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
据说,每个人都做过穿越的白日梦。于奇正当然也不例外。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不仅穿越了,而且很是那么的——清丽脱俗。
“二俅,记录。”于奇正死死地盯着全站仪:“x轴,y轴。”
蹲在旁边的二俅在测量表上快速地刷刷写着:“好了。”
于奇正摸出一支烟塞到嘴里点燃,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屏幕:“报一遍。”
二俅清了清嗓子:“b7基准点复核数据,坐标值x轴,y轴。”
“ok!休息一下。”于奇正摘下安全帽,吐出一口烟。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下,拿出兜里的书看了起来。
二俅凑了过来:“哥,你不是已经考过二建了吗?再说了,咱不是做测量的吗?你看《建筑力学》有毛用啊?”
于奇正不耐烦地吐出三个字:“滚犊子!”
二俅悻悻地过去收起全站仪三脚架。
片刻后,于奇正抬起头,眯缝着那双鹞鹰一样的眼睛望着山下远处,缓缓开口:“二俅,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啊?咱们现在的钢混结构建筑设计年限一般是50--70年。而古代很多木制或者砖石结构建筑,却能屹立几百甚至千年不倒?”
二俅刷着手机中的小说:“啥?你说啥?对了正哥,你说咱俩要是穿越的话,你想当大官还是大将军啊?”
于奇正白了二俅一眼,转而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材料并不是建造物牢固程度的决定性因素。
二俅一脸谄媚的笑挤过来:“正哥,给我也来支烟。”
“滚开!”于奇正不耐烦地骂道:“你个小屁孩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正哥,”二俅的胖脸凑得更近了:“给我一支嘛,我要拉屎……”
于奇正眼一瞪:“再bb信不信我揍你啊?”
话音刚落,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韭菜和鸡蛋的浓烈臭味。
二俅脸上带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正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
于奇正捏着鼻子:“你丫的放屁怎么这么臭!”
二俅畏畏缩缩地说:“我也是赌它是个屁,没想到我赌输了!”
于奇正的安全帽砸在飞速逃向草丛的二俅背上。
二俅边跑边叫:“你要早给烟我,就没事了。”
于奇正愤怒地掐灭手中的烟头,突然脸色一变,腹如刀绞。
不用说,肯定是工地门口临时早点摊的东西不干净。不得不把准备骂二俅的粗口咽了回去,捂着肚子跟上二俅,跑进了草丛中。
一阵“噗嗤哗啦”的声音掠过。还没等高呼一声“好爽”,猛烈的气息便冲进鼻孔,于奇正双眼翻白,“腾”地一头栽倒!
是的,没错!玉树临风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一朵梨花压海棠的于奇正先生,被自己的翔给熏晕了过去。
于奇正悠悠地醒转了过来,发现了异样。
从大的山体来看他们还在原地,但四周全是植被,上山的小路不见了。他赶紧察看,除了身上的衣帽,他们所有的仪器设备全部不见了。急忙推了推还在昏迷中的二俅,“趴趴”两个巴掌抽了过去:“咱们的全站仪呢?”
二俅这才清醒了过来:“我怎么会在这睡着了?咦,真的。咱的仪器呢……等等,咱们项目部怎么都不见了!”
于奇正站起身向山下望去,用活动板房搭建而成的工程项目部不见了!甚至连到项目部那段永久性公路都没有了,全部长满了草。
二俅声音里带着哭腔:“正哥,这什么情况?”
于奇正戴上了安全帽,眯缝着眼睛望着远处:“咱们先下山。”
第1章 我,秦始皇,打钱
回龙镇。
镇子不大,但规划极其严整。
纵轴线是一条宽约三米的道路,铺设的石板厚度应不低于三指,因长期摩擦变得非常光滑,泛出青色的光芒。道路的两边,齐整地林立着当铺、食肆等店铺。
店铺门口稀稀落落有些身穿古代服装的人,售卖着青菜、肉类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长得圆滚滚的二俅趴在地下的样子,真的像一团球。他嘿嘿一笑:“正哥,这里改影视城了。咱们进去遛遛。”
正准备起身,被于奇正迅速拉回地面。
于奇正并没有说话,鹰一样的锐利眼光牢牢地盯着镇子里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布料的篾匠,身边堆着一些竹篾编制而成的背篓、畚箕。手里的蔑刀熟练地上下翻飞,将竹子剖成一条条的竹篾。
目光顺着篾匠延伸望去,后面是一个医馆。
医馆门口的石质台阶上立着对称的四个鼓形石墩,石墩上面立着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柱子。由于距离太远加上柱子上了油漆,无法判断是什么木材。但根据其质感来判断,绝对不是现代的水泥仿木制品。
他翻了个身,扯了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思考着。
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尽管回龙镇的地理方位并没有错,但这一路走过来,公路全都变成了土路,地下没有任何车辆经过留下的痕迹。沿路别说电线杆、电线之类的,就连塑料垃圾袋、饮料瓶之类的都没有见到过。
“二俅,我跟你说个话你别怕啊。”于奇正打了预防针之后,缓缓地说:“我们可能穿越了。”
“什么?穿越!”二俅差点兴奋得跳起来:“我怕哈?高兴都来不及呢!正哥,咱们是不是马上和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走上人生的巅峰了!”
“你丫的小点声!”于奇正压低声音骂道:“脑子有病才信那些脑残小说。还人生巅峰?”
二俅低下头想了想,似乎老大的顾虑很有道理。
真到了古代,身份暴露后,更大的可能是被人们当做异类或者“妖人”来对付。
且不说普通人会怎么样,一旦官府知道了报上去,被皇帝知道有人是从后世来的,必定会将二人“请”去。万一皇帝问个“我什么时候死啊”,“本朝能不能千秋万世啊”之类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掉脑袋的事。
于奇正又换成了趴着的姿势,眯缝着眼睛,认真地望向镇子里的建筑。
从整体规划来讲,主体建筑对称工整的空间组合,强调纵轴方向的陪衬手法。因而气魄宏伟,形体庄重,整齐而不呆板。
再看柱、额、枋、门、窗这些具体细节,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他特别注意了一下斗拱,硕大且出檐深远,而且构件形式及用料都已规格化,基本上得出了个结论:他们到了唐朝,而且是唐初。
二俅用胳膊肘拐了拐,哭丧着脸问:“正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于奇正把安全帽向下拉了拉,学着侦查兵的样子:“抓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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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为了配合于奇正的话,还真有一个年轻人从镇子里面走了出来。
年轻人头戴玄色幞头,穿着一身墨绿色圆领长袍,腰束蹀躞带,脚瞪长靿靴。身材较为单薄,特别是双肩,呈现出一个非常圆润的弧度。于奇正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到了唐朝没错。
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看到突然跳到面前的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吓了一跳。一双丹凤眼无比惊讶地望着二人。
于奇正急忙说:“你好你好,我们想和你了解一下……”
年轻人向后退了一步:“汝等何许人也?”
于奇正和二俅对望了一眼,呆了一呆。
年轻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转身便跑。
二俅急忙挡住她的去路说道:“别紧张,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蒙恬大将军,这位就是秦始皇。其实我们都没死,我们有3000吨黄金和300万秦兵被封印,只要给我们998……嗷!”二俅拼命压住自己的惨叫声,两只手抱着踮起的那只脚不断地蹦着。
眼见年轻人马上要逃开,于奇正急了,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一拉。年轻人一下没站稳,跌到于奇正怀中,两人抱了个正着!
一股幽香沁进于奇正的鼻孔,他忍不住鼻翼抽了抽,怎么……好像是女孩子的体香?咦,似乎接触到的身体部位感觉也不对啊,这什么情况?
年轻人满脸通红,一把抓住于奇正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嗷!”于奇正发出一声媲美二俅的惨叫。
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跑回镇子里面了。
于奇正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二俅安全帽上:“我叫你蒙恬!我叫你秦始皇!”
二俅躲了几下,突然脸色大变,尖叫起来:“正哥,嬴政,跑啊!”
于奇正侧过脸一看,镇子里面跑出了一群手持粪叉木棒杀猪刀的人,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俗话怎么说来着?狗急跳……呸呸呸,人急跳河。秦始皇嬴政和大将军蒙恬二人,急急如丧家之啥,被回龙镇村民追得狼奔豕突。最后跳到河里淌水而过,才算甩开追兵,幸免死于粪叉之手。
不久,天黑了。
在深秋的寒风中,不断哆嗦的二人嘴唇冻得乌紫,大眼瞪小眼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举行正式会议,一致通过先去“借”衣服穿,再想办法找食物的重要决定。
潜行进镇子里,经过多番周折,终于找到主人不在家的一户人家。二人赶紧翻墙而入,手忙脚乱地脱下湿了的劳保服,把主人晒在竹竿上的长袍大褂往身上套。
“吱……”院子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
双方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沉默了半晌之后,同时“啊”地叫了出声。
“爹,就是这个登徒子欺负我!”年轻人叫了起来,由于心急,也顾不上变声了。
于奇正的脸拉得像苦瓜一样,好死不死,怎么又撞上这个女扮男装的冤孽了呢?
第2章 大贞,清平,二十年
于奇正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翻墙入室偷东西,而且是偷并不值钱的衣服,被主人当场逮住,令他无地自容。只能慌乱地摆着手:“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其,其实,我们是好人。”
二俅鼓着一张胖脸急忙补充:“对对对,我可以证明。咱们俩从幼儿园开始,都是一直得小红花的乖孩子。”
和女扮男装少女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听到二人的话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拱了拱手说道:“不知二位仙乡何处?怎地言语如此蹊跷?”
看到少女一副随时要转身去报官的样子,于奇正心想:反正这事也瞒不住了,不如说出实情。于是一五一十地将二人的来历说了出来。
少女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二人好一阵子之后,指着二俅头上的安全帽问道:“此乃何物?”
二人急忙解释了一通。
中年人神色稍缓:“随我进来吧。采薇,你先去给两位客人做点饭菜。”
听到爹爹吩咐,少女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去了厨房,不时回头好奇地望了二人几眼。
于奇正二人随中年人进了堂屋之后,双方聊了起来。
中年人姓勾名博,妻子早亡,与女儿勾采薇相依为命。非常巧的是,勾博是一名都料,也就是专门从事公私房设计与现场指挥并以此为生的人。
因为同行的关系,双方距离迅速地拉近了。于奇正讲了一些现代机械设备和施工工艺,勾博听得简直是如痴如醉,露出无比向往之色。
接着于奇正问道:“看你们这建筑风格,现在应该是唐朝初年吧?”
“唐朝?”勾博不解地说道:“现在是清平二十年。”
“清平”应该是年号。历史上年号那么多,自己哪里记得过来?于奇正又问道:“不是,我是说,现在国号是什么?”
“大贞。”
大贞?有这个朝代吗?于奇正蒙了。
勾博也很奇怪,怎么后世来的会不知道历史呢?不过还是简单地说了一些。
于奇正越听越心惊,朝代变更时间及历史上的事件都吻合,但朝代名称和名人就都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是穿越到了古代,而且是穿越到的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他习惯性地准备递一支烟过去,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来现在自己已经穿上了长袍,烟和手机之类的已经全部泡水废了。接下来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开口,但又不得不问。
他把双手抱在一起,指关节发出一连串响声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勾叔,你真相信我们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我信。”勾博凝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于奇正抬起头,和勾博对望着。
勾博眼中似有深意地望着于奇正,缓缓吐出四个字:奇门遁甲。
啥玩二?奇门遁甲?我还降妖除魔呢!这和相信我们穿越有关系吗?于奇正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哈哈哈,”二俅放肆笑了起来:“老伯,你怎么不说神仙给你托过梦?”
勾博不置可否地说:“对了,小兄弟,刚才我们进来忘栓院子门了,能麻烦你一趟吗?”
二俅学着古人的样子说了一句“遵命”之后,向院门走去。
勾博大声提醒道:“小心脚下。前面有个铁锹横在地下,别绊着了。”
“知道。”二俅回头应了一声,紧接着“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于奇正眼角瞥了一眼勾博,后者笑眯眯地望着二俅。
二俅“哎呦”几声之后,爬起来去栓上院门往回走。
勾博又叫了起来:“这次看清楚点,别又摔着了。”
“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那我不是……哎呦!”
见勾博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于奇正心知有异,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弯下腰去捡那条锹把。明明看得一清二楚,结果手却抓了个空,锹把就在自己手边却没抓着。心中大惊,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到底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勾博眼中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
正想再问问的时候,采薇把菜端了过来,开饭了。
勾博抿了一小口酒,眯缝着眼睛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到还真难倒了于奇正。
勾博接着说:“你们暂时就先躲在我们家,哪也不要去,看看情况再说。”
于奇正想了想之后,说:“勾叔,我想求您带着我们去做事。如果我们不能接触外界的话,根本没有回去的可能。我们兄弟两也是做工程的,应该多少能做点事。”
说完这句之后,叹了一口气补充:“还有,万一我们回不去了,至少在这里还能混口饭吃。”
“也未尝不可。不过,你们说话方式和我们都不同。只要一开口,就暴露了。”
于奇正说道:“这个我有办法。以后,二俅是个聋子,我是个哑巴。”
二俅一脸恐慌地捂住耳朵:“你要干啥?我才不自残呢!”
正好从厨房过来拿东西的采薇,捂住嘴巴“噗嗤”一笑:“二哥,于大哥的意思,不是说真的扎聋扎哑,是说你们在外人面前装聋作哑。”
二俅“哦”了一声之后,又叫了起来:“什么二哥啊?我不姓二!我叫何尔秋!是这个于黑炭给我乱起的外号!”
采薇又是嫣然一笑:“好的,我知道了,二哥。”
不等二俅开口,勾博说了:“那就这样吧,明天早上我得去谈个生意,于兄弟就跟着我一起去吧。”
二俅瞪大牛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于奇正哼哼瞪了一眼:“咱们现在得低调!一下子出现两个聋哑人,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二俅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去。
接下来勾博介绍了一下情况。回龙镇有家姓程的财主,是本地的首富。
有钱不说,家里还非常有势力。他的大哥在京城里面做官,几天前突然传来书信,说这次要回乡过年。
大哥出去做大官二十年第一次回家乡,程财主自然要大操大办。因此便想到专门做一个气派的房子,借接待大哥之名好好显摆显摆。
于是放出话来了,银钱不是问题,就一个要求:气派。前几天就通知附近的都料画好图纸,明天将会选出最好的一家。如果能接下来,这笔活的利润可不错。
第3章 逾制,僭越,四方体
第二天上午。
从左脚跨进程家大宅开始,于奇正心里的感觉,完全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面阔五间,纵深三进。大门入户进入外院,穿过二门进入内院。
然后穿过正房,三进而入内房。
整体设计布局的搭配,让空间与视觉之间的关系处于黄金点,令于奇正这个建筑人叹为观止。
之前他也去过一些古村落,无论修缮多好,都有一股破败的气息。
和眼前这鲜活的建筑相比,就是晒干的咸鱼和水中灵动的鱼的区别。
至于那些仿古建筑嘛,也就是开了美颜和滤镜的网红女主播的概念了。
自己这个二级建造师的水平,不见得比几千年前的匠人高。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肃然起敬。
粗略估算一下,不算外围的,光这宅子一层建筑面积就差不多有六百平米。如果放在后世,简直是超级独栋别墅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把现代的三层小别墅搬到这个年代来,应该也是超级豪宅了。物以稀为贵嘛。
一副员外打扮,肥头大耳的程财主走了出来。旁边穿得花花绿绿,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摇头晃脑的,是大少爷程昱。
选拔正式开始。按照之前定好的流程,所有参选图纸走挂在庭院中,第一轮由程家亲朋好友投花选出前三名。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勾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排到第四,被淘汰了。其实若是论精巧,勾博的图纸数一数二。但程财主的要求是气派。从这一点来讲也无话可说。
得第一的都料张老三面露喜色。他最担心的竞争对手就是勾博,现在胜出的把握更大了。
第二轮由程家专门从省城请来的都料名家牛正青评判设计是否合理以及工期能否保证。
牛正青扫了一眼图纸之后,脸色大变,指着排名第二的图纸:“这谁的?”
都料刁胜急忙回答:“是我的。”
牛正青紧紧地盯住刁胜:“来人,将这胆大妄为之徒扭送见官!”
刁胜不服地说:“我犯了什么错?”
牛正青冷哼道:“若真按你这图纸修建,恐怕程家立即大祸来临!”
说实话,这张图纸设计的确实比较大气,不然也不会入选进来。程财主搞不明白了,于是问道:“怎么了?”
牛正青道:“本朝礼制森严。逾制僭越之事,轻则罚没家产,重则满门抄斩。您看这图纸,开间七间,垂带踏跺广亮门,这可是王府的规制啊!若是被有心人举报的话……”
程财主吓得满脸煞白,声音都变形了:“给我打,打打打打打……死这个祸害!”
家丁们听到这些话,立即棍棒齐下,劈头盖脑地打了下去。
刁胜哭爹喊娘地嚎了起来:“程老爷饶命啊,我不知道啊……”
原来,这刁胜实际上是行业里面的一个混混,就是个半罐子水,平时也就靠一张嘴忽悠。听到程财主只说要气派的要求后,就记起来自己去京城看到的一处很气派的府邸,于是照模样画了出来。被痛打一顿撵出去后,第四名勾博被增补进了决赛圈。
场面重新平静下来。首先是张老三对着图纸,说了自己的设计思路,以及接下来的施工计划。张老三确实是有备而来,牛正青不断点头。
接着是原来的第三名。这位的图纸画得也不错,讲解得也还行。但是被牛正青问了几个关于工期保证的问题,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最后上场的是勾博,设计理念和施工组织倒是无懈可击,但是毕竟格局太小了。
牛正青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程老爷,单从营造自身来说,勾都料水平最高。但是从设计环节来说,还是张都料最优。根据您的需求,我个人还是推荐张……”
“嗷,啊,啊,啊……”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话,“哑巴”于奇正冲出来,指着勾博的图纸,伸出三个手指不断比划着。
程财主皱着眉:“勾都料,什么情况?”
于奇正急得不停比划,可包括勾博在内,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时,穿得花花绿绿的程昱跑到于奇正面前:“你是不是有新的补充?”
于奇正不断点头。
程昱吩咐道:“给纸笔他!”
片刻后,于奇正接过仆人递来的毛笔,用握圆珠笔的方式捏在手里。刚刚提笔,一团墨滴到纸上。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是手艺人,但做到都料这个层次的,写写画画是少不了的。
于奇正干脆一下扯下毛笔前端的那团毛,用手抓住那团毛在纸上画了个正方形,又引来一阵哄笑。
于奇正以正方形最上面那条边为基线,画了一个向右倾斜35度角的平行四边形。
张老三忍不住开口说:“勾都料,这是您的高徒吗?”
于奇正继续以正方形的右侧和上面平行四边形右侧那两条线为基线,在正方形右边画出了一个平行四边形。
现场所有人都不断摇头,程财主皱眉说:“勾都料,今天是我家的大日子,这么捣乱可不好。请吧,不送。”
主人开口了,勾博也只好去拉于奇正:“哑巴,别闹了,咱们走了。”
“等等!”都料名家牛正青盯着图纸:“让他画完!”
于奇正这才继续提起毛笔头,在画中增加了三条虚线。
所有人全部哄笑起来,只有牛正青、张老三、勾博三人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片刻后,牛正青转身过来,对着于奇正长揖到地:“先生真乃神人也。”
其他人还在大惑不解时,花花绿绿的程少爷激动地叫了起来:“我看出来了!哑巴画出了房子的八个面”
确实,于奇正刚才画的就是一个正方体。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看着这个正方体惊叹不已。
于奇正见他们理解了,于是在这个正方体上加了一层,然后用试探的眼光望着牛正青。
牛正青苦苦思索。但很明显,还没能理解于奇正的意思。
于奇正又在上面画了个四方体,然后在最上面加了个斜屋顶。伸出手指了指勾博的图纸,然后再指了指最上面一层的正方体。
牛正青满脸惊骇:“你是说,要盖三层楼?”
于奇正肯定地点点头。周围的人“轰”地一声炸了锅。三层楼房的民居别说回龙镇没有,县城没有,就算是省府都没有!
牛正青死死地盯着于奇正:“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于奇正不断比划着,这次大家看懂了,需要给他一天时间和师傅勾博商量。
程财主直接拍板了:“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早上若能说明,就选勾都料。不然就选张都料。”
第4章 施工组织设计方案
回家后,于奇正找到纸笔,摊在桌面上,认真地开始工作。无奈毛笔这玩意的操作难度对于他来说,比开塔吊还难。
就在他抓耳挠头时,勾采薇过来问道:“于大哥,你是在画蚯蚓吗?”
于奇正脸红到了脖子根,声如蚊呐地说:“我……在写字。”
勾采薇“扑哧”笑了出来。
于奇正连忙解释:“我们都是用铅笔和圆珠笔的。”
“铅笔?圆珠笔?”勾采薇不解地问了一句,随即想到于大哥应该没那么容易解释,加上他正在忙,于是坐到他的身边:“我知道了,于大哥不擅于用毛笔。这样吧,你说我写。”
坐得近了,于奇正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不由得心中一荡,呆了一呆。
勾采薇看到于奇正魂不守舍的样子,俏脸绯红:“于大哥。”
于奇正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好,好,那就麻烦勾姑娘了。”
“于大哥你不用这么客气了。哦还有,别勾姑娘勾姑娘叫的这么生分,叫我采薇就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勾采薇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于奇正急忙搓了搓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念:“程氏别墅施工组织设计方案。”
勾采薇一边快速地写着一边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啊。”
于奇正给她解释了一番,这个是在正式施工前,对整个工程的劳动力、机械设备、材料、施工工艺、环境管理等方面做的计划。
勾采薇点点头:“写好了,接着呢?”
于奇正说道:“编制人于奇正,审核于奇正,审批勾博,记录勾采薇。”
勾采薇写完后,欣喜地说:“于大哥你太好了,我的名字都能写进去。”
于奇正看了一眼之后说:“不对啊。施工组织设计方案这几个字是标题,要写大点,放在这一页的最中间。还有,我和勾叔的名字空在那里,要自己签的。”
勾采薇点点头,重新又写了一张。
于奇正一边从脑海中搜索一边念着:项目名称,程氏别墅。建设单位,就叫程财主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吧。设计单位,奇正建筑设计院。勘察单位,二俅地质勘察研究所。施工单位,勾氏建筑。监理单位,哦这个没有。监督单位,哦这个也没有。工程概况。本项目位于……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很快地流逝。
大贞清平二十年九月的这个夜晚,在回龙镇这间小小的民居里,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断摇曳舞动,将一对男女的剪影投射到窗棂上,平添了一抹浪漫。
客房里二俅的鼾声震耳欲聋,偷偷站在暗处角落里打量了好一阵子的勾老伯,露出愉快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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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熬了个通宵的于奇正并没有随勾博一起去程家,而是在房间里补觉。
睡梦中,他回到了毕业离校的那一天。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徐教授,把他单独留在了教室,说了一番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话。
“建筑是什么?空间的艺术。空间,并不是固定、僵硬的东西,而应该是有生命的。”
“优秀的建筑师,应该是通过虚实、远近、起伏、借景等各种手法,去改变空间,从而赋予建造物生命。这一点古典园林和假山设计非常值得参考。”
“从空间这一点继续深入研究的话,会不会触及到科学的更高层面?”
“从理论上来说,速度和时间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化为另外一个维度。那么空间会不会出现扭曲或重叠的现象呢?因此,希望你不要把建筑简单的停留在应用技术这个层面,而是从这个点开始其探索。”
“请记住,科学的最高殿堂是博爱的,每一种职业都会给它一扇门。这扇门,就隐藏在……”
随即,徐教授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很快就消失了。
于奇正急忙四周望去,教室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所有的门窗全部不见了。
随着一声尖叫,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即意识到一点,事实上徐教授从来没单独和自己说过话,更没单独留下自己过。
二俅的一张胖脸就凑在他的面前:“正哥,你怎么了?”
于奇正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用力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一个恶梦。”
二俅狐疑地望着他:“你做啥梦了?一直在叫着门、门、门。”
就在这个时候,采薇兴奋地冲了进来:“定了,定了!程财主家决定把这个活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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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吉时到……”
“噼里啪啦……”
大红绸布铺得平平整整的供桌上,早已摆好了牛羊猪三牲、水果、糕饼、鲜花、茶酒等祭品。
神位上供着土地爷、程家先祖、鲁班爷的牌位。
程家父子分别拜祭过土地爷和列祖列宗之后,勾博身后跟着于奇正、二俅和几个主要工匠,每人手里端端正正举着三支香向前走去。
勾博走到香案前,三鞠躬之后开口朗声说道:“祖师爷在上。弟子勾博,率手下于奇正……”
周围的工匠有点惊异地看着于奇正,一个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的汉子用胳膊肘拐了拐,使了个眼色。
于奇正急忙上前两步,站在勾博身后右侧。
勾博继续朗声叫道:“秦铁牛……”
一个身高七尺,形貌魁梧的红脸大汉走到于奇正旁边,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站到左侧去。于奇正以为自己是占了秦铁牛的位置,连忙愧疚地笑了笑,挪到了左边。
于奇正眼角余光看到,站在外圈那些没资格上来拜祖师的一些小工杂工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站在离这里很远地方的勾采薇看到这一幕,更是眉开眼笑,轻轻地鼓着掌。
第5章 开工,喝酒,拜祖师
勾博祷告完毕,接下来又是洒香灰、敬酒、请茶、斩鸡头等一系列仪式,东家程财主奠基之后,在鞭炮轰鸣中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转眼时间就到了中午,程家就在这块空地上安排了露天酒席,招待匠人和亲朋好友。
勾博带着于奇正和秦铁牛,和程家父子等人坐在主桌上,双方笑语言欢。
酒过三巡,从另外一桌传来非常大声的嚷嚷声:“我就要说!我就是不服怎么了?”
几人扭头望去,一个只穿着露膊短褂、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健壮青年一只脚踩在长条板凳上,一脸愤然之色:“凭什么让那个哑巴坐高位?”
秦铁牛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啪啪”两记耳光重重地扇在青年脸上:“滚!”
青年捂着脸,还想辩解什么,秦铁牛操起长条板凳劈头就打。谁都看得出,这可不是做样子,是真打。要不是旁边人拦得快,这一下上去青年绝对是脑袋开花。
秦铁牛浑身发抖:“老子要你滚你听到没!”
青年愤愤地转身大步离开。
秦铁牛回到主桌,举起酒杯躬身说道:“东家,都料,犬子不肖,铁牛给各位赔礼了。我干了!”
程财主呵呵笑着打了个圆场,大家重新坐下,又是一番宾主尽欢。
酒宴散场后,勾博拍拍巴掌:“所有的兄弟晚上去我家喝酒啊。铁牛,你们几位现在就一起去我家坐坐,咱们哥几个先聊聊。”
于奇正能猜到,勾博这是先叫上几个关键人物去碰个头,类似于第一次工地会议。
勾博突然记起来,对形貌魁梧的红脸大汉说:“巡典,你去把直义也叫来。”
秦铁牛说道:“叫那兔崽子干什么?”
勾博一把搂住秦铁牛的肩膀:“走了,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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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勾家后,由于下午来的客人多,勾采薇去左邻右舍借桌子板凳之类,于奇正和二俅跟着帮着搬。
看到路上没什么人,二俅问了:“哎,采薇妹子啊,早上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去看看啊。”
勾采薇答道:“我去了啊,只不过站得比较远,你没看到我而已。”
二俅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站很远啊?”
勾采薇目光黯然:“我是女人,拜神这样的事哪能靠近啊?祖师爷会降罪的。”
“啥捷豹破规矩啊!”二俅不屑地说:“妹子,以后跟着咱哥俩混,管保你没事。”
勾采薇一双丹凤眼里,掠过两团火苗,随即黯淡下去。于奇正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
二俅又说:“你不知道啊,那里可好玩了。后来酒席上还有人发酒疯呢。”
采薇告诉他们,已经听说这事了,并给他们介绍了一些情况。
类似今天早上这种活动,也是很直观地体现将来在这个工程中各人的地位。
勾博是工程的设计和总指挥,自然就不用说了。
当时的工程建设领域,主要就是木工和泥工,其次就是石工。
秦铁牛是泥工大师傅。那个红脸大汉叫彭巡典,是木工大师傅。
之前整个工程中除了勾博,也就是他们地位最高。
因此,以前有什么重大活动,都是他们两人分列左右。
但现在因为有了于奇正,所以另外一个位置就得在他们两人中挑选一个人。
勾采薇推测,勾博没让彭巡典上前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比彭巡典年轻,更重要的一点是彭巡典的性格特别淡泊。
那个青年名字叫秦直义,是秦铁牛的儿子。
本来看着名不见经传的于奇正上去,心里就不舒服。
加上还站在左手大位,排在自己老爹前面,心里自然更是不甘。
又喝了点酒,就发作起来了。
于奇正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道道之前完全没听说过。
但仔细回忆一下,就算在现代的建筑行业里,貌似项目经理、总工之类的中高层,尤其是年龄比较大的那些前辈,也在有意无意间遵循着这些规矩。
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基层管理人员,自己平时没感受到而已。
有些传统,是一代一代相传深入到骨子里的东西。
不一定说得出来,甚至不一定知道,但到那个场景中就会很自然地遵守。
或许,这就是这个民族是世界上唯一几千年文明从未中断的原因吧。
他决定以后得多留意这些礼仪方面的东西,不要搞得得罪人了都不自知。
又搬了一趟桌子回到勾家院子时,勾博说道:“奇正,先过来这边吧。我有事和大伙说。”
秦铁牛、彭巡典,另外一个就是石工大师傅虞弘新已经围坐在桌子边。秦直义站在自己老爹身后。
见到于奇正走过来,几人纷纷站起身让位,于奇正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下首坐下“咿咿呀呀”了几声。
勾博笑道:“没事没事,这都自己人,不讲究了。大伙都坐。直义,二俅,你们也坐。”
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勾博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今儿个我让奇正站前面,就算咱们在座的没想法,下面那些兄弟们心里是不满的。所以我得先给几位兄弟敞开了说个亮话,我为啥这么安排。”
“老大,不用解释。”彭巡典说道:“我已经听说过了,是于兄弟接下这个活的。”
“不。”勾博摇摇头之后,摊开了自己画的图纸:“各位兄弟,你们看看,这个活光靠咱们做得下来吗?”
几人看了一会之后,秦铁牛率先说道:“这个应该没问题啊。”
勾博微微一笑:“三层。”
“什么?!”几人诧异地叫了一声之后,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不错!”勾博站起身:“凭咱们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有奇正在这里,就没问题!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现在人生地不熟,这个都料我都会让给他当!”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无法相信了。
勾博脸上依旧挂着微笑:“采薇,拿出来。”
第6章 周瑜,孔明,化粪池
勾采薇答应一声之后,去房间里拿出了一卷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施工组织设计方案?”彭巡典看到封面之后不解地问:“这是个啥玩意?”
“这就是奇正编制的怎么在三个月内完成三层楼的方法,”勾博脸上不免也露出得意之色:“采薇,给大家念念。”
勾采薇笑得如同春花绽放,翻到第二页读了起来。
几个工匠眼睛越睁越大。
当念到“泥水工技术交底”时,秦铁牛急不可耐地把文稿抓了过去,看着里面的文字,小声念着“满丁规范”“梅花丁规范”“三顺丁规范”“一顺丁规范”许久之后,大声叫了起来:“这,这,这……”
勾采薇拿回方案,翻到“木工技术交底”一页,递给了彭巡典。后者看了一段之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石匠虞弘新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接过手稿看了一遍之后,激动得语无伦次:“勾都料,怎么以前不拿出来呢?”
勾博笑着说道:“这是奇正昨天花了一晚上搞出来的。”
“什么?一晚上!”三人被雷得瞠目结舌。彭巡典起身对于奇正施礼:“祖师爷再世,请受弟子一拜!”
秦直义两只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于奇正急忙扶住彭巡典,嘴里不断咿咿呀呀。
勾博笑道:“虽然这本施工组织设计方案中,很多东西我看不懂,但我相信,奇正是可以做到的。不然光凭我的话,是万万不敢接这个单的。”
秦铁牛几人仿佛没听到一般,抢过方案挤到于奇正身边问这问那。
勾博收回方案,加重语气说道:“我现在先问句话,你们对奇正当副都料,还有什么想法吗?”
三人相互对望一眼,秦铁牛说道:“刚才巡典说得对,于小哥就是鲁班爷再生。谁要敢不服的话,我铁牛第一个捏爆他卵子!”
勾博面色严峻地说:“第二个问题,你们觉得完成这个活,有信心吗?”
虞弘新哈哈大笑说道:“原本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祖师爷派于小哥来了,那还用说吗?”
勾博说道:“那好,就请奇正来发表一下看法吧。”
于奇正无奈,但也没忘记自己的哑巴身份,只得指着方案不断地啊啊啊啊。
几人越听越迷糊,秦铁牛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叹道:“唉,真是太可惜了。怎么偏偏不能说话呢?”
虞弘新正色道:“铁牛,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几人不解地望着虞弘新。
虞弘新解释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天妒英才?上天是不会让咱们凡人十全十美的。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完美了话,上天就会把他收回去。比如周瑜周公瑾就是这样。你们看,咱们于兄弟又年轻、又帅、又是天纵英才,如果没点缺憾的话,相反不是好事。”
众人纷纷附和。于奇正本人更是一脸黑线无语。
片刻后,秦铁牛有点不服地说道:“那诸葛孔明怎么算?”
虞弘新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诸葛亮帅吗?就算不帅,他也怕天收,所以才娶了个丑老婆黄月英来破这个局。这就叫有得必有失嘛。现在咱们于兄弟有了这个小缺陷,就根本不用忌讳这些,就算娶采薇这么俊的妮子也没事。”
勾采薇羞得满脸通红,不依地叫了声“虞叔”之后低下头去。
于奇正心想:虞弘新啊虞弘新,老子记住你了,改天非得拿你的石料砸到你这张破嘴上。
勾博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样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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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所有的人送走,已是掌灯时分了。于奇正帮着采薇收拾的时候,茅房里传来二俅的一声怪叫。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他急忙冲了过去。
掀开茅厕的门帘之后,立即捂住了鼻子。
二俅从粪坑里爬了上来,指了指茅坑。
勾家的茅坑和大多数人家一样,都是在地下挖个坑,放一口大缸下去。缸上面搁着两条木板,入厕的时候,就双脚踩在木板上。于奇正估计二俅应该是没习惯,然后脚一滑掉了下去。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拿着桶,来来回回地提水,站在门口对着二俅泼去。大概泼了二十来桶之后,于奇正忍不住骂道:“你丫的在干啥?”
二俅哭丧着脸说:“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谁知道现在生疏了。”
于奇正奇怪地问:“什么游戏?”
二俅转身把两块木板重新放到缸上,两只脚踩上去蹲了下来。然后腾身而起,两只脚在空中对碰一下,重新稳稳地落在踏板上。这才开口说道:“我们小时候就是比赛玩这个游戏,很好玩的。”
“正哥,看清楚没?我再表演一次你看啊。”
“咯,就是这……哎呀我……”
于奇正急忙往外跳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噗通”声。他决定坚决不再理会身后的“救命”声,跑到井边,几桶水对着自己就浇了下去。
二俅洗澡换好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于奇正趴在桌上不断地画着。
“于黑炭!”二俅愤愤地叫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淹死了咋办?”
于奇正皱着眉捏着鼻子:“怎么还是一股臭味?离我远点!”
二俅走近了两步:“我都冲了很久了,你以为这里有洗发水和沐浴露吗?”
于奇正手里拿着拔下来的毛笔头:“我警告你啊,滚远点!老子现在有正事!”
二俅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于奇正画得差不多的图纸:“哎,我正哥永远是我正哥啊。看兄弟落难,马上给我设计冲水蹲厕啊。”
“滚滚滚滚滚!”于奇正不耐烦地说:“爷现在是给程家设计的。”
二俅挠着头想了一会之后叫了起来:“对哦,这时候的人不管他多有钱,茅坑都不卫生!你给他们搞个这个,简直是绝了!”
说到这里突然记了起来:“不对!这事我才是最大的有功之臣。要不是我刚才掉进茅坑,你肯定想不到这些!”
于奇正满脸敷衍之色:“对对对,你是大功臣。行了,别烦我了。”
二俅突然问道:“我能看出你在茅厕顶上设计的这个水箱,但你画的这个pvc管去哪里搞?还有,你化粪池怎么搞?”
于奇正瞪着二俅:“这不关你的事。你明儿个把几个坐标点给我标准了,滚去睡觉!”
第7章 准绳、规矩、潘金莲
二俅面部挤出一个囧字:“哥,别说全站仪,连经纬仪都没有,咱们拿什么去测量啊?”
别说,现在没仪器,这还真是个问题。
于奇正白了二俅一眼后,走出去找到了勾博,虚心请教这个时代的测量工具。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很多词语,如果了解其起源,含义自明。
比如“规矩”、“准绳”,都源自于古代测量工具。
准,测量平整度的工具。
为测量物体的倾斜度,古人利用“天下之平,莫如水也”的原理,发明了一种类似于天平的工具,指针到指向正中的刻度时,两边的水便不再流动,就是绝对平整之时。
绳,通过墨线可以弹出笔直的直线。
同时,由于绳“可以无限延长”的特性,作为长度的测量工具之一。
为了画圆形,发明了工具“规”。为了画直角,发明了工具“矩”。
至于经纬方向,早上已经安排人插了长竹竿。
等到明天正午时,用墨线压住竹竿的影子,即可弹出南北线。再用矩尺,弹出东西线。
“为什么不用司南或者罗盘?”于奇正问道。
“你说的罗盘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用司南的话,虽然两个点所指方向相同,如果经度不同,那么整条直线就不在子午线上了。不过,我倒有个自制的好东西。”勾博说完之后,回到自己房间里拿了一个东西出来。
一个木板上画着一个圆,被四条直线划分为均等的八个等份,线的尽头分别写着“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八个大字。圆心处是一根被顶起来的不断晃动的针。
二俅哈哈大笑起来:“这不就是罗盘吗?”
“罗盘?”勾博低头沉思了一下:“唔,正好我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那就叫罗盘吧。”
于奇正眼睛都直了:“勾叔,你……是说,这罗盘是你发明的?”
勾博笑了一下说道:“是啊。用日照测方向,堪舆的时候如果遇到阴雨天或者晚上就不方便了,所以我就做出了这个东西。”
“堪舆?”于奇正叫了起来:“你还会看风水?”
勾博淡淡一笑:“堪舆本身就是奇门遁甲的一部分。”
奇门遁甲。怎么又是这个奇门遁甲?
不等于奇正发问,勾博就说道:“我们还是先聊聊明天的事吧,还有其他什么要问的吗?”
用日照影子定位,做一层没太大问题。
但多层的话,两层之间无论是高程偏差,还是平面偏差误差过大,就会受力不均匀。
到第三层时就麻烦了。于奇正把自己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勾博表示这就是这个年代多层建筑,只是用在占地面积小的塔上面的原因。
于奇正不断思考着,现在想什么做全站仪之类的完全是天方夜谭,首先就是一个材料问题无法解决,只有在当前存在的材料和工艺的基础上想办法。
刚才勾博罗盘的雏形给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提示。
没有来这里之前,他知道古代就有罗盘了,但是什么时候有的,谁都没这个闲心去关注。
也就是说,解题思路应该是:材料和工艺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在现代工业革命之前所发明的,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工具和方法。
他不断地回忆,但是越想脑子越乱。
看到他这个沉思的样子,勾博不敢打扰,于是给二俅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别回到了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渐渐深了。
一件大衣披到了他的肩上。
于奇正连忙回头,勾采薇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于大哥,我不是想故意打扰你。只是夜里寒气太大,怕你感染风寒。”
“采薇,谢谢你。”
“于大哥,你太客气了,应该的。对了,你饿了吧?我去做点夜宵你垫垫肚子。”
“真的不用了,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采薇端了一个火盆,又去拿了一壶酒架在火盆上:“我就去切点卤肉,很快的。”
片刻后,勾采薇从厨房里端出了两三碟卤肉,花生米的小碟子,款款走了过来。
流苏一般的长发上,斜斜地插着一朵并头花,黛眉如画,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毛青布大袖衫,下曳一条湘妃裙,更称得窈窕的身材婀娜多姿。
看着这个古代的美人,于奇正恍然如梦,一时呆了。
采薇脸上两坨红霞,把酒壶拿了起来,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于大哥,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这个场景怎么好像很熟悉啊?我在哪里好像看到过。对对对,是在哪里看到过。
又是在哪里呢?好好想想,嗯,再想想,对,是电视里看过。
哪个电视?再想想再想想。对了,我记起来了!水浒传!对,就是水浒传!
叔叔,你要有意,就吃了这杯酒吧。对对对,就是这个场景!潘金莲,武松!
哎呀呀,我觉得吧,我一直觉得武松那货就是个傻波一,就爱装逼,结果装大了吧?便宜西门庆了吧?要我说,我的理想就是当西门大官人。又有钱,又帅……
等等等等,你丫的想哪去了?水浒传,水浒传,那是宋朝的事。宋朝,宋朝还有啥?
《营造法式》。对对对,还有明朝的《天工开物》。
都写的些啥玩意,只是读大学时提了一下,具体内容不知道啊。对了,大学。
大学时讲古代建筑理论的是徐教授,他举过一个例子是唐朝的。
叫什么来着?太……太白阴经。对!就是太白阴经!
里面讲到测量地势所用的“水平”,就是水准仪!
是什么构造来着,怎么就是记不起来了?反正是三个部分组成,哪三个部分来着,记不全了,就记得最简单的一个部分是叫“照板”!
“照板!”于奇正激动得大声叫了起来。
采薇手里端着酒,看着状如疯癫的于奇正。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找到思路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于奇正一把握住勾采薇的上,用力的上下晃动:“谢谢你,潘金莲同志。”
第8章 公鸡,吊锤,子午线
第二天早上,于奇正和二俅跟着勾博去工地的半路上,遇到了手里提着一只公鸡的秦铁牛。
秦铁牛咧开嘴一笑,把公鸡递了过来:“于副都料,给你。”
于奇正心想,你没事给我送只大公鸡干嘛?不过看到旁边的勾博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也没多想,就接了过来。
到了工地之后,又是一阵鞭炮轰鸣。
勾博趁着鞭炮的响声,在于奇正耳边说道:“鞭炮完之后,你就斩下鸡头啊。”
什么什么?杀鸡?我没杀过啊?咱们现代长大的,有几个杀过鸡?还没等他开口,鞭炮已经快炸完了,旁边的秦铁牛憨笑着递过来一把刀。
于奇正简直欲哭无泪啊,虽然大致猜到是在抬举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骂着:秦铁牛你这个坑爹的,你个王八蛋自己不会杀吗?
马上鞭炮就要炸完了,木匠头彭巡典忍不住凑到旁边催促:“快杀啊,别过了时辰。”
于奇正心想我特莫真的不敢啊,可也知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拿刀的右手哆哆嗦嗦地割了上去。
刚刚把公鸡喉管割开,公鸡吃痛猛地一挣扎,原本就颤颤巍巍的于奇正吓得一激灵,公鸡的翅膀从他左手中挣脱了出去,奋力地向前扑腾,平平地飞了出去。
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纷纷用犹疑的目光看了过来。
于奇正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鸡头才对啊。
“好!”伴随这几声掌声,一声高声的喝彩声传了过来。循声望去,原来是和于奇正他们站一排的石匠大师傅虞弘新。
虞弘新大声叫道:“雄鸡飞,鬼魅跑;雄鸡跳,好营造!于副都料,给咱要到了好彩头啊!”
于奇正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解围,立即投去感激的目光。
勾博也反应了过来,立即拍掌说道:“虞师傅说的好!公鸡赳三赳,祖师爷保佑。”
其余众人也纷纷喝彩起来。
秦铁牛急忙给不远处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秦直义三步两步跨过去抓住了公鸡,一把就将鸡头拎了下来,然后走了过来递给秦铁牛。
秦铁牛脸都黑了,却又不好发作,沉声说道:“给于副都料。”
于奇正哪里还会去接,急忙不断摆手。
秦铁牛还待推辞,勾博也知道于奇正不懂这些,开口说道:“都自己兄弟,不用来这些虚的。铁牛,你来就你来吧。”
老大开口了,秦铁牛这才接过公鸡,按照规矩将鸡血四方八位洒了之后,才算完成程序。
接下来就是勾博安排各个工种做事了。
昨天晚上,于奇正就已经把各工种开工做什么,让勾采薇写下来交给他了。
这些人都是跟着勾博做了很多年的,但今天的安排和之前干活的模式完全不同,只能围在勾博身边再具体问问。
但这些问题,有的勾博可解释,还有些连他自己都没太搞明白。
采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递给于奇正一卷细绳子和两个大半人高的门字形的铁架子:“这是铁匠铺赶工打制出来的,你看行不行?”
于奇正拿起铁架子,将其订在土中。
然后拿出一根绑着一个小铁锤的细线,系在横梁中间的小凹槽里。
二俅在铁杆四周订下去了四条木桩,用粗绳子围起来,正好把铁杆围在正中,然后拿了一块木牌订到了土里,木牌正反面都写着两行大字:施工标杆,切勿移动。
几个匠人的目光都被这种骚操作吸引过来。
接着又在距离标杆南面大约一丈的地方,又订了一个门字形的木架,将吊锤系在横杆上。随即走回标杆处,拿出勾博的罗盘放在吊锤线后,指针指向第二条吊锤线方向。
接着闭上一只眼睛观测,从怀中掏出一面上面红布下面绿布的小旗子。如果红色朝上,站在第二个门的二俅,就将吊锤向横梁左边移动;如果绿色朝上就朝右边移动。
大概半盏茶时间,他手里的小旗子横着平放,二俅将第二个门的吊锤线位置牢牢固定。
“这样定方位是很准。不过只是这么一段一段测的话,时间长不说,两段之间也有偏差。”木匠彭巡典说道。
“我觉得你说的这些于副都料也考虑得到,不会这么白费力气。应该还有后手。”虞弘新说道。
于奇正把小旗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二俅手里拿着一块木牌子飞快地向远方跑去。
五十步之后,转身站定,举起手中的木牌。
木牌被黑白两种颜色从中分开,泾渭分明。
于奇正闭着一只眼,通过第一条吊锤向第二条吊锤望去,不断挥舞着旗子。
“于副都料,神人也!”彭巡典双手握拳,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早说了,于副都料是祖师爷转世。”虞弘新嘴里喃喃地说。
当然,也有没反应过来的。比如秦家父子。
秦铁牛急得满脸通红:“哎,哥几个你们倒是说清楚点啊。我老秦可是个只会卖力气的,没看明白。”
勾博笑着说:“奇正这是用的三点成一线的法子。先是用罗盘指针和第一个吊锤成一线,定位第二个吊锤。两条吊锤画出的直线,就是毫无偏差的子午线了。后面也是一样的道理。”
彭巡典依旧沉浸在激动中:“光这一点或许很多人可以想到。妙就妙在第二个环节,采取了不同的办法。通过两条线望过去,只要线两边同时能看到黑色或者白色,那么方位都有偏差。只有在对准子午线时,才会泾渭分明。”
“除了准确之外”虞弘新说道:“那块黑白板最神奇在于,只要目力所及,就能找准子午线!”
采薇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两朵桃花:“弘新叔,那不叫黑白板。于大哥说了,那个叫照板。”
勾博这才注意到女儿,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采薇,你跑来做什么?”
采薇撅着嘴说道:“我给于大哥他们送东西来啊。”
“放肆!”勾博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规矩,你也不知道吗?!万一这里哪位兄弟出了什么事,我要拿你活祭!”
第9章 糯米,猪血,配合比
彭巡典急忙上前将采薇往外面推,小声劝道:“快走快走,等下你爹真要发火了。我说你这丫头也是,你不知道今天是开工第一天吗?咱们做这行的,就得守这行的行规。万一祖师爷真的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到时候真有个血光之灾的,你爹也不好和大伙儿交代啊。”
勾采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不是要怪他,要是把我生个男儿身,我不就可以跟你们一起做事了吗?”
“你这丫头,尽说些浑话。”彭巡典说道:“这生男生女,也不是当爹当娘说了能算的事啊。我也真搞不明白了,你说咱们这些人,都是没办法了,才做这风里来雨里去的事。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不去学针线女红,偏偏喜欢在这工地上混是怎么回事嘛。”
勾采薇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彭叔,我就喜欢看着一堆石头木头,在自己手中变成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不行吗?”
彭巡典无奈地说:“哎,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着什么魔怔了?对了,我听说你还准备女扮男装跑出去找工地做事,有没有这回事?”
勾采薇低头不语。
确实,那天就是女扮男装离家出走,结果刚走到镇子门口,就遇到了于奇正和二俅。
“哎哎哎,”彭巡典有点急了:“采薇,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打这主意啊。你真要这么做的话,你爹不被急死才怪!”
“放心吧彭叔,我不会走了。”勾采薇抹干眼泪认真地说。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彭巡典这才点点头:“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叔还得忙工地上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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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铁牛收到勾博的指示有点奇怪。
正常情况下现在不是应该夯土,把地基夯牢固吗?为什么却要他带人在未来房子的后面挖一个池子出来?
同样觉得迷惑的还有彭巡典,要他去找不低于碗口粗的楠竹全部竖着破为两半,再把里面的竹节全部打通磨平干什么?
还有,营造不都是要什么材料再送来吗,要我搭建仓库做什么。
于奇正将测量的事交给了二俅,并找勾博要了一个人协助。
然后和勾博一起赶去虞弘新的石料加工厂。
一番考察之后,让虞弘新将加工器械全部搬到工地现场去。以后采石场送石料直接送到现场加工。
接着就跑到很远山上的采石场。
石场的老板听他们说要那些碎石和石粉的废料,当即表示不要钱,只要你们自己来用人来拉就行了。
就这么跑来跑去的,一天时间过去了。
等从采石场回到镇上,已经天黑了。
回到家里,勾博累得往椅子上一躺:“奇正,今晚咱爷几个好好喝两盅。”
于奇正拍了拍身上的灰,笑了笑:“勾叔,我只能喝一点。今晚上还得加一会班。”
“我的亲叔啊,”二俅马上凑过来,嘻嘻哈哈地说:“于黑炭现在当总工了,项目刚开工肯定忙。我来陪你喝尽性,怎么样?”
这二俅真是胆儿越来越肥了,现在都敢当面叫外号了。
要是在以前,看我不抽你丫的。但现在当着勾博面,也不好发作。
于奇正瞪着二俅:“就你特莫话多!”
“我话多?要不咱两换的试试?”二俅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你还可以咿咿呀呀,我呢?别说憋了一天屁都没法放一个,连鞭炮那么响我都不能捂耳朵,当聋子我容易吗?”
“嗵,”勾采薇气鼓鼓的把几盘菜放在桌上,眼睛因为哭过的红肿还没完全消。
“这丫头!越来越没教度了。不管她,咱们吃。”勾博嘴里骂着,眼里却满是慈爱,看着转身走出去的采薇。
于奇正说道:“等采薇一起吧。”
“她说已经吃过了,让我们自己吃。”二俅塞了一块红烧肉到嘴里:“对了,还说现在要去熬糯米浆。”
勾博给两人倒了一杯酒:“大晚上的熬什么糯米浆?”
“不知道,”二俅大大咧咧地说:“于黑炭要的。”
勾博这才记起来《施工组织设计方案》里的内容,不由得赞叹道:“奇正,你是怎么想到用糯米、猪血、石灰、头发混合在一起,用来砌墙的法子的?”
于奇正解释,他们后世用的是一种叫“水泥”的东西,但是现在不那么好弄。
于是记起来曾经看过一份资料,写着古代荆州城就是用这种方法来粘合墙砖,砌的城墙无比坚固。
但具体是怎么样一个配合比,他也不知道,因此现在就要按照不同配合比做试块。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这两天做临时施工道路也需要用上这个。
今天赶着去弄石粉就是做这个的。
三人边吃边聊,话题渐渐转到一些行规上了。
目前看来暂时是没法回去了,既然在这里,就得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
众所周知,他们的祖师爷是鲁班爷。要说行规嘛,基本上都和祖师有关。
作为都料,每逢初一、十五,还有祖师诞辰六月十六、忌日三月初五,都要去上香祭拜。如果对祖师爷不管是言语上,还是行为动作上不敬的话,就会被所有同行不齿。
还有些规矩据说都是鲁班亲自定下来的。
比如每年的春子、夏卯、秋午、冬酉四天,就是“鲁班煞”,忌起造修方、起工架马,这都是上了黄历的。
还有些就是约定俗成的,比如奠基、动土、架梁这些重要工序,忌有女人在场。
尤其是踩石基、跨过梁、踏实土这些,更是大忌。
勾博今天火大的原因,就是采薇进入现场不说,还跑到了于奇正设的标杆旁边。
通过这两天的了解,勾博发现这两个年轻人对这些不怎么在意。现在又看到于奇正嘴角不置可否的笑容,一脸严肃地说:“孩子,你们还年轻,经历的事少。我要和你们说的是,我们营造人是最相信人定胜天的。但有些事啊,你可以不信,不过千万不要故意去犯忌。”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我一定在哪听过!在哪听过呢?于奇正脑子里面不断搜索。
第10章 奇、门、遁、甲
对了,记起来了!
当年毕业前聚在一起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徐教授说过这么一番话:
同学们,马上你们就要走出校门,成为一个真正的工程人了。
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要送一句话你们,希望你们能记在心上。
那就是,不要迷信,但也不要故意去触犯约成俗定的行业规则。
当时有几个同学追问老师,应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徐教授解释,一方面,工程行业是需要多人齐心协力完成的工作。
如果某个人刻意去破坏大家都在共同遵守某个规则,会产生人际关系不协调的不良后果。
另外一方面,这些行业规则能够传几千年,其中多少会有些道理。
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一味全盘否定,本身就与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相悖。
最后还补充了八个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间隔了两千多年,而且处于不同空间的勾博和徐教授这两位前辈,观点竟何其相似!
勾博望着他们二人说:“祖师爷他老人家不仅同时精通阳宅和阴宅营造,对奇门遁甲也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能由凡入圣,由圣入神,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奇门遁甲?又是奇门遁甲!于奇正决定这次一定要问清楚。
这次勾博倒没有推辞,咪着小酒,将奇门遁甲的由来娓娓道来。
上古时期,黄帝与蚩尤展开了涿鹿之战。
战争初期,精通呼风唤雨驱兽使鸟的蚩尤,在战场上制造迷雾,黄帝的部队因迷失方向而屡战屡败。
直到有一天,九天玄女自天而降,赐给了黄帝《龙甲神章》。
由此造出了指南车,并获得了行兵布阵及预测之术,从而击败了蚩尤。
由于《龙甲神章》太过霸道,黄帝便将之分成了兵法、孤虚法、奇门遁甲三份。
其中,《奇门遁甲》秘术上知日月星辰运行规律,下晓山川河流分布走向,中定人间吉凶祸福。
“奇”指的是乙、丙、丁三奇。
“门”就是开、休、生、伤、杜、景、惊、死这八门。
“遁”即隐藏,包括天遁、地遁、人遁、风遁、云遁、龙遁、虎遁、神遁、鬼遁九遁。
“甲”的意思是初始、第一、最早,也就是最“真实”的目的。
“奇门遁甲”即通过三奇和八门的排列运用,将真实的“甲”隐藏起来。
之前那次隐藏了锹把的真实位置绊倒二俅,不过是奇门遁甲之术中“地遁”的皮毛而已。
若是修为达到姜子牙、鬼谷子那个级别,甚至可以做到缩地成尺、撒豆成兵。
于奇正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昨晚自己的那个梦中不断叫着的就是“门藏在哪”!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出现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线条,形成了一个网。
许许多多不相干的信息在里面不断交互闪烁。
“建筑是什么?空间的艺术。”
“空间是有生命的。”
“从理论上来说,时间和空间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化为另外一个维度。”
“从空间这个点继续深入,将会触及到科学的大门。”
“科学的最高殿堂是博爱的,所有人都可以进去。”
于奇正感觉自己现在无比紧张,他试图理顺这些信息的逻辑关系。
穿越会不会就是在某种特定环境下,时空扭曲的结果?徐教授没说完的那个“门”,和勾博说的“门”是不是一样的?奇门遁甲对于空间的作用,已经毋庸置疑了。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奇门遁甲打开被扭曲的空间,重新回到他们原来的空间维度?
“于大哥,于大哥!”采薇清脆的声音把他拖回了现实。
于奇正这才如梦方醒:“啊?啊?”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采薇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于奇正涩然一笑:“没事,没事。”
采薇瞪着老爹,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在和于大哥说什么奇门遁甲?你就别害他了好不好?看看你自己,被这东西魔障一辈子了,除了能玩几下障眼法,变个魔术什么的,还能做什么?”
勾博又抿了一口酒,眯缝着眼里满是笑意:“女大不中留啊。”
“不不不,和勾叔没关系。”于奇正急忙插话进来:“对了,糯米浆熬好了?”
采薇又狠狠瞪了勾博一眼才回答:“嗯,熬好了。”
于奇正急忙起身跨了出去。
采薇在身后着急地叫:“你先吃饭啊。”
“我吃饱了!”于奇正大声回答,大步流星地走到院子里,拿出白天带回来的石块之类的东西,用力地捣起试块来。
过了一会儿,二俅嬉皮笑脸跑了过来,去拿于奇正手里搅拌的小木棒:“于总工,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我来就行了嘛。”
于奇正棒子轻轻敲到那颗像球一样圆滚滚的脑袋上:“老子不是于黑炭吗?还反了你了,我叫你于黑炭,叫你于黑炭!”
二俅一边躲闪着,一边抹着满头满脸的糯米浆。正好被走出来的采薇碰了个正着:“你们……在干什么?”
“没事,他说这糯米稀饭挺香的,想尝一下。”于奇正一本正经地说:“对吧,二俅?”
“不是!”二俅一下子跳到采薇身后:“采薇姐,这个于黑炭他欺负我!”
于奇正眼一瞪,拿着木棒就追了过去。三人像是在玩老鹰抓小鸡一样闹了起来。
采薇笑得像春天的花一样,喘着气说:“好了,别闹了。”
屋里看到这一幕的勾博,忍俊不禁地微笑起来。片刻后又抿了一小口酒,摸了摸胡子叹道:“年轻真好。”
闹了一阵之后,于奇正突然记了起来,白天安排二俅做好测量记录的事,于是让他拿过来自己看看。
二俅进屋子拿了记录表,出来递给于奇正后,便接手去做试块了。
于奇正看着记录表,一张黑脸沉了下去。板着脸走到二俅身后,一巴掌拍在二俅后脑勺上:“你这记的什么东西?”
二俅不解地仰起头:“怎么了?我都复核过三次了的。”
第11章 尺寸、砖窑、不外传
于奇正又是一巴掌:“你这记的这玩意,谁看得懂?”
二俅扫了一眼记录表,梗着脖子说道:“以你定的标杆基点为零点,x轴23.13,y轴11.57,有什么问题吗?”
于奇正懒得和他计较,拿着一根小木棒在地下算了起来。
“正哥,怎么了嘛?”二俅看到于奇正这样子,知道他是真生气了,蹲到身边怯怯地问。
于奇正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解释起来。
测量的目的,是为现场施工提供对应的地理依据,而不是故弄玄虚显得自己有多高深。
你用x轴y轴之类,将来施工人员都看不懂。不仅增加沟通成本,更重要的是很容易出错。
因此,应该遵循大多数人的使用习惯,使用汉字“经”和“纬”来表示。
同理,二俅的记录单位是用现代的“米”“毫米”来表示,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每一个工序的人都要做换算题。
因此,这个环节应该按照现在的单位“丈”“尺”“寸”来计算。
在现场时于奇正就关注过,这个时期的一尺,大约是三十厘米左右。所以,现在只能重新再换算来过。
“正哥,我错了。”二俅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过,我觉得你现在不用算了。”
“怎么?”于奇正抬头问道。
二俅挠了挠头:“你说到这里我才记起来,以前老师有讲过,不同朝代尺寸不一样。约1.7的,约2.3的,约3.1的都有,具体我记不清了。不过你说的一尺三十厘米,肯定只是个大约数。两次换算之后,数据偏差就很大了。”
“不错嗳!”于奇正眼睛一亮,拍着二俅的肩膀:“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二俅白白的胖脸上露出红晕:“正哥,我想好了。今天那个杂工已经比较熟练了,我现在就去通知他。明天早上我们早点再去测,你告诉我开工的是哪一部分就好了。”
于奇正不解地问:“这么晚了你现在去哪找他?卧槽,你丫的不会被别人知道你是装聋了吧?”
“不会不会,”二俅两手乱摆,随即一脸得意地说:“那货今天已经被我的英明神武给迷倒了,一直打手势要拜我为师。散工的时候一起回来,他指给我看他们家,就是镇上铁匠的儿子。”
“铁匠的儿子不打铁,跑工地做什么杂工?”于奇正看着走到院门口的二俅,小声咕哝了一句。
随即又记起来一件事:“等等,顺便让铁匠打一口大锅。圆的不好打的话,方的也行!”
二俅回头不解地问道:“干什么?”
于奇正指了指糯米浆:“将来批量性的熬浆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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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来到工地,安排好要干的活之后,勾博和于奇正二人就匆匆离开了——他们还有个重要的事要去干。
大贞年间,砖窑的生产技术已经大有提高,不仅诸多庙宇的外墙开始采用全青砖垒砌,而且已经开始出现砖木结构的建筑。
于奇正已经确定,程家的三层别墅的主体尽量采用砖石结构。
除了在防火性能上远高于木制结构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降低技术难度。
总体上说,木工的工艺难度高于泥工。
没有两到三年的时间,木工学徒很难独立完成工作。
而泥工只需要短期的培训就能学会砌墙。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由于当时市场砖的用量并不是太大,砖窑本身就不多。
加上回龙镇只是一个小镇子,最近的砖窑也在几十里之外的县城那边。
于奇正和勾博决定原地去考察一番再说。
到了实地,不免大失所望,砖窑的规模小得可怜,实际上也就是一对父子的小作坊——毕竟市场需求量就那么点。
砖窑老板姓蒋名钦,之前也听说过勾博的名声。看到他们过来,马上端茶倒水,热情介绍。
他这里大概半个月出一次窑,一次也就是六百到八百片砖。
勾博和蒋钦聊天的时候,于奇正用食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算来算去,怎么算都无法满足他们工期的需求。
一盏茶之后,于奇正比划着问蒋钦这个窑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蒋钦笑笑说道:“哎,这个说不准,也就是混口饭吃。平均算下来的话一个月大概能有三两银子这样。”
听到这话之后,于奇正眼睛一亮,对勾博使了个眼色,两人走了出去。
片刻后,勾博重新走进来,笑吟吟地说道:“蒋兄,我那边接了个活,用砖量大,要得也急。你能不能过去在那边开个窑,人手不够呢我来想办法。让你跑这么远,咱们也不好意思,到时在这边价格基础上另外加五成,你看如何?”
蒋钦摇头说道:“既如此,那我就明说了。你刚才说用量大要的急,给我派人手帮忙。说实话,勾都料,咱们都是手艺人。虽说蒋某这点手艺入不了您的法眼,但这也是祖师爷赏的一口饭,您看这……”
勾博明白了,对于手艺人来说,艺不外传是无可厚非的。
他们要得这么急,包括建窑、配料、烧窑、出窑等所有工序,短期内靠蒋钦一个人是搞不定的。但是如果自己这边派人跟着一起做的话,难免技术外泄。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办法再继续往下说了。只得失望地拱手告辞。
刚走到门口,蒋钦从后面追了上来说到:“勾都料,在下尚有一事不解,不知都料能否告知?”
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勾博笑道:“蒋兄请讲。”
蒋钦不解地问:“没听说回龙镇那边要修城墙庙宇啊,勾都料怎么会需要大量青砖呢?”
勾博笑着解释了一下,他们准备主要用砖石盖一个三层的楼房。
蒋老板眼睛都瞪直了:“这,这,这……这不可能!”
对于这种反应,勾博最近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简单扼要把程家别墅的事情说了一遍。
蒋老板听得愣愣的来了一句:“勾都料这玩笑开得……”
勾博笑道:“你觉得我们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是来跟你开玩笑的啊?”
蒋钦眼睛转了几圈,才缓缓开口:“勾都料,如果我去的话,几个关键工序,只能我父子在场,如何?”
勾博立即答道:“这是自然!咱们手艺人嘛,讲究的就是各吃各碗的饭。”
其实蒋钦改变主意的原因也很简单。
对于手艺人来说,能见到高精尖的技术,是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加上如果这种砖石结构的建筑成功了,砖的需求量会成倍增长。
蒋钦的生意以及江湖地位,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勾博和于奇正对视一笑,还好不虚此行。
又确定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急匆匆地往回赶。
第12章 挖坑、打架、宝宝苦
等两人回到家时,天上的弯月已经升过了树梢。
刚进院门就被吓了一跳。
秦直义光着上身背着藤条,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像个石头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勾博问道:“直义,你这是干啥?”
听到说话声,秦铁牛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勾都料,于副都料,铁牛教子无方,犯下大错。现在把这孽畜带来负荆请罪,该杀该剐您二位说一声。”
勾博皱眉说道:“铁牛你这是干什么?直义,起来起来,有啥话咱们爷几个好好说。”
于奇正的目光落到了在门背后躲躲闪闪的二俅身上。
一看到他那副小媳妇偷人被抓住了的模样,估计十有**和这货有关。
当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二俅缩脖子之前,一把拧住后颈把他摔到院子里。
勾博一把拉住秦直义,一手拉住二俅,回到堂屋之后,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秦直义和他老爹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都梗着脖子不说话。
二俅倒是想说啊,但奈何与自己聋子的身份,以及于奇正要活剥他皮的目光之下,也闷不吭声。
最后,还是秦铁牛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于奇正和勾博早上安排了挖坑活之后就走了。
对挖坑这个事其实泥工们是颇有微词的。
盖房子最关键是地基要夯实,现在不但不夯实,还这么挖开,将来地基都是松软的怎么办?
而且,房子外也挖沟这算什么嘛?
再说了,虽然泥水工也是重活,但还是有技术的好不好?
现在让咱们这些大师傅做这种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事,自然是怪话连连了。
特别是秦直义,对于奇正爬到自己老爹头上本来就不服,这时候更加是上蹿下跳了。
秦铁牛自己也没能搞太明白,加上又是个不善解释的人,只能喝止。
但这种粗暴的做法,尽管大伙当着面不敢说什么,心里的结还是没能解开。
中午秦铁牛回家吃饭的时候,就出事了。
秦直义的种种表现都落在二俅眼里。看着这个愚昧的古代人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来蹦去,心里不爽到极点。
要不是自己是个“聋子”,恐怕早就跳过去和秦直义理论去了。
原本打算先忍着,等勾叔和正哥回来了和他们说,可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
于奇正让他们挖的,其中有一条是临时施工道路。
二俅和助手测量放线,再用石灰洒出了两条笔直的线,给开挖做好了标志。
结果秦直义他们根本就不按照放好的线挖。
随意东一锹西一镐,深浅不一不说,还弯弯曲曲,完全偏离了测量预定路线。
二俅实在忍不住了,就上前比划着。
秦直义虽然看不惯于奇正,但毕竟那个黑小子被勾叔和老爹这群人护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现在连这个和他一起的圆脸圆肚子聋子,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这怎么忍得了?
加上二俅不能说,还得装聋,秦直义骂骂咧咧也只能装听不到,心里气就更大了。
两人推推搡搡的过程中,把最早定下的标杆撞倒了。
这可算是点到二俅的g点了。
要知道,对于测量来说,所有的数据都是以标杆这个原始定位点为基准的。
现在基准点被破坏,之前测量的数据全部都作废了。
本来二俅就重新返工了一次,今天天不亮就来加班,好不容易重新搞好,结果现在这样
,哪里还受得了?
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在地下滚来滚去,石灰标出的记号线全部看不清。
没了记号线,接下来的开挖就没了标准。
秦铁牛赶到一看就知道坏事了,上前把两人拉开。
但二俅是于奇正的人,他不好多做惩罚。于是绑了自己的儿子过来,等勾博回来处理。
勾博也不好直接处理二俅,于是问道:“于副都料,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于奇正知道,现在不是讲客套话的时候,当即也不推辞,上前一把揪住二俅的领子,摔在秦直义面前。
紧接着让二俅和秦直义两人面对面跪着。打了个手势,让秦直义给二俅一耳光。
秦直义稍作犹疑了一下,但本身就是个莽性子,加上跪了半天心里有气,于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二俅白胖的脸上立即起了五个红色手指印。
不等二俅愤怒地跳起身,于奇正就拦住了他,示意他打回去。
二俅当即毫不留情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
秦直义左脸马上肿了起来。
于奇正示意秦直义再打回来。
秦直义第一次时心里还是有点顾忌,因此没用全力。现在被二俅这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哪里还留手?立即“啪”地扇了过去!
二俅两边脸上的五指山现在非常对称美。
秦铁牛看明白了,原本心里以为于奇正会和稀泥,或者暗中偏袒自己人。没想到这于副都料直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来惩罚。
事实上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越是简单,越是公平。
秦直义大叫了一声“好”,然后叫道:“打,都给我用力的打!你们不是喜欢打吗?今儿个就打个过瘾。没打过瘾之前不许停手!”
“噼噼啪啪”的耳光声在小院里不断响起。
二俅和秦直义最初心里都是憋着气啊,能打对方耳光多解恨啊。
可打了几下之后,气也消了。最关键的是,且别说自己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就算是打人的手也疼啊。
于是力气渐渐小了下来。
到后来,两人之间眼神达到了无障碍相互理解的沟通,一巴掌比一巴掌力气小。
秦铁牛看得好像很过瘾,不断地在旁边大呼小叫:
“哎,打呀。怎么慢下来了?”
“二俅兄弟,你别留手啊。揍死这兔崽子!”
“直义你个狼崽子不是平时力气挺大的吗?现在怎么了?要不要叫你娘,也就是我老婆,来喂你几口奶啊?”
“哎我说二俅兄弟,下午没吃饭吗?采薇,给二俅兄弟端碗白米饭来!”
……
二俅和秦直义两人现在的感受就是“宝宝心里苦啊,但宝宝没法说”。
第13章 拜堂、疗程、做法事
秦直义看着二俅一张肿成皮球的胖脸,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出来。
二俅心里咕哝一句“笑个屁啊”,看到一副猪头三样子的秦直义,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勾博一看也差不多了,于是上前问道:“打够了?”
两人急忙鸡啄米般点头。
勾博继续问道:“不打了?”
两人急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勾博也很想笑,但还是拼命忍住说道:“那就起来……”
于奇正急忙上前,一把按住准备起身的两人。
秦直义焦急地说道:“于副都料,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不打了。”
于奇正也不说话,一手一个按住两人的脑袋,“嘭”地一声,两人额头碰到了一起。
秦铁牛在旁边拍着手怪声叫道:“一拜天地……”
“嘭”地一声,两人额头再次亲密接触。
“二拜高堂……”
“嘭”!第三次彗星撞地球。哦不,直义撞二俅。
“夫妻对拜……”
于奇正这才松开手,对两人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两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呢?二俅和秦直义两人扭捏起来。
秦铁牛上蹿下跳地怪叫着:“咋地?是不是等着咱们把你们送入洞房?”
两人一听这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抱住了对方。
于奇正这才回头,对着勾博点点头。
勾博说道:“一笑泯恩仇啊,以后都是好兄弟。”
秦直义听到终于可以放生了,情不自禁地对难兄难弟叫道:“二哥。”
什么叫患难与共,什么叫同病相怜?二俅激动得眼含热泪,用力拍了拍秦直义的肩膀。
几乎同时,秦铁牛也拍了拍于奇正的肩膀,竖着大拇指夸道:“于副都料,你怎么想出这么绝的点子的?铁牛我真心佩服!”
采薇出来打圆场:“吃饭了,吃饭了。”
圆满解决殴斗事件后,秦铁牛和勾博两人心情不错,你一杯我一杯地来往。
秦直义和二俅这对苦命人,不断示意对方夹菜。
于奇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和秦直义一样想法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如果不从思想上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以后恐怕泥水这边的麻烦还会层出不穷。
想到这里,于是对勾博比划着让泥水师傅们都过来一趟。
秦直义急忙跳起来抢着说:“都咱们镇子的,我都熟,我去一趟吧。对了,二哥,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二俅一激动,就忘了自己的聋子身份,跳起来就说了声“好”!
看着大家奇异的目光,二俅急忙说道:“吾……未哑。谢直义兄弟耳光,吾能断续闻声矣。”
好在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天,二俅才能艰难地挤出这几句半文半土的话。
秦铁牛喜道:“如此就恭喜二俅兄弟了!”
秦直义更是咧开嘴笑了:“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的耳光,让二哥恢复了一点听力。这么说起来,我还是有功之臣了!”
秦铁牛也高兴地夸儿子:“没想到你这兔崽子,误打误撞还做了件好事。”
秦直义高兴之余,突然脑子灵光一闪,眼睛转过来盯着于奇正,盯得他浑身发毛。
这些人里,要说心思最聪慧的,自然是采薇了。她第一个反应过来秦直义想干什么。急忙挡在于奇正面前:
“秦直义你别乱来啊,于大哥是哑巴又不是聋子,不能用打耳光这个方法医的!”
秦直义嘟哝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之前咱们也不知道能治好二哥的不是?”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采薇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于奇正发现不仅秦直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连他老爹秦铁牛,似乎都有点动心了。急忙示意二俅和秦直义一起,赶紧去把其它泥水工找来。
二人领命后就出发了,秦直义兴奋的语气传了过来:“二哥,你现在只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我觉得吧,可能是药力不足。你看咱们生了病吃药,都是连服三个疗程。明天我再给你来两个疗程,效果肯定好。”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于奇正可以想象得到,二俅那张肿成屁股的脸上,现在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二俅他们离开后,于奇正赶紧叫上勾采薇,二人一起跑进厨房,开始熬起糯米浆。
采薇坐在灶门口的小凳子上,将棉花梗在膝盖上折断后,塞进炉膛里。
跳动的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似乎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
于奇正用眼角的余光望了过去,一时间恍如梦中。
他觉得眼前的情形,有种莫名熟稔的感觉。
灶台上,一盏冷灯如豆。炉膛前,美人笑靥似花。
所谓江湖争斗,所谓功成名就;所谓将相王侯,所谓名利风流。
终抵不过,这一抹如梦似幻的温情。
对,这场景我应该曾经在某个梦中梦到过。或者,将来一定会在某个夜晚,潜入我的梦中。
勾采薇偷偷拿眼瞟去,于奇正拿着擀面杖,不断地用力在锅里搅动着。
油灯照在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脸上,高挺的鼻梁和晶莹的汗珠,似乎是一张特写的人物画。
这副画将会永远留在我心里,她想。
如果能永远这样子该有多好,她想。
“于副都料,人差不多到齐了。”秦直义大声嚷嚷着走进厨房。
于奇正看了看锅里的糯米浆应该也熬得差不多了,于是把锅里的米浆舀到桶里提了出去。
那个年代,居民住宅主体还是木制,垒砌的相对比较少。
勾博队伍本就不大,加上只通知师傅,所以就只来了三、四个泥水师傅,以及虞弘新和彭巡典。
于奇正和二俅两人在地下画了一个边长约四十公分的正方形。拿起铁锹,向下挖了约二十公分。
挖好之后,从旁边地伤铲了些地表的干土倒进坑里。
然后拿起一个木锤,噼里啪啦对着坑里一顿砸,片刻后便将坑的底面砸平整了。
接着又放进去一些干土一阵砸。如此三次。
虽然之前没见过这种做法,但在场的都是老工匠,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们平时用的是俗称“斗鹅”的方法来压实地基。
所谓斗鹅,就是四到六个人,抬起重的铁坨或巨石同时松手,利用重物自身重量压实地基。
于奇正采用的是开挖回填、分层夯实的方法,更能有效解决土壤含水率高的问题。
工匠们心想,这样好是好,所费的人工就比较大了。
于奇正将干土回填夯实到小坑的深度大概十公分左右时,停止了动作。
采薇和二俅拿出了石子、猪血、石灰、毛发等物。
这又是干什么?做法事吗?几个工匠不免心中疑惑。
第14章 爽快、喝酒、钻桌底
于奇正将这些材料倒入了糯米浆的桶里,二俅拿着木棒不断搅拌均匀之后,将混合物倒进了坑里。
蹲在坑边的于奇正,手里的木制泥板不断在里面插捅,将混合物中的石子分布得尽量均匀,而且与地面相同高度。
紧接着拿起铁制收光刀,将混合物面上一层抹平。
很快,混合物的平面便反射出光芒,像是一面青色的镜子。
采薇跑到旁边,拿过来一块昨天做出来的试块放在空地下,并递给秦直义一把大铁锤,示意他去砸。
秦直义也不客气,抡起大锤就砸下去。
一声沉闷的响声后,铁锤陷到下面的土中,但却丝毫无损。
采薇又拿过一个试块,垫在前面一个试块的上面。
秦直义使出吃奶的劲去砸,连砸数十下,试块边角倒是七零八落,但主体部分依旧是巍然不动,没有半分碎裂的迹象。
采薇笑道:“虞叔,你是石工,要不你来?”
虞弘新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不试了。直义这牛犊子刚才这几下,就算是坚硬的花岗岩都得砸开,我还没他力气大呢。”
采薇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要不你们哪位叔叔试试?”
秦直义那十来下,众人可是都看得一清二楚,纷纷摆手表示没必要出丑。
采薇笑道:“那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纷纷摇头,接着对于奇正竖起大拇指。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工匠叹道:“我们错了。今天一直心中抱怨,真实有眼不识泰山啊!”
另外一个工匠语气中充满悔恨:“于副都料,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咱们这些愚昧无知的莽夫。”
“现在知道你有多浑了吧?”秦铁牛抽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
今天一直在工地,目睹了所有过程的彭巡典遗憾地说:“可惜于副都料不会说话,不然要是早和我们说了,今天大伙儿无论如何都会阻止直义。”
秦直义捂着脑袋委屈地说:“我要早知道,我就不会犯浑了好不好?”
从工匠们的话语和眼神中,于奇正知道,现在人心才算是开始拢过来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都料,勾博当然也知道,人形齐不齐是决定接下来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进展最关键的因素。
现在于奇正通过实际案例,拿下了这些不是轻易服人的匠人,可以说是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事情发展到现在,在多说什么就是画蛇添足了。
勾博呵呵一笑说道:“好了,也不早了。大伙一起喝两盅,明天好开工。”
干工程卖苦力的人,十个就有八个是好酒的。勾博这么一开口,也没有人客套,当即便往堂屋涌进去。
值得注意的是,匠人们都上前簇拥着于奇正往里走,相反倒没人来和勾博客气。
勾博当然能够看出,现在和前天开工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这次工匠们众星捧月般把于奇正围在中间,是真真正正的从心里头的认同。
彭巡典拉住准备进去的勾博说道:“大哥,这于小弟确实是一身本事啊。不过……”
勾博的眼角已经笑成了一弯月亮:“不过什么?”
彭巡典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勾博继续笑着说:“你是说,人心隔肚皮,要我多防着点,免得将来养虎伤己。对吧?”
说实话,对于于奇正,彭巡典心里那是千万个服。但他这个人虽然比较淡泊地位,但极重感情。和勾博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不管旁人再好,无论如何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原本准备提醒勾博的话,被他这么一下子说了出来,搞得彭巡典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同样一起落在后边的虞弘新呵呵笑道:“老彭啊,你这就是多操心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咱老大啊,已经把于兄弟当半个儿了。”
彭巡典一下没反应过来:“半个儿?什么半个儿?”
虞弘新苦笑了一下说道:“老彭你脑子怎么就突然拗住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不知道吗?咱老大,就采薇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我观察,采薇对于兄弟嘿嘿……”
彭巡典眼睛一亮:“哎你别说,他们两还真的很般配呢。就是可惜啊,这于兄弟是个哑巴。”
不等虞弘新说出争论的话,勾博急忙插嘴道:“好了好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嘛,我这老头子也就不多干涉了,顺其自然吧。”
虞弘新笑着打趣道:“言不由衷了吧?明明是自个儿看好的乘龙快婿,还偏偏装作没事儿似的,你憋着不难受吗?”
这时其他的人都已经走进堂屋了。
勾博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微微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意。
对勾博极为了解的彭巡典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心事,直接和兄弟们说说吧。”
和于奇正一起进到屋里的秦铁牛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大,老彭,你们快来啊。你们不来咱们都不敢坐。”
勾博应了一声,对彭、虞二人说了句“进去吧”,就走进了屋子。
三人刚刚坐定,采薇就把一些下酒的小菜端了上来。
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
这些工匠之前心里对这个哑巴副都料一直不以为然,今天于奇正这么露了一手之后,彻底把他们折服了。
对于这些手艺人来说,对一个人表示尊重,最好的表现就是敬他的酒。
于奇正表现得和上次勾博要他陪酒时判若两人。不管是谁来敬酒,都是端起碗来一碰,一干而尽。
没多久就干了五、六碗。
相反,倒是二俅生怕自己喝多了说胡话,始终克制着没怎么喝酒。
心里最急的人就是勾采薇了。
她急得不断原地跺脚,却又不好过来劝阻,贝齿把下唇都快咬破了。
无奈之下,只有不断地给勾博递眼色,希望老爹能出面让那些人别在凑热闹了。
勾博装作没看到女儿的眼色。
做了一辈子匠人的他当然知道,今天这种情况之下,于奇正若还是推辞客套,以后和兄弟们之间始终会隔着一层膜。
只有放开量喝,直到喝醉,大家才会觉得这兄弟是个爽快人,值得交往。
同时,也知道你酒量的底了,以后喝酒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做了。
因此也就不阻拦他,任由他一碗接一碗的喝。
“呜哇~”于奇正身子一软,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