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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全文阅读

作者:晃来晃去的大汉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txt下载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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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孟婆汤

    坠落的感觉太过清晰,金丹爆炸的疼痛一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感官,一片寂静中,陈时睁开眼,缩成一点的瞳孔慢慢聚焦。

    红色天幕下,幽暗的气息缓缓流淌,有若实质,不断颤抖的心脏在一片死气中逐渐安宁,陈时平静地看向了前方的红色花海。

    彼岸花?

    生人不会见到活着的彼岸花,既如此,他就是死了罢。

    陈时耷拉着眼皮,遮住了眼底神色,远远看去,似是无悲无喜。

    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传来,他循声侧头,便看到一个女子正朝着彼岸花的反方向跑,无数次往跑开又无数次重新出现在原地,她终于停下,转头含泪的看向那片花海,不敢也不愿迈步。陈时无声笑了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定了定神,走上了此间唯一的一条路。

    黄泉路。

    男子一身白衣,长袍垂顺,神色安宁的走过红色花海,不像已死的鬼魂,倒像是踏青的游人。

    奈何桥下,忘川之水安静流淌,陈时垂眸看去,发现过去的画面全在其中,他看到自己不甘命运,最后用昼夜回到过去,终于扰乱了时间,落得个死无全尸,金丹碎裂的下场。

    该放下了。

    他再度踏步,走到桥头,便见着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汤。

    孟婆汤啊,这地府倒是和传说中的模样差不多,可能是哪位鬼怪把故事讲到了人间吧。

    陈时点头,接过汤碗,认认真真,一口一口地喝,他只觉这汤有种豆子的甜味,还挺好喝的,喝完后他把碗还给孟婆,对她笑了笑。

    那笑让人如沐春风。

    孟婆却不发话,只直直地盯着他,陈时心下诧异,只好问道:“婆婆,我接下来该去哪?”

    忘川为证,他真的很听话。

    要知道他素来运气差,所以只好尽足人力,事事机关算尽,事事苦心安排,从来没有把决定权交给他人的时候。

    陈时说完,便安静的等待吩咐。

    孟婆也不说话,只继续盯着他,看得陈时心里发毛。

    半晌,她又盛了一碗孟婆汤给他。

    陈时:?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喝两碗,但难得的不用思考,陈时觉得死上一次,什么强迫症掌控欲都没有了,毕竟死都死了,运气再坏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他只觉心头一阵轻松。努力修行了那么久,死了才得一分闲适,自己这一辈子也真是失败。

    他什么也没问,接过汤,干脆一饮而尽。

    却不想孟婆依旧盯着他。

    还要再来?陈时心中不解,却又生出了点无所谓来,在孟婆诡异的眼神下喝完了第三碗汤。

    味道还不错,甚至有点饱,鬼魂也有饱腹感吗?年轻的鬼一边走神一边把碗还给孟婆,希望不要再有第四碗。

    “你在耍我?”孟婆没有接碗,而是声音沙哑道。

    陈时有些震惊,感觉蒙受了巨大的冤枉。

    “你就不觉得不对?”孟婆继续道。

    哪里不对?自己可是老老实实喝汤,一点小动作都没搞,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他说不定要藏……嗯,以前,以前?

    他怎么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陈时手一抖,汤碗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差点掉到地上,又被他双手捧住。

    他端着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喝孟婆汤无效了,有些不解的和孟婆大眼瞪小眼,一种投胎不顺的感觉油然而生。

    难道他的运气一路从人间差到了地府?他终究是有些不甘,便问道:“你这汤是不是坏了?”

    一语毕,后方排队的众鬼有些骚动,孟婆慈祥的脸也有一瞬间的狰狞。

    陈时见此忙安慰道:“可能是我记忆力好的原因,我连十年前的早饭都记得清楚,再喝几碗应该就好了。”

    孟婆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给他盛了一碗。

    陈时喝了下去,依旧很好喝,也依旧没有忘记以前的事。

    孟婆布满皱纹的手在眼睛上微扫,像是在施展什么法术,然后她透过陈时往忘川河那边看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你二十年都没吃过早饭了,当然记得十年前的早上吃了什么。”

    怎么还翻看别人记忆?陈时有点不高兴了。

    他脾气上来了,便梗住脖子不回话,面上却是一派温润公子的模样,很有欺骗性。

    后方排队的鬼骚动声更大。

    孟婆有些为难,盛孟婆汤以来,有反抗的,也有求饶的,到最后全都被鬼差摁着喝了,却从未碰到过一个这么配合,却不起效果的。

    难道今天用错了豆子?

    孟婆暗自琢磨,可想到了前面顺顺利利的鬼魂,又打消了怀疑。

    她又盛了一碗递给陈时,动作硬邦邦的,怼到他鼻尖下。

    数百年的日子平静如水,她守在奈何桥头盛汤,看尽了生灵面对死亡的样子,心灵比她的样子还要苍老,可这个陈时却激起了她的脾气。

    五碗,六碗,七碗,八碗,九碗,十碗……锅都要见底了,陈时依旧记得生前事。

    “婆婆。”陈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

    孟婆心下一喜,终于起效果了?

    “有点撑,歇一会?”他诚恳道。

    孟婆的脸又阴了,陈时不顾对方不善的表情,笑了一下。

    他感觉不过一会儿功夫,眼前的老人就没了慈眉善目的感觉,他当然理解,好久之前,自己不顺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表情,五颜六色。

    可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不愿意再体现在脸上。

    毕竟对他来说,不顺的事太多,所以即使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照料,也会被当成故作姿态。

    仙途多险峰,步步如履薄冰,累啊。

    这一笑,是因为恍然的亲切,是不再压抑后,纾解了点内心郁气。

    只是丝毫没考虑快气到冒烟的老人家。

    孟婆烦躁地摆了摆手,盛了一碗汤递给下一个鬼,那鬼看了一眼陈时,又看了一眼孟婆,眼神颤颤,迟疑地喝下了汤。

    一碗汤尽,他的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身形也淡了些,然后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往轮回池飘去。

    孟婆心态好了一点点。

    陈时则揉着自己的胃,安静的消食,孟婆见他如此脸色再度多云转阴,目光也阴测测的盯着陈时,然后她便看到陈时偶尔露出的手腕上,一个圆形的紫色标记。

    孟婆目光一顿。

    “这是什么?”她来到陈时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突然被抓住,陈时很不开心,“放开。”他眸中有着疏离的不悦。

    “这是什么?”孟婆抓得更紧。

    不悦转冷,陈时右手一动,化掌为刀就要砍下,可他的手刚刚动那么一下,便意识到了什么。

    地府的天是暗红的,黑色的忘川河水安静流淌,冰冷肃穆,死气沉沉,这里不是凡间,他是一只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的孤魂,没必要和老婆婆犯脾气,说好了的,放下。

    已经是鬼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法力,要知道以前这样的力道,打断别人的胳膊绰绰有余,如今又会如何呢?

    也不必知晓了吧。

    陈时化砍为托,心神微动间,一紫色玉球便出现在右手上,球下有一锥形白玉底座,看起来神秘古朴。

    “昼夜。”他的声音带了点叹息,终于明白孟婆汤无效的原因了。

    陪了他大半生的昼夜,最后却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至此境地,忘不了茫茫前尘,竟也是因为它吗?

第二章 昼夜

    “这是天阶神器?”

    “嗯。”

    “不应该啊……”孟婆沙哑的声音里有着疑惑,有些天阶神器确实是跟着主人灵魂的,可从未有过护住记忆之说。

    “你看着这些鬼,我去找阎王。”孟婆对着旁边的鬼差道。

    陈时平静心神,任由孟婆带着自己走,他想着如果阎王有办法,昼夜送给他也没什么。

    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既然陈时已经死了,他便不想活了。

    人的存在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生命意义上的,也就是生死,一种则有着更高的意义,那就是明白自己是谁。

    想证明后一种意义上的“活着”,便只能通过记忆,我们由过去认识世界,认识自己。

    转世之说固然存在,每个灵魂也或许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无论如何,失去独属于陈时的记忆,便不再是陈时了,或者说,作为陈时拥有过的一切都该结束了,苦与乐都变成空白,自然也包括昼夜。

    一路上,陈时默默想着,第一次体会到了接受命运安排的妙处,以前活的像山,沉而重,此刻却像风,很轻。

    阎罗殿,陈时看着主坐上的两个人,有些惊讶。

    这两人除了左边的有一把胡子以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前只听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倒是不知做官也能成双成对,阴间与阳间果然大不同。

    陈时径自出神,也没听孟婆和阎王絮絮叨叨讲了什么,还是有胡子的阎王发了话,他才回过神来。

    “把昼夜拿上来。”

    明显的命令语气,陈时一听就要犯病。

    他面上带着笑,身体却一动不动,他不喜欢被命令,只要他不想,也没人能逼他召出昼夜。

    而且反正死都死了,他也没什么在乎的事了。

    “拿上来啊。”没胡子的阎王跟着发话,语气有点呆。

    “那你客气点?”陈时挑眉道。

    “怎么客气?”小阎王傻里傻气的,胡子阎王都不怎么看他。

    陈时心中好笑,便道:“毕竟是天阶法宝,怎么也当得一个‘请’字吧。”

    “请你还是请法宝啊?”小阎王看着不怎么聪明,却很爱提问。

    这话又成功让陈时脑子恢复正常了,他表情淡了点,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名满西洲的陈先生了。

    一个鬼罢了,有什么好请的?

    “请法宝吧,它叫昼夜。”

    他的眸光平静了下来,仅余的一点点温度全部落在了腕间的紫色圆环上。

    “那把昼夜请上来。”小阎王很听话。

    陈时忍不住大笑出声,那笑是爽朗的,细听却带了点落寞,笑毕,他眼中有着一丝释然,手一翻,托住了应召而出的昼夜。

    白玉底座光华内敛,紫色圆球悬浮其上,瑰丽奇幻。

    “时间系法宝?”胡子阎王突地发话,声音很凝重。

    “嗯。”陈时点了点头,却突然发现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时间里有着过去和未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丝变动都有可能影响天地法则,所以人神鬼皆不可触。”孟婆声音沙哑。

    陈时若有所思,他知道昼夜珍贵,但毕竟未出过西洲,知自己不知天地,便以为在其上还有更玄奥的时空力量,却不想昼夜可能是独一份。

    “世间没有别的时间系法宝?”

    “有传言上古妖族有能借用时空力量,但此方世界从未有过妖,无人知其形貌,再就是你手中的昼夜,除此二者,再无确切消息。”胡子阎王淡淡道,语气比之前多了分重视。

    有的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不可分离,甚至主人魂飞魄散,法宝也有可能湮没,由此陈时的意义就不同了,他是天地间唯一时间系宝物的绝对主人。

    “哦。”

    “可否告知昼夜的功能?”胡子阎王道。

    “紫色小球往左转,就能回到过去的时间。”

    “你说什么?”胡子阎王拍案而起,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尾音都是抖的。

    “回到过去。”

    “回到什么?”

    “过去。”

    陈时耷拉着眼皮看他。

    阎王的神色久久不能平静,过去,就像人内心的深渊,哪能轻易窥探?

    “能,改变过去吗?”胡子阎王的声音有一丝不对劲。

    “能啊,我就是这么死的。”陈时笑了笑。

    他就是想改变过去以寻求生机,却扰乱了天地规则,以至于死的更加惨烈。

    胡子阎王看了他良久,才缓缓坐下,道:“你想要什么?”

    陈时蹙了蹙眉,感觉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我想忘记过去,重新投胎。”

    “不行。”

    陈时:?

    这不在地府的业务范围之内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胡子阎王分析道:“昼夜有着时间的法则,一丝一毫的改变都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你改变过去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是昼夜的主人,所以你身上的过去也成了它要守护的一部分,不允许破坏。”

    陈时心下冷笑,他讨厌束缚,哪怕是心爱的昼夜也不可以,青年冷淡了表情,突地抬手,“以我之名,与昼夜解除契约,还尔重归天地。”

    大殿内安静无声,陈时一个人站在中间,举着一条手臂,看起来非常尴尬。

    ……

    “有些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不可分离。”

    “不可能。”陈时的眼中闪过了一点温暖,一点怀念,却只有那么一点,转瞬即逝,“昼夜本是我师父的法宝,她就是解除了契约才传给我的。”

    阎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之后你可曾见过你师父?”

    “她离开了。”

    “天阶法宝有两种,一种主人死后才可易主,一种跟随着主人灵魂,转世便转世,魂飞魄散便湮没,昼夜明显是后一种,所以不可能有第二个主人。”

    “你想说什么?”陈时皱眉,“昼夜确实是我师父的法宝。”

    胡子阎王思索了一会儿,眼中浮现出了明悟和惊讶,“它不是……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陈时看了对方一会儿,笑了,“不想。”

    胡子阎王愣住了,“你不遗憾?”

    陈时又笑,“我遗憾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多生事端,只想投胎。”

    “孟婆,他说的是真是假?”阎王显然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

    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会心怀侥幸,变成鬼也不例外,地府数百年,没有哪个鬼会在看到希望时不抓住,一心想投胎的。

    而且通过陈时的描述,他知道这个人曾努力的想活下去,且心有温情。

    孟婆招招手,掌上便凭空出现了一本小册子,自顾自地翻看起来,这一幕看得陈时笑容微收,而听到孟婆说的话后,他没了表情。

    “陈时,相依为命的师父离开,信任的仆人惨死,被亲妹妹厌恶,被辛苦保护着的同门排斥,挚友离心,遭遇背叛后掉落两生桥,在摔进金霓沼前使用昼夜,试图改变过去,最终爆体而亡,还连累了两个路人。”

    阎王沉默了,陈时也沉默了。

    如果只有一样遗憾,或许会念念不忘,可他运气不好,性格也不好,整个人生都由大大小小的遗憾和尴尬组成,千疮百孔。

    陈时疲惫的叹了口气,再一次被击倒,“送我投胎吧。”

    阎王没有理他,径自的翻着手中的一卷书,看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记忆就投不了胎,但我有个办法,能帮你破除限制。”

    陈时看向了他,“条件?”

    “帮我干活。”阎王道。

    “那你亏了。”陈时无奈道:“我运气坏,可能连累地府。”

    “我为你洗魂塑体,你的运道不会再受前世影响了。”

    陈时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睁大,平静如水的内心终于泛起了波澜。

    他一生都在反抗命运,却以失败和死亡告终,在掉落金霓沼,看着上方挚友没什么表情的脸,催动昼夜的时候,他就想过了,此番若能活下来,他不想再修仙,不想再争斗,只想寻一处安闲之所,平淡度过余生。

    可他没有活下来。

    到了地府,他又想,若是能投胎就好了,也许不是陈时就不会再有那样不公的气运,虽然不知道此时的愿望能否传递,但若有来世,他不会那么强势了,他想看书种田,好好生活。

    本以为没有机会,所以也没有期待,能作为陈时去度过温暖平静的生活。

    “好。”陈时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激动,道。

    阎王深邃的眸直视着这个一生气运不济的人,点了点头,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很多不公平,但种因得果,总不至死了还受前尘之苦。

第三章 忘忧豆

    看着黑色的细豆荚,陈时心情微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安静站在孟婆的身后。

    孟婆满是皱纹的手指捏着豆子,一粒一粒在地上摆好,又摘了一些彼岸花,组成了一个和陈时差不多大的人形。

    陈时不好的预感开始增加,问道:“这是什么?”

    孟婆扒拉了下彼岸花,把脑袋离远一点观察一下,再凑近继续调整,一边摆一边回道:“你的身体。”

    果然……陈时又观察了一遍地上的东西——豆子和彼岸花瓣的组合,说是像人,倒不如说像是个巨大的竹节虫。

    陈时幽幽地看向了阎王。

    “既然要摆脱先天气运影响,就不可能让你重新投胎或者夺舍他人,所以只能重造身体。”胡子阎王淡淡道。

    “用点好材料啊。”陈时小声道:“莲藕、荷花什么的就不错,感觉也更结实。”

    阎王气笑了,“你以为我是天上的金仙?这是地府,忘忧豆和彼岸花是灵气最充足的至宝,挑什么。”

    所以真的有仙?修仙修仙,为的就是飞升,但没有人见过仙,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仙途尽头,现在听阎王的话……陈时敛着眸光,下意识的思考着,却随即一愣,笑了一声,断了脑中杂乱的思绪。

    说着不修仙了不修仙了,思维却没改过来,看来还是要尽快适应。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深绿色的豆子上,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在此之前,陈时只听说过彼岸花,却不知忘忧豆,刚刚还以为是普通的绿豆。

    这名字听着就吉利!

    “彼岸花,平怨气,引渡亡灵,忘忧豆,熬制孟婆汤,忘却生时情谊。”孟婆缓缓说道。

    陈时的眼神复杂了起来,莲藕荷花配仙人,这彼岸花和忘忧豆,倒是配他。

    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他不太喜欢上一世的长相,用妹妹的话说,他很像脱离尘俗的仙家公子,模样和气质都好,就是看着太冷。

    尤其不笑的时候,微微下撇的嘴角看着很疏离,而且一个大男的那么好看干什么?

    他想要壮一点。

    陈时期待的看向了阎王,阎王却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了彼岸花形人。

    干瘦干瘦的彼岸花绿豆人。

    总觉得希望要破灭了。

    在孟婆的示意下,胡子阎王开始施法,陈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便觉得有些不同,他握了握手,感觉到了熟悉的法力。

    蕴灵期?

    “阎王,我并不想修仙。”他认真道。

    “一点法力没有,怎么穿梭于阴阳二界。”

    陈时很轻易的被说服了,他只是不想再把人生寄托在修仙上,但并不排斥自身有修为,世间是非多,有点修为也好保命,而且修仙一事论的是心,修为再低的修行者,也是修行者,修为再高的种田汉,也是种田汉。

    而且修仙从不是容易的事,历来只有患不成的,而没有患成的,这种事就像你不好好读书还要担心中状元一样荒唐。

    话说回来他不仅想种田读书,还想放羊养鸡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旁边就是流淌着的忘川河,陈时一边想一边走过去,便看到倒映在漆黑河面上的倒影。

    温和秀气的长相,有点普通,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他点点头,虽然遗憾不是个壮实的大汉,却也不是麻杆,能接受。

    “换个名字吧。”胡子阎王道。

    他旁边的小阎王闻言,翻开一个本子准备记录。

    面容温和的男子看向阎王,深邃的眸中有着安宁释怀之色,“李听,听闻的听。”

    阎王微微点头,道:“李听,交给你的任务是抓鬼。”

    “好,怎么抓?”

    李听认真接道,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对于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也抱有相当大的学习热情,没办法,上辈子倒霉惯了,不多学点活不下来。

    阎王觉得和他对话很省心,于是解释道:“鬼分三类,一是生鬼,拥有在人间时的记忆和感情,喝了孟婆汤能够投胎;二是寂鬼,在地府工作;三是妄鬼,没有感情和记忆,只剩下执念,因为执念太强或一些特殊原因,没有进入地府轮回。”

    “那我算什么?”李听好奇道。

    “我为你重塑的是人身,你是能修鬼术的人。”胡子阎王道。

    李听笑了一下,仿佛在这阴冷的地府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血液的温度。

    “你要抓的是妄鬼,他们滞留人间,算是地府失职,只要让他们从执念中清醒,恢复从前的记忆与感情,就能变成生鬼进入轮回了。”

    “我听说地府有黑白无常来着,他们不负责这个吗?”李听好奇道。

    “他们负责的是生鬼,你抓了正好交过去。”

    “嗯。”

    李听思考了一下,皱眉道:“你还是你没告诉我怎么抓?”

    “我会派个鬼帮你。”胡子阎王道。

    “哪个鬼?”

    “有趣。”

    “哪有趣?”

    “鬼叫有趣。”

    李听沉默了下来,他只知道孟婆是孟婆,阎王是阎王,却从来没问过这些鬼的名字,原来鬼也有名字吗,还起得这么随意。

    没胡子的阎王下了桌子,领来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女孩梳着薄薄的刘海,柔顺的头发披在脑后,看起来很乖巧。

    “以后你跟着他。”小阎王指了指李听,李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小女孩直皱眉,“你说这个孩子叫有趣?”

    胡子阎王点头,“她是三百年前的妄鬼,本要留在地府当差,但那段时间的资料丢失过一次,对她的记录不全,所以她没能完全转换成寂鬼,现在算是介于寂鬼和妄鬼之间。”

    李听思索了一下,神色认真了起来,“你希望我用昼夜,看到三百年以前的事情,帮忙完成最后的转换,或者说有昼夜在手,很多鬼的执念都会更好解决。”

    “正是如此。”胡子阎王道:“鬼身不纯容易魂魄不稳,作为妄鬼,她没有太多人间界的记忆和感情,仅剩执念,但作为寂鬼,她过目不忘,专业知识储备丰富,很适合给你打下手。”

    可是回到三百年前的时光,需要的法力庞大到夸张,李听沉声道,“法力不够,她的事,我不保证能帮上忙。”

    “嗯,她本就不在你的任务范围内,你主要解决人间的妄鬼就可以。”

    “好。”

    “那就送你走了。”

    “我怎么回……”李听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出现在了一处山间石阶上。

    他看着面前的红衣小女孩,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李听下意识的观察地形,可这一观察,李听的眼神就变了。

    这不就是他前世的门派——正岭宗的山路吗?说好了的放下前尘往事,怎么又被卷进来了?

第四章 妹妹

    先离开这再说,李听沉了眸子,拉住小女孩的手就往山下走,却被人拦住,“兄台也是来参加大选的?”

    李听心中又是一凛,什么大选?

    那人明显是个爽快性子,闻言便道:“能爬到这不容易,刚刚过线,好歹是能进去了。”

    过线?

    李听的头微微转动,看到了下方山路上,离自己十米远的,由白光组成的线,哦,入门大选的线啊,过了就获得进入正岭宗的资格了……

    他凭空出现在这真的没问题吗?

    李听看向有趣,有趣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一句,“鬼在里面。”一边说还一边指向了正岭宗。

    李听心一跳,看向身边的人,筹算应对之法,却听得那人笑道:“小姑娘要去里面啊?好可爱,是你妹妹吗,你背上来的吧?”

    感情这位不仅话多,耳朵还不好……

    李听松了一口气,对着有趣道:“别说话。”,然后才笑着对那人道:“正是家妹,小孩子好奇,一直和我在一起也习惯了,在下李听,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夜鸣,我也有个妹妹,但比我厉害多了,她一直在正岭宗,这回我也过来了,没准还是她师弟呢哈哈哈。”

    这人明显是说兴奋了,李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眼看着身边人渐渐变多,心下计较:正岭宗一向严苛,若是现在下山,必然引起怀疑,而且既然有趣说鬼在正岭宗,那不如直接进去,反正自己在这人间也需要一个身份。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正岭宗又不是只有修仙的内门子弟,他只要控制检测,留在外门就可以了。

    “那我便和夜兄一起上山。”李听和气道。

    他们二人一同走到登记处,写好名字后,负责指引的弟子说道:“左边是外门弟子登记处,右边是内门弟子试炼处,二位可以根据实力选择。”

    “走吧,李兄。”夜鸣刚走上右边的路,就看到了站在左边的李听。

    他有些疑惑道:“李兄怎么往那边去?”

    “我实力低微,就不参加试炼了,能带着妹妹安身就好。”李听平淡道。

    “哎总要试一试。”夜鸣伸手拉他,却被李听一动手腕,莫名其妙的就脱了手,青年面容温和,黑眸坚定异常,“人各有志。”

    重回人间,他只想看书晒太阳,有机会去种田放羊也好啊,只是总要抓鬼可能会照顾不过来。

    至于修仙,这种劳心劳命的事情,谁爱干谁干,想让他也一起,那是做梦。

    最多也就帮阎王干点活了,当不了壮汉还做不成懒汉吗,笑话。

    他记得外门弟子中有看管藏书阁这一职位,只需要整理图书,而且藏书阁位于正岭宗东南,阳光极好!李听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对藏书阁杂役这一身份心向往之。

    夜鸣见状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好吧,那我要是没通过试炼就来和你作伴。”

    李听对他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只希望那份爽朗不会被仙门的争斗与阶级消磨殆尽。

    正岭宗还是很大气的,即便是外门子弟也有单独的小屋,但也仅仅是一间屋。

    进房门前,李听下意识的对着床和地板抛了两道法力探测,眼看着毫无反应,才怔了下,猛然想起阎王说过,这一世不会再被气运针对了。

    他半信半疑的走进屋子,抱着死了就去地府找阎王理论的想法往床上一躺。

    舒服。

    床没有坏√

    自己也没被绊倒√

    没有遗留下的防御阵法√

    没被暗算√

    活着真好。

    李听顺手召唤出昼夜放在床头,夕阳照在其上,紫色的玉球缓缓向右旋转。

    天阶法宝乃天生地养,置于天地便能自主吸收灵气,昼夜则更为特殊,许是带有时间法则的缘故,可纳日月精华,纯粹己身。

    这也是李听有底气不修炼的原因,只要让昼夜吃饱,他就能跟着自己的法宝混。

    他恋恋不舍的躺了好一会,才看向床前安静站着的小女孩,坐起身子,问道:“能让别人看不到你吗?”

    有趣点了点头,“主人下命令就可以。”

    李听皱眉,“别叫主人。”

    “为什么?”有趣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不解。

    “有趣不属于我。”他这辈子就求个自在,不想结下太深的羁绊,而且这两个字,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有趣歪着头,纤细的脖子惨白,“不有趣?”

    她在说什么?李听突然想起,阎王说有趣妄鬼的一面就是没有活着的记忆和感情,所以应该算是只有执念,神智不全……

    执念是什么?有趣的事吗?李听摇头道:“不有趣。”

    “那叫什么?”有趣把头歪了回来,似乎恢复了正常。

    “就叫哥哥吧。”反正夜鸣已经把她认成自己的妹妹了,这样也好解释。

    “哥哥。”有趣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很简单的笑,李听怔了怔,他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女孩细软的头发。

    有趣只是笑。

    “我如何回地府?”李听问道。

    “只要告诉我就可以,我可以带哥哥回去。”有趣道。

    能联通人间与地府?是数百年来积攒下来的法力和学识吗,李听神色淡淡,琢磨着小女孩的能力。

    “妄鬼在哪?”他问道。

    “在女院。”

    李听沉默了,他一个外门男弟子,如何进入内门女子寝居之所?

    嗯,歪打正着,他还是要去藏书阁。

    在正岭宗待了几十年,按照他对地形的了解,最接近寝居之地的就是藏书阁的后身了。

    第二日,李听穿了一件青色短衫,准备去参加外门子弟的差事分配大会。

    “以后不方便的时候,你都隐藏鬼身跟着我吧。”这个孩子很乖,跟在他身边也不打扰,遇到和鬼有关的事情也好询问。

    有趣点头。

    “那现在藏好,带你去参加大会。”李听说罢便往前走,有趣在后面飘,一人一鬼非常和谐的来到了外门子弟聚集处。

    昨天内门的考核已经结束,落选的人形成了一个新的队伍,一起被带到了广场上,李听望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夜鸣的身影。显然对方已经通过比试,进入了内门。

    李听去领了一张写着藏书阁的牌子,顺着指示,站到了队伍里。

    这队伍……好长,李听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个人和有趣半透明的身形重合,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看着那人无知无觉的打了个寒颤,李听心下忍不住的好笑:你穿鬼了。

    有趣看了一眼那个人,默默的往旁边飘了飘,停到了李听的右边。

    李听转过头去,忍不住的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一世好像十天半月也不会笑一次,再活一遍可真好,所以要珍惜啊,珍惜原则:不修仙。

    修仙会带来不幸。

    以他的对正岭宗的了解,想要当上藏书阁的杂役并不难,藏书阁书籍众多,整理和守护都需要一定的修为,所以要先通过法力测试。

    昨天问过时间了,距离自己死去的日子还不到两年,规则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李听修了太久的仙,早就忘了这外门藏书阁法力测试的最低标准,他努力的回忆着,却还是有些担心,当然不是担心不合格,而是担心超标。

    阎王给他蕴灵期的修为也就罢了,法力还不低,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漏网之鱼,直接被送进内门了……

    世事无常,上辈子为了修仙操碎了心,这辈子不修仙也要操碎心。

    “有趣,有办法用你的鬼术把我的修为往下压吗?”李听开始小声嘀咕。

    有趣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办法。”

    李听皱眉,“那那边那块石头,你有办法减弱它的光芒吗?”

    有趣飘到石头旁边,小手放了上去,认真的研究了一会儿,才又飘回来道:“嗯,但只能有几秒钟。”

    “够了,我叫你的时候,你就让光芒维持在当时的状态。”

    “是。”

    李听认真记忆着每个通过者的状态,琢磨着自己该让测试法力的石头怎么变,直到负责测试的弟子叫了他的名字。

    李听迈步上前,看着这块基础的法力测试石,眼中闪过感慨之色,上辈子直接被师父带到内门,也没测过法力,后来修为上来了,他也不再需要像刚入门的修行者一样测法力了,所以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步。

    手放在石头上,李听感受到一阵温热,他缓缓输入着法力,便看到白光亮起,李听双眸微敛,找准时机,低声道:“有趣。”

    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女孩手上闪过一阵黑雾,正是鬼界法术,黑雾笼罩在石头上,白光也维持在了当前亮度。

    李听松了一口气,耳听着那句“合格”,暗自高兴一切顺利,淡定的走下了台子。

    “他是不是说有趣?”

    突然听到了身后弟子的嘀咕声,李听身形微僵,只觉有空应该问问有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复现高级法术“传音入耳”的效果,不然容易有奇怪的破绽。

    下一关是文试,应该能轻松很多,毕竟藏书阁的文试内容就是上一世的自己制定的。

    上辈子师父离开之后,他在门派内就没什么可以聊天的人了,除了修行以外,就是在藏书阁翻阅资料,所以制定相关测试时,下面的弟子也来请教了他。

    “听说文试是陈时出的题。”

    “是陈先生吗?”

    “对,用昼夜的那个。”

    “大人物啊,但怎么这种小事都管。”

    “修真界一直传他管得多,不是说不止正岭宗,连他妹妹都烦他么。”

    李听面色平淡的听着身边人的讨论,就好像他不是故事中的主角一样,直到一声冷喝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李听眼皮一抖,他身形不动,用眼角余光往声源处扫去,便看到一紫色衣衫的少女。

    果然是她,陈夭夭,他上一世唯一的亲人,也是数年不见,素有隔阂的妹妹。

    她怎么来正岭宗了?还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是谢一饮把话带到了?

    谢一饮就是他前世的挚友,一位眼高于顶的炼器师,他和陈时是最默契的搭档,二人经常一起出现,其组合闻名西洲。

    在西洲,只有谢一饮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让陈时使用昼夜,也只有陈时能让他听话,很多人都忌惮他们,因为在修真界,比同时出现两个天才更可怕的是这两个天才是最好的兄弟。

    可惜,陈时死了。

    他在死之前都没琢磨明白谢一饮在那场意外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此谓孟婆批语中的“挚友离心”。

    李听暗自叹气,虽然离心,但到底曾相交莫逆,就算那场意外真的是因为谢一饮想让他死,也不会扣下他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一饮,若我有一天死了,你把这封信给夭夭。”

    “你那么谨慎,肯定比我活得长。”

    “拿着。”

    “嗯。”

    历来只要是陈时的要求,谢一饮一定不会拒绝,虽然那一场死亡也许推翻了一切,但看着出现在这的陈夭夭,李听还是觉得,谢一饮应该是帮他把信带到了。

    如此也好,想说的话都说了,也算了结,“陈时”已死,他便不会带着过去的纠葛活,所以前世故人,也没什么相认的必要了。

    包括陈夭夭。

第五章 传言误人否

    “我就是他妹妹,你们造什么谣!”少女声音清亮,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有着一丝凶狠。

    那两人一愣,没想到话题的主人公就在身边,心虚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向她看去。

    一青年闻声而来,对着陈夭夭道:“怎么了师妹?”

    莫行雨。

    看着出声的青年,李听心中暗道,只是,这位师弟也是素来不喜欢自己的一位啊。

    但莫行雨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他叫陈夭夭师妹,还摆出了一副照顾的姿态,那只能说明陈夭夭与他拜了同一个师父,正岭宗唯一的女性长老,月思远。

    所以才有了照顾自家师妹的责任。

    李听反应素来快,莫行雨的一句关心就让他将情况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陈夭夭的神情状态,应该是在正岭宗过得不错,李听暗道也是,虽然自己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正岭宗的大师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对于拜山的陈夭夭必定是会照顾一二的。

    只是为什么拜在了月思远门下,难道是和同样讨厌他的莫行雨有什么共同语言吗?

    李听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上辈子的人和事,专心的看向了桌子上的试题。

    另一边,陈夭夭看向莫行雨,抱怨道:“师兄,他们说我哥坏话。”

    莫行雨看着眼前有些委屈的女孩,只觉她眉眼是有几分像大师兄的,可是以陈时的性格,就是生生被打断胳膊也不会有什么神情波动的。

    他永远是对的,永远拿最好的修炼资源,永远从容不迫,就是一个微笑也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允许反驳。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也都认为他一定不会死,把他数十年来为宗门挡灾挡难、谋取利益当成了理所当然,就好像他合该欠所有人的。

    “等文试结束,你可以作为内门子弟指点他们。”莫行雨对着陈夭夭道。

    “啊?我凭什么还要指点他们?”陈夭夭更生气了。

    “你修为比他们高,揍就行了。”莫行雨低声道。

    女孩笑生双靥,眼睛偷偷的亮,“还可以这样?”莫师兄看着正派,怎么出的招蔫坏呢。

    “你哥哥以前总这样。”

    陈夭夭抿了抿红润的唇,眼睛瞪圆,想不到一向冷淡的哥哥也有这样“假公济私”的一面。

    莫行雨也回忆起了什么,眼中闪过笑意,大师兄看着云淡风轻,某些方面却小气的很,谁若对他不满或说他坏话了,他“指点”的时候就会更“卖力”,之前他就总是一身青青紫紫,被揍得很惨。

    那时候觉得气不过,看人的眼神就更凶狠,嘴里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可现在想想,大师兄也只是如此罢了,不会真的克扣谁的资源,也不会真的下毒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剑术提升的很快,已经是根基扎实的金丹期修士了。

    然而,他和陈夭夭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笑意都不约而同的黯淡下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

    金丹碎裂,死无全尸,血肉掉进金霓沼,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另一边,上辈子死无全尸的李听为了这辈子的悠闲生活正奋笔疾书,终于答完了题,他颇为满意的看了一下纸张,递给了收录的子弟,坐在原位等消息。

    选择藏书阁的人并不多,一会儿应该就能出结果。

    李听正看着飘在半空的有趣出神,却突然感觉到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他若有所感的向着人群分开的地方望去,就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过来。

    他心下暗暗皱眉,今天怎么回事?连蓝溪这种大名人都来这小小的外门文试之地?

    蓝溪,是正岭宗宗主唯一的徒弟,若不是要叫自己一声师兄,就是辈分最大的弟子了,同时也是天赋和心性都过人一等的女修。

    仙途漫漫多争斗,蓝溪此人看着仙气飘飘,却是个心机不浅的人,她想要正岭宗宗主之位,而这其中唯一的威胁就是陈时,所以二人你来我往试探无数,关系表面和谐却暗流汹涌,斗来斗去总是堪堪持平。

    只为难了陈时是个气运不济的,有时他会想,若是蓝溪少给他找些麻烦,他也不至于疲于应付,也许能再多出来点功夫去经营名声,好歹不会那么讨人嫌。

    总而言之,蓝溪根本不是那群傻蛋一样单纯的师弟师妹们可比的。

    “李听是谁?”白纱女子站在台上,轻声问道。

    李听心脏一跳,不好的预感升起,重生以来的懒散瞬间褪去,仿佛一下子恢复成了当年那种走一步看十步的状态,他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惶恐,走上前一步,声音有些紧张道:“弟子李听,见过师姐。”

    蓝溪手上拿着一张纸,道:“这套题大多是关于藏书分类和整理方法的,只要对五行灵气有所了解,在书卷之道上下了功夫的,都能差不多答对。”

    李听一边听她说,一边快速思考自己的破绽,最难的一道题自己已经故意答错了,再错就有可能落选了,应该是一份“完美”的答案,蓝溪到底是因为什么关注到了自己。

    “这三百道题是陈师兄出的,可是第一百五十八道被我改了,它问的是下面五十七本书共有几本书是讲金灵气的,其中《道之金择问》这一本我改成了《道之金泽生》,这两本书都是基础书籍,稍微有心的修行者就不会答错,可只有这道,你的答案是二十,而正确答案是十九,我想知道为什么?”

    李听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蓝溪的目的。

    只怕她担心自己没死透,夺舍他人重生,所以在这里留了一手以做试探,而且以蓝溪的性格,只怕除了这里,正岭宗处处都会留下针对“陈时”的陷阱。

    而自己重生之后,一不修仙,二不受气运影响,竟失了防备之心,眼看试题“没有”改动,就按照当年的答案答了,太大意了。

    在最简单却最长的试题里做手脚,很符合蓝溪的性格。

    “弟子一时大意,把这两本书看错了。”李听老实道。

    “哦?陈师兄厉害,更难更有误导性的题都出了,怎么那些你都不错,偏偏就错改动过的这一道?”

    这句陈师兄让李听心脏一缩,随即反应过来了是在说当年出题的自己,但也未尝不是试探,意识到此,他微微调整呼吸,平静心情。

    眼见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他心知糊弄不过去了,如果不打消对方的怀疑,她绝对会把自己带到宗主面前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自己确实不是夺舍重生,倒也不怕她查,可这样的话修为作假之事却一定会暴露,更改测验石的方法和目的便解释不清了……

    李听心思动的极快,只觉无论如何要隐藏住身份。

    而且不一样了,上辈子他要争要抢,从不低头,可这辈子他只想普普通通的度过百年。

    所以,李听啪的一下跪了下去。

    这一跪,身边人都是莫名其妙,却让蓝溪眼中的怀疑瞬间散了大半。

    “师姐,我两年前受过陈先生指点,他知我修为低,便让我多读书努力,也常常出题考较我,也有这一道。

    陈先生有恩于我,他喜欢正岭宗藏书阁,得知他死讯后我便想入此地,却发现大部分试题都是陈先生考过我的,才大意答错,弟子担心为他留下徇私的名声,所以刚刚才,才没有说。”

    一番话,看似惶恐,实则滴水不漏。

    没想到还是要靠前世虚名,李听心中好笑,不过自己两年前也确实指点过一些人,至于具体是谁,死无对证。

    “原来是陈师兄的学生,早说啊。”蓝溪面上在笑,心中的怀疑却去了个干干净净,陈时可是个连头都不会低的人,更别说弯下膝盖了,为了这样一个没有志气的小人物打扰师父,不值得。

    “知恩图报是件好事,但陈师兄生前从不低头,你虽不是他门下弟子,却也该学习他的风骨,只要没做亏心事,正岭宗就不会冤枉你。”

    这一番话说的温和而带有鼓励之意,一瞬间就让周围的人眼中升起崇拜之色。李听心中却平静如水,他早习惯了蓝溪这番笼络人心的作态,青年缓缓起身,无人看到的眸中习惯性的闪过一丝强势之意。

    蓝溪,这次我赢了。

    上一世,为茫茫仙途,你争我抢,胜负参半。

    这一世,我走另一条路,过另一种生活,你休想再干涉我分毫。

    此风波过,李听顺利的被分到了藏书阁干活,他心情不错的往回走,却被莫行雨和陈夭夭拦住了。

    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没完了呢?

    “你认识我哥哥?”

    “姑娘说的是……陈先生吗?”

    “嗯,我是她妹妹,你听过吗?”

    “失敬了,在下只受过几日指点,陈先生并没有和我说太多别的。”李听笑得一脸客气。

    “在下是月长老门下弟子莫行雨,这位是我师妹陈夭夭,你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我。”莫行雨一板一眼道。

    李听心道都是上辈子看不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找你们?对着陈时教过的人,这俩孩子不想着暗地揍一顿就不错了,好在莫行雨他熟悉,和蓝溪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很好搞定。

    于是他道:“多谢师兄师姐,那我先回去准备了。”他说话很有礼貌,却毫无亲近之意,甚至有点呆板。

    莫行雨和陈夭夭都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地看着他快步走远。

    陈夭夭莫名觉得憋气,便道:“走,师兄,咱们去‘指点’刚刚那些人!”

    莫行雨:……

    李听带着有趣回到住所,把门一关,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从明天开始,就能过着看守藏书阁的咸鱼生活了,一切都很顺利!

    确认安全后他召唤出昼夜,让其自己吸收天地灵气,然后才放松地躺在床上。

    哦,还要记得帮忙找找鬼,但有昼夜在手,这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有趣也没给他限制时间。

    重活一世就是不一样,刚刚跪下心里都没有半点不适,李听自觉自己终于变成了随和好脾气的人,心下高兴,带着这样并不怎么准确的认知,他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羁绊

    翌日,李听准时的拿了把折叠椅去藏书阁。

    外门子弟没有老师指点修行,修行之外还要做活,这样就既无法专心,又有可能走错路,所以大多数人才觉得外门辛苦。

    但如果换个角度,完全不修行的话,那些活根本就不算繁重,所以在李听心里,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同门,压了压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的任务主要是整理归还的图书,做完本职后,李听还颇为自觉的拿了把扫帚,阳光正好,他优哉游哉的扫着地,心中一片平静。

    扫完地之后他到了藏书阁后院,把椅子撑开,自己坐在了上面,然后手一翻,召唤出昼夜放在了地上,昼夜要被召唤出来才能吸收灵气,喜欢日光与月光,这也是他前世托着它到处走的原因。

    这一世倒是有些麻烦,不能明目张胆的拿着,只能四下无人时让昼夜晒晒太阳。

    “有趣,昼夜不能让人看到,以后你也帮我留心点。”李听道。

    “好。”小女孩认真点头。

    李听这才躺倒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他舒服地晒着太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太阳渐渐落山,他才睁开眼睛,远山如沉睡的巨龙,蜿蜒在蓝紫色的天际,在这神秘广博的世界里显出一丝安宁。

    李听看着身旁安静的小女孩,突然道:“累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笑道:“不累,有趣的。”

    李听莫名的看了她一眼,道:“去找鬼?”

    看了一眼天色,有趣点了点头,李听带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藏书阁的一处院墙边,道:“这后面就是女院,怎么做?”

    有趣想了想,道:“要和妄鬼产生羁绊它才会跟着你,我能找到它,但我不知道怎么和它产生羁绊。”

    “那你先确定一下它在哪。”李听道。

    有趣乖乖点头,穿墙而过,然后下一刻,她就回来了。

    李听:这么快?

    “它就在那儿。”

    “哪?”

    “哥哥,你能翻到墙上吗?”

    李听看了一眼院墙,有些无奈,却还是用法力把自己轻轻托起,扒在了墙头。

    女院是有感应阵法的,他要是坐在墙上或者翻过去,绝对会被发现的……李听本正出神,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瞳孔微缩。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里的鬼在不远处飘着,它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身后却拖着长长的血痕和碎肉。

    它正在墙边来回徘徊,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为什么能看见它?”李听突然问道。

    “阎王给哥哥重塑身体的时候,开了鬼界的眼睛。”有趣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所以那些碎肉,别人看不见。”李听半张脸支出墙头,用鼻尖指了指妄鬼。

    “嗯,都是鬼界的物质。”有趣道。

    “它在找什么?”看着妄鬼飘动的身影,李听问道。

    “妄鬼出现的地方我们通常称为‘执着之地’,与执念有关,最可能的就是死亡之地或者埋骨之地。”有趣认真的回答道。

    “这是哪一种?”

    “我只感应出这里不是埋骨之地。”有趣乖乖答道,声音清甜却带着一种冰冷而缓慢的感觉,有点诡异。

    “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有趣靠近了那只鬼,围着它飘了一圈,道:“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死的,但能感觉到它是三个月前出现在这里的。”

    三个月前,就是说死了至少三个月。

    其实最好是能回到三个月前,这样就能看看这个鬼从哪里来,可是昼夜吸收的力量不够,无法倒流三个月的时光,李听暗自琢磨。

    昼夜每吸收一个时辰的天地灵气,就能够回溯一天的时间,李听上一世用完了昼夜的力量,从地府到此处后,昼夜吸收的灵气并不多,也就能倒流十几天时间吧。

    李听眉头微皱,如果十几天来,这个鬼都只在墙边飘,那可是毫无所获了,但依旧值得一试。

    他左手继续扒着墙,右手伸出,“昼夜。”他在心底唤道,锥形白玉便出现在掌心,紫色玉球也缓缓浮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李听手托昼夜,注入法力,紫色的小球微微左转。

    “有趣,要是有人来了告诉我。”李听道,言及此也是有些恍然。

    想他以往使用昼夜,都是备足灵药,有无数人抢着护法,哪像现在,扒在墙上探着头。

    有趣乖巧的飘在他身边,看着青年闭上了眼睛。

    而李听此时正处于一奇幻的世界中,他的灵魂仿若离开了身体,来到了一片白光里。

    这里是一处方形的空间,有一扇白色的门和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黑色鬼影,空间缓缓地向左旋转,每转一圈,窗外的景象便会回到原点,也就是女鬼所在之地。

    空间不断旋转,窗外暗色的景象也不断变换。

    十圈了,李听心中暗道,一圈就是一天,昼夜的力量,只能再支撑两圈,烦,这个妄鬼这些天都只待在这吗?

    到了第十一圈,鬼的身形突然有了轻微的移动,李听心中一动,十一天前妄鬼身形有所移动?

    他走到了门边,在方形空间又转了半圈后,手摸在了门上,空间随即停止转动,他也打开了门。

    十一天半,李听默默想到,幸好第十一天的时候妄鬼有了变化,昼夜只剩下能倒流半天的力量了,但又不能直接倒流到尽头,因为他能在过去的时光待多久,取决于昼夜剩下多少力量,昼夜一共有倒流十二天的力量,他回溯了十一天半的时光,就只能在此处待半天用来调查了。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李听如同进入了一段名为“过去”的影像中,上辈子不知多少次使用昼夜了,他对这一切早已熟悉无比,此时此刻,院墙处空无一人,没有扒在墙头的自己,没有一大一小两只鬼魂。

    按照有趣所说,妄鬼三个月前就来到这了,那这时候它为什么不在,又为什么会在半天后回来,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站在此处,默默等待着妄鬼的到来。

    终于,她看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这里属于过去,只要他不使用法力,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没有人能看到他。

    女子一袭青色衣衫,身后跟着一个不成人样的鬼魂,正是那妄鬼。

    青衫女子手里有一个小布包,她把布包放到此处,点火焚烧了起来,此处僻静无人经过,女子面色平静的烧着,她身后的鬼有些焦急的走动,却只能穿过女子的身体,而没有办法触碰到东西。

    看来那布包里是和此鬼有关的东西了。

    李听想到此,凑近去看,火势蜿蜒,里面似乎有布料扬起,灼灼热浪中,李听看到一块手帕被点燃,像是有字,可惜火烧得太快,那字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就化为了灰烬。

    字是禾字头。

    妄鬼虽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但结合手帕和女院来看,更有可能是女鬼,那八成就是她名字中的字了,只是到底是什么?

    香、秀、季、盉、委?

    范围不大不小,有些难办。

    火光吞噬的很快,一眨眼间,一切就化为了灰烬,随风而散,女子心满意足的离去,只剩下妄鬼一个,它随着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能留下,便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半天时光流逝,昼夜已无力量,周围的光影缓缓淡去,李听睁开了眼睛。

    还是扒在墙头的姿势,一墙之隔是一动不动的有趣和飘来飘去的妄鬼。

    李听先翻下墙,对有趣招了招手,有趣穿墙而回,李听则是一边把昼夜放在手上让它吸收天地灵气,一边和有趣讲起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有趣听后思考了一下,率先解释道:“妄鬼是只剩下执念的鬼,并没有感情和记忆,所以大多数都会待在死亡之地,因为它们并不记得执念的东西在哪里。

    所以只有执念之物有变动时,才能有所感应,这可以解释哥哥看到的现象。”

    李听点了点头,推测道:“那个女子烧掉的东西和妄鬼的执念有关,在她动这些东西的时候,妄鬼便有了感应,离开了执着之地,找到了女子,但它并不能做什么,只能跟着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来到这处,烧了她的东西。”

    有趣站在昼夜的另一边,点头道:“有可能。”

    青衣女子神色冷漠,再加上妄鬼的着急,大概生前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甚至她做这样的事可能不是第一次,所以这里才会成为妄鬼常待的地方。

    那女子手中既然有妄鬼的东西,就说明她们生前是有一定联系的,亲人?同门?

    如果是宗门弟子,很多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而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青衫女弟子和那个禾字头的字了。

    要是鬼能告诉他就好了……想到这,李听突然对着有趣道:“你能不能和她沟通?”

    有趣摇了摇头,“不能,她是残缺的,心里只有执念的事物。”

    那该怎么做呢?李听突然有些苦恼,自己也不了解鬼,茫然的眼神落在有趣身上,李听突然意识到眼前就有个鬼界百科,于是问道:“你了解鬼,有什么建议吗?”

    他的语气温和而诚恳。

    小女孩乌黑的大眼睛安静地盯着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沉淀了数百年的时光。

    她第一次失去了客观和乖巧,迟疑而机械道:“我,不,建议了吧。”

    “为什么?”李听的眼神变得有些探究。

    小女孩扯出一个笑来,乖巧道:“好孩子是听大人话的,哥哥命令就好,我会听话。”

    “如果我的命令错了呢?”李听探究道。

    有趣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摇头道:“不会的,哥哥的命令都是好的,都是有趣的,有趣是好孩子,都是有趣的。”

    漆黑安静的夜晚,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笑得一脸可爱,还拍了两下手,冷白的月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她不断重复着“都是有趣的”这句话,让李听心头有点发凉。

    他突然间想起,有趣也是一个残缺的妄鬼。

    妄鬼啊,带着不甘死去人类。

    好孩子,有趣,这两个词是他听到最多的,已经听的有点不舒服了,既然阎王把有趣交给了他,那他就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他不想拯救谁,但也不会祸害谁,既然跟着他已经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他就要自己教了,未必会好,但总不会更差。

    “有趣,你好好看着我。

    你在地府数百年,比我更了解鬼,信息局限思维,所以我会有无法下达命令的时候。

    而你的建议很有可能弥补我的疏忽,即使用不上,也能多掌握点消息。

    我需要的是一个会思考的帮手,而你恰恰不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妄鬼,你也不想残缺吧,所以你自己就不能把自己当工具,我要听你的想法。”

    李听正视着眼前的鬼,话语虽然强势,但其中的了解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和。

    在这样的目光中,小女孩沉默了下来,她乌黑的眸子像是拨开了一点雾蒙蒙的东西,却也更像吞噬混乱的深渊,她慢慢扯出了一个笑,缓缓道:“哥哥觉得,有趣吗?”

    在这无人的夜,在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鬼面前,李听轻松的笑了一声,道:“有趣啊。”

    小女孩点了点头,“好。”她嘻嘻笑了一声,眼中有着残缺的执妄,“有趣是好孩子,所以有趣会把好的东西给别人。”

    又是好孩子,李听淡淡想着,心中虽然觉得不适,却也耐心的看着对方,所幸有趣是真的具备判断能力,所以也没让他失望。

    “妄鬼的话,只要和它有羁绊就能让它跟着你,哥哥最好先这样做。

    因为完成执念通常是要告诉它什么,让它看到什么,或你给它什么,如果它不在你身边做这些就会很麻烦,而且只要说出妄鬼的名字就能看清它的脸,在身边的话很方便,得到名字就能立刻知道长相,直接调查,所以羁绊很重要。”

    李听只觉很多思路一下子串联了起来,眸中的茫然褪去了很多,他捕捉到了三个关键信息,名字换长相,完成执念需要互动,鬼在身边是重要的前提。

    “我说的,好吗?”有趣僵直地歪着头,显出几分诡异,乌黑的眼睛微微瞪出,看着李听。

    李听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伸手把小女孩的头扶正,“谢谢。”青年神色温柔,平常的如同和邻家小孩聊天。

    有趣死寂的黑眸划过一抹人性化的怔然,转瞬即逝。

第七章 暗箭古意

    李听再次趴上了墙头,有趣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墙上露出半张脸,看着对面的鬼。

    “你叫什么?秀?”李听对着妄鬼道。

    妄鬼转头看向了他。

    李听有些疑惑:一试就对?

    “香?”

    妄鬼朝他走了一步。

    到底是香还是秀?或者就叫秀香、香秀这种名字?

    “香秀?”妄鬼不动。

    “秀香?”妄鬼还是不动。

    “秀?”妄鬼走近一步。

    “香?”妄鬼又走近一步,都已经穿过女院的墙,到藏书阁这边了,她鬼雾缭绕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李听,似是疑惑。

    哦,这俩字必须单独说,李听一边想一边从墙上下来。

    而且他有另一种猜想,这两个字应该其中一个是名字,一个是物件,秀,可能是绣花的绣,香,可能是香包的香,所以才都会引起妄鬼的反应,不过无论如何,范围大大缩小了。

    “香包?”

    “绣花?”

    这两下,妄鬼不仅没有反应,还隐隐有想回到女院的意思。

    李听站在墙边拦住了妄鬼。

    “我能看到你,我会帮你。”他尝试劝道。

    妄鬼停住了,它往后退了一步,便看到李听往前上了一步,接着它又往左,便发现李听也跟着往左。

    妄鬼惊讶的围着李听转了个圈。

    李听微微扬起了唇角,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只鬼很可爱。

    终于证明了眼前的人确实能看到自己,妄鬼停在了原地。

    李听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帕,又取了支毛笔,模仿着之前看到的笔迹,写下了那个小小的禾字头。

    他素擅书画,此时仿来,倒是真的和那手帕有七分相似。

    妄鬼立刻上前,与他几乎脸贴脸。

    李听看着眼前的一团黑,揉了揉眉心,认真道:“我会帮你完成执念,手帕,香、秀,我全会调查出来的。”熟悉的字眼和画面不断地刺激着妄鬼的意识,它一动不动的飘在李听身边。

    这算是建立羁绊了吗?

    李听试探的后退了一步,便见妄鬼也跟着他走了一步。

    他看向了有趣,便见小女孩点了点头,李听松了口气,暗道果真成了,于是他身后跟着的鬼就多了一个。

    经此事,李听愈发意识到了昼夜的重要性,要让它吸收灵气自己才有资本,于是他连夜缝制了一个小布包,装着昼夜,背在了身侧。

    不能受日光与月光照耀,昼夜吸取的灵气会有所减少,但只要召唤出来,总是能吸收天地灵气的。

    此刻,他就背着他的小白包在整理书籍,至于为什么是白色的,为了能透点光,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有趣和妄鬼则一直飘在他身后,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李听便也习惯了他们跟着。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正找着它该去的地方,却忽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听先把书暂时放好,这才往外走去。

    “师兄有何见教?”眼见是内门子弟,李听客气道。

    “明日八矢门与我宗比斗,你去打杂,卯时到场。”

    “是。”李听点头答应,心中却平生感慨,八矢门与正岭宗素有资源之争,曾从正岭宗手里失了仙草,于是定下五年之约,拜山问战,不想就是明日。

    去罢。

    李听转头,就看到了藏书阁入口处的同门羡慕的眼神。

    “真好啊,观战没准能学到两式呢。”那人道。

    每逢此等大事,外门子弟不是去观战便是去打杂,只是这位同门运气一般,因为看守藏书阁,所以不能离开。

    李听当然理解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可惜,如果没有妄鬼这遭事,他必然是愿意帮忙看守,把对方换进去的。

    现在却不行了,因为他正好想找夜鸣打听一下正岭宗的死亡名单,毕竟这对于内门子弟而言,不是什么秘密。

    卯时,李听便到了比试的地方,此时天色才刚放亮,来的人不多,他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夜鸣的身影,就悄悄托住了小布包,或者说是小布包里的昼夜,老实在在的帮昼夜吸收天地灵气。

    直到一个人叫住了他,那人看着他的外门弟子服饰,问道:“会写字吗?”

    “弟子李听,见过三长老,会写字。”他回道。

    “嗯。”三长老商水点了点头,道:“那便在我身旁记录吧。”

    李听一边应声,一边随着商水走到了一张檀木桌前,坐在了他身边。

    正岭宗有四位长老,四长老是已经消失的师父,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三个长老则协助宗主处理宗门事务。

    三长老商水,通常负责维护宗门规矩,是以每逢比试,总是判定记录。

    眼看着李听把砚台放到了左手边,又用左手取笔,他神色一动,问道:“你用左手写字?”

    李听点头,老实地笑了一下,道:“禀长老,刚学写字时贪玩伤了右手,就都用左手写,长大竟改不回来了。”

    商水也笑了,便没再探究。

    李听则是松了口气,总写字也是不好,虽然左手字更能避免些前世的运笔习惯,但也容易惹人注意,以后这种活可得躲着点。

    宗门中人陆陆续续的到了比试之处,眼看着人还没来全,李听把小布包放在腿上,偷偷朝着阳光的方向挪了挪,让昼夜晒太阳。

    他自己心系昼夜,不觉如何,旁边的商水却觉得这小子的动作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便问,“包里装的什么?”

    “干粮。”李听把手伸到了包里,收起昼夜,掏出早就备好的两个黄饼。

    商水心道你不用拿出来给我看的,面上却依旧和善,“放回去吧。”

    李听依言把打掩护的饼放了回去,同时也把昼夜重新召唤出来,往饼中间一塞。

    重活一世,为了隐藏身份,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啊,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辰时未半,八矢门的人便赶到了。

    李听远远望去,便见一黒衫女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弟子,他心思一动,暗道:来示威的。

    八矢门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宗门,祖师本是山中猎户,修仙界尚剑贬箭,在一次小型宝地的探寻中,修行者们拿了符箓丹药和宝剑,唯独没管角落里那张破破烂烂的弓。

    彼时还是猎户的八矢门祖师误入山洞,高兴地拿走了这把大弓。

    那把弓是有名字的——轩辕,轩辕弓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法宝,在山野之地宝珠蒙尘,但遇到八矢门祖师,幸得蒙尘,不算蒙尘。

    八矢门祖师从轩辕弓中获得了传承的修真法门,带着山里的猎户走上了修炼之路,创立了门派。

    那法门是仙人所留,人如箭矢,锋锐一往无前,兼具变换莫测,若手持轩辕弓则更能引渡法力,攻守合一,只可惜内容不全,不然八矢门早就远远甩脱正岭宗了。

    但即使是这样,在大约三百多年前,它也是比正岭宗强的,直到轩辕弓失踪,它才渐渐走下坡路。

    八矢门职位简单,门主叫乔辛止,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副门主就是他的师妹古意,修炼天才,却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有“暗箭”之称。

    她修为很高,是个能打的,虽不怎么管宗门事务,但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进犯八矢门。

    古意不善言谈,今日“暗箭”变“明箭”,必是她师兄有所要求。

    正岭宗宗主尹麒眼见来的是这位,暗自皱眉,面上客气道:“没想到是副门主前来赴约,当年乔门主可是很期待约斗,怎么没来?”

    古意看着他,道:“嗯。”

    只有一个嗯,表示确实是自己来赴约,多的就没有了。

    她后面有一华袍青年,见此上前一步,对着面容年轻,实则活了几百年的尹麒道:“见过尹宗主,师父说话慢,您问我吧,师伯正在闭关修行,但五年之约事大,不可耽误,只好把向来镇守山门的师父派出来了。”

    道理也许没错,可让一个后辈与宗主攀谈,轻视之意太过明显。

    蓝溪起身,接过话来,“金师兄此言差矣,家师毕竟是一宗之主,与后辈交接事宜有失体统。”

    金朝酒面上有些惊讶,道:“蓝师妹怎会这样想,家师不善言辞是西洲出了名的,分明家丑,都不避讳,可见是待正岭宗赤诚,而且家师刚刚也有回复,我不过是在旁补充,怎么就变成与我交接了?再者说我本就是八矢门少门主,提前熟悉事务也正常嘛。

    哈哈,莫非蓝师妹也是正岭宗的少宗主?那样若尹宗主回不出话,师妹也可以在一旁补充。”

    这番话说的难听至极,偏又没彻底撕破脸,李听看着金朝酒,只觉这对师徒的组合简直快无敌了,气人无敌的那种。

    毕竟古意不善言谈确实出名,但根本不是金朝酒所说的那般是“家丑”,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西洲都知道,古意是八矢门的暗箭,箭不需要靠言语来威慑别人,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威慑。

    可尹麒不一样,他毕竟是正常的一宗之主,承认回不出话,让徒弟在旁补充,那还像样子吗?

    在场的子弟都是一脸怒意,已看出八矢门的来者不善,却也有不少人想起了一年多前葬身金霓沼的大师兄。

    若陈时在,以他强势的性格,定然是有办法噎的金朝酒没话说的,而且虽然他为大家所不喜,可在处理宗门事上,却是胜蓝溪一筹。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在的时候你讨厌他的强势,可他死了,你又怀念他的强势。

    李听自己倒是没了多大感觉,因为师父的原因,他对正岭宗也曾有着炽热的庇护之意,可人心难测,若为宗门计,则好人难当。

    在漫漫岁月中,他失去了热情,只是习惯性的看着护着,最后那十几年,他除了大事很少回来,免得大家互相看不顺眼。

    “多说无益。”尹麒淡漠道:“直接比试吧。”说罢便拂袖往席间走去,不再理会对方。

    “等等,我八矢门还有战书呢,正岭宗不敢接?”金朝酒笑了起来,他说话间,古意的手微动,一纸如利箭般射出,她的动作快到没有人能看清,当尹麒察觉时,那纸几乎要射中他,他快速侧身,右手扬起宽剑一挥。

    银光闪过,那张纸被削成了两半。

    古意的这一招,他无法空手接下。

    对方暗箭伤人,自己剑斩战书,一切已变成了无法和解的局面,尹麒漠然转头,看向了这对有备而来的师徒。

    无声对峙中,蓝溪动作轻柔的捡起了两半纸,她脸上神情不变,用法力把两半纸合在一起,自然的交给了尹麒。

    李听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道蓝溪确实是处事得当,但修行界,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像蓝溪讨厌他一样,他也不喜欢这个实力低自己一丝,性格小气的师妹。

    陈时前世有几次机会杀她,却终究是对宗门存了情分,手下留情,可蓝溪却太爱权,以至完全容不下他,也许她能成为枭雄类的人物,也许她会死在更强的人手中。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她,修行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往小了说叫“底线”,往大了说叫“修心”,师门处处对得住她,她却有点凉薄过分了。所以在李听心里,蓝溪就是个白眼狼,又狠又狡猾,却也有可能被老虎一口咬死的那种。

    而古意,就属于修行界的虎。

第八章 前世的信

    尹麒拿出战书,视线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他的面容还是平淡的,眼神却有些阴沉。

    这战书的内容很过分,但事已至此,正岭宗不可能表露出退缩之意。

    “蕴灵期、结丹期、道丹期弟子辈分别于台上作比,三局两胜,输者,八矢门付玄色弦,正岭宗付玉笋,本座在此应战。”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玉笋是正岭宗镇宗之宝之一,入药素有奇效,但非此方山水不能养,若是摘下就变成了一次性的物件,欲夺此物,与毁坏天地灵宝无异,其心不正。

    但玄色弦同样是难得且关乎八矢门颜面的宝物,可算是与玉笋同价,此战手笔,不可谓不大。

    下方的陈夭夭正与莫行雨嘀嘀咕咕,显然是询问着这两物的价值。

    商水面色平和的看着赛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这种两门派私下的约战,多数都不像修仙界大型比试那般正规,所以总会选择最优秀的弟子,以达到尽快定胜负的目的,但淘汰制与挑战仍然适用,所以也常有为尊严战和出其不意。

    商水神情从容,道:“那就由蕴灵期开始吧,我来评判,各位应该没有意见吧。”

    正岭宗三长老,修为高超且擅长画符,一双眼睛是出了名的好,没有人会想要在修仙界得罪一名符师,他的名声也向来不错,就算是古意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才在蓝溪的带领下入座。

    一浅蓝衣衫少女率先站到台上,道:“八矢门蕴灵期风恬月,有人来战吗?”少女声音清亮,手持一柄细剑,剑身斜斜地向下。

    “我想去。”陈夭夭小声道。

    月思远听到徒弟的话,道:“她是八矢门前门主的孙女,从小修行,即使同为蕴灵期,修为也远高于你。”

    “师父,我不怕输,就是想打一场。”陈夭夭认真道。

    月思远看了她一眼,道:“修行无坦途,比试不曾言明点到为止,便是生死不论,修仙,修的是命和心,你若只想发泄暴力,会死的很早。”

    他们说话间,已经有人应战,是一未拜师的内门弟子,他面容刚正,手持宽剑,对着风恬月做了一礼。

    风恬月还礼之后,他便默念法诀,一剑劈去,修仙无男女,若你因敌人的样貌或性别而迟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显然这个青年也明白此道理。

    风恬月微微一笑,并未避开,举起细剑做挡,两剑相撞,那青年身形一震,后退一步。

    “这位师兄法力不强啊,是来试探我的?”风恬月笑着问道。

    李听则是看着风恬月脚尖的姿势,心中暗道:结束了。

    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招式,少女足下用力,人凌空跃起,法力贯注在剑尖刺下,她速度太快,本就踉跄的青年难以避开,只得匆忙闪开要害,横箭操控法力,试图抵挡。

    却不想少女剑尖抵在宽剑上,法力如冰一般滑,如箭矢一般快,顺对方法力,贴冷锋滑过,还是刺向了青年的侧腰,去势不减,直把人顶下了石台。

    男子吐出一口鲜血,努力用剑撑着身体,却还是昏了过去,只得被外门子弟抬下去治疗。

    “风恬月胜一场。”商水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同时对着李听示意,让他把自己说的话记下来。

    李听老实在在的记录,不由感慨风老门主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曾与对方有一面之缘,八矢门前任门主风发,妻子已逝,儿子失踪,于是一心在八矢门中修炼,是位修为高深却未驻颜的前辈,白发白须,可谓仙风道骨,眸光平和深邃,内敛锋芒。

    当年八矢门希望他能用昼夜查轩辕弓去向,他却因为那段时光太长,代价太大,两次不留余地的拒绝,直到第三次前任门主亲自出山,对他许下重诺,他才说若能寻到承诺之物,可以考虑出手。

    仅仅是考虑,老爷子便言足够。

    但他还没等八矢门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就死在两生桥了。

    陈时活着,即使有争斗,即使他后来不怎么回正岭宗了,八矢门也会对正岭宗客客气气,毕竟那终究是他的宗门,他们怕他不满。

    可他一旦死了就不一样了,八矢门数年寻找和辛苦付诸东流,再加上吃过的闷亏,自然不会再对正岭宗谦让。

    话说回来,眼看着那位弟子被抬下去了,却没人觉得风恬月下手狠,修行者总是有很多后招的,若真点到为止,则随时有可能被对方翻盘,剑既有刃,就不是拿来过家家的。

    更何况这种相当于赌上两个门派脸面的比试。

    只有陈夭夭看着被抬走的师兄,有些发怔,问道:“他,那伤好治吗?”

    “至少要休养半年。”莫行雨神色平淡,解释道:“他没有拜师,若无机缘,修为会落下很多。”

    陈夭夭听懂了,这意思是这次比试,那位师兄不仅没什么收获,反而处境更加艰难,那为什么还要比?风恬月说过他是去试探她的,谁派他去的啊?

    少女没完全想明白,心中却已有不安。

    她想起了谢一饮给她的信,那是一份他哥哥陈时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夭夭,修行多险峰,人情亦淡薄,我气运差,常九死一生,已连累过不少身边人,我护不住你,便不许你跟着我,也不许你入正岭宗修行。

    但最多五年,我会离开西洲,那时你可隐姓选择喜欢的门派修行,如此方不受我之仇恨所累。

    若我已故,你可光明正大的修行,我活着时与许多人有利益冲突,所以万般好都可以不算数,但若我身死,受我恩者便无人敢刻薄我的亲人,不然只是作茧自缚,心魔缠身。

    此二法都不算万全,却可最大程度不让你受我命运连累。

    你一直想要修仙,向往那个刀光剑影,法力缭乱的世界,便自己去吧,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不知有无再见之日,但无论如何,你已经长大,要对自己选择的路负责。

    若我身死,危急时可找谢一饮,他是我至交,可信,但他不欠你,所以要自己衡量分寸,自己去与不同的人结交,这世道没人能做到恩仇必报,但要知恩知仇。

    白玉手镯名为辰息,是地阶防御法器,乃我与谢一饮合力炼制,天阶以下法宝皆不可破,自此赠予你,你要自己多多研究。

    信拆开一刻钟后会自毁,无需担忧。

    祝你平安。”

    语气是平淡的,较之往日的说一不二相比,却多了一丝温和,得知哥哥死讯的少女看到这样的一封信,再多的误解和愤恨也都没有了。

    甚至有后悔,她沉溺于自己的委屈,却不曾关心过陈时有什么样的苦恼,他们好像已经很多年没好好说过话了,哥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些她都没有机会听陈时讲了。

    陈夭夭摸了摸手镯,神色有些怔忪,她心情依旧复杂,却没有再提起比试的事情了。

    “在下苏见,与风师妹过招。”又一青年上前,但他并没有踏上石台,而是和气道:“师妹可需休息?”

    风恬月摇了摇头,道:“来吧。”

    他的速度倒是与风恬月差不多,但法力却差了一丝,任何的细小的差距在实战时都会被放大,而更麻烦的是,八矢门的功法《弦声》来自轩辕弓传承,极为节省法力,正岭宗的风格却是大开大合,比较消耗法力。

    风恬月有意拖延游走,渐渐地苏见便法力不支,处于下风。

    他仗着身有软甲受她一招,试图以掌逼退对方,却不妨风恬月身为前门主后人,亦是满身异宝,便有微伤,剑也越来越快。

    苏见眼看已无胜算,便直接翻身而退,“在下认输。”既然赢不了,自然没必要受了重伤再认输。

    风恬月眼看他站在台边,不好再追,便挑眉收剑。

    李听动了动笔,不用商水说,他便知道该记下风恬月的第二场胜利。

    正岭宗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门内不是没有强过风恬月的人,但都是金丹期了,尹麒认为,风恬月的实力与刚入金丹期的修行者不相上下,而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蕴灵期弟子。

    李听甚至在想,这风恬月没有结金丹,是不是就是为了等这蕴灵期的一战。

    “正岭宗还有人挑战风恬月吗?”商水淡淡道,眼见无人出声,他继续道:“如此便是八矢门胜,若结束前还无人战,则结果不变。”

    正岭宗的人脸色有些不好,如此情况,便必须赢下后两局了。

    “记,风恬月胜蕴灵期一局。”商水对着李听道。

    “是。”

    李听写字的时候,有趣就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的笔,妄鬼也在旁边,只是看不清脸,也不知是何表情。

    古意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此时一看着不大的年轻人对金朝酒道:“大师兄,金丹期我想先上。”

    金朝酒想了下,道:“去吧。”

    “八矢门门主弟子白皎,金丹期,见过各位师兄师弟。”他看着不大,人也和善,站在石台上道。

    陈夭夭虽然不上场,却对场上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师兄,白皎不是古意的徒弟啊?”

    也难为莫行雨对她一直很有耐心,“古意只收了一个徒弟,就是金朝酒,整个八矢门的大师兄。”他说罢看了看师妹,似乎等着她问出什么。

    陈夭夭毫无所觉,只是点头,莫行雨却暗自好笑的摇了摇头。

    其实像八矢门这样的情况极为少见,通常的大师兄都是掌门或宗主弟子,最有可能继承掌门之位,不然很容易引起争斗。

    比如陈时,就是身为大师兄,却非宗主弟子,所以蓝溪才会有资格与他一争,但八矢门太团结了,一方面是实力超群的古意是个无意权力的闷葫芦,完全的站在门主乔辛止那边,一方面是门主的大弟子鱼丽无意相争,这才使金朝酒能专心施展所学。

    而陈时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要担负责任,一方面要见招拆招,两相之下很难完美,再加上那诡异的运道,不可谓不惨。

    他当年很少想这些事,直到陈时死亡。

    现在的陈夭夭,也如他一般,很少想这些与修炼无关的事。

第九章 冷漠与幼稚

    “三长老门下,白影,金丹期,愿与一战。”

    李听看向说话的女子,心中微动,这名叫白影的女子,正是那日所见,烧妄鬼之物的人,他不着痕迹的向身侧看去,妄鬼却没什么反应。

    也是,无论生前什么关系,妄鬼死后都只对执念之物有反应。

    这女子是三长老的徒弟,想至此,李听自然地朝商水看去,商水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没什么变化。

    待二人双双站在台上,比试便直接开始。

    白皎的法器有些特殊,是一直金色铁箭,用法也与寻常武器不同,此箭在他手里如短枪,能刺能挑,很是难缠。

    金色短箭的路数非常奇异,白影一开始应付起来颇为困难,但二人缠斗了许久,却有渐渐持平之象。

    白影的身法很有特点,正岭宗内门剑招名为《三山四水》,每个长老对其的理解和侧重点都有微妙的不同,其中三长老商水的门下,就对水灵气破有研究,身法也讲究一个“水”性,柔而敛,配合剑招尤擅随机应变。

    再加上白影法力明显是高于白皎的,便越来越占据上风,一个时辰后,白皎自知不敌,金箭一收,直接退身到台外,笑道:“白师妹厉害,在下认输。”

    白影面庞柔和,也是点头。

    别人也许没有细看,但李听的视线一直在白影身上,哪怕比试结束,他也一直注意这对方神色,直到她与白皎那一点头。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细想可以称之为“微妙的熟悉感”,这两个人可能认识……李听的眼神淡淡,从白皎身上扫过,都姓白,莫不是有渊源?

    女子身形纤弱,气质过人,站在台上颇有仙家风韵,与身旁浓雾笼罩的鬼物不可同语,李听的手搭在布包上,平静想到。

    修仙界是风光,但行差踏错,就是两个世界了。

    “八矢门门主弟子,鱼丽。”白皎下去后,一黄衫女子手持银剑,走上石台道。

    哦?又是一个认识的人,李听看着鱼丽想到。

    她是八矢门门主乔辛止的大弟子,对金朝酒很是信任,师兄妹间便没什么仙门龌龊,正因如此,他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那些年与八矢门交流,看她安静跟在金朝酒身后学着事务,未尝不曾有羡慕之意,八矢门团结纯朴,在修仙界颇为难得,若不是丢了轩辕弓,早就超过正岭宗了。

    不过这样也好,西洲修炼资源有限,更强也意味着更凶险的斗争。

    此时此刻,他可没半点正岭宗弟子的自觉,甚至宗门受辱也不觉如何,上辈子该做的都做了,修仙的时候正岭宗的什么都是要事,不修了,都是小事。

    鱼丽话不多,《弦声》动,法力便在一瞬间流经剑尖,直指白影,她人看着冷淡,招式却狠而快,白影不得不被她带着节奏来。

    缠斗间,鱼丽一剑刺向白影,快若雷电,眼见白影侧身闪躲,便细剑横扫对方腰部。

    这招最省时的应对方式就是快速跳起,但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在八矢门弟子面前起跳。

    半空是最不好躲避的地方,这时候敌人拿剑一挑,基本上就要被劈成两半了,而八矢门的剑法尤其讲究的是快和灵,可以说对方巴不得你跳,只要跃在半空,就等于是输了,而且是惨败。

    白影当然知道这件事,可鱼丽的剑又太快,不跳根本无法躲过。

    她不会去赌腾跃后鱼丽会不会手下留情,便拼了全力往后一退,可鱼丽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剑尖自她腰部划过,留下一道血线。

    她翻身后退,剑尖向下欲要刺出之际,鱼丽的剑已横在了她脖子上。

    “你输了。”

    李听看着白影握紧的拳头,心下一动,这女孩也不是个性子好的,最后已经受伤,却还是想暗自出剑,倒是有狠劲儿。

    眼见鱼丽示意不需休息,一气质温雅的青年走上了石台,“正岭宗大长老弟子,纪往文,金丹期修为。”

    鱼丽点了点头,幅度不大却认真。

    他的剑招使得极正,很符合《三山四水》之名,法力流转间如山厚重,剑锋似水,寒凉轻盈,与鱼丽的剑缠斗在一起,煞是好看,不相上下。见此,正岭宗的人眼中都浮现出了点期待。

    李听倒是摇了摇头,这鱼丽是宗主大弟子,实力地位仅在金朝酒之下,虽然只是金丹期,却未必比道丹期的蓝溪弱,纪往文,到底是差了点。

    这位师弟太老实了,看着温温和和,出招风格却比莫行雨还古板。

    他看眼着纪往文慢了一招,便直接被鱼丽找到了错处,她的剑就如银鱼一般滑,顺着错处直追,让人抓不住也避不开,一阵眼花缭乱的攻击后,纪往文那颇具正气的剑招便显得慢了,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大长老易肃宁皱了皱眉,显然也看出了徒弟的弊端。

    太正。

    一阵法力激荡,扭曲着石台上二人的身形,尘埃落定之后,鱼丽反手收剑,纪往文则站在石台边缘,胸口有一道血线,显然是受了伤。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了下,直接道:“在下输了。”说罢也不多言,直接下台,倒也显出几分磊落。

    正岭宗的人有些沉默,纪往文可以算是金丹期最强的了,却依旧输给了鱼丽,连输两场的话,就真的不用比了,正岭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李听神色淡淡,只默默的拿笔记下刚刚的胜负。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鱼丽盘膝坐在石台上,旁若无人的吸收灵气调整法力。

    正岭宗的人看着石台上端坐的清丽女子,脸色都不是很好,不少人甚至在想,猎户团体出身的八矢门会不会已经比正岭宗强了一线,但这显然是自恃底蕴的正岭宗无法接受的。

    沉默是最好的逃避,因此动的人会格外显眼。

    一蓝衣青年动了,他利落的腾跃上台,道:“正岭宗二长老门下莫行雨,金丹期修为。”

    他的应战打破了沉默,但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缓刑罢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同样是金丹期,但莫行雨的法力是要比纪往文弱一些的。

    宗主尹麒未发一言,一时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月思远气质还是冷淡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来一点温度,显然是希望自己的徒弟好的。

    但除此之外,大多同门眼中都是质疑,没有不满,没有嫉妒,就是最普通的,不带有什么感情色彩的质疑。

    这种质疑是合理的,却会在这个莫行雨站出来的时刻显得有些冷漠。

    陈夭夭左右看了看,杏眼中浮现出来点气恼,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句,“师兄加油!”倒是不冷漠,却又显得幼稚了。

    瞧,这就是仙家。

    鱼丽站起身来,道:“请。”显然是已经调息好,准备应战。

    莫行雨认真点头,道了声“嗯”,便攻向鱼丽。

    他的剑法很稳,速度虽不如鱼丽,反应却极快,每一招都能防住,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偶出浑厚法力,逼退鱼丽几步。

    正岭宗的人目光渐渐有些改变,鱼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讶异,似是没有想到莫行雨的风格与他的气质看起来如此不搭。

    看似爽朗稳重的人,怎么防守起来细若女儿家,滴水不漏。

    若是李听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恐怕会笑出声来,莫行雨的防守习惯可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找出漏洞。

第十章 定金甲

    莫行雨的师父月思远,是一个较为淡泊的女修行者,但淡泊不代表糊涂,她为人友善,知陈时不易。

    上一世师父离开后,陈时在门中便没什么亲近之人,一次在迷阵中受伤,向师门发信寻指路之人,赶上那负责联络的弟子被他教训过,认为他没什么生命危险后便故意拖延,还是月思远发现后上报给了宗主,点燃了正岭宗的指向灯。

    但到底是被拖延了时间,陈时已无力走出,最后还是他的兄弟谢一饮从外面破阵,把重伤的他拖出去的。

    他知道此事后,还是承了月思远的情。

    这情不能当面感谢,他仇敌多,在门中又不受人喜欢,若和月思远表达亲近,反而让这位喜欢安静的女修为难。

    于是就谢在了她最看重的弟子身上。

    月思远的性格是冷淡的,她所教的法力运行方式和剑招,既有大开大合的爽朗,也有一种顺应自然的无为之道,若一定要说短处,那便是防御不够严密。

    而这正是陈时最擅长的事情,他上一世运道差,在防御上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小心谨慎几近偏执。

    于是教莫行雨的时候他就格外上心,这种上心体现在了单方面殴打一般的训练里,他总是出招狠辣刁钻,莫行雨每每防不住都是一身伤,他却偏偏就要这么练他,让本就烦他的少年人心中愈发厌恶。

    但李听上一世却不太管这些,一来莫行雨人品不错,就是讨厌他也做不出什么坏事,二是少年人性格固执,逆反心强,有些印象不是仅靠言语就能够改变的,便由得对方去了。

    反正人教出来了就行,月思远予他微小的善意,他便好好练这个师弟,修行界凶险,没准这就让他以后多一条命。

    而且这孩子听风就是雨,被蓝溪那一套糊弄的死死的,合该挨点揍,修行者,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嘛。

    说回比试,鱼丽与莫行雨的身法招式完全不同,却打了个不相上下,法力相接间很是好看,陈夭夭瞪着眼睛追着二人身影,不一会儿就眼睛酸涩。

    就是纪往文心中也生出点紧张来,他败于鱼丽是难受的,一开始也觉得莫行雨在做无用功,但只要有希望,还是没有人想让门派蒙羞。

    但他随即叹了一口气,心中琢磨:莫师弟能和鱼丽打个难解难分,全仗反应快,很显然是擅长应对这类攻击,可他的反击鱼丽同样能够化解,这样消耗下去,从从功法特性上来看,先疲惫的绝对是莫师弟。

    还是不行啊。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鱼丽一剑斜斜横扫,法力震荡,这招本就难躲开,莫行雨却慢了一步一样,没有后退。

    陈夭夭心脏一跳,已经料到了莫行雨侧腰被斩的重伤画面。

    剑横削在莫行雨腰上,一阵异样的金属声响起,剑与人的相接处,一阵金光大放,位置正好在鱼丽眼前,于是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

    之前剑从未碰到过莫行雨的腰腹,鱼丽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软甲,而且一般软甲,根本就防不住她的剑。

    金光下莫行雨也看不清对方的位置,却想早有准备一样,毫不迟疑的朝一个方向刺出一剑,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这一剑扎进了鱼丽的右肩。

    显然莫行雨是早有谋划,就在等这一招,等这一瞬的金光,提前算好了出招位置。

    定金甲,西洲陈时的定金甲!

    被刺中的那一刹那,鱼丽已经明白是什么挡住了自己的剑,可是她不理解,陈时本就出名,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八矢门重要的人都是了解他的事迹的。

    定金甲是防御法器,在地级法宝中能排得上名号,能护住修行者的腰腹,完全挡下同阶及以下武器的攻击。

    特点是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刹那大放金光,闪花敌我双方的眼睛。

    但它是会被消耗的,达到一定防御次数,就要加入宝物重新淬炼,不然就会崩毁,这件至宝陈时从不离身,更何况是横跨金霓沼的时候。

    而陈时在两生桥下金丹爆炸,尸身掉落金霓沼的消息西洲尽知,这件宝物应该也一起葬入深渊了才是,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

    而且还是给了这些和他生前关系并不亲近的同门。

    若早知道,八矢门人必然有所防备。

    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莫行雨的剑尖,已经抵在了鱼丽的心口处。

    “我输了。”鱼丽立刻道。

    莫行雨倒也没搞什么小动作,坦然撤剑。

    李听在看到那金光时心中就在叹息了,一来是感慨当初的傻孩子也会算计人了,二来也是想起了前尘。

    定金甲不是他给莫行雨的,而是莫行雨向他借的,那时他正好无事,便借了过去,可约定日期到来时,少年人忘还了。

    ……

    那时正好是陈时教导他的日子,少年人被打了一身伤后难得没走,而是迟疑的说出了要求。

    “师兄,我要去西北那个新秘境,可以……借一下定金甲吗?”

    彼时的陈时皱了皱眉,问道:“你要深入?”

    “……是,听说有月染花。”

    月染花是月思远正寻找的炼丹灵药,陈时一想就明白了,有孝心是好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定下来归还日期,便把珍贵的法宝给了莫行雨。

    他毕竟是大师兄。

    “多谢。”感觉到莫行雨眼中的厌恶少了很多,甚至多了点不知所措,陈时也只是“嗯”了一声,他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在意别人的情绪。

    约定的日子到了,他却没等到莫行雨,听说是又去了南边做任务了,明明来得及回来一趟还他东西的,陈时心中无奈,却也不至于怀疑莫行雨别有用心,毕竟他要去北州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但到底是鲁莽的少年人啊。

    于是他没有穿定金甲,便与同伴走上了连通西北两洲的两生桥。

    李听偶然会想,前一世如果定金甲在身上,是不是就能帮他多挡一下,但其实他是受了太多下攻击才摔下去的,多挡一下也未必能活,可很多时候,生死不就差那一下吗?

    但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的话,可怨恨的事情就太多了,可怀疑的事情也太多了。

    李听微微正神,不再想自己死前种种,前尘太累,修仙苦,还是不念的好。

    他执笔,写下了“金丹期莫行雨胜。”这几个字。

第十一章 逝水

    莫行雨站在台上,道:“还有人吗?”

    八矢门一时无声,鱼丽是金朝酒之下的最强,她输了本来就没有人挑战,更何况陈时虽死,定金甲却余威犹在。

    “莫行雨胜金丹期一局。”商水道。

    莫行雨这才对着商水和李听点了点头,走下了石台,他下来后,直接解下定金甲,妥善的放到了储物袋里。

    陈夭夭很高兴,悄悄压着唇角那几分得意,问道:“师兄,你是不是金丹期里最厉害的!”

    青年摇了摇头,认真解释,“我修为不如纪师兄,全依仗定金甲和提前算计……”他的声音突然变低,小声道:“但这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哥以前常说,修仙修仙,有命在才能修,要赢。”

    女孩认真点头,“我以前也听说过定金甲,是哥哥送给你了吗?”

    少年人垂下了眼睛,“借的,当时有事情耽误,忘还了。”

    关于定金甲,关于那一场死亡,李听不想别人却不能不想,当年若只是还的晚了,莫行雨不会太在意,但偏偏那之后不久陈时就死了。

    其实他运道不好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但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理解对方的难处。

    直到他死了莫行雨才恍惚的想,原来运道不好可能会死啊。

    如果当初他及时归还定金甲,对方会不会躲过此劫呢?

    陈时当年对同门的照拂就像一颗种子,在他死后终于发芽,又被愧疚浇灌。

    这次比试,莫行雨本来是不想用此宝的,眼看八矢门压了正岭宗一头,他才打算用对方教自己的知识和定金甲迎战,毕竟大师兄曾经那么爱护正岭宗。

    而赢了后,他自然不会碰大师兄的法宝,所以才当众解下。

    若李听知道他有此想法,肯定又要笑了,要不怎么说这孩子古板呢,先不说他后来对正岭宗只剩下责任,不需要在死后还让谁帮着守护。

    单说众目睽睽之下解甲,就算有宗主长老看着很安全,就是万全吗?万一古意就不要脸了,非要杀他呢?万一哪个同门就觊觎这宝物呢?

    修仙修仙,有命才能修。

    活着时都忘还了,死后还避什么嫌?

    金丹期的比试结束后,就到了道丹期,金丹有道蕴,是为道丹期,李听前世也达到了此境界,虽不高深,但稳压了蓝溪一头。

    八矢门来人中,就金朝酒与古意是道丹期,但弟子辈通常指宗主之下的所有弟子,古意当然不在其中,她与尹麒都是一只脚踏入化神期的人,不可能上石台比试。

    于是八矢门的道丹期人选不做他想。

    金朝酒扬了扬折扇,走上了石台。

    他折扇一收,手腕一转,法宝便应召而出,那是一把极细的金色长剑,双面有刃,前段带着三角形的尖,有几分箭矢的模样,很是奇异。

    蓝溪身姿轻盈地上台,白衣摇曳,浅笑道:“还未与金师兄比过,在下期待。”

    金朝酒摇了摇头,挑眉道:“可惜陈时死了,不然这一战轮不到你。”

    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八矢门今天来,就真的半点礼数也不带,想着法子抹我正岭宗的面子?”她也不是什么软弱之人,此言既是维护自身与门派,也是试探。

    “哦——”金朝酒的声音拉长,语气淡而懒,说不出的嘲讽敷衍,“你发现了。”

    蓝溪心中气极,面上全是冷色。

    “你以为我不打你们,忌惮的是谁?”金朝酒嘲讽道。

    正岭宗陈时是运道差,树敌多,但他为什么能活那么久,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给独断专行的他护法,还不是因为有太多人不想让他死。

    天阶法宝认主灵魂,一种主人死后才可易主,一种跟随着主人灵魂,转世便转世,魂飞魄散便湮没,越神奇越偏向后一种,所有人也都明白昼夜定是后一种,所以很多人都不想让他死,或者说他们不能失去昼夜。

    至于现在,一切已经无从验证了,金霓沼是大陆四大深渊之一,乃无人之境,自然也不可能下去求证昼夜在不在。

    李听听着金朝酒的话,没什么表情,大多事他都是心中有数的,比如现在,他就知道蓝溪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是一定气疯了。

    是啊,不就是有个爱护他到极致的好师父吗,不就是有昼夜吗?便处处压自己一头,蓝溪心中恨极,不再废话,足尖用力,直接出剑。

    名剑逝水,地阶神器,御之可飞,速如流水。

    他二人法力差不多,蓝溪又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三山四水》的每一式都使的很完美。

    她挥出一剑,金朝酒便能立刻找到法力方向,横起金剑做挡,所用法力刚好超过对方一丝。

    《薄云功》动,她整个人的气息正而飘逸,腰间白色绸带翻飞,逝水提高了她的速度,打斗间倒真显出几分仙人之姿。

    金朝酒就那样噙着一抹笑,脚步都不怎么移动,任蓝溪如何变换,都能最快速度的做挡。

    他看着不着调,却完美的继承了古意的身法特点,快、稳、准,无一丝浪费,若再加上那抹狠,就更致命了。

    蓝溪又是一剑,逝水带着蓝色的剑光,法力自金朝酒身侧涤荡开,他眼睛半睁,特殊功法运转,一切仿佛被放慢了很多倍,由法力的细丝所勾画而成,金朝酒在这其中,快速出剑。

    逝水再快,也没快过他手中的归心剑。

    极细的剑刺中蓝溪手中的逝水,法力涌动间她的手腕剧痛,看着金朝酒的动作,她突然猜到了什么,眼中神色一变,改为双手握剑。

    就在她双手握住剑的那一刹那,金朝酒手中的金剑如游蛇一般顺着她的剑滑过,接着诡异的一勾。

    金剑前段怪异的倒尖直接勾住了逝水剑,就在那一瞬间,蓝溪感受到了极强的法力,全部凝聚在归心剑剑尖上,金朝酒早有准备!

    她运起全部法力,都凝聚在了双手和剑上,然而还是不及,金朝酒这一招法力极为霸道诡异,去势越来越强,逝水被高高挑起。

    蓝溪暗自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傲气,死不松手,整个人都被剑带着飞向了空中。

    她做不到剑刃脱手,那太丢人了,而且败定了。

    蓝溪人在空中飞,心思却转的很快,她凝聚法力在身上,努力的用身体压上了逝水,暗蓝的剑上有他们两人的法力波动,极为强横,她立刻就吐出一口血,身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但此举竟然真的稍微消解了金朝酒的法力,她没有连剑带人摔下石台,而是狼狈的滚到了石台边上,只差一点就出界了。

    好狠,金朝酒眼中闪过一抹凝重,自己那一剑本为定胜负,修真界中,定胜负之招若不成,即使依旧占据上风,也是一种失误,这是古意教给他的。

    杀招出,人不死,便是败。

    金朝酒左手划了个半圆,若从他身后看,会觉得他的左右手之间宛若有一把无形的弓。

    八矢门,传承功法和招式都来自轩辕弓,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怎样奇异的法门,只知道似箭非箭,却处处有箭意。

    他一瞬间的速度快到了极致,金色的剑尖锁定了受伤的女子。

    蓝溪只觉周围的杀气有如实质,她低垂着的头没有表情,猛地向上一跳。

    在速度比你快的敌人面前跳跃,无异于找死,金朝酒剑锋上挑,眼看着蓝溪无法避过,就要被劈成两半。

    陈夭夭看着蓝溪身前的血,微微退了半步,她看向尹麒,发现对方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再侧头看莫行雨,发现师兄只是皱着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会死的很难看的。

    她心下发慌,有些不敢看那样的画面,却因为身边之人的淡然,强自镇定,有些倔强的不移开视线,死死盯着场上略显血腥的画面。

    莫行雨微叹,不知该说什么,大手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拍了拍。

    蓝溪不仅不避,还一剑刺向金朝酒,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然而她人在半空,哪有在地上的金朝酒灵活,他一边避开那一剑,手中的攻势却不减,依旧是剑锋向上。

    金色的剑刃挨上女子的腰胯,女子的身体却如水波一般荡开,金朝酒神色一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步后退。

    凡地阶神器都会有点特殊的用法,逝水剑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能借着主人的法力波动,凝聚虚影,掩盖真人行迹。

    当然这虚影出自修行者身上的法力,所以只能在真人旁边,仅仅半人之隔,而虚影也有不少限制,比如被法力触碰到就会荡开消散,露出之前掩盖住的真人行迹。

    而且运用此法时,逝水会闪过奇幻白雾,蓝溪空中的压剑,以及抱着剑狼狈滚到台边的行为,都不仅仅是为了削弱剑上的法力,还是为了掩盖逝水施法的特殊迹象。

    削上蓝溪身体,发现异变的那一刹那,金朝酒就反应过来了情况,但终究是迟了,事后的反应快不过利剑,他急步后退,显出真实行迹的逝水却还是刺中了他的肩膀,留下了一个血洞。

    明明已经知道此女的狠绝,竟然还是浅算了,金朝酒脸色有些不好,快速服下一颗止血的丹药。

第十二章 暗语夜行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现实而残酷,放在这一刻的现实就是,金朝酒前所未有的认真,而蓝溪,却是强弩之末。

    她的剑招如暴雨般快而猛,正是《三山四水》中的水式——洪流。

    猛烈的剑招似是在发泄这女子心中的不甘,她冷着脸一招一招向金朝酒打去,内心却有些绝望,刚刚那一招消耗很大,若没能杀了金朝酒或将他打下石台,必输无疑。

    现在,他法力比她多,伤还比她轻,即使她使出惊艳的一招伤到了精明的八矢门大师兄,也改变不了败局了。

    她这一败,输的是师门的玉笋。

    折的是自己的傲气。

    金朝酒说她不如陈时,她当然不忿,但修行者不争一时口舌之快,唯有刀剑见真章,可她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没能败他,又怎么洗刷这份轻视。

    不甘心啊,蓝溪太爱争强好胜,此时心中愤懑,更是一口鲜血喷出,金朝酒借此机会,一剑准准地刺中她的腰腹,透体而出。

    那一瞬间,他看着吐血的蓝溪,忽然明白了她平静表情下的巨大愤懑,想至此,金朝酒嘴角一挑,在蓝溪耳边轻声道:“你还是不行。”

    没有什么比被对手从始至终都不放在眼中更让人感到屈辱的了,蓝溪睁大眼睛,又吐了一口血,直接气昏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金朝酒那看似傲慢的话语下,眼中的重视和警惕。

    蓝溪的狠劲和聪明都出乎他的意料,按照古意的要求,他已经算是败了,防备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真正的轻视她?只是敌人心智如此不成熟,不装装样子利用一番实在可惜,毕竟已经与正岭宗为敌了,他当然要尽量在对手心里种下心魔。

    这并不正气,但很少有修行者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这就是修真界。

    天地灵气有限,道蕴有限,得道者也必然有限,别人死了你才更容易活,容易成事。

    修行之外无大事。

    “蓝溪已败,手下留情。”商水突然道。

    归心剑剑头有倒尖,金朝酒若直接拔出,蓝溪肚子上就会绞处一个大洞,凶多吉少。

    金朝酒看向了尹麒,对方的气息已牢牢锁定了自己,仿佛他要是敢直接拔,他就会对自己出手一样。

    可同时他不用回头就也知道,自己师父古意的气息也牢牢锁定住了尹麒。

    金朝酒轻轻一笑,口中默念了一句法诀,归心剑尖端闪过金光,竟微微收敛,他手腕一转,金剑便自蓝溪腹中滑出,没有加重她的伤势。

    谋者,攻心为上,所以知道蓝溪的性格后,他会不择手段的乱其心智。

    但若非整体布局上的需要,他不屑于破坏规则,在比试结束后去下死手。

    这其中当然有没打算和正岭宗在明面上撕破脸的原因,但同时也是金朝酒在坚持自己的道,他是颇为自信的人,在比试台上,对重伤昏迷的对手追下死手,实为小人行径。

    这也是修真界。

    他不会轻看了自己,也不需要死皮赖脸杀人,这样反而容易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心魔。

    李听看着金朝酒,眼中倒是有点欣赏之色,在他的位置,能看到金朝酒最后嘴唇微动,在蓝溪耳边说了什么,结合蓝溪的反应,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轻视之言。

    金朝酒是个人物啊,亦正亦邪,比蓝溪大气。

    蓝溪因为怕自己夺舍重生,在正岭宗中布下各种手段,看似精明周全,实际上却是忌惮之意太浓,已生惧意。

    若台上是他,他敢肯定蓝溪就是将自己至于生命危险中,也会放弃所有的脸面来杀自己。

    修仙,修的是自己,这般把目光集中在别人身上,还修个什么。

    很快就有弟子将蓝溪抬了下去,一时间,气氛有一种奇怪的肃穆感。

    八矢门三局两胜,正岭宗大师姐昏迷不醒,镇宗的一宝也将交给对方,除非道丹期的长老们上去以大欺小,否则形势不可能逆转。

    但古意的性格可不好,谁敢这么做,她绝对也敢去上台干掉对方,甚至她都不用上台。

    商水沉默了一会儿,拿过李听面前的纸看了看。

    然后他才终于张了张嘴,想要宣布最终结果,可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既然比赛未宣布最终结果,弟子可否再战蕴灵之局?”

    李听神色一动,也向声音传来处看去,那人刚刚到场,呼吸还有些乱,正是初到正岭宗时遇见过的夜鸣。

    但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李听微微皱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眉眼间笼罩的阴沉。

    这种分层次比胜局数量的赌战,在宣布最终结果前,自然是可以再挑战的,只是很少有人会在这时提出。

    看夜鸣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在此时提出了挑战。

    不过风恬月可是能一战金丹修士的存在,夜鸣才刚进入内门,怎么如此草率?

    风恬月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夜鸣,倒是没等商水说话,便爽快的飞身上台。

    商水见此便对夜鸣点了点头,既然风恬月都上去了,没道理正岭宗这边反而不让自己人上场,那就如同露了怯一般。

    “弟子愿用全部维护宗门,不知可否向宗主讨个机会。”夜鸣并未上石台,反倒单膝跪地,对着尹麒道。

    尹麒神色不变,只道:“什么机会?”

    “若弟子侥幸不输不死,能否拜师学艺?”

    入内门便能修习完整的功法,但是若没有长老或宗主收为弟子,就还是差了人指点,尹麒倒是会定期讲解道法,但必然不及自己的师父针对性的指点效果好。

    而且每个长老还有自己的独门法术,所以只有拜师,才算得上真正的嫡传弟子。

    李听皱了皱眉,夜鸣能入内门,资质就是不错的,再修习几年机会只会更多,何必急于一时,和风恬月比试,反而容易受伤耽误修行,这笔账大多数人都能算明白。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信息太少了……李听习惯的琢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眼神淡淡的观察着和宗主谈条件的人。

    “可,届时若没有长老看中你,本座会收你为徒。”尹麒直接点头道。

    弟子中传来些许骚动之声,虽然没人觉得夜鸣会赢,但得宗主之许,是何等殊荣,毕竟这么多年,尹麒只收了蓝溪一个弟子。

    天色已然泛暗,夜鸣得到允许后便认真点头,走上石台。

    他手持一柄黑剑,向风恬月攻去,然而终究是法力不如对方,招式也平常,几个来回间,便落了下成。

    但是忽然间,他扔出了一块石头,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风恬月眼前就被黑暗笼罩。

    翻墨石。

    李听心道,很多有经验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那是何物,一种由自身法力催动,能让对手陷入黑暗的石头,但只能对蕴灵期的修行者起作用,而且时间很短。

    法力如水波般由剑推向风恬月,少女在黑暗中神情不变,侧身抵挡,却还是慢了半分,肩膀上出现了一道血线。

    但也正是这一剑,这一丝血气,让他捕捉到了夜鸣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目不能视下直冲上前,果然,兵器相接声响起,夜鸣来不及躲避,却也因为能视物精确了法力,接下了这一剑。

    黑暗缓缓散去,兵器相抵的两个人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风恬月肩上见血,夜鸣毫发无损。

    看起来是风恬月落了下乘,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丝血线不会影响她的速度,夜鸣没有机会了。

    可随即,他又扔出一块翻墨石,就是李听都有一瞬间的疑惑,夜鸣怎么这么有钱?

    要知道翻墨石这东西,听起来效果好,实际上却很鸡肋,首先,它只对蕴灵期的人有用,其次,对同一个人用过后,三个时辰内再对对方用,效果会减半。

    这些都还好,如果价格便宜的话,倒是可以大把大把的扔,但偏偏这东西很稀有,同样的价钱,足够请动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帮忙了,毕竟只是对付蕴灵修士而已。

    风恬月嘴角也勾起一丝冷笑,她修为接近金丹期,翻墨石能阻挡她视线的时间本来就很短,现在效果减半,便只剩下几秒。

    而在失去视觉前,她已经记下了对方的位置,只要快速后退,让夜鸣在这几秒内无法近身,再在恢复视觉后立刻攻击就好。

    毕竟三个时辰内,无法第三次对同一个人使用翻墨石。

    黑暗中似乎有低语响起,风恬月却没有听清。

    可修为更高的人却听清了,古意甚至是一瞬间变了脸色,对这句话的反应堪称奇怪,李听心神一动,悄悄看了一眼凑在台边的有趣。

    小女孩立刻飘了回来,附在李听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鬼术道:“他说‘夜将至,模糊了时间流逝,你的眼前一片漆黑。’”

    李听眼中泛起波澜,接着迅速的垂下眼皮,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是他的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白为什么夜鸣会扔出两块翻墨石了,那根本就不是为了攻击,而仅仅是诱饵,为了让风恬月放松警惕的诱饵。

    真正的杀招,是这句话,或者说是一种法术,只听“夜将至”,再结合着渐渐暗下的天色,便足以判断,这是言灵术中赫赫有名的暗语夜行。

    夜……鸣?竟然是传承了暗语夜行的那个夜,了不得,他以为这一支已经灭亡了呢。

    言灵术,一类可以操控规则的法术,说的通俗点就是言出法随,即你说天会下雨,天就会下雨。同样,这类的法术修行代价极大,反噬也极大,所以多数修行者都恶疾缠身,不得善终,流传下来的也很少。

    其中“暗语夜行”是比较出名的一个,既因为它本身的神秘,也因为当年被称为最强暗刃的夜家。

    传说,暗语夜行使用的是黑夜的规则力量,所以只能在黄昏到黎明期间使用,天色大亮时则无效。

    而且此言灵术在说时,必须要有“夜”字,所以十分好认。

    风恬月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她以为只过了几秒,已扬起剑,准备在下一刻——黑暗退散时出击。

    可她不知道的是,黑暗已经持续了十余秒,光明始终未到,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夜鸣来到她身后。

第十三章 身份

    黑雾一瞬间散去,夜鸣的剑尖直直地对着风恬月的后心。

    少女猛然惊醒,头也不回的往前冲,但终究是反应迟了一拍,法力调动不及,眼看就要被追上,擂台边缘,她猛地回头,口中默念法诀,最后的关头回头出剑。

    按道理,她的剑是刺不中夜鸣的,可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风恬月那柄剑是软剑。

    她还隐藏了实力。

    但即使是软剑,也缠不住夜鸣,因为在剑刺向她后心时,只要夜鸣松手,她就会被法力直接震下石台,失去这一局的胜利。

    黑剑刺透了风恬月的背,她眼中浮现出不甘,可随即她看到了什么,双眸猛地变亮。

    她看到夜鸣吐出一口鲜血,手腕开始脱力,风恬月来不及多想,生生又逼出一丝法力,身子也完全正了过来。

    软剑如绸缎缠上了夜鸣的手腕,丝丝血痕斑驳在皮肉上,接着一卷,两个人便一起滚下了石台。

    全场无声。

    金朝酒快速上前,喂风恬月服下止血丹药,检查完她后心的伤口后,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致命也没伤到根基,如此就好,八矢门有的是灵丹妙药,风恬月又是前门主的孙女,没人会置她于不顾,养上月余便能恢复。

    夜鸣躺在台下的石砖上,一口一口吐着血,丹田处绞痛无比,不一会儿他就脸色惨白,如何也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

    言灵术是要看自身实力的,如果使用者修为差,很多言灵术根本就无法成功,甚至会反噬自身,爆体而亡。这样很合理,不然岂不是每一个会此术的人都有灭世之力了。

    夜鸣此时就在遭受暗语夜行的反噬,风恬月的修为比他高,他对这样的存在使用此术,自身也会付出代价。

    只是没人知道暗语夜行的具体代价是什么。

    但尹麒已经看出,他根基都受到了损害。

    商水平淡的眸子掠过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淡淡道:“此局平,诸位可有疑议?”

    尹麒沉默不语,古意更加不会说什么,五年之约,比试台上染血,竟是平局,两家门派都没赢到什么,只堪堪保住了脸面,损的却是那些失败的弟子。

    古意起身,却是走向了夜鸣,“你若进八矢门,我会收你为徒。”她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的掏出一粒丹药。

    此时此刻,夜鸣已经自己包扎好了受伤的手腕,他盘膝坐地,一双黑眸看着古意,缓缓摇头,“多谢古门主厚爱。”

    古意不置可否,丹药扔在了他怀里,径自回到座位。

    她既然选择了做八矢门最强的守护者,就早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暗语夜行是她找了数十年的法术,能让她如虎添翼,拥有撬动规则的力量。

    但夜鸣拒绝了,她也不至在此为难他。

    金朝酒冲着尹麒笑笑,道:“平局也好,倒是不伤两宗和气,这位接下来就是门主高徒了?”

    虽是平局,但弟子伤重,他嘴上又处处不饶人,哪还有和气,李听暗自好笑。

    尹麒道:“可有哪位长老要收他为徒?”他刚刚心下是有几分波澜的,毕竟暗语夜行闻名修真界,自从失去了陈时,正岭宗便再没什么底牌,西洲各门派的态度也日渐微妙,他当然不想夜鸣去古意那里。

    可确认夜鸣无意八矢门后,他的心思又有所改变,这孩子受伤很重,救治极为麻烦,而且只是这样使用暗语夜行代价就这么大,再用几次绝对会被生生熬死,所以若不是碍于承诺,他是不想收他为徒的,自然要先问问有没有长老愿意接纳。

    “正岭宗真是大门派呢。”金朝酒儒雅的笑了笑,话语温和明朗,却让尹麒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喜。

    对方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这话便是嘲讽意味分明。

    夜鸣只是低着头,似乎只要能有师父指点,他便不在意旁的了。

    李听倒是能理解夜鸣为什么不去八矢门,毕竟来的第一天这位仁兄就给他交底了,他亲妹妹也在正岭宗嘛。

    说是比他修为高来着,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今天有没有上场。

    一瞬间李听心中划过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他忽略了,他微微蹙眉,正想深思,却听到了大长老易肃宁的声音,“夜鸣,你可愿拜本座为师?”

    夜鸣抬头看向他,易肃宁是四十岁左右的样貌,看起来沉稳严肃。

    他是道丹期的修为,却没有选择留住青年时的样貌,原因不得而知,倒是他唯一的徒弟纪往文,朗朗君子,却稍显古板,此时看中夜鸣,未尝没有中和之意。

    修真界法宝法术无数,战斗间千变万化,信息和智谋都不可缺少,夜鸣两次使用翻墨石麻痹敌人,为暗语夜行铺路,已经足见其心性。

    “夜鸣拜见师父。”他跪下便拜,易肃宁见此点了点头,道:“起来吧,稍后一切交由你师兄安排。”

    夜鸣闻言起身,走到纪往文旁边见礼,纪往文冲他一笑,点了点头道:“师弟辛苦了。”

    古意见此,再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还是金朝酒冲着尹麒做了一礼,说了句“我等告辞了。”,但说罢也跟在了自家师父身后,带起了整个八矢门的队伍陆陆续续离开。

    尹麒神色冷然,叫人看不出什么,“此次与八矢门约战,莫行雨、夜鸣有功,赏金香丹一粒,所有参加比试的弟子,凡受伤者,去领黄级治伤药两颗。

    此次比试当引以为戒,门派若损,必连累个人,个人弱小,亦是对宗门失责,修行无回头路,实乃逆水行舟,各位子弟务要自强。”

    “谨遵宗主教诲。”众人皆是点头应声。

    尹麒见此“嗯”了一声,便先行离去。

    尹麒说话间,李听突然侧头看了一眼,直到商水问了一句怎么了才回头,“弟子无事,刚刚听宗主教诲,有些出神。”

    商水看了一眼他侧头的方向,发现也正是宗门主建筑处,再无其余人或物,便也不做他想。

    而李听却念着刚刚妄鬼陡然波动的气息,黑雾弥漫间,妄鬼几次都要走向尹麒那边,若不是和自己羁绊比较强,只怕此刻就真的走开了。

    金香丹么。

    李听已经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金香丹的香,不是名字中的字,也不是什么香包,这个妄鬼的执念,与金香丹有关。

    丹药也分天地玄黄四等级。

    金香丹,玄级,是提升法力,温养灵力的丹药,还有一点延寿的功能。

    算是比较珍贵的丹药了,所以门内的每一颗去处都应该有记载,当然也不排除是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但无论如何,又多了可以查的方向。

    李听整理好了纸张交给商水,商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而是道:“你自去问藏书阁的掌事,把这些比试资料妥善存好。”

    李听神色一动,他本就在藏书阁,若能知道门内比斗的资料存放处,可说是一大便利,毕竟现在不比前世,前世他想看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还有就是宗门死亡名单,李听看了看莫行雨,又看了眼夜鸣,终究是不愿再接触故人,便走向了夜鸣。

    “夜兄。”李听道。

    夜鸣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人正是自己初到正岭宗时结识的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点了点头,道:“李兄找我?”

    “嗯,可以单独请教些事吗?”李听试探道。

    彼时双方都是新弟子,称兄道弟实属平常,但那时夜鸣就志在内门,刚才又一番筹谋,拜了师父。

    此时地位天差地别,不知他会对昔日的点头之交是何态度。

    夜鸣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纪往文见此和气一笑,道:“你们先聊,夜师弟你等会去冷竹峰下找我。”正岭宗山多,宗主及各位长老都有自己修行的山峰,易肃宁所在就是冷竹峰。

    “是,师兄。”

    宗门死亡记录,对于内门子弟来说,想调出不过举手之劳。

    但走在冷月之下,看着夜鸣苍白如纸的脸,晦暗不清的表情,李听还是没有直接开口,他问道:“拜了师应该高兴才是,但你似乎有心事?”

    他的声音温和干净,如缓缓流水,没带给对方丝毫的逼迫感,不像前世,有着放柔嗓音也去不掉的冷意。

    山间石路幽深,夜鸣停住脚步,看向他,缓缓问道:“李兄可记得我和你说过,家妹也在正岭宗,天赋比我还好。”

    之前奇怪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李听站在两个鬼中间,更添寒意,“记得。”

    “她死了。”

    李听的心脏颤了一下。

    “死在三个月前。”

    “你妹妹……叫什么?”李听的声音有一点艰涩。

    “夜三秀。”

    “夜三秀。”

    李听一边重复一边转头,月光下,妄鬼脸上的黑雾如蛆虫般爬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上挂着点碎肉,却依稀可见往日清秀,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有趣说过,叫出名字后,便可看清妄鬼的生时容颜,他却未想到是在如此境地下。

    “她眼下有痣,生得很漂亮。”夜鸣出神道。

    “嗯。”他看到了。

    夜鸣发了会儿呆才自嘲一笑,道:“李兄找我究竟何事?”

    已经不需要死亡名单了,李听叹了口气。

    他甚至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事情,妄鬼,带着执念与不甘死去,而失去妹妹的夜鸣,不惜自损也急于拜师。

    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夜鸣的目的便很明显了,他会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夜兄,令妹之死另有隐情。”李听道。

    夜鸣的眼神变了,他看向李听,带着明显的暗色和探究。

    “修真界凶险,你夜家传承暗语夜行,必然有不少秘密,而我也有我的秘密,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据我调查,这场枉死与金香丹有关,这是我最大的诚意,我会用全部力量调查清楚夜三秀的死因,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月光洒银华,清若流水,青年面容平和,眼神诚恳,尤其是他话中的某件事,让夜鸣的眼神开始一下一下的颤抖。

    那比试时耍心机,下了石台不停吐血,却都阴沉着脸的年轻人,此刻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金香丹啊。”

    李听不知金香丹意味,他又怎会不知?这是夜家的秘密,也是暗语夜行的秘密,只有他和妹妹知晓,如今倒是就剩他一个了。

    夜鸣在哽咽,李听不懂金香丹代表了什么,他站在只剩下执念的魂魄旁边,看着强忍悲伤的男人,倒是感受到了另一种意味的孤独和悲凉。

    好一会儿,夜鸣才抬头,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只眼睛还泛着血红,“李兄当日便不愿入内门,我看不懂,但正因如此,我信你一次。”

    李听笑了,他伸出手,夜鸣心一酸,犹豫了一下,才抬手,啪的一声与李听的手掌重重握上,“若无谎言,你是我永远的兄弟。”夜鸣声音轻,话语却重。

    “好。”李听道。

第十四章 死因记录

    “今日不宜多说。”遇到重要的事,李听一边琢磨一边道:“你先回去治伤,待纪…师兄帮你安排妥当,你再来外门藏书阁找我。”

    夜鸣沉默的点点头,对他抱了下拳,便往冷竹峰的方向走了。

    李听看着他,李听身后一大一小的两只鬼也看着他,倒像是亲人间的告别,或者说是看不见的重逢。

    带着两只鬼走回了藏书阁,李听躺在床上,把昼夜召唤出来,月华洒下,紫色玉球缓缓转动,吸收着天地灵气。

    李听则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两个鬼,其实以他的警觉性,一开始是不太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东西存在的,但他知道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发,自己都需要信任有趣。

    信任她的知识,以及能带给自己的帮助。

    他虽谨慎周全,但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他和有趣的利益基本一致,而且抓鬼一事大部分都要靠着这个小姑娘,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就太小气了,只会事倍功半。

    所以他已经习惯了有趣飘在他身边,也习惯了有趣看着的妄鬼在他床边。

    但如今,看着夜三秀那张惨白到与活人无关的脸,李听觉得自己还需要重新习惯。

    要不今晚打坐吧?

    刚有这样的想法,李听就骂了自己一句,发个呆都不专心,竟然想和修仙有关的事情。

    他摇了下头,对着妄鬼道:“三秀?”

    夜三秀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夜鸣吗?”

    夜三秀没有反应。

    “那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夜三秀没有反应。

    李听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便叹了口气道:“只记得金香丹?”

    清秀的面容浮上一层扭曲,妄鬼脸上的皮肉颤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剥落,她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如同被灼烧过,“金,香……丹。”

    不用想都知道,这金香丹必然与夜家或者说与暗语夜行有关系,不然夜鸣今天也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这个鬼的执念全在金香丹,他却不知其中意义,所以如果想完成执念,还是需要从夜鸣入手。

    所以第一,要等夜鸣来找自己,进一步获取信息,第二,要关注白影,她明显和夜三秀有关系,第三,他要知道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什么,正岭宗对夜三秀的死亡是何记录。

    必要的时候,这三件事可以联系在一起运作。

    李听坐在床上,神色安宁的透过小窗,看向高耸的藏书阁。

    只可惜藏书阁内有检查阵法,自己不能随便翻阅书籍资料,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信息渠道。

    有些事是需要时间的,急也没用,自己既然不修仙了,便该把生活放在第一位,李听想至此,侧身躺在床上,眸中倒映着两只鬼没有表情的样子,慢慢合上了双眼。

    之后的日子里。

    第一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第二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第三天,李听整理图书,整理完和昼夜一起晒太阳。

    ……

    他晒太阳晒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有趣突然道,“有人在往这走。”

    李听睁眼把昼夜往随身的小布包里一揣,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脚步声,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向来人处看去。

    “夜兄。”

    夜鸣身上的阴沉自那日起就挥之不去,脸色又因伤势未愈惨白,远远看去,竟也如鬼魂一般,他黑眸平静,看着李听从躺椅上下来站好,才说了一句,“李兄好悠闲。”

    李听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心中暗叹,并不避讳他的目光,肃了神情道:“我在等你告诉我宗门记录的夜三秀死因。”

    听到这话,夜鸣表情微缓,道:“试炼中与白皎相遇,争夺蛇露时掉落洞窟。”

    想要查这些也需要权限,这几天他伤刚养好点,便请求了师父,拿着手令匆匆来到藏书阁,查完便来找李听,却发现对方正晒着太阳睡大觉。

    “哪个试炼之地?哪个洞窟?”李听直接问道,如果能找到具体地点,他直接去现场用昼夜就可以了。

    “大咸山,长蛇窟。”

    李听愣了下,大咸山的长蛇窟有数百里,几万小洞窟,而昼夜倒流时间后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如果不知道具体哪个洞,就会非常麻烦。

    “如果知道她掉进的是哪个洞窟,我就能查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夜鸣幽深的眼直视着李听,道:“你怎么查?”

    “这是我的底牌,就像金香丹是夜兄的秘密一样。”李听还是从彼此的秘密入手,劝夜鸣不要探究他的事情。

    却不想夜鸣直接道:“暗语夜行的代价是寿命,而金香丹是代价最小,有延寿作用的丹药。”

    李听:?

    就是这样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用昼夜查啊,而且暗语夜行的代价应该是非常大的秘密,你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告诉他也就罢了,甚至未设隔音阵法,就不怕隔墙有耳?

    李听心下皱眉,看向夜鸣,男子神色阴暗,眼中却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干脆,让他渐渐理解了。

    仇恨并没有改变这个人的本质,爽朗干脆,坦坦荡荡,就像初遇时那滔滔不绝的话语一样。

    信任和意气是很神奇的东西,李听此时感觉到了。

    “我有法宝,像留影石,能复现一些画面,具体实在不方便透露,见谅。”青年面色温和道。

    夜鸣神色微动,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纪往文安慰自己的话,“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这世间别人或许不行,但他一定能重现过去。”

    “用昼夜?”

    “嗯,那是举世罕见的天阶法宝,有着操控时间的力量,当年有多少人重宝拜山,只为求他出手,他多数是不应的,倒是门内弟子,只要准备好恢复的灵珠,他都不会置之不理。”

    灵珠是凝聚灵气的圆珠,从灵石中提取,可以吸收修炼,有些颜色美丽的上品灵珠,也常用来炼制法宝。

    虽也珍贵,却是修仙界通用的“货币”,比不得宝物。

    若仅仅是以此为代价,可以说是无私奉献了。

    三秀当年也说过,正岭宗有陈先生在,无人敢伤,所以让他放心,可谁能想到陈时会死呢?

    “那昼夜现在何处?”夜鸣问道。

    纪往文摇了摇头,“天阶法宝大多数是认主灵魂的,所以大家都猜测,可能是随之毁掉或转世了。”

    陈时才死了不到两年,转世的话才是个小娃娃,根本就无从寻找,这也是纪往文感到叹息的原因。

    夜鸣想到了那样的对话,却并未把李听口中的法宝和昼夜联系在一起,毕竟只要不是疯了,谁都不会做如此夸张的想象。

    他回过神来,瞟了一眼李听腰间晃动的小布包,只觉背着这么个廉价粗糙的包,倒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第十五章 浇水

    “若真是白皎害了三秀,也没什么好查的,我不想重看一遍她死亡的样子。”夜鸣说道,他着急拜师就是希望能动用资源调查和报仇,如今调查已经结束,只剩下报仇了。

    李听摇头,“此事另有隐情,他未必是仇人,夜三秀应该刚刚步入金丹期吧?”

    夜鸣点头,“嗯,怎么了?”

    “大咸山长蛇视力和嗅觉很差,听觉却敏锐,所以通常都隐于朝天洞穴内,盘在巨石间,靠吸力使猎物掉落,再用利齿贯穿致其毙命,而后吞噬。

    所以道丹境界以下的修行者,无法在洞穴方圆三米内飞行,而蛇露,在洞穴里面,采到的一瞬间必然惊动长蛇。”

    夜鸣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是说,蛇露必须要由两个人取?”

    李听点头,伸手慢慢比划,“按照我的想象,金丹期修士进入洞穴后很难自己飞上去,所以在上面必须有人接应,最好身上要拴着缎带或捆仙绳一类的法宝,在采到蛇露的一瞬间,上方的人要把法力顺着法宝传过去,才能与下方的人合力,在长蛇飞扑过来时,将采露者拉出洞窟。”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给夜鸣思考的时间,眼见对方眼神越来越暗,李听才道:“正岭宗与八矢门为竞争关系,这样有生命危险的合作,夜三秀应该不会去做吧。”

    “所以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夜鸣看着李听道。

    “嗯。”

    “你再想想,如果这第人是八矢门的,与白皎合力取得蛇露,夜三秀可会去干涉吗?”李听循循善诱道。

    “不可能,三秀和善懂事,不贪心也不爱凑热闹。”夜鸣说完自己愣了愣,他猛地看向李听,“白皎在撒谎。”

    夜鸣的声音有些发抖,道:“在场的人一定是三秀的同门,她只会和同门合作,而如果在场还有八矢门的人,完全可以和白皎合作去其他的洞穴,没必要和三秀抢。

    所以在场只有三个人,两个是正岭宗的,一个是八矢门白皎,白皎和三秀修为差不多,真的争起来,他不可能一打二,三秀也不可能会跌落洞穴。”

    李听点头。

    夜鸣声音带着明显的仇恨,“三秀是被同门害死的,对方要独吞蛇露?”

    “未必,白皎既然那样说,就必然是也带回了蛇露,那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落到白皎手上的?都是合作,任何人都会觉得,给敌人不如给同门吧,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李听皱眉道。

    “洞穴那么危险,没准他们认识,然后利用三秀呢,可是三秀不爱冒险,应该不会答应进洞穴的。”夜鸣一边分析,一边疑惑道。

    李听看向身旁的妄鬼,暗自叹气,那身上的碎肉,很像是被巨蛇贯穿吞噬后的结果,夜三秀应该是下去的了,只是按照夜鸣说的,她是个不会轻易冒险的姑娘,那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信息不足,没必要再胡乱猜想。

    “白影。”李听突然说出了一个名字,“我看到过她在女院烧夜三秀的衣物,你可以查查她在试炼之地与谁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她们都是三长老门下的弟子,属于亲师姐妹的关系。”

    “亲师姐妹。”夜鸣喃喃重复,若亲师姐真的在场,会有所隐瞒吗,他嘴角嘲讽的咧了咧,进而无声。

    夜鸣回冷竹峰后,正遇上纪往文,“去找你外门的朋友了?”

    他点头,忍不住问道:“师兄没有内外门之见?”

    纪往文微微一愣,进而温和道:“君子周而不比,有内门外门成见,误心思也误修行。”

    夜鸣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门内总有不同成见,你不要受他们影响,修行首要便是坚守自己的本心。”

    本心?都说纪往文古板,张口闭口君子之道,这几天他确实见识到了,却与想象中大不同。

    言灵术接近诅咒,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法术,纪往文那天也亲眼见到自己算计别人,为何还不排斥?

    易长老看着刚正,又为何会收自己这样性格的人为徒?

    不能怪他想得多,实在是算计暗语夜行的人太多,夜家命薄,他不得不谨慎,他从前一直以为先死的会是心无城府的自己,却未想到是妹妹。

    别说什么本心与修行,就连眼前的路,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好。

    “师兄说的是。”

    “你伤还未好,早些去休息吧,需要什么丹药就和师父说,不用客气。”

    夜鸣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关心。”

    他回到房间后盘膝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对于修行者的身体来说,睡觉是一种休息,打坐也是一种休息,区别是一种轻松却对修为没好处,一种辛苦却有益于修为,所以凡是有点志气的修仙者,都不会睡大觉。

    另一边,李听面容平和的沉浸在睡梦里。

    翌日,正整理书籍的李听碰到了在藏书阁转圈的莫行雨,眼看着对方已经在自己眼前晃了三圈,李听客气道:“要找什么?”

    莫行雨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才开口道:“养植物的书籍。”

    李听点点头,往东南处走去,莫行雨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排书架前,抽了一本书递给对方。

    “多谢。”莫行雨道,他说完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李听本已经整理好了昨日归还的书籍,打算去眯一会儿,但眼见莫行雨在这儿,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以莫行雨的性格,料也不会说闲话,但人心难测,自己又是对方讨厌的大师兄的学生,没准这个偶尔犯犟的师弟会怎么样呢。

    李听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院中的躺椅,拿出扫帚开始扫地。

    说是扫地,实际也是用了法力的,扫帚经过的地方,灰尘便会被吸住,进而被上面的枝条吸收。

    李听专心在阳光处扫着地,努力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为包里的昼夜争取一点日照,却不妨莫行雨又向他走了过来。

    “师弟,有,介绍玉笋的书吗?”

    莫行雨总是没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有了点迟疑,结合前后的话,李听已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是养玉笋养不明白了又不好意思问吧。

    玉笋历来是资历最深的弟子负责照顾,以前是他负责,他后几年不怎么回宗门便交给了蓝溪,而蓝溪那性子绝不会假手于人,也不会愿意把这种事交给旁的弟子。

    可前阵子与八矢门的比试,她直接重伤昏迷了,玉笋便不得不交给他人,原以为会给辈分更大的纪往文,却原来是给了莫行雨了吗?

    “没有。”玉笋照料之法向来是有单独的玉简的,但这玉简没放在藏书阁,而是直接保存在照料者那里。

    “玉笋事大,师兄可直接向宗主或大师姐请教。”李听提醒道,希望对方能意识到这里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莫行雨闻言微微撇开眼睛,不发一言。

    这就又犯倔了?李听心中好笑,上次比试,原以为这个师弟成熟了不少,却不想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以往自己教训他,他气不过却自知理亏时,就是这副样子。

    “大师兄教过你,可说过玉笋叶脉泛黑是何缘故?”莫行雨突然问道。

    李听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准备摇头了,毕竟玉笋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告诉宗外弟子,他要是能回答上来,明天蓝溪就能来提剑杀他,破绽太大。

    可莫行雨的话让他顿住了。

    这个是没有记载的,甚至如果蓝溪不说,可能连宗主都不会发现。

    因为这个问题是他发现的,只口头上叮嘱过蓝溪。

    “大师姐醒了吗?”李听心怀一丝侥幸道。

    莫行雨看了他一眼,没有生气于对方用问题回答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这回真就只有他知道了……

    李听不愿回答,却又心疼那莹润可爱的小笋,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道:“陈先生确实提过此事,但只为指点我灵气,所以不允许我透露此事,我愿帮师兄,但烦请保密。”

    莫行雨并不精明,但或许正因如此,他格外信守承诺,李听也是了解对方的脾性,才行此下下策。

    “大师兄负责玉笋,有权教任何人,你可坦荡。”莫行雨认真道,眼见李听不说话还在看自己,他又加了一句,“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李听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指点过,天地灵气永远是流动变化的,这几十年西洲金灵气有所减少,所以每逢春季,玉笋便会木灵气过剩,最严重的几天会叶脉泛黑,这个时候就需要在浇灌的灵水中加入少许金灵气。

    因为仅仅是为了中和多余的木灵气,所以绝对不能放多,必须让水保持住浅绿色,如此浇灌十日,叶脉就会恢复如初。”

    莫行雨眼神中泛起一丝光亮,点头道:“你悟性很高。”

    李听连忙推脱,“陈先生讲的时间不久,没忘而已。”

    “你虽没进内门,但我可以指点你修行功法,待到境界提升,为你引荐。”莫行雨认真建议着。

    李听:……

    上辈子自己随便打的师弟要指点自己修行,真不知莫行雨若知道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大师兄,会作何表情。

    不过这种事必须要尽快拒绝。

    “我自愿在藏书阁修心,这也是陈先生的建议。”他不卑不亢道。

    “那你随我来。”

    “……何事?”

    “随我照顾玉笋。”

    “藏书阁还未打扫完。”虽然想去,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李听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安排别的弟子替你。”莫行雨直接道。

    ……这话已经相当于师兄对师弟的命令了,李听若再拒绝,就算是莫行雨也会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只好一笑,说了声“是。”

    莫行雨看不顺眼前世的他,他也不想见莫行雨啊,毕竟这孩子两辈子,就没怎么让自己顺心过。

    李听放下扫帚,表面淡然,内心满是不情愿的随对方进了内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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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介绍:
修仙世界,运气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有那种特别差的。
比如陈时。
可他不甘心,他性子傲,掌控欲强,又有天阶神器昼夜在手,于是定要反抗命运,来一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较量。
然后他死了。
轮回路上,十碗孟婆汤喝下去,都因为昼夜护魂而消不去记忆,于是他和阎王做了场交易。
再活一轮,他叫李听。
忘川河畔看尽过往,李听想开了,和命运斗争这种傻事,谁爱干谁干,他就要做个懒汉,没事帮阎王抓抓漏网之鬼,这才叫生活。
……
欠的债他不讨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当年的陈时,那个手托昼夜,虽然独断了点,却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心安的端方青年。
修仙世界,因果是避无可避的东西,和运气好坏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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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为主,修仙为辅,非传统升级流,有私设,简化传统体系。
在努力的新人,日更。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