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溪山上有药园
天上云儿飘，太阳躲猫猫，俯瞰大地绿油油，翠翠又苍苍。这是一片广袤无际的大陆，因为天上经常出现长长的云朵，如长袖般绵延整个大陆，所以被称为云袖大陆。
这云袖大陆真是奇怪，上面到处是高山与深谷，几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平原。溪流连着湖泊，绕在山谷间。泛起的水汽形成白雾，山川在白雾中时而冒尖时而隐去，让人看不真切。
云袖大陆人杰地灵，修炼者无数。他们或开宗，或立派，建起各种各样的大殿与山门，扎根于这无数的崇山中。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踏入修炼的大门，修炼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才能触及。那些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大多居住在山脚，每当大开山门的日子，山上的高人就会下山收徒，总有那么几个运气好的能被挑中。
大陆北面有三座连在一起的山峰，左边高右边低，像是拱起的波浪。山脚下环绕着一条弯弯的河流，像个月牙，每当夜晚天气晴朗，河水里就会映出天上的明月，因此这三座连在一起的山峰叫做月溪山。
月溪山左侧最高的山峰上，常年积雪，在白茫茫的积雪中，有个用木篱笆围成的小园子。园子三丈长，两丈宽，里头种着一排排药草。这些药草挂满积雪，显得更加翠绿。
园子边有块大青石，石头上端坐着一个老头，老头穿着粗布棉袄，不停抬手清理长长白胡子上的雪花。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园子，没有移开片刻。
大青石边靠着个小孩，大约**岁，他紧紧抱着竹篮，缩在棉袄里打瞌睡。这时，园子里传来非常细微的咔咔声，一株巴掌大的小草抖落积雪，张开缩紧的叶片，叶片中捧着一颗豆子。
“郑秋，醒醒！别睡了，快起来。”老头伸手在小孩脑袋上敲了一下。
“哎呦！啊，师傅？”郑秋擦擦流到嘴边的鼻涕慌忙站起来，差点把怀里的竹篮扔出去。
“雪豆熟了，现在是最新鲜的时候，你去采。”
“我？师傅，雪豆这么好的东西，我怕万一弄坏了......”郑秋嘀嘀咕咕不肯上前。
“师傅让你去采，你就去，怕什么？有你师傅在呢。”
“真让我采？”
“那还有假，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郑秋抱着竹篮迈入园子，他小心翼翼地蹲到雪豆旁边，眼睛左看右看，生怕碰到别的药草。随后他从竹篮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把玉剪、一根小玉板，还有一只瓷瓶。
郑秋慢慢伏下身体，捏着小玉板轻轻刮掉草叶上的雪花，接着将叶片往两边拨开，雪豆完全露了出来。这是一颗洁白的圆豆，豆皮上有一丝丝绿色花纹。
郑秋用小玉板扶住雪豆，另一只手取来玉剪，缓缓对准豆子下方的茎秆。两根手指稍稍用劲，茎秆被剪断，豆子瞬间脱离。郑秋稳住左手的玉板，不让板上的豆子掉落到地上。同时放下玉剪，去拿瓷瓶。
瓶塞已被郑秋事先打开，他只要用瓷瓶接住雪豆即可。
咚！豆子应声落入瓶中。郑秋盖紧瓶塞，把瓷瓶放进木盒。同时还在地上扒一些雪放进去，刚好能把瓷瓶盖住。
“呼。”他站起来长出一口气，随后把东西放进竹篮，抱着竹篮走到师傅面前。
“嗯，不错，手比以前更稳了，有进步，有进步。”老头不停点头，笑眯眯地很是满意。“郑秋，你上山有几个年头了？”
郑秋掰起指头数，一、二、三。“三年，我三年前上山的。”
“唔......三年了啊。”老头摸着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啊欠！”郑秋张开嘴打了个喷嚏，鼻涕又一次流到了嘴边。
老头被这个喷嚏打断思绪，他站起来拍拍棉袄上的积雪：“师傅差点忘了。这儿冷，小孩子不能多待。咱们这就回去，回去师傅给你烧热汤。”
“谢谢师傅，师傅真好。”
“呵呵，小小年纪就爱拍马屁。”
月溪山上的这个宗派叫做寻雾宗，寻雾宗有一门独特的秘法，能凭空招来浓雾。据说雾能浓到伸手不见五指，范围能大到遮住整个月溪山。
三年前，寻雾宗大开山门，宗里派了好多高人下山收徒。郑秋的家就在月溪山的山脚下，那时他的名字叫二秋。因为他在秋天出生，是家里的老二。和所有人一样，小二秋也想上山成为一名修炼者。但一位又一位高人都拒绝了他，他们说二秋天赋很差，根骨不好不适合修炼。
二秋并不知道根骨是什么意思，他每天坐在村口大树下眼巴巴地等着。收徒的日子很快过去，失望的二秋只好回家跟着父母学做农活。
在收徒结束后的第四天，月溪山上下来了一个奇怪的老头，这个老头衣着素旧，更像是村里的老农。老头一眼就看中了，正在田里学织竹筐的二秋。老头告诉二秋的家人，他在寻雾宗负责照顾药园，想找个人跟他学栽培药材的手艺。
二秋听说能上山高兴的不得了，第二天就背着行李，兴冲冲地跟这个便宜师傅前往寻雾宗。
师傅的名字叫郑治松，他嫌二秋这名字太俗气，将他改名为郑秋。师傅对郑秋很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不但将所有技艺倾囊相授，就连每次新衣服都让郑秋先穿。
山上待的时间长了，郑秋才知道师傅不是修炼者。但师傅的身体比普通人好得多，一大把年纪上山下山也不喘气。
寻雾宗有三块药园子，两块在月溪山右侧最矮的那座山峰上，其中一块靠近山脚，有河水浇灌。剩下就是郑秋采雪豆的这块药园子，这里终年积雪，专门用来种寒冷环境里生长的药材。
师傅住在后山，这里有四间瓦顶房子，被师傅称为药舍，一靠近就能闻到浓重的草药味。
刚回到药舍，师傅就脱下棉袄，挽起袖子往厨房走：“乖徒弟去把雪豆冰好，师傅马上给你变热汤出来。”
“放心吧！师傅！”郑秋换下棉袄，抱着竹篮跑进屋子。屋子里面排有好多木柜，郑秋顺着标签找到第七排，打开靠里侧的柜门，柜子里头有个方方的大铜箱。
用力拉出铜箱，打开箱盖，一股凉凉的冷气扑到郑秋脸上。这箱子一年到头都是凉凉的，听师傅说这是法器。去年天气热时，他还偷偷在里面冰过瓜果，被师傅发现后罚抄了好几天药材书籍。
郑秋将装雪豆的瓷瓶放进铜箱，关上柜子门出屋找师傅。
咻、咻、咻，头顶传来气促的破空声，他抬起头，天空中有五六道流光划过，长老又带着师哥师姐们下山了。郑秋很羡慕这些师哥师姐，不光能飞来飞去，还会各种五花八门的法术。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能叫他们师哥师姐，自己的师傅只是照看药园子的，和那些高人似乎搭不上边。
“师傅，师傅！热汤好了吗？”郑秋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嚷嚷。
“好了，好了，乖徒弟别急，很烫的。”师傅捧着大碗从厨房出来，还嘟着嘴巴不停吹气。
“师傅，这太多了，我喝不完的。要么你喝一半，我喝一半好不好？”
“那怎么行，这汤可是驱寒作用一流，你师傅我自创的配方，全喝了效果才好。”
“师傅那我们去屋里吧，我坐着慢慢喝，保证喝完。”
“对喽，走，进屋。”
郑秋坐在椅子上，捧着大碗一小口一小口喝汤，桌子对面师傅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师傅开口说道：“郑秋，你上山也三年了，师傅大半本事都教给了你。师傅决定，从明天开始，把河边的药园子交给你。”
郑秋一下子被汤呛到，他放下碗，眼睛睁地圆溜溜的：“师傅，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师傅？徒弟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师傅你告诉我啊！师傅你别不要我！”
见郑秋眼圈发红，师傅赶紧伸手摸他的脑袋，嘴里安慰道：“乖徒弟，师傅怎么会不要你，我上哪儿还能找到你这么听话的徒弟。呐，这次让你独自照顾药园子，是师傅给你的考验，看看离了师傅你能不能记住所有学的东西。你放心，如果不嫌麻烦，你依旧可以住师傅这里。”
“真的？”郑秋揉揉眼睛。
“师傅不骗你。不过你要记住了，药园子必须好好打理，师傅我经常会来看的哦。”
“嗯，我一定好好打理药园，让里面的药材都长得壮壮的。”
“乖徒弟肯定没问题的，快喝，别等汤凉了。”
太阳落山，鸟儿叽叽喳喳叫着飞回自己的小窝，月亮一点点从山峰的间隙中露出脸庞。月溪山映照在月光下，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色。
等到郑秋睡熟，师傅点亮灯笼，提着竹筐出门了。沿着青石铺成的山路，师傅前往的正是河边的药园子。这个药园子要大一些，长宽都接近五丈。药园子边有排垂柳，柳树下立着间瓦顶小房子。
师傅推开门，把灯笼放到桌子上，开始取出竹筐里的东西。是扫帚、拖把、抹布。不管郑秋愿不愿意住在这里，师傅都愿意打扫一遍，总要给徒弟一个干净的地方吧。
第二章 河边种地小药童
“师傅，那我出门啦！”
“乖徒弟这么早就去药园吗？行，师傅送送你。”
“不用啦，我自己认识路，师傅你就好好休息吧。”郑秋晃晃手里的木盒，“师傅你瞧，午饭我也带了。晚上我会回来的。”
“那好，晚上师傅给你下厨做好吃的。”
师傅要郑秋白天去河边的药园，每天晚上太阳落山就回来，他不放心徒弟一个人住那儿，郑秋还太小。
“一步两步往前走，背着我的小竹篓。踏上长长石板路，不忘带着药锄头，哼哼，啦啦啦……”郑秋嘴上唱着小曲，蹦蹦跳跳前往河边的药园。
从后山前往药园，得穿过寻雾宗的练武场，练武场在大殿右侧，地面上铺有细沙，四周还插着些木人。郑秋来到练武场的时候，正巧碰上长老在授课。
只见长老站在场地中间，手里平举着一把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师哥师姐们围成圆圈，仔细观看长老的动作，还时不时举起木剑跟着学。
郑秋趴在木人后面偷瞧，哪知道长老似乎有感应似的，郑秋还没瞧多久，长老的眼睛就远远地瞪了过来。快跑、快跑，郑秋赶紧扭回头，抓紧背篓绳子蹭蹭蹭往练武场外溜。
继续顺着石板路前往右山峰，郑秋一边走，脑袋里一边在想刚刚看到的画面，举一把木剑的动作自己也会做啊，可为什么人家就会变得那么厉害？
“喂，别挡道”一个声音打断了郑秋的思考。
他回神一看，面前的山路上站着个穿锦缎长服的少年，少年手里有把扫帚。
“看什么看，要走快走。”少年黑着脸，嘴里骂骂咧咧。
“哦、哦，对不起，我这就走。”郑秋绕过少年匆匆离开。走出好远，等到看不到人影，郑秋捂着嘴巴嘻嘻笑了出来。“嘻嘻嘻，又有师哥被罚来扫山路了，真惨。”
不多久，郑秋就到了药园。他进屋放下背篓，发现屋里非常干净，好像刚有人来打扫过。但他没那么多时间去奇怪，整理好工具，他得快点去药园里工作。
园子里密密麻麻排布有各种草药，有种在地上的，有埋在土里的，还有挂在木架子上的。郑秋站在院子里发愣，这么多草药，自己应该先做什么呢？他左看看右看看，现在可没有师傅在旁边指挥，要做什么得他自己想。
“别急别急，好好回忆一下，每次和师傅来，师傅先去哪儿，先做什么的。”郑秋闭起眼睛努力转动大脑，“啊！对了！师傅每次先去看水车的。”
郑秋一拍脑门，把工具扔回篓里，背上背篓前往河边。
河边有架两丈高的大水车，吱嘎吱嘎不停转动，不断将河水提上来灌入沟渠。水车完全由木头搭成，上面布满了青苔，看上去已有好多年头。但郑秋从没见它坏过，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郑秋蹲到河边伸出手洗洗，河水有点凉，里面还有好多小鱼。他知道，顺着这条河一直向下，就能到他家所在的村子。去年下山见了父母，今年年关又能回去一趟，到时候想想带些什么好东西回去。
郑秋收回思绪，顺着水渠一路往药园检查，不停用小网兜捞出水渠里漂浮的落叶与杂草。这个药园里种的都是喜水的药材，需要保持土壤湿润，要轻轻一捏能挤出水的那种。
清理完水渠，就得检查草药，草药不能生病，不能染虫，必须一株一株检查，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看。郑秋蹲在地上，用小玉板拨动草叶。
染虫的地方要用玉剪小心去掉，有颜色变化的地方要仔细记录下来，如果之后几天变得严重，就要赶紧找原因。
“郑治松？郑治松？”天上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郑秋站起来抬头看，哪知腿肚一麻，啪，跌坐到地上，弄得手上布裤上都是泥。真倒霉，蹲太久了。
一位穿锦缎长裙的姑娘踩着流光落在药园外，淡青色的流光转了转落在姑娘手上，光晕隐去，是个月牙形的半圆金属环。
“郑治松呢？他不在吗？”
郑秋爬起来，将满是泥巴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位师姐，师傅他不在这儿，你可以去后山药舍找他。”
“后山我去过了，他也不在，奇怪，这老头跑哪儿去了？”
“额，师姐，师姐，你找师傅有事吗？”
“当然有，我找他……”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叫他师傅，你是药童？”
“嗯，我是他徒弟，跟了师傅三年了。”
“原来如此，我不常回宗，不认得你。”姑娘接下缠在腰间的丝绸囊，“这里面有三株依罗花和六颗依罗花的种子，你会不会种？”
“额，会、会种，师傅教过我的。”
“你确定会种？这花很难得的。”
“会！会种。”郑秋点点头，语气比第一次肯定的多。
“那好，就让你种吧，成熟后送到云殿去。”
郑秋抬头仔细瞧了瞧，这师姐比他高很多，郑秋的脑袋只到她手肘，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好。”郑秋一边答应一边靠过去接丝绸囊，那姑娘却往后退了一步。郑秋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缩回去尴尬的笑笑。
姑娘皱皱眉头直接将丝绸囊扔进郑秋怀里，挥动金属环，架起流光腾空而起。
“师姐再见，我会把花种好的。”郑秋对着天空挥挥手，赶紧跑去河边洗泥巴。洗净双手，郑秋从河边打起一盆水，端着盆子来到药园的木架下。
解开丝绸囊的细绳，里面露出三株紫红色的小花，花朵很小，只有小指指甲盖那么大。但气味很浓烈，香气扑面而来，闻着让人感觉有些酥酥的。这就是师傅教他种过的依罗花，据说这种花有很多用途，郑秋只知道能用在修炼者突破的时候。
郑秋取出依罗花，发现叶片都卷了起来，花瓣也耷拉着，看来已经采摘下来好久了。他赶紧把花放进水里泡泡，让花吸收水分。
泡了一会儿，叶片稍稍舒展了些，他捞出一株把花反过来观察，发现根被扯断大半，这师姐也真不小心，自己要种活就更难了。
郑秋取来玉剪，选取三根比较粗壮的药藤，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剪开一个小口。然后将依罗花的主干塞进去，同时把依罗花挂在外头的根须缠在药藤上。
师傅说过，依罗花长在悬崖绝壁上，花根所扎之处一定是山壁灵泉汇聚的地方，想要在药园里种，只能靠其他草药供它生长。药园里最适合种依罗花的就是做宁神熏香用的药藤，熏香药藤不娇贵，好养活，唯一缺点就是长得太慢。
翻翻丝绸囊，里面还有六颗淡紫色的小豆子，应该就是依罗花的种子。
郑秋挠挠头，师傅只教过他怎么种长大的，没教过他怎么种种子啊。不行，这种贵重的东西自己不能随便试，还是等晚上回去问师傅比较好。想到这儿，郑秋收起丝绸囊塞进衣领里，生怕自己弄丢了。
第三章 水车挂有青青草
傍晚郑秋回到药舍，一进门，浓郁的肉香味就钻进他的鼻子。
“哇，师傅居然烧肉啦！”郑秋丢掉背篓，笔直冲向桌子。果然桌子上有一大盆肉。
他站到椅子上，双手撑着桌面，探头往盆里瞧，红烧的哎。盆里方方的肉块肥瘦相间，红通通、油汪汪，晶莹的色泽好像随时会滴出汁来。肉上沾有切碎的葱花和不知名的香料，把郑秋肚子里的馋虫一直钓到喉咙上。
“嘶溜！”郑秋用力吸了吸口水，伸手探进盆子去抓肉。
啪，一声脆响，郑秋捂着手缩到椅子上，一脸委屈地看着师傅。
“师傅我说过的话又忘了吗？吃饭前先洗手！”师傅凶了几句，拉过郑秋的手给他揉，“瞧瞧你这手脏的，要是拉肚子有你难受的。”
“师傅，别揉了，不疼。我这就去洗手，洗好来吃。”
“你就这点出息，还惦记肉呢？”
为了更好地增强修炼效果，加快修炼速度，大多数修炼者都避讳烟火食，在突破时期的修炼者尤为注意这点。只有那些放弃继续修炼或是掏空潜力无法寸进的修炼者，才会沉醉于这烟火滋味。
正因为这样，月溪山上只有郑秋师徒俩天天开灶做饭吃，吃的伙食也大多清淡。今天难得师傅烧了肉，简直是过年，郑秋埋头大吃，差点没把舌头都吞了。
盆里的肉即将见底，郑秋这才想起来怀里揣的丝绸囊，他抹抹油亮亮的嘴，从怀里掏出囊递给师傅：“师傅，你看看这个。”
师傅打开囊摸出里面的东西凑近烛台，随后他眼睛一亮：“依罗花的种子！郑秋你哪儿弄来的？”
“师傅你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干坏事的。”郑秋一边说，一边往碗里扒肉，“今天药园来了位师姐，她找师傅，想让师傅你种依罗花的。那师姐说来过药舍，没找到师傅。我和她说我也会种，她就把依罗花给我了，我还种了三株呢。”
“既然种了，怎么不都种下，把种子带回来做什么。”郑秋嚼着嘴里的肉，含糊地答道：“师傅你忘啦？你没教过我种依罗花种子。”
“是吗？”师傅托着下巴回忆，想了半天也没回忆出什么，“那吃完饭师傅教你。”
第二天，太阳刚露出半张脸，郑秋便背上篓赶去药园。踏着薄薄的晨雾，他一边走一边回忆昨夜师傅教他的内容。
依罗花的种皮很有韧性，只有灵气充足，才能让芽有足够的力量钻开种皮。
想要在药园里种，就需要用刀将种皮划开，但只能划开在芽位置的种皮。这是个精细活，要在这豆大的种子上动刀，得白天光线好的时候，耐心也很重要。
来到药园，正是太阳高升雾气散去之时，郑秋将木凳搬到园子边，自己找了块石头坐好。取出种子放上凳面，他握紧精钢雕刀开始找芽。
手要稳，下刀要准，动刀要慢，推刀要有力，按师傅的话，郑秋一点点移动刀把，大气也不敢出。看到芽了，就到这里为止，提刀，郑秋迅速抬起握雕刀的手，完成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真难。刚才手上劲道没续好，中间断了一次，差点让刀尖伤到芽。收好种子甩甩手，郑秋决定站起来休息一下，这事急不得。
咦，是自己眼花了吗？郑秋揉揉眼睛，跑到水渠边探手去摸。
没有水！怎么回事？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早晨刚来时还去河边看过，水车没毛病啊。不行，得快去看看，再没水园里的药就会出问题。
郑秋急忙跑向河边，绕过灌木，他大老远就看见水车不再转动。水车居然停了！这让他更加着急。
冲到水车边，郑秋先是用力推了推，水车纹丝不动。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着水车，目光理过一根根木杆，没有损坏的地方。难道是卡住了？
他走到侧面仔细看，果然，在水车与水渠交汇的地方，有株他手臂那么长的草卡在那儿。
草能卡住水车？郑秋抬起头看看这两丈高的水车，再低头看看那株草，用力拧了下自己的腿。哎呀，疼，没做梦。
先不管那么多了，让水车转起来要紧。
郑秋卷起裤腿，踩进河水里，一只手扶住水车，另一只手去拽草。一二、拽，一二、拽，这草像牛筋一样，扯都扯不断。
这到底是什么草嘛？
他松开扶水车的手，两只手同时抓住草，两只脚蹬在水车的木杆上，一二三、用力，一二三、使劲，噗通，草终于被拉了出来，郑秋应声摔进河里。
咳咳，他仰头呛进两口水，赶忙扑腾四肢爬上河岸。还好河水不急，不然要被一路冲回家去。
拧了拧湿透的衣服，他抬头看看水车，转了，河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再次灌入水渠。那株草！郑秋突然想起刚才卡在水车里的草。
他左右寻找，最后在水渠边的草地上发现了它。拎起草，郑秋对着草叶子用力撕，草叶被扭成麻花，松开手，草叶却又恢复了原状，真的跟牛筋一样哎。
他将草凑到鼻子边闻，有点淡淡的药草味，但说不出像哪种药草。
“真奇怪，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许师傅知道这是什么。”郑秋自言自语，拎起草走回药园。虽然不知道这草是什么，但按照跟随师傅种药的习惯，郑秋还是在药园里找了个角落将草种下。等师傅来这里时，可以让他看看。
回到屋子，郑秋换下湿透的衣服，翻箱倒柜找出套短袄穿上。搓搓手，他回到凳子前继续处理依罗花的种子。
他也是昨晚才知道，那位师姐是云殿长老最厉害的徒弟，宗里的人都叫她大师姐。这位大师姐很少在宗里出现，据说一直在外修行。大师姐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她找人，没有人找她。师傅说她每次回来都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这次是什么。
一想到要给那么厉害的人物种草药，郑秋心里毛毛的。师傅也真心大，自己没种好岂不是完蛋了。
收心、收心，他使劲摇摇头，别胡思乱想，越乱想这种皮就越划不好，郑秋眨动眼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雕刀上。
第四章 丹房送药退余料
微风拂面，空气清新，郑秋蹲在药园里，采收已经成熟的草药。叶片入药的得用玉剪剪下，根须入药的要靠锄头把药草从土中扒出来，果实入药的最好采，摘下果实收好即可。
熏香药藤、紫刺蕨、固气草、水吞烟瓜，药园里只有这四种药材有成熟，其他的估计还需要些时日。
河边药园种植的药材不娇贵，没有雪豆那样沾不得金属、土、木，还需要特别保存的。
郑秋将采下的药材捡进篓里，撒上一点水，盖上一块湿布，随后背起篓离开药园。按宗里的规矩，每过七天，药园就得将采摘的药材送到丹房。
算算日子，今天正是送药的时候。以前郑秋都是跟着师傅去送，如今这药园让他一人打理，当然得他自己送去。
除了药舍、药园，丹房是郑秋最熟悉的地方。丹房建在中间山峰最高的位置，比宗主授课的论心殿都高。
丹房和别处不同，是个大圆圈。建筑中间有个大大的天井，底下立着一尊四丈多高的铜炉。上山三年，他从没见过那尊铜炉开炉炼丹，也许那大铜炉只是个装饰。
真正用来炼丹的炉子都放在天井的屋檐下，同样围成圆圈，足足有三十个之多，炉子或大或小，或胖或瘦，形式各异。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我来送……”郑秋嚷着踏进丹房，看到里面的情形，赶紧捂住嘴巴。
丹房里正有五位师哥在炼丹呢，可不能打扰到他们。
郑秋踮起脚尖轻轻往前靠，压低声音试探着问：“师哥，我是药舍的郑秋，我来送药了，放这里行吗？”
“等着！”眼前的师哥头也不回，话音里带有一丝怒意。
郑秋吓得脖子一缩，吐吐舌头赶紧往后退，自己是哪儿做错了吗，师哥干嘛生气？
他侧身偷偷往前张望，炼丹炉边上躺着一地碎铜片，原来是炸炉了。怪不得师哥心情不好，他们到底在炼啥，这么结实的炉子都能弄炸。
等啊等，郑秋站得腿有些发酸，他捏起袖子拍拍地面，盘腿坐下。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当郑秋等得有些犯困时，炉子里叮一声脆响让他醒了神。抬起头，发现师哥们开始出声交谈，站在最中间的那位手里握有只瓷瓶，那一定就是刚刚炼成的丹药。
“恭喜恭喜，莫师弟的炼丹技艺更上一层楼啦。”
“别夸我了，你看我废丹两次，炸炉一次，这完全是运气好。”
“这你就过谦了，师哥没夸错，运气也是炼丹技艺的一部分。”
“是啊，你什么时候再开炉，好让我们多看几次。”
“额，这丹太难了，容我回去再揣摩揣摩，总不能炼一次炸一个炉子。”
“哈哈哈，是不能再炸，再炸长老要头疼喽。”
这样聊上好一会儿，那位刚才发话让郑秋等候的师哥，才转过来搭理他。
“郑秋，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师傅呢？”
师哥似乎不生气了，郑秋也不用再压低声音：“哦，师傅让我管河边的药园，那里的药就是我来送。”
“你能管好吗？今天送的是什么药材？”
“熏香药藤、固气草、紫刺蕨、水吞烟瓜。”
“给我看看。”
郑秋转过背篓抱到胸前，举起来给师哥看。谁知师哥的眉头逐渐皱起，这让郑秋心里发慌，他试着问：“师、师哥，药不对吗？”
“师傅没告诉过你，送的药得先筛选吗？”
“我、我不知道啊！”
看到眼前郑秋慌了神，师哥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放轻语气：“算了算了，念你第一次送，不说你。篓给我，我筛选你看着点，下次不要直接送来了。”
郑秋点点头仔细看师哥选药。丹房选用药材还真挑，药藤太细的不要，固气草叶子不圆的不要，紫刺蕨要选颜色好的，就连水吞烟瓜也要讲究品相。
“记住了吗？这些不好的以后都要去掉，不要送来丹房。”只见师哥取来木箱，将筛选出的药材装进箱子，剩下的扔回背篓里。
郑秋颠了颠背篓，沉沉的还有好多，问道：“师哥，那这些呢？这剩下的怎么办呀？”
“余料扔掉吧，没什么用。”
“啊？都扔掉啊？”
“不扔留着做什么？要么问你师傅去。”
“哦。”郑秋背上篓向师哥鞠躬，“谢谢师哥，我回去会请教师傅，下次一定先选好再送来。”
说罢他扭回身往丹房外走。在郑秋离去的时候，丹房里的被别人称为莫师弟的少年，从丹柜后头转出来，盯着郑秋的背影看了好久。
“莫师弟，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在想刚才炼丹的事。”
“怪不得你进步如此之快，真是用功啊。”
回到药园，郑秋又跑去看大师姐要自己种的依罗花。花儿长得很好，叶瓣愈发水灵，原先花朵的紫红色稍稍变淡了些。等到紫红色完全褪去，花朵变成淡黄的时候，便能摘下来送去云殿。
至于那些种子，依旧没动静，也不知何时能发芽。
咻、咻，头顶上又有两道流光划过，是往大殿的方向。最近回宗里的人比平时多，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郑秋搬来凳子排成一排，然后爬上去仰面躺下。打理药园最无聊的就是这段时间，既没有药材成熟，也没有药材新种，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受不了，瞌睡虫一个劲往上爬，郑秋索性扯过两片草叶盖在眼睛上。
“师傅！”晚饭时郑秋用筷子敲着碗沿，嘟着嘴，“你又有东西私藏不教我。”
“师傅哪里有，不都教你了吗？”
“今天我去丹房送药，都被批评了。你都不告诉我送药前得先筛选。”
“哎呀，这是师傅疏忽，师傅不好。后来药选好了吗？”
郑秋一边往嘴里扒饭：“选好了，是位师哥选的。师傅，你明天要教我筛选药材，我现在只知道四种药材的筛选要求。”
“明天不行，明天师傅要下山一趟。”
下山？郑秋眨眨眼睛，师傅很少下山的。“师傅，什么事啊？”
“阿牛媳妇要生了，我去给他带点安养胎气的药。”
阿牛是名挑夫，住在月溪山下，郑秋师徒俩的口粮都是拜托他送上山的。每次见阿牛来，郑秋都是最先冲上去，一边叫着阿牛哥，一边去他的框里翻好吃的。
“师傅，那我能去吗？”
哪知师傅板起脸：“这种事小孩子别掺和。”
“哦……”郑秋低下头，看来这次不能跟下山去玩了。
第五章 三顾药园莫君容
“药园是我家，我家是药园。”送师傅下山后，郑秋嘴里嘀嘀咕咕，顺着山路往自己的药园走，“师傅就爱说这两句，晚上又不能睡园子里。”
来到药园，郑秋和往常一样先去看水车，再去园子里检查草药。检查到园角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着急。那天种下的青草现在病恹恹的，叶片不再挺立，全都耷拉到地上。他伸出手指拨了拨叶子，软绵绵的，像是破布条。
这可咋办，不会是染虫了吧。他翻过草叶，没有被虫啃的痕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扒开泥土，根也没被咬。郑秋迷糊了，没有染虫，那就是种的方法不对喽。
可他不认识这草，从哪里去寻正确的种法。
不行，不能再把它种这里，晚上带回去，师傅今天兴许能回来，让他瞧瞧。
想到这儿，郑秋马上从屋里寻来只花盆，用药锄在草边上划一圈，随后连着土一起将草放进花盆里。刚装好草，他眼角就瞥到园子外走来一人。
咦，是谁，难道又是找师傅种东西的？
郑秋拍拍手上泥土，迎上前去。来人是昨日在丹房那位炼丹成功的师哥，好像姓莫。今天他没有穿丹房的炼丹袍子，而是穿着最平常的锦缎长服。
“莫师哥，早！有事吗？”郑秋一边鞠躬一边问。
“嗯。”这位莫师哥随口应了一声，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郑秋身上。
莫师哥背着手走向药园，在药园边慢慢绕着圈子。郑秋挠挠头，这莫师哥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散步的？郑秋不明白师哥的来意，只好小心地跟在屁股后面。
“这药园现是你打理？”莫师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郑秋愣了下，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但他还是礼貌地回道：“莫师哥，这个药园现在是我打理的。”
莫师哥只是点点头，随后迈进园子里低头看地上种植的药材。这让郑秋更加迷惑，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送去的药不对劲，师哥今天亲自来检查？
“莫师哥，是不是昨天药不对？不对的话你告诉我，我马上找原因。”
“叫我莫君容。”莫师哥并没有接郑秋的话，而是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
郑秋没明白师哥的意思，只能继续问：“莫师哥，药是不是……”
“嗯？”
“哦、哦，莫、莫君容师哥，药是不是坏了？”
可师哥依旧没有回答郑秋的问题，他低头对着各种药材看了好一会儿，直起身迈步往园外走。
“莫君容师哥？莫君容师哥？”郑秋追在后头问了两句，可这师哥头也不回，拐过几道弯就不见了。
“莫师哥来干嘛？”郑秋越想头越涨，“师哥来转一圈，报个名字就跑。真搞不懂。”
想不出来，索性不想，郑秋回去继续捣鼓园子里的药草。
当晚师傅并没有回药舍。郑秋跑到厨房，把装草的花盆扔在灶台上，从锅里扒了些冷饭就咸菜吃。将就一下，师傅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小声安慰自己，早早钻进被窝。
第二天清早郑秋再去厨房找食吃，发现师傅回来了。师傅正坐在凳子上，捧着花盆拨弄草叶子。
“乖徒弟，师傅回来了，昨晚没吃好吧？来，早上师傅给你下了面条。”
“师傅真好，师傅你大晚上赶回来辛苦了。”
“没事，是今早阿牛送我上来的。乖徒弟，这东西哪儿来的？”
嘶溜、嘶溜，郑秋一边吸面条一边回答：“师傅，这草是我从药园的水车边捡的。当时这草居然把那么大个水车都卡住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拔出来的。”说着他张开手不停比划。
“把水车都卡住了？这草？”师傅表示难以置信。
郑秋摊开手很是无奈：“师傅，是真的。当时这草和牛筋一样，撕都撕不动。后来我把它种到土里，才两天就这样了。”
“原来如此。”师傅凑近草叶闻了闻，“这草确实带有药味，但师傅也没见过。这样，草先放这儿，师傅我去问问书阁的长老，看看能否借典籍查一查。”
“原来师傅你也不认识啊，那这草还能活吗？”
“乖徒弟别着急，师傅肯定会把它救活的，到时候还让你来养。”
“嗯，好！”
中午在药园边的小屋里吃过午饭，郑秋本打算睡个午觉打发时间，谁知莫师哥又来了。
莫师哥穿着昨天那套长服，但这次他多带了个竹筐子。
“莫师、莫君容师哥，这是？”见师哥把竹筐丢在自己面前，郑秋伸过头往里瞧，竹筐是空的。
“郑秋，我们丹房已商议过，今后药材的余料就不必扔掉，我们会拿来炼制低品质的丹丸。”
“啊？那我还要不要筛选了啊？”
“当然要筛选，余料送到丹居外即可。”
“丹居？哦，知道了，那我先把上次的余料送去。”
“好。”莫师哥交待完便匆匆离去，走得和第一次一样急，郑秋想多问两句也没机会。
丹居，顾名思义就是炼丹的师哥师姐们的住所。丹居就建在丹房后，向下的山坡上。
听说是炼丹非常耗费体力，消磨精神，所以才把丹居建这么近，好随时休息。
收拾好余料，郑秋抱着竹筐前往丹居。可走到丹居外，他发现大门紧闭，并没有收余料的人。
走到门前，他提起门上的大铜环敲了敲，里头也没反应。奇怪，人都去哪儿了？是自己来的太早了吗？郑秋只好抱着筐子坐在树下等。
过了一会儿，从山坡上丹房的方向走来一位师姐，郑秋见到后赶紧迎上去。“师姐、师姐，药材余料我送来了！”
“余料？”师姐往竹筐里瞧了眼，“你拿余料来做什么？”
“不是丹房要用余料炼丹吗？”
“哪有的事，你犯什么糊涂，丹房从来都不要这些。”师姐不耐烦地挥挥袖子，推开大门进去，把郑秋晾在外面。
“不要？莫师哥不是说丹房要吗？怪了。”郑秋歪着头，转动眼睛想了好长时间，终究是没想出个结果。
他转过头跑到丹房，丹房里头也没人，空荡荡的。“算了，先回去吧，到时候再找莫师哥问问。”
回到药园，郑秋放下竹筐揉揉腿，他刚坐到凳子上休息，莫师哥出现了。
“莫君容师哥，我刚去过丹居。”郑秋赶紧拉过竹筐给师哥看，“但那儿有个师姐说，丹房从不要余料，我又找不到你，只好回来了。”
“我正为此事来的。”
“师哥知道？”
“用余料炼丹的主意有些人并不赞同，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兴许你遇到的师姐正是不赞同这主意的人。”
“那怎么办啊？”
莫师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没事，你将余料放好，每隔七天我亲自来取便是。”
郑秋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怎么能让莫师哥自己，哦、莫君容师哥自己来取……”
莫师哥摆手打断了他：“无妨，这是丹房的问题，你不必参与进去。此事就这么定了，这些余料我先取走，七天后我会再来。”说完莫师哥提起竹筐，转身匆匆离开。
“炼个丹还有分歧啊，真是麻烦。”郑秋挠挠头，觉得丹房里的人事真多。
第六章 大家都是出气筒
这天又到了往丹房送药的日子，郑秋背上筛选出的药材，踏着石板路来到丹房。今天丹房里的人出奇的多，东一撮西一窝，一眼望去起码有二十多。
这些师哥师姐们好像在议论什么，七嘴八舌乱糟糟的。
“师哥、师哥，我来送药了。”郑秋去叫离他最近的那位，“这次多了鳞须兰。”
“知道了，你放药材间门口，我们会整理的。”
“哦。”郑秋往里走，把背篓里的药材倒进药材间门外的木箱里。
一路进来，他隐约听到好多人在议论莫君容师哥，听起来好像是莫师哥搞出了什么大事。但他不好凑近去听，无法得知具体的内容。
在里头多站了会儿，有人注意到郑秋，向他投来警告的目光。郑秋只好背上篓，赶紧往外走。
走出丹房，郑秋便不去想这事，师傅说过，宗里规矩严，好多事情他们没资格知道。
沿着山路走，他突然发现今天山路上人真多，没走多远就能见到一两个。要知道寻雾宗上上下下不到两百人，平时大家都躲在角角落落里修炼，翻大半座峰都见不到人影。
这是啥情况，丹房人多，山上人也多，真奇怪。很快，郑秋发现这些人大多去往练武场的方向，反正自己回药园也要经过练武场，不如跟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妙就溜。
来到练武场外，郑秋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师哥师姐们围着场地，排成的人墙密不透风。有些个子矮的，还站到场边木人的头顶上。
这什么也看不见啊，又不能去挤，要被赶出来的。
郑秋左顾右盼，哎，那里可以上去。他眼睛一亮，发现旁边大殿墙角有棵树，树上缠着藤条，藤绕过树枝一直挂到大殿一层的屋檐上。这藤够粗，自己爬到屋檐上，不就能看到练武场了吗，还居高临下呢。
跑到树下，郑秋抓住藤条拽了拽，没问题。他抬起脚踩住树干，双手握紧藤条哼哧哼哧往上爬。顺着藤，郑秋翻上屋檐，找到个舒坦的位置坐好，两只脚挂下去晃啊晃。
练武场中间的人手上拎有月牙形的半圆金属环，是那天来药园让他种依罗花的大师姐。大师姐似乎在与别人比试，不、不，这才不是比试呢，这就是大师姐单方面在揍人。
只见大师姐挥动环，环上闪过淡青色的光芒。她面前两丈远处，一位师哥横起剑去架，嘴里一边还在念什么词，同时横着的剑脊上慢慢浮现出光彩。
只听嘡一声响，好像敲铜锣的声音，那师哥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摔到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郑秋在屋檐上看的仔细，他清楚地看到，大师姐手里的半圆环转出一道弧形的流光，直直撞向师哥的剑，随后那道流光又转了回去，隐没进圆环里。
“你们几个，一起上！”大师姐在围观的人中随手点中五个，被点中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
“看什么？把你们的武器拿出来，快点！”
其中一位师哥摸出个方方的木匣子：“那得罪了。”
随后他手掌在匣子顶上抹过，瞬间三束极细的银白色光线射出去。
大师姐反应非常快，往左略微侧身让过两束，剩下的一束用半圆环挡下。
郑秋离得远，看不见那是什么，只知道大师姐一挡，光线便消失了。剩下几人见已有先出手的，相互点的头，各自取出武器向大师姐攻去。
一时间练武场上流光横飞，淡青的、银的、淡黄的，看得郑秋眼花缭乱。
只见大师姐在五人之中不停腾挪闪转，五个人极力配合，却愣是摸不到她的衣角。
似乎躲腻了，大师姐突然跳起将环高举，随后凌空翻了个跟头，同时半圆环向外划出一圈。瞬间，一道巨大的淡青色光浪从她的位置炸开。围攻的五人匆忙向外躲避。嘭嘭嘭，光浪迅速扩散，将五人全都卷了进去。
吹起的风把练武场上铺的细沙扬的满天都是，郑秋快快扭过头捂着脸遮挡。等了一会儿，感到细沙散去些，他拍着头发上的沙粒往练武场里看。
刚刚围攻大师姐的五个人现在都躺在地上直哼哼。
“起来！你们一点伤没有，躺地上装死吗？都给我起来！”大师姐声音里满是怒气，“站起来！你们的本事都练到睡觉的地方去了吗，起来……”
可无论她怎么嚷，那五个人就是赖在地上。郑秋甚至看到刚才拿木匣子的那位师哥，悄悄翻过身，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体挺直装晕。
大师姐头一抬，眼睛扫向围观的人群。她眼睛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往后缩。靠近人群后头的那些，都开始偷偷往外溜。
“快跑、快跑，师哥师姐们都溜了，我还待在这里不是找死吗。”郑秋急急忙忙爬下屋檐，绕过练武场撒腿往药园跑。
糟了，背篓没拿！跑到半路上，郑秋这才想起来。要不回去看看？
他转回去，蹑手蹑脚靠近练武场。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练武场上的人早就散去，刚才赖地上的师哥也不见了。
运气不错，没人！郑秋暗自窃喜，踮着脚跑到树边，背篓果然在这里。
咻，背后突然传来人从天上落下的声音。
“药童！”
郑秋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这不是大师姐的声音吗。
他慢慢转过头，果然是：“师、师……大师姐。”
大师姐没戴面纱，郑秋发现她很是漂亮。不对、不对，修炼者没一个丑的，就算丑的也能修炼成好看的。随后他注意到大师姐脸色黑着，似乎还有火没发出来。
完了，不会也要挨揍吧，郑秋紧紧抱住背篓，感觉腿都麻了。
“药童，我那依罗花呢？”
“我、我，花、花很好。三株马上、马上熟了。”
“还要多久？”
“两、两三，四、四五天。”
“到底几天？”郑秋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他哪里知道依罗花还要几天能熟，花熟不熟又不是他决定的。
“四、四天。”他回想了一下花瓣的颜色，猜了个日子。
“好。”大师姐不再理会郑秋，驾起流光腾空飞去。
“呼，吓死我了。糟糕、糟糕，要是四天后依罗花没熟怎么办，完蛋了完蛋了。”郑秋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净瞎说。
他背起篓，一路狂奔冲向药园。师傅说过，药材生长环境好，能提前成熟。他如果多照顾照顾花，指不定还能赶上时间。
第七章 掌炉观园云殿险
回到药园后，郑秋每天仔细照料依罗花。空闲的时候，他就搬来凳子，坐在药藤前盯着花朵看。
一天，两天，花朵上的紫红色一点点在变淡，离成熟的日子越来越近。
第三天上午，郑秋和往常一样坐在药藤前看花，园子外远远飘来交谈声。他走出园子，瞧见一行六人从山路上走来。
走在最前头的人郑秋很熟悉，正是每隔七天来他这里取药材余料的莫君容师哥。
“莫师哥好！”郑秋迎上去，有别人在，他没有叫莫君容师哥的全名，就怕莫师哥不高兴。
一边迎上前，郑秋一边打量其他五人，四男一女，都穿着炼丹袍，肯定都是丹房的人。
他挨个鞠躬：“师哥们好！师姐好！”
莫师哥笑了笑向身边的人介绍：“现在这片药园由郑秋在打理。”
郑秋的礼貌收到了好效果，师哥师姐都对他点头回以笑容。
“我们去园内看一看。”莫师哥右手微引，带领其他人往药园里面走，“看，我所炼丹丸的原料，正是这个药园里的药材。”
随后他回头对郑秋说道：“郑秋，去把这次的余料拿过来。”
“余料？哦，我这就去拿。”郑秋跑进小屋，抱出装药材余料的筐子。
莫师哥从筐中随手取出一株药草：“你们看，炼制那些丹丸所用的就是这些余料。”
其余几人接过莫师哥手里的药草，相互传递观看。
其中一人问道：“余料或多或少都有缺陷，莫掌炉是如何分辨的？用这种有缺陷的药材炼丹，岂不是更容易废丹。”
“确实如此。但很多余料只是杂质多，或是药量不足，其本身的药性没有太多差别。”
莫师哥从筐子里又取出三样药材余料，他指着这些药材说道：“这几味药是炼制通经贯气丹的，用这些品质不好的药自然无法炼成。但若是在其中加入化瘀散，改为品阶不高的活血丹，便能成功炼制。”
那位师姐开口追问：“那按莫掌炉的意思，以后药园的余料也要全拿去炼丹了？”
莫师哥点点头：“不错，宗里丹药一直紧缺，特别是日常使用的低品阶丹丸。我知道低炼品阶丹丸即费时又费药材，大家都不愿意炼。如今药材之事已经解决，我们可以用筛选下的余料……”
“莫掌炉，不是我打断你。虽说能用余料炼丹，但你要大家浪费时间在这些低品阶的丹丸上，只怕谁都不乐意吧。”
莫师哥微微一笑：“你们大可放心，这事我已禀报长老。长老说了，只要我们肯炼，他就按三颗低品阶抵一颗高品阶的算。如此一来，大家岂不是能得到宗里更多的酬劳。”
其余五人闻言细想了会儿，随后纷纷点头。
莫师哥轻挥手：“那你们先回去吧，药材的事我会交待郑秋。”
郑秋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莫师哥他们讲的内容他只听懂了个大概，只知道以后丹房也要拿药材余料炼丹。
“莫掌炉，拿这些余料现在要拿去丹房吗？”
“莫掌炉？”
郑秋挠挠头：“他们不是都称呼你莫掌炉吗？”
“不必了，你依然叫我莫君容师哥便可。”
“哦，莫君容师哥。”
“郑秋，你回去同你师傅讲一声，今后三片药园的余料都得留好，每次送药时一并送来。”
“还是放药材间门口吗？”
“对，我在那儿另放了个木箱，专门用来倒余料。存放前我还得对余料进一步筛选。”
“我记下了，今晚回去我就告诉师傅。”
“好，此事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可以来丹房找我。”莫师哥摸摸郑秋的额头便匆匆离开药园。
郑秋一低头，发现自己还抱着装余料的筐子，哎呀，忘记问莫师哥这些今天要不要送了。他耸耸肩，只好把筐子抱回屋子。
当他再来到药园时，园里的情景让他欣喜若狂。依罗花的花瓣变成淡黄色，花熟了。
太好了、太好了，今天才第三天，比自己对大师姐保证的还提早了一天，相信今天送去大师姐会很高兴的。
但很快，他的兴奋劲便一扫而空，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因为他想到，当时大师姐要他直接把花送到云殿去。送去云殿，这可是个头疼的事。
云殿是寻雾宗二长老授课的地方，也是二长老的住处。二长老是个矮个子老婆婆，脾气古怪。
宗里传说，当初云殿选位置的时候，二长老是左也不满意右也不满意。
最后她看中了月溪山最高的左峰，硬是把云殿建在了左峰的峭壁上。山里的云气经常从那里飘过，云殿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最初，云殿外挂有手臂粗的铁链，供宗里不会飞的人上下。但一到冬天，铁链上裹满冰霜，谁都爬不上去。
在众多徒弟的劝说下，二长老才把铁链换成了绳梯。
郑秋用木盒将成熟的依罗花装好，把木盒揣进衣服里，急急忙忙赶到云殿下。抬起头，云殿上挂下的绳梯足足有十丈长，随着山风一晃一晃。
郑秋心里打鼓，这太吓人了，别说爬上去，就算站着看，他腿都止不住地发软。怎么办、怎么办？郑秋在底下转来转去，始终不敢去抓梯子。
太阳一点点倾斜，郑秋知道不能再拖，等天色暗下去爬绳梯会更危险。况且依罗花采下已经有了些时间，不尽早送上去怕是要枯掉的。
思考了一会儿，郑秋从地上拔下些茅草，双手交错，将茅草编成两条草绳。他把两条草绳各取一头系在腰上，随后走上前抓住绳梯。
往上爬两三步，郑秋便将手脚绕紧绳梯，同时接着把一条草绳绑在梯阶上。再往上爬一点，他再把另一条绑在更高的梯阶上。然后他往下爬回原位，解开前一次绑好的草绳。
就这样爬上去，爬下来，再爬上去，再爬下来。郑秋像只小蜗牛，在绳梯上一点一点往上挪。
山风刮过，绳梯剧烈晃荡，景物在郑秋眼前掠过，他感觉头晕目眩，好像暴风雨中的树叶，随时要落下。
啪，伸手给自己一巴掌，郑秋用力晃晃脑袋，把晕眩感努力从脑袋里赶出去。睁大眼睛，盯紧绳梯，他将目光的焦点完全集中到面前的梯阶上。
一阶、又一阶，一丈、又一丈，终于，在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郑秋终于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云殿。
脚踏到实地，郑秋连滚带爬地挪到屋檐下，靠着殿柱子不停打颤。手脚软绵绵的一点力气没有，腰背直都直不起来，已然是全身脱力的状态。
真如山下村里老人说的，仙家福地隐入云，凡子望天不可及。爬上云殿，郑秋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挂在绳梯上了。
第八章 芸幽舞袖映彩霞
在殿柱边坐了许久，郑秋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不少，他撑起身子，贴着墙根往殿门方向走。
快到殿门外，郑秋听到殿厅里有说话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细听，这不是大师姐的声音吗。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来云殿混日子的吗？”大师姐似乎很生气，话音一句比一句大，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火。
郑秋往前挪了挪，小心探出头往殿厅里瞧。只见大师姐在厅里不停绕圈，不时抬起手数落中间站着的两位师哥，中间那俩师哥低垂脑袋，一言不发。
“两年前你们的修为就这样，两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原地不动。你们来干什么的？”
“学本事？学本事有你们这么学的？好，你们倒是说说，这两年你们哪里进步了？”
“什么？端茶倒水，服侍长老，难道云殿招你们进来是缺佣人吗？”
“学不会？学不会就从云殿出去，有你们这样的人真是丢寻雾宗的脸。干脆你们也别待在山上，滚去山下村庄吧……”
郑秋缩缩脖子，大师姐脾气真大，师哥学艺不精都被骂成那样。辛亏依罗花熟的早，不然自己铁定更惨。
正想着的时候，他瞥到殿厅后头转出来一位老婆婆，灰白色的锦缎长袍，黑乎乎的铁拐杖，一边走一边敲出咚咚咚的声响。这老婆婆他在去年宗庆上望见过，正是二长老。
二长老看到殿厅里的情形摇摇头：“芸幽，算了，你再骂也没有用。”
大师姐闻言看看二长老，又看看那俩师哥，哼了一声退到旁边。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去书房把自己练的功法抄两百遍，不抄完不许出来。”
俩师哥互相看了看，赶紧鞠躬：“是，师傅。”随后俩人飞速逃离殿厅。
原来大师姐叫芸幽，芸是姓吗，郑秋缩回门后挠着头想。
突然厅里大师姐嚷声道：“门外的别躲了，进来。”
门外的？郑秋听后左看右看，两边空荡荡的，就他一个。
“药童，让你进来听到没有！”郑秋心一跳，大师姐居然知道，不好，大师姐的语气里又开始带火苗了，千万不能让她冲自己发脾气。
郑秋急忙跑进殿厅。“二长老好，大师姐好！”他弯腰鞠躬，随后偷偷往二长老的位置靠了靠。
“药童，你来云殿做什么？是不是花熟了？”
“熟了、熟了！”郑秋从怀里掏出木盒捧上前，“比预料的还早了一天。”
“熟了？”大师姐接过木盒打开，郑秋明显看到，她在见到花之后，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大师姐转过身对二长老点点头：“师傅，行了！”
二长老也对她回以微笑：“芸幽你安心去准备，我会通知宗里，明早让所有人前来观礼。”
大师姐离开后，二长老目光上下扫过郑秋：“小药童，你不会任何功法吧。”
郑秋摇摇头。
“那你如何上来的。”
“二长老，我从绳梯爬上来的。”
“哦？”二长老抬起铁拐杖搁到郑秋肩头。
郑秋只觉得拐杖上有股力道传来，不停往下压，他腿一软，扑通跌坐到地上。
“你这孩子是脱力了，现在这样子再爬下去是不行的。今晚你就住在云殿，明早能在这儿观礼也算是你的运气。”原来二长老是在为自己着想，郑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不停鞠躬道谢。
云殿分好多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功用。二长老亲自将郑秋带到住的那层，让他自己去找间空余的房间住下。郑秋顺着走廊一路往里，凡是有人的房间，门外都已挂上刻有人名的木牌，那些没木牌的都是空房间。
他不敢挑好的，选择走廊尽头，被杂物挡住半边门的小房间。这间房许久没有人来打扫，灰比较重。里头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床铺与书桌，只有剩下一个旧旧的书架。
郑秋摸摸肚子，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他不好意思再去问二长老要吃的。拍掉床上的浮灰，他爬上去拉起衣服蒙住眼睛，快点睡觉，睡着就不饿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郑秋就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他揉揉眼睛，推开窗户，看看外面为啥那么吵。哇，好多人！天上不停有流光落入云殿，悬崖底下的山路上还有大队大队的人在往这儿赶。
他推开门，走廊外不断有匆匆路过的脚步声，都是往上走的。
什么大事情？郑秋歪着头想了想，对了，昨天二长老提过观礼，说是要让宗里人都来，没错，一定是这事。
如此大的事情自己怎么能不去看看呢。郑秋整理一下衣服，跑出房间，跟着师哥师姐们往上走。一层、两层，郑秋一路跟着来到云殿最顶层的平台上。
他左顾右盼，二长老，咦，那不是三长老吗，哎呀，宗主也在。
糟糕，这岂不是大人物待的地方。他回头想往楼梯走，却看到又有位长老正从那里上来。郑秋快快止住脚步退回去，挤过人群躲到平台角落。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平台最前头宗主高举右手，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诸位长老、弟子，今天是寻雾宗三十年来最重要的日子。”宗主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是那么强，郑秋在角落里都听得那么清晰，好像宗主就在自己面前说话一样。
“今天，诸位将会在云殿，见证寻雾宗第八位凝气境的诞生。希望在今天的观礼中，诸位弟子能有所收获，回去后奋发修炼，早日跨入凝气境的大门。”
随后宗主让到一旁，一位身着锦缎长裙的姑娘走上前。郑秋踮起脚尖张望，这不是大师姐吗。
大师姐向宗主微微点头，随后取出半圆金属环，将环平举到面前。松开手，环上浮现出淡青色的光彩，接着金属环绕着大师姐转动，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快。
淡青色的光彩慢慢向外绵延，好像薄雾。同时从大师姐的位置，一股气浪向四周吹开，气浪绵绵不绝，一时间竟盖过山风。
等了好久，气浪一直在吹，郑秋眯起眼睛往前瞧，发现光雾中大师姐眉头紧皱，牙关咬得死死的。再看看身边，这些师哥师姐们也都握着拳头，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
这时，从大师姐方向吹来的气浪顿了一下，郑秋看到前头二长老突然从坐的椅子上站起来，还向前迈出两步。
出问题了？他马上把目光移回大师姐那边。只见大师姐迅速从衣袖中摸出三株淡黄色的花，胡乱塞进嘴巴里，三嚼两嚼吞下。
正在这时，太阳爬上山峦，阳光穿过云朵洒下道道金光。大师姐平举双手，突然纵身一跃跳向空中。
裙袖翻飞，她合拢手迅速打出两个手印，接着双掌用力一拍。啪，重的像是凭空一声炸雷。
伴随声响，她身边的气浪戛然而止，淡青色的光雾如火焰般升腾而起。
郑秋惊讶地张大嘴巴，才眨了下眼睛，大师姐身边的光焰就消失了。
金红相间的光芒泼洒而下，扶风而起的长发带着夺目的光彩。
不知晨曦耀佳人，亦或仙子揽霞光。
第九章 寻莫为师求丹丸
“师傅，师傅！我回来啦！”郑秋一路小跑冲进药舍。观礼结束后，宗主示意大家散去。二长老特地让一位师哥带郑秋飞下云殿，免得他吃爬绳梯的苦头。
“哎呀，乖徒弟你可算回来了！”师傅跑出屋，使劲抱抱郑秋，“你知不知道师傅有多担心。云殿那么高，你出点闪失可怎么办。”
“师傅你知道我去了云殿？”
师傅拉着郑秋往屋里走，一边回答：“一开始师傅等来等去不见你回药舍，就去药园找你。到药园我就发现依罗花不见了，问云殿附近的人，人家告诉我你真去了云殿。”
师傅捂住胸口：“当时差点没把师傅心肝吓出来。”
“师傅，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哪知师傅板起脸，一个板栗赏到郑秋头上：“好什么好，你个毛头小子还真去爬！那么高，出一丝差错，师傅就得给你立土包。臭小子也不动动脑子，你找人帮你带上去啊，再不济站下面喊也行。”
师傅越说越生气，抓起桌上杯子往喉咙里猛灌两杯水。
“师傅！”郑秋揉揉脑袋，低着头，“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什么，还有下次？”
“哦、不不不，没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
“这还差不多。”师傅突然想起了什么，“乖徒弟吃过东西没有？”
见郑秋摇头，师傅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些啃药丸子的人怎么会记得给你弄吃的。乖徒弟等着，师傅这就给你做红烧肉去。”
“师傅，别麻烦了，随便吃点粥就好。”
“那哪成，不行，必须吃红烧肉，一盆都得吃完。不吃好点怎么对得起去云殿一趟。”
之后几天，宗里到处都在议论，大师姐突破凝气境的事。郑秋东听只言，西闻半语，拼拼凑凑，大概弄明白凝气境是怎么回事。
照师哥师姐们的说法，刚刚踏上修炼道路的人，被称为气胎。这个时候，宗里会为这些被称为气胎的新徒弟，挑选合适的功法。
依照功法修炼，短则三四年，长则十一二年，这些人就能成功跨过御气关。这个境界就被称为御气境。
御气境的人能将修炼所得之气外放，同时能控制这些外放的气，最明显的就是，御气境的人能飞。只有到了御气境，修行之人才算真正进入修炼者的行列。
在御气境上就是凝气境。顾名思义凝气境就是凝聚修炼之气，将它们聚集到身体里。据说凝气境的人通过凝气，能或多或少吸纳天地之中的力量。
此时，功法便尤为重要，好的功法能提高吸纳的效率，为今后迈向更高的境界，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大多数的修炼者都卡在突破凝气境的大门外，寻雾宗里只有宗主和长老们是凝气境。如今大师姐也到了这个境界，说不定宗主会让她也当长老。
大师姐会不会成为长老尚无定论，另一件事很快成为宗里的焦点。这是一件大喜事，丹房开始大量发放日常所需的丹药。
按照丹房外挂出的通告，所有寻雾宗弟子，都能领取以前三倍数量的丹药。而且这个三倍数量的通告没有限日子，会一直有效。
这对那些天赋一般却努力修炼，需要大量丹药辅助自己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仙草，还是直接砸到头顶的那种。
这不，通告才挂出一天，丹房外就挤得水泄不通。长老见后吓了一跳，赶紧把人都劝到山路上排队。这要是让他们挤进丹房，还不把炉子都挤翻喽。
“都排好，一个一个来。”
“报自己的名字，耐心一点，等丹房的师妹查你以前领的量。”
各殿辈分高的师哥师姐们纷纷站出来，帮助长老一起安抚弟子。
挤过队伍，郑秋护着背篓跑进丹房，领丹药都过去了五天，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寻雾宗哪来这么多人，都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吗？
到药材间门口放好余料，郑秋站在丹房里东张西望，一位师哥注意到了他。
“郑秋，药材放好就回去吧，现在丹房很忙，别站在这里。”
“师哥！”郑秋鞠躬行了个礼，“我找莫师哥，有看到他吗？”
“莫？没大没小，人家现在是莫掌炉。”
“哦，师哥，我想找莫掌炉。”
师哥摇摇头：“你知不知道掌炉现在多忙？整个丹房要他负责，大大小小的丹丸他都得过目检查。别说掌炉没空见你，你都没资格让掌炉见。”
“我……”
“郑秋你快点走，别自找没趣，走了走了。”师哥一边挥手一边把郑秋往丹房外推。
“谁说我不愿意见他了？”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郑秋猛地扭过头，是莫师哥。
“莫师，莫掌炉。”
“掌炉。”
“郑秋找我肯定有事，你先回去炼丹吧。”
师哥看看两人，猜不出莫掌炉想什么，只好点点头退步离去。
“莫掌炉。”
“我说过，叫我莫君容师哥。”
“嗯，莫君容师哥。”
莫师哥点点头：“你突然想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的。”郑秋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他将布包举到莫师哥面前。
“莫君容师哥，我、我想求你帮我炼丹。”
“哦？炼丹？”莫师哥微俯身体查看布包中的药材，每一株都饱满、新鲜，明显是精心筛选过的。
见莫师哥仔细查看药材却没有回应，郑秋急忙补充道：“这些药不是宗里的，是我另外种的，我绝对没有拿宗里的东西。师哥不相信可以去药园看，就种在河岸边。哦，种子也是我从山上挖来的。”
莫师哥微微一笑：“不要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些药种类杂乱，不知道你想炼制哪种丹丸。”
郑秋侧着头想了想：“额，延年益寿的，可以让人身强力壮的，还有吃了不生病的。”
“延年益寿只怕不行，炼安神健体的倒是可以，你是要自己服用吗？像你这样应该试试洗精伐髓的丹药。”
郑秋却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求给自己吃，我是求给师傅吃。师傅年纪大了，应该吃丹丸补补的。”
莫师哥脸上的笑容中透露着欣赏与羡慕，他摸摸郑秋的头：“真是有孝心，你师傅有如此好的徒弟，真是他的福分。郑秋，告诉我这些药你种了多久了？”
“好像快大半月了。”
“好，你这份孝心着实难得，我会为你另添几味药材，炼更好的丹丸。”
“不行不行，师哥你不能这么做，药材不够好我可以再去种，不能占宗里的便宜。”
莫师哥点点头：“也好，那我尽力为你炼制，争取用这些药材多炼一些，随我来。”
第十章 月溪雾起蔽山峦
“师傅快看，快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晚上一回到药舍，郑秋就急不可待地抱出瓷瓶子，跑进厨房找师傅。
“哎呦，乖徒弟带了什么，让师傅看看。”
打开瓶塞一瞧，师傅的脸立刻板了起来：“郑秋，这丹丸哪里来的？”
“师傅你别误会，这是我去丹房，求莫师哥给我炼的。”
“炼的？”
“嗯，我拿了药材去，求莫师哥炼的丹。”
“你哪来的药材，药园的？”
“不是、不是，师傅你教过我寻药，我在山上找到种子，种在河边。等熟了拿去丹房，求莫师哥炼丹的。”
“这么说师傅还真误会了。”师傅倒出一粒丹丸到手上，丹丸圆润，色泽土黄，“乖徒弟，这是什么丹？”
“师哥说这叫益气丹，吃了能强身健体，不过要化在水里吃。”
郑秋捧来瓷碗，倒满清水推到师傅面前，“师傅你快尝尝，效果肯定很好的。”
“乖徒弟不吃？”
“这都是给师傅吃的，师傅年纪大，需要进补。”
师傅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得抬手去擦：“师傅吃，师傅一定都吃完。”
说着师傅化开一粒益气丹，当着郑秋面咕咚咕咚喝下。
“师傅，那我去收拾东西啦，不打搅你做饭了。”见到师傅吃了益气丹，郑秋咧开嘴笑的很开心，蹦蹦跳跳跑出厨房。
师傅对着瓷瓶端详许久，解下外套仔细藏进贴身衣服的内袋里。
“乖徒弟，吃饭喽。”不多时，师傅便端出一盘盘菜走出厨房。以前每次晚饭都是两个菜，今日师傅特意多做了一盘。
吃到一半，师傅突然开口道：“乖徒弟，师傅也给你带了东西。”
“给我？”郑秋张开嘴，饭粒掉了一桌子。
师傅从柜子边拿过来一只手掌大小的细颈花瓶：“瞧，这就是。”
郑秋接过细颈花瓶，里头栽有株青草，草小小的，只有三片叶子。
“乖徒弟，这就是你当初从水车边找来的药草。”
“水车边的草？师傅不是说它病恹恹的吗，怎么现在长这么绿。难道师傅查到这是什么草了？”
“查虽然是没查到，可你师傅是什么人，要说山上这栽药手艺谁都比不上我。这草师傅摸索出了门道，得清水养着，不能沾土。而且这草还要沾生气，不沾生气它不长。”
“师傅的意思是这草要和活物一起养才行？”
“对喽，乖徒弟就是聪明。所以师傅把它还给你，你以后只要带在身边养就行。”
“哇，师傅真厉害。”郑秋轻轻去扯了扯草叶，发现它又变得像牛筋一样有韧性。
“瓶子放一边，先吃饭，不吃就凉了。”
“知道了，师傅。”
时光总在不经意间偷偷溜走，转眼已过去三月，天气一点点转凉，山上隔三差五会飘落雪花，离年关越来越近。
最近宗里好消息不断，因为丹房供应的丹丸变多，有好多弟子成功达到御气境。听说宗主的一位徒弟已经摸到了凝气境的门槛，离突破只差一步。
至于大师姐，宗主迟迟没有给她长老的位子，很多人都猜测，宗主是想让自己的徒弟当长老。
背上背篓，郑秋踏上那条已走过上千次的山路，他脖子上挂着细颈花瓶，里头的草长大了些，有四片叶子。
跨过年关，郑秋便十岁了，他原先想着再去丹房求点丹丸，好带下山给父母吃。但师傅劝阻他，告诉他宗里很避讳这种事，严禁私自带丹丸给宗外人。
郑秋只得退而求其次，从山上找了些能直接服用的草药栽种。
取出饭盒，郑秋搓搓手打开盒盖，今天师傅放的菜是腌萝卜拌姜丝，特别下饭。正大口嚼着，郑秋发现小屋外的景色有点模糊，他揉揉眼睛，不是自己眼花。
放下饭盒跑出去一看究竟，咦，居然起雾了，大中午的怎么会起雾呢？也许是要下雨，过一会儿就好了。郑秋耸耸肩，继续回屋吃饭。
可天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下雨，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越来越浓。郑秋站在园子外，都快看不见园里的药草了。他跑到河边，又跑到来药园的山路上，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
真有意思，郑秋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好像在棉花堆里一样，他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
几个时辰后，山路方向传来呼喊声：“乖徒弟？乖徒弟……”
是师傅，师傅来了。郑秋急忙跑出园外：“师傅，我在这儿，师傅！”
很快，师傅顺着声音寻到了郑秋：“乖徒弟，走，咱们回药舍去。”
“现在回药舍？天不是还没黑吗。”
“当然现在回去，这么大雾，天黑了还能找到路吗？来，跟师傅回去。”
“哦，那我收拾一下东西，师傅稍等。”郑秋想想师傅说的没错，现在都快看不到山路了，更别说天黑之后。
跟着师傅赶回药舍，郑秋才发现这雾漫山遍野都是，从药园到后山药舍，没有一处不在大雾的笼罩范围内。
不管前后左右，全都是白茫茫的，唯有脚下山路，让他能大概辨认出自己的位置。也许是雾太大，宗里静悄悄的，一路上除了他和师傅，再没看到第三个人。
一回到药舍，师傅就对郑秋说：“乖徒弟，明天就不用去药园了。”
“啊？为什么？那药草怎么办？”
师傅帮他解下背篓，摸着他的脑袋回答道：“你看外面雾这么大，你去药园多不方便。况且雾大湿气重，你那园子里都是喜水的药草，不会有问题的。”
“师傅，你怎么知道明天还是这么大雾的呢？”
“你师傅本事可大着呢，你看这雾气浓厚，范围广阔，肯定要持续好几天。”
“师傅你真厉害，那师傅知不知道这雾什么时候会散？”
师傅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师傅只知道起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没事，师傅去找懂得人问问，问问就知道了。”
师傅瞧了眼天色，对郑秋叮嘱道：“乖徒弟，师傅去问问这雾啥时候散。你把门窗关好，可别让湿气跑屋里来。”
“嗯，师傅你放心吧。”
“好，乖乖在药舍别乱跑，等师傅晚上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
叮嘱完徒弟，师傅离开药舍，他看着这满山大雾皱起眉头，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匆匆钻进浓浓的白雾中。
第十一章 随师下山见爹娘
傍晚时分，天色刚刚有些变暗，师傅回来了。师傅的衣服，被雾气沾的有些潮湿，郑秋拿出一套干的跑上前帮忙换。
“师傅，问到了吗，大雾什么时候散啊？”
“还没，乖徒弟别急，师傅虽然没问到，但找到了能问到的人。”
“是吗？那是哪位师哥师姐？”
“说了你也不认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介绍。师傅先去厨房做饭，不然晚饭要等很久。”“
好，辛苦师傅啦。”
第二天大清早，师傅又出门了。出门前，他再次嘱咐郑秋待在药舍，不要到处跑。外面的雾气依然那么浓，望出去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药舍的几栋屋子一样。
这种孤零零的感觉让郑秋很不舒服。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摆弄茶壶，一会儿折腾椅子，就是坐不下来。一直到中午，师傅再次回到药舍。
“师傅，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师傅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杯水，一边喝一边回答道：“问到了，这雾起码得起十天，不会那么快散的。”
“啊？这么久，这什么雾啊，这么奇怪？”
师傅摆摆手：“乖徒弟别管这事了，师傅问你，想不想下山去玩？”
“下山，想啊，当然想！”
“那好，师傅带你下山去，顺便也去见见你父母。”
郑秋挠挠头，满脸疑惑：“师傅，不是还没到年关吗？”
“哎，是这样。咱们药舍的被褥旧了，你看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旧被褥不暖，所以要换条新的。”
师傅顿了顿，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上次不是阿牛媳妇要生孩子嘛，前两天刚生，是个大胖小子。阿牛要照顾他媳妇走不开，这次买新被褥我们师徒俩自己去。”
郑秋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对了，师傅咱们的药园怎么办，没人照看呀！”
“就知道你会问，放心吧乖徒弟，师傅找了人帮忙照看，不用担心。”
说完，师傅打开柜子，开始从里面拿衣物：“乖徒弟，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吃完午饭就下山。”
“师傅，这么急吗？”
“早出发早回啊！”郑秋歪过头想想，师傅说的对，早出发早回，总不能一直让别人帮忙照看药园。想到这儿，他也跑到柜子边，帮师傅收拾东西。
简单用过午饭，郑秋便背上行李跟随师傅下山。从寻雾宗下山的路有好三条，一条是前山大殿直通山脚的路，另一条是后山蜿蜒的小道。
当然下山最快的方式是走水路，到郑秋那药园边的河坐船，顺着河水一路飘下去。这次下山师傅没走前山，是走后山的小道。
郑秋很奇怪，村子在前山方向，从后山下去要绕一个大圈子。他问师傅后。师傅告诉他前山的路坏了，正在修，这几天走不通。
绕了半天，郑秋和师傅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村子。山下的雾气淡去不少，但还是有，景物看过去都模模糊糊的。
“父亲，母亲，我回来啦！”一踏进村子，郑秋就高喊着往家跑，“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郑秋的家原先在村子靠后的位置，自从他上山后，他家在村里的地位大大提高。不但房子搬到村口附近，连原来的木板墙茅草顶也换成了砖墙瓦顶。
听到儿子的呼喊声，郑秋母亲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她穿着青灰色的粗布衣裳，手里还端着洗菜的盆子。
“孩子他爸，别忙啦，二秋回来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儿子现在叫郑秋，人家师傅起的。瞧你那没见识的样。”
屋里头走出一个皮肤有些发黑的精装汉子，他光着膀子，腰上围厚厚的麻布裙，裙子上沾满木屑。
去年，郑秋父亲停了农活，成为村里的木匠。他不光帮人家做橱敲柜，还做雕花门窗。那本雕花的书还是师傅给的。
“呦，咱家小郑秋又长大了，来，让我抱抱。”郑秋父亲张开手，抱住扑到怀里的儿子。“又变沉了，是不是师傅给你好吃好喝养的？”
“嗯，师傅很好的，经常做红烧肉给我吃。”
郑秋父亲看到后面走来的师傅，赶紧放下儿子上去迎接：“郑师傅，来来来，东西给我，我拿就行。”
师傅解下几件行李递过去：“别那么见外，还按以前我说的，我为兄你为弟，叫我大哥多亲近。”
“好、好，郑大哥快进屋。”郑秋父亲领着师傅走进屋子，一放好行李便拿着抹布过来擦桌子。“郑大哥坐，嘿嘿，刚才在干活，屋里有点乱，别介意。孩子妈，快去倒杯水！”
郑秋母亲端来新烧的热水，从柜子里翻出个小罐子，里面是去年的茶叶。
“郑大哥，不好意思，只有旧茶。”
“不打紧不打紧，有茶就好，来，弟妹坐下说话。”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但师傅却自顾自吹着杯子里的茶叶，一句话也不说。郑秋父母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师傅什么意思。
“不错，虽然是旧茶，但香气还在。”师傅饮了口茶水，眼睛瞟向郑秋，又瞟向郑秋父亲。
郑秋父亲看得仔细，这是在给自己使眼色。他咳了声说道：“儿子，咱家地包给生财他们家种，你去看看生财种的什么，问他要一点，晚上咱们也好做一顿好菜请你师傅。”
“嗯，那我去看看。”听到是请师傅，郑秋自然乐意，兴冲冲地跑出门去。
支走儿子，郑秋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郑秋是不听话吗？不听话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谁知师傅摇摇头，他叹了口气：“有些事我也不好明说，况且我并不完全清楚。”
师傅放下杯子，认真看着郑秋父亲：“我建议你们搬家。郑秋大哥在南边镇子做工，离这儿有十六座山，你们可以搬去那边住。”
“这……郑大哥这是为什么，怎么突然要我们搬家？”不光郑秋父亲紧张起来，他母亲也满脸不知所措。
“不是郑秋的原因。”师傅向屋外看了看，回头压低声音道：“山上可能要出事。”
“出事，出……”郑秋父亲马上捂住妻子的嘴巴，站起来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随后他回到桌前小声问：“郑大哥，真的要出事？很危险吗？”
师傅点点头：“你们看外头的雾，不瞒你们说，这不是山里头的雾，这是守山的秘法。大哥我也不敢待在山上，说不定要遭血光之灾。所以今天我带郑秋下来，避一避。”
“我儿子他知道吗？”
师傅微微摇头：“我没告诉他，他还小，不用让他懂这么多。”
师傅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地图铺到桌上，指着上面道：“晚饭我会给郑秋的碗里放些助眠的草药，咱们今晚就出发。月溪山下这条河坐船能直接到那镇子，我会把船找好，你们早些收拾行李。”
“好，一切听郑大哥的。”郑秋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踢开地上的木匠工具翻箱倒柜取要带的东西。
第十二章 秋至碧河宗定策
天色渐暗，寻雾宗论心殿内，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担忧与紧张。
殿厅内宗主坐在头上，两旁依次坐有全宗的长老，连各殿各房辈分最高的弟子也在。其中当然有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大师姐和丹房的掌炉莫君容。
“三长老，你派出去的弟子有消息了吗？紫霄洞现在什么态度？”宗主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三长老摇摇头：“今早刚带回的消息，紫霄洞还是不愿意谈。只怕这事会越闹越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一旁二长老敲敲她的铁拐杖道：“老三，这有什么好叹气的。紫霄洞一口咬定我们盗取他家功法，这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我看他们就没有谈的念头。”
“二长老你别这么冲动，”六长老摇手不认同她的说法，“现在紫霄洞既没有集合弟子，也没有大量打造法宝兵器。紫霄洞离我们不过八座山，大家实力半斤八两，肯定不会动武。”
宗主点点头：“六长老说的在理。紫霄洞弟子只比我们多一百来人，凝气境之人也与我们差不多。既然他们没有集合弟子的迹象，想来也是不愿意动手。”
六长老向宗主拱手说道：“宗主，既然紫霄洞没有动手的打算，我们是否可以将守山雾法撤去，开启这秘法每日消耗太大，不可长久维持。”
这次三长老连连摇手拒绝：“不可不可，这守山雾法千万不能撤。现在还没弄清紫霄洞想做什么，不能让弟子停下。”
“不停下？守山雾法要三十名御气境弟子，在月溪山六处雾点同时施展。现在挑了九十多名弟子分为三批轮流做这事，你可知道每日的丹丸消耗有多大？再施展下去丹房的药会全部用完，到时候不撤也得撤了。”
“六长老，如此紧要关头，还顾忌那些丹丸做什么，该用就得用。”
“够了，别吵了！”宗主突然提高音量，“莫君容。”
“弟子在。”
“你现在是丹房掌炉，长老说丹房内丹丸的存量你最为清楚。按现在每天的消耗，丹房还能供几天？”
“回宗主，丹房现在每天能炼制三百余颗此类丹丸，加上存的，最多能供八天。”
宗主闻言托着脑袋思索，手不停捋着自己的白胡子。殿厅内所有人得目光都注视到他身上，等待他做出决定。
“八天，八天……”想了好久，宗主直起身子说道：“三长老，你再让弟子加紧探听消息。六长老，你吩咐下去，六天后撤去守山雾法。记住，撤雾法不撤人，九十多个弟子还留在雾点。莫君容，你回去和丹房的几位长老清点丹丸，务必留下施展雾法两天的数量。”
见在座之人纷纷拱手，宗主挥挥袖子让大家退去。
“二长老，芸幽，你们留下。”等到人快要走干净，宗主突然出声叫住她们。
“大哥？”
“宗主？”
“二妹，你和芸幽去集合剩下的弟子，就让他们值守在论心殿周围的建筑里。告诉他们，只要论心殿里晨钟响起，便赶来论心殿护宗。”
二长老闻言紧紧盯着宗主：“大哥，你还是怕紫霄洞动武？”
“以防万一，你不必多虑。”
紫霄洞位于月溪山西北，离寻雾宗只相差八座山。紫霄洞的洞主自称紫霄玲珑，人却是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因为年轻时左眼受过重伤，用了好多药也没完全治好，所以附近的宗派笑称他为紫瞎子。
当年紫瞎子领着几十名弟子来到这一带，看中了一座布满天然洞窟的石山，当即决定在这山上扎根，山也被他更名为紫霄山。
紫霄洞口碑极坏，与附近的宗派摩擦不断。也不知如何收的人，门下弟子品行一个比一个差，到处巧取豪夺，闹得鸡飞狗跳。
有些宗派受不了，便去找紫瞎子理论，哪知紫瞎子也是一样蛮不讲理的脾气。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居然把火烧到寻雾宗来了。
吃过晚饭，郑秋觉得特别困，早早爬回床睡下。这一觉睡啊睡，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师傅？父亲？母亲？”他爬起来扯着嗓子喊。
吱嘎，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十多岁的健壮少年。大冷天少年穿着棉布背心和短裤，手臂上、小腿上，全是肌肉。郑秋揉揉眼睛，居然是大哥，大哥怎么在这儿？
“二弟别喊了，没把你卖掉。”
“大哥，这是哪里？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碧河镇，你现在在大哥家呢。”
“啊？碧河镇。我睡了多久啊？”
“额，好像睡了三天。”
郑秋掰起指头盘算，“大哥，碧河镇不是离咱家好远好远吗，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你得问咱父母，哦，还有你师傅，他也一起来的。”
大哥的回答让郑秋更加摸不到头脑，突然间跑这么远，难道师傅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二弟，桌上有烤饼，壶里有水，你要是饿了就吃点，我要去烧砖了。”
“大哥等等，师傅和父母他们去哪儿啦？”
“好像去集市上买东西了，你可别乱跑，这里你不熟，别走丢了。”
“大哥，不会的，我一定乖乖呆家里。”
等大哥离开后，郑秋搬了把凳子到窗边，一边啃烤饼一边看窗外的街道。碧河镇他只来过一次，跟师傅一起，也是为了买东西才来的。
这镇子有个集市，附近村子的人都会到这里来做买卖，特别是年关的时候，这里能聚集上千人，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郑秋不傻，师傅突然带自己下山，又莫名其妙地跑到碧河镇，一路上这么急，想想也不对劲。他知道师傅有事没和自己说，但他相信师傅，师傅一定是为他好。
与其挖空心思去找答案，不如好好听师傅话，师傅说什么就做什么。
等等，自己已经睡了三天。郑秋一拍脑门，差点把要紧事忘了。
他把饼扔回桌上，从壶里倒出凉水。抬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细颈花瓶，给里头的小草换水。
这草脾气娇的很，两天不换清水它就垂叶子。郑秋一边换水，嘴里一边对草嘀咕：“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可别怪我。”
第十三章 月溪寻雾会紫霄
碧河镇是个好地方，这里不但商贸繁荣，物产也丰富。边上的碧河里鱼儿肥美，吸引了众多渔民来这里打鱼。要知道云袖大陆没有海洋，也没有大湖泊，鱼儿自然是珍贵的美味。
师傅和郑秋父母在集市上购买了衣物、被褥，在河边向一位渔民租了房子，暂且安顿下来。
师傅依然瞒着郑秋，只告诉他过些日子回山。郑秋也不多问，他放下心里的疑惑，天天陪师傅去河边钓鱼。
月溪山上，宗里所有人的神经依然紧绷着，已经到了第五天，明天就要撤掉守山雾法。此时紫霄洞依然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但紫霄玲珑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他翻脸和翻书一样快。
“三长老，三长老！紫霄洞有动作了！”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殿厅，“他们洞主下山了，正带人往这里来。”
三长老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杯摔地上，他平复一下心情问道：“紫霄玲珑带了多少人？”
“三长老，除去洞主就四个。”
“四个？”三长老愣了愣，只带四个人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没看错？”
“绝对没看错。他们没有隐藏行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往这里来。”
“这……你快去通知其余长老，我去禀告宗主。”
“是。”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长老和高辈分的弟子们都聚集到论心殿内。
宗主抬起手微微向下压，示意大家停止议论：“刚才你们也听了三长老所说，现在紫霄玲珑只带四人来我寻雾宗。想必诸位各有见解，都提出来，我们好先做准备。”
六长老最先站起：“宗主，诸位长老，紫霄洞迟迟没有动武的迹象，如今紫霄玲珑只带四人前来，必定不是来与我们交恶。如果我们以刀兵迎接他，岂不是让我寻雾宗理亏。”
三长老摇摇头：“此事不能下定论，这四人若是他紫霄洞的长老，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老三，这次我同意老六的说法。”二长老打断了他，“紫霄洞就这么几个长老，别说四个，即便一起来，我寻雾宗也不惧他。”
六长老连连点头称是：“说的不错，就他紫霄洞，还没资格到我们山上撒野。紫霄玲珑要是放肆，我们就给他点教训，也算是为周围各宗派出口气。”
正在商讨之时，一位弟子跑进论心殿禀报：“宗主，紫霄洞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在山门外等候！”
“这么快？等候？等什么？”
“紫霄洞洞主说，想上山找宗主论事。”
“这……”宗主看向长老们，有些犹豫。
三长老劝道：“宗主，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愿意谈，我们只能奉陪。”
“嗯，在理。六长老你吩咐施展雾法的弟子，把山路上的雾撤去。”
宗主接着对前来禀报的弟子道：“你回去领紫霄洞洞主来论心殿，告诉他，我愿意与他论事。”
随后宗主望向大师姐：“芸幽，你带各位弟子躲到殿厅后面，只要听到拍案声便出来。记住，出来后先不要亮兵器。”
“是，宗主。”
不多时，论心殿大门口便走来个半眯左眼的干瘦老头，正是紫霄洞洞主紫霄玲珑。他身后四人，排成两行，分别跟在两侧。
“哈哈哈，宗主，许久不见，让我好生想你啊！”刚进门，紫霄玲珑便拱手大笑。
宗主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也迎上前拱手还礼：“是啊，洞主这么长时间不来，我可是日盼夜盼啊！”
“我这不是来了吗。听说你寻雾宗的茶最好，今天可不要私藏，拿出来给我品一品。”
“哈哈，那是自然。来，给洞主上茶。洞主请，咱们坐下边喝边聊。”宗主伸手引紫霄玲珑上座，眼睛却悄悄扫过后面四人。果然如二长老所说，四人都是紫霄洞的长老。
见来的人都认识，宗主放心了些，也许紫霄玲珑真的是想谈。
请紫霄洞的人入座，宗主让弟子端上香茶和鲜果招待。紫霄玲珑东拉西扯地和宗主聊起了家常，宗主也顺着话头往下聊，两人就像是多年不见的亲兄弟，一时间殿厅内的气氛变得非常古怪。
寻雾宗的长老都坐在下面默默喝茶，时不时抬头打量对方长老的反应。
“洞主今天这身长袍可真是漂亮，潇洒非凡呐。”
“哈哈哈，过奖过奖，今天我可是特意换的这身衣服，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哦？洞主真是好眼光，只有这紫色才配得上你。”
“宗主，你可知我今天为什么会穿这件？”
“为何？还请洞主为我解惑。”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啊！”
“大喜的日子？”
“我与宗主相谈甚欢，不是大喜是什么。”紫霄玲珑吹吹茶叶，抿一口茶水放下杯子，“不过我有一事想与宗主交流交流。”
“正题果然来了。”宗主心中暗道，但他依然面带微笑，“洞主直言。”
“寻雾宗有将近两百弟子，月溪山景色秀美，物产丰富，让我羡慕不已。不知宗主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紫霄洞啊？”
听到后半句，宗主立刻脸色铁青，他压住胸中怒气，一字一句道：“洞主，我这是茶，不是酒。希望洞主不要胡言乱语。”
“哦？你当我是胡言乱语？我这可是真情实意想和你交流。”
“洞主，你把话收回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谈，就请你回紫霄山去。”
紫霄玲珑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宗主啊，你看我这话说的多有诚意。你们并入我紫霄洞不是很好嘛，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紫霄玲珑，你太放肆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紫霄玲珑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殿厅中间张开双手转起圈子：“宗主，成了一家人，这里不就是我紫霄洞吗？在座的诸位长老，你们说是不是？”
啪！宗主抬手在桌案上狠狠拍下：“紫霄玲珑，你来只是为了闹事吗？寻雾宗不欢迎你，赶紧给我走，不然我请你走！”
呼啦啦，大师姐带着弟子们从殿厅后面冲出来，排成一个大圈，围住整个殿厅。
“哎呦呦！宗主，你这阵仗可真大啊。”紫霄玲珑向围着的弟子们招招手，“大家好，辛苦你们了，来这么多人欢迎我。”
见紫霄玲珑依然胡言乱语，丝毫没有慌张，一旁二长老眉头紧皱，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她离开座位，悄悄来到大师姐边上，用铁拐杖轻轻碰了碰大师姐，随后使了个眼色。
第十四章 论心交锋对后手
看到师傅给自己使眼色，大师姐退到人群后面：“师傅？”
二长老向她努努嘴，走向殿厅后面。大师姐看了眼人群中间，见紫霄玲珑依旧自顾自说话，便快步跟上师傅。
“师傅，什么事？”来到殿厅后，大师姐急切地问。
二长老显得忧心忡忡：“芸幽，紫霄玲珑有问题，他有恃无恐，肯定留了后手。”
大师姐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师傅，你别担心，我们也留有后手。全宗弟子都在论心殿附近，他紫霄玲珑本事再大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我知道，但凡事总有万一。”二长老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泛黄的信塞给大师姐。
“这是？”
“云袖大陆中心向东七千零三十三座山的位置，是望剑宗的山门。我曾与望剑宗的一位铸剑师有情缘，是他留给我这封信。”
“望剑宗！云袖十大宗门之一的望剑宗？”
“不错。如果等一会儿，外头局势不妙，你就拿着这封信去望剑宗，那位铸剑师肯定会收留你。”
大师姐使劲摇头：“不可，师傅不可，我绝不会抛下你，抛下寻雾宗不管。”
二长老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她紧紧握住大师姐的手：“芸幽，听为师的，千万别犯傻，千万千万不要犯傻。你是宗里最年轻的凝气境，也是宗里潜力最大的弟子，你明不明白！”
大师姐眼圈微红，用力点头。
“二长老，大师姐！紫霄洞似乎要动手！”莫君容急忙跑到后面来叫。
“什么，真要动手？”二长老大惊，“莫君容，救命的丹丸发下去没有？”
“发了，每人两颗，一颗止血，一颗续气。”
“好，我们快快出去。”
殿厅内，紫霄玲珑越发猖狂，他把桌椅踢翻，把茶杯果盘砸到地上。
“哈哈哈哈，这里就是我紫霄洞，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想砸就砸，哈哈哈哈！”
“紫瞎子，既然你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宗主举手一挥，“把他给我轰出去！”
宗主一声令下，寻雾宗各长老瞬间都从座位上站起，殿厅内的弟子们也齐刷刷亮出自己的兵器。紫霄洞的四位长老赶紧跳到中间，挡在紫霄玲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
紫霄玲珑勾勾手指：“哈哈哈哈，想动手，来啊！”
“狂妄！”三长老揣进袖子一握，再抽出手时，上面套了双精钢丝编织的手套。随后他催动功法，手里捏着两团灰蒙蒙的光晕砸向紫霄玲珑。
紫霄玲珑正前方的那位长老，从袖子里突然抽出一根小臂长的棍子，舞出一个棍花拦住三长老的拳头。
寻雾宗其余长老见状，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攻向紫霄洞的四人，紫霄洞四位长老竭力阻挡。一时间殿厅中，各种颜色的流光搅在一起，流光与流光碰撞，蹦出一簇又一簇的火星。
二长老俯低上身，铁拐杖扫过右侧长老的左脚。那长老避之不及，身体吃痛一歪，踉踉跄跄往后退。
大师姐瞅准机会，高举金属环：“就是现在，所有人，右侧，远攻！”
话音刚落，大片流光从围着的弟子中腾起，像潮水一样扑向右侧的长老。那长老还没站稳，看到这么多光彩扑过来，只好匆忙去接。
噼里啪啦，声音就像放鞭炮，长老瞬间被流光轰倒，犹如落地的丹丸那样，滚出好远。杂乱的气流吹动地上的杯盘碎片，和殿厅的地砖摩擦，产生难听的噪音。
再看那名被轰倒的长老，团着身体躺在地上直哼哼，显然已失去再战之力。
紫霄玲珑看看躺在地上的长老，又看看面前被逐渐逼退的三人，目光扫过殿厅四周围成一圈的寻雾宗弟子，脸上露出凶相。
“够了！”他大喝一声，声音之大好像在殿厅里落入了炸雷，“你们这些鱼虾，老夫不拿出真本事，你们想翻天了不成！”
说罢他双手握拳，抬到胸前突然换掌推向两侧。同时紫霄玲珑的长袍猛然鼓起，一团不停波动的紫色光焰从他脚底往上涌，直至遍布全身。
宗主瞳孔收缩，倒抽一口凉气，嘴里不由吐出：“身披焰衣，气若光华，气华境！你居然到了气华境！”
旁边大师姐听到宗主的话，顿时明白师傅为何要为她留后路。凝气境上便是气华境，当日她突破凝气境之时，身上也出现过光焰，虽然那只有一瞬，但也是气华之兆。
“气华境又怎样，接我一拳！”三长老先声夺人，踏步上前。
二长老想去拦，却慢了一步：“老三，小心！”
那头紫霄玲珑也不避让，手掌迎着拳头拍过去。就见那紫色光焰涌向他的手掌，拳掌相接，紫色光焰突然炸成一大团淡紫色的光雾。
光雾裹挟着气浪，狠狠把三长老的拳头给推了回去。三长老失声痛呼，自己的拳头砸在自己胸口上，往后翻出两个跟头落进弟子之中。
“哼，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气华境！”紫霞玲珑仰起头，很是得意。
见三长老被打飞，宗主脸上却露出微笑：“紫瞎子啊、紫瞎子，你刚踏进气华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凭你现在的本事，想撒野，做梦。”
“哦？老夫倒是好奇，你有何把握阻止我？”
宗主缓步走到桌案边，打开木匣，取出柄手掌长的精钢匕首仔细擦拭：“才打倒我一名长老，你这焰衣就暗了十分之一，我今天想看看，你能以一人之力，敌我寻雾宗多少长老弟子！”
话音未落，宗主举起匕首向上打出一道流光。当……当……殿顶上方传来雄厚的钟声，是论心殿的晨钟。
钟声绕梁久久不息，片刻后，论心殿四面八方响起咻咻咻的飞行声，这声音如春雨般连绵不绝。很快，论心殿大门口挤满了寻雾宗弟子，摩肩接踵，堵得严严实实。
宗主嘴角上扬：“紫瞎子，别以为我寻雾宗是好欺负的。别说你没带紫霄洞弟子来，即便你带了，我雾法封山，也让他们找不着北。”
紫霄玲珑竖起大拇指：“哈哈哈哈，好你个宗主，好你个寻雾宗！竟有如此准备，真是招招妙计，老夫佩服。”
他突然收起笑容，指着脚下殿厅：“不过今天，这月溪山，老夫必定要拿下！”
第十五章 势均只恨出贼子
“口出狂言！”宗主指着紫霄玲珑的鼻子喊道，“寻雾宗弟子，将他拿下！”
听闻宗主下令，堵在门外的弟子们如决堤洪水般涌进殿厅内，挥舞着兵器扑向紫霄玲珑。同时，寻雾宗的诸位长老，纵身跳到人群最前头，摆出防守的架势，准备替弟子们抵挡紫霄玲珑的攻势。
“哈哈哈哈，老夫正等着你们一起上呢！”紫霄玲珑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他突然解下缠在腰带上的细绳，抖开袍子，袍子内侧缝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布囊。
紫霄玲珑扯下布囊，用力将两个布囊捏碎。随后他鼓动气浪，轰，一声闷响，大片灰烟扩散开来，将所有人都笼罩进去。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后退，同时抬起袖子去捂口鼻。
宗主看到紫霄玲珑扩散灰烟，第一时间抓过桌案上的笔筒，倒出里面的笔，运功射向殿厅四周的窗户。
啪啪、啪啪，所有窗户瞬间打开，紫霄玲珑催动的气浪一下子有了更多宣泄的地方，顿时从窗户冲出去。冲出去的气浪带走大量灰烟，让殿厅里马上清晰起来。
“想跑？紫瞎子，寻雾宗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老夫什么时候要走，哈哈哈……”
“不对，烟里有东西。”二长老立即出声提醒。经二长老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空气中有一丝腥涩的味道，特别像汗味，不仔细闻还分辨不出。
丹房长老捏着鼻子仔细闻了闻，嚷声道：“大家别慌，这是苦腥兰的药烟，这点浓度的烟只能麻翻老鼠。”
三长老挽了挽袖子，似乎刚才并未被紫霄玲珑伤到：“哼，想用药烟？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寻雾宗了。还有什么招，快点使出来！”
“老三，何必跟他废话，先拿下再说。”二长老端起铁拐杖，“众弟子，一起上，耗掉他的焰衣气华。”可是话音落下，身后并无弟子出手，相反却有议论之声。
二长老感到奇怪，回头去看：“你们在磨蹭什么，快随诸位长老一起攻击。”
“二长老，我、我没办法运功！”
“我也是！”
“我提不上气，好像经脉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我一点御气的感觉都没有。”
弟子们显得很慌乱，不停尝试催动功法，有的人甚至当场盘坐，闭目吐纳。
听到弟子们的话，二长老吓了一跳，她急忙运功，拐杖上浮现出淡淡的光晕，自己没出问题。再抬头看其他几位长老，他们也在尝试运功。无论是手套还是剑棒，上面都有光晕，他们也没问题。
啪啪啪，紫霄玲珑收拢气华鼓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徒儿啊，好徒儿啊！”
众人闻言满脸疑惑，却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人。那人站到紫霄玲珑跟前拱手作揖：“师傅！”
看清那人的面貌，寻雾宗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呆若木鸡。
丹房长老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莫、莫君容？他是你师傅？你、你……”
紫霄玲珑拍拍莫君容的肩膀：“君容自小在我紫霄洞长大，哪轮得到你们做他师傅，你们配吗？”
“那你为何要来寻雾宗拜师，为何要为丹房出谋划策，为何要尽心竭力管理丹房？”丹房长老依然不死心，紧紧追问。
“长老，你似乎有点糊涂啊！”莫君容的声音一反常态，显得冰冷刺骨，“我不好好表现，你怎么会让我当上掌炉呢？”
“你跟我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丹房长老摊着双手，整个人不停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
“情分？如果你早几年让我当掌炉，我还会记你一点情分。”
“莫君容，我问你！”宗主脸色黑的像是要滴出墨来，他死死盯着莫君容的眼睛，“你是不是对宗里的丹丸做了手脚？”
莫君容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宗主不愧是宗主，这么快就猜到了。不错，我是对丹丸改进了一下。你要知道，给每颗丹丸掺锁气凝露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莫君容晃了晃脑袋：“可惜啊，你们这些个凝气境的家伙，不吃日常用的低品阶丹丸。”
宗主心中一紧，锁气凝露他了解，这是一种能短时间锁住服用者经脉的药。这药效果霸道，连紫霄玲珑这样的气华境都会中招。而且不论功法种类，只要你的功法需走经脉，这药就能锁。
但锁气凝露有个缺点，药效需要其他东西触发，而一开始紫霄玲珑放出的苦腥兰药烟，则正好能触发锁气凝露。如今这么多弟子中了锁气凝露，起码四个时辰里没有战斗能力。
“哈哈哈！”紫霄玲珑竖起大拇指，“天下英雄出我辈，豪杰当属莫君容啊！”
“多谢师傅夸奖。”
“呸！”大师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他算个屁豪杰，他就是只蛀虫，啃柱子脚的蛀虫……”
莫君容冷冷道：“现在多骂几句吧，马上你就没得骂了。”随后他凑到紫霄玲珑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宗主啊宗主，现在全宗上上下下就你们这几个凝气境，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并入我紫霄洞。我保证，今后紫霄洞除了我，你最大。”紫霄玲珑目光扫过殿厅，在扫到大师姐这边时顿了一下。
“紫瞎子，别以为一个气华境就了不起，我寻雾宗绝不是吃素的。想要吃掉寻雾宗，就先从我们这些凝气境上踏过去！”宗主突然提高音量，“寻雾宗除凝气境以外所有人，离开论心殿，不要让我看到你们的影子！”
围着的弟子面面相觑，都不愿离开。
六长老张开手，用力将弟子们往门外推：“快走，快走！等下交手，长老没法护住你们。走！”
“听长老的，咱们快走，别成为累赘。”
“快走，咱们快离开这儿，想办法早点恢复才能帮上忙。”一些弟子回过神来，帮着六长老劝阻大家撤走。
弟子们一点点撤走，紫霄玲珑却没有阻拦的意思。他背着手，眯起眼睛耐心等待。没过多长时间，论心殿内只剩下十来个人。
宗主观察双方的人数，心里默默盘算。紫霄洞除去紫霄玲珑，有战力的还剩下三位凝气境长老。寻雾宗这边除了自己和弟子芸幽，还有六位长老。
如此一来，寻雾宗必须以五人之力，敌住紫霄玲珑，但从三长老被一掌打飞看，只靠五个人会很勉强。
“宗主，想好了吗？你再不想好我可就先出手了。”紫霄玲珑伸出手向旁边招了招，其中一位紫霄洞的长老脱掉长袍，露出背上背负的木匣。
打开木匣，将里面兵器取出，是一把闪着惨白寒光的柴刀。柴刀侧面纹有凶恶虎头，刀柄上嵌着白色骨雕花。
紫霄玲珑接过柴刀，再次将气华放出，紫色的光华在刀面上来回流转，让柴刀看起来又长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