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端
金陵十里秦淮,揽月楼。
李轩一大早被外面猛烈的拍门声吵醒,然后宿醉的后遗症就接踵而来,胃里面翻江倒海,四肢疲乏无力,脑袋里面则像是有一千只锣鼓在响,让李轩头疼到快要炸裂。
这一瞬间他都忘了自己是谁,下意识的在床头与身上摸着手机。直到几秒钟时间之后,李轩才想起这个世界就没有手机这东西,自己也已经不在那个现代世界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晋诚意伯府的二公子李轩李谦之,今天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天。
“谦之!”
外面的拍门声更加激烈,同时一个洪亮的嗓音传入进来:“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再不回去,小心你爹知道了罚你跪祠堂。”
李轩心神一凛,然后就异常麻利的爬起身,他都顾不得洗漱,匆匆整理了几下衣裳后就疾步推门而出。
等在门外的正是他前身的两位好友,怀远伯次子张岳张泰山,以及扬州巨富彭家的长子彭富来。前者身高八尺,面貌威猛阳刚,周身上下也都是扎实无比的腱子肌,极其壮硕。
后者则是一米六不到的小胖子一个,一身上下都是肥肉,走动起来就像是滚动的肉球。
这两人明显被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的李轩吓了一跳,张泰山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嗤笑道:“要不是知道你昨晚房里没人,我还以为你已经精尽人亡了呢。”
“滚!”
李轩一声怒骂,然后有气无力的用手指按压着自己的脑仁:“别惹我,不小心黄汤喝多了,正头痛着呢。”
“可你喝那么多干嘛?”
彭富来弥勒佛一样的笑问:“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一趟,不就是为了睡女人?可你倒好,昨天就只顾着喝酒,这酒在哪里不能喝?我看到昨天有两位姑娘都恨不得对你倒贴。”
以前是没有的,可最近李轩似乎是彻底长开了,五官容貌愈发俊俏,还多了几分不知从哪里来的儒雅之气,言辞谈吐也变得文质彬彬,幽默有趣。
李轩闻言则尴尬一笑,不做辩解。
他穿越前就是个职场纯情男,哪里受得了这烟花阵仗?
如今也刚刚穿越,处于观察环境的阶段,可不敢放肆。
这次也是担心自己穿越过来之后不能表现的太异于寻常,才跟着这两个前身的死党过来。
原本李轩是打定主意装醉的,可结果三碗酒下肚,就想起了他过往在那个时代的一切,然后就不能自控的借酒消愁起来。
也怪这个世界的酒度数太低,一不注意就喝高了。
张泰山鄙夷地睨着他,“说到底还是你人太虚!”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红光满面的说道:“你看看我,一夜九次郎之后,还生龙活虎。”
彭富来也‘嘿’地一笑:“本公子略拜下风,也就只有一晚七次而已。”
他的话音一顿,满含回味之意的咂着嘴:“我们家的魏行首,你们别看她瘦瘦弱弱,弱柳扶风似的,可衣服里面却意外的有料,纤秾合度,丰韵匀称,总之手感极佳,让我战力大增!”
李轩一脸的嫌弃:“行了,少在我这里吹,不想被揍的话就赶紧走。”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下到了‘揽月楼’的第二层。
也就是这个时候,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愣,望见了窗栏之外忽然有大批的衙役蜂拥而至,将这座揽月楼内外都堵得水泄不通。
还有几个不满的嫖客被这些衙役的刀鞘砸得头破血流,也引得楼内的姑娘们一阵尖叫。
“怎么回事?”
“这是楼里的谁犯案了?还是藏了江洋大盗?”
李轩同样错愕,据他所知,这座揽月楼的背景还是很深厚的,平时官府无人敢上门搅扰。这些应天府的衙役,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
可他随后就望见这些衙役的后方,跟着一辆拉着棺材的驴车。
在驴车的前方,则是一位穿着紫色捕服,身披黑色大氅,面有刀疤的中年骑士。这位上下看了揽月楼一眼,尤其是望见李轩之后,他的眸光微微一凝,然后才下马大步走入到了揽月楼的大堂。
这个时候已经有捕快在楼里面大声咆哮:“谁是老鸨?给我滚出来!还有楼内的所有人等,都速至大堂,我等奉应天府衙之命办案,有话要询问尔等。”
李轩与身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几分愁色。他们离府外出的方法都很不正规,如果在这里拖延太久,势必要下场凄凉。
“干脆闯出去?”张泰山出着馊主意。
李轩直接拒绝:“闯什么闯?那位紫衣总捕是铁胆司徒忠,这是个出了名的小暴脾气。我们真要敢硬闯,他铁定跟我们没完。”
最终张泰山与彭富来两人只能无奈的随同李轩来到揽月楼的大堂,而就在这之后不久,那辆驴车上的棺材也被人抬了进来。
棺材是没有盖子的,里面的情景让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只有几位穿着家丁服饰的壮汉,面色惨白的依旧定立原地。
李轩也扫了棺内一眼,当望见里面一个躯体肿胀的身影时,他顿时微微愣神。
虽然这具尸体的面貌已经浮肿的不成模样,可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是南直隶著名的纨绔之一,博平郡主幼子崔洪书,是他前身的死对头。
“大约半个时辰前有画舫报案,他们在距离揽月楼二百丈的下游处发现此人的尸体。经辨认之后,此人为博陵士子崔洪书。”
司徒忠已经在一张圆桌前大马金刀的坐下:“有人曾于昨夜目睹崔洪书进入揽月楼,我想知道这是实情否?他又是何时离开?”
“大人,昨夜崔公子在我们揽月楼喝酒喝到半夜,因天色太晚,所以夜宿于楼中。”那是揽月楼的老鸨,她的面色也无比难看:“我给他安排的是四楼雅间丁号房。”
司徒忠微一点头:“那么他在楼中可曾与什么人冲突?或是遇到什么仇家?”
老鸨气息一滞,隐蔽的扫了李轩一眼。
李轩也很奇怪,正常的情况下,作为侦缉老手的司徒忠是不该这么问的,除非是这位对凶手的身份已经心中有数,这使他的心中,陡然滋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而此时已有一位背负刀剑的家丁站了出来,他怒指李轩:“司徒总捕,我们家公子与李轩素有仇怨,昨夜在楼中也与李轩有过口角冲突。”
司徒忠当即眉眼一挑,把目光锁定在了李轩身上。
“本朝开国时曾经一刀封冻三百里淮河的‘意寒神刀’李乐兴之后,诚意伯次子李轩?
请问昨夜丑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证?还有——”
他的目光冷冽起来,仿佛刀锋:“我们的仵作还在其尸身上发现有浅红色掌痕,疑为寒系掌法所伤,你又该如何解释?”
司徒忠的话还没说完,聚集在这厅堂中的人群已经哗然震响。旁边张泰山与彭富来同时眼含错愕的往李轩看了过来,那几位面孔苍白的家丁,也都向李轩怒目以视。
李轩更是一阵茫然,诚意伯府的家传武学‘寒息烈掌’正是天下有名的寒系掌法之一,传子不传女,独门无二。
丑时换算成现代时间是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可昨夜他在十一点钟的光景,就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
“答不出来是吗?”
司徒忠声如雷震:“给我拿下!”
第二章 身份
随着司徒忠的震喝,一刹那间十数条带着钩爪的锁链从周围的衙役手中腾空飞起,朝着李轩方向锁拿过去。
这令李轩既惊又怒,全身发寒。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张泰山就一声怒吼:“司徒忠你敢!”
他往李轩的身前劈斩出一连串匹练般的刀光,竟将那些钩爪锁链全数斩退。
彭富来也一挥手,总数十九枚飞镖从袖中穿飞而出,将第二波袭来的钩锁全数弹回,一一钉在了周围的梁柱上。
“好好说话不行?司徒忠你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就敢给我兄弟定罪了?”
司徒忠则眉峰一挑,“这是打算拒捕?倒也正合我意。”
他面色平静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而此时他身影看似一动不动,却有一股浓郁的黑色拳罡凝聚,势如猛虎,狂猛无俦的轰击在张泰山的刀锋上。
后者根本不能抵御,整个人炮弹一样往后窜飞出去,接连撞碎了十几层木墙。
彭富来一阵懵懂,以往他们两人可一直都是靠这位撑场面,当肉盾的,这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碎屑纷飞中,司徒忠已经闪身到了李轩与彭富来的身前,仍旧是一般无二的黑色拳罡,捣向了站位靠前的小胖子。
李轩终于回神,他目中闪过一丝怒火,当即将彭富来拉扯到身侧,同时运掌凝冰,极尽自己一身气力封堵对面的拳罡。
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李轩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瞬时碎裂,他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连续后退,一直到二十步外都未能止住,几乎每一步都踩出深坑。
不过那司徒忠也一声惊咦,诧异的看了自己右手一眼。
“果然是寒息烈掌。”
只见他那手臂之上,赫然已凝聚出了一层寒冰,甚至连肌肤的气脉血液都受到了影响,有了些许不畅。
与此同时,司徒忠也发现旁边的彭富来声色俱厉的将衣袖掀开,现出了手臂上一杆通体紫金色,萦绕着一层氤氲灵光的臂弩。那是一件威力极强的法器,正遥指着他。
“你疯了吧,司徒捕头?我兄弟乃诚意伯府公子,开国勋贵之后!岂不知刑不上士大夫?即便他犯了事,也轮不到你们应天府来处置!”
“是吗?”
司徒忠神色不屑,语中含着几分幸灾乐祸:“我们应天府是不够资格管,可最多一个时辰,李轩你会庆幸你的案子落在我们应天府的手里,你们应该知道崔洪书是谁吧?他乃是博陵崔氏的嫡支,其母为博平郡主,其父为南直隶监察御史崔承佑。我猜现在,这位监察御史的堂兄,南直隶羽林右卫指挥使崔子瞻帐下的兵马,说不定就已在赶来的路上。”
李轩终于停下了脚步,此时他的胸腹之内已经翻江倒海,唇角旁也溢出了一线血痕。
司徒忠冷冷一笑,虎眸依旧盯着李轩,如狼似虎:“随我走一趟吧,李公子,本人可以保证,在应天府衙你至少性命无忧。”
李轩的脑海内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最初时是有些慌乱的,无论是前世作为一个小小的法医,还是作为这个时代的纨绔公子,在遭遇这样的事情之后,都难免惊慌。
可他在度过最初的茫然之后,就已意识到慌张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思绪也变得异常冷静清晰。
李轩知道那博平郡主与博陵崔氏,确实是他家得罪不起的,如果被“证实”了是凶手,不但他自己可能横死狱中,还会连累家门。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只需应对得当,就能化解危局。
首先绝不能随这司徒忠走,即便在这里大闹一场,也不能如了对方的意。
正如彭富来所说的,刑不上士大夫,这并非是指士大夫不受刑,而是不受墨刑、劓刑、剕刑、宫刑及大辟这五刑,且不能由地方官府审问。
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地方官府是不能直接将他这样的勋贵逮捕的,即便有了铁证,也需要向南京刑部尚书报请,获得许可之后才能够拿人讯问。
可这个司徒忠,进入揽月楼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他捉拿,这样的做法,不能不引人疑窦。
其次一定要把握住主动权,李轩确定自己没有杀人,那就一定有线索洗脱嫌疑,他可以首先尝试通过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司徒总捕。”
李轩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司徒忠一个揖礼:“哪怕同在揽月楼,同是寒系掌力,也未必就是我李轩所为。不知司徒总捕能否让我看一看这位崔洪书的尸体,容我自证清白?”
司徒忠不由失笑:“凭什么?”
“就凭在下乃六道司一员。”
李轩一个抬手,将一枚黑木令牌拿在手中:“这位崔公子的命案,既然涉及到武修,那么我六道司也有管辖权限!”
大约一千二百年前,大周皇朝因地方藩镇割据导致天下大乱。当时人世间不但战乱不绝,更有妖魔邪修横行于世。有大贤者不忍见民不聊生,在儒,释,道,墨,法,兵六家之间牵针引线,筹建‘六道司’,专责于斩妖除魔,侦办一切与修士、妖魔有关的案件。
之后又历经两朝而不倒,势力非但未曾衰弱,反倒在这千年间发展成庞然大物,权势隐然凌驾于皇权之上。
李轩的前身只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过他的父亲却颇有能耐,在两年前将他运作入六道司内,虽然只是身份最低的八品‘伏魔巡检’,却让昔日的李轩在金陵有了张狂的资本,也给了他今日破开此局的机会。
“六道司?”
司徒忠扫了眼那令牌,又定定的注目着李轩,眸光更加冷冽,也含着讥嘲,以及几分厌恶:“六道司又如何?身为此案嫌疑人,你还想接管此案不成?让你看尸体?给你机会毁尸灭迹吗?给我拿下!”
李轩的瞳孔微微收缩,知道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这家伙摆布的,那就只余下动手一途。
而就在那漫天的钩链再次飞腾而起,李轩也将手探入袖中,触及里面的一张道符的时候,这揽月楼外,忽然传来了一句软糯娇柔,好听到可以让耳朵怀孕的声音。
“有意思,我刚才好像听人说瞧不起我们六道司?”
当这话音传入进来,那些正挥动钩链,准备抓人的衙役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他们无一例外,都用飞一样的速度将钩链收起缠回了腰上,手中的刀剑也都纷纷重归鞘中。
司徒忠更是脸色铁青,他原本已身如展翅之鹰,飞腾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稍后就可居高临下,对李轩三人施以鹰撮霆击般的拳势。
可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这位铁胆总捕在半空中一个诡异的盘卷,又落回到了距离李轩四丈远的位置。
此时揽月楼外也发生了一阵骚动,李轩往外侧目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位一身紫色窄袖襦裙,外罩银白色铁甲,身材高挑,腰挎长刀的少女。
此女有着如动画人物般精致绝美的五官,气质则妖冶妩媚。
她明明是一身戎装,却偏偏穿出了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味道,肩膀上还有着头有独角,通体雪白的三尾灵狐,它懒懒的趴着,狐尾勾着少女雪白的脖颈,黑啾啾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就不在意的趴下了头,似在闭目养神。
第三章 血手人屠
“我们运气还不错。”
彭富来凑到了李轩耳旁悄悄说话:“六道司新鲜出炉不到一个月的‘伏魔校尉’江含韵,名闻整个南直隶的‘铁血修罗’,‘血手人屠’。这女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短霸道,不讲道理。我记得两年前司徒忠曾经被她一拳打成重伤,半个月都起不了床,那时候这女人才十五岁。”
不用彭富来提醒,李轩就已认出这少女的身份。他这位好友不知道的是,这位江校尉如今还是他上司的上司。
至于那只灵狐,李轩也有印象。在李轩原身的记忆中,那是神兽白泽与九尾灵狐的血裔,一只强大而又罕见的灵兽。
李轩心里喜意是有的,可同时也在发憷。
只因他昨天其实是旷了六道司的夜班,随张泰山他们一起来的揽月楼。而他这位上司的上司,如今可是凶名在外。
江含韵迈着绰约轻灵的步伐走入进来,同时‘啧啧’有声:“果然是贵人之死重若泰山,穷人之命轻如鸿毛。七里之外金铺街的刘铁匠一家遭遇贼寇,全家死绝,却至今都无人过问。这里倒好,六十多位衙役聚在一处,好大的阵仗。”
然后她又笑盈盈的看着司徒忠:“六道司又如何?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莫非是铁胆总捕你?”
此时少女的脚下,赫然是一阵阵‘咔嚓嚓’的声响,那由大理石砌成的地板,竟隐隐出现一片蜘蛛网般的裂纹。
司徒忠的面色青沉似水,半敛着眼皮一拱手:“卑职不敢!或是校尉大人您听错了?”
“你这样的,居然也号称铁胆?”
银甲少女一声轻笑,眸里面却满是失望,她随后又眼波流转,扫了一眼揽月楼的这座大厅:“崔洪书的命案,现在起由我六道司接手,此地应天府所有衙役,都参与协查,由我调度。”
司徒忠不由皱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校尉大人,这恐怕不妥吧?最初发现尸体的是——”
“少废话!南直隶监察御史崔承佑已经向我六道司报案,求请我司尽快查明凶手。”
江含韵挥袖打断了司徒忠的话,一派目中无人的态度,将司徒忠视如无物:“这命案既然涉及勋贵,疑为武修作案,那也在我六道司权责之内。对了,我刚才依稀听到有人说要验看崔洪书尸体——”
此时江含韵的视线,已经落在李轩的身上:“我记得你,马成功的部属,诚意伯府次子李轩,八品伏魔巡检,是一个灵仵学徒?”
李轩不禁暗舒了口气,这位似乎不知他旷班一事,他忙抱拳一礼:“卑职入六道司之前,学的就是仵作。”
“这倒是巧了,恰好我这次也没带仵作过来。”江含韵嫣然一笑,百媚丛生:“虽然不知你学了多少本事,不过只是看看的话,倒也无妨。”
“大人!”司徒忠的眉心已经紧皱成一个川字:“李轩是此案的嫌疑人!死者身后的红色掌印,极可能是诚意李家的寒息烈掌所伤!”
“有这回事?”江含韵愣了愣神,然后嗤之以鼻:“说了只是看看,又不是当场开膛破肚。再说了,这么多人在场,他有本事做手脚?你司徒忠没眼睛看吗?还是说,司徒忠你要教我做事?”
此刻她的眸中,现出了一抹危险的蓝光。
司徒忠的五官扭曲,面皮涨红。然后他就长吐了一口浊气,果断的退后了一步。
“卑职不敢!可卑职也有言在先,尸体他可以看,却不能做任何损毁。”
李轩则感激的朝江含韵一礼:“多谢大人!”
银甲少女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阵儿,然后才偏开头:“还不去验看尸体?你可莫让我失望。”
李轩心绪微凛,却当仁不让的走到那棺材的一侧,开始勘查着崔洪书的尸体。
对于验尸,他是有着十足自信的。虽然前身是个二世祖,在仵作方面只学了个半吊子。可李轩穿越之前,却是已经从业两年的法医,在尸检这行当有着丰富的经验。
且穿越之后,李轩的精神力与记忆力不知何故,变得额外强大,能够清晰回忆起当时那位仵作教导的所有一切。
李轩首先看的就是崔洪书的头发与头皮,仔细翻检一阵之后,再看口鼻:“口鼻中没有泥沙与白色或淡红色泡沫,可见是落水之前就已经死亡,鼻间有轻微酒气,肌肉没有明显收缩,角膜出现斑块状混浊。
再看他的尸斑,可以推断死亡时间确是丑时左右,应该是在丑时二刻到五刻之间。
背心处有两道刀伤,几乎处于同一部位,先插的一刀为肋骨阻挡,随后一刀直入心脏,为致命伤,可以推断这两刀过程中死者没有任何抵抗挣扎。从刺入角度来看,凶手的惯用手很可能是右手。
背部肝区位置起了鸡皮,有手掌形状的浅红色斑痕,这是死亡前后接触了低温物的特征,这不太对劲——”
李轩的手法极其娴熟,也非常仔细,从死者的头发,到指甲,每一个细节都未漏过。
随着他的话,司徒忠与他几位部属的脸上都现出了几分异色。
江含韵柳眉微扬:“那么不对劲在哪里?”
“这不符合我家寒息烈掌的特征。”李轩看着这位银甲少女:“我家的寒息烈掌,在人死亡两个时辰之后会形成深红斑块,甚至全身冻伤。”
尸斑的颜色,取决于血红蛋白的颜色,正常都是紫红色,可在低温状态下,氧合血红蛋白不易解离,形成的尸斑颜色就会显得鲜红一些。
所以冻伤尸斑一般都是鲜红浅淡的,而崔洪书身后的掌印,颜色偏紫偏黑,偏向于正常情况下死后的尸斑。
这就只有一种可能,死者接触的低温物温度不够低,远不及他的寒息烈掌。
“你们诚意李氏的寒息烈掌,确实寒力惊人。”
司徒忠声色不动的插口:“可那也得看是什么人用,你父亲一掌就可冻十里江河。至于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留下这种印痕完全正常。此外也得考虑气温,正值酷暑,哪怕是深夜,水中温度也很高,足以化解这一掌的寒力。”
李轩不由冷哂,看了司徒忠那依旧有寒力残留的手臂一眼:“如果总捕认为在下的寒息烈掌不值一哂,能够被轻易化解,那在下也无话可说。”
他前身的‘寒息烈掌’的确不怎么样。关键是自身的功法《混元天象诀》境界太低,这家伙练了七八年时间也才到第二重楼。
可哪怕只是第二重,也非同小可了,已经足以激发‘寒息烈掌’的寒力。
且在他接手之后,已经有了极大转机。
至于司徒忠所说的气温,李轩就更不以为然。即便秦淮河中的温度再怎么高,也不至于让尸斑出现这种程度的变化。
这与‘寒息烈掌’的奥义有关,他的寒系真元,是可以长期存留于人的体内,持续发生作用的。
可这位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懒得就这一点辩驳。
“可我有一点还没来得及说——”
李轩眼神冰冷的看着司徒忠:“从这掌印痕迹来看,是挤压所致,而非挫伤。”
挤压伤的表现多为淤血与水肿,紫绀,挫伤的特征是皮下出血。
他相信司徒忠这样的名捕,不会看不出这伤痕的问题。
他正要根据掌痕继续质问,忽然视角余光望见一物,那是揽月楼的一位龟公,手里端着几碗给客人解酒的冰镇酸梅汤。
李轩的心神微动,脑海中灵光一闪。
第四章 考你个问题
李轩转头问不远处的老鸨:“请问贵楼中的硝石是何人掌管?最近库存可有异常变化?”
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绝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冰窖都已没有了存冰,这揽月楼也不例外。不过揽月楼日进斗金,豪富倒可以每日以硝石制冰,供来往的客人使用。
“硝石?”
老鸨一阵沉吟:“这楼中的采买一直都是我一力掌管,诸位请稍等。”
她离开了人群,过了大概半刻钟才返回大厅。在她回来的时候,神色却很怪异:“昨日楼中才进了三百斤硝石。可我刚才对比账目,库存少了三十五斤。”
李轩精神一振:“三十五斤硝石配合井水,已经足够制成一块较大的冰块。再如将冰块削成掌形,在死者背后长时间按压,也可以在尸体上造成这红斑掌印。刚才我就在奇怪,那掌痕的形状不对,掌指关节的痕迹一概没有,可知这就是栽赃嫁祸!且即便我猜测有误,焉知这楼中就没有其他擅长寒系掌力之人?”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彭富来与张泰山两人都已面色释然,放松了下来。可在这之后,他们都是略含惊讶的看着李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们记忆中的李轩李谦之,可绝没有这样的能力。
司徒忠眸子里却依旧寒意深重:“算你有理,不过嫌疑还在,很难说这不是你故意为之,混淆视听。”
“什么混淆视听?我看你这是在胡搅蛮缠!”江含韵眼神不悦的扫了过去:“再敢多嘴,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司徒忠牙帮鼓动,看江含韵的眸光好似要择人欲噬,可他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朝着江含韵一抱拳:“那卑职就静候校尉大人找出真凶。”
“别只干看着,还得乖乖听话。”江含韵哼了一声,然后又笑盈盈地看着李轩:“你别听他聒噪,我们直接查案,把凶手揪出来就可以。”
“卑职遵命!”李轩躬身一礼后,然后就感觉情况不对劲:“校尉大人,敢问我们六道司的人何时能到?”
江含韵却摇着头,语声轻轻柔柔的:“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们两个。就在刚才,朱雀殿一大半人都被调到了江上,说是今天有惊天大案发生,必须在江面拉网搜寻。”
李轩一阵错愕,心想只他们两人,那该怎么办案?
他李轩前世仅仅只是一个法医而已,而他这位上司,也仅仅只是以武力闻名于世,没听说她在侦破方面有什么长处。
至于旁边应天府的这些公人,不给他们捣乱就很不错了。
李轩随后就想到了什么,将视线移到了江含韵肩上,心想不会吧?
“放心,这个案子很简单,破之易尔!”
江含韵果然将她肩上的三尾灵狐摘了下来,然后单手往崔洪书的尸体一指,喝了一声‘去’字。
可接下来江含韵的柳眉却微微一蹙,只因那三尾灵狐一点动静都没有,它懒洋洋的把躯体缩成了一团,悠哉游哉的晃荡着三条小尾巴。
李轩一阵无语,他视角的余光,甚至已望见那司徒忠正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望着他们二人。
“你这个小贪吃鬼!”江含韵叹息了一声,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红色的丹丸,凑到了灵狐的嘴边:“吃完了就快点办事,可别偷懒啊。”
可三尾灵狐高冷如故,还是一动不动。
“呃——”江含韵先是不解,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她脚下地板的裂纹,则在‘咔嚓’声响中继续扩大。
“劝你别过分啊,小雷雷。这么多人看着呢,好歹给我点面子。”
“大人!”李轩已经看不下去,他不动声色的凑近到银甲少女的耳旁:“这尸体已经在水里面浸泡了两三个时辰,您这头灵宠虽然是神兽白泽之后,恐怕也闻不到什么气味。”
江含韵的动作顿时为之一僵,她的眼神懵懂,面色则忽青忽白。
大概三十个呼吸后,银甲少女若无其事的将灵狐重新放在肩膀上,然后笑盈盈的小声询问李轩:“李巡检,我考你个问题。按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做来着?”
“这个——”
李轩感觉自己很方:“如果我们六道司实在乏人可用。大人您不如向南京刑部求援?让他们派员——”
接下来的话,李轩却很乖觉的把它们吞回到了肚子里,他从江含韵的眼里面,看到了惊人的杀气。
李轩一阵头皮发麻:“不如先录口供?我们得知道这楼中所有人在案发时间的位置,行踪,不在场证明,甚至是目击证人。还有那些失踪的硝石,到底是被何人窃取?此外,最好是能够开膛验尸。”
之前他的尸检,只是限于崔洪书的体外部分。而如果要将死者开膛破肚,是必须获得直系家属许可的。
李轩估计崔氏不会同意,可试着问一问也没事。
据李轩所知,崔洪书的母亲博平郡主常年住在京城,其父崔承佑似乎也有公务外出,不在南京城内。
不过六道司有的是千里传讯的仙法,联络崔洪书的直系家属,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
半刻之后,李轩在揽月楼的大厅大马金刀的坐着,看着应天府的衙役问讯揽月楼的一应相干人等。
他对司徒忠属下的这些公人完全放心不下,只能亲自在场监督。
李轩尤其关注的是司徒忠,为节省时间,他将所有人分为十组,由司徒忠亲自负责其一,这一组都是与崔洪书有过直接接触的。
“说吧,昨天丑时左右在哪里,是否有人证?”
司徒忠首先问的,是住在三楼甲字房,与崔洪书一同前来的一位南京国子监监生,
“我在二更天(夜9点半)就带着姑娘回房了,之后一直就没见过崔洪书,这有翠萝姑娘给我作证,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司徒忠继续问道:“那么晚上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
那监生皱了皱眉:“有人打鼾打了一夜算不算?从亥时末开始一直到天明,像雷震似的,从来没有停过。就在我隔壁,三楼乙字房,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龟孙,让我一晚上都欲振乏力!”
张泰山本来是乐呵呵的听着,可在听到三楼乙字房的时候,顿时眸光微沉,眼现凶光的盯着这监生。
接下来是同居一室的翠萝姑娘,她声音柔柔弱弱的:“我也是二更天之后,就没有再出房门了。韩公子他说的对,因那鼾声响了一宿,我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之后是轮到了在三楼乙字房的张岳张泰山:“我应该是亥时末回房的,一晚上都在房里面,梦姑娘与她的丫鬟可以给我作证。”
司徒忠眼仁上翻:“亥时末?也就是一晚上都在睡觉打鼾?”
“怎么可能?”
张泰山义愤填膺:“他们这是在污蔑!”
司徒忠干脆侧目看向旁边那位花名叫‘梦星妍’的女子:“昨晚你们干什么呢?”
梦星妍懒懒的睨了一眼张泰山,坦然地耸了耸肩,“打鼾,睡觉!”
这位名字很好听,也是一个很美丽很娇俏的女子,她用团扇遮唇,似嘲讽又似自嘲地笑着:“奴家魅力不足呢,张公子一入房就倒头大睡,因鼾声太响,奴家不得已,只能在外面的耳房与丫鬟凑合了一晚。”
李轩不禁一阵错愕,而他旁边的彭富来更是目瞪口呆:“一晚上都在睡觉吗?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比谦之你还要过分。这梦姑娘也就年纪轻了一点,以后是肯定要做揽月楼行首的。”
“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夜九次郎。”
李轩没有温度的‘呵呵’笑着:“生龙活虎啊!”
可他随后就发现彭富来惊叹完毕之后,神色似乎也有点不对劲,于是好奇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多冷汗?不会也是在胡吹吧?”
“怎么可能?”
彭富来先是下意识的否认,可随后又呐呐地加了一句:“就只是没有七次那么多而已,我还是很厉害的。”
大概半盏茶功夫之后,所有住在三楼,与死者有过接触的八人都在司徒忠面前过了一遍。
接下来是一位容貌绝丽,气质婉约,娉婷多姿的女子,这是常住于四楼诗意居的魏诗魏行首,揽月楼的头牌。
揽月楼的所有房间都以天干地支来命名,唯独魏诗的住处,有着诗意居的雅号。
“晚上我是与彭公子在一起,对,一直没出门,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不过我的丫鬟,曾经奉我之令出去过两次,就在丑时左右,我让她去给我们提水。”
“提水?有什么缘故?”司徒忠不解的看着对面。
魏诗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歉意地看了彭富来一眼,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酱红。
“彭公子他身体似乎很虚,入门后便睡下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在出汗,当然也可能是天热的缘故,所以我让雅儿给他取了一些冰块。”
彭富来顿时整个人萎了下去,扶着额不想说话。
李轩顿时恍然:“好一个一夜七次郎!”
张泰山原本在他们身边是已经抬不起头的,此时精神复振,当即落井下石,“这可是正经的花魁!某人之前怎么说来着?纤秾合度,丰韵匀称,总之手感极佳,战力大增,啧啧啧....”
他还得意地冲着彭富来鼓了鼓自己的肱二头肌,他没有一夜九次,可至少身体不虚。
彭富来面若死灰,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魏诗之后就轮到他被问讯,可在周围众人错愕惊奇,鄙薄讥笑的目光下,彭富来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社会性死亡。
李轩则扫了一眼身姿瘦削窈窕的魏诗,心想这家伙吹牛的时候,一定是没过脑子。
第五章 羊腰杞子汤
“你可得小心啊谦之,那位司徒总捕不太对劲儿。”彭富来明显是在尝试转移话题。不过他的这句话,还是让两位朋友的面色变得肃穆起来。
“我知道。”李轩眯起了眼:“这位确是来者不善。”
张泰山表示疑惑:“可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无凭无据的就要将你捕拿?你们诚意伯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招惹的。”
“应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彭富来的目中现着猜度之色:“又或许与江校尉所说的那件发生于江上的大案有关?”
李轩闻言心中微沉,想起诚意伯府历代都担任大晋朝‘操江水师提督’一职,负责荆州至镇江一带水师操练与江防。而李轩原身的父亲,就是现任的操江水师提督。
如果长江江面上真有什么大案发生,那么他们诚意伯府十有九成会被牵扯其中。
他心中既觉不安又感疑惑,却都被李轩强行压下。他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从这里的案件脱身。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魏诗已经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彭富来叹了一声,一副上刑场的表情往司徒忠走了过去。
李轩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他开始将众人的口供都汇总在了一起,一页页的仔细翻看起来。
“崔家的人不同意开膛。”就在李轩一边翻阅,一边凝思之际,江含韵眉心深锁的带着几个捕快走回来:“揽月楼的管库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与小雷雷也没在库房那边找到什么线索,我们得另寻线索。”
李轩一点都不觉意外,他刚才其实看过那库房一眼。位置就在左侧院,那边位置隐蔽,在深夜中被目击的可能性不大,然后揽月楼对库房的管理也很混乱,很多人都有出入的资格。
这种情况下,江含韵即便有三尾灵狐在手,也未必就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
至于博陵崔氏的反应,就更不出李轩的意料。
“库房那边可以暂时封锁,我这边恰好有了些新的发现。”
李轩继续翻阅,等到所有的口供都过了一遍,他才抬起头扫视着周围众人。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住了人群中一位挂着围裙,满身油腥味的男子:“你是这里的大厨?”
那人神色微凛:“小的是这里的二厨,掌勺的昨夜亥时初(晚九点)就已经休息了。”
“那么亥时之后,就是你在掌管后厨?”李轩脸色沉冷:“给我解释一下吧,今日揽月楼内为何绝大部分客人,都是在子时二刻(晚十一点半)之后昏睡不醒?”
这位二厨一阵懵懂,完全不明其意。旁边的司徒忠则是眼神一凛,直接从李轩手中抢过了所有口供,一一翻看了起来。
江含韵的神色也兴奋起来,她懒得去看口供,直接向李轩询问答案:“是这家伙在吃食里面下药了?”
“总数四十多位客人,总不可能都是来青楼内睡大觉的?”
李轩面色凝冷如冰:“可揽月楼内所有姑娘与龟公,小厮都安然无恙。那么这药,就只能是下在专供给客人的吃食里面。”
“是揽月楼的羊腰杞子汤!”已经录完了口供的彭富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会一觉睡到天亮,感情是被下了迷药。他们揽月楼的羊腰杞子汤鼎鼎大名,补肾壮阳,益气生精。绝大多数客人都会喝上一碗,那些姑娘们可不会喝这个。”
他又眼神凶横的瞪着老鸨:“你们得赔钱!”
老鸨的头皮发麻:“李公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是误会。”李轩摇着头,眸色冰冷的看着那位厨子:“揽月楼上下七层都有客人中招,这不可能是负责送汤的人出问题。说说吧,当时厨房有几个人在?”
“当时在场的,就只有我与我的几个徒弟,可我们怎么会下药?这没道理,我们——”
那位二厨又是情急,又是茫然,可他随后却神色微动:“除了我们之外,含烟也进过厨房,当时我就感觉她鬼鬼祟祟的,形迹非常可疑。”
李轩微一扬眉:“含烟是谁?”
“是梦星妍,梦小姐的丫鬟!”二厨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她说是为她小姐要一碗莲子汤去火,在厨房里呆了好一段时间,我有看到她在煮羊腰杞子汤的锅旁边经过——”
而此时梦星妍旁边的一位少女,当即脸色煞白的叫唤:“你别血口喷人!我是有进过厨房,可一直都呆在门口。”
李轩仔细看了这少女一眼,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可除此之外,似乎又含着几分如释重负。
她旁边的梦星妍的表现也很奇怪,这位微皱着眉头,眼神含着几分惊疑。
“干得好!”江含韵没等那位二厨说完,就重重的拍了拍李轩的肩膀,此时她的神色更显振奋:“将所有厨子与这位含烟姑娘拿下,单独看押。再来几个人,与我一起去搜查这位梦星妍小姐的房间。李轩你——”
李轩当即抱拳:“我去找找案发现场,校尉大人可让司徒大人,还有边上这两位捕头大哥随我一行。如果在案发现场找到什么,我担心这位总捕大人说我伪造证据。”
※※※※
李轩说是要找案发现场,却是一路长驱直入的来到了揽月楼第五层的杂物房。
当他推开门之后,司徒忠就语声阴阳怪气的说着:“李公子这是轻车熟路啊。”
李轩则淡然回应:“司徒总捕也看过了那些口供,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揽月楼内所有临河的房间都有人,唯独这间杂物房是空置。要说什么地方最适合杀人,也就只有这里了。”
他已经在扫视着这屋内,随后不出意料的扬起了眉梢:“还真是这里。”
司徒忠的眸色同样有了些变化,可他随后却一言不发的抱胸而立,一副袖手旁观的神色。
李轩也没理他,开始由外而内,逐步勘察了起来。
第六章 吾恨未了
这杂物间大约有三十平左右,里面大半地方都是空旷着的,杂物都被堆积在东南角,占地大概十平方米。空旷的地方,则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木床。
显然,在揽月楼房源吃紧的时候,这里也是可以被利用上的。
李轩首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那些杂物中的两个铜盆。两者一大一小,大的直径可比车轮,小的则只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细。
“现场有硝石制冰的工具,应该是揽月楼放在这里备用的。”李轩随后伏下身看着地面:“地板被清洗过,非常干净,可地板缝隙依然有残余血迹。”
可惜这是古代,没有现代技侦检测工具,否则这地面再怎么清洗都于事无补。他还可以通过指纹,直接辨识凶手。
不过这个世界的灵仵们也有着三门以上用于辨识痕迹的法术,可李轩原身不学无术,一项都没掌握。
李轩正在恶补,可限于时间有限,修为不足,他目前还没有太多进展。
“桌面下有大量血点,应该是犯人对死者行凶时血液喷射至此。”
说到这里,李轩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匕首,在地板上刻画出了一个人形:“根据痕迹判断,死者生前应该是趴伏在这里。”
司徒忠看似漠无表情,在边上冷冷的注目着,可他的眸中,却闪现出了一抹旁人不可察觉的讶色。
“这些杂物被动过,灰尘不对,部分位置有手印残留,可以推测出凶手与死者进入杂物间之后,有过一阵轻微的推搡,甚至是冲突,导致部分杂物塌陷。凶手离开之前整理过,估计是急于离开,残留了部分痕迹,嗯?”
此时李轩神色微动,看向了某个方位。那是几个被堆叠起来的木凳,在它们的下方处,那地板缝里面,有着两件不该属于这里的事物。
李轩仔细看了一眼,就笑意盈盈的拿出来一面手帕,将那木凳下方的东西拾起。
“司徒总捕,看来我是不用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女人的指甲?”
司徒忠一直都在紧盯着李轩的动作,也看到了木凳下方的两件事物。那是女人的指甲,是断裂的前半段,断缘处极不规则,上面还涂着粉红色的精油。在其中一枚指甲片的表面,还有一点黑褐色的斑点——那应是死者伤口溅射出来的血点。
司徒忠不由神色复杂的看了李轩一眼:“你的运气,还真不错。”
李轩倒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其实今天只需把江含韵的三尾灵狐带过来闻一闻,这凶案就可迎刃而解。
※※※※
李轩带着司徒忠等人回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江含韵笑意盈盈的向他们看了过来:“李轩你来的正好,这桩案子已经破了,我们在梦星妍的房间里面发现了一些硝石痕迹。”
她又指了指前方跪着的两个女人:“含烟已经指认这个姓梦的女人指使她在厨房下药,并偷窃硝石。她刚才口供里说昨天梦星妍跟她一起睡在耳房,可其实这女人在昨晚丑时单独离开,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房。”
梦星妍的面色如纸一般的苍白,她望见李轩到来,当即朝他投去哀求之色:“大人,小女子不知含烟为何诬陷我,可小女子可以发誓。昨夜丑时我如果离开房门一步,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事迹败露,什么誓都敢发。”江含韵‘啧’了一声,状似不屑:“你说你没离开?那么可还有其他人给你证明?没有的话,凭什么让我信你?你要真有冤屈,可以到衙门里再说。”
梦星妍眼神哀戚,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张泰山。后者神色不忍,可在犹豫了一阵儿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他昨天晚上倒头大睡,确实没听到梦星妍的动静。
李轩则不置可否的走了过来,他仔细看了一眼两个女人的手,然后失笑道:“凶手不是她。”
这一刻,整个大厅内顿时一阵嗡然。除了跟在李轩身后的司徒忠,所有人都纷纷神色诧异的向李轩注目。
“她不是凶手?”江含韵先是双眼一瞪,然后狐疑地看着李轩:“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跟我说不是?”
“只能说凶手非常高明,混淆视听的功夫非常了得,可惜的是她运气不好。”
李轩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在人群中扫望,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双小巧纤秀的玉手上。
几乎与此同时,这双手的主人娇躯微颤。
李轩叹息了一声,踱步走到了揽月楼行首魏诗的身前:“魏姑娘,我记得你昨天可是留着指甲的。”
魏诗脸上的血色,不知何时已全数褪尽,她眼帘下垂,依旧保持镇定,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公子你好仔细,我嫌碍事,所以剪掉了。”
“所以留在案发现场了?”李轩拿出了他怀中的手帕:“我想魏姑娘对它们应该很熟悉,值得一提的是,这上面还有着死者的血迹。”
江含韵闻言当即蹙眉,直接走到了李轩的身边将那手帕抢到手中。周围的众人,也都在这刻探头探脑的往两人张望。
而整个大厅的声息也逐渐平复,在片刻之后,变得落针可闻。
“公子你这是在怀疑我?”魏诗咬着牙,似在笑着:“可你为何就认定这就是我的?”
“除了你还有谁?”梦星妍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她死死盯着江含韵手里的东西:“那是冰叶红,这种指甲油是‘女人坊’独有,这楼里在用它,用得起的也就只有你魏诗一个!”
李轩倒不知这指甲油的来头,他之所以判断是魏诗,其一是因昨天见过,感觉熟悉;其二——
“魏行首,今天在场这么多的姑娘,剪掉指甲的也就只有你这一位。”
魏诗愣了愣神,就神色略显狰狞的与李轩对视:“这种冰叶红我确有在用,这揽月楼内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修了指甲。可那又怎样?大人就只凭这两枚来由不明的指甲片就想将我定罪吗?”
李轩则微微摇头:“魏行首认为这样狡辩抵赖有意义吗?我猜南直隶羽林右卫指挥使崔子瞻的兵马,已经距离此地不远。他会让你与这位含烟姑娘生不如死,也会让你后悔没落在我们六道司的手中。”
他直接照搬之前司徒忠恐吓他的话来恐吓魏诗。可李轩这段话也绝非危言耸听,在这个时代,他们固然没有各种高科技的器械工具,可在侦破办案的时候,也无需像现代社会那么严谨。
只凭李轩手中掌握的证据,已经足以将魏诗定罪。
而博陵崔氏如果有机会,也一定会向这位魏行首施以最残酷的报复。
“可这不对——”彭富来眉头大皱:“我昨天虽然睡着了,可我记得我怀里一直抱着人。”
李轩微微皱眉,他再看了魏诗一眼,随即就神色微动,把视线扫向了她身边的侍女,然后一声沉吟:“纤秾合度,丰韵匀称,总之手感极佳——”
彭富来是极聪明的人,只一点就透,他睁大了眼,也瞪向了魏诗:“所以昨夜陪我睡觉的,其实是她的侍女?好哇,下迷药不算,居然还以次充好!”
李轩则冷笑着,看向了门外:“魏行首还不肯招认?我猜你是不惧崔家的严刑拷问的,可你忍心见你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还有这位含烟姑娘,也随你一起承受那非人酷刑?”
那含烟的面色也已转成铁青,可她却咬着牙,一言不发。魏诗身边的那位二八年纪的侍女虽然眼神恐惧,身躯微颤,却也沉默着,倔强的昂着头。
“是我——”
魏诗悠悠一声叹息,她苦笑了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衰败了下来:“她们只是从犯,是受我指使。”
“还真是你?”江含韵略含狐疑的询问:“那么你杀崔洪书的理由呢?杀人总得有个缘由吧?”
“理由?哈哈——”魏诗的面色狰狞,五官近乎扭曲:“三年前,我的妹妹在教坊司,被崔洪书伙同几个纨绔子一起凌虐至死!”
“她才十三岁!我都已经凑够了银钱,准备为她赎身!他们都是一群畜生!一群死不足惜的畜生!”
江含韵神色一怔,然后就垂下了眼帘,微一挥袖:“把人带走!司徒总捕,你遣人尽快把她们送至六道司。除此之外,再调配几个精干人手,随我一起搜查这位魏小姐的闺房。”
魏诗一声惨笑,任由几个走过来的捕快将锁链套在了她的身上。而就在她被几人押送着,往门外行去的时候,李轩却突然喊了声“且慢”。
他冷冷的注视着魏诗:“我想知道,魏姑娘为何要陷害李某?我与你可无冤无仇。”
“只是临时起意,恰好看到你与他冲突,也正好在场。”
魏诗甚至都没回头看李轩一眼,继续踱步向外行去,李轩则眉头微蹙,神色阴沉。
也就在这一刻,在揽月楼的四楼,一位窈窕身影步入到魏诗的居所‘诗意居’内。
说来奇怪,这四楼的走廊明明有衙役看守,却对她的存在全无所觉。
这女人先是扫望了这室内一眼,然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一面铜镜上。随着她抬袖一拂,那原本光滑一无所有的镜面上,却突然间阴火燃烧,显出了一行字——君愿已偿,吾恨未了。
“白痴!”
这女人一声冷笑,往临河的窗户方向走去。而就在她踏出窗棂,下跃至河面上的一艘渔船之际。那镜面上的八个字,也彻底消失无踪,再不留任何痕迹。
第七章 热血青年
李轩与江含韵一起在揽月楼忙了半个多时辰,才一起踏上返回六道司朱雀堂的马车。
江含韵明显心情不佳,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李轩则在想着事情,一是江上发生的大案,他已经向江含韵询问过究竟了,可他的上司暂时也不知详情;二则是司徒忠,不解此人为何会针对自己。
就在李轩陷入沉思之际,江含韵忽然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在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啊?”李轩抬起头,才发现对面的江含韵正好奇的看着他。
他当即排开了所有的杂念与思绪,正襟危坐的一抱拳:“属下在想案情,所以走神了,不知大人何事垂询?”
“我问你对魏诗妹妹的那个案子,你是怎么想的?”
江含韵那本是盈盈秋水的眸子里,此时满蕴着冷冽煞气:“刚才我已让人调了宗卷,魏诗没有说谎,三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女,被一群公子哥凌虐至死,那果然是一群畜牲!”
李轩稍作凝思,然后就实话实说:“此案已盖棺定论,校尉大人想要翻案的话会得罪很多人。您如果是可怜魏诗,只需不让她落到他人的手中,就已足显仁心。可如果校尉大人一定要为那几位惨死的女孩翻案,那么属下愿尽绵薄之力!”
李轩到底是一个毕业才两年的社会新丁,仍有着一腔热血,所以最后‘绵薄之力’这四个字,他说得额外的铿锵有力。
江含韵闻言,则是略含诧异的看着他:“哎呀,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人的正义感还挺强的。我只是问你意见,你倒好,居然直接就想把这陈年旧案翻过来。”
可随后她就板起了脸:“我记得值班表,昨天本该是你随马成功一起值夜班对吧?李轩你胆子很大嘛,居然敢旷班跑过来夜宿青楼。”
李轩顿时头皮发麻,额冒冷汗,他之前还以为江含韵没想起这一茬。
当二人返回朱雀堂,司徒忠那边也已将所有案犯都押送了过来。
可接下来的情况就尴尬了,整个朱雀堂已经人去楼空,江含韵都找不到足够升堂审案的人手。
两人只能先给此案做一份备案与记录,然后把魏诗三人都送入朱雀堂后院的牢狱关押,将案件押后审理。
而就在李轩埋头书写案件卷宗的时候,一位与李轩年纪相当的年轻人从前院匆匆走入进来。
“李大陆?”李轩神色错愕的看了过去。
那是原身的贴身长随,也是前身最满意最亲近的一位仆人。不但出身可靠,知情识趣,本身还有着一身不俗的武力。
可此刻这位却面色发白,满头大汗。
“少爷,家里出事了,京城中飞符传旨,斥责伯爷他玩忽职守,并革去了伯爷的水师提督职位,敕令伯爷与世子在家待查。”
李轩顿时眸光微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年轻人。他预感到家中可能会出事,却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他心中发寒,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还庆幸自己居然成了官二代,可原来保质期是这么短的吗?
“怎么会到革职的地步?有说是什么缘由吗?”
李大陆却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李轩知道自己从李大陆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他霍然起身,健步如飞的往门外行去。
※※※※
六道司的朱雀堂距离诚意伯府有着很长一段距离,策马疾奔的李轩却只用了不到七分钟,就来到了诚意伯府的门前。
当伯府大门处的景致映入到李轩眼内,他的心绪顿时为之一沉。
诚意李家的封爵虽然只是伯,可却是当朝较为拔尖的权贵之一。他们家几乎世袭操江水师提督一职,少有断代。而这个职位虽然不高,却油水十足。光是每年河道上那些商船粮船盐船的孝敬,就能够让诚意伯李家吃到满嘴流油。
所以平时哪怕是入夜时分,诚意伯府的门庭也一样是车马盈门,华盖云集。可今天这里却略显冷清,停在门口处的马车不过三五辆,还都是伯府自家的。
此时明明是酷暑,却给人以一股萧索之意。
“老头子在哪里?”李轩下马之后,就直往门内行去。一直到他快走到中庭,才有诚意伯府家的管家迎了过来。
“少爷,伯爷与世子二人都在书房。伯爷有交代,让您回来之后,尽快过去一趟。”
李轩却在此刻生出了一股忐忑之感,只因他穿越到现在,他的父亲与兄长都在外面忙于公务。所以今天,其实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李轩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又想原身的父母如果知道他们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亡,已经被人取代,一定会非常伤心,而他本人,多半是要被当成妖魔鬼怪来处理的。
除此之外,李轩还有些排斥与畏惧,只因以前的他,实不知该如何与亲人相处。
这与李轩穿越前的人生经历有关,他是离异家庭的孩子。由于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父母在李轩七岁那年离异各自重组家庭,结婚生子。
李轩最开始就无法接受,不久之后又发现自己成了父母多余的孩子,两个家庭都容不下自己。他开始变得放浪叛逆,也自此从亲人们的生活中远离。
即便是抚养他长大的祖父母,待他也并不亲近。双方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房东与房客,一年中都说不上几句话。
多年来,李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可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却平空多出了几位至亲。偏偏这几位与李轩原身的关系都是极亲近的,让他万分头疼。
而当李轩在管家引领下踏入诚意伯的书房,就知自己对身份暴露的担忧并非无稽。此时他的父亲,当代诚意伯李承基,还有大哥诚意伯世子李炎李元晦,都同时向他侧目以视。两人看他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都含着惊奇,打量与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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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兜不住了
李承基大约五十岁,生的鸠形鹄面,头童齿豁,不能说很丑,却也没法归入到平常人的行列。身高则在五尺三左右——也就一米六的样子。加上身形伛偻,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
而世子李炎,则是除了身高之外,几乎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一切。唯独他的身材颀长雄壮,让他多了几分武人的昂扬之气。
所以在进入书房之后,李轩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脸,本能地怀疑前身与这位的父子关系。
虽说李轩的长相与他的母亲以及舅族一脉相承,可这父子兄弟之间的颜值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这两人应该是亲生的,李炎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至少在李轩的记忆中,李承基从未表现过对血缘的质疑。
“听说你昨夜又去青楼鬼混了?”
等到李轩大摇大摆的一礼过后,李炎就一脸哂笑的询问道:“不但彻夜不归,还卷入了一场凶案,差点被人抓去应天府的大牢?”
“你怎么知道?”李轩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位,这可是才刚发生的事情。他不确定是这家伙的消息太灵通,还是家中都有安排人盯梢他的行踪。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诚意伯李承基一声轻哼,没好气的说着:“一个月里面,有十二天呆在青楼,你李谦之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李轩脸上却一点害怕都没有,反倒很委屈的怒瞪着李承基:“老头你怎么能这样?派人跟踪我?”
这并非是他不敬长辈,不知礼数。而是前身的记忆中,李轩在他家老子面前一向都是这样的做派,桀骜不驯,漫不经心,完全不把他老子的权威放在眼里。
“不让人跟着你,我怎知你平日是这等的胡作非为?简直混账!”
李承基厉声训斥了一句,然后面色就缓和了下来,手捊长须:“要不是看在你确实跟刘大仵学了一点本事,能够当场侦破了案件,没给我们李家丢人的份上,这次我定要让你在祠堂跪足三天三夜。”
诚意伯世子李炎却深表怀疑:“假的吧?他能侦破案件?是不是爹你搞错了?我记得他当学徒的时候,半年当中只去了五十天,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露个面就走人。他要是真能从刘大仵那里学到什么,猪都可以上天!”
“诶~炎儿此言差矣!”诚意伯李承基居然反过来为李轩说话:“轩儿他一向聪慧,以前只是不肯用心。我记得几年前国师就夸过他天赋异禀,聪慧天成。”
“父亲!”李炎顿时无语,一脸的无奈:“人家说的只是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揽月楼的案子,可没人能够帮我。”
李轩已经完全镇静了下来,紧绷的心神也稍稍放松,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初步过关,没有漏什么马脚。
此时他面上则是饱含讥讽,同时‘呵’了一声,以示不屑:“半年时间去五十天怎么了?我李轩就是天赋异禀,聪慧天成,十天半月就能学得七七八八。要不是被老头儿他强行送到了六道司,不能科考,说不得我李轩也能考个功名回来。某些人啊,就是心态不对,自己笨就巴不得别人跟他一样蠢。”
值得一提的是,李轩原身是真的在少年时期将科考当成梦想,也真心认为自己只需努力个两三年,那什么状元探花对他来说都是探囊取物——所以这绝不是李轩自己在吹牛。
李炎已经被他怼的无法言声,心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居然还是我的弟弟?
李轩则把目光转向了诚意伯,神色凝重:“老头儿,我听说你与兄长都被革职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原本不奢望能得知缘由,可李承基看了他一眼之后,然后一声叹息:“此事南直隶上下都是三缄其口,可我估计也瞒不住了。就在昨日下午,二皇子殿下奉皇命回南京祭祖,从扬州南下渡河,在长江江面上遇袭失踪。”
李轩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父亲你参与护送了?”
“那倒没有,可我身为操江水师提督,难辞其咎。”
他的面色黯淡,似乎苍老了十岁,接下来的话也是语重心长:“轩儿,以前你在六道司无论怎样胡闹我都可以不在乎,也自有你爹帮你收拾手尾。可从今往后,只怕就没这样的好事了!这次的祸事,我们诚意伯府未必就能兜得住。所以,这个六道司的差使,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不可。日后哪怕我们诚意伯府倒了,你还能衣食无忧。”
“会有这么严重?老头你这莫非是诓我?”
李轩心中微沉,原身记忆中的李承基,可是一个极好面子的老头儿。可如今他连‘兜不住’这样的话都在两个儿子面前说了出来,可见伯府中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
“你以为呢?”李承基冷笑道:“这次的事情可不只是皇子失踪这么简单,背后的情况错综复杂,一个不慎,我们全府上下都要粉身碎骨。所以你别不上心,要是还敢在外胡混,我一定会打断你的狗腿!轩儿,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我不求你现在就能够自立起来,可也该晓一点事了。”
李轩想了想,然后试探着询问:“今日应天府的司徒忠,似欲对孩儿不利,是否与父亲您被革职有关?”
“我如今虎落平阳,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李承基先是不屑,然后又扫了他一眼:“说到司徒忠,你今日被他打伤了?”
“小伤,没什么大碍。”
李轩却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司徒忠的力量极强,多半也全力出手了。
他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事,可其实肺腑都受到了一点震荡。
“你这是活该。”诚意伯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家的‘寒意天刀’与‘寒息烈掌’,乃是天下最顶尖的玄武绝学。你如果肯用心修行,现在早就是四重楼境了,用于自保绰绰有余,哪里用得着怕他司徒忠?”
旁边李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简直丢人现眼!”
说到这事儿,李轩其实也是怨念深重。他的前身实在太懒散了,诚意伯府家传的‘混元天象诀’,居然仅被他修到第二重楼,忒让李轩无语。
在这个充满了妖魔鬼怪的世界,只这么点修为肯定是不行的。可哪怕李轩现在再怎么努力,这一时半刻之间也练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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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夔牛夜光甲
李轩还以为这次会被李承基骂到狗血淋头,可李承基接下来却起身走到了书架前,在一个笔筒上捣鼓了一阵儿,然后那书架就咔嚓嚓的分开,现出了一扇小门。他走进去没多久,就拿着两个盒子走出来。
李轩神色惑然,不知这位玩的是哪一出。可李炎见了之后却很无奈:“爹,你这是认真的?”
“你弟如今性命堪忧,怎可轻忽大意?”
李承基瞪了长子一眼,然后将两个盒子一一打开:“这第一个盒子,是一件魔纹宝甲,名叫‘夔牛夜光’,它都能够让你哪怕遇到八重楼境的人物,都能承受三击而不伤。第二个盒子,是一颗‘纳元珠’,你的修为撑不住‘夔牛夜光甲’的消耗,可以事先把真元存入‘纳元珠’里面,在御敌之时使用。”
李轩不禁‘咕哝’了一声,吞了一口唾沫:“都是给我的?”
李承基却神色不善:“是拿给你保命的东西,我被革职之后,难免会有一些宵小之辈盯上我家。他们奈何不得我与你兄长,也就只能向你下手了。记住了,如果真遇到什么状况,你绝不能有半点迟疑耽搁,认准了周围各大衙门,还有军营与伯侯府邸跑就是。”
李轩又忧又喜,忧的是李承基口中所说的‘宵小之辈’,让李承基在意到这个地步,想必非同小可;喜的则是那‘夔牛夜光甲’一看就知道不凡。
而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把两个盒子拿到手中的时候,却被李承基拦住:“是有条件的!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必须练习‘寒意天刀’与‘寒息烈掌’五遍才能够出门。”
李轩不由微微皱眉:“五遍?太多了吧?”
其实就他本心而言,自然是千肯万肯的。穿越过来之后,他就在苦修诚意伯府家传的绝学武艺。可李轩担心原身这样的性格,转变太快会启人疑窦。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倒是个很不错的契机,可以来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没跟你讨价还价!”李承基沉着脸:“不只是这两门家传武学,你的‘混元天象诀’,三个月内必须进入第三重楼!如果不能做到,我就打断你的腿,将你一辈子都关在府中。我与其老来遭遇丧子之痛,倒不如狠心一点,直接将你监禁在家。”
这位的语声又急又厉,让李轩不禁一阵愣神,诧异的向李承基看了过去。
后者以为他被吓住,于是又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着:“轩儿,我们诚意伯府在朝中虽然有些地位,也算得上是财大势雄。可那些横行天下,来去逍遥的高人,可未必会将我们诚意伯府的所谓财势放在眼里。何况如今我家麻烦缠身,南京城里已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我家主意。一旦未来有什么万一,这才是轩儿你安身立命之本。”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了!老头你可真烦!”李轩顺势下台,一把将那两个锦盒抱住:“掌法刀法我练,可‘混元天象诀’能不能在三个月内入第三重楼,我可不敢保证,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
李承基听了之后却一阵愣神:“不对,你今天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狐疑地看了李轩一眼,接着就又哼了一声:“明天清晨我会亲自监督,你别想偷懒耍滑,糊弄为父!”
※※※※
李轩走出书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夔牛夜光甲’穿在了身上。这是一件皮质的内甲,虽然只及上半身,可它的防御效果却可覆盖全身,且平时不碍行动。
李轩心意已定,往后除非是洗澡睡觉,否则他都不准备将这件甲脱下来。这样的防身至宝,绝不能离身半刻。
在这之后,李轩就按照李承基的吩咐,先到祠堂里面罚跪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去拜见李轩原身的母亲诚意伯夫人刘氏。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与刘氏是接触最多的。李轩原身唯独对刘氏非常孝敬恭顺,只要人在府中,那么每天晨昏定省都不会落下。
不过今天,李轩却是在家庙旁边的一座小佛堂里见到原身的母亲诚意伯夫人刘氏,这位正盘坐在佛前,神色虔诚的敲打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李轩抬头看了那阿弥陀佛像一眼,发现这佛像显然是最近几天才被清洗擦拭过,还补过了金漆。不但之前的蛛丝灰尘都不见踪影,还金光闪闪,亮到可以把人照瞎。
这让李轩一阵惊奇不已:“娘亲,你这是临时抱佛脚吗?我记得以前你一年都未必能来这佛堂一趟,现在诵经礼佛能有用?还有刚才,你那句经文好像念错了。”
“佛祖面前,轩儿你怎敢这样说话?”
刘氏一阵气结,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含着心虚:“报恩寺的方丈说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我心诚意诚,佛祖是不会弃他的虔诚信民而不顾的。”
李轩不由唇角微抽:“娘亲你这次想必给了他不少香油钱?”
“五百两纹银。”刘氏的脸上发着光:“我还打算给报恩寺的净琉璃菩萨塑个金身。方丈他赞我是个乐善好施的女施主来着,如果能入佛门做一个在家居士,以后一定会成菩萨的。”
不知是否前世的情绪残留,李轩只觉心痛如绞。五百两纹银,都足够前身在秦淮河畔最好的青楼挥霍小半个月了。
他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一位可能较传说中的西施、貂蝉都不逊色的绝世大美人,最终会落到他父亲那坨牛屎上,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刘氏是真的很美,人到中年,却一点都不显老,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那样貌完全可以参照四十岁姓高的某位大明星,美艳不可方物。
“让我想想,娘亲你前前后后也给报恩寺捐了一万两银子了吧?这么说来,你这就不能算是临时抱佛脚,而是天天抱着。娘亲你这是把佛放在心里了,最虔诚不过。佛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佛在心头坐,莫向灵山求,我想阿弥陀佛一定会保佑咱家的。”
“对!对!就是这样!”
刘氏眉开眼笑的点着头,然后就又眼含关切的扫了一眼李轩上下:“听说轩儿你今天又与人动手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父亲他没跟你说?”李轩抖了抖一身衣袍,示意无恙:“我这不是好端端的?毫发未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爹倒是说过你没事,可没亲眼看到人我终究不放心。”
刘氏松了一口气,然后眉心深锁:“你爹的事情,轩儿你应该都知道了?你爹他说今后这府内府外,只怕难免风波,还有恶人盯上了轩儿你,你说这怎么得了?要不轩儿你还是把这职司给辞了吧?最近都呆在家里,再别出去了,你要什么东西,为娘都让人给你送来。”
李轩心想好狠,他爹只是催他勤修武艺,他老娘就直接让他禁足了,他不由失笑道:“娘亲你这就不对了,辞了这伏魔巡检,孩儿以后吃什么穿什么?总不可能以后都靠诚意伯府养着?”
他其实也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来着,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允许。
“养着又怎样?”
刘氏的语声陡然霸气起来:“这么大一个伯府,还养不起我儿子?轩儿你放心便是,我最近正在谋划一事,一旦成了,保准你未来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即便不成,不还有我的嫁妆?那都是要留给轩儿你的。”
第十章 混元天象诀
李轩顿时一阵愣神:“这样不好吧?大哥他会有意见。”
他记忆中刘氏的嫁妆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光是南京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三十多间,还有水浇地二百顷,十几座种着桑麻的小山。
而且历朝历代的规制,除非是谋逆大罪,否则即便是官府抄家,这嫁妆钱也是不能随便碰的。
“他敢!这偌大一个伯府都归了他们夫妇,我要给小儿子一点私房体己钱都不行?”
刘氏手叉着腰,气呼呼地说着:“那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他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就做什么都是错?哼!反正我不会再给他们一个子儿。”
李轩琢磨出味了,原来是婆媳冲突。鹬蚌相争,所以渔翁得利——唔~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对。
此时刘氏又语声一转:“对了!轩儿,最近许国公府会举办一次游园会,你得陪我一起出席。”
“游园会?”李轩不解了:“客人都是女眷吧,我去干嘛?不去!”
“也有男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什么缘由你就别问了。”刘氏笑眯眯的说着:“你要是肯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千两的零用钱。我听管家说,你现在手里又没钱了对吧?”
“娘亲你也真是的,怎么总拿钱来哄孩儿?”李轩皱着眉头,似乎非常不悦:“这游园会大概是什么时候?”
※※※※
当李轩怀揣着一千两银票从小佛堂里面出来之后,就不禁暗暗感慨。所谓慈母多败儿,此言果然不假。刘氏刚才的这些话,轻而易举的就粉碎瓦解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刚竖立起来的人生目标。
前身荒唐纨绔到这个份上,并不全是他自己的过错。这家伙也就只是游手好闲,荒废青春而已,没有走上邪路歪路,天性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天色还早,可李轩接下来还是返回自己的居处,从自己的书柜里面翻出了‘混元天象诀’的秘本,神色专注的研究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秘本上只有图像,没有文字。这是诚意李家为防止家传武学外泄的方式,他们家的所有功法口诀只能口口相授,而前身虽然懒散,可李承基早在他幼时,就已逼迫这位将‘混元天象诀’所有的要诀,都背得滚瓜烂熟。
李轩的学习能力也是很不错的,他在高中时代是荒废几年之后捡起书本,然后在次年考上了双一流,还拿到了奖学金,可见他的智力属性与记忆能力,绝对是接近顶级。
事实上,李轩在穿越之后的第一天,就已将‘混元天象诀’的修行之法了然于胸了。
可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李轩在每次修行之前,还是会浏览几遍秘本,力图记下这秘本上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并尽可能的加深记忆。
只因这其中的一些观想图也很重要,是‘混元天象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诡异的是,李轩每隔一天,就会忘记观想图上的一部分内容,哪怕他昨日还能够用默写的方式,全须全尾的画出来。
这据说是因观想图中的某些内容暗合‘天道’所致,修士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修为,绝不可能将这些图形一直记在脑中。
李轩对此感觉很神奇,而让他更感不可思议的,还有功法修炼本身。
这实在太不科学了,按照秘本与口诀上的图录与方法观想,运气,就能够修出真元,然后翻江倒海,上天遁地无所不能——李轩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可事实胜于雄辩,李轩在这十天当中,已经让他体内的‘真元’有了很大的增长。
李轩在复习了几遍秘本,确定自己完整记下图录之后,就开始盘膝而坐,举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开始照本宣科的搬运‘周天’——也就是通过特殊的观想之法,想象体内有一股气,在自己的经脉里流转。
而这团气的大小,形状,性质,视修为不同与个人情况而迥异,修行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李轩的原身,就只能想象出一团瓜子仁大小的寒性气体在自己的经脉里流转,再大的话就会感觉脑仁抽痛。
李轩穿越过来之后没有故步自封,只因他从来就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早在第一天,他就开始尝试着想象自己的身体内部,有一团黄豆大小的‘气’在流转。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身体上下没有什么异状。
而第二天,李轩已经能够观想一团手指头大小的寒气在体内流动。甚至在寒力之外,还有着一丝丝雷霆缠绕,显露出众多异像。
‘混元天象诀’乃是初代诚意伯得自于道门的顶尖修行法门,修出来的气不但雄厚扎实,还能够观想自然异像与异物,衍生出种种神通奇能。而由于是家传武学,诚意伯府的后代大多都是修的寒系一脉,当然也有少数人兼修其它。
比如他的兄长李炎,就是兼修冰火。练了家传武学还不满足,还从李轩嫂子那边获得了一门顶级的炎系刀诀作为嫁妆。
第三天,他又尝试想象自己体内有一团核桃大小的寒气。
直到这个时候,李轩才感觉身体承受不住了,主要是他的经脉已经感觉到了挤涨,还有一丝丝因撕裂造成的痛感。李轩猜测这是缺少开发的缘故,得逐步适应,一点点的将之扩大。
不过没关系,李轩又转而从质量方面下功夫。
第四天,他又想象这团气,其实不是虚无缥缈的气,而是一块寒冰。可这次尝试的结果很糟糕,当时他感觉自己的脑后如受重击,意识一阵晕眩,好半天才缓过神。
这块寒冰差点就将他整个人抽空,而且经脉里面也额外的疼痛,就像是被寒冰的棱角刮伤的感觉。
不过这也印证了李轩的一个判断,‘混元天象诀’的本质是借助自身的精神力来修炼真元,强化体质,甚至是锤炼精神力本身。
而不知是否因他是穿越过来的缘故,使他的精神力发生了某种变化,变得极其强大,比原身强大得多。
换成其他人可能会到此为止,李轩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却又在第五天开始了其它的尝试,他开始想象那是一团‘二氯二氟甲烷’,在自己的体内游走。
诚意李家对于寒系真元的内炼观想,本是有着一整套的参照物的——冬天的寒气,普通的冰水,雪,冰块,天一元水,千载寒冰,千年寒蚕,三千载寒蝉,幼年冰螭,幼年玄武等等。
总之是由虚到实,由软到硬,一步步往至寒之物走,通过观想这些事物,循序渐进,逐步获得强大的寒系真元。
不过李轩却知道一种触感较软,密度较低,却寒力十足的液体——常压下沸点为-30℃的二氯二氟甲烷,也就是所谓的‘氟利昂12’。关键是由于自身工作的缘故,他还见过实物。
李轩没有到此为止,他继续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什么无水液氨,二氧化硫,甲烷,各种制冷剂都一一尝试。
结果让人惊喜,李轩发现只要是液态与气态的物体,都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负担。
这些制冷剂也确实能够替代他之前观想的寒气与冰水,在壮大真元的同时获得更强大的寒力,且效果极佳。
而今天,李轩准备再次作死,尝试常压下沸点-196℃的液氮!
考虑到液氮的温度极低,可能有些许风险,所以李轩额外在嘴里面含了几枚少阳丹。
——这东西是诚意李氏以独有秘方炼造的灵丹,作用是化解修行冰系真元时,体内积郁不化的阴寒之气。
而李轩这一观想,果然就感觉体内冷的不行,整个人差点就被冻僵。
可当他控制着这团‘液氮’在体内游走的时候,倒也还算顺畅。
李轩惊喜之余,也就没再做其它的尝试,强顶着这由内而外的凌冽寒气,老老实实的遵照‘混元天象诀’的行功之法,继续搬运周天。
‘混元天象诀’的另一个价值所在,就是它的行功路线,在经脉循着特殊的次序流转,可以大幅度的节省时间,增加功效,能够事半功倍。
李轩一共把这团核桃大小的气搬运了三轮,就感觉自己的精神无比疲乏——这正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症状。
不过在他腹部处却是涨涨的,非常的充实。这短短不到一刻时间的修行效果,竟然比前身苦修一两个月还强。
就是体内还是有些寒意残留,让人直打哆嗦。
李轩喜不自胜,心想这也可以算是自己的金手指了。虽然穿越过来后没有系统,也没有随身老爷爷,让他有点小失望,可自身的天赋加上现代知识的结合,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按照这趋势下去,根本不用三个月,十几二十天,他就很有希望把‘混元天象诀’修到第三重楼,而且他的寒息烈掌,也将变得格外强大。
到得此时,李轩已经筋疲力竭,他连晚饭都不想吃。只是嗑了三枚少阳丹,感觉到沉积于体内四肢百骸的寒气渐散,就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一直到窗外传入了一阵哐哐声响。
李轩猛然惊醒,然后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贴身长随李大陆,正拿着一对铜锣在死命的敲。
“李大陆!”李轩的眸光,顿时变得无比危险:“你怕是想要寻死?”
他想这家伙怎就这么想不开?这天还没亮呢!
不过李轩随后就看见,立在李大陆身后的诚意伯李承基,这位面色冷肃的看着他:“你卯时就要去朱雀堂,再不起来习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十一章 冰冻三尺
卯时是指清晨五点至七点,古时的官府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查点到班人员,也就是所谓的‘点卯’。
由此可见,这古代的公务员其实也不好做。尤其李轩任职的六道司,一般都要从清晨值班到一更天(晚七点),或者从一更天值班到点卯,时不时的还得加班,每个月居然还只有六天休沐。从表面来看,这远比现代社会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生活辛苦得多,堪比九九六。
李轩因此也不得不在寅时四刻(凌晨四点整)起床,然后赶在上班之前完成两门家传武学的修炼。
而当李轩来到后院校场的时候,发现不只是他父亲到场监督,他的兄长李炎也同样在场。后者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李承基可能是担心李轩荒废多年,生疏了武艺,所以他不但亲自下场演示了一番,还把眼瞪得像灯笼似的,寸步不移的看着李轩完成五遍‘寒意天刀’与‘寒息烈掌’的练习。
李家的‘寒意天刀’只有十七个刀招,招法也相对简单,一分钟就可以练完。
耗时间的是‘寒息烈掌’,这是一套包含三百六十五个招法的玄武绝学,无比繁复。不过其中真正能够用于搏击的,只有前三十六式。其余都是用于炼体的拳架,也可帮助他壮大寒系真元。
等到李轩最后一整套‘寒息烈掌’打出来,诚意伯的神色还是很满意的。李轩在这两门家传绝技上的确是生疏了,可动作却都很到位,没有太多的错处。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你只要照法修炼就可。我们家的这两门绝学,不但可以用于应敌,还是最顶级的炼体法门,且每次练习过后,都可增加真元中的寒力。轩儿你如打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就必须日日勤练不辍。”
这个时候,李承基发现自己的儿子一副惑然的神色:“可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说出来吧,不用藏着掖着。”
“孩儿有很多地方都感觉奇怪。”
李轩本就打算把肚子里面积累的问题都一一问清楚:“比如寒息烈掌的第一式‘镂冰雕朽’,孩儿一直在想,这个右手上抬的动作是否太多余了?还有第三式‘虎尾春冰’,为什么要在出掌的时候抬一下腿?感觉省去它们之后,我出掌的速度会快得多。”
李承基闻言微怔,然后就眼现赞赏之色:“你能够问出这些,可见是有认真在想,认真在学。这思路也是对的,天下无论武学,还是道法,都是唯快不破。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击中对手,才能够克敌制胜。”
接下来他略一存思,就笑着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还是直接上手试一试最直观。就用寒息烈掌的第十二式‘冰冻三尺’,你先试试自己的想法,然后再用原版。”
李承基环视了周围一眼,发现周围的木人,都在他先前演示刀法的时候给劈碎了,最后他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就往这里来,不用顾忌,一定得把力道用足了才能看出效果。”
李轩听了之后,却不禁眼现迟疑之色:“这不太合适吧老头?伤到你了怎办?”
看对面这架势,似乎是不打算反抗的样子,准备硬扛他这两掌。
可李承基这一副糟老头子的形象,与公园里那些大爷大妈没什么不同。所以李轩明知道原身的这位父亲也是当世卓有声威的大高手,可还是本能的感觉不妥。
李承基则是冷笑道:“有什么不合适?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能够伤得到你爹?老夫十重楼的护体罡气,是你能够打得穿的?”
“父亲你有伤在身,还是由我代劳吧。”
一直在旁观的李炎站了出来,他看着李轩,唇角上扬,似含讥讽:“不用顾忌,如果被你伤到,我这么多年的功夫也就白练了。”
对于这位年轻力壮的兄长,李轩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他开始闭目存神,想象着有一团‘液氮’在自己的体内游走,同时在思考着哪些多余的动作可以省去。‘冰冻三尺’,算是寒息烈掌所有招法中较为繁杂的,所以那些在他看来是‘冗余’的枝节,也就额外的多。
足足三分钟之后,李轩才准备就绪,然后蓦然睁眼:“兄长小心!”
随着这句话,他的身影如豹猫一样迅捷猛烈的前扑,动作则无比的简洁简练。随着一阵寒风刮起,李轩一瞬间就掠过了一丈之地,将右手精准的印在了李炎的身前,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随后李轩就微微凝眉,退回到了原地。他发现自己的兄长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则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就只有那张脸,似乎稍稍白了一点。
之所以用‘似乎’一词,是因李轩无法确定。
李承基则神色古怪的扫了自己的长子一眼,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轩儿你再试试原版。”
李轩点了点头,接下来这一掌,他是完完全全遵照原版,没有做任何的改动,再次倾尽全力,一掌印在了李炎的胸前。
后者依旧是一动不动,可不知是否李轩的错觉,他发现李炎的脸,好像比之前又白了一点。
不过这个时候,李轩更在意的是这两掌之间的殊异不同。他看着自己的手,眼中同时献出恍然与匪夷所思之色:“原来如此!竟是这么回事!”
“看来轩儿你已有所悟?”李承基笑着问:“可以说来听听。”
“我感觉到这些看似多余的动作,让我引导至手心的寒力更加充足,也节省了一些真元的消耗。”
之前李炎练拳的时候不觉得,可这时候真正与人动手,多了一个真元外放的过程,他就感知到了这些冗余动作的好处。
“还有,我完成这一式‘冰冻三尺’的速度,似乎没有变慢?甚至比之前还快了些许。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寒风凛冽之感。”
可这真是见鬼了!还讲不讲基本的物理法则了?牛顿与爱因斯坦这些物理大宗师的棺材板都要钉不住了。
“孺子可教!”
李承基手捊长须,更加的满意:“其实这些动作也不是不能变化,只是如今你境界不到,还是照本宣科为宜。毕竟是我们李氏已经钻研了几百年的绝学,它们的一掌一式,都已被雕琢到臻至完美,至少在六重楼境之下是如此。”
“要不再试一掌?我感觉刚才悟到了一些东西,可能与意势有关,却又未能真正将之把握。”李轩举着手,兴致昂扬的看向自己的大哥。然后他奇怪的发现兄长的脸上,竟然在此刻现出了几分惊慌与抗拒之意。
“这个你明天再试不迟!”李承基发出了一阵轻咳:“明天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质量好一点的木人桩。”
李轩略觉遗憾,却并未坚持。之后他又向李承基请教了不少问题,直到卯时三刻将至,才意犹未尽的离府而去。
而就在李轩离开校场之后,李承基就神色凝肃的再次看向自己的长子:“怎么回事?轩儿他的寒冰掌力,居然还能够把你冻住?”
“就是冻住了。”
李炎张嘴就吐出了一口冰渣,然后他的整个人就如火一样燃烧起来,浑身蒸腾出大量的气雾。“一开始是轻忽大意,猝不及防,被他掌上的寒力直透肺腑。之后是为顾及脸面,不想出丑。当时我五脏六腑就已经被冻住小半了,罡气都没法调用,几乎是生受了他第二掌。”
他的面色无奈,有懊恼,也有几分匪夷所思:“不过这寒力是真的很厉害,穿透力也很强!四五重楼的武修如果没有防备,第一掌就会被他冻住,也不知他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真是天赋异禀?”
第十二章 都尉马成功
李轩抵达朱雀堂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江含韵的公房报到。
最早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本有放弃六道司职司之意。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有不少赚钱的点子,完全可以当一个富甲天下的官二代。
可揽月楼的经历,还有李承基的夺职,却让他改了念头。李轩已经意识到,这是个仙法显世的世界,也是个官本位的时代。
钱固然有用,可这个世界的许多东西,不是钱就能够换得到的。
不过当他打算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里面正有一人,被江含韵训得像孙子一样。
“总之如果再被我知道你对李轩有包庇之举,就等着被我发配南疆吧!马成功,你信不信我让你在那边呆到老,一辈子都回不来?”
李轩扫了这人一眼,发现那是一位身材魁梧健壮,却年纪轻轻就已谢了顶的男子。
值得惊奇的是此人的造型,除了外罩着一身布满魔纹的甲胄,腰悬一把长刀,一副标准的六道司装扮之外。他身上还背着十二把长矛,就如孔雀开屏一样在身后展开。
李轩一看到这位就觉愧疚,这人名叫马成功,是一位老资历的‘伏魔都尉’,江含韵旗下最得力的助手,同时也是他的顶头上司,官秩六品。
李轩原身在进入六道司的两年中之所以能把日子过得那么悠哉,马成功可以说是居功至伟。这位不但负责着李轩平时的应名点卯,还让李轩在他侦破的所有案件中挂名,可谓是一手包办了李轩在六道司内的所有首尾。
这位还给李轩打造了一副极其漂亮的履历,如果不是他本身修为不够,以李轩明面上的功劳,和他的家世,说不定都够资格升官为七品的‘伏魔游徼’了。
当然,李轩原身也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他每个月的开支当中至少有小半是用在这位马都尉的身上。
看这场面,这位马都尉显然是因前晚他擅离职守的事情给他背锅。
——李轩原身从没上过夜班,这次是第一次被江含韵抓住了现行。
李轩感觉很对不住这位,可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的状态,对马成功的处境爱莫能助。
“这话我也在对你说。”江含韵又把目光瞄向了李轩,那宜喜宜嗔的脸上,此时只有肃穆与认真:“给我记住了,李轩!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再敢旷班迟到,我一定要你好看!”
李轩只能回以一礼,他知道对这位上司绝不能硬顶。
等到从江含韵的公房里退出来,李轩又很歉意的朝马成功一拜:“这次真对不住,马都尉如果有空,今夜我就给您摆酒赔罪。”
马成功则很大度的挥了挥手:“赔什么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你钱的时候,难道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迟早都会露馅。”
可他随后又疑惑的问道:“可接下来却有些棘手,我听说你昨天帮助她办案了?还出了大力?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李轩实话实说:“昨日揽月楼一案牵涉到我,不得不勉力为之,自证青白。侥幸得江校尉之助,将此案侦破。”
马成功眼神继续狐疑的盯着李轩打量,他明显在怀疑李轩的能力,可如今里面关着的三位案犯不是假的。
他随后就摇头道:“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本来像你这样的混子,我们六道司里面远不止是一个两个,校尉她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可如今江校尉她不知怎的就认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我辈中人,未来的六道司栋梁,所以盯上你了。这丫头性子特别较真,短时间内,我只怕没办法再给你打掩护。”
这却正中李轩下怀:“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接下来我老老实实的上班。”
“这怎么行?”马成功声音拔高,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轩:“你这就低头服软了?谦之你好歹也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大纨绔,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吧?别怂啊。”
李轩则叹了口气:“我家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挺得起腰板?就连马都尉您这样的人物,在校尉大人面前都小心翼翼,俯首帖耳,我还能怎样?何况我觉得江大人说的挺有道理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我等食人俸禄,自当忠人之事,得洗心革面了。”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瞳孔微收,开始死命的朝对方打着眼色,可惜马成功没注意,他非常不满:“说清楚,我怎么就小心翼翼,俯首帖耳了?我也就是给他们江氏一个面子,应付她一下而已,你真当我怕了她?就说刚才,她难道还真敢把我发配出去?到时候谁来给她做事?我——”
可能是终于发现李轩的神色有异,马成功的语声一转:“不过江大人的能力,我还是很佩服的。大人她不但武艺高超,人也很好。精明干练,管理有方,任人唯贤,公而忘私,体恤下属,身先士卒,有这样的上司真是我等的福气。”
“承蒙夸奖!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还是不高兴。”后面传来了江含韵阴恻恻的声音:“这个月缺人手,后院的马桶还没安排人洗刷。马都尉你既然喜欢给我们江氏面子,那不如再给一次,把这件事接手过去。”
马成功顿时脊背一垮,面上也变成了苦瓜脸:“卑职,卑职领命!”
随后江含韵又将一张明黄色,折成箭形的符书,丢到了他怀里:“应天府向我们求援,说二头桥那边有一桩案子,他们无法处理。”
“是有妖邪作乱?”李轩微一扬眉:“可我记得二头桥,不是我们这一组的辖区吧?”
江含韵不由瞄了他一眼:“那的确不是我们管辖之地,可如今为皇子失踪一事,现在南直隶所有人手都快被抽空了,还管什么辖区?据说那是一只恶灵作祟,已经出了两条人命,总之马都尉你尽快过去走一趟。”
等到这位上司转背离开,李轩就很同情的看着马成功:“都尉你刚才可以不必答应的,现在朱雀堂正缺人手,她其实不敢拿你怎样。”
“滚!”马成功气坏了,然后又萎了下来,痛心疾首道:“以前你李轩李谦之是一个多厚道,多骄傲,多大气的年轻人,怎么就堕落成现在这副德行了?可惜,可惜!”
李轩莞尔:“马都尉如果是心疼以后少了我这份零花钱,那还是很简单的,只要马大人能让我这个月考评得一个优,卑职自然少不了孝敬。”
“那还是算了。”
马成功摇着头,随后他的神色一肃:“谦之你身上的东西都带齐了吧?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再混日子,那我就得把你当牲口使了,稍后你得随我一起去。如果真是恶灵,那这次可能会动手。”
“带齐了!”李轩心内竟然生出了几分兴奋与期待,他很想瞻仰一下,这个世界的妖邪鬼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作为一个从业两年的法医,尸体他已经见了很多,可鬼魂之属还真是一个都没见着。所以非常好奇,非常期待。
马成功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又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两人行动利落,谈话间就已来到了外面的马厩,每人乘上一匹健壮的龙驹,奔腾如雷的出府而去。
这是真的‘龙驹’,而非是形容两匹马的神骏。它们不但腹下有着鳞片,头上还有着独角,肩高则至少两米!
然后不到半刻时间,两人就已经赶至距离朱雀堂至少十里地的二头桥——这龙驹的速度竟然不比现代车辆慢。
“就是这里了!”
马成功身手利落的从马鞍上跃下,然后大阔步的走入到前方一座约有三进的四合院。李轩则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这座小院就位于河边上,旁边就是行人如织的二头桥。由于临着街道,小院靠前面的一排都被改造成了店面。
不过这时候,这临街的八间店铺的门窗都紧闭着,周围还站着十几个应天府衙役,阻止着所有行人靠近。
而再当李轩走入院中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摆放着两具贴满了符箓的黑木棺材。
棺材前面则是一座临时布就的法坛,一位身披法袍,五官俊美的三旬道人端坐于那法坛中央。他眉心皱起,双眼禁闭,双手托着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旁边则是一众穿着孝服的男女老少,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个,无不都是面色哀戚,哀嚎悲泣。
李轩进来的时候,马成功正好在向一位应天府的黑衣捕头询问情况:“这边怎么回事?”
“棺材里的是林员外与他的次子林洋,一个死于昨夜子时,一个死于寅时七刻,都是被厉鬼所害。”
那捕头双手抱拳,神色恭敬的答着:“为防魂变,我们将两人的尸体都入殓了,又请来玄都观的道长为他们镇魂超渡。”
第十三章 水鬼杀人
“具体是怎么死的?说说过程。”
马成功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眸中又显现灵光,竟然睁开了‘法眼’,开始打量着周边:“这里的确是阴气森森,你们知道那厉鬼的来历跟脚吧?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黑衣捕头依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昨夜子时,林员外忽然在房中大叫有鬼,语声惊慌。然后等他的家人赶至的时候,林员外就已手抠咽喉,窒息而死。林洋则是寅时七刻如厕的时候遭遇厉鬼,死法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当时这里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东西,一身红衣,披头散发,脚下有着水迹。至于它的来历——”
黑衣捕头扫了死者的那些家属一眼:“据说林员外的侧室张氏在两个月前因奸情败露,投水而死。我的同僚,当时处置此案的王捕头认为此事可能别有内情,不过林员外在衙门里面使了不少银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轩在旁听了,不由神色微动。
他知道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而所谓的妾室,如果不是官府认定的‘良妾’,那实际等同于奴仆,没有太多的人身权利。
地方上一些财雄势大的大户人家,只要有着合理的理由,即便将妾室直接打杀了,官方也一般都不会过问。
何况这林家的侧室,是在奸情暴露后投水而死,就更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绝无冤情!绝无冤情!”
此时一位身披孝服的中年人忽然扑过来,跪在了马成功的面前:“大人!家父待张氏可谓是情至意尽,仁厚已极了,即便是奸情暴露之后,也没有任何苛责。别说责备,就连家法都没有用,按当下的规矩,这可是要浸猪笼的!在那贱妇死后,父亲更是为她买了一块上佳的风水好地,给予厚葬。总之我家绝无对不住那贱妇的地方!”
他痛哭流涕,神色悲愤到了极点:“这张氏素来心性狭小,暴躁易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次是她自己水性扬花,走上了绝路,如今却反过来怨上了我们父子,这算什么道理?求请大人出手除了这恶灵,为我父亲与二弟报仇雪恨!”
这位的话才说到一半,旁边那一群林氏族人也大声嚎哭了起来。
“给我闭嘴!”马成功似乎有些烦了,他猛地一刀斩在了前方的桌案上。那金木交击的沉闷声响,让充斥于院内的嚎哭声顿时一窒。
等到这周围寂静到落针可闻,马成功就侧目往法坛上的那位道人看了过去。
“那边的道长,你是怎么看的?”
“回都尉大人,我没有看法。”道人挑了挑眼皮:“林家请我来是为镇魂超度,其余一切都与我无关。如需除妖伏魔,必须加钱。”
“谁问你这个了?”马成功不满地一声冷哼:“还真跟你师傅一个德行,都钻到了钱眼里面,滑不溜秋。”
此时李轩也走到了他的身边,往两具棺材里面看着,同时好奇的询问道:“马都尉可是认为他们所说不实?”
“我已经找到它的位置了,可有一件事让我奇怪。”
马成功含蕴灵力的眸光,集中在了院中的水井上,他双手抱胸,眼现惑然之色:“案情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窒息而死也是水鬼害人的特征,可我看那头水鬼的魂力才刚到三重楼,哪里有能耐在一夜之间连杀两人?”
李轩微一颔首,他知道所有恶灵厉鬼之类在进入四重楼之前,很难对血气旺盛的生人造成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微动:“厉捕头,你们之前没有请仵作验尸吗?”
朱雀堂与应天府衙门常年合作,所以他们与辖区内的捕快都彼此认识。李轩的原身虽然一天打鱼,晒网半月,可他还是认得许多人头的,知道这位黑衣捕头名叫厉全,管着二头桥这南面的大半条街,其中有一半与他们的辖区重叠。
“没有。”厉捕头一阵错愕:“我有提过,可家属没有同意,他们不愿折腾。而且没必要吧?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确是厉鬼所害,而且都是窒息死亡。”
“可我闻到了一点杏仁味。”李轩指了指两具尸体:“他们可能是见到了恶灵,可棺材里面的这两位却是毒发身亡。”
马成功眼神一凛,再次注目着两具尸体:“谦之你确定?中的是什么毒?”
“全身发绀,尸斑呈鲜红色,还有轻微的杏仁味,这是氰化物中毒。”
李轩见马成功与众人的脸上都现出疑惑之色,当即改口:“是苦杏仁!此毒当为苦杏仁提炼而成。死前一般都会烦躁不安,莫名恐惧,全身痉挛,呼吸困难,甚至是直接停止。剂量较大的话,中毒后的死亡时间可在三十忽内。如果能够解剖他的尸体,可以看到他肌肉与血液都是鲜红色的,与一般死者不同。”
李轩此言一出,那些林氏族人顿时都变了颜色,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各自眼现狐疑之意。
“中毒?怎么就是中毒而死?”那位身披孝服的中年人一脸的无法置信:“当时众目睽睽——”
“让仵作做个尸检就可真相大白了。”
李轩意味深长的扫了旁边那些家属一眼:“你的二弟应该还有家人对吧?这位林兄可是死得蹊跷,绝非被厉鬼所害。我猜凶手应该还来不及处理证物,可如果拖延太久,那就未必能查清楚了。”
厉捕头听到这里,看那孝服中年的眼神已陡然间变得异常冷厉。后者的脸色则开始发白,一点点的冷汗从额角渗出。
“原来是中毒,这就说得通了!”
马成功失笑,然后就将两杆长矛从身后取了下来:“然则本使之责,在于斩妖除魔!谦之,去看住沿河的南面,务必不能让它逃入水中。”
他又再次看了那年轻道人一眼,威胁道:“门口就归你了,如果你敢放任不管,信不信我让人收了你的道牒?”
李轩顿时又兴奋起来,心想终于可以看见鬼了吗?他当即走到南面的院墙下,然后拿出了照妖镜,挂在了院墙的高处。之后又取出了两张符箓,一左一右的贴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现在的功体境界太低,没有外力之助,在平常状态下是看不见阴魂之属的。那两张符箓则是‘太霄风雷符’,可以让他出手时裹挟风雷之力,威势大增。
钞能力——这应该是他穿越之后的另一个金手指。
之前李轩敢于直面司徒忠,就是因他袖兜里面的一大堆符箓。当时全靠一张大力金刚符,才顶住了司徒忠的拳力,否则他的下场,会比张泰山惨得多。
马成功看在眼中,也是满意地微一颔首。
他对李轩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信任的,虽然这家伙的修为让人不忍直视,可因出身勋贵,家势豪富,带了一身的法宝符箓,无不都是上佳之选,加上他家传的绝学,实际的战斗力不会低于三重楼的武修,甚至更凌驾其上。
第十四章 一掌一个冰坨
当各人都就位,马成功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口水井。
“出来吧,非要我出手逼你?你既然还没沾染人命,那就还有被超度的资格。”
可接下来整整二十个呼吸,那水井里面都没有任何反应。马成功顿时冷冷一笑:“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从袖中直接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球,在手中抛了抛之后,就直接丢入到了井中。
一瞬之后,那井内就冲起滔天火焰,同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啸音,让院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刻头痛欲裂。
“还不肯显形?”
接下来马成功又拔出了背后的符文长矛,一杆接一杆,持续不绝的投射过去。无不都是力大势沉,无坚不摧。
马成功总共投掷出七矛,令那阴魂发出了两声惨烈嘶嚎。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到半空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显现。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周身有着些许烧灼的痕迹,胸膛部位还有两个孔洞。
“该死,你们都该死!”
这白衣女子在空中只停顿了片刻,就又再次化作一团阴风消失。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看清这恶灵的踪影,只有李轩通过事先布置好的照妖镜窥测到些许痕迹。
那白衣女鬼的目标竟非是马成功,而是跪在地上的林家长子。可就在它即将进入后者的躯体之前,一杆长矛又轰击而至,将它的魂体再次洞穿。
马成功的身影,也闪现到了它的前方,阻挡了这恶灵的去路。
“大晋自有王法,岂能容你等怨灵放肆?”
他抬手一抓,就有一股狂风凝聚,形成了一直径三米的小型风涡,强行卷动拉扯着那头恶灵的‘躯体’,往他手中汇聚。
可就在大约十秒之后,李轩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马成功制造的风涡轰然炸裂。那头恶灵也由此挣脱,开始转向往河面方向逃遁。
李轩精神大振,他早就将一身真元调动到极致,就等着大显身手。
眼见在照妖镜的光辉照耀下,那只恶灵已经到了他身前十丈处,李轩不慌不忙的一掌‘冰冻三尺’打出。
然后众人就听‘篷’的一声响,一枚人脑袋大小的冰块掉落到了地上。
马成功也同样错愕,以万分惊奇的目光看着李轩的脚下。
这个时候,不止那恶灵被冻在了冰块里面,李轩脚下也至少有三丈方圆的地面都被冰封。
“我淦(gan)!”马成功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轩:“李轩你的功体,真的只有二重楼境?”
※※※※
从林府中出来之后,李轩就皱着眉头,转头回望着这座宅院。
“都尉大人,这桩差事就这么结束了?我看此案别有隐情。”
“可能有吧,可这是应天府衙门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马成功不甚在意的跨上了马鞍:“妖魔鬼怪才是我们六道司的职责所在,手伸的太长会被人说的,也是自找麻烦。”
李轩一愣,然后苦笑了起来。穿越前供职于市公安局刑事技术支队的他,还没能适应这身份的变化。
六道司既不是衙门,也不是警察局,而只是一个专职于斩妖除魔的半官方机构。
这位马都尉,也没有江含韵那样的跋扈霸道。
“放心!厉捕头这人还是很正派的,应天府衙的几位判官也是能耐不俗,这桩案子必定能够真相大白。”
马成功安慰一句,就含着几分赞叹的看着李轩:“倒是谦之你,这次让我大吃一惊啊。居然能看出是中毒,看来昨日你能破案并非侥幸。还有,你现在才二重楼的功体境界吧?可这一身寒力真是了得,石板都结上了一层半尺厚的冰,我看四重楼境的武修都比不上。”
李轩已经准确认知到自己观想‘液氮’后修出的寒力是什么水平,不过他面上却很谦虚:“比马都尉差得远了,我观大人刚才那一手‘风龙卷’,已经快滋生雷霆,想必雷法入体就在近日?”
这是原主的记忆,他其实看不出什么,可原主在半年前,却听某人称赞过马成功的‘六道神风诀’已经登堂入室,很可能会跨出这关键一步。
“由风生雷,哪有这么简单?”
马成功叹了一声,然后苦笑着看着他腰上挂着的‘收魂葫芦’。
“还是羡慕你们这些勋贵与世家子,功体都神异无比,前程远大。我修的这‘六道神风诀’虽然也很不错,无论是与人搏杀,还是斩那些牛鬼蛇神,都很够劲。可如果不能修出雷霆之力,对这些魍魉魑魅之属,终究还是如隔山打牛一样,差了一层。要不然这次,也没必要找你帮忙。”
二人返回朱雀堂复命的时候,才知道江含韵也外出办案了。这位还留下口讯,让他们赶往外秦淮河的一处渡口办案,那边似有水鬼作祟,害死了一位落船的少女。
按照马成功的说法,最近与妖魔有关的案件似乎特别多。江含韵统领的‘明幽都’,共有一位校尉,两位都尉,还有七十几名游徼与巡检,几乎都忙到脚不沾地。
要不是人手紧张,昨日江含韵也不会一个人赶去揽月楼。
不过这次当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却一无所获。死者确实是水鬼害死的,可害人的水鬼他们找不到了。
“诸鬼之中,水鬼是最难缠的一种,只需往水下一潜,就很难找到它们的踪迹。除非是修了水遁术,还有‘天眼观’之类的目类神通,或者把它们引诱到岸上。对了——”
马成功看了李轩一眼:“谦之你家的水遁术独步天下,此外也与操江水师辖内众多水系龙王定有盟约,大可与外秦淮河的龙王通灵,直接问这水鬼的下落。”
李轩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然后就无奈摇头。
马成功是不知此事的根底,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诚意伯府的确是与众多龙王定有盟约,可如果他本身没有一定的修为,便是那些井龙王也未必会搭理。
而且为了寻找‘水鬼’这样的小事搅扰,这些龙王爷们会发怒的。
至于他们家的水遁术,那确实是当得起‘独步天下’四字,奈何李轩的前身没学会啊。
“那就这么算了?”
李轩不甘的看了河面一眼:“我觉得这水鬼还会害人的,不能放任不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处理不了,那就交给能够处理的人。”
说到这里,马成功一声叹:“可现在六道司真没有多少人手可用,你没看我们的校尉大人都快忙疯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花钱请那些牛鼻子与秃驴出手。”
然后他就见旁边的李轩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马成功不由蹙眉:“有什么事?说!”
“我得请个假。”李轩摸了摸鼻尖,很不好意思:“许国公府那边有个游园会,我必须去一趟,还请都尉大人为我担待一二。”
“许国公府?”马成功满眼的向往:“啧!啧!南京最顶尖名门望族的宴会,不知会是何等样的风景?我估计是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淦!真羡慕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权贵子弟。”
李轩则一脸的无奈:“就是一场相亲会而已,很无聊的,你去了就会后悔。”
“那就别去!”马成功冷笑着:“你李轩李谦之是什么人?我不信你家的人敢逼你。”
李轩却更加无奈了:“不能不去啊,给钱的,我老娘说只要我人过去,就给我一千两纹银。”
马成功顿时勒住了缰绳,满脸复杂的看着李轩:“恕我直言,我现在真有揍你一顿的冲动。”
第十五章 有匪君子
华灯初上之际,李轩策骑赶到了许国公府。这里的车水马龙自不用提,外面的马车都已经停到了三条街外了。
李轩进门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了他的两个小伙伴张泰山与彭富来,然后他就一脸的错愕。
此时的彭富来赫然穿着一身雪白的儒衫,头罩着学士巾,手拿着折扇,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惜他的吨位太大,没有穿出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
张泰山也是差不多的穿戴,只衣服是宝蓝色的,那效果可以照着典韦张飞穿儒衫想象。
可恼的是,这家伙还在鬓角处戴了朵花。
李轩只觉一阵牙酸:“你们两个吃错药了,怎么这副打扮?”
“你才吃错药了!”彭富来先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随即就以扇掩唇,小眼睛骨碌碌的游目四盼:“失言!失言!谦之兄,你也是满腹经纶的,言辞怎能如此粗鲁?”
张泰山也摇了摇折扇:“正是!诚如子穷老弟之言,我等都是文化人,应该相敬如宾。”
“滚!相敬如宾不是这么用的。”彭富来说完这句,又炸了毛:“张岳!你再敢叫我子穷,我跟你翻脸!你才穷,你全家都穷!”
李轩闻言不禁失笑,他知道‘子穷’是彭富来的字,由一位大儒所赐。
那位大儒大概是看不起彭富来这样的商贾之家,所以在彭家求上门的时候,取了‘子穷’这么一个字以做调侃。
其实还好,古人的名与字,意思大多都是相同,相近,相顺,相延或者相反。
彭富来的父亲就很欢喜,据说当场给那位大儒奉上千金,可彭富来却将这个字视为毕生之耻。
张泰山则愣了愣神:“那么富来老弟?”
彭富来不由一脸的纠结,他感觉这像是在叫一个乡下老农。
“得,你还是叫我子穷得了,今天给你开一次特例。”
“究竟怎么回事?”李轩神色不耐的问道:“干嘛打扮的像孔雀一样,花枝招展的,还装起了斯文?”
“谦之你不知道?”彭富来很是诧异:“今日许国公府的游园会,其实是许国公夫人受宫中张贵妃所托,为长乐公主挑选驸马。”
李轩不由皱起了眉头:“长乐公主不是失踪了吗?”
据他所知,这位可是与二皇子一起同行的,如今也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其实他之前就很惊奇,在当朝的皇子皇女失踪之际,这场游园会还照常举行,这南京城中的名门勋贵,也太不把皇权放在眼中了吧?
“就是因这位公主不参与才好,否则我还不爱来。谁想当驸马啊?不能当官就算了,还得被公主管着,上床的时候都得毕恭毕敬说‘殿下,臣给您宽衣了’,‘殿下,臣进来了’,这活的多憋屈?”
张泰来一声嗤笑,然后就发现李轩与彭富来都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顿时错愕:“你们看我做什么?”
“我们在研究你的脸有多长。”彭富来笑了笑,然后转过来对李轩道:“他说的也没错,正因公主不来,今日赴宴的人才会这么多,传说中的金陵十二钗,这次可是来了九位。不过我等想要求娶的,是京城来的薛云柔薛小姐。”
李轩的脑里面,一瞬间就掠过了关于这位薛小姐的信息——据说其父早亡,为她留下万贯家财,其舅则是当今天下前五的大高手,修为已突破十二重楼,进入天位境界。
难得的是此女不但靓绝人寰,绝代风华,还性情温婉,多才多艺。修为也很不俗,是道门天师府的外流嫡传。
这么一想,李轩都有点心动了,这可以让人少奋斗好几十年,还可以攀上一个大靠山。
“可这与你们现在这副鬼样子有关系?”
彭富来不由‘嘿’了一声:“据说薛小姐母女都喜文学之士,你没看这么多人都在装风雅?”
李轩这才注意到这里一大群武勋贵族子弟,今日都是一副文人的打扮。好几个平时张口就是淦,闭口就是草的家伙,在今天换成了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李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抛开了换衣服的念头,随着彭富来二人来到许国公府的后院。
这个时候正是晚宴开始的时分,游园会要到入夜之后才会开始。
让李轩惋惜的是,这个世界的民风虽然较为开放,与另一个世界的唐朝差相仿佛,可基本的男女大防还是有的,所以游园会的男女客人不能同席。
此外南京的书香门第与武人勋贵也混不到一块,别看这一群勋贵子弟都把自己打扮的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可在酒宴入席的时候,再一次泾渭分明了。
许国公府可能也是担心两方发生斗殴,或者欺凌事件,所以给两边都各自安排了一座阁楼。
——这种混账事李轩的前身就干过,他曾经伙同一群纨绔子弟,将一群儒生打得哭爹喊娘。
等到众人落座,情况就变得尴尬起来,与他们隔着一块花田的另一座阁楼里面,时不时的就有人吟诗作对,传出高亢的诵唱声,这边的气氛却极其沉闷,宴席开始后足足半刻时间,都没人开口说话。
良久之后,昌文伯家的世子可能是看不下去,在咳嗽了一声之后,主动举起了酒杯:“诸君,别喝闷酒啊,我等不如行个酒令,以助酒兴?”
“吾等也正有此意!”当即就有人跃跃欲试的响应:“敢问什么规矩?”
昌文伯世子略作沉吟:“今日就行个雅令如何?以‘夏’字为令,各诵一句古诗?”
可整座阁楼内却再一次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用刀子般的目光往提议者刮了过去。
彭富来则凑到李轩的耳旁:“这不是难为我们吗?他以后会没朋友的。”
昌文伯世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诗令不行的话,那就对联?花枝令总行吧?改字令?典故令?或者牙牌令?投壶?”
楼内的气氛越来越冷,就在一股寒风从此间刮过的时候,张泰山忍不住开口插言:“要不,还是划拳得了?”
这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从昌文伯世子那边转移到了张泰山的身上,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满含着鄙夷,不屑的。
大概一刻时间之后,许国公夫人带着几位夫人,一起从后门走入了这座名为‘听雨楼’的阁楼内。
“薛夫人,如果你对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俊杰看不上眼,也可以考虑我们南京城的勋贵人家。江南文风昌盛,所以即便是武家门邸的子弟,也多为有匪君子。”
可当她拉开帘帐,透过屏风往堂内看了过去的时候,却是一阵目瞪口呆。
只见这里的一大半人都是打着赤膊,面红耳赤的挥着手:“三元郎啊!一定终啊!两相好!四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