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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难求全文阅读

作者:维和粽子     公子难求txt下载     公子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公子难求全文阅读

1、第一章(修)

    第一章

    “齐王殿下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明都。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齐王姬恪之名早几年便从齐州传了过来,当年十一岁的齐王已经有了神童之称,七岁作诗,八岁熟读四书五经,九岁便敢与教习的大儒争辩,只可惜因其母妃去世大病一场,不得已去往齐州的灵泉调养身体。

    没想正是在齐州那八年,齐王姬恪的名声鹊起了起来。

    不单因姬恪遗传自萧妃的容貌以及越发温润谦和的性子,更因为短短八年,姬恪便将原本贫困潦倒的齐州整治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富足。

    当然,齐王的美名不止在普通民众中传递,更是传入了无数小姐家的闺房。

    比如,此时明都苏丞相苏府上。

    “小姐,齐王当真有这么厉害么?”

    苏婉之舔唇,双手捧脸神情向往道:“这是自然,小姐我看上的男子怎么可能不厉害。”

    苏星抽嘴角:“小姐,你能不能稍微含蓄些……”

    想了想,苏婉之思索道:“你如果让我出门的话,我就含蓄一点。”

    苏星迅速道:“不可能!”

    苏婉之:“……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啊!”

    苏星苦逼:“小姐,你就安安分分的在府上呆着不行么?”

    苏婉之可怜巴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我想去看齐王嘛……”

    又抽了抽嘴角,苏星伸长了双臂拦在门口,言之铿锵,完全不为所动,“小姐,再装我也不会让你出门了。难道小姐忘了上次出门惹上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把人打落湖中差点淹死,老爷不是才禁足小姐一月,还有上上次,小姐你非要去见什么新科状元,因着人家年过不惑貌不惊人硬是把人气得当场便要自尽,再还有上上上次……”

    苏婉之无力抚额:“够了,你别说了。”

    这丫头爱记旧账的破习惯到底是和谁学的?

    如此争辩,自然是无甚结果的。

    她早料到。

    夜深人静时候,苏婉之早早入睡,在被褥中换上一身小厮的男装,趁着皎月当空,蹑手蹑脚溜出厢房,又在外间香炉内丢下一把安魂散,便借着白绫翻墙而出。

    这等活计已经做得再熟不过,若无意外,必然能顺利出府。

    但偏偏那夜她实在时运不佳,翻墙而出之时,恰遇正翻墙而入的翩翩公子。

    她刚一落地,便见一紫衫公子腾起身形,身法优美飘逸至极,院外几株桃树微摇,落下一两花瓣,衬着那淡紫衣衫如墨长发,煞是好看。

    这位好看的公子,不巧正是苏婉之大哥。

    于是,脚跟一转,原本欲过墙的苏慎言便又转了回来。

    “之之,这是想去哪?”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璀璀璨璨,宛若星辰当中。

    苏婉之悲愤扭头,若不是常年累月受其所害,她又怎么会眼光水涨船高,又怎会对礼部侍郎家肥猪痛下下手,又怎会被新科状元的相貌所惊,言语不慎。

    终其所以,罪魁祸首当属眼前人。

    显然,苏慎言并没这个自觉。

    见苏婉之不回答,反倒逼近了一步。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淡淡脂粉香气从苏慎言的衣衫上透了过来,转了转眸,站定道:“哥哥……这是刚从醉烟阁回来?”

    苏慎言也站定在她身前,折扇在身前指点:“你待如何?”

    他的神情一派悠然,丝毫没有半分被威胁的样子。

    苏婉之语塞。

    这家伙怎么逛青窑子都能逛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是你亲妹妹啊亲妹妹啊哥,你稍微有点羞耻心好不好啊!

    “想出门玩?”苏慎言打量了一下苏婉之,唇角勾笑,“也罢,你也憋了好些日子没出去了吧。正巧哥哥今晚高兴,就操劳陪你一晚好了。”

    苏婉之讪笑:“这怎么好意思?”

    谁要你陪了啊!

    你陪我!你陪我我还怎么去打听齐王啊!

    “怎么不好意思了。亲兄妹何须客气!”

    一收折扇,苏慎言揽过苏婉之的肩膀,朝外边走边道:“哥哥也多日不见你了,今日以身作陪,你难道不高兴?”

    苏婉之欲哭无泪,干笑:“高兴,高兴。”

    苏慎言挑眉:“不开心?”

    苏婉之在心里咒骂了苏慎言千万遍,却只得道:“开心,开心,怎么不开心?!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苏慎言闻言,摸了摸苏婉之的脑袋,大笑出声。

    苏婉之:“……”

    根本不想理他……

    跟着苏慎言,自然不会再走小路。

    因苏婉之未满十六,身板尚未发育,宽大的小厮服一盖,倒也看不出男女,更何况,走在苏慎言身旁,众人只当她是苏慎言仆从,十人倒有九人的视线都冲着他去了,自然没人注意到一边的小厮。

    便也在此时,苏婉之见识到了苏慎言的姘头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每走几步,就能见少女边掩着面边偷窥苏慎言,更有女扮男装之少女前来攀谈,显然相熟也不是一日两日。

    这还只是在晚间,白日更不知还有多少。

    这个花花公子!薄情汉!

    正腹诽着,眼前突闪过一人。

    那人在侍卫的掩护下从轿中闪入酒楼不过瞬息,苏婉之甚至未曾看清他的面目,但只那一个剪影憧憧的侧面,边让苏婉之眼眸一亮。

    当下,懒得去管身旁苏慎言,脚下如风,几步她便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可惜待她到时,那人影已不见踪迹。

    站在酒楼门口,望着茫茫人海,苏婉之方觉刚才的行为实在鲁莽了。

    这人他……究竟是在哪?

    刚呆了不到一刻,肩膀便被人拍住。

    连猜也不用猜,她把手所进衣袖里边慢吞吞地回头边朗声唱和:“苏公子……”

    苏慎言连看也不看她,收回手道:“便知你见色起意的坏毛病又发作了。”

    苏婉之不乐意了:“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整日所见男子不过你一人,看久了已是审美疲劳,多看看调整一下视野也是好的……”

    “看腻了?”

    她点头:“腻了。”

    苏慎言半句话不多说,抬腿便走,至出了酒楼,声音才悠悠飘来:“既然腻了,那上面那位公子只怕也入不了你的眼,我们走吧。”

    “啊咧!”

    苏慎言这话在苏婉之脑中略一转,立刻化为三个字。

    他认识!

    “公子,公子……”

    苏婉之脸色瞬间一变,一脸乖觉地望着苏慎言,微微抬起头,企图给他一种被仰视的感觉:“公子,你认识方才进去的那位公子?”

    苏慎言握着手中扇柄,一下一下敲打在掌中,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装逼遭雷劈什么懂不懂啊!

    苏婉之“哼”了一声,道:“苏公子你不告诉我也无妨,反正人已是在酒楼了,我便一间一间厢房的搜,若是有人盘问起来,只说我是苏相家苏公子的小厮,苏公子侍妾与人私奔,我前来追人。”

    苏慎言不语。

    她继续悠悠朝着酒楼晃去。

    边走,边偷偷举袖掂量着:一,二,三……

    “之之,慢着。”

    压住上扬的嘴角,苏婉之不耐道:“苏公子又有何事?”

    刚一转头,便见苏慎言那把竹骨折扇一抬,似是要敲在她头上,身形一闪,躲过当头一敲。

    苏慎言顿了顿,终是摇摇头,有些宠溺似地笑道:“你还真是半点亏不肯吃。好吧,告诉你便是……”

    “那人……”

    苏慎言拖长了音调欠揍道,“……不正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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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齐王姬恪。

    苏慎言尚没说名字,她已经一下明白。

    呆呆半晌问:“他……是齐王?”

    苏慎言毫不犹豫颔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婉之即刻举手摸了摸额、捏捏脸,二话不说接着抬腿便要朝着酒楼走。

    倒是苏慎言先一步唤住了她,无奈道:“你就这样去,如何能见到齐王?”

    为人当要能屈能伸,她懂的。

    垂下头,转过身,双手低放于膝,眨起眼睛,苏婉之低低乖巧道:“哥哥,此事拜托你了……”

    苏慎言叹气,摸狗头一样摸了摸苏婉之的头:“你也就只有求我的时候才会这么乖。”

    “喂喂,我哪有……”

    苏婉之正想反驳,就见苏慎言扬起唇轻轻笑了:“不过也幸好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子。”

    月色荡入苏慎言的眸中,温温润润,沁入人心。

    苏婉之见此,不由气软。

    姬恪所进酒楼乃是明都内数得上名号的邀月楼,苏慎言作为风月场之老手,文士中之败类,自然是熟客,带着她一路寒暄套话,很快便找到了姬恪所在的包厢。

    苏慎言推开门的一刹那,苏婉之些微有些恍惚。

    她其实是曾见过姬恪的,八年前,太后大寿,宴请群臣,传奇话本看得多了,苏婉之对皇宫总是有种难言的情节,难得一次进宫机会自不会错过,软磨硬泡之下到底是跟着爹爹进了宫。

    进去了后,没装乖多久,她就借着尿遁从大殿溜之。

    那时八岁的她在师父手下轻功已有小成,自忖流窜不成问题,便左手握只鸡腿右手抱只肘子,边啃边四处张望。

    见到姬恪正是那时。

    不得不说,苏婉之八岁前大多呆在府中,爹爹官务缠身懒得搭理她,师父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有个师弟又还未出现,日日朝夕相对男子只苏慎言一人。

    而苏慎言自小有小潘安之称。

    这直接扭曲了她的审美,那时在她眼中,年纪相仿少年不过两类,一类,比苏慎言好看,一类,比苏慎言难看。

    所谓物以稀为贵,后者数量太巨,她实在记忆不能。

    然而,就这么一个前者,苏婉之却是记了整整八年,还时常揣出来惦念回味。

    犹记得,那也是四月天的一个日子。

    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极好、极艳,少年裹在厚厚的银白裘皮大麾中,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修长的手来。听见她的脚步声,少年缓缓侧头,那一幕像是戏曲里刻意回闪似的,她看的一眨不眨,只等少年整个转过头来,才恍然回神,那一张脸,竟是衬得园里那娇艳雍容的牡丹都淡了三分。

    苏婉之的少女春心,也便是从那时起懵懂的。

2、第二章(修)

    第二章

    苏慎言抬袖,低首:“拜见齐王殿下。”

    随着苏慎言这么一声,苏婉之的神智也神游回来。

    姿势仍是恭谦的站在苏慎言身后,眼睛却悄悄向上瞅去。

    人还未看到,已先听得一道极其悦耳的嗓音。

    “是谨与么?我还在想入京后何时能见到你呢?”

    谨与是苏慎言的字,若关系不甚密切之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们果然很熟!

    苏慎言闻言,倒是即刻恢复了他风流公子的常态,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恭谦守礼的模样。

    “谨与也是刚知道,尚不及拜访。方才在路上瞧见王爷的身影,便就过来看看。”语气倒也显得十分闲适。

    苏慎言的话音未落,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便踏了过来。

    这两声直踏得苏婉之心头荡漾,视线就顺着那白缎绣云纹的长靴飘了上去。

    姬恪离她不足五步之遥,身后的小几上摆了一张棋盘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一袭白衣如雪,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清冽之感,隐隐又透出帝王家说不出的尊贵之意,仿佛高山流水,流云飞絮。

    看苏婉之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向她,那一双眸子里是比墨更深沉的光泽,却又带着丝毫无害的温润之意,比之八年前,更是……苏慎言踩了苏婉之一脚,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迅速低下头,同时琢磨着怎么报这一脚之仇。

    “这是……你新找的小厮?”

    苏婉之迅猛抬头:“我是……”

    没料苏慎言更快地打断我:“是啊,刚刚买回来,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还总是惹麻烦,不听话的很。”

    苏慎言,我记住了!

    姬恪却蓦然笑了,这一笑好似光风霁月,将姬恪周身弥漫着的淡淡疏离气息也似乎驱散开来。

    他的身后,是如墨的夜色,厢房外挂着几只精巧宫灯,在微起的风中摇曳,万家灯火点点映亮在身侧,斑驳光影投射在姬恪身上,他微微侧首弯眸,眉目疏朗,容颜清冷,雪白衣袂在随风漾起,那等景象,堪以入画。

    此时此刻,偏偏有个煞风景的声音道:“之之,口水快掉下来了……”

    苏婉之僵硬回头。

    “公子,你说什么……”

    苏慎言以扇掩面,飞快回道:“公子只是觉得带如此小厮出门有些丢人……”

    苏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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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视了苏婉之,两人继续闲聊。

    “恪怎么此时入都?”

    “父皇五十寿诞,我总要回来的。”姬恪漫步走回小几边,信手收着棋子,声音有些许怅然:“时久未回,明都都有些陌生了。”

    “若是恪不嫌弃,谨与倒是可以做个向导。”

    姬恪微笑道:“那倒不必,大理寺的事务想必也很繁重,就不麻烦谨与了。”略停了停:“更何况,明都多少也算我的故地。”

    “那样的话……”

    没等苏慎言一句话说完,苏婉之已经极凶猛地用小指戳了他数次。

    苏慎言这回终于没拆她的台。

    “……不若让我的小厮带着恪在明都转转?虽然这小厮,咳咳……不过城内的倒还是熟络的。这几年明都内大小也翻修了几回,只怕同八年前多少略有差别。”

    苏婉之忐忑地偷偷瞄着姬恪。

    姬恪静静回过头,眸光里是淡如水的平静,旋即又微笑起来:“正好我也要找个地方,那便麻烦了。”

    明都大小地方,苏婉之多少都逛过,夜间出门尤其多。

    于是,跟着姬恪上轿子上的甚是坦然,姬恪这顶轿子是按着藩王规格来的,舒不舒服姑且不论,但绝对是大气的,坐了姬恪苏婉之两人仍显得宽敞。

    两人座位正中多出来个隔板,整齐摆了一套书册,边上垛了镂花雕刻的匣子一只,轿内四周均是上好的绣品铺衬,明明没茶却也散发着隐约的茶香。

    那是姬恪的气息,苏婉之想到这顿时精神一振,不过她也没忘了姬恪让她带路的初衷。

    “王爷想去什么地方?”

    姬恪道:“暂时不急,自回明都我还未在城内逛过,你可以先带我四处看看么?”

    声音不疾不徐,很是平静,但苏婉之怎么听来怎么觉得心神一荡。

    遗传自老苏丞相,苏家这两兄妹的口才都算尚佳,一番介绍说的妙趣横生,说到兴起之处,苏婉之还连比划带演示,反正她现在一身小厮打扮,也用不着顾着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

    姬恪一直安静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甚至还偶尔问上一句,表示他在听着。

    轿子也从邀月楼一路顺着长街而下,拐弯便是明都的南城门。

    轿夫抬得很稳,自南城门再行至北城门几乎没有什么颠簸,但苏婉之看见紧闭的北城门也就知道这一躺只怕是要走到头了。

    “这是北城门,出了城就是北郊镜湖,王爷如果无事不妨去看看,每到夏日镜湖边百花齐开,湖面倒映起花影,层层叠叠密密覆下花海一般,最是美不胜收,再向北去几个城便是北庸关,不过那个地方嘛……小人也没去过。”

    “是么……”

    轿子停在城门前,姬恪下了轿,声音带着轻松,“我倒也很想看看……”

    尾音渺远开去,他的视线放空,不知落在何处。

    苏婉之提着灯下车,静静站在他的身边,想说什么,可这一刻怎么也开不了口。

    姬恪的身形挺得很直,如一根青松立在城门边,白皙的面容被斑驳的灯光映得近乎于苍白,唇光淡淡而没有血色,颀长的背影中透着单薄,好像随时会羽化登仙,消失在这个世界。

    明明只是咫尺的距离,却像隔着无法横越的距离

    她不要。

    苏婉之忍不住伸出手:“殿下……”

    “怎么了……”姬恪缓缓回眸,一阵凉风吹过,他禁不住掩唇咳嗽了一声。

    身后的侍卫连忙帮他披上斗篷。

    想起有关姬恪十一岁大病几乎垂死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的传闻,苏婉之觉得心头一酸,迟疑了一下,仰首道:“王爷,现在天色已晚,春寒料峭,你还是赶快回轿子里吧。你要去寻什么地方,不如明天小人再带你去?”

    姬恪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要找的地方便在这附近。你便先回去罢。”

    说罢,振了振袖,他又对身后的侍卫道:“送苏小姐回去。”

    语气轻描淡写。

    苏婉之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说不出的失落。

    垂头丧气的坐在不知姬恪何时叫来的另一顶轿子里,朝着苏府前进。

    然而,想着想着,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方才姬恪说送她回去时,说的是……

    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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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婉之懊恼了整整三日。

    每每思及那晚之事,都觉得这会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装小厮也就罢,竟然还被姬恪一眼看出来了……他会怎么觉得,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胡闹很没有女人味?

    之前她的表现根本糟糕透了吧!一点良家淑女的风范都没有啊!

    苏婉之抱头蹲地,简直越想越懊恼!

    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自家小姐食不下咽,悲愤难当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急得团团转。倒是因为大理寺公务繁忙,白日少见回府的苏慎言笑眯眯地撑着折扇对苏星道:“不用担心,我只消几句话,就能让你家小姐恢复正常。”说罢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苏星坚定的表示完全不信。

    谁知,苏慎言只进屋片刻,出来之时,苏婉之已经由悲愤变成兴奋了。

    苏星大为惊奇,忙问:“大少爷,你刚才对小姐说了什么啊?”

    折扇一收,苏慎言举扇在苏星眼前晃了两下,笑得更加诡秘:“佛曰:不可说。”

    不过就算他不说,苏星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三日后,晟帝为四皇子齐王殿下接风洗尘,特宴请明都内青年才俊到齐王旧府同乐。

3、第三章(修)

    第三章

    齐王旧府无人居住已久,平日只有一两老仆照料,齐王这一回来,定然是不能再如此了,晟帝拨了几十侍女侍从伺候齐王起居,又令工部着人修葺齐王府,短短几日之内,齐王府便大变了模样,亭台楼阁,飞檐陡壁,假山怪石一样不缺,所有家什也都彻底翻了新。

    起初苏婉之不知,还暗自想过,就齐王府那个破旧模样能开宴席?

    此时一见,顿时为工部的效率所震惊,震惊之余,苏婉之还有些忐忑,虽然是和苏慎言一同去的,但是似乎也许可能青年才俊其实与她无关……

    她去会不会被撵出去啊?

    没想一步入齐王府中,苏婉之就见满目的大家闺秀,莺莺燕燕,心中大定之余,又有些不爽。

    苏慎言长袖善舞惯了,没一会,便同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聊到一起。

    苏婉之扫了一眼,那几个也都是世家出身。

    光看打扮,个个都是一副翩翩公子,气度不凡的模样,又是玉佩,又是峨冠,衣衫上绣了大团大团繁复精致的花纹,人手配备一只折扇。

    不过视线移到脸上……能看的还真没几个……

    但就那么几个能看的,苏婉之已经瞧见了不少小姐偷偷暗送着秋波。

    自小苏婉之就是在男孩堆里混迹,后来情窦初开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后又因为性格原因,苏婉之一向同这些大家闺秀不怎么处得来,再后来苏婉之剽悍的名声渐起,就更没人乐意同她扎堆了,如此一来苏婉之自然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

    好在她也不大在意。

    四处闲转,正想逮个侍从问下齐王何在,就听见一道尖刻的女声。

    “有些人,长得不怎么样,偏偏还总做些痴人说梦的事情,真是可笑,也不瞧瞧自己那副河东狮的模样……”

    若说这帮娇小姐里,苏婉之若有最看不惯的人,便是这位开口的王萧月小姐。

    所谓宿敌,无外乎与此。

    当初苏婉之刚刚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子时,也曾想同这些世家小姐处好关系。

    奈何久在男孩堆里,女子家该会的事情一件不会。

    哪家的布料好看,哪家的簪子做工好,哪家的成衣铺最合心意,哪家的胭脂水粉最艳丽,这样对于苏婉之而言,都好似天方夜谭。

    她所熟悉的却是刀枪棍棒、玩乐混世。

    深思熟虑后,苏婉之意识到她分明是找错对象了,虽然她父亲是丞相,可是这些文官家出身的小姐实在和她不对盘,她应该去找武官家女才对!

    想通之后,苏婉之立刻下手。

    巧了,手握重兵的武官世家王家这一代家主王将军恰好有个女儿和苏婉之同岁。

    苏婉之满怀希望地带着自己的宝物直奔去找王小姐。

    可是,事与愿违。

    王小姐尖叫着把苏婉之辛苦做好的泥塑和收集的爬虫毁了个干干净净,苏婉之忍无可忍,脾气爆发,握起小拳头,一拳把娇滴滴的王小姐彻底砸晕。

    当然,事情的最后,还是被苏慎言一番甜言蜜语外加两盒容坊新出产的桃花醉胭脂给解决了。

    可是,这两位大小姐也就此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

    每每见面,相看两相厌。

    此时在齐王府遇见,却是冤家路窄。

    苏婉之一甩袖,特地挑的月白滚金边长裙旋起,随着苏婉之的动作翩跹而落,雪白的流苏在腰间款摆,流云髻两边垂下的乌发散落于肩膀,只就外表而言,确实是个大家小姐模样。

    娇弱弱的掩起唇,苏婉之娇羞道:“不知,王小姐在说谁呢?”

    王萧月见状,露出高傲不屑之色。

    “说谁呢,谁心里清楚。哼,苏婉之,你别以为现在你装……”

    苏婉之却突然把视线朝王萧月身后移去,似乎看见什么般,讶异道:“唉,齐王殿下……”

    王萧月顿时住口,一改脸上的表情,极尽大家闺秀的缓缓回首,嘴角含笑:“齐王……”

    苏婉之捂着肚子大笑。

    “哈哈……王萧月,你这是第几次上我的当了……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就死不悔改,哈哈……”

    没想到,王萧月回过头来,却没表现出愤恨的表情,反而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苏婉之察觉不对,再想回头的时候已然迟了。

    姬恪从从容容自她的身后走出,他换了一身深紫的朝服,高冠上垂落下银色丝络,半掩住他的面颊,以至于叫人看不清那张面容上的神情,但可以看出的是姬恪的精神似乎比上次见面要好上一些,至少不再那么苍白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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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连两次,在心上人面前丢人,她是不是简直背运到家了啊!

    苏婉之低着头,倘若此时地上有个坑,她发誓绝对立刻马上的把自己埋进去,毫不迟疑!

    她的头还没埋到底,却听一道温润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苏小姐,那日多谢了。”

    苏婉之霍然抬头。

    姬恪微微一笑,像是没注意到之前她的失礼,温声提醒:“那日劳烦苏小姐带路。”

    姬恪不提便罢,一提苏婉之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只得结结巴巴道:“那件事……齐王殿下还是不要提了……”

    姬恪浅笑颔首,温文尔雅。

    他所要招待的人众多,自然不可能和苏婉之久聊,又寒暄了几句,转身远去。

    姬恪刚走,王萧月便凑过来惊讶道:“你居然认得齐王?”

    其实根本不算认识,但苏婉之看着王萧月的模样,忍不住就得瑟的点了点头。

    难得见到姬恪又占了王萧月便宜的,苏婉之心情甚好,便在齐王府里又逛了起来。

    齐王府早年无人失修之时,借着白绫,她没少翻进去玩乐,个人爱好便是在这找寻姬恪曾用过的旧物,毛笔、砚台什么,甚至连小花瓶都顺走了一个。

    小小一个齐王府,自然也给苏婉之摸得再熟不能。

    逛着逛着便走到齐王府侧园西侧有个小屋,那里少有人去,苏婉之记得自己幼时常在那囤积自己找到的宝贝,不禁忍不住有些雀跃,经年未去,不知还在否。

    漫步而去,没等走进木屋就听见外头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刚才想说什么,快些说罢。”

    “大哥,听宫里人说,圣上这几日每日都面见齐王,亲自指点教授,宠幸非常,我们这跟着大皇子可靠么,要不要趁着时局还未明朗,叫父亲改投齐王?”

    苏婉之对北周的皇位之争毫无兴趣,她父亲是纯臣,一生只听从晟帝一人的命令,这等皇位之争之事跟她家实际毫无关系。

    不过,苏婉之还是回忆起了那位大皇子的音容相貌。

    相貌尚算过关,只可惜,那双小眼睛怎么看怎么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尤其一笑起来,估计大皇子自以为那等笑容是爽朗潇洒,在苏婉之眼里,就只有二字能够形容……猥琐!

    跟她家齐王简直天渊之别,这位兄弟真是有眼光,想着,苏婉之翻身上了房顶,继续听墙根。

    “笨蛋!你懂什么?圣上再宠齐王,也不可能将皇位留给齐王。”

    “诶,这是为何?”

    “你可知齐王的母妃萧妃是什么出身?”

    “这个……不知,大约也就是哪位世家的小姐……”

    “世家小姐?……萧妃的出身可是比世家小姐要尊贵的多,她可是血统纯正的公主出身……可惜,却是个前朝的公主。”

    “啊,哪?”

    “你当圣上是真的对齐王好?无非就是为了补偿这八年齐王受的苦,而且齐王在民间名声甚高,圣上自然是要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的。”

    “八年受的苦?齐王不就是因病去了齐州,难道……”

    “因病?呵呵……谁都知道齐王幼时便能骑善射,身子虚?体弱多病?那根本就是中了毒!许皇后容不得齐王,当年若不是萧妃……”

    那声音越来越小,苏婉之几乎听不清楚。

    但苏婉之听了这些,心里的不舒服一点点堆积起来。

    刚想掀开一片瓦,听得清楚,就忽然听见里面的人道:“所以,你说齐王这个杂种又非嫡子怎么可能继承大统?要我看,他现在最该做的,只怕是赶紧巴结巴结大皇子,以求能颐养天年吧。”

    另一人也附和道:“嘿嘿,大哥说的是,不论那齐王再是优秀,也就是个杂种羔子而已。”

    杂种。

    两个字反复的在苏婉之心里回荡。

    手掌握紧松开数次,听到最后一句话,苏婉之终于忍不住。

    从房顶一跃而下,推开小门。

    果不其然,两个华服玉冠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其中,见她进来,神色有些慌乱,但还强装镇静。

    苏婉之根本不等他们说话,上前逮着个子高的就一是狠狠一拳。

    “你,你是哪里来的泼妇!”

    另一个见状,忙想朝外跑。

    苏婉之手臂一扬,白绫飘带便从袖中“嗖”一声蹿出,直直绑住另外一人的胳膊。

    绑住这个,那个却趁机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既然已经做了,苏婉之也懒得去管什么后果,身形一动追了过去。

    直到人群围住她,她才些微有些觉得似乎闹大了。

    丢下手里的青年,苏婉之四下寻找苏慎言的身影,咳咳,至少她得知道这两个人她惹不惹得起。

    刚刚回头看去,苏婉之便整个人僵住。

    是姬恪。

    姬恪站在离她不足五步之遥,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苏婉之仍能确定她方才看见姬恪似乎是微微皱了眉。

    姬恪是……不认同她的做法么?

    可是,她是为了……

4、第四章(修)

    第四章

    姬恪步伐稳稳的走向她。

    苏婉之呆呆站着没动,任由姬恪走到她的身侧,而后眼睁睁看着姬恪从她身边走过,那淡淡的眸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笔直的朝着那两个被她打的青年看去。

    开口的语气仍是温文和顺:“两位钱公子可有事,我府上尚未请大夫,如果不嫌,可以做齐王府的马车到就近的医馆。”

    年纪较小的那位钱公子见到姬恪,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扶起自己在一边哀嚎的大哥,忙对姬恪行礼道:“齐王殿下,这个、这个就不麻烦了,我,我们休息休息就好了。”

    姬恪见状,也不强迫,沉吟了一下温言道:“若是如此的话,我府上有种从齐州带来的金疮药,极是有效,不妨给令兄一用。”

    钱公子自然不敢再反对,点着头带着自家大哥到一旁厢房歇息,末了还狠狠瞪了苏婉之一眼。

    只可惜那一眼苏婉之根本没发现,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此刻依然看起来温和谦逊的姬恪身上。

    她以为姬恪会来教训她或者责骂她,没想到姬恪什么也没说,看见两位钱公子离开,竟也转身准备离开。

    众人本议论纷纷,但见人都走了,也就渐渐散了。

    看见姬恪竟真的快要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苏婉之才又急了起来。

    咬咬牙,一甩裙裾,便追了上去。

    “姬恪姬恪……你别走……”

    姬恪闻言,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回眸温声问道:“苏小姐有什么事情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像个女子?”

    没料苏婉之会问这个,姬恪倒是一愣,才浅笑道:“苏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只是苏婉之没有注意到姬恪脸上的笑容并达不到眼底,只是浅浅的浮在颊上,她现在急得只是怎么同姬恪解释。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粗俗了,太过分了?”苏婉之迅速在脑内组织了一下措辞,嗫嚅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他们欺人太甚,他们说你……”

    “哦?”姬恪转过身来站定,看着苏婉之,展颜淡淡道,“他们说我什么?”

    说到底,这次的出手,苏婉之半丝没有觉得后悔。

    不论如何,她无法忍受别人在她面前诋毁姬恪,这几乎是有些偏执的念头。

    姬恪不记得也罢,她却是记得的。

    ******************************************************************************

    八年前,她在御花园里见到姬恪,十一岁的姬恪还未长开,五官轮廓都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手里握着一卷已经翻皱了书,淡淡书卷气挥散在他的身侧,整个人显得柔和而亲切。

    她惊得差点连手里的鸡腿都没握住,哆嗦着指着他:“你,你是人是妖?怎么长得比苏慎言还好看……”

    姬恪放下书,冲她极温柔的笑:“我叫姬恪,是人。”

    她两步跑到姬恪面前,仔仔细细的研究着姬恪的外貌,姬恪倒也不生气,任由她瞪着一双大眼睛里里外外的看个透,却只是笑。

    确定他是人后,她放下心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姬恪身边,问他:“里面的宴席你怎么不去?”

    姬恪缓缓坐直身体,不答反倒:“油,你的脸上沾着油。”

    “啊?”

    修长手指慢慢靠近她的颊边,略带薄茧的食指抹去脸上蹭着的油。

    彼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情动,只觉得被姬恪微凉手指触过的地方像被火烧了一样烫了起来,心跳也莫名其妙的快了起来,视线该往哪里放都不清楚了。

    直到姬恪清脆清泠的声音再度传来,她才找回了神智。

    “母妃病了,可是怕过了病气不让我去看,我实在不想去那宴席。”

    言罢,姬恪微垂下头,神情有些低落。

    她的情绪也随着姬恪低落下来,当即,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自己右手里用油纸包着的肘子给姬恪!

    “诺,这个我还没吃过,给你。”又补充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吃些我喜欢的东西就不会再难过了,而且,你没去宴席,肯定现在也没吃吧,这个给你吃!”

    姬恪看着那刚刚拿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肘子,用有些疑惑的目光望向她。

    她咬咬唇,大大咧咧道:“没事,没事,你吃吧,我还有个鸡腿,我最讨厌吃肘子了,给你给你……”

    苏婉之确定自己对姬恪有意也是那时,眼巴巴望着姬恪吃掉她最喜欢的东坡肘子,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反倒比自己吃了还要满足。

    她是喜欢姬恪的。

    她记得有关姬恪的一切,她记得姬恪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她更记得姬恪残留在她记忆里,永远温柔似梦的笑容。

    这么这么的喜欢,哪怕只是一个字的辱骂她都无法接受。

    只是那些话绝对不能跟姬恪说!

    苏婉之慌忙道:“不是……没说什么,只是……”她刚想再次扮作娇弱女子,干脆说他们调戏她便好。

    可是,一抬眸,看见姬恪幽暗深邃的瞳仁,带着丝丝犀利,仿佛能看透她一般,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再说不出口。

    支支吾吾半天,她也只憋出一句:“是他们太过分了,真的是他们……”

    姬恪笑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苏婉之忍不住扯住姬恪的衣袖,凄凄艾艾道:“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如此任性如此孩子气的话。

    姬恪不着痕迹的松开她的手,仍是笑:“我没有生苏小姐的气,苏小姐多虑了。”

    说罢,便又一次抽身走远。

    苏婉之呆呆站在原处,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恪方才的表情,竟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姬恪是这么温柔善良的人,她居然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都搞砸了,当时为什么不再忍忍呢,至少在姬恪面前表现好一点啊……

    苏婉之闭上眼,已经沮丧的彻底失去任何念头了。

5、第五章(修)

    第五章

    “之之,你还真的动手揍了啊。”

    苏慎言摇扇,斜睨着苏婉之,动作风流飘逸至极,只是那慢悠悠的语调,怎么听怎么透着一种幸灾乐祸。

    苏婉之坐在齐王府一角的石阶上,双手抱头,如云的衣袂掩住她的面容,长长的裙裾拖到地面她也像是毫无察觉。

    摇扇在苏婉之身旁转了一转,仍不见苏婉之搭理他,苏慎言收了折扇,妥协似轻叹了口气:“别懊恼了,那两人不过是太府寺少卿之子,区区一个从三品而已。”

    言罢,苏婉之依旧是那个姿势。

    苏慎言耐心有限,转了转掌中折扇,忽对着一处道:“恪,你怎么来了?”

    苏婉之手臂微动,动了一半又停了下来,闷闷道:“哥,别逗我了。”

    这招他兄妹二人自小用大,分辨起来也几乎无难度。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肯开口了……嗯哼?到底是怎么了?把你的沮丧说出来也好让哥哥解个闷。”

    苏婉之放下手臂,怒视:“苏慎言!”末了,声音又低了下去。

    “他讨厌我了。”

    “谁?”

    “还能有谁?”

    苏慎言两步迈到苏婉之面前,定定看着她,略带诧异问道:“这里那么多青年才俊,你这一趟就光顾着看齐王了?”

    苏婉之毫不迟疑地瞪回去:“这里还有比齐王更好看的么?”

    苏慎言盯:“难道你还就非齐王不要?”

    苏婉之瞪:“我还就非齐王不要了!”

    苏家两兄妹相互对瞪,竟是双方都不甘示弱。

    半盏茶的功夫,苏慎言别开视线,隐约嘀咕:“自小眼睛便大如铜铃,和你比这个,我太吃亏了……”言罢,语带不快道:“你就这么自信齐王能看上你?这满场想做齐王妃的只怕是不少。之之,你想喜欢谁哥哥都不会管,可是,齐王你最好还是趁早放弃。”

    苏婉之亦敛笑,端正姿态站在苏慎言面前问道:“为什么?我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瞧着如此认真对他说话的苏婉之,苏慎言心中既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同时也有着更深的忧心。

    苏慎言略一思索,放低声道:“齐王他……之之,听我说,陛下的身体这几年因为那些长生丹药变得越发枯槁,皇储未定,不论大皇子睿王、二皇子燕王,还是四皇子齐王、七皇子静王都有拥立者,在此时,父亲作为当朝一品,若是和一方牵扯上关系,很快便会被打入党朋一系。苏家历经三朝还能有此繁盛,无外乎一个‘纯’字,你明白么?”

    她点头:“我明白,可是……”抬头,苏婉之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哥哥,我若真想嫁,也还是有办法的,对么?”

    苏慎言不着痕迹的从苏婉之的目光里移开,复又撑起折扇,散漫道:“可是哥哥我不会帮你。”

    不止不会帮,也许还会百般阻挠。

    姬恪他,把一切都看的太透,之之啊,这样的男子又怎是你能掌握的?

    “哥……”苏婉之哀声道。

    “没用的。”

    用扇子敲了一下掌心,苏慎言闲闲笑着。

    若为帝姬恪定然是明君,若为臣姬恪也会是能臣,只是,这样的男人偏偏不适合做女子的良人。

    笨蛋之之,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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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无论苏婉之如何威逼利诱,苏慎言都完全不为所动,苏婉之贼心不死,死缠烂打的结果是那日之后她便再没在家见过此君。

    苏婉之依旧被禁足,不知苏慎言对苏相夫妇说了什么,没过几日,苏婉之就见自家娘亲捧着厚厚一叠的画卷走了进来。

    摊开一看,具是明都内各家官宦世家子弟的画像,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而且……苏婉之甚为无言的看着苏夫人携着两盒零嘴坐在苏婉之身侧,拉着苏婉之的手,一张一张评头论足,从家世到样貌到人品,大有长谈之意。

    苏家家训,在外听老爷的,在内听夫人的。

    苏婉之敢在家里和苏相据理力争,偏偏不敢得罪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苏夫人。

    所以面对苏夫人笑眯眯地说:“之之啊,你也不小了,终于到了娘可以操心你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这终生大事,娘亲定然要认真、仔细、严谨的帮你好好的操心一把,你一定一定要放心。我想,我的之之这么乖,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的,对吧?不然,娘肯定会觉得很伤心很伤心的。”

    苏婉之连半个不字都“蹦”不出来,只好双手交叠,鹌鹑状乖乖坐在椅子上。

    看着苏夫人乐不思疲的好似挑白菜一样挑女婿,苏婉之眼角抽了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反正问到她一概是:“娘亲啊,这位公子如此优秀,简直好似仙男下凡,之之自愧与其差距太远无法相配,内心十分惶恐。”或者,“娘亲啊,你看这位公子面带煞气,瞧之浑身难受,显然与之之八字不合,硬撮合成一对,只怕会有灾害,娘亲还是另择,另择……”

    几次下来,苏夫人也觉察出苏婉之压根就不是挑夫婿而是存心捣乱!

    当即,苏夫人把画一放,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核桃仁,冲苏婉之怒道:“这个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死丫头,你到底是要哪样啊?知道你喜欢漂亮的,老娘托了十来个媒婆把整个明都官宦家美男的画像都给你弄来了,我容易么我!你还在这里给我挑三拣四的!”

    苏婉之缩头缩手,一副低到尘埃里的乖巧样。

    “娘……”

    身边的侍女已经习以为常的收拾起苏夫人吃剩的核桃壳。

    那厢苏夫人突然似福至心灵一般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放低声音凑到苏婉之耳边:“之之,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才这些都看不上?嗯?”

    苏婉之是很想娇羞答答的别扭两下,再做出万般无奈的样子说出姬恪的名字。但是转念想到苏慎言说的那番话,苏婉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夫人养苏婉之十五年快十六年,看着苏婉之神色犹豫的模样,知道八成有戏。

    默默在心中感慨完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当即旁敲侧击,软硬兼施。

    苏婉之瞧着苏夫人兴致勃勃口水满天飞的模样,嘴角抽搐,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听她挑白菜,额,女婿呢。

    在见识到苏婉之的油盐不进之后,苏夫人又怒了。

    “死丫头,让你说你不说,信不信娘明天就在这堆画像里随便找一个给你定亲!”

    苏婉之小心抬头,斟酌道:“娘,您愿意让女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许跟老娘讨价还价。”苏夫人霍然起身,手指戳着苏婉之的额头,“之之,你说出来娘又不会吃了你……不然,小心娘亲一气之下把你嫁给大理寺卿张大人做续弦!”

    苏婉之震了一下:“娘亲,你有没有搞错啊,张大人他比我爹还大!”

    苏夫人冷笑:“大又怎么了!老夫少妻很流行的!正好也不用你生孩子,他还买一赠三呢!怎么样,你要是愿意,我这就去让他提亲……”

    苏婉之果断抱大腿,泪奔道:“娘亲……”

    苏夫人挑眉:“那还不快说。”

    又想了想,反正这事迟早也是要被娘亲知道了,还不如她自己说。

    苏婉之坐直身体,声音莫名的低落起来:“娘,我告诉你了,你暂时不许告诉爹,也不许笑话我痴心妄想。”

    “乖之之,我不告诉你爹那个老顽固也不笑话你,你就别磨蹭了。”

    “我喜欢的人是……齐王姬恪。”

    说完这话,苏婉之便垂下头,老半天没见反应,刚想抬头就听到自家娘亲若有所思的声音:“齐王啊……娘从前见过他,相貌也确实标致,你喜欢他倒也不奇怪……不过,之之,齐王此子……你不觉得难度太高么?”

    “娘你什么意思?”

    苏夫人想了想道:“就为娘昔年所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无论说话举止都沉稳有礼,接人待物张弛有度,又加上他现在在齐州呆了这些年,这样的人还是久居高位长大了只怕眼界太高,只看得见大局大势,却未必顾得上那点男女的小情小爱。”

    苏婉之望天,颇不以为然道:“娘亲,照你这说,那爹呢?无论如何,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

    苏夫人空出食指,继续戳苏婉之:“让你乱比喻,那能一样么?你爹那个呆子……”顿了顿,改戳为抚又道,“不过,有这等志向不错,不愧为娘亲的女儿。娘亲看好你!”

    苏婉之喜出望外:“那娘亲不反对我喜欢齐王?”

    “我为何要反对?在娘眼里,什么权衡权势统统没得我家女儿的幸福重要……”苏夫人坐回座位,抄了一把瓜子继续磕,“但怎么能让齐王心甘情愿娶你这可就是你的事了,他现在圣宠甚眷,圣上又对送他去齐州八年此事心存愧疚,可不会强迫他娶妻,你娘给你去提亲要是被人赶着出来那脸我可丢不去。”

6、第六章(修)

    第六章

    得到苏夫人的口头支持,虽然怎么摆平姬恪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苏婉之依然觉得兴奋异常。

    把从齐王旧宅顺来的齐王幼年墨宝摆在桌上,苏婉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她为保护这张薄薄宣纸而特地托人定做的红木框架,不时绽开几声的傻笑。

    苏星被苏婉之诡异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看了看那副她怎么也没看出门道的字,边帮苏婉之梳头边问道:“小姐,您这会又是怎么了啊?”

    苏婉之头也不抬,又宝贝的摸了摸那副字,悠然道:“在想怎么把这副字的主人变成你的少姑爷。”

    苏星手一抖,差点没被苏婉绾发的银钗扎到。

    “小姐你……”

    苏星泪流跪地。

    老爷我对不起你,夫人我对不起你,大少爷我也对不起你!她都这么管着不让小姐随便出门了,小姐怎么还是变得越来越开放了啊!!

    苏婉之不以为意,继续看着字。

    能从姬恪众多天下苍生花草树木四书五经的练笔中找到这幅称得上情诗的东西,她自然是宝贝的不能再宝贝。

    虽然那上面其实写的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她反复念了念,抱着木框,唇边不禁挂起笑。

    ******************************************************************************

    就在苏婉之琢磨着怎么能再见上姬恪一面时,好巧不巧迎来了北周的围猎。

    北周上任帝王是在乱世中结束了风雨飘摇的前代王朝,靠的完全是手中的兵权,因此极其重视培养后代弟子的勇武之气。

    他在位时,便时常组织围猎,晟帝即位后,每季的围猎也被作为一种传统保留了下来。

    苏婉之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跟着大部队奔向明牧围场。

    如他们一般的官宦世家还有不少,都随在队伍里,再往前,明黄的仪仗气势威武,透过缝隙,能看见先头同色华盖下的龙撵。

    齐王的队列在……

    “啪”没等苏婉之找到,骑马跟在一侧的苏慎言就用扇炳敲在苏婉之头上。

    “乖乖坐回去。”

    “哥……”苏婉之委屈。

    “你瞧瞧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样……”

    苏婉之捂着额头不以为意:“哥,齐王殿下在?”

    苏慎言直接用扇子将苏婉之的脑袋戳回去。

    “跟来看围猎就跟来看,哪里如此多的废话。”

    有苏慎言看着,苏婉之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接近姬恪。

    出行第四日,车队终是到了明牧围场,此处林深静谧,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旺盛,南北相距足有三百里,按照地形与兽类,共分六七十围区。

    众人在行宫内略作休整,翌日清晨年轻男子便都换上劲装,带着保养良好的长弓箭弩策马入围区。

    苏慎言作为年轻男子之一,一早便随君侧而去。

    混迹在一众女眷中,苏婉之轻易就偷到一套太监服,趁人不备换装溜入贵胄子弟的行列。这一趟出行,晟帝带了好些妃子皇孙,随侍的太监不少,并没人留意到她。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了晟帝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他一开口,场面中便是一静。

    苏婉之既不为官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得见天颜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

    见晟帝说话,也忍不住朝那望去,远远便看见一个须发微白的老者一身耀眼明黄龙袍坐在龙撵当中,十二毓的珠帘垂在双目前,声音苍浑有力,面貌却较他的年龄显得过分苍老,脸色也有些衰败的病态。

    苏婉之很不忠君的想,看这样子,这老头只怕是活不长了。

    晟帝言毕,策马的公子哥们几人一群扬鞭朝围区深处骑去,手中握着长弓,似乎都跃跃欲试。

    眼看人都要走尽,苏婉之也没在这些人中看见姬恪的身影。

    再等不住的苏婉之一个策马,跟着其中一队骑了出去,这些队列中本就有跟随负责拾取统计猎物的太监,所以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此时众人的目标都是早早猎到猎物到晟帝面前邀功。

    好巧不巧,苏婉之走了半程,听着前面人的对话,才知道这一队竟然是大皇子的队列。

    再瞅着带头人猥琐的小眼睛,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传闻中名声不大好的大皇子姬止……

    此刻姬止握着手里乌金木弯月宝弓,背手抽箭,复用两指夹箭拉弦。

    箭一声飞鸣脱手而出,直射进前方狂奔的小鹿腹中。

    苏婉之小心翼翼的挪到队伍最后。

    见箭中,姬止哈哈大笑,早已有拍马的侍从下马抓了小鹿到姬止面前。

    “大殿下真是英武非凡,这么快就猎到了猎物,只怕全北周都再找不到比大殿下更擅骑射之人了。”

    姬止继续拊掌大笑:“说得好,来人,赏!”

    闻言,更多的人拍起了姬止的马屁,一时赞美声夸耀声不绝。

    姬止似乎很享受于这样的恭维,摸了摸手里的宝弓,姬止道:“本王也以为,男子就该如此,驰骋草原,金戈铁马……留在帐中只知整个喝茶看书做妇人态实在为人耻。”

    “是啊,是啊,大殿下说得有理!”

    “如大殿下这般才是真男儿啊!”

    苏婉之却隐隐有不舒服的感觉……姬止说的,是谁?

    姬恪身子不好……难道,差到连围猎都不能,那么他现在真的留在了大帐里?

    只犹豫了一刻,苏婉之便小心退到后侧,待众人看不见后,策马狂奔向大帐。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只距离她前方不到五里的地方。

    有整整二十个黑衣人举刀围住了姬恪,而姬恪的身边却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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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团团围住,姬恪却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面沉如水的抬眸望着黑衣人,薄唇微启,语态淡漠而冰冷:“是谁派你们来的?”

    未等姬恪话音落下,侍卫其徐已拔剑立于姬恪身前。

    姿势似是随意,但却把姬恪死死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示意,二十人同时出剑,招招狠辣毙命。

    姬恪神色不变,深黑的瞳孔深沉而望不到底。

    十之七八是二皇兄燕王,另有各一成可能是大皇兄睿王和七皇弟静王。

    要真的确定,还需要其徐抓住其中之一。

    其徐当头一刀就割断了其中一人的咽喉,那刀快的恍若一道银光,光芒一闪,鲜血飞溅,头颅已骨碌碌滚动到地上。

    平日看起来沉默木讷的其徐在刀锋出时暴起浓烈的杀气,一人应付十来人毫不吃力,他甚至还抽空问姬恪:“公子,可有事?”

    头颅离姬恪只有一步之距,鲜血溅在他的身侧,一袭白衣依然雪白干净。

    姬恪淡声道:“我没事。”略顿了顿,又道,“留一个活口。”

    黑衣人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状态的棘手,事先并没人告诉他们姬恪身边的男子武功会如此高强。

    看着中间猎物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还会有埋伏。

    但此时想退,显然已经来不及。

    只要一抽出刀,剑光便会瞬息笼住,下一刻,等待着他们的只有肢体粉碎。

    一阵狂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围猎刚开始,怎么会有马匹回转?

    不等多思虑,马匹上太监衣着的纤细身影已经模糊可见。

    苏婉之习武,耳目较常人灵敏许多。

    远远听见打斗声,不详的预感促使她策马前来,没想到乍一眼就看见一群黑衣人围住姬恪主仆二人。

    苏婉之倒不知此刻该是庆幸自己来的快,还是担心怎么下手救人。

    但身体尚在大脑之前,马匹已经一往无前的冲进了打斗群中。

    不易察觉的皱眉,姬恪在苏婉之到之前对其徐低语:“别让她受伤。”

    然而,不过一瞬,姬恪的话就显得多余。

    纵马至此,毫不做停,苏婉之右手持缰绳,左袖口挥出一条白绫,在空中一荡,白绫便卷起姬恪的身子,疾掠十丈,眨眼间已把他一个兜圈拉到自己的马上坐好。

    动作幅度太大,姬恪的身体不堪重负,尚来不及说什么,已经一个急喘伏在苏婉之的背上。

7、第七章(修)

    第七章

    一时,黑衣人们都有些怔愣。

    明显占着上风的是齐王二人,这掠人之事……又是为何。

    其徐见状,紧张的同样又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苏婉之不会伤害姬恪,边上又隐着数十自齐州带来的暗卫,其徐倒也并不是太急,但手下的攻势显然比起方才更凌烈了几分,黑衣人更是叫苦不迭。

    只是谁也没料到,苏婉之的马在穿过众人后,突然脱缰狂奔起来,苏婉之拼力拉缰绳,马匹依然疯了般向前狂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勉强稳住上下颠簸的身体朝下一看,才发现,马匹狂奔的后蹄上银光闪烁。

    显然是刚才错过众人时,不知被谁的刀砍到马腿……

    苏婉之难得的沮丧了起来。

    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啊……却不知边上跟着的暗卫几乎在同时啼血。

    我去,这要怎么救公子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在苏婉之的耳畔。

    姬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略微清醒了一点,紧咬到死白的唇略松开,吐出两个字。

    “弃马……”

    只是离得太近,又在马上,颠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苏婉之的耳垂。

    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

    苏婉之浑身一个激灵,竟然忘记反应。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缩,声音蓦然拔高:“快点……”

    苏婉之一抬眼,也惊了。

    此处原本就在明牧围场的边缘,如此发狂狂奔,竟然不一时就到了边缘。

    而边缘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马速太快,自看见断崖到近在咫尺,不过瞬息。

    传奇话本上,自悬崖掉落遇见精怪,高人,宝物等的多不胜数,可是真的面对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又耽误了些时间,从前方寻到一颗树,白绫射出,缠住树枝,苏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绫一手抱过姬恪的腰。

    姬恪有些不适的侧头,正看见苏婉之缠住的树枝。

    低喘两声,姬恪声音小的近乎耳语:“不行……那树枝……”

    马蹄距离崖边几步之遥。

    “来不及了!”

    苏婉之手臂发力,抱着姬恪身形腾然而起。

    马匹显然也意识到危险,想停下马蹄,但已来不及,马腿交错之下,一声啼鸣,整个落入了悬崖当中。

    苏婉之松了一口气。

    手臂再一收紧,准备借力将两人送回明牧围场之内。

    没想到,白绫突然一松,只听见咯吱一声,白绫缚住的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竟然从中断裂开!

    完蛋了!

    瞬间苏婉之脑中只有这三个字。

    身体腾起的感觉苏婉之不是第一次体会,但是这样急速下坠的感觉确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边尽是风声咆哮,身体浑不着力。

    那一刻,苏婉之的脑中曾是一片空白……太过失力的感觉,似乎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过来。

    掉下去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姬恪!

    姬恪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

    风声太大,衣袂猎猎翻飞,实在听不清晰。

    苏婉之把耳朵凑到姬恪唇边,分辨几次,才勉强听出他的话。

    “咳咳……看下面,是地面还是水面?有多深?”

    苏婉之听清,连忙朝下看,清晨刚过,依稀有着晨雾缭绕。

    随着雾气滚滚,阳光透过缝隙渗透而下,雾气同时向着四面袅袅散开,云雾深处,可见不大明晰的一线江水。

    “水面,大约……我看不清。”

    身体的不适到了极限,急速下落让姬恪几乎想反胃。

    强迫自己清醒……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暂时……不能死。

    “苏、苏小姐,你会泅水么?”

    “不会……”

    姬恪心里一沉……

    没等他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苏婉之斩钉截铁的声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会落到现在也还是因为……罢了,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没有任何意思。

    五脏六腑随着越来越疾的下落,翻滚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积蓄体力。

    掉落进水面的那一瞬,姬恪蓦然睁开眼,挣扎着向上游。

    却发现,手腕上绑着一条白绫,正随着水力拖他朝一边曳去。

    他扯了扯白绫,白绫的一端似乎正绑在一块暗礁上。

    那苏婉之呢?

    念头骤起,一息迟疑。

    一道巨浪拍下,淹没了所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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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恪清醒时,浑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并没有死。

    身下便是陆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骇浪仍是一淘一淘的涌来。

    向上望去,饶是姬恪也觉得庆幸……苏婉之并没有告诉他大河尽头是道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绫破碎,只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着……跌落瀑布的时候,似乎有人护着他。

    苏婉之在……

    暗夜里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边缘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进鼻腔。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腻。

    姬恪将沾了液体的手指凑到鼻端,确实是血。

    眼睛渐渐适应了阴暗的环境,姬恪看清,身边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苏婉之。

    暗下来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蓝的衣料和血迹。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身处的是一处浅滩,遥遥能瞧见瀑布奔涌的形状,而他们所处的身后是一个巨型的钟乳洞,洞壁光滑,寸草不生,洞外似乎是葱郁的林木,隐约的枝蔓伸展只显出密密的阴影。

    除此以外,周围并不见灯火,更不见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准备先去钟乳洞休憩一会,他们既然是被水冲来的,再看见这个石洞,很容易猜出现在正是退潮时分,地面沙石尚湿润,那么退潮必然刚过去不久,涨退潮间隔通常是三个时辰,时间还够,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急需休息。

    刚迈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苏婉之。

    弯腰探了鼻息,还活着。

    虽然是苏婉之拖他下来,但毕竟苏婉之也试图救了他。

    略作犹豫,姬恪试着抬起苏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还能负担的起。

    拖着胳膊将苏婉之拉近石洞里费了姬恪大半的力气,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经气喘吁吁。

    折磨了他太长的时间,姬恪已经习惯了这具残破的身体。

    易病,体弱,乏力。

    再也做不回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靠着洞壁,姬恪抱臂闭眸浅浅呼吸,想走出这里无论如何他需要体力。

    然而,没一会,低吟声打断了他的休憩。

    睁眼便见苏婉之难受的皱着眉,姬恪才注意到刚才拖过来的时候,苏婉之的身下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着她的半个身子,由于太不起眼,方才他并没有注意到。

    姬恪轻轻拥手指拨开石子,微一垂头,却正对上苏婉之甫睁开的眼睛。

    大而圆的眼睛乌黑黑,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倒映着他的容颜,轮廓清晰而令人迷醉,随即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姬恪就势扶她坐起,视线却并没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苏婉之穿的是较她而言相对宽大的太监长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长衫紧贴着肌肤,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姬恪微微的垂下眸。

    苏婉之醒来先是被身上的伤疼的一激灵,而后又连忙拽住姬恪欲回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没事吧。”

    姬恪并未抽回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呢?”

    见姬恪无事,苏婉之捂着身上的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好疼,痛死了……”

    苏婉之看了一眼姬恪,低声道:“我、我给自己上点药。”

    姬恪闻声,闭上眼睛,声音温和道:“苏小姐放心,我不会睁眼的。”

    苏婉之暗想:咳咳……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睁眼……

    掏出怀里随身带的金创药,苏婉之背着身快速的处理身上的伤处。

    腿上好几处伤口,右臂略有点脱臼,苏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了回去,还揉了揉保证手臂的灵活性,最后再处理额头上些微的伤处。

    弄好她试探着问:“姬恪,你真的没事么?用不用上药?”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苏小姐还是先多休息一会,此处不宜久留,涨潮前我们还要去找其他出路。”

    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神。

8、第八章(修)

    第八章

    一月后,

    苏婉之靠在另一侧,抱膝看着姬恪。

    因为姬恪闭着眼睛,她才敢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越是看越是觉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脸上干净白皙没有一点瑕疵,眼眸紧闭虽然看不见那双漆黑的眸,但眼睑处覆盖下的细细阴影,又总有种让人禁不住心软的孤寂。

    苏婉之越看越觉得那张脸怎么能这么的好看!

    蓦然睁开眼睛,姬恪似乎有些无奈,依然笑着:“苏小姐,何故一直盯着我?”

    苏婉之托着下巴,想也不想道:“你好看啊!”

    她不喜欢掩饰,想到什么就干脆说什么。

    倒是姬恪听见她的话,怔了怔,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略咳了两声,别开脸:“还是先闭眸休息会罢。”

    闻言,苏婉之也不好意思再死死盯着姬恪,仰头看了看石洞外,再垂头看着地面,渐渐也有些乏了。

    半梦半醒之间,寒气透过单薄而湿润的衣衫侵袭。

    苏婉之觉得冷,下意识就朝着姬恪的方向挪去,不多时,就已经挪到姬恪身边。

    三番四次被打断睡眠,姬恪睁眼,入目的是一颗小小的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依偎的姿势十分小心翼翼,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苏婉之因为失血也显得苍白的面容,安静下来倒也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就在这坐着睡确实有些冷,更何况身上的衣衫也只是半干。

    只靠他一个人走出去未免有些困难,如果苏婉之冻病了那麻烦的还的是他,姬恪犹豫了一下,抽出手微微揽住苏婉之。

    没料即使睡梦中的苏婉之依然会得寸进尺,一个躬身,整个人就埋进了他的怀里,兀自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姬恪有些无奈。

    他和苏婉之怎么也算不上熟悉,但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做到毫无担忧不安靠在他怀里睡去的?

    她都不怕他万一做些什么不轨的事情么?

    思索间,苏婉之又调了一个位置,迷迷糊糊的用双臂抱住姬恪的腰身,脑袋还蹭了蹭,嘟起的唇喃喃道:“姬恪,唔,别跑啊,我要嫁给你……”

    姬恪:“……”

    良久,他哭笑不得看着胸口的脑袋,轻叹了一口气。

    要怎么才能让她知道……喜欢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凉风徐徐,抚过姬恪的发丝,但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揽着怀中柔软的身体,再是坚硬的心也禁不住软了几分。

    虽然粗俗了些,暴力了些,不大家闺秀了一些,但是……至少心是真的。

    而他的心呢……

    姬恪垂下眸,唇瓣紧抿。

    即使姿势并不舒服,姬恪还是强迫自己就此睡去。

    两个半时辰后,姬恪准时醒来。

    怀里的人沉睡不醒,姬恪轻轻叫了两声:“苏小姐,苏小姐……”

    苏婉之没有反应。

    姬恪无奈,只好又叫了两声:“苏婉之,苏婉之……”

    苏婉之闻声一惊,猛然抬起头,正撞上姬恪的下颌。

    姬恪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眼睛迷茫了片刻,苏婉之清醒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的怀里醒来,径直伸手摸向姬恪的下颌:“啊,有没有撞伤你!?”

    姬恪不动声色的推拒,撑着石壁站直了身笑说:“我没事。只是,再不离开就要涨潮了,我们下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看向远处,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淡去。

    略微有些遗憾的苏婉之也跟着站起身,并没有留意姬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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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天微微亮。

    一缕晨光投射进张家寨的寨门。

    张大嫂一早便爬起来送自家男人出去打猎,等张大哥一走又转回来劈柴做饭,看着炊烟自屋顶袅袅升起,搓了搓手,忙活着把放在屋里的草药摆出去晒。

    张家宅不大,几十户人家都很是和善。

    林里貂子多,狐狸多,豹子也多,他们一家靠着张大哥猎来的动物皮肉已能过活,张大嫂又粗通些草药医理,一家两口子过的倒也不错。

    寨里人良善而且好客,偶尔有些过路人经过,在这借宿也往往出手大方,所以寨里也不排斥外来人。

    刚把草药晒了一半,张大嫂就隐约听见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很慢,并不扰人。

    闻声,张大嫂擦擦手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一个白衣一个靛蓝长衫,个子矮些穿着靛蓝长衫的人扶住较高的白衣人,两人身上都有些淋湿的痕迹,再一细看,张大嫂的眼睛滞在白衣人的脸上,移都移不开。

    那白衣人乌发微散,雪白衣衫的下摆也染了些许污迹,但丝毫未能掩盖他的风华,尤其那张脸,却是令人惊讶的好看。就连张大嫂进城采买见到的那些贵人,也没一个比眼前男子更加清俊而气质干净。

    直到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张大嫂才反应过来,不等二人说话,便道:“两位是来求宿的吧?我这尚有一间空房,我马上就去收拾干净。”

    那白衣人微微一笑,声音虚弱的可怕:“那便多谢了。大嫂,请问,这里是何地?”

    “这里是张家寨。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萧,这位是……”

    “小女子是公子的侍女。”

    苏慎言的侍从扮多了,苏婉之也便从善如流。

    扶着姬恪坐进屋内客房里,姬恪体力透支很快便靠在榻上闭眸沉睡。

    苏婉之早早便看见外面摆着的草药,出门正打算问这位大嫂借点药,再借点干粮和热水。

    一路行来,她也看出姬恪的气力不支。

    她犹记得姬恪是需要喝药的,这一天一夜的路途未进食又未饮水,姬恪的样子实在吓人。

    没想她刚一走到外面,就见张大嫂笑吟吟的看着她,还冲她挤挤眼睛:“不用担心,此处人烟稀少,寨子里又一向安稳,即使有人来着巡查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这诡异的话语,让苏婉之生出些莫名迦坏哪钔贰

    “大嫂,难道你以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张大嫂惊讶的看着她:“难道不是么?”

    苏婉之定了定神,无数念头电转,接着她羞涩的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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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恪一向浅眠,这次却是沉沉睡了足有五个时辰才转醒。

    起时,天色已经尽皆暗下。

    还是那处民居,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潮气,窗棂和墙面都泛起姜黄,陈设也相当简陋与陈旧。

    欢快的交谈声自屋外传来。

    他咳了两声,交谈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快步而来的脚步声。

    “你醒了?”

    苏婉之举灯而来,她换了一身浅粉的布裙,质地很普通,裙上绣着的莲花图案也很粗糙,但穿在身上,丝毫没有掩盖住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飞扬气息,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晶亮亮明闪闪,像是能恍花人眼。

    就连姬恪也是愣了愣才绽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饿了吧?有粥,你要喝么?”

    姬恪点点头。

    苏婉之飞快地奔到隔壁,又“咚咚咚”的跑回来,只是手里多了碗冒着热气的粥。

    不等姬恪反应,苏婉之已经自动自发的举起勺子在唇边轻吹,递到姬恪唇边。

    勺子边缘有一道深茶色的裂纹,看起来并不怎么干净。

    苏婉之的眼睛晶亮,期待的看着他。

    抿了抿唇,姬恪还是微张开了口。

    粥的味道很一般,还隐约有煮糊的黏腻感,只是勉强可以入口。

    但姬恪确实是饿了,一勺一勺吃下去竟没有抗拒,甚至吃的一干二净。

    苏婉之又跑去收拾碗碟。

    方才那位张大嫂站在门框处,笑看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然之色。

    姬恪隐隐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那厢,张大嫂已经感慨的开头:“这姑娘对萧公子是真的好,倒让我想起年轻时我和我家那口子,哎呦,那个老鬼当年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乡里好几户姑娘都对他有意思呢,要不是我……”

    “是么?”

    姬恪笑着接话,唇角的弧度如伪装般恰到好处。

    夜晚,苏婉之睡在榻上,同一间房内,已经睡足的姬恪换上张大嫂留在床沿边的青布褂漫步而出。跟打猎归来的张大哥问了路,才知此地距离明都并不远,麻烦就麻烦在当中隔了一条山脉,山路崎岖,险峰陡壁,并不好走,夜间更是容易遇上野禽、猛兽。

    一旁的张大嫂建议他从管道绕行,虽然可能多上半个月的行程,但比起横越山脉总是安全的。

    姬恪笑容依旧,没有表态,只是似想起什么问:“请问,在下之前的衣服呢?”

    张大嫂到院中,不一会就抱着他昨日穿的白衣过来,已经洗净干透,还晾晒出淡淡春光的味道。

    翻到白色亵衣,姬恪略诧异:“这是……那我身上那套?”

    张大嫂叹笑道:“还不是你家姑娘帮你买的,那可是上好的绸子,她变卖了自己的珠链才有闲钱替你买了套现成的。不是我说,你这姑娘对公子你可真真是痴情,一出门便是帮你又置东西又煮粥,方才还问我有没有调养身子的药想要给你熬一碗。唉……这么好的姑娘家,公子可别负了人家。”

    姬恪顿了顿,只笑没有答话。

9、第九章(修)

    第九章

    第二日,小寨中忽然下起雨。

    天边还只可见一丝晨曦的时候,沉沉的云朵厚积在天穹,一片苍然的暮色,细雨便已斜斜落下。

    一早,张大嫂就在忙碌的朝屋中搬运东西,一扁篓一扁篓的药材很快堆积满不算大的屋内。

    刚歇下一口气,就看见那位白衣萧公子倚在门边,疏离的目光望向天际尽头。

    尽管他的面上还带着倦容,但丝毫无损那张清俊绝伦的容颜。

    “萧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啊?你看我这忙的都没注意,我先给你倒杯热水吧。”

    姬恪闻言,谦和的一笑,眸中那一汪深沉的墨色蜿蜒成了流水般的和顺:“多谢了。”

    温水入口,压下了一夜的倦怠。

    “萧公子,看着天色,恐怕你们还要等上几日才能走。若是下雨,山路泥泞,极易出事。”

    “多谢。我知道了。”

    “别看这雨来的突然,对乡亲们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这天可都旱了好些日子了。”看姬恪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张大嫂无缘无故就多嘴起来:“萧公子若是无事,可以带着那位姑娘去看晚上寨里的雨神会,每年开春寨里下雨都会举办一场,寨中的年轻男女都会去,里面很是热闹。”

    “有趣么?”

    苏婉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显然是刚起来,发丝蓬乱散在肩头,笑意宛然。

    那笑容太明媚,姬恪一息失神,慢慢别开视线。

    午时,大雨倾盆,自窗望去,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滂沱水雾中,朦胧间低矮的村落染上天青的色泽,影影绰绰。

    直到晚间才渐渐小了,又恢复了斜风细雨的模样。

    苏婉之见姬恪走了出来,刚想说话,却发现他并没有穿他自己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同苏婉之差不多的蓝衫,万千发丝扎成一束,除了那张脸其余都与当地青年无甚差别。

    苏婉之讶异。

    姬恪笑得温和而沉静,看不出病态:“你不是很想去,那就走吧。”

    苏婉之欢呼一声,几乎要冲过去抱住姬恪。

    雨神会开在一条浅流的河水边,他们去时已经搭了好些棚子,有些是歌棚,年轻的男子女子在里面欢歌笑舞,有些则摆上自制的布织工艺品和向雨神祈福的面具等等,另有一些棚内更是设座、备茶,款待从其他村寨来的年轻人,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苏婉之对这些民间的东西,只是耳闻,从未见过,顿觉甚是新奇,想凑上去看,但又担心人群冲散她和姬恪,只好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子。

    跟在姬恪身边,等了一会,苏婉之忽然发现他好半天没有走动。

    顺着姬恪的视线看去,摆在地上的,是一面绣得极精致的宝蓝色双面绣锦囊,那针线与手艺是苏婉之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

    苏婉之突然一个激灵。

    姬恪难道喜欢会女红的女孩子……

    完蛋了!

    这是她的软肋啊!

    感应到她的目光,姬恪笑笑,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直言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母亲小时候也曾给我绣过一个。”

    只是这样?

    苏婉之松了一口气,连忙指着锦囊对摊主说:“这个可不可以买给我。”

    摊主是个小个子的男人,他笑着递给苏婉之一串竹环:“这个可不卖,五文钱一次,要是套中了,便给你。”

    “这个怎么可能套上去?”苏婉之拿着那只比手腕粗些的竹环,装作苦恼状。

    对方精明一笑:“那可不是我的事。”

    苏婉之掂量了一下竹环,又看了看姬恪。

    姬恪笑说:“没关系,我并不想要。”

    没料到,苏婉之对他眨了眨眼睛,无声做了个口型。

    看我帮你赢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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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环,两环,三环……

    摊主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婉之轻轻巧巧把十来枚竹环投在锦囊上,一枚也没落空。

    能把白绫玩的如臂使指,这点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收了竹环,摊主苦着脸把锦囊递给苏婉之。

    掂量掂量,苏婉之便笑着抛给了姬恪。

    锦囊做的很是漂亮,价钱应该远在五文之上。

    姬恪跟在苏婉之身后,宝蓝色的锦囊转动在指间把玩着,平静的视线流淌过细韧的丝线,直到前面女子浅粉的衣衫。

    不知在想些什么。

    扯扯他的袖口,苏婉之手指不远处,低道:“那个是……”

    棚中,戴着狰狞鬼脸面具的年轻男女围在一起放肆跳跃舞打,手里拿着各种古怪的器乐,舞动中配合着跺脚和手掌交击发出震悚的响声,动作夸张,但是亦极其炫目,富有感染力,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停留。

    姬恪看了一眼,温声回到:“那是傩舞,源于上古氏族对于图腾膜拜,对于常人而言,有驱鬼逐疫、祭祀功能的意义。”

    苏婉之回首,笑得明媚:“你会跳么?”

    一愣,姬恪笑笑摇头:“那种舞是古时流传下来的,舞姿和仪式已经遗失了大半,现在跳多半是没有定式的。”

    苏婉之了然的点点头。

    没有要求的话……苏婉之拽着姬恪上前,问边上摊位的摊主:“你这里面具卖么?”

    半刻钟后,纷纷攘攘的笑闹声迎面扑来。

    傩舞的队伍中,多了一对年轻男女。

    舞乐声震天,就连滴答的雨声也被淹没在了欢庆的声音里,无人留意。

    舞动的人群中,一道玉带轻盈扬起,浅粉的衣衫翩翩若飞,女子皓腕轻抬,那条玉带便围着女子疾速腾转而起,忽隐忽现的那抹粉色莫名的夺人目光,女子身躯虽似柔若无骨,其间蕴藏的力道却带着一丝凌厉的气势,旋转间不论动作还是步伐都简练干脆,又似乎绵延不绝力道无尽。

    热烈,张扬,而又不乏柔美。

    渐渐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女子身上。

    张家寨虽在此地算大,但比起大城镇还是显得孤陋了,这般舞蹈,却是从未见过。

    戴着面具的姬恪渐渐退到一侧,眸中倒映着飞快旋转的女子身影。

    只是粉色的布衣,却硬是给她舞出了血色红衣的气度。

    莫名的,姬恪想起在自己府上,苏婉之拽着钱家公子的衣襟,气势逼人的模样。

    人有百样,女子又为何不能是如此模样?

    姬恪正想着,那条玉带似有生命一般灵活的舞到他的身前,勾起他的手指便把他勾到近前,姬恪微愕然。不知是受民风影响,还是苏婉之本就大胆,看不清面具下她的表情,但苏婉之的手已经递到了姬恪的身前。

    那双手干净细长,掌心有习武的薄茧,还有这几日带着他而落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跳跃舞动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不知是谁先开起的头,有人嚷嚷:“跟她跳吧,大男人家的还害羞什么?”

    “就是就是,姑娘家都不怕羞了。”

    “快点去吧,可别让姑娘来等着你啊。”

    乐声还在耳边奏响,苏婉之的手固执的停在他的身前,明明是矮他半个头的个子,没有一点怯弱。

    像是一瞬静了。

    那只手只在他眼前。

    一份静止的等待,一切一切诱惑着他把手交付。

    一时间,他被蛊惑了。

    只是不知蛊惑他的是眼前女子,还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不管迟疑还是失神,等姬恪回过神来,手却已经放在了苏婉之的手上。

    那是姬恪一生中少有的,在想之前便已经做了的事。

    雨神会一直持续到夜晚。

    饶是苏婉之习过武,也已经跳舞到筋疲力尽。

    此时仍是灯火通明,她找了一处斜坡,就地坐倒,姬恪坐在她身边,神情恬静,望着不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苏婉之揭开刚买来的小酒坛,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这是当地的佳酿,酒劲不大,女子喝也无妨,偶尔喝喝还能强身健体。

    抹了抹嘴角,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沉默了一会,姬恪才转头道:“我在看夜色。”细长的眉眼弯弯,似怅然似蛊惑。

    “咦,夜色么?”

    姬恪没有答话,只是示意苏婉之抬头。

    摇摇晃晃站稳身姿,瞧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屋檐,苏婉之仰头。

    一望无垠的夜空。

    苍穹漆黑如墨,一直淹没到目不所及,无边无际。

    万千繁星浩渺,好似有人捧了细碎银沙,洒然散于空中。

    那一瞬间,她被所看到的震住。

    再看向姬恪,姬恪似乎并没有要她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看过来,微笑说:“真的很漂亮。齐州并没有这样的夜色。”

    苏婉之的视线从天空转到姬恪身上,就再难移开。

    在她看来,比起死物夜空,站在身边的这个活生生的齐王,要美得多,也具诱惑力的多。

    他温柔注视着苏婉之的时候,苏婉之甚至有种,被疼着宠着的感觉。

    真是太温柔了。

10、第十章(修)

    第十章

    苏婉之歇了歇,忽然问:“姬恪,你在齐州真的如传闻中那么厉害么?”

    好吧,她其实想问很久了。

    姬恪笑:“什么传闻?”

    “就是说你一到齐州就大发神威惩治贪官污吏,干旱了好些年的齐州随着你的到来天降甘霖,年年丰收,人人安居乐业,家家户户都敬你做门神……”

    苏婉之越说越夸张,姬恪失笑,平淡道:“没有这么神话。不过是调整了一些政策,几年下来略有所成而已。在一地,便谋一地福祉。”

    没说出口的还有,谋一地的民心。

    不论最终是否能成,至少齐州是他最后的退路,怎么能不好好经营。

    “姬恪姬恪,那是不是也如传闻中一样,在齐州有许多家小姐倾慕于你?”

    哑然了一瞬,姬恪摇头道:“那更是无从谈起,小姐们都在深闺中,又哪里来什么倾慕?”

    这话一半一半,倾慕自然是有,只是姬恪一向对女子温谦有礼,也少有过分亲近暧昧,敢直言爱慕的少之又少,像苏婉之这种毫不避讳的天天紧缠的更是奇葩一朵。

    闻言,苏婉之的神情雀跃了起来,脸颊也扶起了淡淡薄红。

    她只犹豫了一下,突然歪头看着姬恪开口:“姬恪,其实我八年前在宫里见过你,不知可否记得?”

    提到宫中,不知为何,姬恪的表情忽然就暗了。

    微垂头,浓密的睫羽覆盖下眼睑,投射淡淡阴影,却看不清他眼底流转的波纹:“在宫中的时日,太过久远,我只怕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

    苏婉之诱导:“你再想想,记不记得有个小女孩曾经给你送过一个酱香的东坡肘子?用油纸包着的!还热乎的!”

    面对苏婉之的满面期待,姬恪仍旧是摇了摇头。

    苏婉之仍旧不死心的问:“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再回想看看,东坡肘子,非常好吃的东坡肘子,汁液浓厚,肉质鲜美,筋肉活络,充满嚼劲,一咬下去满口生津……”

    姬恪想了想,还是道:“真的……”

    苏婉之顿时神情蔫然:“……我都记得很清楚的啊,你怎么会都忘了……”

    提起酒坛,她没精打采的又咽了一口。

    姬恪这次倒是真没骗苏婉之,对他而言,宫中不堪的记忆要比美好的多得多,太久没去回想,也已经遗忘的差不多,那些细枝末节,更是无从回忆。

    但见苏婉之失望的模样,姬恪心里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并不想看见苏婉之失落的样子,这本该是个笑着的姑娘。也许是因为当下的场景实在太过平和,他不需要去思考太多,也不需要去斟酌应该与否,得失与否,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不然我跟你说些我小时候的趣事?”

    说完姬恪就有些后悔,他并不喜欢说他以前的事情。

    虽然有乐,但是更多的回忆都是阴冷而残酷的。

    今晚是怎么了。

    苏婉之眼睛一亮,才不管其他,竖起耳朵,仿佛生怕姬恪反悔一样凑过来:“你说你说!我要听!”说着,又取了一坛酒递给姬恪,“你也喝点吧,这酒不烈,喝了很舒服。”

    姬恪身体不好,酒水更是少沾。

    但今晚已经破了太多例,也不在乎这一个。

    他仰头喝了一口,摸着腰间的宝蓝色锦囊,淡淡想,就这么一晚,他不想再做齐王,只想做姬恪。

    酒劲不大,不足以醉人,却足以让人放下防备。

    苏婉之兴奋的抱着酒坛,听姬恪说着那已有些陈旧泛黄的记忆,她所接触不到的记忆,比如习字不认真,被母妃责罚,姬恪为了偷懒握两支笔上下铺陈两张纸同时书写,结果事败被惩罚整整加重三倍,又比如他和教习的大儒争辩,引得太傅前来,老头子狠狠训了姬恪一顿,末了让他把他的理解整理好,连夜批阅,第二日当堂夸奖姬恪……都是些琐碎而沉闷的事情,可苏婉之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能透过这些零碎的记忆窥到当日少年的依稀影子,无比鲜活。

    她喜欢他,从很多年前就喜欢。

    不止是容貌,她喜欢他温柔沉稳的性格,她喜欢的他的笑容,她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她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她喜欢他不动神色的体贴,她喜欢他偶尔的沉默和寂寞,她喜欢他的一切一切……

    最后抱着坛子,苏婉之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唇角犹带甜蜜笑容。

    姬恪咽下最后一口酒,不由莞尔。

    人群已渐渐散去,好些男子前来搭讪,询问是否需要送苏婉之回去,姬恪婉拒,抄抱起苏婉之回到张大嫂的屋中。

    苏婉之不轻,但抱在怀里,却也没那么重。

    只可惜,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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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神会后,天气越发晴朗。

    留了两锭银子,两人便带足了干粮和水,拄竹子顺着张大哥说的路走了下去。

    一路上苏婉之缠着姬恪聊天,天南地北把自己知道的都聊了个遍,姬恪倒也好脾气的陪她聊着。姬恪的知识本就渊博,有些东西苏婉之都不是很清楚,姬恪却能轻松的脱口而出,天南海北无论是什么都说的妙趣横生,听得苏婉之恨不得取只笔现场记下来。

    路上累了,姬恪坐下喝了一口水,笑:“你不觉得我无趣就好。”他的脸色虽白,精神却很好

    苏婉之也跟着坐下,拼命摇头:“怎么会无趣!你说的比我哥说的都好呢!”

    “谨与?”姬恪顿了一下,“你还真是不像他的妹妹。”

    “诶?哪里不像?”

    苏婉之狐疑道,“等等,他不会跟你说了我什么坏话吧!喂喂,那些都是假的啊,不可信的啊……他自己才过分,从小到大都欺负我,小时候经常往我的房间放虫子啊之类的东西,还特别喜欢捏我的脸捏到我哭,实在是太讨厌了啊……”

    苏婉之喋喋不休的说着,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却很愉悦的笑声。

    正在握拳皱眉的她愣愣抬起头,却恰恰看见姬恪的笑颜。

    逆着耀眼的阳光,姬恪微微扬起的嘴角,荡在薄薄的曦光里,美好的不可思议。

    就这么,苏婉之呆呆的看傻了。

    她是第一次看到姬恪笑的这么简单明媚,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想要笑而已,和往日总是恰到好处却也疏离的笑容并不一样。

    那好像云端一样遥远的距离也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心跳骤然加速,快的无法抑制。

    “怎么了?

    姬恪止住笑,看着苏婉之。

    苏婉之一下清醒,脸红着扭过头,心几乎要蹦出心口。

    才又听见姬恪的声音:“……很让人羡慕呢。”

    “羡慕?”

    姬恪点头:“嗯,你和谨与的感情还真好。”

    “啊?不是吧……我跟你说的你能感觉出我们感情很好……”苏婉之嘀咕了一下,“才没有很好呢,我们经常吵架的啊,对了,这次回去估计又要被他骂了,啊啊啊,好头疼……”

    “他没有说过你的坏话,相反,他很疼你。”姬恪轻轻道。

    是听苏慎言提起过自己的妹妹,那时候并没有在意,如今一想,像是一切都从记忆里被翻出来,清晰无比。

    ――我妹妹啊,肯定是比不得朝阳公主的,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家伙。你都不知道我帮她收拾过多少次残局了。

    ――人笨的要死,看她的外表,你绝对想不到她能单蠢到那种地步。

    ――不过,她心肠很软,又没什么城府,我倒很担心她以后会被人欺负,罢了,若是她的夫婿对她不好,那我也只好养她一辈子了。

    那些未经在意就停驻在脑海中的信息和眼前活泼明媚的女孩子对应上,突然就鲜活起来,好像触手就能碰到那份意料外的美好。

    “啊,疼我?他哪里有疼我啊,喂喂,让我疼还差不多……”

    苏婉之扁了扁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也知道,苏慎言虽然看起来各种不靠谱,但实际上对她这个妹妹还是相当照顾的。

    转念想到姬恪。

    “别说我,你呢……”

    姬恪:“我?”纤长的睫羽合下,他的声音淡淡,“我和皇兄的感情并不很好。”

    何止不好,简直是不死不休。

    苏婉之似乎想起什么,刚想开口。

    微风渐起,姬恪掩着唇咳嗽了一声。

    苏婉之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啊,姬恪,你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再喝点水?还是吃点干粮?实在不行,我去弄点水给你熬药?”

    姬恪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们早些赶路吧。”

    苏婉之并没有留意到姬恪骤然冷下来的视线,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

11、十一章(修)

    十一章

    又走了一日,两人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在山中采药的商贩,说明去意后便跟着一队商贩的马车一起行动。

    人一多,苏婉之自然不好再和姬恪说话,但好在商贩那里有充足的草药,苏婉之忙前忙后,倒是给姬恪熬了好几次药。

    此时,距离围猎已经过去了十来日。

    遇到其徐带入找来的队伍已是又过了一日之后。

    起初一群人将车队团团围住,众人还当是遇到了劫匪,然而等失魂落魄的其徐见到姬恪的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瞬间跪地。

    苏婉之端着药碗刚想去找姬恪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为首的其徐跪在姬恪的身前神情仿佛是要哭了出来。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情,可是苏婉之却不由的涌起了失落。

    和姬恪单独相处的日子,到底是到了头。

    马车上掀开帘子,微微抿唇垂眸的姬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齐王身份,明明已经消失了的距离,好像一下又再出现了。

    姬恪,不再是她一个的姬恪。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不,不对,他是要嫁给姬恪的,一定有机会的!

    苏婉之抬起头,却听见姬恪道:“多派些人送苏小姐回去罢。”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姬恪的视线移了移,看着她绽开标准的微笑:“我还有些事,迟点回去,你……先回明都罢。”

    虽然是淡淡的口吻,可是不自觉的就有一种让人臣服的力量。

    苏婉之还想争取一下,姬恪已经转头和其徐低声交谈起来。

    没法动摇他的……感觉。

    ******************************************************************

    苏婉之跟着齐王护送的人一路回到明都,情绪总算好了一些,一进城门,就看见黑着一张脸的苏慎言。

    “之之……”

    苏大公子摇扇,漫声。

    苏婉之耷拉下脑袋:“哥,我知道错了……”

    一扇柄敲在苏婉之头上,苏婉之梗着脖子,乖乖任敲。

    瞧着苏婉之因为跋涉而褴褛的布衣,未经梳洗而显得蓬乱的发,甚至脸上原本细嫩的肌肤也因风吹日晒而黑瘦了不少,苏慎言难得的心软了软。

    “好了,你哥哥我一向好心,我这就不追究你了,爹娘那里我可做不了数,你可不知道这会闹得有多大。先回家吧。”

    “我知道了。”

    苏婉之点点头,咧开笑容。

    苏府。

    “死丫头,你还敢回来!”苏夫人一推屏风,直直上前拎起苏婉之的耳朵,愣是把她从温热的水中提了起来。

    “娘,娘亲……你轻点,我是您女儿不是您儿子啊。”

    自小苏婉之就调皮捣蛋,虽然时常拿容沂顶罪,但也有被抓个正巧的时候,因此没少被苏夫人教训,这提耳朵就是里面最常用的,只是考虑到年岁渐长,苏夫人动手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一时半会苏婉之竟还有些不适应。

    扯了件外袍给苏婉之裹上,苏夫人又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你是个女儿家啊,围猎追出去找男人我也就不说你了,居然还抱着个男人跳了崖,你当你是梁祝啊!”

    苏婉之讪笑:“娘亲,我这是情况紧急情况紧急……”

    插腰围着苏婉之转了好几圈,苏夫人一个爆栗砸在苏婉之的头上,怒道:“你可知前几日燕王殿下还来找你爹,说有意为你提亲!早知当日我就直接把你许给燕王殿下了,燕王殿下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花心滥情,但你嫁过去就是王妃,到时娘亲教你把小妾一个个收拾滚蛋,燕王殿下还不就是你一个人的……”

    何止是一点点的花心滥情,娘亲,你太含蓄了……

    而且收服这种人,你也太看的起女儿了……

    苏婉之小声嘀咕。

    “算了,还是让韩先生来教训你吧!”

    苏婉之惊悚抬头:“什么!!!师傅回来了?!”

    苏婉之的这位师傅是她爹的至交好友,据说她父亲还是只是个秀才的时候两人就已相识了,手无缚鸡的苏丞相能平平安安蹦q到现在韩先立所起作用甚巨,但也因此,苏丞相从小就逼着苏家兄妹二人拜在韩先立门下,跟着他习武。

    提起此事,苏婉之就满腹牢骚。

    她被迫习武的时候,苏慎言已经被□□的淡定了,每日做完自己的功课看着她蹲马步做苦力就在一边幸灾乐祸。

    可怜人家少女这个年纪都是被娇养在家里,她自懂事后,就一日比一日苦,整日想着应付韩先立每日布置的习武内容和每旬一次的考察。

    终于,两年前勉强出师后,韩先立高人表示要带着关门小弟子出门游历。

    苏婉之当晚给观世音菩萨烧了三柱高香。

    没想,韩高人走前丢下一句“不日归来检查汝兄妹功夫”便飘然远去。

    这一去就是两年,苏婉之本以为已经高枕无忧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有回来的一日!

    苏婉之还没感慨完,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已经迫近。

    “师姐,师姐!”

    小师弟容沂先一步迈了进来,紧接着后面是一身寻常青衫却难言周身沉傲之气的男子。

    “婉之,我上次教你的剑术与白绫融合的如何了?”

    苏婉之乖巧的低头:“师傅,您一路风尘也累了,先休息会吧。”

    韩先立淡淡的眸光一扫。

    “你是不是一点也没练?”

    苏婉之装傻:“呵呵,怎么可能啊,师傅。”

    “那就练给我看。”

    那剑法别说练了……苏婉之连记都记不大清楚了……

    苦哈哈的握着白绫的一端,在韩先立的凝视下,苏婉之一步步挪到校场……

    结果自然是……

    韩先立冰冰冷冷盯着她,吐出六个字:“每天练五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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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苏婉之的苦难日子便到来了。

    每日天不亮早起负重,绕着苏府转上十来圈,直到日上三竿,便开始在校场练剑,容沂看着,一遍一遍,直到日落西山,浑身都似散了架一般。

    苏婉之不是没想过偷懒,反正容沂好糊弄的很,随便装着哪里不舒服,呆头呆脑的小师弟就连忙嘘寒问暖,端茶递水送点心。

    俗话说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样美妙的待遇只享受了两次,就被韩先立当场抓包,结果换成了韩先立亲自监督两人一人练一百遍,一直到了更夫敲响三更钟,韩先立才算放过他们。

    那之后,苏婉之再想偷懒,容沂就干脆去厨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过来,说是可以治愈头疼眩晕发热腿软等等等等……

    苏婉之瞪着那碗味道诡异的药汁,又瞪了瞪一脸真诚关切的容沂,决定还是老实练剑。

    这一练就是十来天,每日累的苏婉之大脑空空,几乎想不起其他。

    直到晟帝的五十寿辰才得空休息。

    晟帝的寿宴挑了宫中最大的一座殿,前殿坐着晟帝和三品以上的官员,后殿则均是三品以后,大小官员各都携了家眷,满堂看去,莺莺燕燕倒是占了过半。

    苏婉之跟着苏丞相,自然位置很是靠前。

    而姬恪的位置,更是直坐在晟帝下首的第三个位置。

    几日不见,姬恪在路途中迅速消瘦的脸庞也像是丰盈了一些,衣着华贵繁复,璀璨金黄的长袍上隐绣层层叠叠,乍看之下,那上面的流云飞絮都似活了一般,起伏缠绵,乌黑长发被一顶紫金冠高高束起,越发显得丰神俊逸。

12、十二章(修)

    十二章

    苏婉之间或夹著,边品着秀色可餐。

    正看着,就见一个同样衣着盛装的少女走到姬恪身边,少女笑颜如花,冰雕玉琢的容貌亦是极美,神情恬淡如雪,隐隐透着一股清澈之意。

    即便没见过,苏婉之也能猜得出来,这是晟帝最宝贝的小公主,朝阳公主。

    只说了两句,小公主就坐在了姬恪身侧,托着下巴看姬恪,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姬恪自始至终都微笑看着她,安静倾听,目光如水,极耐心也极温柔的样子。

    苏婉之默默眼红了。

    “苏悍女,羡慕了?”

    好巧不巧,王将军一家正坐在苏婉之下首,王萧月夹了一筷子精致糕点,语气闲闲,笑得很是欠揍。

    “就你这样怎么跟朝阳公主比,母夜叉。”

    可谓冤家路窄,苏婉之侧脸,嘴角一抹阴笑:“要不要我们出去比比?”

    指节一轮,咯吱作响,她威胁意味十足。

    正说着,小公主拉了姬恪离席。

    苏婉之眼尖看见,偷看了一眼苏大人苏夫人正在同前来敬酒的官员客套,便趁其不备轻手轻脚站起来,朝后退去。

    显然王萧月也看见了,跟着苏婉之退了退,细声问:“苏婉之,你这是要去哪啊?”

    苏婉之微笑吐字:“我去恭房。”

    “苏婉之!”王萧月一阵恶寒,“女人家的说这个……你恶不恶心。”

    苏婉之咧嘴一笑:“我乐意。”

    前脚刚一走,发现王萧月还是跟了过来。

    “王大小姐,干嘛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也出恭不行么?”

    两人正争执着,忽看见不远的树荫里,一高一矮两个华贵的身影一闪而过。

    两位千金小姐相对一视,顾不上再吵嘴,又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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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公主带着姬恪一路前行,脚步不停,竟是渐渐走近了外臣禁地――后宫。

    苏婉之犹豫了一下,看王萧月没有回去的意思,想着她怎么也算女子,咬咬牙便继续跟了上去,她却是不知,王萧月此时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苏婉之习武,脚步轻灵,王萧月又跟的略后,这一路之下倒也没被发现。

    再走走,两个大小姐都觉出不对了。

    后宫便是后宫,可这地怎么越走越荒芜,一路过来不止宫人没看到几个,就连建筑也越发破败,由金碧辉煌的连绵殿宇变成长满青苔藤蔓的陈旧古殿。

    本来女子为美衣着本就单薄,此时更觉阴风阵阵。

    实在想象不到宫中竟然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前方,朝阳公主同姬恪仍在走着,丝毫未作停留,只是此处无多少遮蔽,怕被发现,苏婉之二人离得就远了些。

    又走了走,几个转弯之下,竟是把人给追丢了。

    四周寂寂无声,唯有落叶沙沙拂动声响,两人面面相觑,为何去何从思索。

    王萧月抑制住自己回转的念头,哆嗦道:“苏……苏悍女!我们还是回去吧……”

    虽然会武,但瞧着这阴气甚重的地方,苏婉之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本想退了算了,眸光一瞟,看见抱臂瑟瑟发抖的王萧月,心中恶念一起,露齿笑道:“王大小姐,你平日不是胆子大得很么?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苏婉之这番表情做的实在不厚道,王萧月恨得牙痒痒,刚想回嘴两句,苏婉之已经一个人朝前走去。

    比起一个人朝回走,至少前行还有个伴。

    王萧月跺跺脚,到底是跟着苏婉之走了下去。

    越往里越显阴森,不知不觉,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破落的殿宇,金漆的柱子被磨得褪了色,蛛网缠绕了整个大殿顶端,就连牌匾也掉了大半下来,只能隐约可见开头一个“霜”字,殿门随着微风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王萧月终是扯住苏婉之的衣袖:“……这里面怪怪的,我们快回去吧。”

    左右看看,再无别的出路,那么姬恪十有**是和小公主进了这里面,虽然是有些骇人,不过,都追了这么久,不进去看看苏婉之实在觉得亏得慌。

    嘴角一勾,苏婉之笑得人畜无害:“王小姐,你要是怕,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呗。”

    当即用手帕包着手,推开眼前似乎摇摇欲坠的大门。

    扑簌簌的尘埃落了满地,殿宇的面目也落入了苏婉之的视线中。

    空荡荡的大殿零零碎碎摆着些东倒西歪又损坏了十之七八的家什,地面薄薄一层尘土,蛛网密布,一副意料中的颓败景象。

    一望能看到边,并没有人。

    不得不说,苏婉之此时确实有些失望。

    没想到追了大半天,还是白跑,怎么说也得至少让她多看姬恪两眼嘛。

    刚想离开,忽然听见清风中传来一道极细微的声响。

    “什么声音?”

    声音倒没听清,就听见王萧月突然尖叫起来。

    苏婉之抬手一把捂住王萧月的嘴,侧耳倾听,声响越来越大,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笑声。

    还没听仔细,突然手指一痛。

    王萧月竟然用牙咬了她的手,苏婉之怒,看向王萧月正想发火,突然间王萧月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身后,嘴张得老大,却半晌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接着两眼一翻,竟就这么生生晕倒了过去。

    苏婉之不明所以,回过头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余一指的距离,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凑脸到苏婉之面前咧嘴阴阴的笑,而那张脸,几乎称不上是脸,皮肤大半溃烂满是疮疤,一道伤口横贯在鼻梁上,把这张恐怖的脸仿佛一切两半,再配上那诡异的笑容,尤其在空旷的大殿中要多渗人就多渗人。

    女子笑了一会,却见苏婉之还在尖叫。

    她撇下大约是唇的部位,声音嘶哑道:“我不可怕么?”

    苏婉之停止尖叫,中肯回道:“可怕。”仿佛怕对方不信,她还点了下头,补充,“真的很可怕。”

    “那你为什么不晕倒?”那声音依然嘶哑,如同拉破的风箱。

    苏婉之想了想:“如果你能告诉我姬恪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没晕倒。”

    略退了退,白衣女子用手托着自己惨烈的脸似乎在沉思。

    离得稍远些,那张脸也显得没那么可怖,心中将它当成一团肉团,苏婉之莫名想起席上没来及吃的羊肉。

    苏婉之咽了咽口水,乖乖等着。

    说起来,这不怕倒要感谢苏慎言。

    作为一个从小以看自家妹妹惊慌失措倒霉犯错为乐的哥哥,苏慎言还是个小粉团子的时候就会拿着死老鼠死蟑螂塞进苏婉之的被窝梳妆盒等等,从一开始的尖叫晕倒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东西塞回苏慎言的被窝,苏婉之的适应能力可谓与日俱进。

    后来苏慎言以新科一甲第三名探花的身份自请调入大理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没事就给苏婉之捎点大理寺特产――谁都知道大理寺那个和刑部直接挂钩的地方能出什么好东西……

    恶心着恶心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姬恪在……”

    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婉之抬起头,屏息听。

    突然,苏婉之蓦得扬腕,一条白绫自袖口“嗖”然而出,白绫缠住身后木棍,咣当一声木棍落地,几滚之下远远摔离。

    举着空空双手的小公主站在苏婉之身后,一瞬呆怔,似乎还不能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一道人声,温和无奈,无比的耳熟无比的悦耳。

    姬恪摸了摸朝阳公主姬阳的脑袋,对苏婉之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不知道苏小姐这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13、十三章(修)

    十三章

    金光灿灿的姬恪站在这冷冷清清的大殿中,倒把大殿都衬得似乎亮了三分。

    苏婉之被晃了晃目,像是没有留意到姬恪刻意的语气,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吃撑了出来逛逛,不小心就逛到这了,而且……”

    刚想说王萧月,这才意识到王萧月已经晕了,正四仰八叉不甚雅观的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姬恪叹了口气,虽明知苏婉之是托词也没点破:“苏小姐烦请现在带着王小姐快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倒是小公主听见姬恪的话,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瓷娃娃般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扯着姬恪的衣角,柔声撒娇道:“恪哥哥……”

    姬恪无声地摇摇头,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两步走到苏婉之身边,扶起王萧月递给苏婉之:“苏小姐,自前方沿着此路向下,不出半刻,便能看见巡逻的守卫,只说迷了路,他们会带你们回去的。”

    苏婉之接过,就见姬恪忽得展颜一笑,略显白皙的面容在这一笑的衬托下更是透出些令人心折的味道,明月清辉尚不及一份容色,直教人心跳砰然:“今日之事,还望……”

    不等姬恪说完,苏婉之就目光直直的点头若捣蒜。

    然则,便是在此刻,女子的笑声再度诡秘响起。

    “嘻嘻嘻嘻……”

    阴风一起,那凄婉催命般的声音忽忽然而飘,直教人觉得风声鹤唳,毛骨悚然。

    小公主已经当先跑了过去。

    姬恪也是脸色一变,很是难看。

    苏婉之不明所以,看向方才那个肉脸女人,对方也看向她,肉色的嘴唇紧闭,显然,这次的哭声不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

    而且,这声音虽没有方才大,但明显更加的凄厉,也更加耸人。

    皇宫内院禁闱隐秘苏婉之在话本里也有耳闻一二,但也却是没想到能真的遇上。

    再一刻,小公主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姬恪顾不上苏婉之,匆匆循着声音走了。

    和女人大眼瞪肉眼瞪了好一会,女人扯着嘶哑嗓音对她道:“公子让你走!你走!”

    苏婉之试探着问:“这里面到底是谁啊?”

    女子做恐吓状:“不管你的事,知道了会死。快走!”

    苏婉之转脸看她:“你是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女人瞪大眼睛,神情惊讶,似乎没想到苏婉之的胆子达到这个程度。

    这些年误闯入的宫女太监和内眷稀稀疏疏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不是被她吓晕,就是被公子下手或威胁或处理掉,可这小姐看起来竟是丝毫不怕。

    更让她诧异的却是另一件事,一看衣着就知这个小姐十有**哪个官家小姐,一旦说出去可谓后患无穷,可是,公子居然打算放她走……

    “你不说的话那我自己进去看看了……”

    “等等……”女人涩声,“你不怕死么?”

    苏婉之毫不犹豫的点头:“怕。”

    “那你为何还不走?”

    “他们方才从里面出来,也没死啊。”摸摸下巴,苏婉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继续道,“更何况,如果危险的话,姬恪呆在这我不放心。”

    言罢,把王萧月靠在边上摆好,苏婉之便打算进去。

    那女子拦在前面,却是用一种古怪的口气问道:“你和……公子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甚是合苏婉之的意。

    苏婉之整整衣裙和鬓发,双手捧腮,微微侧颜粲然一笑:“你不觉得我和姬恪很般配吗?”

    明明是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这个笑容却让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明亮起来。

    甚至于都有些灼人。

    ***************************************************************************

    那女子的神情更加古怪。

    苏婉之趁着女子不备,脚步一晃,越过她朝里面而去。

    “不许去,你……”

    狡黠一笑,苏婉之已经先一步踏了进去。

    女子伸手一把向苏婉之抓去,眼看就要够到衣袖,忽见白绫一扬,力若千钧般挥开女子的手,随着白绫“嗖”一声回到苏婉之身边,她脚尖一蹬,已远远跳开数丈。

    方才没有留意,大殿之后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位置极隐秘,正通向后面的偏殿。

    地上还有家什的碎屑,苏婉之轻巧地越过。

    再一迈步,再不顾女子的呼喊,闪身进了殿内。

    那诡异的笑声越发清晰,不知是不是听得多了,苏婉之倒不觉得很怕。

    偏殿依然是荒废已久了的模样,只是收拾的略干净了一些,而那笑声的出处却是从地下而来。

    飞快扫了四周,苏婉之的视线停在了边角不起眼的一个小柜子上,柜子倒在地上,上面的灰却不及地面的多。

    掀开柜子,下面是两个把手样的钩子。

    苏婉之用白绫一拉,那看似很重的地砖竟被拉了起来,露出一个只容一人过的洞口。

    苏婉之钻身而入的时候,女子才将将走进殿中。

    没料到的是,刚一下洞,两眼尚一片漆黑之时,就有人把刀架在苏婉之的脖子上。

    寒光凛冽,苏婉之咽了咽口水,指尖捏着刀锋,细声细气的说:“壮士,能不能把刀拿来一点,我怕你手抖。”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口气生硬道:“苏小姐?”

    “诶?你认得我?”

    苏婉之一转身,还没看清人,已经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慑住。

    “其徐,放开她。”姬恪自微光中走出,不论发冠衣着都一丝不苟,但苏婉之却莫名觉得他好像很疲惫的样子,“苏小姐,你怎么还没走?你不该来这里。”

    那柄悬在她脖子上的刀一瞬抽开,甚至移开的过程中,还带了一缕她的发。

    苏婉之扫了一眼,发丝断口处平整光滑,倘若刚才那刀抹过的是她的脖子……

    脖子隐隐开始觉得疼。

    果然,有些事还是不要深想的好。

    笑声渐渐低下去,苏婉之下意识的朝姬恪身后望去。

    姬恪的反应让她不得不想到,里面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姬恪的母妃萧妃吧。

    似乎是知道瞒不过,姬恪并没有挡住苏婉之的视线。

    地窖的这端没点灯,尽头处却亮着盏油灯。

    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苏婉之也看清那头是个地牢,朝阳公主蹲在地上拉着地牢里女人的手,那个女人的头断了般低低垂着,一动不动。

    之前那个鬼脸的女子也爬了下来,只看了苏婉之一眼,就蹒蹒跚跚的向前跑去。

    “姬恪……这里也没什么啊。”

    姬恪的视线如水一般滑过苏婉之的面前,油灯的烛光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明明灭灭,遗留下一片晦涩的阴影。

    “你还想看到什么?”

    语气颇淡,却带着些许不加掩饰的不悦。

    这是苏婉之第一次听见姬恪的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试探着问:“姬恪,你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那语气那神情……

    苏婉之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盯着姬恪,咬咬牙道:“好吧,姬恪,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听你说说话,什么宫廷隐秘什么谜团我都没兴趣牵扯,我都快半月没见到你了。”

    “噔”一声,身后其徐的佩剑撞上了石壁。

    就连姬恪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小儿女的话在这样冷僻的环境里,实在格格不入。

    但苏婉之说的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应当,好像没有任何觉得不合适。

    大概是觉得毕竟和姬恪有那么一段共历生死独处的时光,苏婉之说起话来更加的直截了当。

    微微别开视线,不去看那双似乎有光晕流转的眸子。

    姬恪轻叹一口气:“就算如此,你也无须跟到这里。你难道不知这里藏有隐秘,虽然这个秘密在皇室中已不算绝密,可是你是外臣之女,干系牵连重大的话,你只怕再也走不出这里。”

    牢中关的是云妃,朝阳公主姬阳的母妃,早几年已经销声匿迹了的晟帝宠妃。

    但对姬恪而言,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自己母妃萧妃的陪嫁,他的族人。

    萧妃死后,姬恪去了齐州,这位同样美艳的侍女曾经一度取代了萧妃的存在,甚至还生下了备受宠爱的公主姬阳,可是晟帝到底受不了一个时不时会向自己提起萧妃过往,时而有些神经质的妃子,在许皇后的施压下,云妃被打入了冷宫,人也渐渐疯癫起来。

    姬恪回到明都时,云妃已经因为几次在冷宫中伤人,被关进了地牢。

    在姬阳的怂恿下,姬恪去见过几次云妃,这也是一种试探,许是因为愧疚,晟帝知道,但是只字未提也从未阻拦。

    苏婉之眨了眨眸,当下继续用更细致的目光描摹着姬恪的面容,声音中丝毫没有担忧,疑问的非常真诚:“姬恪,如果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留下也没什么的。”

    话到末了。竟还有些羞涩。

    姬恪顿时语塞,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14、十四章(修)

    十四章

    阴森的环境里,姬恪清晰看到其徐似不忍观之般微微扭过头去。不远处姬阳也向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是奇怪为什么姬恪在那里耽误了这么久。

    姬恪沉吟道:“方才是我说重了,苏小姐还是请回。”

    苏婉之私心也不过是来看看姬恪,总觉得她和姬恪相处时间不长,对姬恪也不够了解,所以便想着能近一些。

    此时,看姬恪的模样,苏婉之倒也不想急于求成显得太过分。

    “我这就走,这就走……姬恪,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苏小姐了,我听着别扭,你叫我婉之吧。”

    站定在姬恪面前,苏婉之大有姬恪不叫便不走的味道。

    姬恪的视线转到苏婉之的脸上,没有带着笑,深黑的瞳仁不见光泽,温和笑意也被掩藏在了润黑之中,然而苏婉之就这么回瞪向姬恪,微微瘪着嘴,睫毛轻颤,眼瞳却是一眨不眨,流转着清澈见底的水意,无遮无拦更显得无畏。

    几秒的对视,像是过了几年。

    动了动唇,姬恪垂眸认输,声音低沉:“婉之……”

    那一声比起呼唤,倒更像是叹息。

    即便如此,苏婉之还是听得心头一荡,叹谓般的呢喃何其勾人,更何况是用姬恪那温玉般柔和的音色说出,她恨不能当场挠墙。

    之之之之听多了倒像是叫鸟名,哪有婉之来的娴静婉约,更带着不言而喻的暧昧。

    心满意足的苏婉之飘飘然出了地牢。

    目光只在苏婉之身上一扫而过,姬恪便大踏步走向了地牢深处,烛火在姬恪幽暗的眸中跳动,苍焰寂寂。

    那一声“婉之……”随着清风,渐渐消散,再无痕迹。

    ******************************************************************************

    苏婉之回到宴席的时候,庆典才刚过半。

    久时未归,苏夫人问及,苏婉之捂肚子,表情扭曲,装作吃坏了东西刚从恭房出来,苏夫人见状也就没再追问,只顺口问了一句:“之之,隔壁王家的小姐你方才出去见到了没有?”

    苏婉之沉思了片刻,道:“我似乎刚才看到她也朝着恭房去了……”

    ――不知道被人发现王家大小姐晕倒在恭房里间,会是个什么光景。

    大殿正中堆建起墩台,一队身姿袅娜的舞姬轻纱薄履,高高踮起脚尖,在乍暖还寒的天气里,随着悠扬华贵的琴声,轻歌曼舞。

    姬恪还没回来,苏婉之百无聊赖的拿筷子夹着肉往自己嘴里塞。

    吃的有点饱,苏婉之去了趟恭房,未料刚从恭房出来洗干净手的时候却遇上了另外一个不想遇到的人。

    燕王姬跃!

    姬跃一身白色锦袍,腰间一条蟠龙玉带,明明是素色的装扮,一脸妖孽笑容的姬跃穿来却反透着一种禁欲般的气质,好似无限斑斓的颜色都掩藏在姬跃的白袍下。

    晟帝的二皇子燕王姬跃。

    苏婉之一直以为他是个变态。

    姬跃的母妃是已逝前皇后玉皇后,玉皇后在生下姬跃后便难产而死,说起来这位十三岁嫁给晟帝十七岁为晟帝生下嫡长子的皇后也算是鞠躬尽瘁,奈何这位皇后有个缺点,也是致命的缺点――其貌不扬。

    作为一个要和几百上千女人抢男人的女人,可以笨可以蠢也可以狠毒,但绝对不能不漂亮。不漂亮的下场就是不受宠,不受宠的结果就是明明自己儿子是嫡长子,但包括晟帝没人承认。

    姬跃在扭曲的环境中扭曲的长大,许是玉皇后的怨念有了效果,从十来岁开始便越长越妖孽,越长越勾人,而他本人更是偏爱艳色,每每出场光是衣着打扮便震倒了一片。

    奈何姬跃那张脸确实不错,看久了除了打扮夸张总体还是以好看为主的,北周人民也向来对美人比较宽容,再加上姬跃身份特殊,如此这般,硬是给姬跃开创了新一代妖孽美人的先河。

    当然,这不是苏婉之觉得他是变态的原因。

    姬跃十四岁便被封王出宫建府,比他大哥姬止还要早上一年,论起原因……

    苏婉之抽了抽嘴角,北周第一位因为指染宫女太多被赶出皇宫的恐怕只有这位殿下了吧。

    更传言,姬跃还在燕王府里豢养了几十宠姬……

    苏婉之听过北地为了配产出更多好马,会取其中血统最纯正的公马与其他母马□□,产出血统优良的小马驹,这位燕王殿下只怕比那些配种的种马还要生猛!

    但最让苏婉之觉得费解的是,对于这样一位生猛的殿下,依然有着众多的高官名门小姐犹如飞蛾扑火般恨不能立刻扑进他的怀抱再不出来。

    而姬跃变态就变态在这里……他来者不拒!

    而最让苏婉之无法忍受的是……如果她没记错这家伙几天之前刚刚上门跟她爹说有意要娶她!

    学着王萧月的小碎步,苏婉之小心拎着裙裾,力图制造一种泯然众人的大家闺秀气质。

    “苏小姐。”

    苏婉之垂头看着地面,温婉笑:“燕王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把折扇,姬跃居高临下俯视苏婉之,以扇勾起苏婉之的下颌,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细眸眯得很是危险:“苏小姐,你跑什么呢?”

    苏婉之又是一阵恶寒,哪里来的惯例,调戏姑娘就一定要用折扇勾下巴?

    眨巴了两下眼睛,苏婉之按着心口:“殿下,小女……”

    姬跃向前逼近一步,苏婉之倒退一步。

    “殿下,你离小女远点嘛……别靠这么近……”

    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苏婉之就被逼退到廊柱上,正想着拐个弯从边上再退后,已经被姬跃握住手腕。

    苏婉之讪笑:“殿下,你抓着我的手干嘛?给人看到了多不好……”

    毫不为所动,姬跃逼着苏婉之乖乖站定,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好看么?”

    苏婉之点头点头。

    虽然苏婉之对姬跃没有丝毫兴趣,但也承认,姬跃这张变异的脸从皮相上来说绝对是不难看的。

    姬跃紧紧攥着苏婉之的手腕,眉梢挑起斜斜入鬓,语气甚是疑惑的问:“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喜欢我?”

    苏婉之哈哈干笑。

    姬跃攥着苏婉之手腕的手更用力,一捏之下,隐约可闻咯吱两声毛骨悚然的骨骼扭动声响,苏婉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这个变态!力气这么大!

    好吧,殿下你赢了……苏婉之没什么骨气的打算求饶。

    正欲开口,眼见一个同样的白衣身影自不远处走来,别人身影的苏婉之或许会认错,但姬恪的绝对不会!

    当即张口就要喊:“姬……”

    姬跃却像是发现了一般,迅速两指一掐,咔嚓一声后,苏婉之的下巴便被利落卸开。

    折扇也不用了,姬跃直接上手勾住苏婉之的下巴,唇角一咧,笑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轻魅,琉璃抹额似因他的神情也染上了些许幽暗的色泽:“你就这么喜欢姬恪那个冷血变态?”

    苏婉之有口难言。

    好意思说别人,你才变态呢!

    下巴被卸了,手腕被抓了怎么办?

    不还有腿么?

    忍无可忍,苏婉之眼中厉光一闪,抬起膝盖狠狠朝着姬跃下-身顶去。

    幸亏姬跃学武反应快,下一秒便抽身退离苏婉之一步以外。

    苏婉之那一腿踢的又狠又猛,丝毫没留手,即使没踢到,仍带起短促的风声一啸。

    这一退离,苏婉之自然从钳制中脱身,扶着下巴拧动了两下,把掰开的下巴又托了回去,同时揉了揉剧痛的手腕。

    定定看着姬跃,苏婉之咬牙切齿出五个字:“殿下,请自重!”

    姬跃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婉之,似乎在看一样待价而沽的商品。

    懒得再和这位殿下纠缠,苏婉之矮身准备从姬跃身侧闪过,不料姬跃脚步一移又挡在了苏婉之身前。

    眯起眼,姬跃嘴角溢出一个妖韶笑容,似乎也不打算再纠缠下去:“姬恪不会娶你的,比起他我自觉容貌才学不差,不若嫁给我如何?”

15、十六章(修)

    十六章

    苏丞相先一步跨了出来,朱色官服长揖到地:“圣上明鉴,小女顽劣,实在配不上燕王殿下。”

    “苏卿何必如此说,朕瞧着苏小姐还是很不错的嘛。”

    晟帝瞪大了眼睛,苏婉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视线里朦胧成像,至少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看身材也不会差哪去。

    “跃儿,你倒是说说,你看上的到底是不是苏家小姐啊?”

    姬跃以手掩目,却是做出了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

    “苏相都这么说了,想必苏小姐觉得皇儿不够优秀,不愿嫁与我,父皇又何必要儿臣明言?”

    这句话说的是两分失望三分黯然外带五分的叹然。

    在席众人纷纷以不识好歹的目光看向苏婉之和苏丞相。

    “哦?”

    晟帝闻言,冲苏婉之道:“苏小姐,你是否不愿嫁给跃儿啊?”

    父子俩短短几句话,硬是把选择权都撇给了苏婉之,说是选择,然而这选择中却还是带着些强迫的硬性。

    苏婉之若是说愿意,那必然得嫁给姬跃,还得说是心甘情愿嫁给姬跃,若是苏婉之说不愿意,那么得罪晟帝与燕王那是肯定,之后只怕也无人再敢向苏婉之提亲,连燕王殿下都看不上,那还能看上哪家,就算苏婉之主动倒贴,只怕对方也会碍于燕王的身份不肯迎娶。

    略一思忖,苏婉之缓缓抬起了头,敛了笑意和羞涩,声音依旧细弱,但面容上却是少有的认真与正色,让人不由自主也着意听起了她的话:“小女非是觉得燕王殿下不好,也并非过分自信以致以为燕王殿下配不上小女。只是小女常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常见父母以彼此为唯一相爱甚笃,因而心中难免有所希冀。小女也闻时常有女子相夫教子遵守三从四德,然而男子却三心两意辗转于烟花之地对妻儿置之不理,不免为此愤愤,或许可笑,但因此小女真的只愿能寻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燕王殿下尚未娶妻已有了姬妾无数,恐小女嫁过去之后成为妒妇,与燕王殿下争执不合致使家宅不宁,所以……”

    朝堂之上世人皆知苏相未纳姬妾也从不出入烟花之地,笑他惧内的不少,苏相也未有解释,此时听来倒也确实是爱护妻子的举动。

    寿宴上来了不少官员的家眷,其中不乏赐封的诰命夫人,听了苏婉之的话,一时之间倒有不少感同身受,忆及年少时对于心上人的期待,再看看旁边的死鬼,顿觉伤感,不住就应和起来。

    苏婉之这番话其实很是大胆,但她说的坦荡,也毫不掩饰内心,反倒让人觉得直率,又因燕王在这方面确实名声不大好,晟帝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姬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佳酿,唇不觉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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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后,暗夜轻笼薄纱,烟雾袅娜。

    成群的宫女将席上的残羹冷炙一一端下,流水般川行而走,几点宫灯串成一条辉映回廊,红漆木的廊柱曲折蜿蜒。

    两个气质迥然的男子立于回廊一头。

    “二皇兄,不知有何事?”温而不懦的音色,唇畔尤带笑意。

    姬跃斜挑起眉睨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姬恪,你一直这么装着,不累么?”

    “恪一向如此,二皇兄何出此言。”

    虽然言辞温和,但姬恪回视过去的视线却丝毫没有躲闪。

    片刻,姬跃扑哧一声大笑开。

    单论皮相姬跃却是比不上姬恪,但姬跃向来喜怒不禁,也从不压抑自己的情绪,眉眼飞扬间比姬恪的恭谦和顺倒是生动的多,大笑之下,容色更是极艳,此时若是有女子在侧,只怕要当场失神。

    大笑后,姬跃的神情变得柔和:“四弟,你何必同我如此生疏,你在齐州的八年是因为谁造成的你恐怕也清楚的很,你我都不喜姬止,更不愿许后掌权,何不彼此合作?此后皇位一事,便各凭本事如何?毕竟若是姬止即位,你我以后只怕都会……而且,弑母之仇,我绝不会忘。”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说出的。

    姬恪似乎沉吟了一刻,才低叹一口气:“是。不过,二皇兄,皇位之事我从未肖想。”

    拍了拍姬恪的肩,姬跃笑得极是亲昵:“那是更好,我也不愿与四弟你相争,这样,你若助我为帝,我保你在齐州永世安稳。”

    姬恪只笑,并不说话。

    似忽然想起什么,姬跃突然道:“对了,不知四弟对于苏相之女是何看法?我欲娶她为妻,若四弟无意,那我也不用忌讳。”

    姬恪闻言心中一动,回道:“即便娶了苏相之女,也不会有任何襄助,二皇兄为何?”言辞间似乎是不解。

    “四弟只用告诉为兄是否对其有意便可,这些为兄自会掂量。”

    脑中那张极生动的女子面容一闪而过,姬恪心口闷了一闷,缓缓摇头。

    得到姬恪否认的回答后,姬跃仿佛很是开心,含情的双眸笑意晕染,同姬恪又聊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分开之后的刹那,两人的神色具是一冷。

    同时暗自想,满口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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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潮散尽,姬恪走出。

    去见姬跃之前,其徐已将轿子停在了宫门口。

    这一路直走到宫门,不算长也不算短。

    微寒天气,姬恪轻咳了一声,拢紧衣领,步伐不紧不慢,镇静如常。

    “姬恪。”

    走了不一会,忽听得熟悉的少女声。

    满天下,会直呼他名字的女子也只有那一个,偏偏姬恪又不知怎么让她改口,便一直这么应了下来。

    姬恪有些头疼的停下脚步。

    她怎么还没回去?

    回身间,苏婉之小跑而来,漆黑夜色下碧色裙裾飞扬,广袖如云,纷扬的三千发丝随着鬓发间玎玲作响的环佩轻盈舞动,好似身后并不是宫闱深深的皇城,她也不是个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一瞬之间,姬恪想起了在齐州曾见过的奇景,秋日高起,成群的缤纷鸟雀展翅自无际苍穹一掠而过,飞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无比的自由,无可束缚。

    “苏……”

    小姐二字还未出口,苏婉之已出声打断。

    “姬恪,我不想嫁给二殿下。”

    早已没了在大殿上言之灼灼让人无可辩驳的气势,但那般正色而认真的模样却是一丝也没少。

    姬恪轻“嗯”了一声。

    “姬恪,我喜欢你。”

    直白的,毫无掩饰的,没有丝毫虚假与试探的。

    甚至眼眸中的深情都可以自那流光溢彩的眼瞳中一望而知,姬恪心口突然震了一下。

    苏婉之喜欢他。

    这点就算不用脑子都能看得出来,可是……

    苏婉之顾不上去想姬恪此时的无言究竟是何意思,吞了两口口水,定定神,拽着姬恪的衣袖道:“那你呢?”

    姬跃的可变性对于苏婉之而言太过不可靠,她不想要变数,更不想嫁给姬跃,在殿上说出那番话的同时,她就已经盘算着既然躲无可躲不如早点定下来――夜长梦多,而且有了那一番话她就名正言顺的一个人独霸着姬恪。

    没有甩开苏婉之的手,姬恪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讨厌你。”

    实话,心底的实话。

    “那喜不喜欢?”

    攥着姬恪衣袖的指节不知不觉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皑白色,苏婉之的视线紧紧停留在姬恪的面容上,不肯漏掉一点的细节,目光里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点让人不忍拒绝的希冀。

    纷扰的宫人脚步与交谈声好似一下远去。

    那一刻,那一方的天地,只剩下两人。

    万籁俱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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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难求介绍:
文案:初次见到姬恪是苏婉之八岁在御花园左手鸡腿右手肘子闲逛时。自小被自家哥哥扭曲了审美的苏婉之登时惊为天人,继而惦记了整整八年,还时常揣出来惦念回味。八年后,姬恪回来了……苏婉之琢磨着,也该下手了。★一句话简介:姬恪,你还能再难搞一点么?→→★外温和内冷血腹黑难搞男主和额,固执BH女主的故事,龇牙……《公子难求》购书地址:,,我的处女作难求终于上市了TAT文精修了,还附赠了大概七八万字的新内容,应该算是蛮划算的(正文里标注修的章节是出版版本,v章字数比较麻烦,不好修,就TT没动)如果方便公子难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子难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子难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