交给一个十七岁的儿子真能解决吗。
张父也是个当机立断的,既然如此,那就先试试吧,不行再想方法就是了。找个得力的人,帮帮儿子也就是了。
当夜张父又把范掌柜的其他事情说了说。
第二天就差遣外府的二管事李德跟儿子一同前往。随行的还有一个叫老李的下人和杜青青这个书童。
孙奕之所以热心于这件事,一方面是通过几个月的相处,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但其实他更希望出去走一走,他仍然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一切都是个真人秀节目。
在他的内心中还是深深向往自己的家的。虽然那里活着的压力巨大。
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哪怕只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成长到十八岁,自然有自己的目标,有生活上地目标,事业上的目标,学习上的目标。
为了这些目标,孙奕寒窗十七载,好不容易爬上了金领的位置。
感情上也有了自己的爱人,还有慈祥的父母。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仿佛被人轻轻一挥,在自己丝毫没有抗拒的情况下,全部没有了。
他不甘心,就这样一切都全部抹平!一点儿都没留下!
这一切情感,都完全成了空!孙奕这些年的奋斗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他的内心是一直觉得空旷的,他真心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真人秀。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走出去,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去验证这个世界。
让世界的事实击破自己的幻想,哪怕这个事实是如此的残酷。
所以当张居正的这个事情出来后,他就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一个对自己,对张家的机会。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有可能拯救张家的危机。
而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将走出这个逼真的摄影棚。
孙奕就这样踏上了去大同的路。
但想象中的摄影棚边际并没有出现,伴随着对大同的接近,孙奕的心中却越来越绝望。
当一行人真的进入大同城之后,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可能有人有这样的财力物力造出这样荒诞的世界。
这就是现实中的大同。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真实。
11、范掌柜
进入大同城,李德询问少爷是否现在就去范掌柜的古玩店打个招呼。虽然他出门前被老爷交代要听大少爷的交代,同时也暗示了可能想对范掌柜做点什么,但是李德并不觉得这跟到了大同去跟各个掌柜打个招呼有什么要紧。
孙奕却完全没有那个精神头,他最后的幻想已经破灭了。从现在开始,他真的是一个人了。一个穿越到明代的张家少爷。
他心中非常难受,于是他让李德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旅馆先行住店下来,先定个十天的房子。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找到自己的房间,就睡觉去了。
他太需要静一静了。需要认清现实的情况,需要让自己接受。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可以用自己的职业素养很好的进行伪装和表演,但是现在他却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真人秀节目了。
他真的永远失去了爱人了,他真的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虽然自从他开始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只要父母还在,就感觉根还在,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在他的世界,他现在已经死了吧。那么他的亲人又将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呢。
虽然仅仅靠自己有限的物理知识,他也听说过平行宇宙、薛定谔的猫等故事,说是可以穿越时间空间什么的。但那玩意跟幻想有什么区别。
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就算他能回去,回去的还是原来的世界吗。他脑子很乱,也什么都不想想。他试着按照许师傅教的开始数呼吸,然后试着睡觉来放松自己,数着数着,竟自睡着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杜青青服侍孙奕进行了洗漱。用着猪鬃的牙刷子刷着牙,孙奕虽然心情低落,但也认清接受了现实。杜青青感觉少爷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昨天晚饭少爷都没有起来。
他还特意让店家做了点粥想给少爷做宵夜,谁知少爷竟一夜未醒。今天少爷虽然有点精神了,但脸色也阴沉的吓人。
孙奕把外府二管事李德叫到了身边。随后对大家的情况进行了安排。李德将会去大同本地的粮油店,借着盘查账目的名义公开亮相。而这次带来的老李,本身以前在内府就没怎么抛头露面,这次将跟孙奕和杜青青一起先打探下情况。
如果有人认出了孙奕的身份,那么有李德的亮相,孙奕也可以借口跟着家人来散散心。大家安排好分工便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刚刚吃完午饭,杜青青问孙奕道:“少爷,咱们是准备坐在这里看对面的范掌柜情况吗?”
一旁的老李也沉默不语,老李身材较矮,年纪四旬,长得比较亲民,就是丢在人堆里三秒钟不到就会找不到人的那种长相。他本来是内府负责处理内外府沟通事情的,为人仔细。
虽然面孔木讷,内心却也是办人像人,扮鬼像鬼的主。孙奕久在投行打滚,也算有了点观人之能。但是真正让孙奕注意到老李的却是一个事情。
一天一个外府的下人打碎了外堂的茶杯。由于这个茶杯是外堂接客用的,所以老李回禀了内府的管事,内府二管事秦十三想都没想就说让这个下人赔了就是,然后转身走了。孙奕正好看到,心道一个下人月俸不过三两银子,这是要难为人吗。
他也偷偷的跟了出去,准备如果太过欺负下人,也好帮着一下,总算力所能及。结果他发现老李跟那个下人说完之后,对方竟然欢欢喜喜的走了。孙奕十分新奇,就询问老李怎么做的。
面对少爷,老李仍然一脸木讷的说道:“老仆跟他说,你怎么弄得,内府的秦管事怎么知道你的,竟然这么照顾你。要知道,你打碎的可是待客的上好官窑茶杯。
现在秦管事竟然提都不提,只让你赔个最便宜的也就是了。啧啧,要不说你小子有福。”老李原话学道。从那以后,孙奕就对这个老李上了心,后来越看越发现是个可用的。
这次带他出来也就是让他帮着处理点,两个孩子不方便做的。毕竟张文勤这张皮虽然说在张府还有点地位,出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哪能什么事情都处理的了,谁会信一个孩子的话。
此刻他们正坐在大洲酒楼的二楼,斜对过就是张家在大同的那家古玩字画店。孙奕他们全都是青素便装,虽然说孙奕有功名可以穿丝绸,但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只穿了个素蓝色棉便袍。
他看了张家的那个张记古玩店一个上午,只见真是门可罗雀,只有一个送字画过来的书生,抱着一捆字画,估计是要放在店里寄卖。结果如何进去的,如何出来了。
准备结账的时候,孙奕唤来小二说道:“你这菜做的也不灵啊,就拿这个醋湖虾仁来说,怎么还有股酒味。”
一看客人结账的时候竟然来挑毛病,小二立马打起了小心,这不是要打折吧。
小二赶紧叫起了壮天屈道:“客官可不能这样讲啊,我们大洲酒楼,那在这里也是老字号了,做的菜那可是顶呱呱啊,多少客人都说好啊。你像加的酒,那也是五年陈的女儿红,这不是让虾仁更加入味嘛。”
孙奕笑道:“哦,你们酒楼这么好,那你也做了不短时间吧,这么说还没人抱怨过。”
小二立刻拍胸脯道:“不瞒客官,小的怎么说也做了四五年了,从小就在后厨帮工,咱家的店,谁都说好。”
孙奕道:“哦,这么说小哥还是这里的老街坊了。那岂不是对附近也了如指掌。”
小二一笑,只要客人不说饭菜不好,那其他都不是事情,他咧着嘴道:“还好,怎么客官还想问问附近去买点什么吗。”
孙奕暗挑大拇哥,心道:“真上路。”
孙奕开口问道:“其实没啥,这部我也是喜欢古玩的,看对面也有一家店,哎你说那家店如何啊。”
小二笑着说道:“这客官就说的不好了,我一个跑堂的,能懂个什么文玩,这怎么好说。”
孙奕让青青给了饭钱,同时还多给了三钱银子。小二一看对方这样大气,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就算他说了什么,大不了到时不认也就是了,别人有什么证据。
于是小二开口说道:“对面的古玩店还行,没听说谁去闹事什么的。”
孙奕又问:“那掌柜的人如何,是不是童叟无欺啊。”
小二呵呵笑道:“哈哈,这个做生意的门道,我们哪里懂。反正咋说呢,其实这个生意不是掌柜家的,掌柜也是替着老板搭理,但是啊,你别看这个店不赚钱,但是掌柜的可是赚的不少,据说宅子都老大了。不仅家里有老婆,外面嘛还有……呵呵。”
说罢,露出一脸你懂的笑意。显然,相对于古玩字画如何,这些街坊更喜欢传这些香艳的绯闻什么的。越是这种人品的事情,传得越远。
孙奕笑笑点点头,跟小二又瞎聊了两句,这才带着杜青青和老李下了楼。可谁知刚刚出酒楼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小乞丐一样的小孩直直的向他们走来,口中叫道:“老爷发财,恭喜老爷平安顺遂,福寿绵长。”然后不断地作揖。
孙奕刚想习惯性的无视走开,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外乡人的。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叫花子”一愣,没想到这个“肥羊”还挺主动。其实按照他们的套路应该是他先询问肥羊是否愿意施舍,如果交了“买路钱”他们也就罢了,毕竟父母都说过,偷好人的钱,灶王爷爷都要上天说的。
但是如果是不给钱的恶人,那么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有个小伙伴,带着一群人过去撞神仙,那如果能偷到多少就看运气和本事了。
孙奕叫住这个小叫花子,不过是想了电光火石之间。因为乞讨应该是个群伙的行为。很简单,你不给钱,看到一大群叫花子围着你,你都不敢过去。这时只能扔一把钱在地上,顺势跑了也就是了。
而这个小叫花子却不一样。首先他是一个人,按照叫花子的规矩要么就是他已经打遍三山五岳无敌手了,要么是他已经划分好了区域了,不然这条街怎么也轮不到他独霸。
看着他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是不世出的高手。而且他看见孙奕是直接走过来的,街上这么多人,他难道慧眼独具看到了孙奕身发金光不成。
所以这个孩子看着简单,但对当地情况一定十分熟悉,正好孙奕就要找这种“地霸”,所以才有开口的一问。
只见少年面露古怪说道:“我叫王老大,这一片都是我的场子,所以看出你是外地人了。”
听到这个回答,孙奕差点笑出声来,果然这小子是把乞讨当成了生意了,竟然场子都叫了出来。孙奕把小叫花子拉到一旁的店铺旁,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干脆坐在了地墩上,跟这个王老大平起平坐来。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远处又有几个孩子,他们看到王老大被拉到了一旁,他们就开始慢慢的向这里靠近。老大被“抓”,他们也觉得奇怪,所以想来看个究竟。
孙奕看着王老大说道:“小兄弟别怕,我没有恶意。说实话,求道小兄弟也是江湖救急,哎,现在我是真没辙了。碰上这档子事情,只能求助您王老大小兄弟帮忙了。”
王老大一脑门子的问号,宰羊他熟啊,但是江湖救急是什么意思,他倒是听过说书先生说过什么江湖,他自己也是一直以来觉得自己长大了就是江湖老大的地位,但是碰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小孩心性,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
12、东风起
只听孙奕继续说道:“老大兄弟,前段时间吧,大约半个月前,我也来过这里。诺,就在旁边的那家张记古玩店买了两个古董。当时还没看到你王老大兄弟,也没有打探,这不就错听了这个范掌柜的鬼话。
你可不知道啊,那个老混蛋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一对儿不值钱的狮子头,愣是要了我二十两银子啊。”
说罢,孙奕一拍大腿,做悔恨莫名状,他继续说道:“也怨我自己眼睛瞎,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怎么就用家里给我的路费买了那么个玩意,结果我后来找他退,他又死活不认账了。我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这不求到王老大你来了。
别的也不用兄弟你做,你就帮我订紧这个老王八蛋,我也找他的麻烦,让他欺负我。王老大,你也是这里的一方老大,只要有兄弟愿意帮忙,我也一起给钱,咱们一天每人五个铜钱你看怎样,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恶气,到时我肯定感谢你王兄弟。”
王老大也就是九岁左右,自小家境贫寒,这才显得心智早熟点,但是让他跟一个万金油、老油条斗智力,那是大大赶不上的。他到底也没弄清楚,什么狮子头能吃的这么贵,竟然二十两银子,快赶上家里一年的收入了。
而且这个“兄弟”他说来了两次,怎么自己没见到呢。也是,可能两次自己都撒尿或者“宰羊”去了。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大兄弟显然被人欺负了。对方只让他们做他们的日常工作,还不用动手,只要盯梢,最重要的是还有每人五个铜钱的奖励。
一个铜钱那就是两个肉包啊,他的五个小弟不是都能小赚一笔了,乞讨一天也不过一人一两文钱。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头脑精明”、“义薄云天”的王老大当然不能让这个机会从指间溜走。
只见王老大拍着胸脯说:“兄弟你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王老大的身上了。”
孙奕面露担忧的说道:“兄弟不是信不着王老大啊,而是这个事情对兄弟很重要,你人手够吗,用不用我在找找别人。”
小孩子果然受不了激将,立刻一招手,把一旁正在靠近的四五个小孩都招了过来,介绍道:“这个是李二黑,这个是杨二蛋,还有他们都是我哥们。有我们你就放心吧,管保那个范掌柜撒什么颜色的尿都告诉你。”
孙奕又道:“那得嘞,以后就拜托兄弟们了。”说罢他转首对杜青青说道:“青青,先把今天的钱给各位兄弟结了。”
看着几个孩子拿着五分钱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孙奕又道:“王老大,钱既然收了,这江湖道义详细你也是知道的。还请你们帮我打探,这范掌柜的究竟有几个家,都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还有就是他平时都跟什么人往来。要是他跟什么女人关系很好,更要告诉我。当然,王老大你们都家住在哪里,也要跟兄弟交代下啊。”
王老大确实听不懂什么叫江湖道义,但是觉得这个词很大气。孙奕说一个条件,他就点一下头,到了看孙奕问自己家里,虽然不应该说,但是想想小弟们钱都收了,怎么也要讲道理,让对方安心。就把自己几个人的情况都说了下。
原来他们住的离这里还有点距离,这里是城南部的西北角,他们是住城外的李家胡同的。家里都是做做散工,也不指望孩子光宗耀祖,所以白天他们就抹把土在外面扮演乞丐,晚上回家洗把脸就是胡同的小孩。
父母看他们平时竟然也能要到几个铜钱,也就不管他们这么荒唐了。
孙奕压根没记住他说的什么胡同名啊,地点什么的,他问这些孩子的底只是给对方一点心理的压力,如果对方什么都不付出,那么这个合作便不可能有什么保证。双方的付出,才是一个合作良好的开始。
他还是耐心听了半天。而后他说道:“那好嘞,以后就拜托王老大了。明天,咱们还是这个时候,要么我来,要么我的这个兄弟青青来,你们把打探的消息告诉我。”一边说,他一边指指身边的青青说道。
离开王老大一群人之后,他们缓步准备往借宿的酒店走,路上老李谨慎的说:“少爷,这群小孩子做事情靠谱吗。”
孙奕知道他的心思,老李对于孙奕拜托小孩子和问店小二的行为可能并不以为然,但是碍于少爷的身份,只能这样出言提醒,即不深,也不浅。少爷如果听懂了,那也就记得他的好,如果少爷一意孤行,将来真有什么不好,他也出言提醒过了。
孙奕一边走一边整理思路道:“别小看这种小孩子,大人跟大人打交道往往十二分的警惕,但是跟着小孩子,那就不会太过防备。现在范掌柜在明面,我们在暗处。
咱们可以从任何渠道找到他的弱点和信息,但是他却不知道我们在调查他,这是咱们的优势。现在咱们在城里也是两眼一抹黑。咱们家其他商号的掌柜如果知道咱们调查一个老伙计,不免心寒。
刚刚从小二口中我得到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其一是这个范掌柜赚的比他应该得到的多,这是一个弱点。而另一个则是他在外面有女人。这两个都是可以利用的点。
但是咱们现在虽然知道有,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也就是说咱们无处使力。所以咱们必须等,观察他的行踪。然后找到可以利用的拉手一把把他提起来。
所以小孩子虽然分析道理什么的不如大人,但是跟踪行踪什么的,这群小孩子可是熟手,足够了。你难道没注意到其中两个小孩子穿的其实并不像乞丐吗。
我估计他们平时做的可不仅仅是作为乞丐那么简单。大同城大浪淘沙,他们竟然能在城南商业区霸占半条街。这群小孩不容小觑啊。”
老李听得悚然一惊,他没想到平时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如的大少爷竟然有这样的城府。看来自己的那点水,人家早就看到底了。
难道大少爷以前乖张的举动也是大有深意的。他不禁想到,难道内府的老爷们心里都是这么七窍玲珑吗。不觉间对大少爷又敬重了几分。
孙奕看他们两个一言不发,以为自己说的太多了,立马转移话题道:“对了,咱们接下来去哪里,我可是问父亲要了五十两银子,这要是不好好吃吃喝喝,哪里对得起自己。
你们平时在内府,出来的机会也少。对了老李,你可要带我们两个孩子玩好啊,你可是咱们当中唯一的大人了。”
老李听完不禁莞尔,这大少爷也太能装嫩了吧。心道要不是你生病了,估计现在婚事都定了。乡下男孩十五岁都当爹了。
你还说自己是小孩。但是少爷口中的关怀之意他还是感受到了,说了声好嘞,就带着少爷和杜青青往大同名胜华严寺走去。
正所谓:“千年宝刹帝君容,骏畅巍然向紫穹。梵鼓声声声欲界,金钟熠熠熠佛宫。回眸岁月苍原瘦,展翼阴晴古道空。德厚流光参北斗,神州拂洒大同风”。
华严寺在大同城的西南角,山门,高敞舒展,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上覆庑殿顶,尽显气派风流。三人缓步参观起大同名胜来。
话说少年乞丐团的办事效率还挺高,没有两天范掌柜的基本消息就都过来了。听孩子的描述虽然七嘴八舌,但是基本内容还是挺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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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掌柜也就是范青松,也是从外乡过来的,老家并不在大同城,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读书人,但是只读了两年的私塾,由于算账清楚,后来就专门做起了打工的账房。早先在一家粮店,后来觉得小地方没有发展,来到了大同城讨生活。
起先饭掌柜仅仅是张家一家粮油店的账房小伙计。后来乖巧伶俐,正好张家要做古玩店的生意他就被调过来做了账房先生。大约六年前,古玩店的老掌柜告老辞工了,他也就成了掌柜的。现在古玩店除了他,还有二掌柜兼账房何年以及一个打杂的小伙计小杜。
古玩店生意一直都是冷冷清清,也没见赚什么钱,但是范掌柜的自己可是置办下了两进的院子。街坊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赚大钱的商人。
范掌柜今年四十岁左右,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平时除了上午在店里坐坐,下午将近未时基本就出去跟三五好友吃酒或者回家了,店里也就留给二掌柜打理。唯一或能算的上爱好的也就是在店里喝喝茶。一个硕大的茶台放在古董店,反倒弄得古董店里真正的古董没多少了。
孙奕曾经趁着范掌柜出去的时候偷偷的去过店里看过。二掌柜何年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去张府外院吃顿酒食,张老爷他倒是认识。但是张家十五六岁的两个少爷他又上哪里去留意去。孙奕穿着普通,脸上有特意点了三五个痦子,他也压根没认出来。
孙奕打量店里还真是冷清。左手边一堆木雕,然后就是满墙的字画。金玉什么的看都看不到,唯一看起来气派的只有一块大玉雕,店里的伙计小杜看这个穷书生盯着不放,赶紧提醒道这个是店里镇殿的,是玄空山开过光的,不卖的。
孙奕差点失语。心想:“老张家这个给官员行贿的地方也太招摇了吧。起码装模作样的放点古董啥的充充门面啊。”
他却不知,范掌柜还真的是已经很努力了。满墙的各种字画都是他从附近想秀才手中拿来代卖的。店里原来的那些东西,早就被他贩卖一空了。
不然哪里来的广宅,他也是吃准了东家的心理,就算知道他卖了又如何。他手里可是有记录张家交易的账簿的,有了这个在手,一旦见了官大家不过是一拍两散。那张家就要出名了,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13、雷声响
孙奕在店里兜了一圈,问店里的伙计小杜道:“店里还有别的文玩吗。”
小杜也觉得这个穷读书人事情太多。不耐烦的说道:“这还真没了。后院到还有个小库房,但是里面也不过是这些东西。”
直到走出店门,孙奕也没看到一个感觉值钱的古董。看来这倒是一个清算饭掌柜的机会,范掌柜怎么看都是一个监守自盗的情况啊。如果突然发难,应该完全可以抓住范掌柜的把柄。
但就算把这里的账簿突然控制住,范掌柜会不会又留有后手呢。现在就等着范掌柜的另一条线索了,看看能不能把两个线索连在一起,再实行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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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孙大公子头疼如何抓住自家掌柜小辫子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京城朱大公子却感到了由衷的兴奋。兴奋自己的权力,兴奋自己的强势,也兴奋于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他第一次由衷感到作为皇帝的快乐。他之前实在是被压抑的太久了。
万历的爷爷也就是明代著名的道士皇帝,嘉靖皇帝。这位皇帝可不容易。他在位四十多年,真正做到了近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地步。其实不能怪他,嘉靖皇帝一生都在致力于打怪升级的无限战斗当中。
可别以为他在打怪兽,他打的都是各方势力,尤其是外庭的文官势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继承的皇位实在是太不稳固了。
明武宗正德皇帝雄才大略,开疆扩土,完成了明代版图的进一步扩张。但却可惜的英年早逝,且没有留下后代。皇室无奈,于是正德的生母和当时的首辅杨廷和反复商议,选择了年仅十四岁的皇室宗亲朱厚继承皇位,也就是后来的嘉靖皇帝。
选择十四岁的少年,也是考虑到以后比较好培养。嘉靖帝果然不负众望聪颖伶俐,从小就表现出智慧超群。但终于等到他亲政的那一天他才发现满朝官员,都已经是文官的天下。
杨廷和虽然没有极力扩大,但是不可避免的,满朝文武尽出杨门。不论嘉靖皇帝做什么,大家都把他当孩子一样。感觉你错了就是上书,你不听就下跪痛哭。弄得嘉靖空有回天之才,却无开天之力。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他扶持当时的得力官员严嵩,用严嵩这把快刀终于把文官整治的开始听话了。嘉靖也自己收起了这把快刀,抄了严嵩的家。
但上天似乎一直在跟嘉靖皇帝开玩笑。嘉靖好不容易花了三十多年整理了前朝,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后宫皇嗣竟然直追正德了。
嘉靖也不是不能生,他前后生了八个皇子。结果大儿子三个月夭折,册立了二儿子为太子,十七岁病死。而后五六七八皇子争相往阴间投胎。等嘉靖想要传位的时候,只剩下他最不怎么待见的三皇子和四王子了。
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明穆宗,也是万历的父亲。
万历的父亲明穆宗出身可不是一般的不好,他虽然是嘉靖的三子,但他的母亲杜康妃早年宫斗失宠,于是他两岁就被册封为裕王被赶出了王宫。从此过上了连一般小吏都不如的生活。
万历也就是在裕王府出生的,一家人在一个名义上的王府中,靠着一点点俸禄艰难度日。结果明穆宗人品爆发,他竟然成为了活到最后的王子,嘉靖直到临死前一年还在纠结皇位是给三子还是给四子。直到最后考虑到长幼秩序才把皇位交给了明穆宗。
明穆宗不负期望,压制多深,反弹多高。以前算是穷怕了,于是他继位之后,一方面开始广纳后宫,经常三百人、三百人的选妃进入后宫,一方面什么值钱就把什么往宫里划拉。结果蹦了六年就崩了。
于是十岁的万历继位了。他的生母李皇后本来就出身小门小户。人家也没准备把她当皇后培养,所以只能算是知书达理。但是见识有限的李皇后就认准一件事情,要坐稳皇位,必须有稳定的靠山。于是她内联宦官冯宝,外联张居正,这才算稳住了万历的皇位。
她对万历的教育就是一句话,什么事情都听张居正的。张居正那是什么人,那是大明朝终其一朝都少有的良相干吏、铁血无双。
他对万历的教育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你要成为圣人!”
张居正对万历他爹明穆宗的穷奢极欲那是历历在目啊。于是对于万历的教育简直就是节减到了过分的地步。从后来的历史看,万历皇帝都是明代有名的抠门皇帝,这不能不说是跟张居正有关。
万历的一切用度服饰、赏赐、布施都要节省。张居正不仅给万历讲一般的课程《大学》、《尚书》,又专门讲解《帝鉴图说》,教育上可以说不遗余力。
万历一直就活在张居正的阴影当中,皇帝的威信虚弱到极点。就连平常给宫人的赏赐都要先登记在册,等张居正确认之后才能兑现。
而最让万历不能忍受的是,张居正自己名车美姬的享受,后院几百个美人成天轮换。而万历正直青春的少年,直到十八也只有一个皇后。
虽然万历皇帝十六岁就结婚了,但是说好的妃啊,嫔啊,一个没有。这对于一个男人是何等的压抑。
直到十八了,万历才以没有子嗣为由跟母亲抱怨只有一个皇后的事情。李皇后觉得一个皇帝只有一个后宫,太寒惨了点。于是跟张居正商议准备给儿子选几个嫔妃。张居正这次竟然没有阻拦,而且一开口就是给皇帝九个嫔妃。
其实张居正当时已经准备着手告老还乡了,这才准备缓和跟皇帝的关系。万历皇帝一听要给自己九个妃嫔,估计半夜做梦都会笑醒。但这个美梦却迟迟没有兑现,一年多了,九个人连人影都没一个。事实上这九个妃嫔后来足足选了四年。
直到张居正死了,万历都没看到一个妃嫔入宫,万历的内心不能不说备受煎熬。现在张居正去了,万历就感觉仿佛挡在眼前的那片树叶终于没了,他看见了晴朗的天空,看见了巍峨的皇宫,更看见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张居正权倾朝野,如果他最后能够急流勇退给各位同僚留个余地,说不定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但是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正所谓被压抑多深,就要反弹多高。张居正的暴毙,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强势的清算。
张居正最大的皇帝弟子,对他的杀心一直就没有降低,这么多年的压力,早就转变成了无边的恨意。
张居正的同僚对他的敌意也不轻。他成为首辅之后,对其他阁臣都是极力打压,例如同为阁老的吕调阳、张四维等他都没有放过。于是张四维在万历皇帝的支持下接任首辅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张居正亮出了刀子。
张居正最得意的吏治改革是“官员考成法”。“考成法”规定了政府各部门间层层监督,对具体事务进行注销、查考,事专责成,使官员不得不勤于政事。
但这对于习惯于因循姑息、苟安于位的官员来说无疑是天天有个紧箍咒,无疑他们每天心里都在咒骂张居正。
再如张居正对驿传制度的改革,严格规定了非公事不许使用驿传,官员的升迁、改调等亦不许使用,堵住了很多官员享受特权的方便之门。官员集团对于他的恨意简直是与日俱增。
张居正还明目张胆的点自己儿子为状元,更是在士林当中留下了杀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于是,张居正倒了,张党也就跑不了了。
弹劾张党的奏疏如同雪片般向着皇宫中,向着文武百官,也向着天下人飘去。对于张居正的清算,势不可挡。
※※※※※※※※※※※※※※※※※※※※※※※※※※※※※
孙奕看着手中的家书,正在沉思。这家书是张晋宋寄来的,信中丝毫没有涉及儿女私情等家庭情况,而是毫不保留的对京城中的消息进行描述。攻击张居正的奏疏与日俱增。
张居正的铁杆粉丝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宝已经被割除职务,贬谪到南京赋闲养老了。孙奕明白,张晋宋已经彻底认识到了事情发展可能对张家的影响了。张党不可避免的将被清算。
张家的跟张党的联系必须砍断。张晋宋的这封书信无疑就是告诉孙奕,他之前的分析没有错,现在必须尽快处理掉范掌柜这个威胁,销毁他手中一切可能对张家产生影响的证据。
但张晋宋并没有用其他的手段,也说明他现在是投鼠忌器了,如果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孙奕必须找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处理范青松了。
正在这时杜青青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推开房门,他兴奋的说道:“少爷,少爷,终于打听到了。王老大他们终于找打了范青松外室的住处。哈哈,少爷你一定想不到的,他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外室,而是他勾引了人家有妇之夫。怪不得他这么久才去一次呢。原来不能光明正大啊。”
听到这里,孙奕眼睛一亮,他对杜青青说道:“别着急,把你们打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这个有夫之妇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杜青青道:“王老大这两天一直在跟着范掌柜,这个范掌柜也真能忍,每天下午不是回家休息就是跟几个好友喝茶喝酒。昨天下午他终于去了一个妇人家里。直到天黑定经天他才出来回家。
临走的时候还听到女的说,’今天真不方便,下次再来过夜吧,你也是,前段有机会你也不来。非要挑这种时候来,真真讨厌。’王老大他们根据少爷你的吩咐,没有轻举妄动。记住了城南的这户人家,第二天再去附近询问。问了一个上午总算弄明白了。
这是城南一个打零工的家,男的叫博铁,也经常去城南十六铺帮工。他可凶了,平时就喜欢喝大酒,喝完之后就耍酒疯。据说他们邻居经常听到他半夜打老婆的哭声。据说打的特别惨,有好几次都是邻居半夜去拦着的。”
孙奕整理了下思路,问道:“这个汉子平时也会赌博吗?”
杜青青道:“这个到没听说,应该也是没啥可以堵的了吧,他赚的又不多。邻居们说道他们家最常说的就是他们家男的特别凶。”
听到这里,孙奕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
他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14、查账目
大同古称云中、平城,曾是北魏首都,辽、金陪都。地处黄土高原东北边缘,实为全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且扼晋、冀、内蒙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
往来南部的客商都会选择大同作为中转站,而如果需要改车分装的,一般都会选择南十六铺作为中转站。于是南十六铺也成为了城里力工最大的聚集地。
南十六铺地处大同城南门外。整个地方与其说是换装的中转站,不如说更像贫民窟。一个个帐篷似得窝棚,马匹和粪便随处可见。一个个力工打着赤膊,在这晚秋的季节,竟然显得有些热气腾腾。
此刻在一个窝棚中,一大群力工站或蹲,都眼光激动地看着一个粗陶碗,一个个激动地喊着开开开,还有人喊着大大大。在这种窝棚里面,这些帮工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牌九什么的远不如这最简单的赌大小来的激动。
一个粗陶碗,扣着三个色子,地面铺上一块黑布,谁也搞不了鬼去。前面两个大大的圈,一个写着大,一个写着小,大家童叟无欺。现在地面铺满了铜钱,大家都激动地看,这次能不能再开个大出来。如果再开出大,那就是连开六把大了。
博铁也在这里,只要不喝酒,他自认为还是很有自控力的人。他每天只是小赌,最多不会超过三个铜钱,他以前最多一天也只能赚不到十文钱,所以这点他还是很有分寸的。除非手气特别棒,否则他宁可看看热闹,也不下注。
站在他一旁的李老哥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铁老弟,你今天不是两把都赢了吗。这次不再试试了,我看着这把还可能开出大。”
说罢,他又往写着大字的圈里面扔了三个铜钱。一旁的帮工别的本事没有,大家谁丢了多少钱,他却记得的门清。从来还没出现记错的。
听到老李的话,博铁还没回话,一旁的席老大却楼主了博铁的肩膀道:“老铁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不喝酒,一个闷屁都放不出,也许晚上只有跟娘们才能大声说话。”
听到这个,一旁的徐三和乔老四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博铁的这小子也算是有福的,婆娘竟是出了名的水灵,所以大家有事没事就嘲笑一下。仿佛这样就能解解心里的醋意。
怎么人家有这么好的婆娘,自己的就跟老树皮一样。但他们没笑多久,就全都闭嘴了,瞪大了双眼看着粗陶碗开出的色子,竟然真的还是大。
特么的,真邪门,连续六把大了。于是大家开始跃跃欲试起来,这都六把大了,是该动手押小的时候了。
博铁也觉得喉头发干,咕咚一声,他咽了口唾沫,有用手攥了攥兜里的铜钱,他终于忍不住了。
一旁的老李笑了笑,他紧盯着博铁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这个老李当然就是张父的内府下人。张文勤把他派到博铁的身边就是一个交代,用一切代价成为博铁的兄弟。
这个活其实不难,对于这种社会底层的力工,用两次酒肉就足以成为比铁还硬的兄弟。有肉一起吃,那是大家的共识,但是如果要是有难,那就敬谢不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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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青松此刻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张府的外管事李德已经在粮油店查了快十天的账了。看来这次应该是跟朝廷有关系,东家这是想把相关的东西都全部磨平了啊。
范青松算着日子等李德过来,连前段时间花娘的爷们出去打了小五天的短工,他也没敢去那里过夜。他现在整天感觉喉头都是发干的,喝多少茶都没用。时时想的就是花娘的滑腻。
这博家的婆娘也是个有本事的,压着她就如同压着一团棉花一样,说不出的舒坦。可谁知,这该死的李德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刚刚去花娘那里坐了半夜,第二天这个李德就来了。
幸好这个李德是个也很好说话的。说查账这个是东家的要求,但是自己呢,来大同也是想看看朋友。所以咱们白天到店里核对下账目,下午就去各自散了,他也好交差应对东家。
范青松一听,正中下怀啊,何乐不为。这样他下午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李德说老爷这次希望把过去三年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这不粮油店的弄了半天发现他们都弄不清楚,所以先让他们整理着,这里先从比较简单的古玩店看起。
范掌柜一听要看三年的,起先还有点不大乐意,但是再一看这个李德比自己还敷衍的态度,心里又踏实了好多。他带着李德在店里转了半天,把店里的账簿都找了出来,李德干脆把这些往后院的仓库一扔,准备以后上午再来慢慢看。他们就这样开始磨起洋工来了。
到了第三天,李德忽然不来了,叫人传话说是,以后还是隔一天一来吧,粮油店和赌坊也不能落下。这下范青松是真的轻松了。
不是说这些帐全都没有错漏,但只要不斤斤计较,谁能算得清楚。明朝时候记得账簿,那可是五花八门的,甚至往往只有出入,其他一概不计。
张家一直利用这个店经营给各位官员的字画或者古董。
张家会把提前有记号的东西送给官员,任谁看了什么松鹤延年图啊,什么正大光明的字啊,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行贿。赠文送画本就是雅事,有时赠送姬妾也不为过。
但是张家送去的字画一般都会有暗着的记号,只要拿到这个古玩店,那就是明码标价的古董了。
张家就是用这个手段笼络住了很多相关的关系。有时候一幅画送了东家,收回来之后又送了西家。这种事情,账上统一记载都是松鹤延年图一副。
所以范青松自然不怕,而且他内心有个自己的秘密,他早就把每次张家跟什么贵人的交易私自记了下来,也记录了兑换的具体来人。他认为这个才是自己的护身符。
一看李德竟然如此敷衍了事,他估计朝廷里的事情应该也是差不多了。看这李德今天不来,而且听说花娘的丈夫又要两三天不回家了,范掌柜的喉头一甜,用力的咽了口唾沫,感觉今晚又可以努力的压压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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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酒馆里面,几个打赤膊的哥们正喝的愉快,话说这种下午刚刚开始就喝成这样的实在不多,但是架不住老李今天开心。他一上午竟然连续压对了六把,整整赚了六钱银子。
于是下午虽然刚刚吃完午饭,大家就又喝了起来。一旁的席老大一顿给博铁灌酒,只喝了七八杯,博铁就开始进入状态了。老李一向大家打眼色,大家立刻会意,开始有意安排话题。
只听徐三说道:“我说老铁,你可这不够意思,你说这都认识人家老李哥多久了,你还没带李老哥认过你家的门吧。”
一旁的席老大打趣道:“这老铁就是这个熊样,你看他这样,他心眼可多了呢,他是觉得自己老婆太好看。不想给别人看呢。”
乔老四接道:“大哥,你不能这样说,老铁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徐三接道:“老大才没说错呢,你看,老李哥多实在的人啊,咱们这么干巴巴的喝有啥意思,正好再要两斤猪头肉,去老铁家喝会子,正好妹子也在,还能做点拿手菜不是。招待下老李哥,大家认认门,交个朋友不是。”
博铁现在脑子有点晕,其实只要一喝酒他就有点晕,他记得好像前天老李哥说要有个活要接,跟家里好像说过这两天不会回去。他也知道自己老婆好看,应该也有姘头。
但老婆总是能弄到钱,他也就觉得这样过日子也不错。所以他喝醉了,虽然经常会生气的打老婆,醒了也就不会计较了。
他本来也是打算好了,这两天不回家了,但是他现在喝了酒,就觉得脑子乱乱的。对呀,席老大说的也有道理,让李老哥这么破费多不好,不如去家里,让老婆做点菜。
吃了这顿,剩下的猪头肉,自己还能再喝一顿不是。
于是借着酒劲,被大家一挤兑,博铁大声喊道:“老板娘,再来三斤猪头肉,再打五斤的酒,我们打包走了。”
一旁的老李看着几个“兄弟”的表演,趁博铁扯着嗓子叫肉的时候,向几个哥们竖了竖大指。席老大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天下当然没用免费的午餐,这几个哥们这么心有灵犀的卖力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大约四天前的一个下午,老李悄悄地叫了几个哥们,介绍了个发财的门路。
一个叫吴仁的人通过老李介绍,认识了他们几个。吴仁自己说自己是本城城东吴府的管家,他们老爷最近被人骗了,需要他们几个帮忙出气。
骗了吴老爷就是范掌柜的,他用假字画骗了吴府的钱。吴府家大业大的,跟一个古董店的商人打官司也太丢身价了,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不想见官了。
但这个账还是要算的,他打听到范掌柜的跟博铁的老婆勾搭在一起,他想安排哥几个帮着怂恿下博铁,来个捉奸。到时候让范掌柜的丢个大人,让吴老爷出口恶气。事成之后,愿意给每人二两纹银以表谢意。
席老大、徐三、乔老四一听,眼睛差点没开心的乐出来。一直就妒忌博铁的老婆那么俊俏,要是真有这个事情,那就开心了。咱们吃不到,嘿嘿,别人也别想吃。人的心理就算这样,自己得不到的,往往也不想得到。
有的时候,宁可毁了也不会想祝福别人过得更好。何况事成还有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说多不多,又不是杀人的罪过。何况他们这是帮着兄弟“捉奸”,自然一个个兴奋的红光满面。
老李又适时的说道:“吴兄弟,这口说无凭的,你起码拿点诚意出来啊。”
于是吴仁就跟变戏法一样,一人一两银子的定金先给了,并且仗义的说道:“先给大家这么多,成了咱们再有尾款,咱们可说好了,如果到时范掌柜出丑更大,满城皆知,那就还有更多。”
攥着手里的银子,席老大、徐三、乔老四心里都狠狠的喊着:“干了”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不过如此。
15、收罗网
这个所谓的吴仁当然就是号称每天上午都去查账的李德。孙奕安排他们唱这出双簧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动员更多的人给博铁施加压力。因为有的时候,一个小的矛盾,配合一个合适的场合,在配上适当的压力才能有结果。
不然老李就算成了博铁的朋友,也没有时间和影响力来对博铁施加足够的压力,只有大家的怂恿,博铁才会在酒后按照安排的行动。
让老李和李德扮演的相互不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席老大他们的警惕,毕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报酬,能有多大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心理,大家理所当然的准备起了“帮”李铁捉奸的事情。只见席老大抱着一个猪头,徐三拿着酒罐子,乔老四拉着已经醉了的博铁,引着老李就向博铁家走去。
而此刻范掌柜刚刚退了上衣,正隔着肚兜挑逗花娘呢。他最喜欢这个时候来挑逗花娘,隔着肚兜,还有隔阂,反倒有一种挑逗的意味,等一会儿让花娘自己忍不住脱掉了肚兜,那才是他本事的体现。
而后花娘才会忍不住的跪在他的面前,让他如同一个巨人般,感受那柔滑的嫩腻。
作为四十岁的人,正是这个能力正在走下坡路的时候,然而也正是**最强的时候,谁不想抓住青春那柔嫩的尾巴呢。
今天果不例外,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花娘的眼睛就开始目眩神迷了。范掌柜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弄弄的浴火,只有自己酣畅的驰骋,才可以浇灭的火焰。
于是,范掌柜开始行动了。他猛地一把脱去自己的袍服,退下粗布的腰带,接着就按下了花娘的身子,让她从下而上的看着自己。
正在此时,传来了咣当一声,院门被打开了。
随后传来了博铁的喊声:“家里的,我回来了,带了几个兄弟,也买了酒肉,你弄两个菜啊。”
说罢,老李、博铁他们一拥而上,打开了房门,一行人正好看到了范掌柜的那来不及掩饰的愣怔,和花娘那尚没来得及吐出的惊容。
范掌柜登时反映过来,他一把推开花娘,提上了裤子,披了上衣,推开众人,就从屋里冲了出去,留下还在吃惊的满屋人。简直兔子都赶不上这个速度,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博铁实在没想到,这才刚刚下午,婆娘就开始搞这种事情。他怒从心头起,恶向两边生,气不打一出来,马上就要冲上去给自己婆娘两个巴掌。
一旁的老李却一把拦住了博铁说道:“出了这种事情,跟自己老婆较紧算什么本事,咱们一起去,不把那个兔子打成孙子,咱们就不是兄弟。”
席老大一看机会来了,也帮腔说道:“对的,我知道那个老兔子是谁,就是旁边两条街的古董店掌柜,走哥带你揍他去。”
捉到现场算什么,让范掌柜的满城皆知才是吴老板的要求,当然现在要把事情弄到他们店里了。
老李暗挑大指说道:“对对,既然席老大认识那个王八蛋,咱们就没有放过他的道理。老铁,你是不是个爷们,是爷们的就揍那个孙子去。”
大家也在一旁帮腔,博铁忽然就觉得现在全世界最对不起他的就是那个什么店的什么鸟人,他大喊一声:“跟他拼了。”
说罢,就冲出了房门,席老大等赶紧放下酒肉,也紧随其后。
一群人来去如风,只留下了还在地上跪着的花娘,吃吃的看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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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青松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门,跑进了一条胡同。这才趁着没人注意赶紧系好裤子,又把外袍束好。
但是预料中的鸡飞狗跳声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不到一会儿的时间,一群人就从院中涌了出来,直奔城西而去。
范掌柜心感奇怪,这几个人是要干什么,于是便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结果不到一会儿就跟他们走到了张记古董店。
只见他们一窝蜂的涌进去,然后就是何年和小杜的叫喊声响起。
席老大和徐三带着博铁,进屋就开始砸东西。他们把何掌柜和小伙计赶了出去。
乔老四则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这家掌柜的不要脸嘞,偷了人家媳妇,躲起来了嘞……”
随着乔老四的大嗓门,很快门前就聚集了一群人,大家对这种事情,那是最为津津乐道的了。只见乔老四唾沫星子横飞地就开始讲起范掌柜的偷人被抓住的经过。
当然范掌柜施展平生最为厉害轻功逃跑的事情,也被改成他挣脱了拉扯,敢做不敢担的潜逃。
正当大家打砸骂的时候,老李一声不响的进入后院仓库,这是李德花了三天才清理出来的整整齐齐的账本。其中已经把必须销毁的放在一推儿,可销毁可不销毁的放在右手边。老李浇上自己腰间事先准备好的火油,随后就放起火来。
销毁账本才是一切的关键,否则前面的所有准备都是白费。只有账本全部烧毁了,才是成功了一半。只见瞬间烈火熊熊,焚满要销毁的账本。
李德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整个古董店十年的账簿他都用各种理由聚在这里了。就连前台现在用的都是开的新账簿。
老李见账本烧的差不多,开始点燃不太重要的那一堆,同时随便丢了两个字画进去。这样显得就是他们想去仓库继续砸东西的时候,一时不慎,摔了蜡烛,引起了火灾。
孙奕当然不能让大火蔓延,那样这个事情就彻底没法收拾了。制定这个计划,也是根据仓库的布局而定的。这家古董店虽说是在联排屋里,但是占地还算宽敞。只要火不上房,随时都好扑灭。这就像在后院生个火烤地瓜一般。
果然,随着“走水了”喊起来,事先准备好的水车就出现了。这是李德从张家赌场调出来的,作为随时防备被放火灭场的赌场,各种防护都是必备的。
伴随着水车的加入,本来已经被砸的稀里糊涂的古董店再一顿水浇,瞬间变成了发大水。经过火烧水泡之后相信这些账簿算是彻底的毁了。
老李点点头,接着他向躲在人群后面的李德使个眼色,拉着博铁就往人群外跑去。席老大他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走了。
老李让乔老四拉着博铁先往一家小酒馆走,一边低声的跟席老大他们道:“咱们刚刚不小心走了水,幸亏没有闹火灾,现在他们都知道了范掌柜的丑事,咱们先歇会儿,也让博铁再喝点酒,等攒足了力气,咱们再去范掌柜家里闹去,让他名扬邻里。”
席老大和徐三一听,不禁佩服的纷纷竖起大指,还是李老哥计谋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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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青松一看他们打砸完,竟然话都不说就走了,正自奇怪,忽然被人一派后背。李德阴阳怪气的看着他,道:“好你个范掌柜,你来看看,你来看看,你把我们张家毁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他就开始拉着范掌柜向古董店走去。李德一早上就从赌场叫了六个伙计跟在身边,其中有一个就一直跟着范掌柜,看着他去了花娘家。然后就一直盯梢,李德得到消息,才赶紧安排老李他们去喝酒。
而后范青松兔子一般冲出来的时候,那个伙计自然也一直瞧在眼里,其实如果范青松不回古董店,他也会拉着范掌柜的亲切介绍听说古董店被砸了,引他回到古董店。那个时候可还不能让范掌柜的回家,因为当时李德正在他们家里东翻西找呢。
李德拉着范掌柜来到古董店前,指着满屋的狼藉对范掌柜的喊道:“我们张家把生意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们家看生意的?你自己不干净就算了,竟然让人抓奸抓到生意铺子里来了。这里左右街坊都在,大家来评评理,这样的掌柜的还是人吗。”
范青松被气得脸色涨红,半天吃吃的说不出话来。李德赶紧:“范掌柜,你这样的人我们张家可不敢用,你这就给我们张家滚蛋吧。可不是我们张家不能留人,而是你这样的,我们张家可不敢用。今天虽然老板不在,但是我也是张府的管事,今天就做主开了你。”
本来李德还想多说两句,彻底从道德上摧毁范掌柜的伪装。但是看到了路旁的伙计一直打着手势,他知道应该走了。于是他吐了口唾沫在范青松身上,转身就走。
范青松刚刚反映过来,他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不能开了我,你不能开了我,我有账本,你们老张家……”范掌柜的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女子唤道:“相公,相公。你快回家看看吧。”
范青松一听是自己老婆的声音,疑惑的看着跑来的夫人,他吃吃的说不出话。
只听这四十来岁的夫人边喊边说道:“相公,刚刚有个人说是张家的管事,叫李德的,他非说你偷了他们张家的东西,到咱们家就是一顿打砸。他带了一群人,从家里拿了好多东西走。”
来人正是范夫人,可怜她一路上,不是被一个无赖抢了钱袋,就是被另一个小伙子抢了玉佩。幸亏她想起来正事要紧,急急的过来找丈夫,不然到现在还在胡同里面转悠呢。
范青松一听李德到自己家拿了东西走,只觉得后背直冒凉气,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如一头疯牛一般向家里奔去。
正当范青松平生第二次施展轻功向家里跑去的时候,博铁正在范掌柜家门口的酒馆又被灌了半天的高粱红。只听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他个七尺高的汉子,竟连爬女人裤裆吃软饭的都不如。他不禁勃然大怒道:“老子现在是没看见他姓范的,不然老子现在就给他来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范青松如同一只兔子般的,从酒馆门前飞奔而过。大家一时寂静。
半天后,乔老四这才突然来了句道:“兄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