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逼我脱裤子
“由我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改编的同名大型史诗电视剧自88年开机，历时三年多，目前拍摄工作已经完成，总导演李长歌于日前接受采访表示，如后期工作进展顺利，有望今年春节前与大家见面……”
电视机声音穿过并不厚重的卫生间门板传来，张扬坐在马桶上，手里捧着厚厚的《两周史》，抬头看了眼墙壁上卫生清扫记录单。
单子上明确而清晰地记录着最新的清扫日期：1991年6月23日。
电视播放的声音持续传来，听着是个中年男人，不疾不徐，很有腔调：“《三国演义》是我国最具知名度与影响力的古典名著之一，它的改编可以说是广受关注，我们整个团队所有人员，也一直致力于在保留原著的基础上，把最真实、最精彩、最壮丽的画面呈现给大家……”
没有听错。
“历史改道，大明都没了，《三国演义》居然还在？”
张扬心头掠过微微的疑惑，但很快恍然，明白过来。
按记忆中的原历史，《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生于元朝中期，元末大乱时，曾是张士诚手下得力谋士，后因张士诚不听劝阻、执意称王，终于彻底对其失去信心，才离开张士诚，后于明初洪武年间写成《三国演义》。
而在这个世界，元末历史大改道，雄才大略的朱重八输了，一统天下、再造神州的人变成了张士诚，罗贯中就算不是什么开国功臣，也总不可能比前世历史上混得更差，写出《三国演义》不是怪事。
“我与几位专家反复衡量，还是希望能够采用古诗词作为片头曲，但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作品。不过自上周面向社会征集诗词以来，我们已经收到了许多来自各界人士的投稿，我在这里代表《三国演义》剧组全体，表示诚挚的感谢……”
张扬闭上眼睛，正要好好地回想一下还不大“融会贯通”的这世记忆，卫生间门忽然被“砰砰”敲了两下，于是睁开眼，合上《两周史》放在墙壁纸巾盒上，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双腿有些酸麻，他提上裤子，又站在那儿缓了一会儿，这才拿起搁在右手边的拐杖，顿了一顿，又回过身，冲掉了什么都没有的马桶，打开排气扇。
在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一手拿书，一手拄仗，他打开了卫生间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孩。
一身牛仔裤白衬衫的普通装扮，绑着马尾，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鼻翼有两粒淡淡的雀斑，五官清秀，还蛮养眼的一个小美女。
当然，以张扬如今的年纪，把对方形容为一个“小美女”，很难做为年龄上的“小”去理解，因为他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周岁，只是个高二学生，人家把他的印象定为一个年龄上的“小帅哥”才正常。
女孩见他从卫生间出来，多少有些不大自然，张扬也回以微显尴尬的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两周史》，说了声：“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对方忙连声摆手，自他身边走过，进了卫生间。
病房卫生间门开在玄关，张扬拄着拐杖挪出两步，还没来得看清桌上那台在他眼里体型十分巨大的彩色电视机画面，就听到脑海里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宿主选择接受。”
……
自莫名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脑海中这个声音就没有停止过，近一个月的骚扰下来，惶恐、畏惧或者好奇等情绪早已经淡化消失，张扬如今只愈发地感到不耐和厌烦。
他没有搭理，拖着脚上的石膏走到自己的病床前，放了拐杖，小心地爬上床躺下。
电视上的娱乐新闻已经换了另外一条讯息：“林素媛新专辑将于七月一号发布。近两年来，mp3普及，乃至于智能手机的出现，都对实体唱片行业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实体专辑被数字专辑取代似乎已经是未来大势所趋，整体销量也一年不如一年，据去年的数据统计，林素媛是为数不多还能保持五百万以上实体专辑销量的歌手。据传，林素媛新专辑由海鸥国际邀请金牌制作人章天毅倾力打造……”
这间骨科病房里有三个床位，靠窗三十九床是个年约六旬的老人，有老伴陪着；中间三十八床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有小媳妇陪着；最外是张扬，有卫生间陪着。
还有“请宿主选择接受”。
张扬拿起自己放在枕边的手机，世界最知名手机厂商之一的昆仑电子旗下天鹰七系，型号全称skyhawk7310，1.5寸彩屏，支持双频gsm，支持mp3，可以拍照，可以网络聊天，全球销量超过一亿台，可见受欢迎程度，虽然是1988年发布的。
这款手机是两年前他考上国家重点高中时爷爷给的奖励，花费近三千块，妹妹张微羡慕了好久。
他扭头看向了隔壁病床，这个据说新婚夜把伴娘当成了新娘的青年手里，是一块外形十分简约精致的白色手机，拥有三点五寸大屏，支持多点触控，前后双摄像头，后置摄像头像素更是高达五百万，可以连接无线网络，可以视频通话、收发邮件、听高音质音乐、看超清晰视频，此外还有极其丰富的游戏应用软件……
这款由鸿蒙公司于去年发布的首款智能手机被媒体称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称它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张扬抱住了脑袋。
从医院醒来后，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还偷偷跑到精神科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很正常，只是他看到检查结果后的反应很不正常。
接受了“这是现实”后的好些天里，莫名的声音、混乱的记忆、巨变的世界都使得他的精神世界濒临崩溃，然而他不得不按照这个世界的记忆，在爸妈和妹妹面前做出一切正常的样子。
——这应该是唯一的安慰：时空错乱，世界巨变，家人还在。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宿主选择接受。”
……
平心而论，脆嫩甜美的女孩儿嗓音非常好听，只是语调生硬刻板地如同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直线，愈发让人生厌。
张扬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手伸进被窝里，熟练地脱掉了裤子。
脆嫩甜美的女孩儿嗓音戛然而止。
没有了噪音，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美好，但是……它不该是这样子的啊！
雄才大略的朱元璋怎么可能会输给张士诚？元朝之后也不该是两周，大明、大清可以灭亡，但怎么可以从没有出现过？
现在是1991年？1991年劳资才刚出生好不好，怎么就上高中了？而且现实早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劳资马上都要三字头了啊！
劳资熬了这么多年，铁杵都快要磨成针了才火起来，新书一个字都没有，只发了一个名字就引得书友千金打赏、各方争夺版权，多火！多赚钱！多火多赚钱你特么知道吗！光影视版权就特么八位数！八位数你知道吗！
结果劳资刚签完了合同，上了个厕所还没冷静下来，冲完马桶出来……就莫名其妙地躺医院里了？
还有个护士小姐姐一脸温柔地叮嘱：“明早记得大便”……
“三十九床的饭来啦！”
送餐阿姨的大嗓门把张扬拉回现实，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上午11：06分。
家里跟医院有段距离，早上不方便来送饭，所以他也订了早餐，今天的早饭是白粥和两个肉包，他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一方面是睡眠不好，没有胃口，另外一方面确实难吃。
虽说窝在病房里基本没有什么运动量，但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值新陈代谢巅峰，他早上又只喝了一碗粥，原本心事重重没有感觉，一想起来，顿时就觉得饥肠辘辘。
张扬瞥了眼放在床头储物柜上各被咬了一口的两个肉包，想起早上吃起时的味道，暗暗叹了一口气。
别说吃了，他宁肯饿着也不愿再看那俩包子一眼。
“你饿么？”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声音传入耳中。
张扬转过头。
隔壁床上依旧在玩手机的那个渣男头也不抬地道：“有点。”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
张扬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默默地猜测了两秒钟她到底是新娘还是伴娘，然后一手按着被子，一手撑着床，小心翼翼地慢慢坐了起来，拿起放在旁边的《两周史》翻开，继续对照两世记忆，钻研起历史改道的过程来。
“叮叮”
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张扬思绪，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我跟小蹊在吃饭，门口这家炒菜，你要吃什么？——张微
张扬看了一下时间，11：21，他吭哧吭哧地打字问：“你没上课？”
“你傻了吧？今天周日，我又不用爸妈那样跟人补课，你到底吃啥？”
3g网络刚开始推广，智能手机远未普及，在这个一条信息一毛钱的时代里，一条短信把事情说清楚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不像网络时代里恨不得打出一个字就按发送。
张扬心里咕哝那你昨天也没上课，送饭没早啊，但张微拿着别人手机，他总不能闲扯，打字回复：“绿豆芽炒馓子，俩馒头。”
放下手机，就见陪护隔壁那渣的女孩子拎着袋子走了进来。
六月天气已经颇为炎热，她大概走得也急，额上都是汗，放下饭菜后，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回来把餐桌板架在病床上，将两盒米饭、一盒鱼香肉丝、一盒糖醋里脊、一盒黄瓜炒蛋摆上，催促还在玩手机的青年道：“别玩了，先吃饭啦。”
“知道了！”大概被打扰了玩手机，隔壁那渣的语气听着有些不耐烦。
饭菜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张扬的肚子又开始叫起来，他坐在床头，伸着手臂吃力地抓起塑料袋，把早上剩下的两个包子拿过来。
啃了一口，一点都不香。
重新把包子放回储物柜上，张扬半躺下来，偷偷地在被子里提上裤子，随后意识到好像刚刚脱了裤子就直接抓包子了……
好在隔着塑料袋，而且还没吃。
张扬起身下床，把俩包子丢进垃圾桶，倒不是眼不见心不烦，而是不想被张微看到。
“你妹妹还没给你送饭呀？”
隔壁陪护的女孩笑着说道，“要不要一块吃点，我买了蛮多的。”
这自然是客套，就两盒米饭两双筷子，张扬总不能拿手抓，“不用，她今天不上课，就快来了。”
张扬重新爬回床上，犹豫着要不要钻进被窝重新把裤子脱了，因为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宿主选择接受。”
……
“你特么倒是给个选项啊？”
张扬在脑海中回应，在不记得多少次把同房的两对病友吓一跳、不得不整天戴着耳机掩饰后，他已经能够掌握这种对话了。
“请宿主选择接受。”
“就一个选项还选个屁啊选，直接说请接受不行吗？”
“这样听起来要民主一点。”
“你到底要我干嘛？”
“请宿主选择接受。”
“你安静一会行不行？”
“请宿主选择接受。”
“你别逼我脱裤子啊我警告你！”
张扬不是第一次如此威胁，但除了直接脱掉裤子外，任何的威胁或者动作都从没有取得过效果，复读从未被打断。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威胁罢，脑海中不断重复的声音居然真的立即消失了。
不过很快，对方接下来的话语让张扬明白，她刚刚只是在思考，停顿了一下而已：“你也不要逼我看你不穿裤子。”
【002】跳楼梯自杀
张扬还真被吓了一跳，倒不是担心清白有失，而是一旦失去了脱裤子这个最后杀招，那他将真的要无休止地遭受噪音折磨。
“请宿主选择接受。”
对方无视了他的沉默，脆嫩甜美的嗓音以生硬刻板的语调再次开启复读模式。
“请宿主选择接受。”
“请……”
“你有完没完？”
张扬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特么又不是脑残！再说了，这种情况就算是脑残也不敢答应啊？”
对方似被镇住，没有立即应答。
张扬继续道：“你要么跟我讲清楚，要么就闭嘴，否则就算再骚扰我一百年，我宁肯真的跳楼自杀，也绝不会答应。”
沉默了一会儿后，脆嫩甜美的嗓音再次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语速似乎慢了些，缓缓地道：“再不接受，你会死的。”
张扬立即怼了句：“我就是死也不会接受！”
对方沉默下来。
张扬立下一个巨大的flag，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不由怔了一会儿，有心要问，但自己一直想让她闭嘴，现在人家真闭嘴了，自己又主动搭话……
他正想着隔多大会再追问比较好的时候，妹妹张微来了。
她比张扬小四岁，今年才刚十四岁，上初二，身量虽不矮，已经超过一米六，稚气未脱，仍显得很青涩，不过还是很漂亮的。
脸颊略微有些婴儿肥，但并不显胖，白皙光滑的皮肤，端正秀美的五官，大大的明亮的眼睛，穿着浅蓝牛仔裤和白色t恤衫，长发绑成马尾，标准的漂亮女学生模样，水灵灵的，清纯可人。
三十八床的那渣难得地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一直盯着这个每天都会来病房里送饭的女孩走到了隔壁病床前，才重新低头，继续玩手机。
张微把饭盒放在床头柜子上，转身去卫生间洗脸，张扬弯腰把餐桌板拿起来架上，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张微洗了脸回来，刚在病床上坐下来，张扬含糊地道：“去打点热水。”
“懒死你！”
张微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拿起水瓶去接热水，回来后又去卫生间洗杯子，帮他倒了大半杯热水，搁在床头储物柜上冷着。
她打量了一眼其他两床的病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人跳楼梯自杀，真的假的啊？”
张扬差点没被馒头给噎死，努力咽了下去，张微帮把热水推给他，热气蒸腾，张扬也不敢一口喝，勉强抿了一口，也没多少水顺进喉咙里，半晌才努力顺了一口气，抬头问她：“你听谁说的？”
“小蹊啊，她有个表姐在你们学校。”
张微把水杯往旁边挪了挪，免得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又问：“是不是真的啊？”
张扬继续吃东西，随口道：“没听过，谁脑残到跳楼梯自杀？”
“那估计是你住院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吧。”
张微很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脑残的，想自杀也得跳楼去啊，跳楼梯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张扬瞪她道：“都快期末了，你不好好复习，还有心思管这些无聊的事情！”
张微不服道：“你都快在医院躺一个月了，还好意思说我？”
“我是生病住院，你能比吗？”
张微撇撇嘴，不跟他争辩这个，“那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林轩郁闷地道：“我也不想整天在这趴着，医院不让，爸妈不许，我能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又道：“不过应该也快了，下周应该能出院了吧。”
张微担心地道：“那你出院应该没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不会考砸吧？”
“到时候再说呗，反正考砸了爸妈也不会怪我。”
“谁管爸妈骂不骂你，我是怕你考太差影响报考大学。”
张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前世，不再是一场高考决定一切，平时的表现同样重要，想了想道：“应该不至于。”
他吃罢了饭，小心地吹着热水，溜边小口地喝着，张微帮他把饭盒丢到垃圾桶，回来就问：“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张扬很奇怪地看着她，张微指了指垃圾桶，“那两个咬了一口的包子不是你丢的？”
“不是。”
张扬隐晦地瞟了眼旁边，隔壁那渣不知道什么时候扒掉了耳机，游戏音效一直响个不停，张扬自然明白这种心态，对妹妹道：“没你的事了，该干嘛去干嘛去吧。”
张微看他眼神示意，以为包子真是隔壁那渣不吃丢下的，不再追问，“嘁”了一声，哼道：“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不对，你才是狗。”
张扬道：“你自己骂自己关我什么事，行了行了，赶紧走吧，顺便把我衣服带回去。”
张微负气道：“不带！让爸妈晚上来拿。”
“路上小心点。”
“知道。”
张微走了后，张扬慢悠悠地喝着热水，继续琢磨刚刚脑海里这货的话，到底有没有可信度？
隔壁病床陪护的年轻女孩问道：“你妹妹不知道你怎么住院的啊？”
“就知道我下课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说起这事，张扬多少有些无奈，“这就是真相，你别听我同学他们瞎扯，谁闲得去跳楼梯自杀？”
靠窗的老夫妻俩都转头看过来，老头只瞥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老太太则和善地笑了笑，苍老的面容皱纹褶皱，但皮肤挺好，仍有光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如今韶华不再，青丝变白发，目光却依旧明亮，里面蕴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平静祥和。
骨科13病房的三床病人住院原因都比较“奇葩”。
隔壁38床的这家伙据说新婚夜把伴娘当成了新娘，被人发现后，一边穿裤子一边跑，结果绊倒摔断了腿。
最里面的老头是在坡上停车，结果大概忘了拉手刹，或者没拉上来，下了车后发现车往后溜，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想的，竟然直接用身体拦车，要不是有人及时帮忙，是不是有命进医院都不好说。
张扬原本算是唯一正常的，可惜住院后的表现有点不大正常，而且同学来看望的时候，不小心把他“跳楼梯自杀”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整个病房就都变成了“奇葩”。
这段时间张扬没有多少心思去观察两个“病友”，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定的印象。
38床是个渣男，这点基本没有疑问，唯一不解的是陪护女孩的身份。
39床的老头似乎有些来头，脾气很大，喜欢骂人，谁来看望他就骂谁，连闺女儿子来了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开始来看望老头的人很多，经常从病房排到走廊的那种，虽然没有几个人大声喧哗，但人多了，哪怕是小声说话也吵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老头多半有点身份，护士们也不好经常提醒。
张扬当时心烦意乱，“仗义执言”过两次，被提醒的人多少有些尴尬，倒没有人跟他个小毛孩子计较，老头反倒常拿张扬来撵人，动不动就是“滚滚滚，别影响人家学生看书”，或者“看看，看看，又被你们吵得躲卫生间看书去了”，全然不知其他人加一块也比不得他的嗓门。
瓜果礼品送的多了，老太太常常硬塞给两床病友，很和善地表示歉意，后来看望的人都被骂的不来了，互相间就少了交集。
不过看望的人少了，张扬还是时常蹲卫生间半天不出来，老头为此说过张扬两次，讲他年纪轻轻的，不要就养成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坏习惯，言语很不客气。
张扬自知理亏，也不争辩，只是道歉，但还是常蹲卫生间里不出来，及时认错，死不悔改。
于是一老一少两个人就开始互相看着不顺眼起来。
张扬对老太太的印象颇佳，能跟这样的老头过一辈子居然没离婚，想想也知道脾气好，见她微笑，也就有些尴尬地回以一笑。
陪护那渣的女孩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整个下午，脑海中那个莫名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来，大概因为没有脱裤子居然没噪音骚扰，张扬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适应。
同样的，他没有再蹲卫生间里不出来，同病房的两对似乎也有些意外，老头在老伴的搀扶下去卫生间的时候，还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期待他去卫生间蹲着，好有理由怼几句。
张扬终究没忍住，主动找脑海中的声音询问她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对方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来脾气了，始终都没有回应。
虽然是周日，但昨天几个要好的同学已经来看望过，今天张扬难得清静，尤其是没有了脑海中的聒噪复读，感觉这个初夏午后格外美好。
然而静下来了，时空错乱，陌生世界带来的恐慌感也开始慢慢地扩散与放大。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最初的巨大惶恐之中，张扬只得蒙头睡觉，期间点滴打完了，都还是老太太和那女孩提醒护士来拆输液管。
临近傍晚的时候，张守一和方浅雪过来看儿子，见他精神不错，笑起来的时候似开怀了许多。
张扬总不好告诉他们“我睡了半个下午，看起来当然精神”，吃了饭，闲聊几句，就让他们回家去了。
张守一和方浅雪都是初中教师，明天周一有课，虽然初中那点课程夫妻俩早都烂熟于心，但休息休息总是好的，何况老妈回到家肯定还要各种拾掇。
晚饭后的时间更无聊，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叫做《故剑情深》的电视剧，年轻的汉宣帝正在朝堂上以故剑来暗示夫妻情深，演技很不错，让习惯了各种流量浮夸演技的林轩有点不大适应。
玩手机的玩手机，闲聊天的闲聊天，发呆的发呆，等张扬无意间发现隔壁陪护的女孩拉上病床间的布帘的时候，才发生时间已经临近十点，最里面的那对老人许久都没有声响，想来多半已经睡下了。
张扬意识到自己似乎影响到了旁人，赶紧关了电视，又关掉上面的灯，打开床头壁灯，整个病房霎时暗了下来。
他想了想，拖着石膏下了床，洗漱之后重新回来，爬上病床，不禁有些发愁。
下午睡太久了，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没有妹子，漫漫长夜……
一念未了，他忽觉眼前一黑，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倒在病床上，失去了意识。
————
求推荐票，求收藏（哪怕现在不喜欢，剧情展开后也许有惊喜呢），卖萌(￣.￣)
【003】连个和弦都不会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黑暗中亮起了一抹微光，而后迅速变得明亮起来。
张扬睁开眼睛，床头壁灯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37号病床所属的狭窄空间，他坐在床上，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做梦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22：23。
也就是说，昏迷时间最长不超过半个小时。
他坐在床头怔了一会儿之后，询问脑海中那个神秘存在：“是不是跟你有关？”
没有任何迟疑，脑海中立即想起了脆嫩甜美的嗓音，平静地答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对方似是迟疑，并没有立即回答。
张扬道：“总要说清楚的，你之前那么久都没有让我昏迷过，忽然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说我时间不多了，是不是说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已经死掉了。刚刚你只是体会了一下死亡的感觉，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你，我在学校从楼梯滚下去的时候，就会直接挂掉？”
“嗯。”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语未毕，张扬再次感觉到眼前一黑，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意识，他用尽所有的意志，也只留下了三个字的遗言：“我艹你……”
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是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张扬坐在病床上，下意识地抬起头，见第一次在医院醒来时叮嘱自己“明早记得大便”的那个漂亮护士走了进来。
看到张扬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她朝张扬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脸，小声问了句“都睡了么？”没等回答，自顾走到病房最里测的窗户前，巡视了一遍三张病床的情况，再走回来，朝张扬笑了笑，微笑着轻声叮嘱：“该睡啦。”
张扬点点头，含笑轻声答道：“这就睡。”
护士脚步轻缓地走出病房，轻轻关上门。
张扬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为了防止自己再次突然失去意识，让人以为猝死，他关灯躺了下来，
整个病房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只有从窗口和房门上方透过来的微光，张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努力地舒缓着紧绷的心情与身体。
他闭上了眼睛，却无半分睡意，明明躺在床上，却觉得像是悬于无尽幽远的虚空，随时可能跌入到不知尽头的黑暗里去，心头充斥着难以自制的深深恐惧……和难以言说的隐隐期待。
“我已经解释过了，但你不相信，所以只好再给你演示一遍。”
脆嫩甜美的嗓音主动开口，“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体验。不过有言在先，如果次数太多，我不敢保证是不是会对你造成伤害。”
张扬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朦胧的天花板，好半晌都没有回应。
许久后，他才问道：“你跟我莫名出现在这里有关系吗？”
“你是指从原本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
张扬心中一震，缓缓地道：“是。”
“当然，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获知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
张扬迅速地思索与分析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冷静地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对方顿了一顿，随后缓缓补充说道：“你获得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但那个世界的记忆与人格更加丰富与完整，所以你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而已……当然，准确的来讲，两个都是你。”
“不是穿越？”
“穿越也好，重生也好，你怎样理解都可以，不过更准确的说，这应该叫做宿慧，意指忽然获得了另外一个自己的人生或者记忆。”
“你说的世界，是指平行时空吗？”
“可以这么理解。”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你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努力活下去。”
“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的很对，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但对你来讲，这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我消失了，你也会随之死去，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
张扬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旁人的人，何况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对方的这番话他并不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对方可以轻易地操控他的生死。
所以她说的是真是假，害了自己亦或救了自己，其实眼下来讲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脆嫩甜美的嗓音恢复了那种如同直线般不见丝毫起伏的刻板生硬语调，“请宿主选择接受。”
张扬默然不语。
“再次强调，我们拥有共同的生存目标，退一步来讲，你连命都是白白捡来的，还有什么可损失的的？”
张扬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追问道：“你说我只是获得了原本自己的记忆，那原本那个世界的我呢？”
“当然是回家码字更新，你还想继续放读者鸽子？”
“真的？”
“真的。”
二十多天来，张扬第一次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的父母亲人仍在，但不同的家庭环境与成长经历，还是使得当前的他在情感上多少更偏于记忆中的他们，尤其是之前不知道眼前的他们是不是曾经的他们，始终都难以释怀。
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家人会怎样。
“请宿主选择接受。”
张扬道：“到底要我接受什么？”
“一份协议。”
“什么协议？”
“请宿主选择接受。”
“既然是选择，为什么没有拒绝的选项？”
“你选择死亡？”
“既然是协议，总要先告诉我协议内容吧？”
“告诉你这些，我已经承担了很大的风险，除非你接受，否则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任何事情，生存还是死亡，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不接受，我什么时候会死？”
“明天你爸妈和妹妹来医院的时候，就能看到你的尸体。”
张扬不再说话，对方也不再催促。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扬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下了床，拄着拐杖来到卫生间，也不脱裤子，坐在马桶上怔怔地出神。
静谧的深夜中，偶尔能隐约听到一些走廊里传来的脚步或者人声，外面似乎还出现过救护车的鸣笛声，张扬在宛若静止的许久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情：前世的，今生的，过去的，现在的，对方是好意，对方是歹意……
他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想了一遍，但随后双腿发麻，回过神来之后，又不记得自己想到了些什么，亦或者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用的事情。
就如同那句话一样：请宿主选择接受，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不可能、也不敢拿命去赌，那么接受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拄着拐杖想要站起来，酸麻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他只得又坐下来，努力舒缓双腿血液，好一会儿才拄着拐杖出了卫生间，重新爬上床躺下来。
他闭上眼，又睁开，默默地看着这黑夜。
“我接受。”
话落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延迟，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脆嫩甜美的嗓音，刻板生硬的语调，偏偏能透出一股隐隐的欢悦情绪，一连串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
“契约签订中，契约签订成功。”
“记忆抽取中，记忆抽取成功。”
“记忆封存中，记忆封存成功。”
“剩余生命值：832天。”
“当前日期：1991年6月24日。”
“预计死亡日期：1993年9月5日。”
张扬微微一怔，随后立即检查了一下身体，并且努力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他才问道：“记忆抽取和封存是什么意思？”
“防止作弊触发。”
“什么意思？”
“可扫描抽取范围内，唯一能够提供生命所需的能量是信仰，为了尽可能地获取信仰，请宿主尽快获得认可。”
“能不能说人话？”
脆嫩甜美的声音顿了一顿，“简单来讲，你需要尽可能地获得更多人的认可，比如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努力成为一个明星，越火越好。”
“你特么在逗我？”
张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绕这么个大圈，让我去混娱乐圈？明星跟信仰有个屁的关系？”
“信仰指的是智慧生物对某种思想、宗教或者人、物的信奉与敬仰，并且把它奉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脆嫩甜美的嗓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能，我当然希望你能弄出来个什么宗什么教的，但是按照现有法规，如果你那么做，这本书活不过下一章。而且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好青年，作者积极向上、一身正气，作品中绝不会出现任何违法违规、不健康的、负能量导向的……”
张扬叹了口气，“你就不怕被人骂水字数？”
“所以退而求其次，当个明星好了，虽然信仰程度低，但胜在人多，而且还能够传播正能量，尤其是对年轻的粉丝群体，进行正确的价值观导向。”
张扬一时间还是没能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可我一不会演戏，二不会唱歌，全身上下，除了长得帅，还有哪点是当明星的料？”
对方又叹了一口气，“歌可以学，戏可以磨，这些我都不担心，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长相了。”
“……”
张扬早就知道对方是一个智慧体，睁眼说瞎话不是怪事，并不在意。
他回忆了一下当今的娱乐现状，以及前世比较出彩的影视音乐作品，这才发现，那些曾经耳熟能详的影视音乐作品，居然一个都想不起来，倒是还记得一些名字，周杰伦林俊杰李宗盛成龙吴京周星驰松岛早乙桃谷桃乃……也只记得名字而已，他们唱过什么、她们拍过什么，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这才意识到记忆封存的是什么，问道：“刚刚记忆封存的是我前世记忆里影视音乐之类的玩意？”
“嗯。”
“你有病吧，都被封了，我还当个屁的明星啊？靠脸？还是靠腰？”
“记忆封存是为了防止作弊触发，当宿主的经历、情绪达到作品触发条件时，自然就会获得相应的作品。”
“就是说我想要恋爱的歌，就得谈个恋爱，想要失恋的歌，就得先被甩？”
“差不多。”
张扬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骂人的冲动，“可我只记得个调调，也唱不出来啊？”
“宿主达到触发条件时，会获得相应作品完整资料。”
“曲谱吗？可我看都看不懂啊。”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先从基础乐理开始学习，在理论水平没有达到最低创作标准之前，宿主无法获得任何音乐作品。”
“能不能统一一下主语，一会儿你一会儿宿主，这样说话不别扭吗？”
“我不别扭。”
“如果不唱歌呢？”
“你是有演技，还是会拍戏？”
张扬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忍住骂人的冲动，“我不会唱歌。”
“多练几百遍就会了。”
依然忍着骂人的冲动，“这行不是天赋比努力更重要吗？”
“选了你，在你身上就不存在门槛和天花板。”
“什么叫做最低创作标准？”
“具备完整作品创作能力，总不能上了节目，连个和弦都不会弹。”
“你是在暗示谁吗？”
【004】毋宁死
冷静下来之后，张扬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两年的大限摆在那里，他不可能去做一个深居简出的孤僻才子，必须要尽可能地多曝光。
而想要凭借着原创才子的名头去吸粉，就凭他现在这样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水平，多半就不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就算我现在开始学，一时半会也学不来，而且我躺在医院里，也没办法学……”
“住院期间，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乐理知识……”
张扬无视了她的话，“所以我觉得，在我能写歌唱歌拍电影之前，能不能先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
“想要粉丝不止当明星一条路啊，作家也可以对不对？”
“文学作品的粉丝转化率太低。”
这是实情，读者即便喜欢一部文字作品，也很少会因此转而去崇拜其作者，别说跟明星比，连自己UU小说的人物都比不过。你就是个写小说的，懂个屁的xxx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大概因为看不上蚊子那点肉，所以文字类作品的相关记忆并没有被封存，比如像《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诛仙》《庆余年》这类有过影视改编的文字作品，相关影视音乐作品都被封存，但小说本身的记忆并不受影响。
“你不想当明星？”
“不是不想当明星，是不想卖人设装天真，更不想娶个人前清纯、但鬼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来个重磅新闻的女明星，别跟我说娶别人，进了这行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圈内人……”
“没有人规定你要卖什么人设。”
脆嫩甜美的嗓音如同美丽的少女在耳边低语，但不知是否因为牵扯到了她所在意的事情，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冷冽。
“有那么多已经被证实过可以成功的优质资源在，你如果还需要靠卖人设去讨粉丝欢心，除了说明你自己是个废物之外，你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张扬一时语塞。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这样排斥，刚刚说的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却是，他不想走出舒适圈。
前世为了写作，他了解过许多方面的知识，很清楚一个明星想要出头有多么艰难，脑海中的这货固然能提供作品资源，但并不是说自己就能不劳而获，学习音乐只是一个开始。
如果能舒舒服服地在电脑前码字，何必去一个陌生的领域拼搏？
文字作品的粉丝转化率固然低，但前世有那么多文字作品，就不信堆不出一个明星级作家！
脆嫩甜美的嗓音淡淡地道：“我再次强调，你只是获得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自身依旧是原来的你，如果你一直这样被宿慧记忆压制自我，八百天之后，就是你的死期。”
“八百三十二天。”
张扬纠正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怎么说？”
“同样一件事情，三十岁的张扬和十八岁的张扬感受完全不同……”
“二十九！我都还没过二十九岁生日呢！”
“都已经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是不是已经过了三十岁还重要吗？”
“……”
“如果属于你自身情绪一直被宿慧记忆压制，那以你如今所可能接触和经历的事情，基本可以断定死亡之前，你绝不可能达到第一次触发作品所需要的经历或者情绪契合界限。”
张扬默然不语。
前世他已经开始步入人生的中年阶段，偶尔忆起过往，未尝没有过一闪而过的懊悔或遗憾，但最终也只能按部就班地做好现在该做与能做的事情而已，因为所有一切都已经无法更改，只能告诉自己要往前看。
生活中处处都是迫不得已。
但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一次真正意义重生的机会？
以上这样感慨，都非虚言妄语，但作为只有过一次恋爱经历并且还以失败告终的单身狗，张扬内心深处没有办法否认，真正打动他的，其实是接下来的这番话语：
“明星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老实人做太久了，想要去做个渣男吗？你看隔壁那位，大不了进骨科躺两个月而已，还有人陪护照顾……”
“你仔细想一想，还有比明星更适合的职业吗？圈内越乱不是越适合渣男生存？只要不被曝光，谁管你私底下怎么样？”
“宿慧记忆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你拥有数不尽的优质资源，在娱乐圈里，掌握了资源，就掌握了无数人的命脉，根本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就会有大把的漂亮女人花尽心思想往你身上扑。”
“到时候，是跟性感的商业伙伴深谈合作，还是跟漂亮的粉丝朋友畅聊人生，还不都任你选择？”
张扬沉默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我承认你的话很有吸引力，但渣男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别的先不说，良心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扔掉就能扔掉的，尤其是我这种天生的好男人。”
“所以呢？”
“你不是说要教我乐理吗？快开始吧。”
“呵呵。”
经过那么多天的复读机骚扰，这点嘲讽脸张扬大可唾面自干，继续问：“除了经历、情绪契合，还有别的方法获得作品吗？”
“……有，但要等你获得第一部作品之后。”
张扬想了想，又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你可以理解为多维空间或者量子形态。”
“反正我都不懂就对了，是吧？”
“是。”
“你来自哪里？”
“……三十三重天外。”
“呃……这不应该是娱乐文吗？至少也得是个都市吧？”
对方很显然领会到了他的嘲讽，淡淡地道：“你以为三十三重天就等于神话传说吗？如果把地球视为第一重天，那么太阳系就是第二重天，银河系是第三重天。”
这个解释有些新奇，而且一下子就又回到了现代都市的感觉。
张扬又问：“怎么称呼？”
脆嫩甜美的嗓音意外地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洛。”
张扬笑道：“这么巧？我叫霞！”
对方看过他的记忆，自然明白霞洛的调侃，没搭理他。
“洛叫起来太奇怪了，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加个后缀，叫洛神怎么样？”
“随你。”
“我可以再问点别的吗？”
“比如？”
“为什么是我？”
“总要有这样一个人。”
“你是有智慧的，也有情感的吗？”
没有回答。
“你不会二十四小时地监视我吧？”
没有回答。
“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依旧没有回答。
“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定位？从属？”
这次很快有了回应：“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游戏，以活下去为目标，方式是不断提升名望。”
“我是唯一的玩家？”
“我才是。”
张扬怔了怔，“那我呢？你在这个游戏里面的角色？”
“你可以这样理解。”
虽然只是一个比喻，林轩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凭什么是你玩我？”
洛神没有搭理他，淡淡地道：“没问题的话，开始吧。”
“有！”
“do、re、mi、fa、sol、la、xi这七个基本音你是知道的……”
“有……”
“它们在简谱中被分别记录为1、2、3、4、5、6、7，音名分别是c、d、e、f、g、a、b……”
“……”
“简谱并不是五线谱的简化，两者之间就像是汉语和英语一样，没有从属、难易关系，但简谱书写更方便……”
张扬打断道：“你这样效率太低了，还不如我出院后找本书自学。”
“拍是音乐的速度单位，比如指挥的时候，手势就是按拍挥动，每一拍按指定的速度持续不变，就是恒拍。”
“恒拍是音乐的一个基准线，一个恒拍的时间长度就是一个四分音符……”
听着脑海里不再单调复读的甜美嗓音，张扬很快找到了上课的感觉，沉沉睡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习惯了脱裤子睡觉，不脱裤子了，反而睡不好。
他夜间醒来多次，每次一醒过来，洛神就开始继续给他讲乐理，张扬听得心烦，熟练地手一伸，裤子一脱……终于睡踏实了。
“三十九床的饭来啦！”
第二天醒来，还没睁眼，就又听到了食堂大妈的大嗓门，洛神倒没声音，张扬躺在床上出了会神，才穿上裤子。
手还没缩回来，脑海中就又响起了洛神脆嫩甜美的嗓音，似乎有些羞恼：“你要不要脸？”
“不要。”
张扬不等她接话，赶紧道：“你这样讲不行，根本没有效率，还不如我出院后自学。”
“两个乐音之间的音高关系叫做音程，概念类似于路程……”
洛神不理他，继续填鸭，张扬无奈道：“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每天讲一个小时，我保证认真听。”
“太短。”
“不短了，哪短？”
“音程分为……”
“一个半小时！”
“旋律音程和和声音……”
“停停停，我服了，你说多长时间？”
“每天四个小时。”
“你干脆杀了我吧。”
张扬往床上一瘫，“最多两个小时，不行就拉倒，毋宁死！！”
中午饭后。
“三个小时，这是底线了！大不了我每天蹲马桶上……”
又一个小时后。
张扬扶着拐杖，双腿酸麻地从卫生间里挪出来：“好吧我答应你，但必须声明，不是怕你吵我，主要我热爱学习……”
**
开篇二十章写了四个版本，写废了至少四十万字，还是觉得这个开头最适合，只是节奏太慢，不过很快就会出院返校进入正轨了。
为了感谢这么多书友过来捧场（主要是为了加快进度怕人跑了），晚上还有一章，然后接下来就每天固定两章了，我尽量存稿，看上架的时候能不能爆发一次。
另外大家记得投票呀，新书榜很重要的，毕竟还没签约呢，再来一次又几十万字没资格签约我就得哭了……
【005】有个漂亮孙女
再次签订了不屈辱条约后，张扬绝望的发现，他想要的清静并没有到来，反而为了能获得一个安稳的不脱裤子的睡眠，他得认真地听讲。
好容易熬完了剩下的教学时间，张扬继续跟她讨论正事：“达到那个什么作品触发界限很难吗？”
“不难，但第一次相当于是一个考核，触发条件会很苛刻，以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没有大变故，几乎不可能达到。”
“呃……”
“不过你有一个捷径。”
“什么？”
“谈恋爱。你如今的年纪和生活，恋爱最容易让你的情绪与心情达到触发界限，就算谈恋爱的时候不行，失恋的话肯定可以，当然前提是你得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
“就不能是个男孩子？”
“只要能够达到触发界限，我没有意见。”
“……”
洛神又继续补充：“而且不被理解的、压抑的感情，往往更加强烈，或不定能够更早地达到触发界限。”
“……”
“我建议你可以从林依然身上着手，当然，首先你要找回自我，否则你对她的感情一直被宿慧记忆压制，就算在一起，然后被甩，也很难达到触发界限。”
虽然如今以宿慧记忆的人格为主导，但听到这个名字，张扬仍觉心里一紧，顿了一顿，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等等，我为什么要被她甩？”
“你把她甩了也可以。”
“我们就不能一直在一起？”
“痛苦的情感更强烈，而且一直在一起，岂不是跟你想当渣男的伟大理想相悖？”
张扬不再纠缠这事，问：“你那应该也有小说吧？”
“按照规则，我不能向你提供任何文字作品。”
“你都说第一次触发界限很苛刻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扬是个好学生，但对于这世华夏的大众文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为他爷爷就是一个武侠小说作家。
纵观历史，文明的发展其实就是文字自上而下普及的过程，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明清小说到网络文学……逐渐走进底层民众，文字不再高高在上，从殿堂高阁，来到街巷，来到地摊，来到桌角……
不过由于历史改道，宏观历程虽一致，具体仍有区别。
前世新武侠小说的出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百年动乱催发的爱国情绪，即便如此，也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出现，随后在金庸“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字之后，才彻底摆脱了以往“帮派技击”“江湖仇杀”的桎梏。
而这世华夏，武侠由于政策和传统严肃文学的压制，直到八十年代初才开始发展，虽然凭借着广阔的市场迅速繁荣，但距离摆脱传统桎梏仍有一段距离。
要学习、要撩妹，两年的时间绝对不算长，鬼知道啥时候能通过考核，张扬不愿坐以待毙，不管武侠能不能吸粉，他都要试一下。
他很快敲定了自己要写的第一本小说：《射雕英雄传》。
那么多穿越者第一本都抄它，是有根据的：如果说金老写得最好的一本武侠，多半轮不到《射雕》，但如果说到知者最多、传播最广，能争得过它的基本没有。
而且这是金老早年作品，从写作手法、风格剧情来讲，也很适合作为革旧创新之作。
但问题是张扬虽然看过好几遍原著，但让他写出来……
武侠小说遣字用句不算晦涩，张扬文学素养勉强及格，让他按招武侠标准堆砌一段文字也勉强能做到，但他毕竟不是原作者，没有金老那样的底蕴，也没有把《射雕》整篇背下来过——整整一百万字，谁会去背？
除非把整本小说内容骨架全都啃完消化，变成自己的东西，否则强行写出来很可能变成四不像，尤其是张扬确实记得部分原文的情况下，还不如不记得。
要是把《射雕》写出来，结果因为自己的文笔拖了后腿，到时候反而拼不过那些明明已经落后的旧武侠小说，然后再启发了别人，成为踏脚石……到时候张扬估计会被气吐血，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射雕出来后，其他侠客作家就不会跟着学。
自古至今，最具风骨的就是读书人，而最没有节操也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能叫抄吗？
那叫借鉴吸收！
洛神不愿帮忙，张扬只得自力更生，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开始梳理射雕的梗概与时间线。
《射雕》有连载、三联和新修三版，连载版错漏太多，张扬也没读过，直接放弃，他准备以新修版为基础，保留一些三联版中不合理但很爽的部分。
新修版中的很多改动都是为了合理，比如黑风双煞的九阴真经，三联版中是刻在陈玄风胸前的，后来被人说那么点地方写不下那么多字，老先生只好把这段改掉，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黄药师和老顽童的事情也要改……张扬后面看新修版的时候，就怎么看这段怎么觉得不对味。
还有陈玄风和梅超风，原本“贼汉子”“贼婆娘”的喊来喊去，改成“好师哥”“小师妹”……又不练冲灵剑法，这么腻歪干嘛，哪有“贼汉子”“贼婆娘”喊着带感？
而同样是大漠的这段情节里，关于五师父张阿生的细微改动就极好：
韩小莹对张阿生的话里多了句“我心里一直喜欢你的”，让人不用再纠结她是不是因为张阿生快死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心里也许没有爱意；
张阿生对郭靖的遗言，多了句“你一生为人，要……要侠义为先……”
这都是张扬很喜欢的改动处，所以记得很清楚。
此外还有降龙十八掌的设定，三联版中是洪七公自创，新修版则是祖传，原为二十八掌，后被萧峰和虚竹一块精简为了十八掌。
张扬两个版本都不喜欢，他想要天龙开篇就是十八掌，但如果一直都是是十八掌，那么《射雕》里就没有必要提起萧峰了，这样这样等以后写到天龙八部的时候，怎么能让广大读者震惊于自己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深谋远虑？
张扬想了半天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能装逼的事没一个容易的！
射雕三部曲时间跨度极大，人物关系同样错综复杂，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些真实历史，张扬越勾勒越乱，脑袋都大了。
正一团乱麻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了女孩儿脆嫩甜美的嗓音，有些生硬与刻板地念道：“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两浙西路临安府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
张扬一怔，随机大喜，迅速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提笔就跟着写，笔迹潦草也不顾了，刷刷刷地听写了三页，累的手腕酸疼，才停了下来。
他停洛神却不停，还在继续往下念，张扬忙道：“等等，等等，我得歇一下。”
“你读我自己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洛神怼了他一句，不过还是停了下来。
张扬道：“要不你对照一下新修版和三联版，整理好之后再念……自己读？”
“我只会读书。”
张扬无力吐槽，继续奋笔疾书。
他听写了整整三页，但剧情进展很慢，别说丘处机了，连曲灵风都没开始耍威风，一想整本书百万字，张扬顿感人生灰暗，无比怀念陪伴了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电脑。
虽是1991年，但连智能手机都出现了，且华夏居民当今的生活水平也很不错，据不知道啥时候看到的某个报道，1990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似乎是两万出头。
而按前世记忆，这大概相当于前世2015年左右的收入水平了，但物价却要低得多！比如鲜牛奶七八块钱一升，一斤五花肉也才十块、十一块钱，就这老妈每次都还要砍价！
张扬爸妈都是初中教师，没有高级职称，但平均下来每人每年的收入也有三四万，生活虽谈不上优渥，却远比前世张扬这个年龄的时候好太多了。
家庭电脑这时已经开始普及，但张扬爸妈都不会用，而且都是教师，对电脑天然抵触，自然不会买。
买电脑这事要提上日程！
陪护隔壁的女孩子削了苹果，递给那渣，丢果皮回来的时候，很好奇地看着张扬一直在写的笔记本，忍不住问道：“你在写作业吗？”
这么多天多少混个脸熟，张扬对她印象不差，一点就能看出不是作业，也就不撒谎，含糊应道：“写点东西。”
女孩也不多问，但很快，39床的老头在老伴搀扶下去去卫生间回来，也在张扬的床前停了下来，像是来小学教室视察的老校长，看了好一会儿。
老头爱面子，之前又与张扬拌过嘴，好奇归好奇，忍着不问。
但接下来的两天，张扬一直都是如此，老头在病房里闷得无聊，终于还是没忍住，又一次路过的时候，站住了问：“这是写什么呢？”
“小说。”
张扬抬头看了眼老头，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高中还没毕业，写什么小说？”
张扬没理他。
“年纪不大，心气还不小。”
老头见他不睬自己，嘟嘟囔囔地走了，不过下午张扬打点滴的时候，又是没忍住，朝他喊：“哎，哎，那个学生……你小说写多少了，拿给我瞧瞧？”
张扬本要拒绝，但转念一想，看看又没啥影响，而且老头似乎有点身份，交好一下总不是坏事，说不定他有个漂亮孙女呢？
**
年代的原概念与世纪类似，比如八十年代，原指70-79年，但后来传播过程中，许多人都直观理解为80-89年，导致现在出现了两种意义。此后本文都按后者理解，即八十年代就是指80-89年。
【006】出院
想到这里，张扬爽快地笑道：“行啊，您别嫌弃就好。”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拿起笔记本递过去。
两人以往几次打交道，彼此虽无恶意，却都称不上和谐友善，老头难得见他说话这样客气，态度也和善起来，忙说：“你别动，你别动。”让老伴去接过来。
张扬打着点滴呢，原本也就是做个姿态，陪护38床那渣的女孩子见状给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又递给了老太太，随后传到了老头的手里。
张扬内心丝毫不慌，笔记本递过去，提醒了一声“从后面开始写的”，就继续闭目听课。
老头要看小说，一来确实闲得无聊，二来也是因为前段时间刚住院，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些访客都有些身份，所以连护士都不太敢提醒，这小子竟然能仗义执言，这几天老头面上跟他不太对付，心里还是存了一些欣赏的。
当然，欣赏的是年轻人的朝气，对于小说质量老头是没什么期待值的，不过瞧他这么淡定，没有半点对别人即将看自己作品的忐忑或者期待，就多少有些意外了。
“年纪不大，养气功夫还不错……”
老头咕哝一声，他听到了张扬的提醒，但反正不着急看小说，还是顺手从正面翻开笔记本。
见前几页都是学习笔记，内容不懂，字还不错，工整大气，老头粗略翻了翻，很快合上，又从后面翻开。
没有名字，没有章回，开篇就是正文，以钢笔行楷书写，字迹略显潦草，观感却不俗，舒展大方，比前面的学习笔记更佳。
老头颇为意外，不过还是迅速地把注意力挪到了内容上：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两浙西路临安府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
老头无意识地吸了口气，虽然第一段都没看完，但只这简短的一段描写，遣词造句，用笔老辣，这份文字驾驭能力和表达能力，比之当今四大家都不逊色。
这笔力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高中生能有的啊！
老头耐住了性子，继续往下看，把张十五说书这段看完，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小伙子，这真是你写的？”
老太太和38床的两位几乎同时转头，看了老头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看向张扬。
张扬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并不意外，笑道：“是啊，怎么了？”
老头看他一眼，却又不说话了，低头继续看，内心的吃惊与震动随着时间不断地增加。
作为一个退休老人，他闲暇时间很多，对武侠小说谈不上喜爱，但消磨时间，也读过不少，武侠四大家的作品都有涉猎，其中不乏精彩之作。
但从没有哪一部武侠小说，开篇就给了他这样新颖大气的感觉。
事实上，他这会儿不过刚看到丘处机登场而已，加上此前的张十五说书、曲三盗宝，只有三个小剧情，篇幅不多，但却已经令他感到十分震撼。
这倒不是因为文字老辣凝练了，而是这短短篇幅之中，无处不在的家国之念。
张十五对金人残暴的描述、郭杨两人的忠烈爱国豪情、丘处机千里追杀手刃奸臣、曲三入皇宫盗宝……这些都给了老头很大的冲击感。
没有帮派仇杀，没有擂台技击，文中人物身份各异，张十五是个漂泊说书人，郭杨两兄弟是农家，曲三是个开酒馆的，丘处机是个隐世出家人……却都心心念念家国天下！
这是与他印象之中的武侠小说完全不同。
随着情节推进，郭杨两家惨遭横祸，家破人亡，这多少让老头找到了一些以往武侠小说的味道，不过还是被故事情节、人物命运牵动着心神，正寻思着主角应该是包惜弱腹中孩儿、猜测着颜烈的来历和目的时候……
没了。
故事虽然颇为精彩，但老人一生阅历，养气功夫和耐性都是不缺的，倒不至于急着知道后续的剧情。
老头坐在床头回了回味，抬头见张扬的点滴已经打完，那个长相挺齐整的护士正在给他拔输液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小伙子，这真是你写的？”
老太太和38床的两位再次转头看来，又很快看向张扬，护士小姐姐也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些病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扬笑道：“怎么了？您以前看过？”
老头道：“没有看过，但这文笔可不像是年轻人能写出来的。”
“王勃二十岁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王维十七岁写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元好问十六岁写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于谦十二岁……”
张扬说到这里，醒悟过来，赶紧住嘴，好在病房内的人都被他的狂言给惊住，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也没在意，只当自己孤陋寡闻。
张扬迅速改口，续道：“骆宾王七岁写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我今年十八岁了。”
老头显然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口气、这么高的心气，竟然敢跟这些传诵千古的名字去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护士小姐姐见没有人接话，笑着打趣道：“出口成章呀。”
老头则问：“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二中。”
这两个字比张扬刚刚那番狂言还要更有效果，连38床一直埋头打游戏的渣男都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头咕哝了一句：“二中的，难怪……”
青城二中作为百年名校，在整个华夏都颇有盛名，老头话语之中的意外和释然，大概是觉得居然是二中的学生，那难怪有这样的口气了。
张扬并未接话，他如今仍是宿慧记忆的心态，一来没觉得考上二中与自己有多大关系，二来心理年龄摆在那，这样回答也不是为了显摆。
护士离去后，老头让老伴把笔记本还给张扬，又问：“还有吗？”
“没想好呢。”
张扬接过笔记本，躺下来继续听课。
老头见他不爱搭理自己，也不去讨没趣，咂咂嘴，又不由自主地回味了一下刚刚那万余字，发现有些期待这本小说的后续内容。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展开，后续的画卷堪称大气磅礴啊！
听完四个小时的乐理课后，张扬晚上继续听写，写完准备休息的时候，向来早睡的老头不知道是一直等着，还是刚好起夜，很凑巧地经过，又把笔记本给借了去。
第一回结束，第二回中，江南七怪陆续出场，七人武功、兵器、描写都与他以往所看过的武侠小说人物形象迥异，尤其是金人也牵扯其中，夹杂着南宋官员卑躬屈膝的表现，看得老头兴味大增。
但可惜的是，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七号这天，林轩接到医院通知，可以出院了。
中午张守一来送饭，张扬告知了他这件事情，但医院中午下班，没有办法结账出院，只好下午上完课再多来一趟。
中午周帆打来了电话，问张扬什么出院，张扬告知了他下午就能出院的事情，随后下午一边为了不浪费钱继续打点滴，一边接受洛神填鸭的时候，就接到了周启航的电话，说他在医院楼下了，问张扬在哪个病房。
周帆是张扬这个世界里的发小死党，他爹周启航与张守一是老同学，几十年的老交情。
人都来了，张扬也不客套，说了地址，周启航上来打了个照面，就去结账办出院。
点滴打完，不知姓名的漂亮护士过来给他拆留置针，有些调侃地笑道：“你终于要出院啦？”
张扬道：“对啊，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本来就见不到你，我明天休假。”
“为什么？”
“好久没休息过了，休息一天约会去呀。”
张扬笑道：“果然漂亮女孩都有男朋友了。”
护士小姐姐瞟了他一眼，笑道：“我这样也叫漂亮呀？你妹妹才漂亮呢，还有让你跳楼梯自杀的那个同学，是不是更漂亮？”
“我是摔倒，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的……”
“好吧，摔倒，摔倒，我知道啦。”
漂亮护士小心而熟练地把绑在他手腕上近一个月的留置针拆掉，纱布绷带都放进托盘，笑道：“不管是不是，以后都千万不要犯傻，好好念书，到大学里美女才多呢。”
她亲和而随意地叮嘱着，把东西都放到托盘里，起身如常离去，“走啦。”
陌生人间往往更容易感受到善意，张扬微笑着挥了挥手，“拜拜。”
“拜拜。”
周启航很快回来，张扬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与两床病友简单道别，老头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叮嘱他这本小说很不错，可以去投稿，发表后打这个电话，告知他一声，准备看下去。
【007】乱开车
周启航与张守一是老同学，在校的时候为了音乐梦想而结交，毕业后还一起出外闯荡了两年，很快就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张守一虽然事业不顺，却拐来了个貌美贤惠的媳妇，然后按老爷子的意愿进了学校教书，安稳度日
——老爷子自个反倒在知天命之年玩了一手辞职，去追求自己的写作梦想，还位列当年的武侠四大家之一，一直到六年前张扬的奶奶去世才封笔。
周启航虽然音乐梦碎，却依旧不甘于平淡，自己创业，如今多少有些身家，早早地买了小车——跑来接张扬出院。
他帮张扬拿着衣物，走出病房，等电梯的时候才问：“那老头跟你说的什么小说？”
张扬解释道：“我住院的时候无聊，写了个小说，老头看了喜欢，就让我去试试能不能发表，我爸妈都不知道，您别给我说漏了。”
“有出息！”
周启航颇有些意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爷爷的范儿，真发表了跟我说一声，叔帮你宣传宣传。”
“那必须的。”
来到这个世界近一个月了，张扬还是第一次走出医院大楼，虽然只是医院里的地面停车场，也让他感觉十分新鲜，因为这些车标他一个都不认识。
前世华夏近代落后太多，哪怕是后来扛着红旗以火箭一样的速度狂追，到张扬最后的宿慧记忆里，许多方面仍有不小的差距。
而这个世界里，华夏在蒸汽时代仍然落后，但电气化时代就开始迅速追赶，信息化时代就已经赶上甚至开始引领了，如今3g网络开始普及，智能化时代初现端倪，华夏已然是两大主要领导者之一。
停车场内这些车，半数以上都是国产。
周启航的车同样是国产，似乎是隶属于一个叫做神龙的汽车企业，车标是一条银光闪闪的小蛇，车身同样是银色，在斜阳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十分精致。
印象中这个世界里许多大企业的名字都很有中国特色，比如神龙、火凰、鸿蒙、昆仑、敦煌等等。
张扬上了车，又打量了一下车内空间和装饰，银蛇作为神龙旗下的商务品牌，也是世界上最成功的高档汽车品牌之一，工艺自不会差，而且这车买的时候花了四十多万，以如今的收入和物价水平，都能算豪车了，以张扬的眼光和标准还挑不出什么毛病。
嗯……至少不漏油。
周启航启动了车子，驶出医院，张扬沿途观看着街景，都是高楼大厦，除了各种广告品牌之外，倒没有什么陌生感。
走出牢笼，思想也像是跟着开阔了起来，张扬很快想到了许多原本不曾在意的疑团。
元末历史改道对于华夏此后六七百年的历史都产生了极大影响，但到了现代，尤其是具体到了生活之中，他所能感到的差异却微乎其微。
开车驾驶位在左，行车靠右，路口熟悉的红绿灯，交通规则没变，这并不意外，一来交通信号灯源于英国，二来其中是有光学依据的，这不奇怪。
然而其他方面，比如拼音、简体字、普通话、网络墙、标点符号、人民币面值、省市县的地方三大区域等级……这些都与前世相似乃至于相同，连国旗也依旧是大家熟悉热爱的五星红旗。
这也就罢了，甚至于派出所这个机构称谓都与前世记忆中相同，这可是个舶来词（派出所一词源于rb）！
还有流氓，难道这个世界里也有类似的历程？
而且前世无数先烈前仆后继，才终于在黑暗之中找到了一条复兴之路，在这个世界里，同样有无数先烈为之流血牺牲，但华夏结束封建制度的方式却是改元立宪。
也就是说，皇室仍在！
对于张扬来讲，这个事实简直是颠覆性的，可是回想了一下，对于生活完全却没有任何影响，宝贝闺女是小公主，被宠坏的孩子是小皇帝，不要说日常生活里，连教科书上都这样讲。
他将自己的疑问告知洛神，后者听罢后很快给出了答案：“琴弦效应。”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无数的事情，每一点细微差异都可能会导致难以估量的影响，但整体行进方向是很难发生改变的，这个方向，可以称为历史的必然。”
“如果发生了偏差，就会被自主慢慢地修正，就像是琴弦被拨动一样，越往两边，波动幅度越小，并且越来越小，直到没有波动。”
张扬沉思了一下，大概理解了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元朝末年改道后的那段时间影响最大，越往后差别就越小，直到跟我原来的世界一样，对吧？”
他自认理解的没有问题，洛神却反问：“为什么会跟你原来的世界一样？”
“你不是说差异会越来越小吗？”
张扬反问之后，忽然醒悟过来，“你不要告诉我，我原本那个世界里也发生过历史改道？”
“那个世界里，只你们国家的史书所记载下来的短短两千年里，疑似穿越者的就有好几个，还有那么多小概率事件，你凭什么认为没有发生过改道？”
张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是谁在修正？”
“自我修正。”
张扬有些不解，又有些释然，还以为有什么神神怪怪的存在呢，不过这些话都是洛神所说，真实性和准确性仍有存疑。
他想了想又问：“要是改变太大，修正不过来呢？”
“琴弦拨动的幅度太大是什么后果？”
“……”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你不如想想回学校之后怎么追林依然。另外我再次提醒你，你就如果一直这样被宿慧记忆压制自我，追到林依然，也很难成功通过初次考核。”
听到这个名字，张扬一时无言，不过好在按洛神所说，第一次最难，以后就容易了，否则要是一直按照这个标准，估计两年后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虽然他至今仍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判定标准。
他琢磨了一会儿，忽道：“你怎么乱开车呢？”
洛神脆嫩甜美的嗓音微微透出疑惑：“什么？”
张扬不准备解释，也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周启航提高了声音喊：“想啥呢？跟你说话呢！”
张扬回过神来，赶紧问：“怎么了？”
周启航在路口停下车等红灯，问道：“你们快放假了吧？”
“是，今天周四，下周就期末考试了。”
“你住院住这么多天，我听你爸说也没好好复习，整天就发呆，这可不行，住院也不是不学习的理由对不对？”
“是，我这几天肯定好好复习。”
“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周启航满意地点点头，“周帆要是有你一半，我都能多活好几年，你好好复习，你考好了，我才好骂他。这小子上次月考，还有期中考试，考的什么东西，这样下去，我看进个重点大学都悬。”
张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启航闲聊，没有堵车，很快到家，是一个地段、环境都不错的老小区，装修不算多好，胜在宽敞，两室两厅两卫，南北通透，还有个大阳台。
这还得多亏了老爷子当年武侠小说畅销，买房的时候补贴了不少钱，否则就算当年的房价便宜，也不是张守一和方浅雪能买得起的。
老妈只有一节课，肯定已经下课了，但显然还没这么快回到家，张扬带了钥匙，拄着拐杖艰难地爬上三楼，打开了门。
周启航从小就把他当半个儿子，自不客套，把东西拎上去放下就走了。
张扬一个人坐在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家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不过很快没心思想这个，好容易爸妈都不在家，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
摸了摸裤兜，还有些钱，于是果断起身锁门下楼，拄着拐杖出小区，直奔对面网吧。
进去没两分钟，就又拉着脸地出来了。
拄着拐杖回小区、爬三楼、开家门，从医院拿回来的袋子里找出身份证，再出门，下三楼，出小区，再次直奔对面网吧。
如果给个长镜头，斜阳之下，他打石膏、拄拐杖的身影多半会在辛酸之中传递出一股身残志坚、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008】乌柏树
上网两块钱一小时，会员一块五，反正离家近，张扬果断地冲了二十块钱，办了个会员，然后才找到角落里的空位坐下来。
显示器上印着一个不认识的篆书商标，像是个唐字，张扬不以为异，找到开机键按下，显示器跟着亮起，一片炫丽壮阔的冰川中飞出一条身影逐渐清晰的巨龙。
很符合这世国货风格。
国产两大操作系统之一的冰龙，由昆仑公司开发，在国内电脑系统之中占据统治级的地位。
键盘布局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都是英文字母，但没有田字键，而是昆仑的商标。
张扬家虽然没有电脑，但从初中开始，学校里面就计算机课程，因而虽然一些使用上与前世有细微差异，却不存在上手门槛。
打开团龙图标的自带浏览器，搜索引擎叫做谛听，界面十分简洁，并没有什么推广、新闻或广告。
张扬看着空白的搜索栏，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搜索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输入了张扬两个字。
按下回车键搜索，立即跳出了搜索结果。
第一条是类似于前世百度百科的谛听世界介绍：“张扬，汉语词汇，拼音：zhāng yáng，注音：ㄓㄤ1ㄤˊ，解释：宣扬；声张。”
然后是一些重名人物的介绍或者报道。
又不是自己，张扬没有什么兴趣，想了一下，又输入了洛生咏三字。
第一条却不是谛听世界里的词条，而是一个名叫侠客的网站，显示的关键词是洛生咏作品在线
张扬点了进去，发现是一个小说在线阅站，但内容都是要付费的，有评论功能，但几乎没有评论，就寥寥几条，感慨“洛老封笔太可惜了”“洛生咏后再无四大家”之类。
老爷子的生平不必在看，张扬又输入了小说二字搜索，这次找到的大多是一些站。
按搜索排序，有寒窗、金榜、侠客、无限、终点等等。
张扬迅速地查阅各个网站讯息，很快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电脑虽已开始普及，但当前武侠小说的平台依旧是文刊文报，按影响力排行，主要是金榜、侠客和寒窗三家，余者都不成气候。
三家各有优势，金榜有武侠四大家中的两位，侠客则因为历史最久，拥有强大的造血能力，如今的四大家与已经封笔的老爷子原本都是侠客签约作家。
而寒窗历史最短，唯一的顶级作家宋雅风刚刚跻身四大家不久，根基不如另外三位，相对而言比较弱势，但在网络上的影响力要远超其他三家，并且口碑很好。
作为受益者，张扬深知网络文学光明前景，了解这些后，心里的天平略有些往寒窗倾斜，顺手搜索了一下地址，发现还挺巧：寒窗的总部就在青城！
他想了想，又重新打开寒窗，看了一下如今网络文学的发展状况，结果随便找了几本小说浏览了一下，顿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劳资要是这个时候写网络小说，绝对就是丰碑级大神”的强烈正能量。
——网络文学也已经出现，但远远没成气候，大概只能算是蒙昧时期或者青铜时期，距离辉煌还差得远。
与之相比，以文刊为主要载体的武侠小说虽显颓势，但不论影响力还是读者数量，都不是网络小说可以相抗衡的。
由于还肩负着当明星、做渣男的伟大使命与崇高理想，张扬又去搜索了一下如今的音乐、影视、漫画等等文娱领域，立即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西方文化入侵！
这主要体现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华夏这方面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武侠，但作者多是老人，小说遣词用句讲究，阅读门槛不高不假，却考验耐性，拍成电影电视，又都是那些老掉牙的剧情和画面。
以张扬在网络上看到的言论看，不乏许多人对此忧心忡忡。
“年轻人越来越喜欢外国的东西，以后还有谁继承传统文化？”
“海纳百川，兼收并蓄，这才是泱泱华夏的气度好嘛”
“没办法，人家确实好看啊，自家不争气”
“整天这个帮那个派的，打擂台报仇，哪有拯救地球带感”
“说到底是西方文化更适合现代节奏，以前是封建礼教束缚人性，现代讲究释放自我，推崇个性，一个管着你，一个惯着你，搁你你选哪个？”
“我觉得这跟改元后的大政策有很大关系，内阁想最大可能消除皇室在民间的影响力和存在感，传统观念肯定就要先推翻的，接受甚至引入西方文化很正常，革旧才能迎新。”
“这个问题早就有人意识到了，最近几年官方不也开始呼吁复兴传统文化嘛”
“都快公元两千年了好不好，全球化嘛，很正常”
“想要复兴也得有想复兴的东西啊，漫画抄别人的，电影抄别人的，音乐更没下限，都直接拿人家的曲子来填词了”
“以前政策严啊，这个不让那个不许，这刚放开才几年？我前几年听流行音乐都还得偷偷地，被发现就要挨骂，自己也觉得丢脸，这种环境下，落后才是正常的事情！”
……
张扬找到凤凰音乐的网站，想要听一下音乐，考察考察，发现居然都特么要钱！
版权保护这么到位？
联想起刚刚居然没看到盗版站的事情，张扬立即去搜索版权相关。
萧晨告金榜侵权案宣判：金榜因十三字赔偿八千块！
版权法再修，侵权取消最高罚金限额，最高可判二十年！
修罗音像盗版侵权案宣判，四负责人共判三十四年！
侠客因版权纠纷再被约谈，罚金或达百万！
买了会员还要再收费？三大音乐平台再被约谈！
数字音乐时代即将到来，版权局统一收费标准！
重大公告！国家音乐资源库成立，独家版权将涉嫌商业垄断！
……
张扬挨个看过去，终于确定盗版虽然不可能彻底禁绝，但在这个世界上，却绝对是老司机才能找到的东西了，也就是说，版权收益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这简直是原创者的天堂……当然也是穿越者的。
张扬差点没泪流满面，要是前世也有这样的版权保护，劳资的稿费至少翻一番啊！
想到这儿，他精神振奋地打开了文档，开始码字，结果打开文档，敲下《射雕英雄传》五个散发着金钱光辉的大字，等了半天，洛神居然没动静。
难道她也要睡觉？
“洛神？”
他试着唤了一声，很快听到了那脆嫩甜美的嗓音：“嗯？”
“我没带笔记本，麻烦你再读一遍呗？”
“不。”对方果断拒绝。
“呃……”
张扬有些懵，中午在医院里还好好的呢，没招惹她啊！
“为什么？”
洛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在这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居然都没有想起来去搜索乐理课程。”
“呃……”
“你看多久视频教学，我就读多久的书。”
“呃……”
洛神也不催，说完条件之后，就立即装不存在，张扬有些无奈地商量道：“一块五一个小时啊，抓紧时间先码字，等放假了我就去图书馆借书，保证最快的速度自学成才。”
没有回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扬只好灰溜溜去搜索视频教学，点开之后，一下子开心起来，“要收费！”
感谢版权保护！
“与我无关。”
“我没钱啊，根本没有网络账户，怎么充钱？”
“那是你的事情。”
“这样耗着也没用，我现在看不了。”
“等额交换，你加一个小时的乐理学习，我帮你读一个小时。”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张扬果断不再搭理她，直接摸着键盘开始码字，原本就读过，又听写了一遍，就凭我宿慧者的记忆力，真当你不念我就写不出来了？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两浙西路临安府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
乌柏树……
乌柏树……
然后是什么来着？
“半个小时行不？”
没有回应。
“四十分钟？”
依旧没有回应。
“好吧我答应了。”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
“这段我都会背了。”
“……的从两浙西路临安府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
“好吧你开心就好。”
张扬顾不得贫，赶紧听写，虽然键盘不太熟悉，而且明显有些涩，但终究比手写快许多，一个小时下来五千多字。
“要是以前更新的时候也有这么快的速度，就算有盗版，稿费也早翻一番了啊。”
他正要歇一歇，不说一口气把第一回码完，至少一半是可以的，但刚发完感慨，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老妈方浅雪。
“喂，妈。”
“你不是出院了吗？”
“嗯，您到家了吗？”
“我在家了，你人呢？”
“呃……我有点事，在外面。”
“你瘸着腿能有什么事？赶紧给我回来。”
老妈直接挂掉了电话，张扬叹了口气，结账下机。
他拄着拐杖走出网吧，在残阳斜照中走向小区大门，还没走过去，后面传来一声冷冽的女孩子嗓音：“张扬！”
【009】临江仙
张扬回头瞥了眼，见张微背着书包走了过来，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你去网吧了？”
“没有。”
张扬转身继续往前走，张微又跟了上来，更生气了，凶巴巴地瞪着他：“你还抵赖？我亲眼看到你从里面走出来的！”
“你看错了。”
张扬云淡风轻地撇了个干净，张微要不是看他拄着拐杖可怜，恨不得踢他一脚，“我等下就告诉爸妈！”
张扬问：“你这么晚回来，干嘛去了？”
这世学校下午放学普遍比较早，张扬所在的青城二中每天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张微她们学校也差不多，现在都五点多了，正常情况早该回来了。
张微见他还想拉自己下水，下巴一抬，“我排节目，正当理由，你呢？”
“有男生吗？”
“当然有。”
“小小年纪，放学跟男同学在一块不回家，成什么样子？”
“你……人家也要排练，我还能把人撵走啊？”
“那我就管不着了”
“我不跟你抬杠，你跟爸妈解释吧，哼！”
张微气得想咬他，甩手迈步，几步走到了张扬前面去，但很快就又停了下来，转头瞪着他，一脸嫌弃等他走过去。
张扬也不理她，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过去，张微就慢吞吞地跟着。
兄妹俩一前一后地爬上三楼，到了家门前，张微才又快走几步，先一步了开门进去，嚷道：“妈，妈，你回来了吗？我哥去网吧了。”
“去网吧干什么？”方浅雪的声音从阳台传过来。
“我不知道，你问他吧。”
张微去把书包放回房间，张扬则关门，走到厨房门前，给老妈解释：“我去网吧查点资料。”
方浅雪正在仔细地揪豇豆的两端，仔细地寻找着有没有虫眼，这时候动作暂停，抬头看着儿子，眼含审视：“查什么资料？”
张扬无奈道：“妈，我这么大的人了，一不打游戏，二不网恋，就跑网吧查点资料，用不着事事禀报吧？”
方浅雪皱眉道：“一不打游戏二不网恋，就查点资料，那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就不说。”
张扬翻了个白眼，很有脾气地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张微刚把书包放下回来，听他这么讲，狐假虎威地道：“妈，妈，你看到没？他跟你都敢这么说话了，刚刚在楼下可嚣张了。”
方浅雪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有作业写作业，没作业来帮忙，别在这里搬弄是非。”
“我这是帮你管他好不好？”
张微一屁股在张扬身旁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张扬正想着怎么说服爸妈买电脑，忽然记起了前几天在医院时听到的一个新闻，道：“《三国演义》电视剧拍完了您知道吧？”
方浅雪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导演说想用古诗词当片头曲，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所以面向全社会征集。”
张微闻言瞅了眼张扬，替老妈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扬道：“我投稿不行吗？”
张微“嘁”了一声，表情很不屑，“你分得清平仄吗？还投稿。”
这个世界里古诗词仍有人在写，似乎还有什么活动，连高考都有诗词附加题，但就张扬所了解的情况，并不比前世好多少，这是很显然的事情，一来现代社会很难有那种一门心思扎进文字里面的文人，更没有古时候的环境，二来前人佳句太多，想要出新，难度太高。
所以在张扬觉得，这次三国剧组所谓的面向全民征集诗词作为片头诗词，很大概率就是一次宣传炒作。
毕竟这个世界里没有杨慎。
单以词的质量而论，杨慎那首《临江仙》很难在广袤的诗词瀚海之中脱颖而出，但若以与《三国演义》的契合度来论，无出其右者。
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张扬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这会儿想起来，才惊觉这简直就是给自己送经验的。
但这词一旦拿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很可能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诗词才子的名头可比音乐天才还难扛啊！
不过一旦被采用，奖金貌似至少会有五万……五万块啊！
电脑到手，钢琴到手，想要什么电脑，想要什么乐器，还不都是自己……跟爸妈商量后决定？
张微见他在那发呆，用遥控器戳了戳他，“你真投稿啦？”
张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用不用的我就不知道了。”
写小说这事现在告诉爸妈肯定挨骂，所以张扬就先用这个理由把去网吧的事情搞定，至于是不是真的投稿倒不用着急，反正投稿了也是没回音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小说投稿肯定要等暑假，得先把老爷子那里搞定，让他老人家出面，到时候就能免了爸妈的这一顿唠叨，说不定还有夸奖。
“嘁。”
张微翻了个白眼，“那我也能去投！”
却还是忍不住，又道：“你写的什么，念给我和妈听听。”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
“风流人物故垒西边！”
张扬念了一半，就被张微打断，她没好气地瞪着老哥一眼，决定不再理他了。
方浅雪对这兄妹两人都还是很放心的，没再追问什么。
张扬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偷偷问洛神：“洛神，帮我合计一下，《临江仙》能投不？”
洛神没有半点犹豫：“能。”
“呃……理由？”
“有钱拿。”
“呃……”
张扬被这个现实的理由噎了一下，“我刚想起来，作为来自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存在，你难道就没点别的本事？”
“比如？”
“提供系统资金。”
“没有。”
“提供练习唱功或者锻炼演技的特殊空间？”
“没有。”
“弄个临时体验卡也行啊。”
“没有。”
“那你能干啥？”
“教你基础乐理。”
张扬：“……”
还不如我自学效率高呢好不好？
看在她嗓音太好听的份上，张扬忍住了自己的吐槽，如果她也算系统的话，基本也就是无数网文系统中最没用的那个了！
他腹诽之后，又道：“你觉得我投稿之后，就说这首诗是我爷爷写出来，我替他投稿的，怎么样？”
“你以后每次都这样讲？”
洛神反问，“不要忘了，有不少中国风歌词也是需要一定文学素养才能写出来的，展现一下古诗词方面的才能并没有什么。”
“人家要是质疑怎么办？”
“总要找到原作者才行。”
“我一个高中生啊。”
“你在医院可不是这么说的，骆宾王写《咏鹅》的时候七岁，于谦写《石灰吟》的时候十二岁，元好问写……”
“停停停！”
张扬赶紧打断，“我那就是随口扯淡，人家那都是名垂千古的大才子，我……”
“多抄点，你也是。”
“呃……”
张扬还是有点心虚，他前世毕竟是写小说的，抄《射雕》之类虽也心虚，终究是熟悉的领域，诗词就真的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要是有人要我自证清白怎么办？”
“你也可以让他自证没有作奸犯科。”
这个好像也有道理，想要质疑自己，必须得拿出证据，总不能空口白牙一句“我怀疑这不是你写的，所以你要证明给我看”，自己就得傻兮兮地去证明。
说到底，诗词在大众，尤其是张扬这类人心里面，地位是有些崇高的，似乎只有古人写出来的诗词，才能叫诗词——毕竟古诗词嘛。
当然现代也不乏佳作，比如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比如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比如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单这气魄，自唐以后千余年来，有几首诗词能比？
“这么说，这个……呃，能装？”
“有钱不拿白不拿。”
“好吧，其实我主要是不想让三国演义有遗憾，再说单以词论，这首《临江仙》也是上佳之作，华夏文明自古一脉相承，任何一点缺漏都是后人莫大的损失，我既然有能力补缺，自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个人荣辱是次要的。”
洛神自然不会搭理这种扯淡，“今天开始讲和弦。”
“我先歇会行不？”
“单个乐音横向进行连接的时候，每两个音之间构成旋律音程，多个乐音则构建出了旋律线条的流动音响，有的时候，作曲家需要音乐音响在纵向上有所支撑，产生厚度感，于是在纵向上添加乐音……”
“进度太快，容易消化不良。”
“将三个或以上的音，按照三度或非三度的叠置关系，在纵向上加以结合，就是和弦……”
洛神照例无视了他的吐槽或抗议，只管喂，不管消化，反正如果第一遍理解不了，她还会再复读第二遍、第三遍……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总有明白的时候。
【010】音超联赛
老妈要炸丸子，比较费时间，好在炸好的丸子就能直接吃，倒不担心饿着。
张扬一边听课，一边时不时地跟张微轮流跑去厨房偷丸子，感到一种久违的乐趣，方浅雪被兄妹俩跑来跑去弄得不耐烦，干脆盛了一碗，让他们拿去客厅吃。
明显没有偷来的香。
张守一下了课又留学校开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晚饭很快端上来，一锅丸子汤，一份豇豆炒鸡蛋，以及早上剩下的煎饼和馒头，就是一家人的晚餐。
正吃的时候，有人敲门，正在看电视的张微很不耐烦地去开门，然后迅速回来，招呼都没打一声，于是一家人基本就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周帆比张扬早生两个月，年龄差距不大，但从小就比他更高更壮，长大依旧如此。
初中毕业后，张扬身量猛涨，到这学期体侧的时候，身高已有一米八二，周帆依旧稳压他一头，有一米八六。
这货卖相不错，墨眉朗目，高大帅气，穿着一身篮球服，斜挎着单肩的帆布包，属于很受大多数女孩子欢迎的阳光型。
“姨姨炸丸子了吗？”
周帆初中的时候妈妈去世，从那后往张扬家跑的更加勤快，没有搬出这个小区的时候，常常每天三餐都是学校一顿、张扬家两顿，自不见外，搁下书包，就往桌前坐，“我在门口就闻到了，好香。”
“先洗手去。”
方浅雪立即撵人，“一身汗，又打球去了吗？”
“嗯，班级篮球赛。”
周帆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了脸，方浅雪又道：“你的碗筷在厨房呢。”
周帆洗了脸出来，又去厨房拿了自己的碗筷，重新在张扬旁边坐下来，盛了汤夹了块煎饼开吃，张扬问：“你跟你爸说的我下午出院？”
“对啊，他反正在办公室里喝茶，闲着也是闲着。”
周帆含糊地应了声，“对了，你石膏怎么还没拆？”
张守一道：“现在不能拆，人医生说至少还得再等一个月才能拆。”
“那你不是一暑假都打不了球了？”
张扬少年时安静秀气，许多长辈都调侃他比女孩子还文静，前世时少有运动，这个世界却因为周帆的缘故，从小就被拉着一块打篮球、学武术。
他如今身量与前世高中时差不多，但更结实，有肌肉，以身材论，比前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健身后还要更佳，穿衣有型，脱衣有肉。
以外形论，他想单纯地靠颜值吸粉不容易，可有才华绝对能够撑得起人气，而且张扬一直都觉得自己属于耐看、内秀的那种人。
张微撇嘴道：“都这样了，还打什么球？一不小心又躺医院里去了。”
张守一性子谨小慎微，有些忌讳，忙道：“哎！不能这样说话！”
兄妹俩记忆中就没有见老爸跟谁发过火，老好人一个，都不怕他，但还是很尊敬的，听他这样说，张微也就不说话，专心看电视了。
张扬喝了两碗汤，回碗还是让周帆给盛的，张守一又说哪能让周帆给你盛，结果他没有怼儿子的意思，却被媳妇给怼了两句，就不吭声了。
张扬搁下碗筷，道：“妈，我明天就不去学校了，下周一再去。”
他准备去图书馆找找音乐类的书籍，不然整天被洛神骚扰，虽说嗓音好听，时间长了还是很枯燥，而且关于五线谱、简谱之类，言语能传达的信息终究有限，许多知识还要他自己去看书自学。
方浅雪皱眉道：“为什么不去？”
张扬道：“刚出院，歇一天，而且周五，上一天课就有周末了，没意思。”
“你在医院躺那么多天了，还歇什么歇？”
张扬家严母慈父，方浅雪管教子女向来严厉，她不松口，张扬也没有办法，张守一又在旁边规劝，说快要期末考试了，考试成绩关系到报考大学的，你住院耽误这么久，更不能松懈云云，啰啰嗦嗦。
张扬倒不觉得烦，却也不想多听，只好答应明天去上课，直接回了房间。
他刚在书桌前坐下来，继续思量投稿《临江仙》的事情，周帆就跟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手里还拿了个橘子，屁股压在桌上，一边剥橘子一边问张扬：“你不想去学校，不会是因为林依然吧？”
“不是，我有点事。”
“啥事？”
张扬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你说。”
“行了，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嘛。”
周帆把大块的橘子皮搁桌上，掰了一半分给张扬，张扬摆了摆手，他就自己吃，一边吃一边道：“这事也怪我，当初我给你宣扬跳楼梯自杀，原本是想帮你来着……”
“帮你妹啊帮！”
提起这个张扬就一肚子气，周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怔了一下才模糊意识到应该是属于骂人的，继续道：“我这不是想着利用舆论帮你造势嘛，结果弄巧成拙，成了笑话……行了行了，我认错行了吧？呐，给你橘子？”
“自己吃！”
周帆只好又塞进自己嘴里，道：“我真叫过林依然几次，让她跟我们一块去医院看你，可她死活不肯，我也没办法啊。”
张扬很无语地看着这个猪队友，“你叫她去医院看我，你觉得她会去吗？”
“是有点难，但只要去了，别人肯定就觉得你俩有戏了啊，也就没有人再笑话你了，说不定有人看这个办法有效，还会跟你学着跳楼梯呢。”
周帆还沉浸自己的逻辑里，却不想想表白被拒跳楼梯自杀的笑话传得满城风雨，连张微都听说了，林依然要是这个时候跟周帆他们一块去医院看张扬，那才是有鬼了呢。
张扬半天没说话，周帆大概终于意识林依然去医院看张扬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和代价，道：“行吧，让她去医院看你确实不太现实，但你们俩之前关系那么好，她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也不关心一下，就有点过分了吧？”
张扬回忆了一下，林依然似乎还真打过电话，而且不止一次，但他那时候刚经历宿慧，正懵逼着呢，哪有心思接电话，想都不想直接挂掉，后来干脆关机。
“她还真打过，不过我给挂了。”
“嘁。”
周帆嗤之以鼻，“行了，你还挂她电话？我还不了解你，她要是打电话来，就算手机掉马桶里，你都能捞起来直接贴脸上接电话。”
张扬：“……”
他没好气地道：“你能说的再恶心一点吗？”
周帆想了想，“有点难，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恶心，就想象一下那种画面，林依然的声音是不是还那么好听……”
张扬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闭嘴吧你！”
周帆也不在意，又问：“你在医院复习了吗？下周可就期末考试了。”
“没有。”
“你还挺沉得住气。”
橘子不大，周帆把最后两瓣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明年可就高三了啊，今年的期末考挺重要的，这又不是十年前，以前再烂都无所谓，一场高考定生死，平时成绩可都是报考依据，你别大意失荆州啊。”
张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多花点心思，今天你爸还让我好好考，他才好拿这个骂你呢。”
周帆也有些发愁，“没办法，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要是青城二中的学生到时候连个重点大学都进不了，还不被人笑话死……算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见。”
张扬没打算送他，周帆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来，道：“篮球赛我把你名字列替补里的，不然你这学期课外分未必够，回头就写参加训练了，但因为突然住院没参加比赛就行了。”
“知道了。”
周帆走后，张扬想了想，找到在医院时带的笔记本，找到语文笔记，翻开一页，装模作样地写上滚滚长江古今事浪花笑谈中等一些散碎词句，伪造构思笔记。
又想：“回头可以说一直琢磨，但一直写不出来，后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面凑成了这首词，于是大半夜的爬起来记下……要不小说也按这个说法来？”
没有电脑，张扬不打算再手写，于是继续推演规划后续的安排。
期间出去上厕所，却见爸妈和妹妹都还在客厅里面看电视，画面之中有个年轻女孩在唱歌，他走过去的时候，画面刚好切到一个中年男人按下按钮转身，还伴随着二氧化碳的白雾特效。
张扬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虽然电视里的人都不认识，但这个画面实在太熟悉了。
然而怎么个熟悉法，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马桶前抖了抖，问洛神：“那个节目是不是前世有过的，不然我怎么会觉得熟悉？”
没有回应。
张扬洗了手出了卫生间，又问一遍，很快听到熟悉的脆嫩甜美嗓音，淡淡地道：“选秀不就那几种花样，有雷同不奇怪。”
张扬放下心来，没有偷窥就好。
他在沙发前坐下来，问张微：“这什么节目啊？”
张微头也不回地答道：“音超联赛啊，挺好看的……哦，是你住院之后才开始播的，妈你看吧，我就说这个好听。”
张扬曾因写小说了解过一些前世娱乐圈的发展，貌似前世这个时候杨钰莹大火，内地才开始了实行签约制，而这个世界都开始选秀了，看样子就算有政策制约，经济发展还是推动了娱乐业的进步。
不过智能手机都出现了，这个也不算什么怪事。
他很快弄明白了这个海选赛制，五个导师全部都背对着学员，听到了喜欢的声音，满意的话就按身前的按钮转过身，如果出现了两个或者以上的导师选中一个学员，学员就拥有了选择导师的权利。
因为看不到脸，能最大可能地保证公平性。
“其实有的时候绝对的公平其实就是不公平。”
张扬暗暗地跟洛神吐槽，“比如对我来说，导师们看不到脸，那我最大的优势就没了，对不对？”
“呵呵。”
【011】初见惊艳
1991年6月28日，周五，晴。
张扬吃罢早饭，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身上的校服，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修身长裤，被镜中修身玉立的少年衬托着，原本平凡的校服也显得十分合身得体，视觉效果堪比品牌正装。
“啧啧，果然衣服也得看是谁穿。”
作为百年名校，青城二中虽然有学生不着校服不准入内的规矩，但在校服的款式上，却给了学生极大的自主权，四季校服各有正装和传统两款各两套不说，每年还有一次校服设计大赛，由学生投票选出男女款各前三名，然后交由厂家定制，放在学校官方店里供学生自主购买——设计者还可获得30%的利润提成。
张扬身上穿的是夏季官方款，另外一款传统校服则是棉麻中袖上衣，搭一件同样保留汉服元素的宽松黑色长裤。
他不急着去上学，把这套传统款校服换上，然后对着镜子问洛神：“一个挺拔帅气俊逸潇洒，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说我选哪个好一点？”
“你可以都穿上。”
跟她没法交流，毕竟生命层次不同，说不定还有生殖隔离。
考虑到今天似乎有诗词课，张扬最终还是穿着身上这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出门了，但没一会儿，就又拄着拐杖推开了门，灰溜溜地到房间拿了书包，这才重新出门。
“你就不知道提醒我一下？”他有些郁闷地跟洛神抱怨。
洛神淡淡地道：“我也忘了。”
“……”
天气很好，朝阳灿烂，张扬背着书包下了三楼，又沐浴着阳光走出小区大门，很快意识到人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潇洒从容，肯定都是贵族子弟，到哪都有仆从跟随，不用扛东西更不会打着石膏拄着拐杖到处跑，否则肯定也一样温润不起来潇洒不起来。
21路公交车很快停站，张扬上了公交，刷了卡，找位置坐下来，没有几个人因为他拄着拐杖而投以更多目光，反倒是那身二中校服更引人注意一些。
张扬一路看着街景，很快听到“青城二中”的报站声，拄着拐杖下车，面前就是青城市第二中学几个金色大字，明显是新立没几年。
走了两步到大门前，迎面喷泉水池旁矗立着一尊书生负手持书、遥望远空的青石雕像，看起来有些年月了，雕像下方石台上刻着四个漆红的楷书繁体大字：青蝇书院！
青城二中前身，是北周末年江南名士陆青蝇所建的清河学院。陆青蝇一生致力于开启民智，于教育事业有大功绩，同时也是封建皇权的忠实拥护者，曾官至礼部侍郎。
七十年前，北周最后一个封建皇帝，慧帝张沛被迫改元立宪，消息传到青城，年过半百的老先生留下遗言：五十之年，只欠一死，投水自尽。
这样不知道这句有些熟悉的遗言是不是有琴弦效应的影响在，但看着陆青蝇的雕像，心里面多少有些感慨。
或许有些愚忠，或许有些不智，但泱泱华夏，自远古矗立至今，有一部分是这样的人的脊梁撑起来的。
缘于某些政治原因，清河书院一度被封禁，后来重开，为纪念陆青蝇，遂更名为青蝇书院。之后教育改革，又改为青城市第二中学，是当今华夏最具盛名的国家级示范高中之一，自1983年教育部评选华夏百强中学以来，年年皆在榜。
过去五年中，重点大学上线率从未跌破过90%。
也就是说，哪怕是过去五年里最差的一届，平均每个班级五十个人，最终没有考入重点大学的也不会超过三个。
所以周启航说周帆进个重点大学都悬真不是夸奖。
占地达两千多亩的二中校园大而幽静，绿化面积很高，张扬拄着拐杖，沿校道走过当年陆青蝇命名的寸金湖，走进教学楼。
三楼，202班。
早读还没开始，但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张扬拄着拐杖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了里面有人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教室很宽敞，五列双人课桌都是隔开摆放的，此时只有十多个学生，有人在大声念书，有人在背单词，有人在做题，有人戴着耳机听歌，也有人趴在桌上补觉。
以前门为原点，张扬的位置坐标是31，也就是第三排靠墙的那张课桌，而此时那张课桌靠过道的座位上，已经有人端坐在那看书了。
早晨的阳光自走廊照射进来，透过干净明亮的窗户，洒落在女孩儿身上，身穿一件类旗袍的学院风校服，浅蓝色的条纹棉料，斜襟中袖，下摆及膝，胸前绣着青城二中的徽章，看着清新简约。
作为这款校服设计者的她本身也是最佳的代言人。
乌黑柔顺的秀发并未绑起，自然散落在肩头，坐姿端正优美，由于看书的缘故，微微低着头，脖颈修长，在阳光照耀下，白嫩的肌肤仿佛透明一般，纤白如玉的指间夹着一支铅笔，随意地转动两下，掉在书上，然后拿起来，继续随意地转动。
“就这技术还好意思转笔？”
张扬腹诽着，在《蜀道难》的掩护下走到桌前，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正在看书的女孩儿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微微睁大，那张很显脱俗气质的容颜上露出些许惊讶，很快站起身来，让他进去，又轻声问：“你出院啦？”
嗓音娇柔悦耳，很好听，就是问题有点傻。
前后桌的空间并不拥挤，平日里张扬在她身后出入也可不必起身，但他这次打着石膏、拄着拐杖，就不好那样过去了。
张扬有些费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拐杖贴墙放好，书包搁桌上，随口答道：“没有，我偷偷跑出来的，上完课还得赶回去，不然被发现了，以后可能就出不了院了。”
林依然重新坐下，澄澈明媚的眸子望着他，半晌不接话。
张扬很无辜地摊了摊手，“你知道还问，我既然不能是偷跑出来的，那肯定就是出院了啊。”
林依然收回目光，端坐着继续看书，没有再转笔，显得很认真专注的样子。
认真的女孩最美丽，因为她本就极美，侧颜轮廓无可挑剔，阳光照耀下，更显得肌肤如玉，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眸子，挺直的鼻梁……
张扬收回目光，从桌洞里掏出一本《华夏近现代史》翻开，再看下去，好像自己还喜欢她似的。
不过平心而论，这女孩儿年纪虽不大，仍显稚嫩，可不论站着坐着，抬眼凝眸，亦或垂首低睫，那一身气质风华，以他网络上阅尽千帆的见识，一时间也找不到可堪比拟的。
当然，这与她就在眼前有着直接关系，镜头拍出来的毕竟不如亲眼看到的更生动，而他前世大多宅在家中，看美女只能通过屏幕。
“难怪你另外一个世界活了三十年，只谈了一个女朋友，还嫁了别人……”
洛神淡淡地道，“活该。”
张扬没理她，认真看书。
历史改道源于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并没有被流矢射杀，蝴蝶效应导致了后续的大改道，而张士诚建立的北周，实际上不过存在了三十年，就二世而亡。
结果没想到张士诚的子孙中，居然冒出来了一个刘秀一样的人物，乱世中重建了大周，由于都城定在了如今的京城，史上将其称为北周，而张士诚在南京所建立的，则称为南周。
自公元1421年北周建立，到1921年惠帝张沛宣布立宪改元，期间五百年的时间里，北周曾三次中兴，但这种程度的变革远不足以结束封建制度。
宋朝之后，儒家彻底变成了一张将所有人都串联在一起的巨网，不论谁想要动弹，都会遭受来自这张巨网的无情倾轧，历代改革者只是想要修正一下方向，就无不被其撕得粉碎。
想要打破这张网，只有依靠外力。
十九世纪中期，西方基本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在这期间，西学东渐已经对古老华夏造成了一定的思想冲击，然而想要就此打破封建制度无疑还是妄想。
落后就会挨打，这是古今中外都颠扑不破的至理。
十九世纪后期，西方舰队频频骚扰沿海、上岸侵略，随着熹宗皇帝张元御敌于海外，勿伤我百姓一人的旨意，华夏正式拉开了近现代化这一历史进程的帷幕。
这个过程壮阔而残酷。
1894年，南洋舰队于南海战役中惨败，同年八月，北洋舰队于渤海全军覆没，熹宗闻讯惊怒驾崩，太子张沛继位，年号崇光。
自继位到宣布立宪改元，张沛的皇帝生涯并不光彩，因为在崇光七年期间，整个华夏基本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民乱频发，强敌环伺，就连朝堂之上，也几乎每天都有朝臣因为理想或者阴谋而丧生。
利益、理想与权谋交织，战争、动乱与政变频发，古老的华夏大地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制造着鲜血、绝望和哭嚎……
好在随着1921年的立宪改元，华夏很快破茧成蝶，再次傲然立于世界民族之巅。
————
旗袍起源一直存有争议，许多学者认为它虽然盛行于民国，但源头却可追溯到秦汉时的深衣，这里大家就当做是深衣的演变吧。
至于名字源于“旗女之袍”应该争议不大，按逻辑来讲这个世界没有清朝，似乎不该叫旗袍，可叫深衣不合适，我不知道该叫啥，后续如果出现应当还是会继续以旗袍称呼。
【012】逮个正着（求推荐票）
期间同学陆续到来，不少人看到张扬回来上课，与他打了招呼，或者关心地询问一两句，他也笑着回应。
“叮铃铃……”
八点整，早读的铃声响起，教室里面也已满员，琅琅读书声似乎在上课铃后就陡然大了许多，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
语文老师的傅泉艺背着双手从门口踱了进来，路过张扬桌旁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背着手在教室里转悠了一圈，依旧背着双手踱出了教室。
一场宿慧，两世记忆融合，张扬如今性情思想远不是普通高中学生所能比拟的，不过杂念烦乱，一时间反倒沉不下来心去学习。
他这段时间没来上课，不过桌上反倒比以往在时更干净，桌面上没有书本，都在桌洞里，张扬瞥了眼林依然桌面同样只放了一本在读的《语文》书，也就把不打算看的历史书放进了桌洞里，保持桌面整洁。
一学期的书本、试卷加上文具之类，东西不少，他又放了书包在上面，把书放回去不免麻烦些，鼓捣半晌抽出来了一本《书法》的教科书，张扬抬头的时候，余光掠过林依然那边，不由一凝。
她身上的校服样式类似旗袍，却不似旗袍那样贴身，再者她虽然长得极美，毕竟年幼，她生于1975年，今年才十六岁，张扬还不至于下流到总盯着她腰臀去看——就算腿好看，也还有桌子碍事。
她桌洞靠外侧，贴着摆放整齐的书本，横放着一个精致纤薄的白色手机，除了3.5寸的屏幕小了点，哪怕是放到张扬宿慧记忆之中的众多智能手机之中，外形也是极其出彩的。
张扬刚噎了人家一顿，现在就开口借手机，有点拉不下脸，于是就一直盯着她那稚气未脱、却已足够脱俗惊艳的侧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希望她主动开口询问。
可惜盯着她整整一分钟，也没见她有任何主动开口的意思。
洛神又“呵呵”一声。
张扬往她书本上瞄一眼，是诸葛亮的《后出师表》，与前世选入课本的《出师表》是姐妹篇，文是好文，但你也不至于背的这么认真吧？
转念一想，说话是为了借手机，借手机是因为自己没钱买手机，所以说到底，自己是向金钱低头，不是向她低头，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想了想，直入主题，问道：“你换手机了？”
林依然瞥他一眼，轻轻“嗯”一声，“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在表白事件之前，两人的关系很好，张扬也就没有客套。
林依然也不说话，伸手拿了手机递过来，手腕精致白嫩，五指纤纤如玉，张扬觉得她去给这个手机拍广告片一定能大火，不过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他伸手正要接，林依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指轻轻按了下屏幕下的圆形按键，在屏幕亮起后，才又递给张扬。
“指纹解锁？”
张扬有些意外于这世界里的手机行业发展之迅速，前世直到苹果手机第七代，也就是iphone5s发布后，才引领起手机生物识别风潮，而这个世界里第一代智能手机发布似乎是去年的事情而已。
看样子是竞争力度比较大，不像是前世那样苹果长期一家独大，没有危机感自然可以慢慢挤牙膏，今年长一截，明年换个色，后年再大一圈，实在没招了还可以加个摄像头……反正该买的都还是会买。
林依然手中这款手机上刚刚上市不久，由于前期产量不足，发售价已经十分昂贵，如今市面上的价格还要更贵，如果不是老爸有工作上的便利估计也很难拿到。
指纹识别也是这款手机才首发配备上的新功能，她没想到张扬居然会关注这方面的新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手机递给他，转头继续看书。
方形屏幕如果配实体按键，本就是以圆形最佳，所以张扬对于外形上的熟悉并不觉得意外，方圆方圆嘛，前世那些手机厂商如果不是忌惮专利，又怕太雷同会被消费者嘲笑，只怕也都是这样的设计，用不着被迫创新扁的方的椭的等等形状。
这一世依旧是北美那边首发智能手机，为了彻底消除实体按键，采用的是手势操作，不过说到底只是交互方式的外在差异而已，等到了全面屏时代还是都会走向统一。
张扬试玩了一下，没有什么上手难度，倒是居然看到了一个叫微信的软件，连图标都相似。
见林依然还在认真地看书，张扬迅速地点了进去。
果然就是那货！
“这也是琴弦效应？”
洛神平静地答道：“总要有这样一个软件出现的，不论是灵犀还是qq还是微信，叫什么都没有区别。”
张扬点开通讯录，发现联系人里只有妈妈爸爸刘婵等不多的十几人，看名字就没威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在功能栏里看到了附近的人这个功能，试着点了一下，就弹出来了一个会暴露位置的提醒，显然林依然就没用过这个功能，于是取消掉了这个操作。
林依然忽然回头，小声叮嘱道：“你小心点呀，不要被老师看到了。”
学校并不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但严禁上课时间使用手机，一旦被发现，老师是有权利没收封存的。
“放心吧，我反应超快！”
张扬对自己的反侦查能力还是很相信的，想当年自己考试偷偷看手机都不是一回两回，刚刚不也在林依然发现自己偷翻她聊天软件前就把手机翻过来了吗？
金属机身，棱角分明，背面有一个同样精致简约的火焰标识，显然是精心设计过得，与手机的整体风格很搭，呈现很有质感的黑色，醒目却不抢眼。
张扬又瞅了瞅，发现手机背面的最底下还刻着两行小字，字迹很浅，如果不注意很可能看不到。
张扬变换了一下角度，看得清晰些，见那刻字分两行，写的是：初见惊艳，再见依然，世间曾有林依然。
张扬念了一遍，林依然似是听到了，转头轻声解释道：“初见惊艳，再见依然，是我爸妈刚认识的时候，我爸写给我妈的表白信里的两句话，后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第二句话是我妈加上的，原本想改成世间才有林依然或者有林依然的，但是觉得都不顺口，就用了曾有，反正人早晚都是过客。”
她说到世间才有林依然时似乎有些羞，白玉般的脸颊有微微的红晕透出，张扬却没注意到，依旧打量着手机问：“这应该是新款吧？”
他记得在医院的时候，经常看到隔壁床那位输密码，应该是没有指纹功能的。
林依然轻轻“嗯”一声。
张扬抬头看着她，又问：“多少钱？”
林依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六七千吧，我也不太清楚，蛮贵的。”
最后这句“蛮贵的”并不让人感觉到任何显摆的感觉，张扬自然明白她的善意，暗忖以现在的消费水平，何止是贵，简直是轻奢品，笑道：“确实有点贵，被老师给收走就亏大了。”
以张守一和方浅雪如今的月工资，俩人加一块买不起这个手机，不过作为一个万元手机都见怪不怪的人，张扬自然不至于因为一个手机就产生自卑或者其他心理，只想着《临江仙》的收益到手，能不能找个理由也换一个。
……貌似都还没投呢。
林依然笑了笑，继续看书，张扬又摆弄了两下，忽觉她轻轻踢了自己一脚，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她。
林依然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睛瞄了眼窗外，张扬立时警觉，飞快地把手机藏到书页中，同时抬头朝窗外看去。
就见班主任傅泉艺站在窗外，苍老的脸庞面沉似水，因为背光的缘故，被身后金色的朝阳映衬着，如同一尊含怒而威的佛陀。
【013】敲打
张扬露出一个灿烂而帅气的笑容，“傅老师好。”
已是初夏，窗户都是打开的，傅泉艺沉着脸伸出手，沉声道：“拿过来！”
教室里原本闹哄哄的各种读书声似乎随着这声话而小了许多。
张扬知道当众顶撞只会把老头激得更加恼怒，只好隔窗先把手机递过去，同时站了起来，想要解释一下，傅泉艺却拿了手机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说。
张扬无奈，只好拿着拐杖示意林依然站起来，她却道：“你坐着吧，我去跟傅老师说。”
张扬苦笑道：“你去了他肯定也说让我去拿，放心吧，肯定把手机给你拿过来。”
傅泉艺年过五旬，为人最是严肃古板，林依然知道张扬说的是实话，既然是抓到了张扬玩手机，肯定是要张扬去认错的，自己去了也没用，只好站起来让张扬出去。
如果说对手机被没收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傅泉艺不可能真的没收，肯定会归还的，因而她并不着急。
不过看着张扬拄着拐杖走出教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半晌醒悟过来：这家伙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抓个正着，反应也太平静了，一点都不慌乱，那副沉着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办公室门没有关，张扬来到门口，先往里面瞧了一眼，早读刚开始，许多老师也都没来学校，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傅泉艺外，只有隔壁一班的班主任侯娴瑛，同时也兼兼任着二班的数学老师。
张扬迅速地换上了一副有些惴惴不安的表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里面，让两个老师抬头时都能看到自己这副不良于行的凄惨样子，然后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傅泉艺和侯娴瑛几乎同时抬头看过来，傅泉艺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声音，只是抬头他一眼，依旧沉着脸，一语不发地重新低下头。
侯娴瑛年过三旬，有些矮墩墩的，并不美丽，性子却向来极好，见张扬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不动，笑道：“咦，你出院啦？赶紧进来吧。”
“昨天傍晚才刚出院。”
张扬微微欠了下腰，朝侯娴瑛尴尬地回应，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进来，“谢谢侯老师关心。”
傅泉艺刚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就沉着脸，手里还拿着价格不菲的新手机，侯娴瑛问了句，已经知道是学生上课玩手机被他没收来的，见张扬后脚就过来了，自然明白是怎么个情况，笑了笑，不再接话。
张扬也不说话，走到傅泉艺桌前，耷拉着脑袋，默默地等着挨训。
过了半晌，傅泉艺才抬头看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过来干嘛？”
张扬抬头瞅了眼老头子，目光对视一下，就像是很心虚的样子，赶紧低下头，嗫嚅道：“过来……认错。”
傅泉艺自然明白他是来要回手机的，听他这么说，怔了一下，表情稍缓，拿过来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又重新盖上，这才问：“认什么错？”
张扬低声道：“我不该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
傅泉艺又哼了一声，却不见了刚刚面沉似水的表情，瞥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机，问：“这手机是谁的？”
张扬自然不会把林依然牵扯进来，道：“我自己的。”
傅泉艺冷笑道：“你爸妈又不是什么领导老总，怎么会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再不说实话，要不要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问问？”
张扬原本也没指望这样就能混过去，只是有这个铺垫，才能接下来的话更可信，又抬头瞅了眼傅泉艺，一副学生做坏事谎言被睿智英明的班主任识破的模样，有些丧气地道：“我从别班同学那里借来的。”
傅泉艺却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提高了嗓门道：“这样一部手机八千多块钱，够你断两条腿的了，谁会轻易地把这玩意借给你？哪个班的，你跟我说说，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张扬很想说真是断腿这手机还真不够，，不过自然不敢讲的，垂头不语，一副任打任骂的标准认错态度。
傅泉艺又问：“说吧，是周帆还是林依然？”
二中学生多富家子女，能买得起这款手机的人不少，但最张扬关系最好的也就周帆和林依然了，老头能猜出这两个名字不奇怪。
所谓久守必失，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张扬深谙此理，见傅泉艺总是追问，赶紧岔开话题，解释道：“我就是忽然想查点资料，不是玩别的，您怕我们玩手机，不就是担心耽误学习嘛，我……没耽误……”
如果真当着傅泉艺侃侃而谈什么手机、网络只是工具，全看人如何使用之类的话，只会让这个古板的老头更生气，张扬很懂得分寸，绝不为了刻意装逼而舍本逐末，而且说到后来，特意作出一副心虚不敢再讲的样子，逐步压低了声音。
傅泉艺又板起脸问道：“早读课上你不好好念书，能有什么资料要查的？”
见他不再盯着手机是谁的问题上，张扬松了一口气，很弱弱地样子抬头瞅了眼傅泉艺，再垂下头说道：“我看新闻上讲《三国演义》征集片头词，想查一下怎么投稿……”
那边的侯娴瑛看了过来，傅泉艺也怔了一怔，打量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问道：“你查这个干嘛？”
张扬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道：“……我想试一下。”
学校有书法和诗词老师，傅老头却是自己把自己班级里的两门课给兼任了，在这方面是有一定造诣，并且喜爱的，自然也清楚《三国演义》剧组这次征集片头词的难度。
他不认为张扬有那个能力，说句直白的话，最后一批北周文人故去后，诗词基本就算是绝迹了，这次征集落空的概率很大。
但张扬有这个心，老头心里还是有些意外与欣赏的，点点头道：“有这个勇气和心思是好的，不过上课不能玩手机，这是学校规定……”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摆摆手道：“算了，下不为例，回去读书吧。”
连张扬到底准备了什么诗词都没有问。
张扬还准备一展才华呢，见老头问都不问自己准备了什么诗词，有些郁闷，小心翼翼地道：“那……手机？”
“先放我这里。”
傅泉艺打开抽屉，小心地把手机放了进去，合上了抽屉，说道：“期末考试后，如果考得不错，再还给你。”
“傅……”
张扬还想说话，傅泉艺瞪眼道：“想拄着拐杖罚站？”
张扬无奈，只好怏怏地离开办公室，还不忘很礼貌地跟傅泉艺与侯娴瑛道了声别，希望老头能看在自己这么有礼貌的份上提前把手机还自己，不过可惜根本没用。
侯娴瑛起身接了杯水，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喝了一口，见张扬离开办公室后，才笑着说道：“态度挺好的，把手机还他就是了，干嘛让他不好跟同学交代？”
傅泉艺道：“这小子刚入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听话老实，谁想到老实了两年，一次表白失败跳楼梯自杀就闹得满城风雨，偏偏我连说都没法说，这回正好敲打敲打她。”
侯娴瑛笑道：“这有什么敲打的，林依然那性子，又长成那样，张扬跟她同桌快两年了才表白，挺不容易了。”
顿了一顿，又道：“要说我呀，您当初就不该搞什么男女同桌，下学期重新排座位，把他们两个调开不就行了，再给林依然找个女生当同桌。”
傅泉艺想了想道：“那不行，都说我老古板，好容易做回不古板的事情，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继续道：“整个班级调座位太折腾了，回头找个机会把他跟林依然调开就好了。”
不等侯娴瑛说话，就又道：“手机就是林依然的，后面写着林依然的名字呢，这小子还死不承认，当我是瞎子呢？”
侯娴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傅泉艺也笑道：“现在也好，林依然应该不至于因为手机就怪他，她那家境不在乎这些，刚好有由头多沟通，弥补一下裂痕，免得表个白再闹得连朋友都没得做，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再因为这个考不好就不值得了。”
侯娴瑛笑道：“看不出来呀，您老心这么好？”
傅泉艺道：“这话你能夸，我可不敢认，就是觉得该敲打敲打他。”
说到这里，表情似是有些自得，“小屁孩一个，住趟院回来长进不少，我在青蝇书院教了一辈子书，什么样的妖孽学生没见过，现任国家教育部长都是我教出来的！跟我耍心眼？”
简单几句话
一，书名
老实讲我一开始想的书名是《明星是从渣男开始的》，我很满意。
发书前被书友群疯狂吐槽，改成了《从同桌开始》，我也很满意。
然后厚着脸找维妮编辑要签约，通过后问她有没有要改的，她说你把书名改了。
我问原来叫低调大明星，被封了，还可以用不，她说可以，我就问低调大明星和低调天王哪个好。
她说都一般。
考虑到以前还有两千多个收藏呢，我选了低调大明星。
不过跳出自我视角，名字确实一般，也不知道这些新读者被什么吸引的……
估计是作者名。
二，洛神
这不是那种系统文，洛神出现在这本书的最初意义是提供资源，让剧情设定合理一点，因为原作主角前世因为女朋友的缘故了解这些作品有些太勉强了。
但这不是说洛神就只是个系统这样的存在，她是一个戏份很多而且还会抢戏的角色，会从脑海里走出来现在你面前还让你陪她逛街的那种。
我想以宿慧为纽带，构建一个串联多个小说世界的大宇宙，这在冠军之箭结局里已经表现出来了一些，洛神是很重要的一个桥梁……这话现在说有些早，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三，新书投资
老实讲我没太明白，但是看到说明是签约后大家就能有收益，合同已经收到，还没打印寄出，反正都可以免费投资，大家可以点一下，不赚白不赚。
然后拿了.asxs.币去看别人的书，因为我担心这属于赠币，而一个订阅里只要有一个赠币，这个订阅不论花多少钱都是不作数的，作者没有任何收益……毕竟我穷，码字还慢，可以理（chou）直（bu）气（yao）壮（lian）地让大家去祸害别人吧。
最后今天周一，现在公众新书榜十六好像，差几个名次出现在首页，签约后就不能上榜了，签约新书榜我是不指望了，就这几天，大家有推荐票的投一下，我从没有上过新书榜呢，让我在首页露个面吧。
都市的推荐位很紧张，我又不想卡字数慢慢等，估计也没指望了，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争取的推荐位了，按推荐票和收藏计算数据的。
【014】恶**件
张扬在大半个班级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依然起身让开位置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尴尬地道：“我活着回来了，就是……呃，抱歉，没能把你的手机也带回来，等我回头下课再去找傅老头，肯定给你要回来。”
林依然看着倒不是很在意，笑道：“没事的，反正我平常也没什么大用，放在手里还总想玩，耽误复习，这样更好。”
张扬坐下来道：“也有道理，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害的你手机被没收，你也不用谢我，咱们算扯平了。”
林依然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下周期末考试，张扬对于语文历史之流都不怎么担心，而数学、物理这些还是要小心应对的，拿出书本来认真地复习，尤其是这段时间住院拉下的课程。
不知不觉下课铃打响，因为都是刚来学校，除了需要解决生理问题的，大多数人依旧留在教室里看书或者闲聊。
张扬今天出院返校，本就惹人注意，刚刚又被没收了手机，没多大会，就又好几个同学跑过来询问。
周帆也过来，坐在林依然后面赵毅的桌上，脑袋则往张扬那伸，问道：“林依然的手机被没收了？”
张扬正很认真地复习物理，闻言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坐在张扬前桌的王谨淑回过头来，有些惊奇地道：“林依然，那是你的手机啊？我还纳闷张扬换手机了呢，你什么时候换手机啦？”
林依然笑了笑道：“前段时间。”
坐在两人前桌的是一对兄妹，在学校里称得上是有一定名气的人，都是学霸。
哥哥王谨孝入校以来，大小考试基本都保持在年纪前十，在竞争极其激烈的二中可谓十分难得，也是年纪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妹妹王谨淑去年暑假开学的时候，刚刚进入二中，下学期就升了高二，而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跳级了。
——此外，还有传言讲他们老爹是市里的大领导。
王谨淑是很为自己能跳级而感到骄傲的，开学没几天，就把每个人的年龄问了个遍，对于大家普遍都十七八岁，而自己只有十五岁的事情很自豪。
唯一没有满足她这样心思的，大概就只有林依然了。
她七六年二月生，而林依然七五年六月生，相差才八个月，还不到一年，四舍五入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让一直都习惯了同学都比自己年纪大两三岁的小姑娘立即记住了她。
而后第一次月考，王谨淑刚刚跳级，成绩不甚理想，五十个人排在三十八，而林依然排在十二，这让她看林依然愈发地不顺眼了。
跟自己差不多的年龄，跟自己同班，考试成绩比自己好，长得还那么好看，这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女孩子！自己也是女孩子！
自己要是男孩子，还能把她追到手，可自己也是女孩子，那怎么办？就只能处处跟她较劲，希望能够压她一筹了。
因为这个缘故，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好，否则王谨淑就算坐在前排，林依然换新手机这么久了，哪怕在学校用的不多，她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与林依然关系极好的刘婵也走了过来，趴在林依然的桌上又问了一遍：“依然你的手机被收走了？”
林依然只好又“嗯”了一声。
刘婵又问：“你平常上课都不玩手机的啊，怎么会被收走？”
话说的委婉，但意思清楚，明着把矛头指向张扬了，张扬也不装死，带着歉意道：“是我借来用的，不小心被傅老师看到了，放学我再去找他试一下，看能不能要回来。”
他说的坦白，刘婵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说起来她与张扬原本关系也不错，就是这次表白失败跳楼梯自杀传的沸沸扬扬，才让她有些不满，借机发作。
林依然道：“没事，我平常也不怎么用。”
刘婵原本都不想说什么了，见林依然居然替张扬讲话，就又道：“要是有什么急事呢？”
张扬道：“我会尽量今天放学前就找傅老师要回来。”
刘婵并非不知进退的人，不再说什么。
韩永泰大概去了厕所回来，从前门进来，他座位在另一边，却往这里走来，隔着一段距离就扬声笑道：“呀，跳楼明志的大情圣回来啦，这次有没有什么新花样啊？”
这货倒不是情敌——当然，是不是暗恋林依然还不好说，但明面上追求者里没有这号人物，不过曾与张扬和周帆在篮球场上有过冲突，这是摆明了来挑衅了。
说起来，张扬表白的事情闹成这样，这货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六月一号儿童节，是林依然的生日，恰是周六，她晚上要与家人一块，于是刘婵牵头，就组了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中午吃了饭，一块去ktv里玩，给她庆生日。
张扬与林依然向来关系不错，又一直心存爱慕，有些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想要找机会表白，途中林依然去卫生间，他脑子一热，也跟出去了。
他知道女孩子去卫生间都慢，在男厕里磨蹭半天，滴滴沥尽后，这才出去洗手，心想着要是洗完手她还没出来，那就算了，否则就是上天暗示自己可以表白。
于是他在那差点把手搓掉一层皮的时候，林依然出来了。
张扬按照上苍指示，向她吐露心迹，林依然显然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错愕之后，有些为难，但还是委婉而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两人都是中正平和的性子，不会走极端，只要张扬稍微冷静一些，就能慢慢地回到原本的相处氛围之中，或许会拉开一些距离，但绝不至于闹得僵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明明没有受邀的韩永泰居然也在那，而且无巧不巧地看到了那一幕——他是不是听到了表白与拒绝的过程，是会唇语，还是纯属猜测污蔑，都无从得知。
但据周帆随后查到的消息，这家伙确实在许多个聊天群里传播张扬向林依然表白被拒的事情。
于是周一开学的时候，林依然的同桌向她表白，并且被拒绝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像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半个学校都知道了一样。
当天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张扬下楼梯的时候，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然后在医院躺到了现在。
在这期间，由于表白失败和跳楼梯自杀组合在一块的增幅效果，另外半个学校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随后扩散到了校外。
张扬表白那天是看到了韩永泰的，后来学校流言满天，就算不用查也知道与他有关，包括后来的不慎从楼梯滚落被传播成了跳楼梯自杀，多半也跟韩永泰脱不了关系。
周帆个傻缺不知道究竟，还帮忙散播，以为在帮张扬造势。
——在此之前，周帆刚因为韩永泰恶意传播张扬表白被拒的事情，在球场上找茬跟他打了一架，他人高马大，又是练过的，当时一打二还略占了些便宜，很是威风了一把。
张扬记得当初周帆说韩永泰眼睛都破皮了，但这会儿看，应该是已经养好了，还是那副骄气的嘴脸。
周帆见他还敢过来找茬，立即站了起来，瞪眼道：“关你屁事？该滚哪滚哪去。”
韩永泰冷笑道：“我跟你讲话了吗，你就跳出来，你是他的狗吗？”
青城二中总体来讲校风优良，但学生这个年纪正是热血冲动的时候，又有许多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一些学生间的冲突时有发生
——据传几年前还发生过一次影响极其恶劣的强暴事件，不过被压了下来，外界所知不多，学生内部也是一届一届地往下传言。
学校对于此类恶**件处理极其严格，二中的影响力在那摆着，哪怕家中有些能量，搞定学校高层也不是容易的事前，真闹出乱子基本谁都讨不了好，这么多年下来，学生之间早已形成潜规则，能自己找回来的就轻易不会告老师，但谁也不敢过分，因为对方哪怕什么都不如你，手里也还有告老师这一底牌在。
韩永泰家里经商，耳濡目染之下，年纪不大，却多少有些心机手腕，他知道张扬和周帆两个人都练过武，但他这次过来还真不怕对方两人动手。
他们敢动手，他就敢挨揍！
教室动手不比篮球场上冲突，挨两下至少换个处分，这是会直接影响到明年报考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