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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之歌全文阅读

作者:绯红之月     洪流之歌txt下载     洪流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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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恶魔在人间(一)

    勒内阁下的课程分两大节,各三个小时,下午两点半,勒内阁下说了声‘下课’就离开了教室。老师一走,同学们立刻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有人拎着书包离开教室,有人坐在座位上与同学聊了起来。

    冯茂同样行动起来,他到洁具间抄起笤帚和簸箕,又拎了根仆役们已经洗好的拖把回到教室。从两点半开始打扫,三点钟就可以结束。在勒内阁下这里半工半读的工作之一就是晚上七点前到勒内阁下书房拿需要整理的手稿。三点到七点中间的四个小时就是冯茂的自由活动时间。

    看冯茂急匆匆开始打扫,留在教室的同学们纷纷起身离开。刚把地扫完,门又被推开,见进来的是最早离开教室的同学弗莱明,冯茂连忙说道:“等我一会儿,我快干完啦。”

    弗莱明一脸歉意的说道:“我父母来拜访勒内阁下。”

    决定今天动手的时候可没听弗莱明提及他父母要来拜访勒内阁下,就听弗莱明继续说道:“我父母带着妹妹前来拜访勒内阁下,请勒内阁下指导我妹妹。”

    冯茂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弗莱明一脸抱歉的保证道:“我不用和他们一起回去。等见完面,我就和你一起去。”

    听到这里,冯茂傻乎乎的问道:“你……有个妹妹?”

    “怎么了?”弗莱明脸上都是不解,“我有两个妹妹。”

    冯茂垂下视线,他不是因为弗莱明临时改变计划生气。听弗莱明说今天他父母来访,冯茂心中反倒松口气。其实他早就有点想打退堂鼓,只是因为弗莱明表示愿意和他一起去,冯茂才决定不放弃此事。

    感到意外是第一次听说弗莱明居然有妹妹。正想着该怎么才能对朋友合理解释,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说话和脚步声。弗莱明压低声音叮嘱道:“等我妹妹见过勒内阁下,我陪你去。”说完急匆匆的走出教室。

    杵这笤帚仔细想了一阵,冯茂有点明白自己这反应到底是咋回事。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各种纠结与痛苦之后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冯茂却没想到改变的只是他需要用到的那些想法。凡是没有触及的部分,冯茂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在原本的世界里,二线城市的学校没人会询问同学没有兄弟姐妹。在二胎放开之后,无须询问,家里新增了弟弟妹妹的同学们会带着各种情绪主动提及这类事情。

    想到这里,冯茂忍不住摇头。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球’的物理数据与地球没啥不同,科技水平则与二战前欧洲水平相当。与地球同时代差不多,弗莱明这种有钱人家极少数才会只有一个孩子。

    前两天报纸生活版头条就是爱德华冯莱文斯基上将把他刚出生的第十个孩子过继给连襟乔治希普林上将。莱文斯基上将的夫人生了十个娃的事迹被当做绝对正面内容加以赞美,莱文斯基上将夫人的亲妹妹,也就是希普林上将的夫人没生出子嗣的事情虽然没遭受正面批评,字里行间能看出某种不赞成的怜悯。

    三年来冯茂从来没和别人接触到如此熟络的程度,所以看到二十岁以下的人,冯茂依旧默认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就如勒内阁下在课堂上所讲,事实和真实并非一件事。对于那些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真实断定的人来说,果然能对身边每天所见的各种事实视而不见。

    想着这些思辨,冯茂继续开始打扫教室。时间比较充裕,他甚至有余暇把一楼大厅右侧部分的几个房间都给打扫一遍。勒内阁下的宅子很大,土地面积有五千平方。对称式三层小楼坐落在这片土地中央。

    大厅和楼梯位于三层小楼各个楼层的中间位置,大厅两边展开了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学生们上课的教室,阅读活动室,冯茂的书房和卧室都在一楼大厅靠右的走廊上。

    打扫完毕也没见到弗莱明回来。冯茂正想回自己卧室,看到课桌上放着的讲义,他忍不住拿起来前去三楼。宅子一楼二楼这个位置都是大厅,三楼的布局也一样,勒内阁下将客厅布置成了书房兼会客室。上了三楼就见好几个人坐在勒内阁下对面。稍微数了下人头,这次前来拜访的有六人。

    靠着墙边大玻璃窗的书桌后面坐着勒内阁下,书桌前站着六名访客里唯一一位小姑娘。就见她披着耶莱教圣殿修士长袍,右手抬起,像是端着书本的动作。看上去有十三四岁,比同学弗莱明小了三四岁。不用说,小姑娘肯定是弗莱明的妹妹。

    再向前了几步,冯茂呆在原地。

    小姑娘抬着的右手中既不是书本也不是纸张,一团光芒浮现在小姑娘手里。没有导线,没有设备。光芒凭空浮现在弗莱明妹妹的手掌上。当前的‘地球’科技大概是二战前的水平,只能说勉强到了冯茂能接受的程度。冯茂忍受种种不便之后还有点愿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就是因为这个世界拥有‘超凡之力’。

    关于几千年来‘超凡之力’的记载在历史学家勒内阁下的书库的书籍中,在城市的图书馆的馆藏中,在各种戏剧、文学作品中大量存在。这世界的物理规律与地球没什么分别,‘超凡之力’则是超出物理规律的种种力量。

    冯茂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超凡者’施展‘超凡之力’。‘超凡者’与‘超凡之力’是勒内阁下在他手稿中使用的名词。耶莱教教会自有其命名体系,等级划分复杂,各种称呼冗长。

    那些并非勒内阁下所写的书籍中也记载了耶莱教的法术名录,冯茂在拼命回忆各种名字与内容,从治疗系到攻击系的法术名字与简介在脑海中乱飞,却没办法想出任何一种能与眼前的法术对上号。

    弗莱明的妹妹手中的光芒并不浓郁,还有点像是电压不足时候的电灯泡轻微闪烁,看着很有意境。根据冯茂读过的相关资料,这是因为面前这位年少的耶莱教教会圣殿修士实力不足。而这并不影响弗莱明妹妹的地位。

    不管法术被如何称呼,也不管法术的威力到底强或者弱。掌握施展法能力的人无论年龄与性别,都正式成为不足世界人口1%的超凡者一员。

    正在惊讶,就听勒内阁下说道:“把讲义放好。”

    冯茂愣了愣才清醒过来,勒内阁下是在对他说话。冯茂连忙走到勒内阁下身后的书架旁放好讲义,转过头就见到弗莱明妹妹之外的五个人都看着自己。

    弗莱明坐在紧挨着沙发的椅子上,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应该是弗莱明的父母。冯茂本想挪开视线,还是多看了弗莱明的母亲几眼。这位中年女子有着一张东西方混血的面容。

    和夫人对视了片刻,冯茂挪开视线,看到在弗莱明一家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仆役。小姑娘背后不远处坐着一位从未谋面的中年男子,冯茂有些怀疑这人是小姑娘的法术教师。只是这位没穿耶莱教教会法袍,也有可能只是亲戚或者家庭教师。

    顶着众人目光攒射,冯茂准备厚着脸皮继续看下去。就听勒内阁下继续说道:“可以了,停下。”

    听到勒内阁下发话,弗莱明妹妹手中的光芒瞬间消失。冯茂见她纤细的手指在大窗户透入的光线中有点透明的感觉,看着与其他十三四的女孩子没啥不同。

    正打量弗莱明的妹妹,冯茂眼角余光见到勒内阁下又扭过头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该走了。再不走就得劳烦老师开口撵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勒内老师的声音传来,“你从弗莱明那里听说过超凡之力这个名词么?”

    “是的,听说过。”

    “很好。我们之后就用这个词来交流。我不懂超凡之力,没办法在这方面说什么。我只能用我懂的历史和你谈谈。人不可能靠自己来界定自己,必须靠自己的行动所引发的外界反应才能做出界定。这个外界的指的是……”

    被勒内阁下当做书房的三楼大厅铺着厚厚的毯子,墙壁上贴着壁纸,非常吸音。冯茂走下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冯茂也不想无礼的偷听,径直回到自己一楼的卧室。躺在卧室的床上,冯茂抬起自己的右手。

    不管他怎么幻想自己手中生出一团光芒,或者按照能看到的书籍中的描述,用想象力来调动这个世界上的‘超凡之力’。冯茂的手掌以及手掌附近没有丝毫变化。

    很明显,这个世界并非不存在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的规律。至少两年中冯茂的种种尝试都没有任何效果。

    失望的从床上坐起身,见到闹钟的指针显示已经三点半。要是弗莱明的父母并没有突然进行这次拜访,此时的冯茂应该和弗莱明一起办事。是不是告诉弗莱明自己放弃了?冯茂生出这样的念头。

    想到弗莱明就想起了弗莱明已经成为超凡者的妹妹。冯茂心中一阵失落,他腾的站起身,到了书架旁边拿起土黄色的帆布包。

    如果自己是超凡者,这件事完全靠自己就行。便不是超凡者,自己的事情也该由自己解决。背起帆布包,冯茂鼓起勇气走出卧室,向着两条街外的书店出发。

第2章 恶魔在人间(二)

    宅子的一楼大厅里安装着一面大镜子,冯茂以前经过的时候极少会驻足。停下脚步,冯茂不安的看向镜子。镜子里面的十四岁的东方少年长着少年那种圆乎乎的脸。近乎黑色的深棕色头发,同样颜色的眉毛和眸子。

    既没有看上去就令人爱慕的外表,也没有令人讨厌的长相。非要挑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话,少年的眸子非常明亮。

    整理好衣服,冯茂走出一楼大厅。走过十米长的草坪,开打大门上的小门,走出宅子就见门外的路边停了一辆汽车。汽车造型与地球同样技术时代的差不多。冯茂猜想弗莱明的父母与妹妹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沿着大路向前走,远远看到城市另一边的工业区烟囱林立,每个烟囱都在向外喷吐着烟雾。白、黑、黄各色烟雾被风吹动,逐渐交融在,形成了难以分辨的色彩,又一起遮蔽了天空。在技术水平与二战前的西欧国家差不多的城市中,烟囱、污染、雾霾。城市仿佛笼罩在永远无法驱逐的烟雾中,根据不同的天气与工厂开工情况,迷雾或浓或淡,空气中的味道也有不同的变化。

    走到两条大路的交叉口,另一条大路的路面上铺设着铁轨,有轨电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路口驶过。冯茂走到直通书店的电车站时候并没停下。继续向前走,不远处有一条小路的路口。从这条小路走进去就可以直通书店门口。

    在小路口迟疑片刻,冯茂压抑住不安走了进去。小路越往里走越肮脏,建筑物也逐渐低矮破旧。行人的服色呈现出贫民区的模样,陈旧与不洁。走进去百十米,完全进入到贫民区。里面的人倒是不少,每个脏兮兮的小店前面都有些扎堆的闲人在聊天。瞅见冯茂在他们,闲人们毫不客气的瞪过来。

    冯茂已经一年时间没走过这里。边走边看,突然停下脚步。他总觉得自己记忆别人长相的能力很弱,颇有所谓‘脸盲症’的意思。现在冯茂开始怀疑这个自我判断或许是错的,他的确回想不起一年前的很多事情,但这并不重要。看到那四名混混的时候冯茂就认出了他们。

    不是长相,不是分辨。而是一种感觉。同样的人物再次出现,熟悉的感觉很自然的醒来。

    “喂!小子,带钱了么?”

    混混们看到冯茂盯着他们看,互相之间使个眼色就一起逼近过来。

    更多回忆被相同的话语唤醒,熟悉感让冯茂确定就是这几个家伙。的手探入本该装书的帆布包,触摸到了坚硬的擀面杖。

    一棒子敲在正面混混甲的肩头,打得那厮大声呼痛。冯茂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快速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刚退后一步,左边的混混乙已经冲了上来,冯茂向右再退一步,继续拉出距离,瞅准混混乙鲁莽前冲的动作,擀面杖猛戳在那厮的胸口下方。

    在混混乙的呼痛声中,冯茂边退边确定自己给混混们的编号。当索尔阁下要求冯茂完成这个训练项目的时候,冯茂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索尔阁下在开玩笑。经过令人头晕目眩的训练之后,冯茂已经很自然的在实战中用上这种技巧。

    混混丙惊怒之下扑上来,冯茂的身体很自然的停下,随即退了半步。混混丙的手臂完全展开也碰不到冯茂,冯茂的手里可是有一尺多长的擀面杖呢。

    箭步闪到混混丙左边,擀面杖带着风声就轮到他腹部。混混丙吃痛弯下腰,冯茂对着混混丙完全不设防的背部狠狠轮了两棍。那厮在接连重击下扑倒在地。

    在弗莱明推荐冯茂拜入索尔阁下门后,在索尔阁下叫停之前,冯茂在一年的训练中必须根据敌人们的不同位置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这就是战斗的基础之一,永远不要让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此时无须索尔阁下的呵斥与指点,战斗中自然就能感受到这样的必要。

    接连击打了三人,一股狂喜冲进冯茂的脑海里。他只觉得心中爽快,脸上发涨,耳朵里面有些嗡嗡作响。再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踏入个小坑。脚下一晃,第二步就没退出去。

    最初肩头挨了一擀面杖的混混甲此时冲到冯茂身前,趁着冯茂身形停顿,当胸就给了冯茂一拳。痛感从中拳的地方传来,冯茂先是一愣,手中擀面杖用力前戳,怼在混混甲的胸腹交接处。混混甲已经挥出的第二拳停在半途上。冯茂抬腿前踹,一脚把混混甲蹬的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这拳制造的痛感再次唤醒了冯茂更多回忆,混混甲的拳头即无力又没打中要害,只让冯茂感觉到一些疼痛。自己一年前居然被这样的拳头打的茫然失措无法抵抗……

    “x你娘!”被踹翻在地混混甲一面挣扎着爬起,一面恼怒的骂道。

    听到骂声,冯茂一直维持的冷静突然就崩塌了,冯茂只感觉心中凶性勃发,上前就想用擀面杖砸碎混混甲的脑袋。还没迈步,就见混混乙和混混丙同时扑来。

    更多熟悉的东西被唤醒,冯茂依稀记得上次自己貌似在和混混甲互相扭打的时候就被这两个家伙一起扑上来抓住,挣脱出来的混混甲趁势对着冯茂狠捶了几拳。

    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流畅的行动起来,几个退步到了能单独面对混混乙的位置上,冯茂趁着混混乙扑上来的时候一个滑步到了混混乙的背后,两擀面杖就轮翻了这厮。正在冲过来的混混丙见混混乙也被打倒,突然一声高喊:“我去叫人!”随即扭头就跑。

    冯茂一愣,莫名其妙就想起了混混丁。这厮看着就弱,被编了‘丁’字位。连续两轮的攻击都因为这厮站的比较远而没照顾到他。刚转头想对混混丁发动攻击,就见全须全尾的混混丁高喊着:“我也去叫人!”飞奔着跑了。

    混混丙和混混丁各向着一个方向,没等冯茂决定追谁,两人都跑出去好远。却听又有人骂道:“x你娘。”扭头一看,混混甲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气喘吁吁的骂着。

    被骂了两次,冯茂也不管混混乙。他上去一脚就踹倒混混甲。擀面杖只有一尺多长,轮着打人需要蹲下。想起自己一年前被混混打倒之后还被他们围着踹,冯茂飞起一脚就踢在混混甲小腹。

    一脚下去感觉发力不足,冯茂换踢为踹,狠狠踹在混混肚子上。这脚下去只觉得力量使用效率大增。冯茂心中畅快,再踹上去。混混甲骂不出声,捂着肚子如同大虾一样蜷缩起来。

    接受抗打击训练的时候,即便索尔阁下会事先提醒,做好了充分心理和身体准备的冯茂依旧会被打的在地上翻滚抽搐。当索尔阁下的拳头或者棍棒加身之时,冯茂别说呼痛,他痛到连呼吸都无以为继。混混甲现在这模样大概就是自己被索尔阁下打倒在地时候的模样吧。

    看着混混甲呼吸急促的蜷成一团。冯茂很想把混混甲慢慢切成碎片。抬脚就想再踹,冯茂却转回头一脚踹在准备挣扎着爬起的混混乙肋骨上。

    混混乙翻了个滚,仰面躺倒在地。看冯茂又要再踹,混混乙连忙蜷缩起身体,捂住头夸张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哼哼!冯茂回想起自己之前被打的时候可没有求饶,那帮家伙打倒了冯茂,抢了冯茂的钱,还对着忍不住在地上哭泣的冯茂拳打脚踢。轮到他们挨打的时候求饶算是什么。

    冯茂脑子一阵阵恍惚,在好多次设想如何报复的时候,那些混混会被打倒后挣扎着站起来,再被冯茂打倒,再站起来。直到冯茂把他们活活打死……

    “打!打打!”“站起来打!别怂!”“打哦!打哦!打到死哦!”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起哄声。冯茂愕然,他向着声音之处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难道是那个逃走的混混叫回来人了?

    定睛一看,却是路边的闲人,至少从站立的姿势上,他们毫无进攻的姿势。

    稍稍放下心来,冯茂才突然想起自己战斗之前已经反复告诫自己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动手之后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对面的混混身上,几名混混之外的所有存在已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正感觉懊恼就听到混混乙继续求饶,冯茂立刻就想继续踹他们。就算不打死他们,那种痛到呼吸不能的感觉也得让混混体会一下。居高临下看着混混,冯茂却抬不起脚。心中有种什么东西正在拉住了他的脚步。

    转瞬间冯茂觉得明白自己为何之前决定放弃。混混们的确可恶,报仇的心思也是无比真实。可冯茂感觉更危险的不是面前倒地的几个混混,而是这片不小的贫民区。混混只是这个贫民区的产物,便是打倒这几个人,很可能在下一刻就冒出更厉害的敌人。

    想到这里,冯茂舒了口气,调整下呼吸。拎着擀面杖向闲人组成的圈外走。

    有些围观闲人站在冯茂面前不动,冯茂想稍微偏开点方向,却见有些围观闲人悄悄挪动点脚步,好像要阻挡冯茂离开。冯茂想说话,就发现平日里遇到人挡道时候的‘麻烦,请让一让’的话涌到喉头处。在激昂的情绪之下,冯茂他一言不发的推开挡路的闲人。继续径直向前走。

    手中紧握着擀面杖准备随时暴击挡道的人,没想到前面的闲人在冯茂走近的时候竟然继续挪动脚步让开点空间,冯茂只是左右推搡了三两个闲人就径直走出了人圈。

    刚走出去,混混们的骂声在背后接二连三响起,大概都是‘等着,我一定报仇’‘下次遇到我们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围观的闲人们哄笑起来,有人还出言调侃。混混则恶狠狠的回骂闲人。对骂引发了更多哄笑,空气中瞬间就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小路的尽头就是大街,书店就在小路和大路交口的斜对面。看到熟悉的书店,冯茂突然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擀面杖。方才的擀面杖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从掏之后就完全没想起自己握着这件十分顺手的家伙。

    此时冯茂只觉得握着擀面杖非常违和,连忙把这件趁手的家伙收入放书的土黄色帆布包。既然到了门口,冯茂径直走进书店。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闻着空气中印刷品的味道。冯茂长长的舒口气,激烈如同擂鼓的心脏跳动逐渐缓和下来,耳膜和脸上的压力也快速消退。

    一阵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可周围只有沉默的书籍,冯茂不能向它们倾诉。目光所及之处,冯茂看到不少书,在那些书的描述中,复仇是欢乐的,甚至是甜蜜的。然而冯茂完全没感觉到这些。除了委屈之外,冯茂感觉不到任何欢喜,更谈不上甜蜜的复仇感。

    原本就不是真心来书店,冯茂此时连在书店做做样子的心情都没了。脚步有些虚浮的沿着通道走向大门,就见一名陌生的店员拦在过道上。他整理书架的动作假的夸张,视线在冯茂与通道尽头的柜台处往来摆动,摆明了就是想随时拦住冯茂。

    看向柜台,就见另一位陌生店员正在和店长低声说着什么。店长没换人,这三年来和冯茂见过很多面,他从柜台上探出头来看了看冯茂,就对店员低声说了点什么。那名店员走过来和拦在通道上的新进店员低声说了句话。两人又看了看店长,这才让开了道路。

    自己居然在居然被当作可疑之人,自己居然在书店里面被当作可疑之人!冯茂心情更是低落。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宅子的,有气无力的走进了大厅之后冯茂觉得自己简直要脱力了。看了看大座钟,发现距离自己出门居然不到一个半小时。

    镜子就在旁边,镜子中自己光滑的皮肤上呈现出血气带来的红润,与想象中灰头土脸满脑袋黑线的模样完全不同。只是视线变得疲惫凶恶,与出门前的明亮判若两人。

    正在看,就见镜中看到打扫大厅的仆役走了。冯茂转过头,就听仆役对他说道:“弗莱明走之前在找你。”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冯茂无精打采的问。

    “不到四点。”

    冯茂本以为勒内阁下会和弗莱明一家谈几个小时,在讲课的时候,只要勒内阁下觉得有必要就会讲述一个两个三个小时。面对超凡者全家登门求教,勒内阁下居然只谈了一个小时?

    “谢谢。”对仆役道谢之后,冯茂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复仇已经无所谓,超凡者也无所谓。躺倒在床上,冯茂庆幸自己没把弗莱明拉进无聊的复仇之中,这选择大概是今天唯一做对的事。

第3章 恶魔在人间(三)

    秋日的晨曦照亮了书房的窗户,开着顶灯与台灯的书房更明亮几分。冯茂扭头看了看明亮的窗户,再看座钟指针,知道时间紧迫,老式打字机噼噼啪啪的敲击声比方才快了许多。

    把最后几个单词敲完,冯茂推起机械打字机的压纸器,转动旋钮把文稿小心的抽出来。便是知道此时应该检查,他再也坐不下去,拎起茶杯直奔水房而去。

    刚进水房就听到有人问好,“日安,冯茂。”听声音就知道是弗莱明。冯茂转过头,十几平方大的茶水间里面坐着三位同学。两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冯茂应道:“日安,弗莱明。”

    其他两人向冯茂点头示意。清晨很安静,隔壁锅炉房里低沉的轰鸣声透过厚厚的隔音墙传过来。既然三人都在等,水定然没烧开。冯茂放下杯子打开凉水龙头洗了把脸,正在用手绢擦脸时就听弗莱明说道:“今天我们一起去。”

    冯茂想回答说自己昨天已经搞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冯茂只想把昨天的破事和更早之前挨揍的丑事一起忘记。弗莱明是冯茂的朋友,冯茂不想让弗莱明一起烦恼,他最后答道:“我不想去了。”

    听到这话,另一位高个同学维克多忍不住插话,“怎么,是索尔阁下训练太严厉?”说完,维克多瞅了瞅旁边的年轻女同学安娜。安娜注意到了目光,她沉默着,本以为她会继续沉默,没想到安娜片刻后淡然应道:“索尔阁下对所有到他门下学习的学员都很严。我也一样。”

    茶水房里面的四人都在索尔阁下那里受训,索尔阁下一次只带一名学生,冯茂并不知道其他三位接受的训练具体会如何严格。正在想,茶水间里面指示热水烧好的电灯亮了起来。四人齐齐起身到热水管边接水。冯茂端着杯子直奔自己的书房。把手稿与打字稿对照检查一遍,修改了几个错处,终于赶在八点前拿着讲义和水杯直奔教室。

    把老师的手稿放进书桌的抽斗里,把打字稿放到课桌的文件盒里。等冯茂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教室里八张课桌后就坐满了人。

    教室的门被推开,勒内阁下走进房间。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笔挺男子,棕色头发里夹杂着一些白发。在讲台边一站,在勒内阁下开口就问道:“你们对今天的课程有问题么?”

    几年来勒内阁下都是这般开课,冯茂亲眼见到第一天上课,听到这个问题的同学们傻乎乎的表示‘没问题’,接着就等勒内阁下开始讲课。听完学生们的回答,勒内阁下说了句‘既然都没问题,下课’,随即扬长而去,只余椅子都没暖热的傻孩子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自那天开始,无人敢不带着问题上课。

    “阁下,你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真历史指的是真正发生过的历史,还是记载下来的文献资料?”安娜率先提问。

    冯茂看着这位同样在索尔阁下那边接受格斗训练的同学安娜,她身材高挑,神态文雅,提出问题的时候声音温柔。自己接受训练的理由虽然无聊,当时那种做不到誓不罢休的愿望的确发自真心。让安娜这样一位文雅的大小姐熬过索尔阁下的严格训练的理由会是什么?

    就听勒内阁下答道:“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叫事实。参与事情的人如果没有说谎,他们对事情的描述叫做真实。事实,真实,历史。我们在研究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之前,先得确定我们自己研究的目的是什么。”

    冯茂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拉回到课堂上。老师的话如同磁铁般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安娜眉头微皱,不仅是安娜,其他学生也一样陷入思考。安娜没有长时间思考,她率直的继续问:“老师,你认为这些词汇到底该怎么定义?”

    “今天早饭吃的是什么,你们能记得么?”勒内阁下提问。

    学生们纷纷点头。

    “五天前的早饭吃了什么,能记得的举手。”

    学生们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来。就在冯茂举手之前,弗莱明已经举起了手。

    “你们两个讲讲为什么记得。”勒内阁下命道。

    “我最近半个月的早餐吃的都一样。”冯茂答道。

    “吃到了很讨厌的浆果,想起来就觉得难受。”在冯茂讲完之后,弗莱明讲出了他的理由。

    教室里响起一阵笑声。便是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冯茂却想起了昨天围观闲人们的笑声。

    勒内阁下没有笑,听完冯茂与弗莱明的回答,他说道:“每个人都不可能长时间记住自己所做的事情,遗忘的时间或长或短。譬如走路,我们怎么走的,便是刚走完一步,我们也记不住。能留下记忆的方式不多,冯茂不是记住了五天前吃了什么,他记住的是半个月或者更长久时间中安排好的早餐菜单。这是靠某种记忆模式来获取记忆。留在弗莱明记忆中的是明确的情绪,根据这种强烈的情绪,他回忆起制造出这种情绪的早餐中的一种或者几种食物。安娜,五天前吃了什么早餐,那叫做事实。吃了早餐的当事人对早餐的回忆,我把它称为真实。至于研究历史,则是通过调查吃了早餐对你们有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进而对现在或者未来吃早餐这件事做出调整,以期待达到你们希望的效果……”

    屋里面鸦雀无声,冯茂屏息凝神听着勒内老师的讲述。

    课程主要是提问与回答。到了两点左右学生们就不怎么提出问题,到了两点二十分钟左右,见没人要继续提问,勒内阁下说道:“我要出门半个月……”

    冯茂瞬间就感觉到同学们无声的轻松,他可一点都没这感觉。半个月内也不知道要用机械打字机完成勒内阁下留下的多少手稿,勒内阁下每次出行期间都不会让冯茂闲着。

    就听勒内阁下继续说道:“我这次去是梅莱城图书馆看些新送来的资料,你们对梅莱图书馆的资料有什么直觉的想法。”

    梅莱这个地名让冯茂立刻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重要的战役,三百多年前梅莱-法斯特地区爆发过大战。两国教会派出总数超过四千的超凡者参与正面或者侧面战场,占到两大教会近两成战斗力。两国的国王更派出超过七万的军队。

    那场战争里面两大教会高阶人员均有死伤。喜欢简称的历史学家用耶莱教圣殿圣者与斗宗狼神使陨落来描述。勒内阁下在手稿中会写耶莱教大能与斗宗大能均有阵亡。使用‘耶莱教大能’或者是‘耶莱教教会圣殿紫袍封圣者’,就得看文稿要不要发表。摸着指节,想着勒内阁下从梅莱城满载而归后的文字工作,冯茂渴望勒内阁下的用词成为全球历史学界唯一官方标准。

    “梅莱城最近出了不少魔教教徒。”弗莱明答道。

    教室里响起一阵赞同的声音。这个消息最近在报纸上被揭露出来,据说过去半年中好几位圣殿修士遭到魔教偷袭。

    “你们都去研究一下梅莱-法斯特战役。下课。”

    等勒内阁下离开教室,弗莱明清了清喉咙。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弗莱明告诉大家今天下课后他有话要讲,卖了几个小时关子,到了该揭露谜底的环节啦。

    “在下的大妹已经正式成为耶莱教圣殿修士,明年春天我们都要毕业,家父邀请大家莅临鄙宅参加舞会。正式的邀请函会在这两天送到大家家里。”弗莱明用刻意的谦逊语气揭露了谜底。说完,他到了门口打了个招呼。外面走进一名仆人。冯茂觉得这位有点面熟,突然想起昨天这位站在弗莱明父母背后。

    接过仆人送上的信封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份烫金邀请函。刚读完邀请函就听仆人问道:“请问冯阁下可否愿意接受邀请。”

    “我愿意接受邀请。”说完之后冯茂又有些不解,“这个应该需要勒内阁下给我出推荐信才行吧?”

    “勒内阁下昨天已经推荐冯阁下参加舞会了。”仆役坦率答道。

    想到方才勒内阁下宣布要出门,冯茂连忙问道:“勒内阁下会参加舞会么?”

    “这个请您询问勒内阁下。冯阁下,我可以把您答应参加舞会的回答带回去么?”

    “……谢谢。辛苦了。请替我向比西阁下表示感谢。”冯茂答道。

    等仆人微微躬身低头行礼后离开教室。兴奋的同学们随即围着弗莱明冯比西同学开始问东问西,这让没机会插话也不想插话的冯茂心中叹口气。他不敢去询问勒内阁下,勒内阁下当然没有那么小气,也不苛刻。只是给冯茂一种单纯的老师兼雇佣者的关系。勒内阁下突然推荐冯茂去参加舞会,感觉太突兀了。

    同学们都回家去了,留在教室里的弗莱明问道:“你真的不想去么?”

    冯茂忍不住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弗莱明,弗莱明听完之后连忙问道:“你有受伤么?”

    这个回答让冯茂有些失望,他并不在乎受伤的事情,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受伤。冯茂心中纠结的是自己的感受。被打的时候当然不高兴,却没想到打赢了也没有丝毫高兴。冯茂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这段时间你还是离那边远些,混混们可不会善罢甘休。”弗莱明叮嘱道。

    冯茂点点头,他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更不高兴。按照道理来说,冯茂报仇这件事合情合理,然而在现实中却并非如此。虽然说不清楚,却搞到好像冯茂做的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如果混混为了复仇跑来勒内阁下宅子这边丢石头,冯茂觉得勒内阁下只怕会训斥冯茂。

    “你肯放下也挺好,根本不要搭理那些混混。努力吧。”弗莱明也是一脸的遗憾,他只能无奈的说道:“你要是超凡者,对混混杀了就杀了。”

    “哼!”冯茂登时就有些不高兴,“我要是超凡者,他们那里敢来招惹我。”

    弗莱明突然笑起来。冯茂本不想理他,却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只能问道:“你笑什么?”

    “我们都努力成为超凡者吧。到时候我们把这世界上所有的渣滓都杀光。让所有好人都不受欺负。”弗莱明认真的说道。

    冯茂莫名的就被这话感动,他用力点点头,“好,到时候咱们清洗所有罪恶,让世间只剩下阳光!”

    以孩子们为名义举办的舞会和迪士尼乐园很像。名义上都是为了孩子,最后都是大人们在玩。冯茂和同学们抵达舞会,稍微和各路长辈打了招呼,就被送进精心准备的房间。

    ‘儿童间’准备的很认真,孩子们有吃有喝。还能躺在长椅上说话。有钱的大人们在防止孩子们出来扫兴的时候至少做到了足量投食。

    听着外面一阵阵的热闹,同学们都有些坐不住。冯茂原本就不指望自己能在这里玩的开心,趁此机会掏出本关于梅莱-法斯特战役的书看起来。

    书中重点描述的当然是两大教会中的‘大能’陨落。这本由勒内阁下亲口认同。看着看着就看到七万多名参战的普通人类战士有八成被杀、冯茂当时就惊了。其他书中只是提到有这么两支军队,然后就大书特书超凡者们的战斗是如何惨烈……

    “别看了,不差这一会儿。”弗莱明在旁边笑道。

    冯茂头也不抬的答道:“我不喜欢傻等,看书能让我心情安静。”

    “为什么有魔道行凶,还要在梅莱城开会?”安娜问。

    “那个会不是近期才决定的,肯定准备了很久。”冯茂答道。他曾经跟着勒内阁下参加过一次历史研讨会,知道那些会议的主办方至少准备了一年各种资料。甚至听说有准备两年三年的会议。

    历史学家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些冷淡的人,平日里他们或许看着是那种样子。到了发表自己研究的时候,历史学家们积累了好几年的热情会爆发出来。各种唇枪舌剑甚至当面讥讽的事情让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冯茂瞠目结舌。

第4章 恶魔在人间(四)

    “我毕业后要去继承家里的事业。”维克多对安娜说道。

    看着突然插话的维克多那患得患失的表情,冯茂心里暗笑。大家都知道维克多喜欢安娜,就维克多以为大家不知道。看他那样子,‘跟我结婚,共同开创未来’的话好像要脱口而出。

    安娜抬头看了维克多一眼,平静的答道:“我要报考法学院。”

    维克多不解的问道:“你要当律师?”

    冯茂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他放下书本问道:“安娜,你为什么要跟着索尔阁下学习?”

    安娜淡然答道:“刑侦学需要懂得人类会如何互相伤害。我家里人一定要我去学习搏斗术。”

    听到这里,所有同学都呲牙咧嘴。冯茂心中冒出网络读者对网络言情文的评价‘你家的是亲妈么?’要这么一位文雅的大小姐去学习如何把人打到骨断筋折甚至是乱刀砍死大卸八块,越看安娜的神态就越觉得违和。

    正在聊天,弗莱明的管家进来告诉一众少年,“各位准备一下,老爷一会就请你们出去。”

    该来的还要来,父母们尽兴在舞会上玩耍的时候会要娃们老老实实在寄放处待着。父母们玩爽了,准备把娃牵出来显摆的时候,娃们就要乖乖排队出去展示。

    这也好,至少展示完之后就可以回家休息啦。

    上层很讲规矩,展示完娃,自然而然进入一下个环节,抱着各种目的的成年人过来与娃们见面交谈。冯茂乖乖的坐到远处餐点旁边开吃,酒会的厨子手艺比勒内阁下的厨子高明,冯茂准备吃到明天不吃饭也行的地步。

    吃下两块糕点,正要进攻火腿。两名学者模样的家伙靠了过来。也不管冯茂愿意不愿意,自我介绍之后,自称叫多明戈的学者问道:“我上次在蒙特城学术会议上见过你。如果世界不包含一,这个一就是世界的终结,这段话给我很深的印象。最近可有什么新观点?”

    冯茂完全记不得多明戈。蒙特城学术会议上,冯茂自己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力而显摆,这话还是动漫中的话,怎么可能在之后还继续研究。被人问起,冯茂只能勉强胡诌道:“那时候我以为世界已经存在了被掌握的真理,后来才明白,世界存在真理,但是我们却未必掌握了这种真理。既然如此,我所说的就只是一种假设。”

    多明戈和旁边的弗朗明戈思考起来。冯茂心中无奈,大哥,你们可别沉思哈。我这话的意思是‘我认怂了,请你们放过我吧’。勒内阁下出发前可是留下一尺多厚的文稿,每天打一寸厚也得打十几天才能打完。好歹让我给自己留下一两天休息时间。你们可千万别辩论之后再要登门拜访。

    正在不安之时,多明戈学者又开口了,“冯茂您认为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唯一真理么?”

    喂喂!怎么连敬语都出来了啊!冯茂想赶紧摆脱麻烦,直接用最容易终结思辨的说法应对,“如果存在唯一真理,我们每个人必然时时刻刻都在接触唯一真理。读不懂只是因为我们想看到的只是我们想看的。”

    多明戈学者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是我们看到我们只想看到的,而不是我们没有能力看到?”

    “如果我们看到一个不明白的东西,最后找出真理这个词对其不明白的做定义,好歹还能称其为客观。如果我们心里有意无意存在了真理的概念,这个概念就一定是我们的主观看法。外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模样,只要不符合我们自己对真理的主观描述,我们肯定不会认同。至少也会大大怀疑……”

    本来想着用这些空泛的道理赶紧忽悠走两位学者,冯茂突然想起自己对独生子女的判断。即便经过了弗莱明的事情,冯茂依旧没办法建成这世界上独生子女是少数的直觉。

    这道理虽然空泛,一旦联系实际却显出价值来了。

    多明戈与弗拉明戈两人已经微微点头,见冯茂停下来,多明戈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接受我们相信的东西?”

    “我们都是靠这样的相信逐渐走到今天,如果没有这种态度,我想两位都不可能学术有成。”冯茂答道。说完,他赶紧补充,“这是勒内阁下的观点,我只是复述。”

    也许是这个道理暂时满足了两位学者的求知胃口,多明戈学者询问起勒内阁下为何没有出现。得知勒内阁下去参加了梅莱城的学术会议,多明戈学者表示遗憾,如果他也去参加的话就可以见到勒内阁下了。

    做了拜访的约定,多明戈学者与弗朗明戈学者离开了冯茂这里。冯茂继续吃起火腿,几块下肚,却没了狂吃海塞的兴趣。他看向会场中央,弗莱明的妹妹正被众人簇拥在场地中央。这个世界上的超凡者比例大大低于1%,即便上层社会里面的比例稍高些,也仅仅到了1%边缘而已。只要成为超凡者,在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冯茂非常渴望成为超凡者,除了不服气之外,他觉得成为超凡者就可以跨过那条界限。在界限另外一边的人不用再被世俗打扰,只用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自己能跨过,大概就会仔细研究这个世界的历史,然后全球旅行。探索未知的秘境,参观已知的所有。这样的人生得多令人满足。

    便是如此,冯茂又喝了三杯饮料,吃了一个火鸡腿。舞会散了,冯茂回到宅子立刻开始打字。经历了那么多次寒暑假作业的考验,冯茂深刻体会到先做完作业再去玩才是唯一可靠硬道理。趁着吃饱喝足,先干个痛快。

    打了没多久,冯茂却被手稿内容吸引,拿起手稿读起来。

    这是篇关于世界唯一真理的文章。勒内阁下认为世界存在唯一真理,唯一真理并非是人类能理解的,至少不是现在的人类研究模式能理解的。即便人类记录的下的所有观察与回忆都是真实,能当做证明的记载只是这个世界运行的一小部分结果。根据结果来反推原因,必然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仔细品味着这篇文章,冯茂觉得非常对,好像理解了什么,却抓不住思路。感叹之后又翻了翻其他文稿,都是些考据历史的文稿。那些历史距离他太远了,冯茂既没兴趣也读不太懂。

    把关于世界真理的文稿放在一边,冯茂随便拿了一篇毫无兴趣的文稿开始打印。打字机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正因为没有兴趣,文稿对冯茂只是一堆文字。不用思考,合理使用已经掌握的打字技术,应对工作的时候会非常轻松。

    十二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距离勒内阁下回来还有两天。眼瞅手稿只剩下关于世界真理的那一篇,冯茂决定出门。

    到了索尔阁下门口的时候,冯茂踌躇了片刻,最后只能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在武学上能给他帮助的只有索尔阁下。向索尔阁下讲述了自己和人打架,以及打架之后的心境。冯茂等着索尔给与置评。

    索尔阁下没有说话,这让冯茂心中有些忐忑。正鼓起勇气要再次开口询问,就听索尔阁下不屑的问道:“我教导你是要让你变强,还是要你成为一条只会咬人的疯狗?”

    “当然是要我变强。”

    “能够随时真正控制自己的人就是强者。哪怕这人从未修炼过搏斗或者任何武艺,我都认为那人是强者。你停下手证明你没有成为**的俘虏。既然已经做了正确的选择,以后继续这样选。练武的目的是防身、健体,甚至通过练武寻求到人生的意义。别多想,你做得很对。”

    冯茂的心情随着索尔阁下的讲述变得越来越敞亮,等最后的评价一出。冯茂心中满是欢喜。那场架已经打完了,冯茂决定彻底遗忘。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他无法对自己的选择与感受做出判定。被冯茂信赖的专家做了如此直白的判断,冯茂心中再无挂碍。

    就在冯茂欢喜感叹之时,就听索尔阁下继续说道:“你的课程结束了。想继续来我这里学习,等明年。”

    索尔阁下每年开十二期课,每期只收一个人。冯茂站起身表示感谢,却不提继续学习的事情。索尔阁下的收费太高了。

    从索尔阁下这里出来,冯茂觉得灰蒙蒙的天空都好像变蓝了许多。既然心中再无挂碍。冯茂回到宅子后干的很欢。傍晚前终于把最后的文稿打印完毕。

    正在校对了文稿内容,管家来了,“冯茂,以为叫多明戈的先生送来帖子,后天前来拜访。”

    空闲时间还有两天,把后天用来招待多明戈先生,就只剩下一天。管家离开后,冯茂考虑着明天该去哪里玩,就听到又有人敲门。不高兴的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管家,管家身后竟然站着两名巡警房的巡警。管家不安对巡警说道:“这里只住了勒内阁下的学生。”

    两名巡警有点面熟,应该在街上见过不少次。就见他们目光锐利的看着自己,看着屋内。推开冯茂走进书房检查一番才准备离开。

    “出了什么事?”顾不得巡警的粗鲁,冯茂赶紧问道。在勒内阁下这里干了三年,这是第一次有巡警跑进宅子里这么搜查。

    “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城里封锁了。”巡警撂下一句警告就跟着管家到其他房间查看。等巡警离开,冯茂赶紧问管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明显很不安,他说道:“巡警也不肯说,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有魔教的人前来,好像还袭击了圣殿的新进修士。”

    新进修士?冯茂立刻想到了弗莱明的妹妹。有人成为超凡者可是大事,报纸上都会刊登消息。这几天冯茂没看到有这方面的任何消息。想不了那么多,冯茂冲出宅子直奔弗莱明家。就见大街上随处可见巡警和军人,冯茂只有十四岁,设卡的人没有盘问他。到了弗莱明家附近,就见巡警在弗莱明家的大门里进进出出,门外甚至还有骑警。

    这边的巡警可没有无视冯茂,他们对冯茂问了好几个问题。便是通过门口的仆人确定冯茂是弗莱明的同学,巡警依旧不让冯茂进去。为首的那位说道:“小子,人家家里出了事情,你赶紧回去吧。”

    “我只是想见见弗莱明。”冯茂努力想让巡警放他进去。

    “我知道你是想去安慰你的同学,你现在进去只是让他分心招待你。你觉得合适吗?赶紧回去,别添乱。”巡警队长对不耐烦的说完,对其他人命道:“把大门关上,谁都不许进出。”

    冯茂心急如焚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都到了门口,怎么也得见见弗莱明吧。正想着该怎么办,就见有巡警急匆匆跑来,“报告队长,得到消息,魔教教徒已经上火车逃走了。”

    “确定?”队长问道。说完就见到旁边的冯茂,他对一名巡警说道:“你把这小子压回去交给他家人,不许他出来。”

    半小时后,冯茂回到宅子里。巡警也没刁难冯茂,只是临走前警告冯茂不许胡说八道。

    之后的一天冯茂坐立难安,城里面的警戒没有继续加强,也没有变得更弱。到了傍晚,门口突然传来门铃声。想到也许是勒内阁下回来了吧?冯茂赶紧到了门口,就见管家与仆役们也到了门口。城里发生了如此大事,大家都非常不安,一直聚集在一楼大厅谈论此事。

    门一开,碗面站着位学者装束的中年男子。见到管家开了门,中年人微笑着说道:“多明戈先生无法前来拜访,就委托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多明戈?冯茂想了想才回忆起的确有这么个人要来拜访。

    “请问阁下贵姓?”管家问道。

    中年男子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管家身后的冯茂身上。冯茂只觉得一阵不安,那目光里面可没有任何善意。

    就见中年男子眼睛盯着自己,却上前一步抓住管家的脖子轻轻一晃,管家的脖子发出难以形容的断裂声,就以诡异的角度歪在一旁。

    松开手,男子大步走入,抓住另外一名仆役的脖颈同样晃动,随即放开手以迅捷的速度到了另外一名仆役面前如法炮制。冯茂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名男子的动作不大,根本不到杀人的程度……

    就听得咕咚一声,管家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配合了那诡异扭曲的脖颈,冯茂突然明白管家是真的死了。

    “啊!!!!”女仆发出一声惊叫。冯茂被这声惊叫从茫然的状态中唤醒,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上前攻击这名行凶的男子。却见男子以从容却无比迅捷的步伐逼近女仆,手一晃就让惊叫声戛然而止。随着之前被杀的仆人软软倒地的‘咚咚’声,中年男子顷刻又杀了四名仆役。

    冯茂再无勇气对抗,扭头就向宅院大门猛冲。此时脚下用尽了生平之力,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就见院子的草坪飞速远去,冯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凌空从大门口拽回到一楼大厅里。

    宅子大门自动关上,中年男子招招手,一张椅子无声的滑过来,冯茂被力量悬空在大厅内,力量一放松,冯茂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冯茂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此人对手,他吸口气就准备大声呼救。无形的力量立刻卡住他的脖子,让他根本喊不出来。

    就见中年男子好整以暇四处观看,自言自语的数着房子里的尸体。“一、二、三……十。十个人,不是说屋子里有十一个人么?”

    说完,中年男子扭头看向脸憋得通红的冯茂,“十一。没错,加上你就十一个人。”

    冯茂已经无法呼吸,手拼命在脖颈住抓。虽然那股力量如同钢铁般强大,冯茂在自己的脖颈处根本抓不到空气之外的任何东西。突然间他想明白了十一个人是啥意思。宅子里有十名仆役,加上冯茂正好十一个人。这个男人事前已经做了相当充分的调查。

    男子招招手,后门处的窗帘被拽了下来,飞到地上摊平,十名仆役的尸体一具具飞到大窗帘上堆叠整齐。窗帘自动包裹好尸体,男子又从背包中掏出一捆铁丝抛在地上。铁丝毒蛇般活动起来,缠绕住包裹好的尸体堆,用力扎紧。明明是十具尸体,经过这番整顿后显得并不大。包扎好的尸体自动向着教室移动。教室的门配合的打开,尸体进入教室,门又关上了。

    冯茂此时只觉得肺部要炸裂开始,就在他绝望的认知到自己要死的时候,脖颈上的力量突然消失,冯茂只觉得一口气终于喘上来,却不自觉大声咳嗽起来,反倒弄得差点窒息。好不容易喘匀这口气,就见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己对面。

    “你好,年轻的学者冯茂。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弗朗西斯,是智慧社的一员。”中年男子用优雅的语气说道。

    智慧社?冯茂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用多想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大开杀戒的男子是名超凡者。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冯茂问道:“你是魔教徒众?”

    “你相信世界上有恶魔?”弗朗西斯反问。

    冯茂下意识的摇摇头。

    “呵。”弗朗西斯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哪里有什么魔教。那些贪婪自私的教会用邪教来污蔑我们,那帮无知的愚民就变本加厉的称呼我们魔教。年轻的学者,我们有自己的名字,是从古老过去流传下来的名字,智慧社。”

    方才毫不留情的屠杀了仆役,此时又文雅的讲述着一个冯茂从来没听说过的秘辛。冯茂懵了。不等冯茂发问,就听弗朗西斯继续说道:“智慧社是由追求智慧的人组成,知识就是力量,我渴望力量,所以我热爱知识。此次前来拜访,就是想和你这位年轻的学者探讨知识。”

    冯茂不吭声。在弗朗西斯独角戏般的自动发言下,他真不知道该说啥。冯茂觉得自己如果不说话,对方还会继续发言。果然,大厅里安静了片刻,弗朗西斯再次打破了安静,“我喜欢读书,好歹看过反派死于话多的书评。你不用想着如何拖延时间,我来让你安心一下。我并不想杀你。”

    我信你个鬼!冯茂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管弗朗西斯打得什么主意,冯茂完全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到加害者的所谓善心之上。

    “我从一位小修士那里得知了一段话,人不可能靠自己界定自己,只能靠外界的反应来界定自己。这个外界指的是整个世界,是整个世界代表的真理。但小修士的记忆比较混乱,关于世界真理的部分零零碎碎……”

    “搜魂术!”冯茂忍不住惊怒交集的喊道。这个世界上的超凡教派很多,最强大的有七个。搜魂术是东方教派的对某种法术的称呼。这种可以直接侵入受害者大脑窃取记忆与知识的法术虽然在各大门派有不同称呼,却被七大门派共同认定为邪术。凡是使用这种邪术的超凡者都会被认定为‘行邪者’,遭到一致剿杀。

    想到书中描述的受害者们的惨状,想到弗朗西斯所说的小修士是弗莱明的妹妹。冯茂站起身抡起椅子就想砸死弗朗西斯。

    椅子刚举起来,无形的力量就紧紧抓住了冯茂的身体,另一道力量再次卡住冯茂的咽喉。冯茂见到弗朗西斯站起身盯着自己的脸,表情逐渐变得凶恶起来。凶恶的表情不像是因为愤怒而掩盖了文雅,更像是撕下文雅表情之后露出本来面目。

    弗朗西斯恶狠狠的说道:“小混蛋,我真的不想杀你。你可别逼着我杀你。”

    窒息的感觉让冯茂再次无用的挣扎起来,挣扎一阵,突然见弗朗西斯满足的展颜一笑,凶恶的表情再次隐藏到了文雅表情之下。无形的力量再次把冯茂推回到椅子上。随着身上的压力消失,冯茂再次恢复了呼吸的能力。

    弗朗西斯坐回他身后的椅子,文雅的说道:“如果把所有知识看做一场豪华的飨宴,只要是真正通过学习理解使用反思而得到的感悟就可以端到宴席上,哪怕是你这个年龄的真正感悟也可以成为一道甜点。冯茂,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冯茂能理解,但他此时只想杀了面前的弗朗西斯。就听弗朗西斯继续说道:“我有很多办法吃到甜点,通过坦率交流的方式就能吃到。这样吧,我提问一个问题,你要诚实的回答我。然后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诚实的告诉你。怎么样,公平么?”

第5章 恶魔在人间(五)

    “为什么无法寻求到终极真理?”

    “如果存在终极真理,我们必然早已身处其中。寻求是人类的看法,寻求到的必然是我们想要的。”回答了问题,冯茂立刻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小修士还活着么?”

    弗朗西斯微微皱着眉头思考,随口答道:“是的。她还活着。”

    听了弗朗西斯的回答,冯茂不知道是悲是喜。根据书籍上对搜魂术的简单描述,综合好几本历史书籍的内容,冯茂对这种法术做了自己的理解。超凡者操控电流刺激人类的神经系统,通过神经系统的反应获取存储其中的各种信号。为了能够获取尽可能多的信号,外来的电流必然大大超过神经能承受的正常强度。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成了废人。

    原本聪明伶俐的人突然变成了白痴,或者变成一个受到任何刺激下都会做出不正常反应的无法沟通的人。受害者固然痛苦,受害者家人的痛苦更是十倍百倍。

    弗朗西斯没有因为恶行而有不安,随口讲述完弗莱明妹妹的生死,他继续问道:“勒内阁下有个词,就是描述强者的,那个叫什么?”

    “超凡者。”

    “超凡者……”品味着这个文雅古朴的名词,弗朗西斯赞道:“说得好!我喜欢这个词。”

    冯茂心中一痛,他继续问道:“你还会再去伤害她么?”

    “当然不会。”弗朗西斯的声音里面有些不耐烦,“那个小修士认为这世界的真理是不能讲述的。为什么?”

    “存在的东西并非一成不变,我们没办法描述正在进行的变化。我们描述的变化必然是那些被我们定格在某个点的确定的东西。所以真理无法讲述。”

    “说得好。”弗朗西斯赞叹的同时眼睛都亮了。

    “你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冯茂问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获得知识。”弗朗西斯傲然答道,停了片刻,他得意的笑道:“也许真理如你所说存在与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此时坐的不是椅子,而是真理的体现。可知识却是高贵的,并非随处可见,我来这里可是来对了。”

    “你到这里来,到底是要伤害谁?”冯茂强忍住怒气问道。

    “哼!”这个问题明显让弗朗斯西感到不快,“不要用伤害这么低劣的名词。那些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命中注定。如果命运决定他们不该死在今天,谁都不可能真正伤害他们。连我也不能。”

    冯茂盯着弗朗西斯,确定这个外表文雅,内心充满**的男子是恶魔。不是说他的**是恶魔,也不是说他被恶魔附体。这个世界上存在超凡之力,也有神与恶魔的各种传说。但是从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真正存恶魔这种东西。弗朗西斯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态度,为了自己的**随意吞噬别人的人才是恶魔的真正原型。

    “告诉我,既然真理无法描述,那又该怎么去判断真理。”

    “我所学的都是如何消除主观对真理的假定,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这个问题。”冯茂恨恨的说道。

    “那就换个问题。勒内阁下是位圣殿……超凡者么?”

    冯茂心中大惊,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弗朗西斯的目标很可能是勒内阁下,但是冯茂却不敢有丝毫言语触碰到这个问题。勒内阁下是位大学者,是冯茂非常尊敬的人。别说把危险引向勒内阁下,冯茂连想都不要去想伤害勒内阁下的事情。

    正想否定,冯茂突然生出个念头。他调整了一下思路,冷笑着对弗朗西斯说道:“勒内阁下是一位深藏不露的超凡者,他的强大超乎你想象。”

    在冯茂说出勒内阁下是超凡者的时候,弗朗西斯的嘴角就露出了笑意。等冯茂说完,他干脆大笑起来。“哼哼!哈哈哈哈!”

    笑了一阵,弗朗西斯指着冯茂说道:“冯茂,你真不是个合格的撒谎者。且不说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也不说我早就调查过勒内阁下的资料。如果勒内阁下真的是位超凡者,你就该告诉我,勒内阁下不是超凡者。你这么说我才可能有些怀疑。”

    冯茂知道弗朗西斯说的没错。在开始问答之前他就希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行骗者。如果自己有高超的行骗能力,就一定会用各种假的答案蒙骗弗朗西斯。而不是为了能尽快获得提问他关心的那些人的问题,被迫说出在勒内阁下这里学到的知识。

    便是被揭穿,冯茂依旧竭尽所能的想出一个理由,“超凡者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弗朗西斯怜悯的看着冯茂说道:“哼哼。这连问题都算不上。我建议你赶紧想个新问题,否则就会白白浪费掉这次发问机会。”

    “怎么才能跨过超凡者的门槛?”冯茂问道。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弗朗西斯得意的笑道:“你渴望力量。只有不凡之人才能成为……超凡者。我在舞会上见到你看那位小修士的眼神,你在嫉妒。不用否定,冯茂。我很清楚什么叫做嫉妒。加入我们智慧社吧,你这个年龄就已经有了如此知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你马上就能从半工半读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你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听弗朗西斯**裸表达了要袭击勒内阁下的决定,明知道没用,冯茂依旧忍不住哀求道:“不要对勒内阁下出手。”

    “我说了好几次,我渴求力量,所以我热爱知识。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求知识。”弗朗西斯神色还算正经,声音中却充满了**的贪婪,“当飨宴的主菜就在面前,你居然要我离席么?”

    “我这么老了,吃起来肯定不美味。”一楼大厅的后门处响起勒内阁下的声音。

    冯茂先是一喜,老师回来了!他随即又大惊。来不及想,冯茂腾的站起身,抡起椅子就向弗朗西斯甩去。一股大力瞬间挡住了冯茂的动作,冯茂只能扯着喉咙喊道:“老师,你快走。”

    力量把冯茂按回椅子上,椅子带着冯茂在客厅里快速滑动,片刻就滑进一楼右侧的走廊,在走廊远处的尽头停下。就听客厅里传来一阵极为细密紧凑的声音,好像无数的物件被压碎。却又不像。客厅里面只有物品被压碎的声音,却没有碎片掉落的动静。

    冯茂眼瞅着走廊尽头的小门就在面前,插上的门闩没有上锁。拉开门闩,宅子外面的风从门外吹到冯茂脸上,逃离危险获得自由的感觉使得冯茂精神大振。正想跑出去,冯茂却扭回身跑到清洁间,拎了一根最结实的笤帚跑回客厅。

    就见宽阔的客厅中完全变了模样。地面上,墙上的家具被一扫而空,熟悉的客厅瞬间就变得陌生起来。客厅的空中浮满各种已经不能称为碎片的玩意,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细小颗粒数都数不清,让客厅中的两人身形又模糊又诡异。

    弗朗西斯抬起手掌,因为有那些细小的颗粒,冯茂之前完全无法观察到的力量扰动了颗粒,就见一道痕迹盘旋着乱走,突然分成数道,从好几个方向袭向笔挺站立的勒内阁下。

    勒内阁下抬起手掌,凭空出现的数个圆球向着袭来的力量迎了上去,瞬间击溃弗朗西斯的力量,让那几道力量烟花般在空间中溅射开来。勒内阁下操控的力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盘旋着向弗朗西斯发动了攻击。

    圆球没接近弗朗西斯身边,勒内阁下手中又发出一股力量,这力量笔直的射出,后发先至的超过继续盘旋的力量,瞬间就穿过了整个密布微粒的空间直奔冯茂,推着他再次滑入走廊。就听勒内阁下沉声命令:“快走。”

    冯茂心中又惊又喜。他考虑过勒内阁下是名超凡者的可能,却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把这种可能当真。此时见勒内阁下施展法术,虽然愿意相信勒内阁下的力量超过弗朗西斯,又不敢完全肯定。

    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就见弗朗西斯整个人突然凌空飞起,撞在正门前一道无形的墙壁上。这厮四肢展开,受刑般悬在半空。冯茂停下本想挪动的脚步,就见弗朗西斯转过头,与冯茂四目相对。

    弗朗西斯有着文雅学者的外貌,此时脸上被划出几十道深深的创口,白色的颧骨、白色的牙齿、粉红色的牙龈都从伤口中清晰可见。面目全非的他宛若一头在地狱里饱受折磨的魔鬼。

    这从所未见的恐怖景象让冯茂下意识的倒退两步,呼吸都停顿了。

    转瞬间,弗朗西斯右半边身体被什么切开,连着头颅的左半边身转眼就到了冯茂面前,他左手前探,轻松插入冯茂的身体。含糊漏风的声音从弗朗西斯的嘴里与切开的创口中传出,“你竟敢骗我!”

    话音一出,各个创口同时冒出鲜血,浓烈的血腥气传入冯茂的鼻腔。随即弗朗西斯残破的身体被拉离冯茂面前,远远甩到了左侧走廊的尽头。勒内阁下与往常一样笔挺的身姿瞬间就出现在冯茂面前。让冯茂感到无比安心。

    就听勒内阁下急促的说道:“憋住气,别呼吸。”

    这话却晚了。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冯茂恢复了呼吸的能力。听了命令,冯茂硬生生憋住气,不呼出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则卡住了冯茂的脖颈,冯茂没有感到不安,却觉得体内突然好多地方开始发热,即便憋住了呼吸也只是让热力减缓扩散速度。

    此时就听远远的左边走廊尽头传来了漏风的大笑,“哈哈!冯茂,这就是你欺骗我的代价,咳咳……你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生不如死。勒内老头,你这条走狗。就亲眼看着你心爱的门徒死在教会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

    冯茂只觉得体内的热力越来越强,听到了弗朗西斯诅咒般的话语也来不及思考其中含义。那些热力最初几瞬是令人舒服的暖意,随即就如火热的烙铁般让冯茂感到了痛苦。无形的力量毫不留情的挤压冯茂的肺部,让他一丝呼吸的努力都做不到。在高涨的灼热痛苦与窒息痛苦共同折磨下,冯茂看着笔挺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勒内阁下在快速黑暗的视野中消失。

    在黑暗完全降临之前,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超凡者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第6章 神圣的裁决(一)

    ‘神……’‘……救救我们’‘……一颗灰尘……’‘……改变……’‘一定会’‘……存在……’

    在黑暗的隧道中也不知坠落了多久,那些无法分辨的窃窃私语仿佛有形漂浮在隧道之中,冯茂任由它们穿过自己身体的时候感受到一部分声音的内容。

    “我不想……”

    “……你就该直接杀了……”

    “冯茂当时没有逃走……”

    “……是在责怪我们把他教成一个好孩子……”

    能听到的内容越来越长,越来越能被理解。

    “……黑暗森林战役结束到现在已经500年。私自传道的师徒从未有人逃过制裁。你疯了……”

    当这样的长句被冯茂听到与理解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清醒了。

    身体内的痛楚并不清晰,就听到好像是索尔阁下的声音响起,“药吃了会死,不吃肯定要死。若是我来选,我就给他服药……”

    正想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体内灼热与剧痛突然清晰无比的传来,让冯茂忍不住发出呻吟声。疼痛无比清晰的扩散开,冯茂顷刻就痛到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处。

    好像有人撬开他的嘴倒入什么。那力量极大,冯茂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对抗。又过了好一阵,疼痛感逐渐消退。冯茂只觉得如蒙大赦,精疲力竭的陷入了沉睡。

    中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等冯茂再睁开眼就见到窗外的玻璃上灰蒙蒙一片。好像是起雾了,又像是自己眼睛发花。想抬起手臂,发觉根本动弹不得。这下冯茂被吓得不轻,啥时候自己瘫痪了。

    好在没多久,手臂的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些。经过努力的挣扎,冯茂总算从床上坐起。

    就在此时,只听门被推开。冯茂本以为是仆人或者管家。抬头就见一名陌生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见冯茂已经坐起,她连忙过来劝道:“你身体很虚弱,还需要休息。”边说边扶着冯茂躺下。冯茂只觉得奇怪,宅子里啥时候雇了护士。难道是勒内阁下参加完会议之后消费升级了?

    重新躺下,冯茂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奇妙的空虚状态。脑子很正常,只是思路有点怪。勒内阁下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如果是以前的话,冯茂想起这些的时候总会很振奋,现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好像缺乏了些什么。

    回忆随着思考逐渐恢复,冯茂想起弗朗西斯的屠杀,冯茂与弗朗西斯的问答,勒内阁下与弗朗西斯的战斗也回想起来。就在冯茂奇怪自己的思路莫名其妙冷漠的时候。一股酸意在鼻腔中弥漫,眼泪流了出来。

    即便身体已经陷入悲痛,冯茂的大脑依旧不为所动,整个人好像瞬间分成两个。激动的**与冷漠的思维。直到某种热力从胸膛里弥漫开来,冯茂突然激动了。

    这是悲伤!自己怎么会忘记了悲伤?思维与情绪结合的那一瞬,冯茂突然哭泣起来。

    不知道掩面哭了多久,勒内阁下的声音传来,“你都想起来了?”

    冯茂抬起手掌,就见勒内阁下站在床边。冯茂想伸拉住老师的手,告诉他自己的悲痛。勉强抬起的手被握住,握住冯茂手的却是另外一个家伙,就听他声音温和的说道:“冯茂,我是圣殿封圣者朱思特。”

    擦了擦眼睛,冯茂仔细看着这人。就见这人身穿耶莱教十字披风。披风不分等级,最低级的修士到高阶人员都一样。这位修士披风内的穿着白袍。

    耶莱教教会圣殿修士都是超凡者,分为三大级别。居于顶端的是圣殿紫袍封圣者,也就是勒内阁下说的‘大能’。中级分为红袍封圣者、灰袍封圣者、白袍封圣者、黑袍封圣者。这四个级别是‘中能’。

    低级别修士统一穿青袍,袍子绣的符号代表级别。分别是‘橡树’‘月桂’‘四叶草’。最低一级没有符号。他们可以统称‘小能’。弗莱明的妹妹就是最低一级的圣殿修士。

    没想到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位白袍封圣者,冯茂觉得脑子开始更自如的运转。正想说话,就听这位白袍封圣者朱思特说道:“弗朗西斯在你体内刻下了夺心经文的全文。”

    费了不少力气才想起‘夺心经文’指的是什么,夺心经文与‘搜魂术’说的是同一种法术。区别就在于搜魂术是东方五行教派的称呼,夺心经文是耶莱教对这种邪法的称呼。这下冯茂反倒理解了自己痛苦的来源。夺心经文虽然是邪法,却只能在对别人使用才能造成伤害。单纯的经文本身与其他文字没有分别。自己之前的剧痛是超凡之力入侵导致内脏受损。

    再次感受了一下身体,发现痛楚还在,却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虽然不知道该感谢谁,冯茂依旧心生感激。当痛苦发作的时候,在恐惧自己会死于非命的同时,冯茂也会期待自己干脆就爽快的死掉,这样就能从无法忍受的剧痛里头一劳永逸解脱出来。与那种痛苦相比,死亡的恐惧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能施展教会的神术么?”白袍封圣者。

    冯茂摇摇头。

    “闭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在眉心。”白袍封圣者说道。

    冯茂按照白袍封圣者所说的做了,就觉得眉心好像感受到一丝热力辐射,让他忍不住想皱起眉头。突然生出的尿意让冯茂感觉无比难受。

    过了一阵,就听白袍修士说道:“睁开眼睛吧。”

    不明就里的冯茂听话的睁开眼,就见白袍封圣者对他说道:“你已经被证明是个好孩子,等你身体再恢复一些的时候我会再来。”

    白袍说完起身离开座位径直走了出去。冯茂憋得难受,等一群人走远,他努力爬起来。护士姑娘留在房间里,连忙扶着冯茂到了卫生间。背过脸等冯茂方便完,又扶着他回到兼做病房的卧室。

    回到房间,就见送白袍封圣者出门的勒内阁下已经等在房间里。打发走护士,勒内阁下说道:“白袍朱思特拒绝接受你成为圣殿预备修士。”

    冯茂没立刻回答,勒内阁下每句话都不是废话。在这里三年了。冯茂学会了放下自己的想法,按照勒内阁下的思路去理解他在说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冯茂只能问道:“阁下,我现在面对什么局面?”

    “我没杀死弗朗西斯。”勒内阁下语气里难得露出了遗憾之情,“教会带走他之后,他告诉教会已经把夺心经文刻在你体内。”

    “然后呢?”冯茂忍不住问,“教会难道很看重夺心经文?”

    “如果你是一名超凡者,就可以读出体内夺心经文的全文。”

    冯茂在惊讶中找到了思路。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勒内阁下,“教会绝不会让夺心经文外泄么?不不不……”冯茂觉得脑子有些糊涂,连忙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讲述。组织了一阵思路,冯茂再次说道:“教会认为阻止夺……夺心经文外泄,比我……我的性命更重要?”

    自己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冯茂觉得自己很没用,而推导出的结论更令他惊恐。

    勒内阁下遗憾的说道:“如果你能在半个月里面成为超凡者,大概还有救。”

    “……白袍……阁下不是拒绝了么?”冯茂觉得自己终于跟上了自己昏迷期间的事情发展进度。

    “不用搭理他,我会指出修习耶莱教会神术的路。”

    冯茂心中一喜,却突然想起件事。那是他好像在刚清醒时候听到的话。冯茂迟疑着问道:“阁下,黑暗森林战役结束之后,教会不许私自传道。”

    七大教派的教律中都严令禁止私自收徒。一旦有教内人士触犯这条律令,师徒都会遭到无情追杀。勒内阁下亲自教导冯茂只会让两人都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我是不想让你的思路被教会的思路禁锢,在你成为修士之前,我希望你能拥有更广阔的的思路。这才没有推荐你。”勒内阁下边说边从冯茂的书架上隔空取来本民间出的‘耶莱教神术修炼秘籍’。

    “这种东西虽然看着荒诞不经,总有一两段不至于全都是胡扯。修士基本训练的内容总会不经意泄漏处一丝半点。”勒内阁下边说边翻到一页递给冯茂。

    冯茂随便浏览一下,发现那一页上的某些内容的确让他有很印象。放下书,冯茂问道:“为什么我无法按照这方法获得感受,是因为残缺不全?”

    “你已经自行研究了两年多超凡之力,这两年多里面你考虑过残缺这个问题么?”

    冯茂心中大赞,他真的从未往这方面想。

    勒内阁下又一招手,另外一本‘30天圣殿入门术’的书籍飞入他手中,翻开一页扣在冯茂床上,勒内阁下继续说道:“内容非常残缺不是你要面对的问题,你想要理解超凡之力的根本原理。我教给你那么多知识就是想让你明白,各个教派的超凡之力体系从来不是对真理的探索,而是告诉你如何掌握它们在漫长岁月中总结出的经验与法门。你要做的只是跟在它们背后走,而不是居于这些理念之外去考虑这些经验的本质是怎么回事。”

    冯茂整个人呆住了,勒内阁下几句话就向他指明了修习超凡之力的真相。这种真相揭露的层次让神秘的世界突然间失去了巍峨的形象。

    沉默了好一阵,在勒内阁下把第七本翻开的‘秘籍’扣在床上之时,冯茂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为什么普通人学不会?”

    “即便只是经验总结出来的东西,学习本身哪里有那么容易。”和往常一样,勒内阁下给出了明确而且准确的回答。

第7章 神圣的裁决(二)

    七本书上的十段话抄在了两页纸上。寥寥几百字的内容并没有花费冯茂多少时间。仔细研读了一阵,冯茂能读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但问题来了,这东西就像是一座残缺大半的空中楼阁,完全不知道该把它放到哪里。

    好歹也是大学一年级挂了三科之时穿越的,从小学到高中的基本学习技能好歹没忘掉。既然搞不明白,冯茂拿起纸把纸上内容背下来。背着背着就感觉气血翻涌,体内的痛感快速变强。连忙拿出一包药粉倒进嘴里,用水冲下去。随着逐渐升起的眩晕感,痛楚逐渐消散。

    这个药能有效压制痛苦,同样也能让冯茂精神恍惚。又强行背诵片刻,冯茂只觉得头晕恶心,只能躺下睡去。就见试卷在面前,不管自己如何苦思冥想都完全不理解考试内容,竭尽脑力都无法寻找到答案。

    突然间老师走到面前收卷子,冯茂抬起头就见老师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脸上有几十道创口,白色的颧骨、牙齿,粉红色的牙龈清晰可见。

    即便知道这是梦,冯茂还是被吓醒。醒来之后觉得脑袋上都是汗水,心跳如同飞奔的兔子。看看漆黑的天空,冯茂只能勉强自己继续睡下。这一晚睡噩梦不断,睡得极为艰苦。

    第二天继续背诵文字内容,坚持之下稍微有了点进展。全部背诵下来之后感觉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仿佛落实了一些,只是完全不明白要把这玩意放到哪里安置。

    找不到眉目,冯茂只能放下纸,想着勒内阁下平日的教导。勒内阁下不喜欢废话,从他已经说出的内容判断,冯茂需要在十五天内靠自己理解几百字的内容,进而学会使用超凡之力。已经过去了两天,只剩下十三天。

    两年时间都没有丝毫进境,十三天时间里真能干出什么来?冯茂感觉越来越没有自信。

    到了第四天,冯茂终于忍不住前去见勒内阁下。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冯茂突然觉得不对劲。看向一楼大厅,就见大厅和以前完全相同。再想继续上楼,他才发现事情不对。连忙下了楼仔细看。

    所有家具都和以前相同,但是冯茂清晰的记得弗朗西斯与勒内阁下在这里对峙的样子。抬起手触摸着空气,那天的客厅空空荡荡,所有家具都变成了漂浮在空中的尘埃。

    冯茂手臂挥动,按照记忆模仿弗朗西斯与老师的动作。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不管是弗朗西斯或者是勒内阁下挥挥手就能施展力量。

    在心中背诵几百字内容的同时想施展力量。客厅里面没有丝毫变化。试了好多次都毫无用处,冯茂只觉得气血隐隐翻涌,知道自己在这么胡闹只会让内伤发作。他不敢浪费今天一整天的时间,收起妄想之心,直奔在三楼的老师书房。

    勒内阁下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后看书,满是雾霾的昏暗天空透下的光亮从墙上的大窗户内照入。看的冯茂突然心中一痛,弗莱明的妹妹拜访的时候就站在勒内阁下对面。想起好久不见的弗莱明,心中痛感更强烈几分。

    勒内阁下扭头看了看冯茂,又转回头继续看书。冯茂收拾心情走到阁下面前坐问道:“阁下,有人说超凡之力是创始神赋予的,您怎么看。”

    勒内阁下抬起手,冯茂的座椅托着他浮到半空,又缓缓落回地面。他说道:“世间是先有人发现了使用这种力量的方法,然后才有人为了解释这种力量的根源,选择了创世神赋予力量的解释。”

    冯茂明白老师的意思,他也不信创世神的说法。冯茂的受教育经历让他本能的抵触神魔这种玩意。但是冯茂依旧不满足,即便力量完全可以由人自由使用,冯茂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几天来,不……两年多来,冯茂一直无法跨过这道门槛。

    是不是该问问老师这门槛到底是什么。冯茂的问题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去。教派在执行律令的时候可从不宽宥,黑暗森林战役结束到现在已经500年了,的确没听说过私自传道的案例。想来那些人必然被解决了。冯茂不想把勒内阁下拖下水。

    但是嘴都张开了一半,冯茂又不想继续沉默。他随便找了个话题,“老师,教会是怎么审问那些私自传道的师徒?”

    就听勒内阁下说道:“白袍朱思特已经对你施展过了。”

    “什么?”冯茂大惊。他连忙问道:“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就因为你什么都没感觉到,所以他拒绝你成为圣殿预备修士。”勒内阁下的声音里都是遗憾。

    冯茂觉得脑子混乱,废了不少心思才勉强理出点头绪。虽然勒内阁下没说,想来之前他就已经请求过教会,白袍封圣者朱思特前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试探冯茂有没有成为超凡者的资质。但是冯茂自己并没有让白袍封圣者朱思特满意,这才有朱思特走后,勒内阁下告诉冯茂‘朱思特拒绝你成为圣殿预备修士’这一说。

    想到这里,冯茂更想成为超凡者。凡人需要花费很多尝试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对于超凡者来说不过是几个动作的小事。实在是太方便了。

    就在冯茂乱想之时,就听勒内阁下继续说道:“夺心经文,搜魂术,明欲杂谈。这些讲的都是同一种功法。”

    冯茂点点头,少数历史书籍中对此有记载。

    “我对其他教派的传授不很清楚,在耶莱教中,成为封圣者的第一门法术就是夺心经文。”

    这话让冯茂大为震动。那种邪功居然是各个教派的正统功法?!

    震动并没有让冯茂震惊。稍微想想也能明白,如果这门法术不是每个门派都有,哪里会成为七大门派共同界定的‘邪功’。就听勒内阁下继续说道:“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什么天然邪恶的法术,邪恶是研究历史后得出的判断,而不是历史本身。白袍朱思特使用夺心经文来判断你的法术水平,如果你有了基础,立刻就能感觉到。因为你根本没有入门,你甚至感觉不到他对你使用了夺心经文。”

    冯茂大感兴趣,连忙问道:“那种程度的使用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使用夺心经文的目的从来不是伤害,而是获取信息。如果目的是为了破坏,比夺心经文更有效的法术多的很。每个使用夺心经文的施法者都会尽可能压抑使用力量的强度,尽可能不造成破坏,这样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冯茂素来尊敬勒内阁下,此时心中生出感慨。哪怕是被定性为邪术的夺心经文,经由阁下讲述也感觉坦坦荡荡。加上这几天冯茂才感觉到勒内阁下对自己的悉心教育,他忍不住说道:“真想在……若是我能通过这一关,真想在老师门下学习超凡之力。”

    “为什么这么想?”勒内阁下淡然问道。

    “因为名师出高徒。”冯茂忍不住说了点不怎么郑重的恭维。

    “你这话明显是主观看法,没有历史证据。”勒内阁下说着他平日对冯茂说的话。

    “没有历史证据?”冯茂被如此正经的评价给弄懵了。很快,他就想起好些名师出高徒的案例。

    仿佛看透了冯茂的心思,勒内阁下说道:“不要为你提出的观点寻找证据!真理只是用来描述事实而创造的名字,并非真正存在!”

    勒内阁下的论断让冯茂有点招架不住,他后悔多话的低下头。然而老师没有如愿放过自己,就听老师继续说道:“就我看到的历史里,徒弟强大证明了师父有能才符合逻辑。你的问题就在于太依赖直觉,看到文字之后有了直觉,就只会跟着直觉走。搞研究,不要被文字本身吸引,文字只是工具,这个工具的目的是为了讲述发生的事情。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回屋去吧。”

    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习惯性的坐到书桌前,冯茂心里面很是不开心。每次他稍微翘点尾巴就被老师这么一通训。些许高兴换来的总是十倍的不高兴与委屈。

    等心情缓和一点,冯茂再次拿起他抄的东西读了起来。左读右读还是读不出所以然,心情更加焦躁起来。此时冯茂只见左臂突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几乎没有感觉的左手抽搐着,却依旧不受控制的紧紧握着纸张。冯茂大惊,转瞬就想到了原因。

    ‘药吃了会死,不吃肯定要死。若是我来选,我就给他服药……’

    意识不清醒时候的话浮现在耳边,如果真有药物能够治愈超凡者造成的伤害,这种药物怎么不为人知。有效而不为人知,绝非是因为刻意保密。大家不肯说,就必然有不肯说的理由。

    用右手压住左臂,让颤抖的丑态不会**裸的展现在眼前。冯茂惊慌之余却发现自己并不恨勒内阁下,他体会过伤痛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感觉。与之相比,痛快的死反倒是解脱。在痛快死前还能维持起码的正常生活,这个选择没有错。

    勒内阁下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没有意义,所以……

    冯茂睁大眼看向前方,脑子里回想起今天去请教的过程。顾不上手臂的颤抖,冯茂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臂把那七本书都拿出来,翻到勒内阁下打开的页数。

    胡乱颤抖的左臂很影响心情,冯茂把左手夹在两个膝盖之间,终于能安心读东西了。

    ‘搞研究,不要被文字本身吸引,文字只是工具,这个工具的目的是为了讲述发生的事情’。勒内阁下的教导在心中回想,冯茂不再去看他认同的段落,从头到尾看起书页上讲述的内容。看了一遍之后觉得自己内心纷乱,索性大声朗读起来。

    读了一遍没有进展,只觉得心中安静下来,能够放下如同野马般自行奔跑的念头,勉强跟着书上的内容开始走。心中欢喜,准备再读一遍,门开了,护士姐姐走了进来。看冯茂正在读书,护士姐姐叹道:“天都黑了,你早些休息。”

    等护士姐姐离开,冯茂低声诵读着书页上的内容。此时已经不用大声,低声朗读已经够用。跟着书上的内容走,曾经残破不堪的空中楼阁变得丰富许多,虽然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放置,至少不再那么虚无缥缈。

    就在冯茂决定读第五遍的时候,内脏的痛感再次强烈起来。强行压制自己继续读下去,可不到十分钟,痛到满头大汗的冯茂已经读不下去。拿起一包药吃下,冯茂想抓住清醒的时间继续读下去。

    脑子昏昏沉沉,冯茂只觉得从体内生出一阵热力,如同难以捉摸的烟雾般在身体内弥漫开。就如……书上对力量荒诞不经的描述。当修士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力量之后,就可以跟着力量走。那些力量会引领着修士前往超凡之力的世界。

    冯茂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是药力让冯茂根本无法思考,更遑论思辨。他只能让自己的意识跟着这种虚无的感觉前行,向着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空间出发。

    第二天醒来,冯茂立刻坐起身。身体与平日里没有丝毫分别,就如一场梦。但是梦里的感觉那么清晰,特别是自己被引导的感觉,是冯茂从未感觉过的。向来是冯茂用意识与思辨引导自己,他从来没有被没有被自己的感觉主导过。

    目光落在药上,冯茂很想再吞服一包。正想下床,冯茂却发现左臂好像没反应,仔细看起来,左臂没什么变化。想让左臂动弹的时候,左臂的动作没啥不同。用左臂做了个动作,冯茂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左臂还能运动,感觉能力却大大下降。用力掐了几下,只感觉到轻微的痛感与触感。

    见到身体字恶化,冯茂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坐到桌前开始低声诵读书页上的内容,这次读了三遍才逐渐进入跟随书本知识的感觉。即便体内此时没有任何感应,昨天的经历让冯茂不再怀疑老师的话。

    各个教派的超凡之力体系从来不是对真理的探索,而是告诉你如何掌握它们在漫长岁月中总结出的经验与法门。你要做的只是跟在它们背后走,而不是居于这些理念之外去考虑这些经验的本质是怎么回事。

    自己还是年轻啊!冯茂心中突然生出对老师的愧疚。当老师救下自己的时候,身体残破的弗朗西斯还说自己是老师中意的门徒。

    三年都没看清这个事实的自己是多么的不识好歹。

第8章 神圣的裁决(三)

    第十天,冯茂请护士姐姐架着他去了厕所。等嘘嘘完,护士姐姐见冯茂行动能力太弱,干脆一个公主抱把冯茂抱起来带回书房。

    护士姐姐身材不高也不魁梧,等她把自己放在椅子上,冯茂羞愧的表示了感谢。护士姐姐叹道:“你这些天不怎么好好吃饭,轻的和小猫一样。多吃饭。。”

    冯茂不说话,等护士姐姐离开书房,他费力的挪动左腿,把腿放在比较稳妥的位置上。又用右手把左前臂插进腰带,接着勒紧皮带。护士姐姐没说错,冯茂瘦了不少,哪怕是插进去左前臂,也要比平日里多扣上一扣才能扎紧。

    此时的左臂已经基本无法控制,没有痛觉,只剩下些许触觉。放在桌上起不到啥支撑作用,好几次不由自主的让冯茂摔倒。扎起来反倒更容易控制。左腿也出现了同样局面,只是恶化程度还到左臂那么严重。

    再过五天就到了老师所说的十五天的期限,那时候只怕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摊开书本,冯茂继续低声读着书页上的内容。与之前相比,已经不用吃药就可以感觉到有些类似服药之后的感觉。好像体内真存在某种未知世界。

    冯茂努力静下心诵读,这种感觉在没遇到这些事情之前的两年里面也不是没有过,与妄想带来的感觉相差不大。读着读着,感觉心性空明,冯茂闭上眼,开始感觉那个世界。

    这次感觉好像更强烈了点,体内好像真的出现一个空间。但是这空间被某种无法突破的东西隔绝,就好像清澈泉水中的月影,看着触手可及,却根本无从下手。眼见用尽自己已知的方法都再无丝毫进步可能。冯茂拿起一根棍子,拄着就向三楼去了。

    老师还在看书,冯茂费力的在老师面前坐下,开口问道:“老师,如果我感受到了存在……感受到了现实的存在,为何我始终无法接近。”

    “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你出现了幻觉。”勒内阁下说道。

    冯茂点点头,他认为自己有可能是遇到第一种局面。

    “第二种是你没有接触现实的方法。”勒内阁下继续说道。

    “这个怎么讲?”冯茂觉得似懂非懂。

    勒内阁下探出身,手指点在冯茂额头,“这是在接触你。”

    说完,又坐回座位上拿起一根教鞭,轻轻前探就点在冯茂胸口,“这也是在接触你。不管是哪一种方法,都不是我因为想接触你,所以接触到你。而是我通过一种方法实现了接触你的想法。如果不纠结于文字,这就是接触。”

    放下教鞭,勒内阁下继续说道:“你写的论文里面始终存在一个问题,总是用自然语言来描述世界。那个人站起来了,那个人走了,那个人扭身回来了,那个口水直流的人想吃东西。只要有眼睛,有耳朵,有嗅觉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些。”

    冯茂静静的听着,虽然不明白老师的话与法术之间有什么关系,冯茂此时相信老师说并非是法术之外的内容。

    “也许是因为你的直觉正确的居多,所以你根据自然描述做出的判断大多差强人意。加上你对文字的感觉也到位,写出来的东西也像那么回事。但是,你的论文空泛、浮于表面。因为你所说的都是几个点,并没有点喝点之间变化的真正过程。”

    冯茂下意识的想用左手摸摸下巴,他感到苦恼的时候总会这么做。等着感受到抚摸带来的轻微刺激,左等右等却没等到。当冯茂感到奇怪的时候,低头才看到左臂毫无感觉的插在腰带里。

    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冯茂想挪动身体,整个人却向左偏移,就这么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正在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就听到护士姐姐同情的说道:“冯茂,你怎么又乱跑啦。”

    随着脚步接近,护士姐姐已经到了身边扶起冯茂。冯茂只觉得脸烫的几乎要燃烧起来,可他的身体现在就是这么不中用,根本无法靠自己站起来。

    就见勒内阁下依旧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护士姐姐叹口气,抱起冯茂就要带他下楼。勒内阁下才继续说道:“你跟着索尔学习格斗,去打架之时你是用脑子去战斗的么?打架之后你还记得什么?”

    “勒内阁下,请您少说几句吧。他都已经这样了,让他少受点罪吧。”护士姐姐埋怨着,抱着冯茂下楼去了。

    冯茂完全不在意护士姐姐的话,满脑子都是老师讲述的内容。他已经不想询问老师怎么知道自己去打架的,这个提醒非常有趣。冯茂本人是决定忘记打架的事情,而且也真的忘记了很多细节。但是有些东西却留下清晰的印象,其中最强烈的印象莫过于打架时候被迫使用大脑逼迫自己按照索尔阁下教导的战斗方法去战斗。

    然而冯茂却不想回想起这次胜利,因为这个过程与他所习惯并且喜欢的感觉不同。冯茂喜欢的感觉是思考,那些历史故事,那些历史人物,那些历史事件在冯茂脑海中闪动,由冯茂的喜欢组合成种种可能,再加工成某种故事。一切都有冯茂来主导,当他喜欢的时候就开始,不喜欢的时候就结束。

    战斗的感觉却不同,冯茂得时时刻刻跟随现实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而现实的变化永远与他对现实的想象不同。

    在冯茂认为自己该战斗的时候他愤怒了,在他以为自己愤怒的时候却胆怯了,在他想撕碎敌人的时候却看到自己好像身陷重围。在他准备杀出重围的时候又发现其实没人阻挡他。

    “我给你热饭,不好好吃饭可不行。”护士姐姐边说边把冯茂在椅子上放下,仔细帮他调整好适合的坐姿,这才出门。冯茂任由护士姐姐摆布,心里面想的都是勒内阁下所说。护士姐姐送来饭菜,他也吃了。只是完全食不知味。

    若是按照老师所说,冯茂现在问题还是想当然。冯茂也想低下头沿着某条道路走,他能打赢混混靠的就是他老老实实跟着索尔阁下学习,所有训练课程统统完成。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想,就感觉内脏又开始隐隐作痛。揉了揉胃部,冯茂叹口气。他当然知道不吃饭就没力气修炼,为了能跟上索尔阁下的训练,冯茂每天至少三两牛肉,早上两个鸡蛋。勒内阁下询问冯茂为何能记住早餐食谱,冯茂不想说的太细。不是他想记住早餐食谱,而是他不记住不行。

    这几天他不怎么吃饭,只是因为吃饭就会使得疼痛感增强。痛感还没快速加强,冯茂赶紧收起心思。按照经验,距离他不得不靠服药来对抗疼痛大概半个小时。

    心中烦闷,冯茂用充作手杖的木棍站起来,走到床上躺下去。根据勒内阁下的话判断,他肯定在向冯茂明确指出了什么,指出的一定是冯茂已经拥有的东西。只是站在超凡者这个屏障的另外一边,冯茂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看到勒内阁下清晰看到的事情。

    以前做题的时候有人提问,现在可没有。干脆自问自答?想到这个模式,冯茂又想起了与弗朗西斯的那场死亡问答。心里面就非常不得劲。虽然弗朗西斯一直说不想杀冯茂,可冯茂到现在都不相信他。

    痛觉开始增加,冯茂也顾得不那么多。跟着别人的路数走需要先排除自己的杂念,问答方式在这方面可就容易的多,不用花费那么多注意力,。

    ‘老师说我没有过程,这是我的问题么?’

    “这是陈述。”

    ‘老师说我只会用自然语言描述,什么是自然语言?’

    ‘自然语言是对存在现况的描述,是对我感知到的事情的描述。’

    ‘与自然语言相对的是什么?’

    ‘是概念?是原因?是……我看不到的东西。对于看不到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用自然语言描述。’

    ‘我看不到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冯茂发现自己看不到的但是自己拥有的东西很多很多。突然间,冯茂灵光一闪。他想起了自己回答过弗朗西斯关于描述真理的问题。

    存在的东西并非一成不变,我们没办法描述正在进行的变化。我们描述的变化必然是那些被我们定格在某个点的确定的东西。所以真理无法讲述。

    ‘自然语言无法描述的是真理,……是变化!’

    ‘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伤痛。导致伤痛的原因是受伤,不,……导致伤痛的是我体内那篇夺心经文!’

    已经不用再去考虑,这十天来的种种瞬间被串成一条线。弗朗西斯漏风的大笑仿佛在耳边清晰的响起。哈哈!冯茂,这就是你欺骗我的代价,咳咳……你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生不如死。勒内老头,你这条走狗。就亲眼看着你心爱的门徒死在教会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

    教会不会杀被夺心经文折磨的受害者,而是会杀使用夺心经文的行邪者。大概也不会放过学习了夺心经文的自行修炼者。现在冯茂拥有的伤痛,就是活生生的法术课本。

    老师说过,如果想制造**的伤痛,比夺心经文有用的法术多得多。即便弗朗西斯那个恶魔比老师弱,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没有采取挖眼、断骨,打成高位截瘫,或者直截了当的杀死。绝非是弗朗西斯做不到,在冯茂体内烙印夺心经文不是为了制造伤害,而是为了让冯茂走上学习夺心经文的路,进而制造教会与老师之间的矛盾。

    弗朗西斯不可能不知道教会禁止私自传道的禁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的缘故,冯茂只觉得体内疼痛越来越强烈。他不自觉的呻吟起来。绝不能让恶魔得逞,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勒内阁下受伤害。冯茂心中呐喊着。

    可脑子这么想,身体却没这么想。冯茂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放药的抽屉上,哪怕是挪开目光,冯茂脑子里清晰的浮现出那个位置。

    心一横,那种药吃了就会伤害**,如果吃多了大概就会死吧。这个念头在耳边萦绕。随着痛感越来越强烈,冯茂心中对死亡的渴望油然而生。他挣扎着爬起来,到了抽屉旁边,把剩余的四包药撕开,都倒进嘴里,用水吞服下去。

    没多久,强烈的眩晕感浮现出来。体内那个空间再次被打开,那些莫名的力量直奔伤处而去。冯茂大惊,可这些力量根本不听调动。

    ……不,那些力量是服从调动的。以前的时候冯茂不想触碰伤处,那些力量好像就不去触及。此时冯茂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那些力量违背了冯茂的想法……那些力量随着冯茂的念头潮水般向伤处涌去。

    痛感顷刻就减缓了,随着痛楚减弱一分,力量就向着痛处涌去两分。与之对抗了一阵,冯茂惊讶的发现哪怕是来自大脑的命令,身体也在坚决反抗。两者的对抗中逐渐屈服的并非是**,而是大脑。

    那些伤痛并非是一篇可见的经文,反倒像是某种方程式,或者电路图。随着力量从一个节点进入另一个节点,疼痛就消散了。如果阻止力量进入,痛感就越来越强。冯茂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甚至在有意识的按照令身体舒服的方式调动力量。

    大脑里面依旧反抗的念头已经减少到两个。不能让阁下受害!不能让让恶魔得逞!这是他能坚持住的仅剩两根支柱。

    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突然冒出。这念头蛊惑的低语着,勒内阁下如此苦心孤诣,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够获得突破从而解除这场危机么?如果自己没能活下去,勒内阁下得多伤心!

    这个念头没多久就占了上风,还能顽强抵抗的只剩下不能让恶魔得逞的唯一坚持。

    如果跳下去之后,咬破这个陷阱呢?

    内心的抵抗又弱几分。

    ‘弗朗西斯能够为所欲为,靠的不就是他是名超凡者么?’

    ‘制裁弗朗西斯的勒内阁下靠的不就是更强大的超凡之力么?’

    ‘耶莱教会这么强大,靠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经文。黑暗森林战役之后500年不是没有人私自传道,抹杀那些师徒靠的还不是那些数量更多力量更强的耶莱教大能么?’

    这些念头虽然在削弱抵抗,冯茂还维持着最后的底线。

    然后一个念头突然间就到了心灵舞台的中央,与之前的低语不同,这念头振聋发聩的对冯茂呐喊道:“这反正都是死,教会愿意怎么处置自己就怎么处置吧!未来面对教会,坦坦荡荡承认就好!既然是死,为何不死在山顶,而是死在沟渠里呢?”

    这个念头彻底说服了冯茂。顽强的两股抵抗力量坚持了几瞬就在洪流中烟消云散。冯茂任由自己的意识跟随着**的感受后面,向着未知世界的深处进发。

第9章 神圣的裁决(四)

    阳光照在冯茂脸上,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就见窗外一片明亮。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雾霾散去了,阳光再无遮掩的照下来。冯茂只觉得浑身难得的轻松,躺在床上听到外面传来的呜呜嚎叫声,原来是起风了。

    爬起身,就觉得与前几日完全不同。冯茂好奇怎么回事,检视一番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与左腿已经恢复正常。这下他的高兴难以形容。直接从床上蹦到地上。不等他欢喜,痛感猛的袭来。这次并非是内脏疼痛,全身每一处都开始剧痛。

    冯茂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痛的缩成一团。然而这动作根本没用,浑身每一处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实在是痛到难以忍受,他用手捶地,用头撞地都没用。最后只感觉每一处接触地面的地方都在剧痛,干脆在地上滚动起来。

    “怎么了?”护士姐姐的声音响起。

    冯茂根本没办法说话,此时他根本顾不了别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勒内阁下的声音响起,“你怎么都给吃了!我让你一天只能吃一包!”

    冯茂脑子还算清醒,他已经猜测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此时后悔已经没用,冯茂只能忍受着剧痛,不知不觉间已经涕泪横流。偏偏这次剧痛是浑身剧痛,又在能接受的范围边缘。冯茂连昏迷都做不到。

    护士姐姐把冯茂抱上床,和勒内阁下一起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冯茂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再运起夺心经文的功法。昨天的时候吃了药,只觉得体内的力量好像海潮般没有尽头。今天按照昨天的功法运行体内的力量,却觉得力量只剩下小河般的量。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干涸的土地,流水经过之时虽然能暂缓疼痛。等力量游走到下一个位置,原先的位置没多久就恢复疼痛。

    就这么运功一阵,体内的‘小河’也被耗尽。身体不仅还在痛,更有种被彻底掏空,一滴不剩的乏力。好在经过运功,体内的痛感也着实降低了许多。至少绷着嘴强忍就能挨住,不至于满地打滚。

    没多久,护士姐姐进来。看着冯茂虚脱般躺在床上,她叹口气,抱起冯茂走出门去。冯茂只能任由她移动,就见护士姐姐抱着自己直上三楼。三楼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等护士姐姐把自己放到沙发上,冯茂才勉强抬头辨认周围的人。

    老师、索尔阁下,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其中一个穿着白袍的开口说道:“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听声音有点熟悉,再看那白袍,冯茂觉得这位应该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圣殿白袍封圣者朱思特。

    “灰袍封圣者勒内,我代表教会询问你。行邪者弗朗西斯指控你宣传异端。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冯茂虽然身体还在痛,脑子却清醒。听到这话他愣住了。居于耶莱教会顶端的是圣殿紫袍封圣者,勒内阁下用‘大能’称呼他们。四级‘中能’分为红袍封圣者、灰袍封圣者、白袍封圣者、黑袍封圣者。

    老师竟然是灰袍封圣者,比这个白袍封圣者朱思特还高了一级。

    这个白袍朱思特凭什么如此指责老师?

    就听老师勒内阁下冷笑一声,“你是相信弗朗西斯还是相信我?”

    “如果我要相信行邪者,就不会只来问你这一条。”白袍朱思特的声音丝毫没有动摇,他看了冯茂一眼,继续说道:“一年九个月前,你曾经带着你的学生冯茂参加了蒙特城的历史学术会议。冯茂在会议上公开说,如果世界不包含一,这个一就是世界的终结。我已经得到了好几位参加过那场学术会议上的学者证明,冯茂的确在那场会议上发表了这样的观点。诸位,冯茂就是在大家眼前的这位少年。在冯茂遭到行邪者弗朗西斯袭击受伤之后,勒内你请求我将其招为圣殿预备修士。灰袍封圣者勒内,你对我说的这些事情有什么要反对的么?”

    “没有。”勒内阁下爽快的答道。

    “灰袍封圣者勒内,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这样一名学生成为圣殿修士?”

    冯茂惊了,自从他在蒙特城历史学术会议上显摆了一番,老师就再也不带他出去参加学术会议。冯茂以为老师是因为他的显摆而不高兴,却没想到那件事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眼看白袍朱思特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冯茂连忙喊道:“朱思特阁下,我老师并不认同我的话。那是我自己的想法!”

    朱思特低头看向冯茂,认真的问道:“哦?你确定那是你的个人想法么?”

    “是的。那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冯茂连忙确定。

    “这可就有趣了。”朱思特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冯茂,你从东方来,到勒内这里学习历史。请问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我是看书时候看到的。”

    “看的什么书?”

    冯茂心说,我若是告诉你《钢之炼金术师》,你只怕会觉得我说瞎话吧。但是白袍朱思特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冯茂既然要为老师辩解,只能说道:“是关于炼金术士的书籍。”

    “原来如此。”朱思特目光又转回到勒内阁下身上。

    冯茂连忙追问:“看那些书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白袍朱思特转回头,“你听说过黑暗森林战役么?”

    “听说过。”冯茂觉得心里面莫名的更加不安起来。

    “黑暗森林战役爆发之前,各个教派中都有人宣扬如果能将所有教派的对真理的认知合而为一,就可以用真理的碎片拼出真理的全貌,至少能更深刻的揭示出真理。”白袍朱思特朗声说道。

    冯茂没想到白袍朱思特居然讲起历史课了,还是自己在历史书中从未见过的历史。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生怕白袍朱思特突然不讲了。

    白袍朱思特并没有停下讲述,他对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说道:“然而那些人并没有拼凑出所谓真理的全貌,而这些交流让他们认为自己做不到是不是因为他们选择了错误的理念,而是认为他们知道的还不够多。所以萌生了征服世界,抢夺所有教派法术的念头。经过几十年的准备,黑暗森林战役爆发了。”

    冯茂瞠目结舌的看着朱思特,与勒内阁下启发型的授课模式不同,朱思特倒像是一位情绪饱满自信满满的讲师,向着台下的学生讲述他坚信不疑的知识。这感觉让他生出些怀念的熟悉感。

    “之后七十年里各教派都遭到了惨重的损失。直到七大教派联合起来对抗行邪者们,最终在黑暗森林剿灭了行邪者的最后余党。之后七大教派都在教律里面规定,凡使用夺心经文拷问知识之人均为行邪者,共诛之。七大教派任何人私自传道,师徒必抹杀之。”

    冯茂刚明白那残酷律令的由来,就见白袍朱思特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冯茂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白袍朱思特说道:“冯茂,黑暗森林战役爆发之前,那些行邪者中许多人都是炼金术士,行邪者的理念之一就是如果世界不包含一,这个一就是世界的终结。没想到当年受创那么惨烈的释教所在之地居然会让小孩子都能看到行邪者的故事。”

    冯茂已经瞠目结舌了。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就见白袍朱思特又转向老师勒内阁下,大声问道:“灰袍封圣者勒内,对此事你有何解释?”

    勒内阁下没有迟疑,从容答道:“我观察了冯茂三年,他并非行邪者传人。而且弗朗西斯前来袭击,冯茂受了重伤。若是不能成为圣殿修士,只有死路一条。我想救冯茂。”

    冯茂原本就没想到自己说的光明正大的实话居然会成为证明老师有问题的铁证,正不知该如何挽回,听老师说出‘我想救冯茂’之时,冯茂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委屈、恐惧、感激、悔恨。种种情绪下冯茂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除了哇哇大哭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屋里此时没人说话,只有冯茂哇哇大哭的声音。

    哭了片刻,冯茂用力抹去眼泪,喉头的肿胀让他只能发出哽咽的声音,冯茂大声说道:“我不要人救了,朱思特圣者,我自愿放弃。我马上就离开勒内阁下这里,这样能放过勒内阁下了么?”

    眼中还有些没擦干净的眼泪模糊着视线,透过些许模糊,冯茂看到白袍封圣者朱思特的神色好像舒展了一点。但那丝表情瞬间就消失了。恢复了认真神色的朱思特与冯茂四目相视,大声说道:“勒内的决定需要他自己承担。关于你,冯茂,方才你听清楚我所说的黑暗森林战役的历史了么?”

    “听清楚了。”冯茂努力让自己勇敢的直视白袍封圣者朱思特的视线。

    “我再说一遍黑暗森林战役结束之后七大教派的共同决定。七大教派任何人私自传道,师徒必抹杀之。凡使用夺心经文拷问知识之人均为行邪者,共诛之。行邪者弗朗西斯将夺心经文全文烙刻在你体内,这就是你和教会之间的事情。在此事解决之前,我不能让你走。”

第10章 神圣的裁决(五)

    三楼会客室中一时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存在,所有人都不说话。冯茂早就从勒内阁下这里得知教会的立场,只是没时间细想结果会如何。本想一口答应下来,就感觉心中生出畏惧来。这下冯茂只觉得一阵羞耻,鼓起勇气,他大声应道:“好,我跟你走。你就不要再纠缠勒内阁下。”

    “这是两码事。”白袍朱思特应道。

    不等冯茂质问,一直没说话的索尔阁下开口了,“朱思特,教会准备怎么处置冯茂。你说出来听听么。吓唬小孩子有什么意思!”

    就见朱思特看向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索尔,冯茂觉得朱思特好像要对索尔阁下发作的样子。朱思特只是一脸不满的看了索尔阁下一眼,就转回头对冯茂说道:“教会商议了一下,冯茂好歹是勒内的学生,又不是超凡者。按照教典的律令,让冯茂自己选择吧。第一,发下誓愿成为苦修士。第二,接受洗礼术,除去印记。”

    “除去印记?你这是要他死么!”索尔阁下的声音里有些怒意。

    冯茂心中也是大惊。所谓发下誓愿成为苦修士,就是某种变相的成为被监禁的奴隶,这是教会针对那些不好杀掉的罪人采取的手段。至于除去印记,和弗朗西斯对冯茂做的差不多。弗朗西斯是用超凡之力在冯茂体内刻下印记,教会要把印记抹除。都要用超凡之力在冯茂体内进行破坏。

    白袍朱思特听完索尔阁下的指责,并没有丝毫感觉理亏的模样。他坦然说道:“索尔,你觉得按照律令处置不合适么?”

    面对这样的质问,就见勒内阁下开口了,“如果是消除印记,我想请至少是灰袍封圣者施法。”

    朱思特看着勒内阁下,朗声说道:“勒内,你不要觉得我在针对你。我只是想处置此事。你成为封圣者的目的已经得罪了太多人,若是将这件事弄大,你真以为其他圣者就会和我一样么。”

    听到这话,冯茂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不过他也的确好奇为何老师勒内阁下居然会隐藏身份,只以历史学家的面目示人。作为历史学家,勒内阁下已经非常有成就,便是增加了超凡者的身份也不会影响阁下的学术地位。

    却听得旁边的索尔阁下低声咋舌,应该是非常不爽的样子。

    冯茂不敢插话,白袍朱思特却大声说道:“索尔,你不要这个样子。不是我要针对你们,我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举办这场会议。”

    不等索尔阁下说话,勒内阁下又开口了,“不妨这样,由我来为冯茂担保,请教会给他一段时间,看看他能否成为合格的见习修士。我相信冯茂,他一定能称为令教会认同的修士。”

    不等白袍朱思特说话,楼梯处传来声音。“灰袍圣者勒内,这么久了,你还是会轻易对未来做出保证。”

    众人听到这声音马上站起身,冯茂没想到此时有人加入,也扭头看过去。就见一名穿着披风的人走上楼梯。那人解下耶莱教通用的披风挂在楼梯口的衣架上,露出一身红色的长袍。

    这位是红袍封圣者么?在耶莱教教会中仅次于圣殿紫袍封圣者的存在?冯茂目不转睛的看着红袍。就见他居然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虽然一身醒目的红袍,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由自主的把视线放到这个人身上,而忽略了这个人穿的是什么。

    “圣者!”勒内阁下的声音里面有着惊喜,向前走了几步迎上去。

    见其他人已经站起身。冯茂也努力的想从沙发上站起来,腿一软,根本站不起来。就觉得有人在他腋下托一下,轻轻松松就让冯茂站起来。却是护士姐姐在帮忙。

    “圣者。”“圣者。”其他人纷纷向红袍低头致意。

    红袍青年径直走过勒内面前,在冯茂面前停下。青年个头颇高,冯茂得仰视才行。就见圣者打量自己一下,命道:“孩子,坐下吧。”几道无形的力量轻轻扶了冯茂一下,冯茂觉得自己不由自主以正常的姿势坐回到沙发上。

    面前的红袍随手拉了一把空置的椅子坐下,这才开口,“就我所知,你是个好孩子。”

    冯茂心中有些难过,他应道:“我让勒内阁下为难了。”

    “嗯。如果听了勒内的命令,直接逃离战场,的确能避免许多麻烦。”

    冯茂低下了头,如果当时相信勒内阁下的力量远胜弗朗西斯,自然就会有多远跑多远。当时自己的脑子全乱了,即便不知道勒内阁下的力量,以老师冷静自持的性格,他绝不会在没有胜算的时候鲁莽出手。

    “孩子,很多事情不能只看一面。”红袍圣者声音温和有力,“你没有逃走,而是试图给勒内帮忙,已经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件是你并不懂法术。哪怕是最初级的圣殿修士,看到弗朗西斯与勒内施展的法术,也能明白他们的力量是什么程度。第二是你爱你的老师,所以肯为你的老师冒险。孩子,抬起头来。爱不是罪,更不用羞愧。”

    冯茂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眼前的青年神色中没有丝毫矫情,这番会被很多人感觉矫情的话听起来自然诚恳。

    “冯茂,你知道耶莱教创立教典到现在有多久么?”面前的红袍问。

    “嗯……嗯……”冯茂脑子里一片迷茫,好不容易想起数据,连忙说道:“应该是两千七百多年。”

    “今年是创典两千七百六十四年。”红袍给出了准确回答,“这么多年中,历任了二十任教皇。你知道这部教典修改了多少次么?”

    冯茂懵了,他只能摇摇头。

    “每一任教皇在位期间都对教典进行了至少一次大改。到现在已经大改了五十四次。教典并非是真理的代表,而是修士们的决定。推动每次修改的原因并非是为了让教典更符合真理,而是为了另一个理由。冯茂,你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

    冯茂又摇了摇头,教会的高层机密怎么会被外人知晓。

    红袍封圣者没有卖关子,他继续说道:“修士们要求修改教典的理由都是执行教典的结果使得他们感到不安。每次修改的目的都是让执行教典的结果让大家获得内心的安宁。”

    冯茂愣住了,这个理由说起来非常能理解。正因为能理解,所以难以想象。

    “在两千多年间几十次的大改与数不清的小改动中,我们发现爱是无罪的,爱是不用羞愧的。因为真正的爱只会令我们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真正的爱会让我们感动,真心愿意做更好的自己。有罪的是那些以爱之名实施的罪行,该羞愧的是那些用爱来伪装的借口。冯茂,你到现在的所作所为既没有罪,也不用羞愧。”

    冯茂感觉一股暖流在心中趟过,对面红袍圣者的话说出了他心里的感受。正在冯茂感觉到某种不安的时候就就听红袍继续说道:“勒内圣者,你因为爱而去拯救你的学生。朱思特圣者,你出于对教会的爱与忠诚,召开这场审查会。这没错,然而创典以来的经验证明,如果放任爱的驱动,无视决定能否最终走向内心的安宁,不同的爱就会在对立中制造出令人遗憾的结果。”

    “是,圣者。”冯茂就见白袍朱思特应道。

    过了片刻,勒内阁下叹口气,低头应道:“是,圣者。”勒内阁下的姿势看起来好熟悉,冯茂想了片刻突然发现,这貌似是自己面对勒内阁下指责时候的反应……

    “凯瑟琳修士,你见到勒内圣者有超出教典律令的努力么?”

    “勒内圣者一直谨守律令,所有努力都在律令之下。”护士姐姐答道。

    冯茂震惊的扭头看向旁边的护士姐姐,他同时看到索尔阁下以及好几个人都看过来。冯茂没想到这些天照顾自己,对自己很温柔的护士姐姐居然是前来监视自己和勒内阁下的人。心中一阵忐忑。

    “很好。朱思特圣者,除了弗朗西斯的提出的指控,还有别的证据能够证明勒内有不检行为么?”

    “没有。圣者。”

    “弗朗西斯能继续活下去么?”

    “是的。圣者。”

    “好吧。在这次会议上,我宣布,弗朗西斯对勒内圣者的指控不成立。诸位有意见么?”

    “没有。”“我赞同圣者。”与会众人纷纷回答。索尔阁下的声音甚至能听出轻松来。

    冯茂就见红袍圣者转回头看向自己,就听红袍圣者问道:“冯茂,你自愿离开勒内圣者身边么?”

    “是。”冯茂答道。

    “你自愿不请求勒内圣者庇护么?”

    “……是的!”冯茂努力战胜心中不安,尽量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么我宣布,根据教典,给与受到行邪者弗朗西斯伤害的受害者冯茂以选择的权力。冯茂,你可以选择托庇于教会之下,发下誓愿,成为苦修士。也可以选择接受洗礼术,消除夺心经文的印记。消除印记之后,教会不再限制你的自由。”

    众人都不吭声。在无声的大厅中,冯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在选择两条出路中的任何一条。冯茂也明白,此时的自己只有做出选择。想到接受洗礼术后自己大概就要一命呜呼。冯茂想扭头看看老师。

    “不要去看勒内。”红袍圣者的话传入冯茂耳朵,冯茂硬生生停下,把视线再次转回到红袍圣者这里。

    就见红袍圣者端正的年轻面孔上有着异乎寻常的沉静,这种沉静让冯茂觉得仿佛在面对巍峨的山峦。

    “孩子,爱会产生,爱也会消失。因为爱并非源自什么人的恩赐,也并非来自冥冥之中的天意。爱源自于每个人自己,我们越是感受到了爱,就越要明白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现在如果是出于对勒内的爱而做出选择。你的选择必然是不负责任的。”

    冯茂愣住了,这话听着刺耳,其中的道理并不荒谬。

    “你有属于你的安宁,勒内有属于勒内的安宁。只有做出为自己着想的决定才是通往内心安宁的唯一道路。冯茂,忘记勒内,忘记所有人,现在是为你自己做选择的时候。为了自己做出抉择,起因是自己,承担结果的也是自己。明白了这点,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安宁。现在,开始选择吧。”

    冯茂闭上了眼睛。红袍圣者的话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让冯茂突然感到勇气,甚至感到了某种解脱。是因为红袍圣者说出了平日里谁都不敢说出的东西么?冯茂不确定。但是红袍圣者的话的确击中了冯茂内心深处的念头。

    其实选择并不难做,冯茂自己早就感觉到他想要什么。睁开眼,冯茂说道:“我选择接受洗礼术。”

    说完,冯茂又觉得有些不足,又补充上一句,“我选择自由。”

    “死亡的可能也无法动摇你的决定么?”

    “是的。死亡也比失去自由更好。”冯茂答道。他想象过自己对‘穿越’的种种假设。比较靠前的诸多解释中有一种,他的本体泡在遥远未来某个科技矩阵控制的机器造子宫里大梦不醒。由天知道什么存在控制的整体意识梦境构架出冯茂在21世纪的地球上生存的记忆。由于某种实验需要,他就被穿越了。

    如果死了,也许只是让他进入另一个梦中沉睡不醒。而成为苦修士,苟延残喘的生活几十年,那只怕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噩梦。

    “你确定是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么?”

    “是的。”冯茂释然的答道。

    “好。根据教典,我将对冯茂实施洗礼术。”

    冯茂的身体被力量托起,随即双臂平身,如同十字般停在空中。

    这架势还有点像弗朗西斯被勒内阁下定在空中的意思。刚想到这里,就听红袍圣者说道:“朱思特圣者,杜尚圣者,凯瑟琳修士,由你们来查看冯茂可否从体内的印记中得到什么。”

    冯茂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沉稳镇定,这样的有条不紊。虽然自己最怕的东西还是来了,可自己还是忍不住有些佩服红袍圣者。这个人实在是令人无法讨厌。

第11章 向家乡前进(一)

    “这是你本月的薪水。”勒内阁下推给冯茂一个纸袋。

    冯茂忍不住想说:我这个月和旷工没分别。但是他又发现自己这一个月其实比旷工更过份。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拿起钱袋揣进怀里。

    “这个,拿着。”勒内阁下又推过来一个信封,“你的毕业证书。”

    冯茂觉得这份礼物对他来说才真的是‘厚礼’。虽然老师的意思有可能是‘你活不了多久了,趁你活着,给你份毕业证书爽爽’。可冯茂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证书。

    旁边站着‘护送’的凯瑟琳修士。冯茂只能按照平日里的师徒对话说道:“老师,我觉得我差很远。”

    “比起那些玩历史的家伙,你能排进前15%吧。”

    冯茂有些讶异,虽然前15%也不是啥不得了的水平。至少超过了及格线。这想法让冯茂忍不住问:“老师,我和那些更优秀的历史学家区别在哪里?”

    “你这辈子大概没希望看到那些秘密资料。历史是一门从结果倒退原因的研究,资料不全,立刻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冯茂连连点头。此时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用平和的心态来面对现实世界。想平和其实并不难,只要让自己的感受跟着**的反应走,而不是任由脑子里面的念头主导就好。

    眼见勒内阁下没有新东西再拿出来,冯茂突然意识到分别的时候到了。想到三年来从勒内阁下这里接受到的教育,特别是最近半个月的经历,冯茂悲从心来,跪倒在地给勒内阁下行礼。

    旁边站着凯瑟琳修士,他也不想多说。对面的勒内阁下一言不发,冯茂站起身转头而去。走到了楼梯口,就听勒内阁下在背后喊道:“冯茂,一路顺风。”

    冯茂喉头哽咽,却没了眼泪。正想下楼,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慢慢转回身来。

    “老师,我感觉每次研究历史最终会变成研究自己。”

    “这个描述是你研究的结论,还是你研究之后的直觉?”

    “是我的经验,更多是根据经验生出的感觉。”

    冯茂的声音不大,而勒内阁下沉静清朗的声音传过了整个大厅依旧清晰,“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我们厌恶自己的失败,为了能按照我们的期待解决眼前的问题,历史是我们寻求知识与经验的最好途径。如果不能帮助我们解决眼前的问题,历史与那些睡前的神话故事有什么不同。研究自己的历史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有效手段。同为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有这样的感觉很正常。”

    与往常一样,冯茂心中依旧有些不解,有着新的问题同时又豁然开朗。他再次鞠躬,扶着扶手慢慢下楼去了。

    到了门口,已经有车等着。凯瑟琳修士打开车门让冯茂坐进去,自己从另外一边的门坐进车里,对司机说道:“去火车站。”

    汽车没多久就开到了火车站前,冯茂脚步虚浮的费力走出来,凯瑟琳修士出来后扶着冯茂进了车站。在站台等了一阵,一辆蒸汽火车喷吐着白雾驶入站台。等火车停稳,其他车厢的旅客就争先恐后的涌向车门。

    豪华车厢门口的旅客们并不着急。车厢里面的铺位是一人一间,不用挤,每个人都有慢悠悠的上去的时间。冯茂脚步虚浮的走到门口,检票员很自然的想扶他登上阶梯。已经上了台阶的凯瑟琳一只手轻松就把冯茂拎了起来。冯茂看到检票员眼睛睁大,差点笑出声来。

    好在凯瑟琳并没有贴身监视冯茂,把冯茂送进他的包厢,凯瑟琳就去了隔壁她的包厢。冯茂躺在铺位上,终于松了口气。

    勒内阁下说的很对,历史上有邪恶的人,有邪恶的事情,却没有邪恶的功法。譬如被无知之人认为是邪术的夺心经文就能作为证明。

    红袍圣者的实力强到令冯茂回想起来就羡慕的地步,本以为接受洗礼术的自己十死无生。没想到被施法之后的伤痛并不严重。怪不得勒内阁下请求至少让灰袍圣者级别的人来施法。

    虽然还没来得及成为真正的超凡者就被消除了夺心经文,但是那一天的感觉已经让冯茂感觉获益匪浅。夺心经文是耶莱教成为圣者们第一门修习的功法,虽然不知道整篇功法到底多么厉害,冯茂能够接触到的层次,竟然是一篇姑且称为‘运功图’的术法。

    只是感受过一次,那种强烈的印象就已经被**记忆住。冯茂静下心,默默的开始运功。

    自己体内那条小河中的水沿着血管、神经、脉络流淌,滋润着受伤的身体。这些天冯茂每天都要运功,当‘小河’中的水耗尽之时,身体就能有些许恢复。这次运功也一样,等冯茂再无力量可用,他舒了口气,在铺位上坐起。

    能有如此进境也真的是拜了21世纪中国教育和中国的网络所赐,哪怕是只看过点所谓经络运行图,概念已经比较完整。当力量在经络与穴道间运行之时,冯茂的感觉居然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么?’而神经元系统是医学与人工智能比较前端的信息,冯茂的大脑根本没有反抗这种运行,身体才能清晰的获得**记忆。

    即便现在的火车运行速度往往不到40公里的时速,城市也应该早已经被抛在远方。看着窗外的田野,冯茂憧憬着未来。这样的功法继续修炼下去,自己的确有机会成为超凡者。此时他缺乏的只是如那些超凡者们使用力量的法门。

    接触到了勒内阁下、红袍圣者……还有那个该死的弗朗西斯的超凡之力,冯茂已经明白超凡之力到底拥有何种威力。虽然远没到毁天灭地的程度,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足够强大的力量。

    正在想,就听到走廊上传来手铃清脆的声音。乘务员一边走,一边喊:“餐车开门了,想进餐的乘客请前往餐车。”

    本想自己去,冯茂最后还是去敲了凯瑟琳这位监视者的包厢门。凯瑟琳很快出来了,冯茂正想说话,就见她笑道:“我早就劝你,多吃东西才能好的快。”

    针对卧铺车厢的餐车里面没几个人,两人在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冯茂不客气的点了几分牛排。见凯瑟琳根本不为所动,冯茂问道:“难道圣者早就准备这么做么?”

    “怎么做?”

    “就是给我疗伤。”冯茂斟酌着字句说道。他也是找不到适合的名词才选择疗伤这个词。

    凯瑟琳爽快答道:“圣者什么都没说,他安排什么,我就做什么。”

    冯茂觉得自己啥也问不出来,本想就此打住。突然又想起件事,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我看勒内阁下对待圣者就像是学生对老师一样。”

    “嘿嘿。”凯瑟琳促狭的笑起来。

    这笑容让冯茂觉得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凯瑟琳一副‘我不告诉你,想知道就来求我’的表情,冯茂干脆闭嘴不言。

    “圣者就是勒内阁下的授业老师。”凯瑟琳低低的声音传入冯茂耳朵。

    冯茂虽然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还是被吓到了。但是他很快就努力镇定下来,毕竟他还曾经以为勒内阁下只是一位历史学者而已。

    “圣者是教会里面被认为近期最有可能成为紫袍的人。”凯瑟琳继续低声说道,听得出她声音里面都是羡慕,“我第一次见到圣者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被吓得大叫。”

    返老还童也能做到么?冯茂心中嘀咕。虽然历史记载中有相关说法,他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到这样的人物。再想想又觉得这不奇怪。耶莱教圣殿紫袍封圣者与其他教派的顶尖人物一样,都是大能。既然圣者被成为近期最有可能成为紫袍的人物,拥有与大能差不多力量也不奇怪。

    随着一阵香气,牛排送上来,冯茂毫不客气的开造。在这个世界里,超凡者天然就拥有公权力。所以他根本不考虑给勒内阁下省钱。超凡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用花钱,至少会打极大折扣。这顿饭吃多少根本不是问题。

    没多久,凯瑟琳的饭也送到了。两人静静的吃饭,吃完饭就各自回包厢。

    第二天醒来,感觉体内的‘小河’又有了水,冯茂继续运功。

    火车速度不快,又要经过漫长的路途,冯茂不着急。就现在的感觉,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的下限。凯瑟琳说过她只把冯茂送到拉尼亚大公领地。到时候自己再适当伪装,一定不会被识破。

    一路上除了运功就是看书,冯茂把那本被勒内阁下认同的梅莱-法斯特战役的小书给精读了几遍。这本书大概描述与其他同类书籍没啥不同,只是在细节上很认真。只要前面有过的描述,后面一定有关于那些描述内容的最终结果。果然如勒内阁下所说,冯茂缺乏的就是这样的态度。

    四天后,火车驶入一个大车站。看站牌上的文字,冯茂确定自己已经到了拉尼亚大公领的首府布加勒。

第12章 向家乡前进(二)

    拉尼亚大公领首府布加勒位于布莱克海的西岸。旅馆就在海边不太远的一处高地上,从窗户里看出去,就能看到码头和海面。

    接过凯瑟琳递过来的船票,就见船只的目的地是布加勒到东方不达米亚帝国重要港口大罗士革。冯茂的‘家’就在大罗士革所在述利亚省。虽然和冯茂心中的东方故乡相隔万里,这时候冯茂也不能说什么。对凯瑟琳道谢之后,冯茂一言不发的等着凯瑟琳先开口。

    “哦?这么着急要撵我走么。”

    冯茂憋出句‘谢谢’。便是知道凯瑟琳当时负责监视勒内阁下,此时心中的不满已经淡了。就听凯瑟琳叹道:“我真想不出当年你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从大罗士革安全来到吕林堡。”

    冯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正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吕林堡市区,怀里面有几封介绍信。出于个人爱好,冯茂选择先到历史学家勒内阁下那边碰碰运气。

    “小心啊。就你现在的年龄也很容易被拐人的骗子抓走的。”

    冯茂依旧不吭声。这等事他听说过,也觉得在这个时代有可能发生。只是完全没有概念。

    就见凯瑟琳又掏出一封信递给冯茂,冯茂接过过来,只见上面引着耶莱教教会的符号,纸张厚实,看着就不同,入手更感觉质地非常好。

    “这是勒内阁下请教会给你开具的身份证明信,还有函件。你拿着这个,在这里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听我的话,除非乘船走,否则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冯茂点点头。再次说了句‘谢谢’。

    “一路顺风。”凯瑟琳说完就走。

    看着凯瑟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冯茂呆呆的站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从现在起他恢复自由了。本以为会高兴,也的确有了些高兴的心情。片刻后冯茂感觉孤独的情绪猛的冒出。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他的故乡,而三年来的栖身地也永远的告别了。如果当时他赖着不走,一天天恢复了健康。教会看到活蹦乱填的‘受洗者’会怎么想?

    接受洗礼术的普通人基本都抗不了多久。再被教会抓起来,只怕就不会这么简单的了事。

    至于在这个世界的‘家’。冯茂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冯茂是签署了一份自愿与家族脱离关系的文书,之后被送往吕林堡。连一个十岁孩子都要签署自愿脱离家族的文书,这个家还能回去么?

    带好钥匙,锁上房门。冯茂前往餐厅补充营养。船票日期是十天后,大不了改签一次。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免费的饭是吃一顿少一顿。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先洗了澡。接着就躺下运功,就觉得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身体恢复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很多。除了日常行动再无窒碍,体内力量运行也有了些微妙变化,经过各路脉络的力量明显‘细’了不少。便是如此,起到的作用并没有变弱。

    尤其有趣的乃是经过神经系统的体内力量自然而然就变得纤细。运功完毕,冯茂回味着蜘蛛丝一样纤细到若隐若现的感觉,有点理解为何说夺心经文能够读出人类记忆。也只有控制到如此纤细的程度才能与人类纤细的神经有效连接。便是力量如针尖大小,对于神经起到的作用也只有破坏而已。

    但不管冯茂如何运功,那些力量都只是自若的在体内运转。这与之前学习如何感受到超凡之力一样,力量原本就在,需要的是冯茂向力量运行模式靠近,而不是冯茂靠自己的大脑去命令力量该如何运行。

    然而不管冯茂怎么想,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之后两天随着身体快速康复,冯茂发现体内的力量的作用停滞了。除了一遍遍的让他感受到那些基本的经络运作之外竟然没有丝毫新作用。

    当然,也有好消息。报纸上上讲,位于布莱克海西岸的纳维亚帝国与海东边的不达米亚帝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糕。冯茂期待着两国干脆中断航运联系。这想法虽然比较过份,至少冯茂就可以用合理的原因待在这个不愁吃不愁喝的上等旅店中吃闲饭。

    但报纸上始终没有这个消息,眼瞅着就到了第四天。再过两天,冯茂就要乘坐归乡的船回到家乡。为了散心,冯茂前往旅店附近的书店散心。

    布加勒城内的书店与吕林堡相比很一般,书店不大,进去之后也没有大量新书那种油墨气息,空气中洋溢着古老书籍那种更好闻的味道。这里大部分书架上都是厚实封皮的旧书,那是货真价实的皮质封面,勒内阁下的书库里面就有很多这种书籍。

    每一本书都重的要死,在得知勒内阁下是名超凡者之前,冯茂一直以为勒内阁下健康的身体是因为每天拿书而锻炼出来的。

    看到旧书,冯茂突然想到件事。拉尼亚大公领最出名的传说莫过于血族。据说这里存在一个恐怖的小教派,这个教派通过饮用人血来延长寿命增加力量。传说是活灵活现,甚至有不少根据传说创作的文学作品。

    都到了拉尼亚大公领的首府,也许这里有更多关于血族教派的故事。

    看了一阵皮质封皮上的书名,没有任何一本的名字与血族有关系。翻了几本,也没浏览到有关的内容。不死心的冯茂凑到老板面前问道:“老板,有没有关于血族的书?”

    就见老板本在看账簿,听到这话抬起眼,视线从眼镜框上方看出来。那不是友好的目光。冯茂只能陪着笑说道:“我从外地来……”

    “你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到了我们这里就开始瞎找!”老板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不友好,“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书,赶紧给我离开!”

    冯茂还想在尝试一下,这次不等他说话,老板已经站直了身体,镜片后的目光非常的不高兴,“小鬼,快点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要撵人啦!”

    片刻后,冯茂站在书店门外的街边,心里面很是不爽。他在书店的确遇到过很多有趣的是事情,被人撵出来却是第一次。想想还是不甘心,他又去找其他书店。询问了不少人才打听到城里距离这里最近的书店居然在城市另一头。眼瞅着就要晚饭时间,冯茂只能赶回去吃饭。

    孤零零的坐在桌边吃着牛排,冯茂寻思着明天要早点起床。难道这座城里面真的没有关于血族教派传说的书籍不成。

    回到房间,天已经黑了。正准备修炼,就听外面一阵聒噪。到窗边一看,却见沿街的栅栏外聚集了些人,有些人正在翻过栅栏。酒店的警卫上前阻止,只见火光闪动,枪声响了起来。

    ‘难道是不达米亚帝国的人打过来了?’如此念头冒了出来。

    片刻后,就听一声惨叫。冲到庭院里的人突然倒地。冯茂觉得也许是在餐厅里见到的耶莱教圣殿修士出手了。这座酒店是耶莱教超凡者在布加勒城的指定酒店,光是今天就见到两位穿着青袍的耶莱教圣殿修士。

    耶莱教除了紫袍‘大能’,红、灰、白、黑四色袍子的中能之外,大部分都是穿青袍的‘小能’。小能分为四级,会在青袍胸口处绣上‘橡树’‘月桂’‘四叶草’来区分级别。最低一级的青袍没有符号。譬如充当间谍的凯瑟琳护士姐姐的青袍上就绣了橡树。

    如果不是冯茂担心被人关注,他就会去瞅瞅这两位是什么级别。

    有人被打倒,进攻者们立刻躲在附近可以隐藏身形的地方,同时更大声的聒噪起来。冯茂不担心,毕竟有超凡者在,普通人哪里能攻打进来。看着那些入侵者居然没有逃走,冯茂还有点佩服。毕竟这些人面对的是超凡者。

    就见聒噪声中,有一人从拉倒的围栏缺口走了进来。那人身材不高,看着也不够壮硕。在旅馆并不明亮的庭院灯映照下,勉强能分辨出那人手拎拎着十分粗大的玩意,看着应该是金属制品。来人握着金属家伙后半部的手柄上,前半部隐约像是圈金属管被箍在成一个圆形。光看外形,和加特林多管机枪非常像。

    ‘哒哒哒哒……’金属家伙向着旅馆喷吐出橘红色的火舌,旁边的一处窗户传来玻璃粉碎的声音。这哪里是‘像’加特林多管机枪,这根本就是与加特林机枪一样的连发武器!

    有过弗朗西斯那次的经历,冯茂再也不敢多看。他从窗口处一个飞扑就扑倒在地毯上,随即连滚带爬的向着门口逃去,刚爬到屋子中央,就听自己住的房间窗户一阵碎裂,碎玻璃在屋里乱飞。

    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口,抬头就见门上已经打出好几个大洞。鼓起勇气抬起上身扭开门锁,冯茂拉开房门爬了出去。进入走廊,正在考虑是不是站起身。就听不远处的门也被打开,扭头看过去,一位男住客急匆匆从房间里逃出来。出了门,男住客扭回身想让屋里的人出来。随即向后撞在走廊墙壁上,然后靠着墙壁滑倒。在他身后的墙上留下一道鲜血绘出的痕迹。

    冯茂哪里还敢起身,他在走廊的地板上爬行着向最近的楼梯方向逃去。

第13章 向家乡前进(三)

    楼外面枪声大做,冯茂在走廊里匍匐前进。不时有住客从自己的房间里逃出来,沿着走廊仓皇逃窜。冯茂想爬起来,又不敢。这个世界的军事装备水平顶多是一战的模样。便是如此,冯茂也明白自己这血肉之躯挡不住子弹。

    好在走廊也不算长,没多久就到了楼梯口。刚爬起身,就听一楼入口处枪声大做惨叫连连。冯茂不敢逃回二楼的房间,只能沿着楼梯跑向三楼。

    三楼除了客房之外还有餐厅,冯茂跑进餐厅的时候引发了一阵惊叫。就见侍者与厨师们都在餐厅里聚集起来。有人正想问冯茂下面如何,就听几声枪响。外面的袭击者杀到了三楼。

    冯茂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溜烟向餐厅深处跑。旁边的侍者与厨师们跑的更快,转眼就把过道给堵住了。冯茂可不想殿后,只能向另外一个没人的通道里逃窜。就听得背后枪声不断惨叫连连。外面的匪徒已经开始大开杀戒。

    到了通道最里面的门,冯茂用力推门,门从里面锁上了,他飞起一脚踹在门上,随着碎裂声,里面纤细的插销直接被踹断。冯茂刚推开门,就见有人挥舞着棍棒就戳来。冯茂只能后退。刚退两步,就见灯光下,自己的同学安娜拎着一根通厕所的木柄橡胶皮碗杀了过来。

    “安娜!”冯茂连忙喊道。

    安娜一惊,停住动作,接着喊道:“冯茂!”

    拎着棍棒杀出来维克多也呆住了,着两人惊讶的模样,冯茂一手拽了一个冲进房间,立刻把门给关上。就听外面枪声不停,冯茂想用东西顶住门,却这才发现这房间居然是个厕所,里头没有任何能移动的东西。

    “你……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安娜的问题,冯茂也很是不解。同学们在这么一个房间里相聚,冯茂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难道他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其实他正和同学们在毕业旅行?

    如果这样可就太好了啊!

    随着脚步声,厕所的破门被踹开,外面冲进两个人。见到两人手里的家伙,冯茂明白自己没做梦,他的确在一家遭受袭击的旅馆里头。

    “放过小孩子,有钱人家的这两个杀了。”为首的匪徒边说边抬起考尔特转盘手枪瞄准,

    见匪徒把视线都放在十七八岁的安娜与维克多身上,冯茂可没有领情。即便他只有十四岁也不能见死不救。

    一脚踢飞了眼前那名匪徒手里的枪,冯茂箭步上前撞在匪徒身上,匪徒一声闷哼就踉跄着挡在另一名匪徒身前。安娜此时已经行动起来,木柄皮碗直接戳到手里还有枪的那名匪徒脸上。冯茂抬腿就在匪徒肋下狠狠各踹一脚。维克多也加入战团,拉着已经捂着肋骨弯下腰的匪徒衣领把他拖到墙角,提膝抬腿狠狠在他小腹上来了个大力膝顶。

    安娜上前对着另外一名匪徒的脖颈就是一记手刀。冯茂趁势把匪徒拽进房间把他摁倒,接着起身又关上了门。刚回头,就见安娜正用穿着皮靴的脚对着匪徒脖颈猛踹。虽然匪徒是敌人,看着安娜干净利落的身手,冯茂心里面也忍不住一紧。

    原本只是知道安娜与维克多都在索尔阁下那边受训,冯茂能确定两人都没有瞎混。维克多还算直击要害,安娜这是直接要人命呢。

    捡起地上的考尔特转盘手枪,冯茂走到厕所隔间前打开门,对着空荡荡的隔间里就开了两枪,随即自己大声惨叫。

    扭头看回去,就见维克多已经捡起另外一只枪,而安娜则站在原地跟着冯茂大声惨叫。

    就见维克多一惊,连忙过去查看安娜是否受伤。安娜则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禁声的动作。

    冯茂看见名匪徒都昏倒了,眼瞅维克多也露出了明白的模样,就拎着手枪走到门旁,举起手枪准备着。维克多让安娜站到厕所最靠里的位置,他拎着手枪挡在安娜身前。

    远处传来凄厉尖锐的哨子声,纳维亚帝国的巡警们都装备这种工具,应该是有巡警赶来。

    外面的枪声也逐渐停了,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呼喊同伴的声音。冯茂只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外面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随着爆炸,厕所里的电灯突然熄灭。

    身处黑暗里反倒让冯茂更紧张起来,匪徒们会不会在玩什么把戏,准备让旅馆中的幸存者们自己逃出来,然后把幸存者逐个击杀?或者趁黑摸进来?

    好在其他两人也没有抹黑逃出去的意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巡警喊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听那动静已经把旅馆给围住了。再过一阵,厕所里面的灯突然又亮了起来。

    就听脚步声沿着走廊过来,停在厕所门外。有人高声喊道:“我是耶莱教会圣殿四叶草修士,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乖乖出来。”

    冯茂看着安娜与维克多,就见维克多也是将信将疑的模样。安娜却开口喊道:“我们是这里的旅客,打倒了两名匪徒。我们现在拿着匪徒的枪,我们怎么确定你是教会的人。”

    也许是听到安娜说他们有枪,外面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把枪扔出来!”

    安娜立刻喊道:“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好人,我们不敢。”虽然她说不敢,可冯茂从她声音里却没听出有啥不敢的意思。

    维克多喊道:“我是吕林堡沃克家族的人,你让我们家的管家在门外喊一声,我就信你。”

    这自报家门之后,门外的人问道:“是造船的沃克还是煤炭的沃克。”

    “我家从事煤炭。”维克多冯沃克应道。

    就听外面哼了一声,就再无动静。

    又等了一阵,就听外面嘈杂起来,有人喊道:“我们是巡警,里面还有人幸存么?”

    冯茂只觉得一阵后怕。这才是巡警该有的样子,方才外面那人的动静回想起来很不对劲。

    就听安娜大声喊道:“我们还活着,有三个人。”

    没多久,厕所的门就被推开。外面先有巡警探头探脑的试探着看,确定里面站立的三人都没啥威胁,这才喊道:“冲进去!”片刻后,三人都贴墙站立,满身大汉。更多巡警咋咋呼呼涌进来把两名倒地的匪徒抓住拖走,这才把已经被缴械的同学三人组押了出去。

    第二天天亮时分,劫后余生的三人终于离开了巡警房,维克多家在这里的朋友在巡警房大厅迎接三人。冯茂连忙问送他们出来的巡警队长,“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拿我的行李?”

    “等调查结束。”巡警队长着脸答道。

    “我还有后天的船票呢。”冯茂继续追问。

    “船行已经停了,什么时候发船得看局面如何。”巡警队长继续板着脸继续回答。

    冯茂心中欢喜,可是有借口拖下去啦。他继续问道:“旅馆什么时候开门?”

    “开门?”巡警队长不解的打量着冯茂,“旅馆上上下下都被杀光,谁给你开门?”

    一小时后,三人被接到一处宅子。主人作为维克多家的朋友,一阵安慰询问之后给他们安排早饭。冯茂无精打采的问安娜,“你们怎么到这里了?”

    维克多立刻答道:“我们是结婚旅行。”

    冯茂觉得自己该感到奇怪,却也不惊讶。与大家分开了也有快一个月吧,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冯茂觉得自己遇到啥事都不会奇怪了。

    与得意的维克多相比,安娜此时反倒有羞涩的意思。她解释道:“自从勒内阁下那边受到袭击,勒内阁下就派人给我们送来了毕业证书。维克多立刻到我家求婚,我父母答应了,我们就结婚了。”

    说完,就见安娜脸上浮现出红晕,她勉强装作镇定的说道:“真是可惜,我们连毕业照都没拍。”

    冯茂沉默着。勒内阁下宅子里连管家带仆人被杀了十口。没让大家参与出殡就不错了。而且从安娜的话里面听得出,她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教会封锁了消息。

    “可惜了弗莱明的妹妹。”维克多叹道。就见他很自然的搂住安娜的肩头,安娜好像有点不习惯,却还是任由维克多搂住。

    冯茂心中一痛。他自己的经历虽然也挺惨,至少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并没有留下永久的创伤。遭到夺心经文拷问的受害者们可就惨了。弗朗西斯到勒内阁下那里的时候提过从弗莱明妹妹脑海里夺取的记忆,看得出他是完全得手了。

    正在此时,主人弗朗西斯回到客厅请三位青年去吃早饭。弗朗西斯这个名字在纳维亚帝国很常见,好几位著名历史学家都叫这个名字。

    吃着饭,弗莱明就说起大家的武术教士索尔阁下说冯茂在歹徒袭击勒内阁下宅邸的时候去火车站迎接勒内阁下,所以逃过一劫。然后感叹他们这个班真的是多灾多难。安娜等丈夫弗莱明说完,就问冯茂这是要去哪里。

    冯茂说了自己要回故乡,却被耽搁在这里。安娜安慰道:“船会通航的。”

    听了这话,冯茂心念一动。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旅馆里好好的混段日子,经过这次莫名其妙的袭击,他的计划是泡汤了。而眼前的这两位同学很快就要走,到时候冯茂在这里举目无亲,难道要靠打把势卖艺或者沿街乞讨谋生么?

    把心一横,冯茂叹口气,“其实我也是有家不能回。”

    “为什么?”维克多问道。

    冯茂就把自己这具身体主人的经历讲了一遍。维克多与安娜都是大惊,主人弗莱明却不吃惊,他叹道:“前几年不达米亚帝国内部大乱,冯茂先生的家人应该是为了避祸才让他签署脱离家族的文件。”

    “那冯茂你要怎么办?”安娜连忙问。

    维克多却对弗朗西斯说道:“能不能……给我的同学找份差事。”

    弗朗西斯想了想,“冯茂先生拿到毕业证书了么?”

    “拿到了。”冯茂连忙答道。

    “城里的档案馆正好有人去世,如果冯茂先生不嫌薪水低,我倒是可以去问问。”

第14章 工作和生活(一)

    街头巡警、军人到处巡逻,不是还能看到穿着青袍的修士身影。冯茂从满脸警惕的大公领官员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裹,摸了摸钱袋,从里面掏出了仅剩的两枚铜币。

    “那帮人连这种财都不放过!”维克多气愤的低声说道。

    安娜的神色依旧淡然,同学三年,冯茂能看出这份淡然下面的不屑与恼怒。遭到袭击的时候他们哪里还想得到把钱带上,都是拼命想逃出去。之后有巡警控制了海滨旅馆,看来巡警们觉得自己有权随意处置他们控制的物资。

    好在毕业证书还在,教会控制的银行开出的支票也在。冯茂的损失并不算太严重。

    走出认领处,维克多与冯茂告别。不远处的汽车已经等着接他们去火车站。本该幸福甜蜜的新婚旅行被这么一折腾,不仅两人决定赶紧回吕林堡,两边的家人也都拍了电报过来催促他们赶紧回去。

    “既然你不太想回家,为什么不留在吕林堡?”安娜道别的时候问。

    冯茂原本就不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两位同学,现在又确定教会那边封锁了消息,更是不想讲出真相。他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留在吕林堡。等过两年,我心情改变了,一定去拜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哈哈,到时候我都可以看到你们的孩子啦。”

    安娜脸上浮现了红晕,维克多也是一阵害羞,随即摆出自信的模样,挺起胸膛说道:“到时候未必是一个孩子。”

    安娜白了丈夫维克多一眼,继续问冯茂:“你有什么要带给弗莱明的信么?”

    冯茂摇摇头,“我走之前已经给弗莱明写过信了。”他不想多提弗莱明,虽然自己并非是引发这场悲剧的原因,可加害者同为弗朗西斯,冯茂想起弗莱明就格外难受。

    话到此,同学们握手道别。看着汽车启动,冯茂转身走向自己新的安身之所。布加勒城的弗朗西斯先生除了帮冯茂搞定了工作,还帮他找了个住处。沿着大街走到距离大公领档案馆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拐入一条小路。道路靠近档案馆那边的都是平民区,小道对面的就是贫民区。一条小路在两个不同的阶层间划出界限来。

    走进去三十米,在平民那边的靠街处都是些三层楼。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盖起楼房,出租给在城里找到份正经差事的人。上了三楼,冯茂进了个套间。套间不大,却好在有个卫生间。从小窗户里看出去,低矮肮脏的贫民区在眼前展开。因为这个缘故,冯茂这个房间的房租又便宜了些。

    走回到房间另一边,在单人床上躺下。冯茂双手枕在脑后,只觉得心中一阵失落。在穿越前21世纪的中国,冯茂的家比这里不知道强了多少。到了这个世界,勒内阁下的住处给冯茂一种学生宿舍的感觉。虽然没有电脑、手机、wifi,却有超凡之力和勒内阁下的书库。忙忙碌碌的日子并不感觉不习惯。此时的自己按道理已经靠劳动开始自己的生活,却感觉是每况愈下。

    想了一阵,冯茂在床上坐下,开始修炼。那些血管、神经、经络都已经非常熟络,也越来越清晰。随着这种清晰,冯茂感觉到体内存在着更加纤细的部分。然而这些部分更像是一种想象,仿佛那地方就是存在某种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

    耗尽了体内的力量之后,冯茂停下运功。他坐在小床上想着,也许这就是自己无法施展力量的原因吧?若是能触及那些更纤细,也更接近身体边缘的东西,想来自己就可以把内体的力量释放出去。

    回想起见识过的超凡者们的力量,冯茂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随即就感觉肚子饿了。

    站起身,到了外间。房子有大概十二三平方。一个六平方大小的卧室,一个三平方左右的带淋浴的厕所。与厨房连在一起的客厅。冯茂也不想抱怨,他一个人搬进这地方的时候引发了不少住户的瞩目。同样的房子,基本都是一家人在住。从有些住户家的门看进去,甚至是四五口人住一间。

    此时的炉子和上方的橱柜空空荡荡,客厅地板上放着安娜请弗朗西斯先生送给冯茂的二手厨具、煤块、蔬菜、面粉、食用油。反正堆了好大一堆。

    敲煤块,生火,和面,冯茂用尽了自己的知识动手。等他全搞完,坐在充满烟火气息的‘客厅’里,冯茂无奈的啃着外焦里生的煎饼。他只觉得精疲力竭,两个多小时的折腾出这么一个结果,冯茂觉得自己要疯了。

    此时已经到了深秋,煎饼勉强啃了一半,冷风就让冯茂不得不去关窗户。曾经在煤块加热下令人满头大汗的空气已经变得冰凉。关上窗户,他想喝口水。发现自己居然忘记烧水了。

    这时候冯茂只觉得世道艰难。在21世纪的时候,电水壶随时可以烧热水,而且从楼下净水机里打来的桶装水甚至不用烧开就可以放心饮用。勒内阁下的宅子里装了锅炉,使用了热水非常方便。现在的冯茂只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啦。

    最后冯茂也没敢直接喝这里的生水,等水烧开,又放凉,他已经昏昏欲睡。灌下去两杯水之后,冯茂扑倒在床上立刻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冯茂收拾一下就去上班。好在资料馆距离住处近,进入这个与大公领图书馆基本上二合一的所在,冯茂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资料馆里面有个茶水间,把昨天那块外焦里生的煎饼放到炉子边上烤了一阵,冯茂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拿水杯。只是扫一眼就能看到这里根本不提供一次性纸杯之类的工业品。

    可冯茂也不能逃班回家拿杯子,咬了一口有点热乎气的煎饼,只觉得像是咬了口能嚼动的乳胶。嚼了好几口都没啥味道。只是悲壮的把这口玩意咽下去,把煎饼包好。

    好在工作并不复杂,资料馆和图书馆借阅都有制度。认字,有过相关经验就足以应付工作。对冯茂来说,这份工作本身并无任何挑战。而且历史学界从来不认为拉尼亚这个地方有着浓厚的文化气息,整个上午,到资料馆和图书馆的人寥寥无几。

    只要不动弹,内体能量消耗就变小。冯茂总算是熬到了中午。资料馆这边不提供午饭,冯茂跑回住处,准备再做饭。这次他想好了,摊煎饼的面糊要少,面积要尽可能扩大。煎饼薄的话就可以熟透。现在没时间,到了星期日,他就可以到市面上采购些自己想要的工具。如果有酵母更好,好歹他在家跟着父母学过如何蒸馒头。

    又工作两天,到了星期五,冯茂就不得不在中午时分急匆匆吃完饭,跑去城里的五金店。

    时间有限,冯茂进了店里就开始看。店里都是纳维亚帝国日常用品,没有冯茂需要的东西。询问老板之后,老板听的一头雾水。

    冯茂也放弃了努力,他询问哪里能定制金属制品。老板听完之后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不知道!”看得出,冯茂没买东西,反而想自力更生的做法让老板非常不满。

    冯茂只能离开五金杂货店。他觉得自己所要的东西其实并过份。烧煤块太浪费了,冯茂想找个‘打煤器’,就是人工把麦秸切碎,与煤粉和土混合,压成蜂窝煤。另外还有几个冯茂竭尽全力才想出来的模仿型工具。

    这边刚回到档案馆,档案馆的馆长就把冯茂叫去办公室。办公室里面坐着两名巡警,看级别,为首的那位是名副队长。副队长立刻开始询问起冯茂,从冯茂的来历,到为何要到这里。听冯茂是在吕林堡历史学家那边获得的学历证明,巡警队长不仅详细盘问,更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档案馆馆长。

    不安的心情在冯茂心里扩大开来,这局面怎么看都是要糟糕的意思。却听馆长开口说道:“勒内阁下是著名的历史学者,他给出的毕业证书足以证明学历。”

    馆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看着没啥力量。冯茂没想到此时他竟然敢对巡警副队长说出这样的话。正惊讶中,就见巡警副队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什么证书的事情就算了,我想问问你知道滨海旅馆到底出了多大事么?”

    冯茂不接腔,他当然知道出了很大事情。根据维克多打听到的消息,整个滨海旅馆里面死了上百号人,其中据说还有圣殿修士。虽然是青袍修士,也已经够令人震惊。直接对圣殿修士下手,这得多大的实力与勇气。弗朗西斯袭击了入门修士,虽然被抓,最后还是惹出圣殿红衣封圣者出面。那次虽然有可能是牵扯到教会高层内部的矛盾,可这次的袭击,至少也会有白袍封圣者出面。

    “你们是在怀疑冯茂么?”馆长问了句让冯茂精神紧张的话。

    “也不是现在怀疑他,我们早就怀疑他了。”副队长说道:“只是白袍圣者看了冯茂的报告之后说了句冯茂原来是勒内的学生,就不再说什么。圣者亲口发话,我们也得来问问。”

    这下冯茂想不明白了,这两位到底是因为好奇而来呢?还是因为怀疑白袍封圣者的话,所以前来深入调查呢?

第15章 工作和生活(二)

    “你们怀疑冯茂有问题?”

    “你别乱说话,馆长!”巡警副队长板着脸训斥道。

    冯茂觉得这句话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认为对方在乱说话,另一种则是认为对方没有乱说话。现在看巡警副队长明显是前一种。不过这也就有趣了,如果巡警副队长不认为冯茂有问题,之前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副队长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馆长坦率的问道。

    冯茂看了看馆长,这位老头子在过去几天里给冯茂的印象是不善言辞,老头子现在的表现真的是句句都说到要害上。

    副队长也有点招架不住,他看了看冯茂说道:“白袍圣者的确说冯茂的来历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总是不放心。袭击死了一百多人,整个旅店里面的人基本死光了,怎么就他们几个小鬼活下来了。还都是勒内阁下的学生。”

    冯茂心中不服气,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反驳方式,正不高兴的时候,就听馆长说道:“副队长,若是你想抓走冯茂,不如现在就动手。若是觉得有可能抓错人,那就去找白袍圣者直接询问。勒内阁下没问题,冯茂或许有问题。白袍圣者当是不会弄错。”

    “你以为我没问么?”副队长嘟囔着说道。

    冯茂被两人的对话弄到无言,只能抬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很陈旧,很无趣,冯茂干脆站起身往外走。一位巡警局的副局长想推翻白袍封圣者的公开发言并不容易。这位白袍封圣者不仅认识勒内阁下,也许听说过弗朗西斯袭击勒内阁下宅子的事情。

    “你站住。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巡警局副队长在背后喊道。

    站住脚,冯茂就听巡警局副队长问道:“你知道智慧社么?”

    冯茂心中一阵疑惑,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确听说过智慧社这个名字。这是弗朗西斯袭击勒内阁下宅邸的时候对冯茂炫耀的名称。于是冯茂问巡警副队长,“智慧社是什么?听着是个社团的名字。”

    副队长卖关子,一声不吭。冯茂看向资料馆馆长,就见馆长思忖片刻才说道:“智慧社是近些年在布莱克海周围兴起的一个团伙。”

    副队长一听就不乐意啦,他立刻反驳道:“什么近几年,白袍圣者说,这是500年前大闹世界的那些魔教的名字!那些魔教要卷土重来啦!”

    馆长没有回应,无奈的转开头。冯茂同样懒得去看副队长。“哼!”巡警局副队长大大不满的哼道:“若是出了事情,到时候被杀的只怕就不是海滨旅馆。”说完副队长气呼呼的走了。

    冯茂也不知道这位副队长到底有什么隐情,想问馆长,就听馆长说道:“你去工作吧。”方才馆长的确有保护冯茂的行动,此时却立刻恢复路人般的模样。

    回到办公室,正好见到有官员来查询资料,冯茂领着官员进了档案室等待馆长来接待。冯茂刚来,不能进入存放档案的资料库。馆长来了之后,冯茂干脆能前往同一栋建筑物内的图书馆。

    这里更安静。冯茂坐在空荡荡的台子后面,思考起问题。在勒内阁下的历史课上,维克多询问过与讲义有关的‘千年家族传承’问题。勒内阁下反问道:“别说一千年,你找一个能延续五百年,却寂寂无名的家族。”

    维克多想了半天,一个案例都提不出来。那天的课程改变了冯茂对传承的认知,任何家族或者团伙具备延续拥有社会价值的传承,这种家族与团队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声名鹊起,要么彻底毁灭。从基本规律来说,家族或者团伙会先后出现这两种情况。

    冯茂还记得维克多最后不甘心的问:“难道就没有例外么?”

    “那得看你对有社会价值怎么定义。”

    “就没有任何家族哪怕蝇营狗苟,也竭尽一切熬过千年的么?”维克多有些绝望的问。

    “从未见过历史上有这样的案例。”勒内阁下回答的非常干脆。

    此时只需按照这个论断思考,冯茂就大概能确定现在的智慧社与五百年前那个组织完全不同。按照白袍朱思特所言,智慧社曾经席卷了这个世界的主要部分。黑暗森林战役结束了500年,一直没在历史书上看过智慧社的记录,只能证明智慧社已经彻底瓦解。

    如果智慧社真的继续存在,那就是智慧社的传人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名称,并且以新的名称继续经营。500年前消失的社团突然出现,最大可能是几十年前有些人无意中发掘出了与智慧社埋藏的文献之类的东西。

    正在想,就听同事聊起晚饭吃什么,冯茂本来不想把注意力放到此事上。却没想到越听越饿,最后还是尝试参与到同事的聊天里头。

    下了班,冯茂立刻出发了。在距离资料馆一公里多远的地方有个海王三叉戟为标志的铁匠铺,门头上有着非常夸张的名字,波塞冬。

    主人听了冯茂的要求之后思忖片刻才说道:“孩子,按照你说的,那东西不能是铁的,得用钢质的才行。”

    冯茂一听只觉得这个好像有点玄乎的味道,他试探着问:“价钱差多少?”

    “三倍。”老板爽快的给出答案。

    冯茂先是一惊,之后却不担心了。想了想自己为啥要相信老板,就发现当老板爽快说出冯茂设计中的材料问题,冯茂就感觉这位老板比较可靠。他下了决心,就询问起老板“铁匠先生,不知何时能做好?”

    “你说的东西我从未做过,只能先做出个大概来。四天后吧。”

    老板的话在冯茂听来非常合理,就付了定金,留下图纸尺寸回家去了。

    第五天,冯茂早早的下了班,直奔波塞冬铁匠铺。老板见冯茂赶来,拎出了个家伙。冯茂一看,果然与自己印象中的打煤器差不错。老板就给冯茂演示起来,其间还给冯茂讲述了针对图纸上没有的设计,按照冯茂设计的图纸,在设备上增加了一个‘制退器’的部件。

    这个制退器起到的作用就是将成型的蜂窝煤从打煤器里面推出来,冯茂原本可没想到有这么一个设置。拿了些沙土做实验。沙土虽然没黏合度,却有了点形状。冯茂高高兴兴付了钱,就询问起哪里有卖便宜的麦秸。

    “麦秸倒是不知道,谁没事把麦秸切碎?”铁匠铺老板对此很是不解。

    冯茂想到自己用闸刀切麦秸的劳动量,心里面几乎想放弃。可煤块的价格太贵了,冯茂一个小小文员,薪水很低。按照他现在的薪水以及现在的煤块使用量,每个月三分之一的薪水都得用到煤块燃料上。想到这里,冯茂说道:“铁匠先生,我会自己去买麦秸。”

    “很便宜的,到了田里面,和人说一声,随便你买。”铁匠铺老板爽快的介绍着。

    之后的几天里,冯茂下班之后就没闲着。好在蜂窝煤所用的煤经得起失败,煤多了添土,土多了添煤和切碎的麦秸。看着差不多了,就把做出来的蜂窝煤拿去烧。

    运到布加勒城的煤块倒是品质挺平均,剩下就是看配比。星期日忙了一整天,冯茂不仅搞出了自己满意的蜂窝煤,还把铁匠制作的散热管装上。散热管从连着厨房的客厅通入卧室,烧了蜂窝煤之后很快就提高了卧室内的温度,让冯茂终于能够不用回来就钻被窝。

    除了这点之外,在波塞冬铁匠铺定制了一个煎锅,这是冯茂从电饼铛上得出的灵感。电饼铛靠电来提供热量,煎锅靠蜂窝煤来提供热量。试了几次,只要调职面糊的时候能把佐料配好,刷油的时候能够不要吝啬,就可以做出非常好吃的煎饼。

    转眼就到了新的星期日,天越来越冷,冯茂一大早就前去城外购买麦秸。馆长这段时间对冯茂越来越好,听说冯茂要买麦秸,甚至把自行车借给了冯茂。冯茂也不敢浪费了馆长的好意,他一路卖力蹬车,直奔城外的农场。

    农场的人听说冯茂要买麦秸,立刻问冯茂要多少。冯茂问了价格,觉得有点贵,就见农场的人指着一大顿麦秸说道:“这么多麦秸怎么会贵?再贵的话就不算钱了!”

    冯茂看着一捆捆的麦秸,忍不住问道:“你们给送么?”

    农场的人忍不住笑道:“若是送进城里,这么多麦秸得卖现在五倍价钱,也就是你来我们这里买,才会给你这个价钱。”

    问过城里麦秸价钱,冯茂已经确定农场的人没说瞎话,冯茂把这一整天都花在道路上蹬着自行车。既然农场的人不送,冯茂就得自己运。到了下午四五点,冯茂终于把最后四捆麦秸带到住处门口。此时冯茂那个套间里面已经放满了稻草。冯茂考虑着是不是在床板上给加上一层麦秸,这东西虽然不如21世界的棕垫,至少也会有点用吧。

    这边刚拎着稻草到了住处门口,把稻草扔到门里。回头就见有几个小子已经退着冯茂借来的自行车向着街对面的贫民区飞奔。

    看着那几个小子并不算陌生的身影,冯茂只能不管精疲力竭的追下去。一面奔跑一面紧闭上嘴唇,在这里喊人是没用的,根本没有警察平日会到这里。而冯茂在这座城市里举目无亲,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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