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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江湖群英录全文阅读

作者:一江晚照     幻想江湖群英录txt下载     幻想江湖群英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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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速之客

    傍晚,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官道边上的客栈淹没在雨幕里,院子里停满了健硕的好马,板车上堆满货物,用牛皮盖得严严实实,几名官服的人手里握着剑,看着院里的马车。

    客栈的店家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两撇八字胡,拨着小算盘直摇头。

    一黑一白两匹快马从雨幕冲入院中,勒停,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从马上纵身跃下,都带着斗笠,身披蓑衣。

    小斗笠那个自觉牵了两马去马厩。大的那个身形壮硕魁梧,步履沉稳进了屋子,摘了斗笠,是一青年,一脸胡茬,尤其是脸上的几道疤痕,尤为慑人。隔开蓑衣,蓑衣竟下钻出一纤柔明媚的女子,五官堪称绝色,只是面色苍白,脸上不知是汗是雨,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傍着男人。

    厅堂里坐满了清一色的镖服,齐齐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店小二走过来,准备招呼客人,却被这女子容姿吸引,直勾勾地盯着看,这客栈里歇脚的,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突然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绝色美人,天仙似的,亭亭立在眼前,看一眼都让人骨头发酥。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女子的声音很柔和,说出的话却很残忍。她看向身边的男人,眉间微蹙,似有哀怨之意。

    店小二心想,若是自己被这女子这么看上一眼,只怕登时就要原地化成汤水了。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钻入了双眼,直往眼窝深入,心中惊骇之至,正欲张口惊呼,眼窝里的东西又退了出去,一时间双目痛涩难当,眼泪止不住地汩汩而出。

    男人扭头看着还在往这里看的一众官兵,话却是对着女人说的:“你不该把面纱摘了,平白让一群畜生膈应你。”

    堂里有几名官兵立即就坐不住了,领头的官兵一声厉呵:“干什么!通通坐回去,权当驴子放屁,谁也不许生事!”

    店小二还在揉着眼睛流泪,店老板却是心堵在嗓眼里。本来官兵的生意就是赔钱买卖,若是争执起来,少不了打砸东西,又是要折损财物。

    这时小斗笠脱了蓑衣进来,竟是个仙童模样的小男孩儿。“爹,飒踏和流星在院子东南角。”

    童声清脆,一时间堂里寂静无声。

    男人朝店家道:“两间上房。”

    店家忽然反应过来,难为道:“没……没有了,通铺还空着许多,您看要不将就……”

    男人看着店家,目光沉沉:“一间上房。”

    店家见过南来北往许多人,也看出这壮汉不是善茬,于是道:“实在没有了,客人若不嫌弃,就在小老房中将就。”

    男人道:“一荤一素一壶酒,一屉馒头一碗粥。送去房里。”

    店家点头,“就来。”

    “羲儿,和你娘先上去歇着。”

    店家忙道:“小二,带客人先去房里歇息。”

    小二眼泪汪汪地带路。男人见娘儿俩进了房门,掏出一张纸给店家:“这个人,住在哪屋?”

    是一名年轻公子的画像,店家将画像还给男人,又看了看堂了的那群官兵,低声道:“二楼,东边第一间房。”

    店家的声音虽然低,满堂的官兵却都听得清楚,同时停下了言语动作,一齐看向男人,悄声握上了武器。

    小二下了楼,见老板浑身颤栗,待回头一看,几乎登时跌坐在地,只见满堂的官爷叠罗汉一样摞在桌子上,眼神愤愤,动弹不得,各个脸面都是通红的巴掌印,地上碗盆兵刃一地狼藉。

    男人径直上了楼梯,头也不回:“毁了你多少东西,你列了单子,我照赔。”

    刘承荫还在屋里与一丰乳肥臀的女子**,忽的房门如雷霆乍开,刘承荫一惊顿时萎靡不振,破口骂道:“哪个狗杀才……”

    一抬头,却见一面如凶神的壮汉,立在房中。

    床上的女子见有人闯入,顿时尖叫。疤脸壮汉似是受不了这刺耳的声音,啧了一声:“都做了婊子,还装什么贞烈?再叫我割了你的舌头!”

    女子顿时不再尖叫,扯了被子缩在里面。

    刘承荫连衣服都不顾上理:“你什么人!来人!”

    男人道:“别叫了,都在底下叠着呢,不到明儿早上,都动不了。”

    刘承荫忙往床里面躲了躲:“你要干什么?可是为了院里的那些东西?”

    “是为了你脖子上的东西。”

    刘承荫道立即颤个不停:“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男人从身上摸出一只蝴蝶簪,扔在刘承荫面前:“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要杀你。”

    刘承荫看着那支簪子,一脸迷惑。

    “我杀人,总是要让人死个明白,要让他知道,凡事都有因果报应,他他为什么该死。”男人抽出长刀,刀尖直指对方:“月前,你在帝京城内,掳走了一名少女,可还记得?是她要你的命……”

    刘承荫突然脸色煞白:“她……她不是死了?我还未得手,她,她就一头撞死了……”

    男人扬起刀:“所以,有人让你偿命。恰好我也觉得你该死。”

    刀光闪过,刘承荫忽然大叫:“你不能杀我!我受命震灾,你杀了我,禹州十万饥民可就饿死了!”

    刀刃堪堪停在刘承荫的脖子上,轻轻一蹭,就破皮流血了。男人嗤笑:“方才还在寻欢作乐的人,突然就心系民生了?”

    刘承荫脸色煞白,虚汗淋漓:“我承认我是个浑人,可是你杀了我一个,饿死十万人,谁的罪孽重?”

    “这里是去豫州的官道,不通禹州,你从帝京出发,怎么会拐到豫州的官道?”

    刘承荫见来人言语颇有侠义之风,心想那些自认侠义之辈,多讲仁义,便心生急智:“我们押运如此多的粮食,直去禹州,难免会遇上流民作乱哄抢,便绕道而行,避生祸端。”

    男人道:“可你辗转豫州,再往禹州,便得多上半月时间,你多拖沓一日,就多一批人饿死。”

    刘承荫额角滴下汗来:“虽如此,也是不得已……”

    “明日你直去禹州,我与你同去。”男人收回长刀:“你将粮食完好送到,我或可留你脑袋。”

第二章 义不容辞

    回房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放要的酒菜,娘儿俩却在床边流汗,孩子是急的,女人是疼的。

    男人连忙将女人揽在怀里,女人柔若无骨,汗涔涔伏在男人宽厚的胸膛。男人忙催动内力,手掌贴在女人前胸后背,真气缓缓流入女人经脉。真气如同暖流,疏通了凝滞的血脉,熨帖了酸痛的骨缝,疼痛渐缓渐隐,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奚女,你好些了吗?”

    女人满脸晶莹的汗珠,睁开双眼,因着五官极精致,就连憔悴的病容,也是带着脆弱的美。“昊阳,你没杀他?”

    吾昊阳道:“奚女,他押运救济禹州十万饥民的粮草,现在杀了他,不合适……”

    奚女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多活几天。”

    吾昊阳将奚女揽紧:“只是害你多受几天的罪。”

    奚女柔声道:“无妨。”

    “累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吾昊阳朝孩子道:“羲儿,把粥端过来。”

    吾羲忙把粥端了过来,吾昊阳接了碗,一勺勺喂着奚女。“只是,我需要跟着那姓刘的去禹州送粮食。”

    孩子插嘴道:“爹是怕那姓刘的跑了?”

    “这倒不是。”吾昊阳擦了擦奚女的嘴角:“他姓刘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总能找到他。那姓刘的是混账,他爹也不是好东西。姓刘的押着禹州的赈灾粮食却往豫州官道上去,怕是其中有猫腻。二来,也不能让江湖流寇劫了粮食。”

    孩子松口气道:“他们当官的,就没几个好东西,咱们干嘛帮他们?”

    吾昊阳继续给奚女喂粥:“这事若是没有碰上,也就罢了。既碰上了,义不容辞。”

    吾羲嘟囔道:“什么义不容辞,就是多管闲事!”

    吾昊阳道:“羲儿,人过得不顺心,不会埋怨一个乞儿,却会咒骂地方官员、憎恨当朝皇帝,你说是为何?”

    “谁让他当皇帝,老百姓养着他,他就该给老百姓办事!”

    吾昊阳笑了:“那你说你们为何赞颂侠义却鄙夷宵小?”

    吾羲道:“侠义……是良善正直,宵小是邪恶卑劣。”

    “那为何,人们喜欢良善正直,却厌恶邪恶卑劣?”

    吾羲答不出来了。

    “说白了,就是利他和利己。对多数人来说,一个愿意利他的人,都是对自己有益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个人多大本事就要承多重的担子。有人落水,岸上的人若是不会水也就罢了,若是有凫水深潜的本领,见人落水却袖手旁观,是不义。他若有良心,这辈子都会不安的。”吾昊阳将空碗塞给儿子,给妻子擦了擦嘴:“羲儿,你若不能做到利他,但也不能去损人利己,更不能见利忘义。”

    吾羲道:“儿子知道了。”

    粮草马车一路通往禹州,偶遇盗匪,也是被吾昊阳教训地人仰马翻,那刘承荫见吾昊阳回身起落间,便将十余名盗匪收拾的跪地求饶,便也不敢妄动心思。一路进入禹州,倒也相安无事。

    待刘承荫与禹州粮草管交接粮食和文书,见禹州官员喜笑颜开,只吩咐着往郡县分配下发,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又想到还跟着个阎王一般的吾昊阳一家,登时心气败坏,却又只能隐忍不发。

    待回了客栈,吾昊阳裹了一长圆物事回来,扔在地上。

    奚女问道:“那是什么?”

    “刘承荫的右胳膊。”吾昊阳喝了口水:“我们马上动身去帝京找李神医。以飒踏、流星的脚程,两日可到。”

    “李神医要的是刘承荫的命,你只呈带回去条胳膊,他能答应吗?”

    “姓刘的固然混蛋,可毕竟是李神医的女儿,自己寻死……在我吾某人看来,自杀寻死,跟杀人害命一样,不可饶恕。你当初遭了那么多罪,也不曾寻死……”吾昊阳低头道:“再说,姓刘的押运粮食救济百姓,也算是功德。”

    奚女道:“只怕李神医哪里不好说。”

    吾昊阳道:“李神医失去爱女,一时悲愤,可以理解,他一生济世为名,是个通晓大义的人,加上他酷爱钻研疑难杂症,未必就说不通。李神医若是说不通,咱们就去神农架找戚药师。”

    奚女点点头:“他们呢?”

    “那姓刘的断了条胳膊,昏死过去,都带着他去找大夫了。”

    “爹!”吾羲突然一脸急慌地闯进来:“我刚才投石练功,砸中一只鸽子!”

    吾昊阳笑道:“鸽子?功夫进步了?”

    “你看!”吾羲将手里的纸条递过来。

    “各处流匪已成功劫粮,将于西山之南汇合,往豫。”吾昊阳念了两遍,拳头紧握,浑身颤栗:“这姓刘的狗杀才!!!”

    吾羲愤愤道:“爹!此人不该杀,天下就没有该死之人!”

    “羲儿,你在此守着你娘,我去趟西山。”吾昊阳提了地上的断臂,匆匆出门,吾羲追出房门,扶着栏杆,只见吾昊阳已经骑着飒踏奔向城外。

    为了防止难民流窜,往西的城门一直紧闭。还未到城门跟前,吾昊阳自马背一跃而起,踩着城墙跃上了城楼,守卫正要防卫攻击,只见他又从另一侧跃上楼顶,守卫搭弓射箭,箭羽直追吾昊阳背心而去。眼看着肩头就要追及,吾昊阳一个旋身,那个旋身的动作因为迅速而模糊成一团幻影,再定睛一看,那支箭羽已经被吾昊阳握在手里,反手一掷,劲风呼啸,直将守城将领的顶盔红缨射落。

    守城官兵一齐拉弓,弦还未满,转眼间,手上的弓箭,凭空消失。只见吾昊阳呼呼啦啦一抖,兵器全散落在城门外。守城将领见此人行迹犹如神出鬼没,惊骇之际提枪反击,不想未过三招,连长缨枪也被挑落城下,而此时,这人连刀都未拔。

    那人满脸疤痕,凶煞一般立在那里,沉沉的目光让人心惊胆寒。“开城门。”

    看的城楼守卫俱是一惊。城下黑压压的都是饥民,忽的一人飞一样的上了城楼,犹如杂耍一般,竟还有几个叫好的。

    忽然城门大开,难民纷纷涌出,吾昊阳落地站稳,立在汹涌而出的难民前,声如洪钟。“赈灾粮食运过来了,不过又被那一帮狗官勾结着劫走了,你们这些人,不想饿死的、还有力气的、愿意去的,就随我去西山,把粮食抢回来。”

    说完也不停留,径直朝着西边奔去。

    街道的拐角里,细手细脚的小女孩,拉住一声黑衣的人:“叔叔,你有吃的吗?”

    这人穿的干净整齐,或许是有吃的。爹娘说,只有吃饱穿男的人,才会想着吃的好不好,穿的气派不气派。这人站在墙角有一会儿了,一身气派的黑衣和斗篷,隐隐约约透着飞鸟的纹路,很是气派。

    那人拿了一粒指头大的红丸,像是一粒糖果。

    女孩忙不迭接过来吃了,味道并不是糖果的甜味,难吃极了,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草药味儿。

第三章 狭路相逢

    吾羲小小的身子,在前面牵着高大的白马,马背上的女子身姿婀娜,衣袂轻盈。耀眼的白马缓缓踏着蹄子,悠悠甩着银丝般的马尾,偶尔打个响鼻。

    “娘,你说爹总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不是当英雄上瘾?”

    “你爹从不来觉得自己是英雄,他做事,只依循本心。”奚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浅盈亮的眸子:“人做事一旦心里存了声誉名望,就会反被这些虚名所累。”

    奚女的声音水灵,轻柔,吾羲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好听能比得上母亲的软语,只想跟她一直说着话,一直听着那流水一般的声音。

    “我也想当爹那样的男子汉,人人都怕他,太威风了!”吾羲几乎有些雀跃:“那个客栈老板见了爹就浑身打颤!”

    “那你和我,见了你爹为什么不打颤呢?难道我们眼中,你爹不威风吗?”

    “这……他是我爹,你的丈夫,为什么要打颤?”

    “这就是了。一个人怎么看待别人,就会对待别人。”奚女继续道:“羲儿,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被眼睛驱使的,看到人衣冠显赫,就忌惮逢迎,看到人邋遢污秽,就鄙夷驱逐。就像那个店家老板,他看得出来,你爹是他惹不起的人。说到这儿,你若是能看透一个人,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所以,不要让人轻易看透你。你爹这点做的就不好。”

    吾羲沉默了片刻:“那怎么才能看透一个人呢?”

    “唔……看透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的,而且往往要付很大代价。”奚女想了想:“你大概知道他喜欢和厌恶的人或东西,又是怎么对待他喜欢和厌恶的东西,就差不多了。”

    “娘,你就是看透了我爹,才让他死心踏地对你好吗?”

    “你这小鬼。”奚女笑了笑:“我才是死心踏地的那个呀……”

    飒踏一身水亮的皮毛,鬃毛和尾鬃在风中飞扬,迎面奔来,见到一女一子一白马,放缓了速度跑过来,跟奚女骑乘的白马流星,相互打了个响鼻,自觉跟在后面。

    吾羲:“我很羡慕爹呀,我长大了可上哪儿去找娘你这样的女孩儿当媳妇?”

    奚女咯咯直笑:“你才多大,就开始想着娶媳妇了?”

    吾羲突然害羞起来,脸热热的,仿佛做了错事。

    奚女伏身,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以后找媳妇,不要找像娘的,找对你一心一的,而且,只能找一个。”

    吾羲闻言不再羞怯,道:“那……她对我一心一意,可我不喜欢她怎么办?”

    “所以你只能要一个。”奚女道:“选择若是多了,就哪个都不能彻底地珍惜。”

    吾羲点点头:“我以后要做像爹一样厉害,找一个像娘一样美丽的媳妇!”

    奚女笑了笑:“厉害不一定要像你爹,找媳妇也未必要像娘,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功夫比你爹高,容貌比你娘好。”

    西山之南。停了一队长长的马车,队伍皆是流寇衣着,仔细看还有眼熟的面孔,竟是押运粮草来禹州的那些官兵。

    吾昊阳立在一队车马前,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未出鞘。“粮食留下,放你们走。”

    话音未落,迎面呼啸飞来数支箭羽,竟是那打头的几人,连发三羽箭。眼看面前上下左右都是流矢,避无可避,吾昊阳将长刀反横于身前逆转,箭羽将至,却纷纷被打落、格挡。

    打头的几人,俱是心中一凛:这人能在疾驰的流箭中,悠然防守,可见其速度、功夫高深,只怕不好对付。

    吾昊阳再次开口:“粮食留下,你们走。”

    头头们觉得受到了挑衅,即使心生怯意,终究是人多壮胆:“开什么玩笑!想要这批粮食,先摘了你赵爷爷的脑袋!”

    话音刚落,之见吾昊阳纵身直逼而来,“赵爷爷”连忙提气连连退后,眼见对方紧紧逼来,只得出兵且退且攻。吾昊阳见对方兵器路数竟有几分火候,道:“你的武功路数出自中庸阁,朝中栋梁与江湖九流……勾连不少呀!”

    “赵爷爷”一惊,心想,中庸阁武功路数结合了各门派历年来的各种精妙处,师源众多,因此外人看中庸阁的武功路数,都是不成体系,颇像三教九流,却不料这人一眼看出。

    “赵爷爷”面对吾昊阳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吾昊阳被碾压在脚下。“赵爷爷”连忙求饶:“爷爷饶命!”

    旁边的帮手围了上来,因吾昊阳脚下有人质,却不敢妄动。

    吾昊阳道:“我是爷爷?”

    “爷爷,您是爷爷,孙子有眼无珠,求爷爷饶孙子一遭。”

    “我没你这么孙子的孙子!”吾昊阳抬脚一踢,“赵孙子”便飞到了丈外之地,痉挛似得吐血。“想不到,‘中守心源’的中庸阁弟子,竟堕落至此。”

    周围的人忽的扑上来,群而攻之。吾昊阳背执长刀一跃而起,脚落在粮车上,目光却落在第一辆辆车上盘腿坐的人身上。方才他乍然出现,此人也是从躺着变成了坐姿,嘴里叼着野草,众人围攻时,他也只是吐了野草饶有兴味地看着,也不动身。一顶破草帽下露出半个脸,隐约是个年轻后生。吾昊阳道:“我还那句话,粮食留下,你们走。”

    众人见吾昊阳功夫卓绝,不出三招就将那领头之一,打成吐血惨状。自知哪怕人多势众,怕是也只能任其鱼肉,一起看看那草帽后生,后者不动声色,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举措。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的人物,竟不曾闻名。”

    “不足挂齿之人,自然不曾闻名。”

    草帽后生点了点头,摘了草帽,露出一张朗眉星目的脸,和一头蓬乱的短发,果然是个少年。只见少年双手朝坐下粮车猛击,纵身而起,接着掌势一变,直朝吾昊阳袭来。吾昊阳只觉凌厉的掌风裹挟淳厚内力,似乎以摧枯拉朽之力呼啸而来。

    好内力!吾昊阳心中暗自惊叹,虽然以少年之力对抗自己,无异于螳臂当车,然而吾昊阳想的是,这少年的功力修为,已超越自己的少年时期。假以时日,此子修为不可估量!

    吾昊阳即刻运气,瞬间凝集金刚之力,双拳并出,竟将那少年的掌力全然抵御。

    少年愣了愣:“你怎么……会修普渡寺的内力?”

    远处兵荒马乱的呐喊由远及近,却是少壮难民和守城官兵们携枪带棍地一同赶来,扬起大片灰尘。吾昊阳目测一下“流匪”、难民、官兵的人数,心想他们夺回粮车,不成问题,只要眼前这少年不插手。

第四章 圣者不私

    “我不光会普渡寺的功夫,中庸阁、无为山、义胥宫、长风谷、孤鹜峰……九大派的功夫,我皆修习于身。”

    少年难以置信道:“中庸阁、义胥宫也就罢了,普渡、无为……等派系功夫,互相抵斥抑制,同时修习,只会肝胆震碎、筋脉俱损,更有性命之忧,你怎么可能同时修习!”

    吾昊阳笑了笑:“想知道?那就跟我来!”

    说罢,吾昊阳纵身朝西南山身处飞跃。难民、官兵见了满满当当的粮车,顿时攀爬粮车抢夺,和“流匪”混战一起。少年见吾昊阳纵身飞远,又看了看眼下的混战,最终心一横,跃下粮车,朝西南山深处追去。

    “你果然是个习武成痴的人。”

    少年虽跟来了过来,心里却偏不信这人能同时兼具九大门派的功夫,当时脚下使出了“步步生莲”,双拳使出“檀越观心”,这两招结合,防守无懈可击,进攻势如雷霆,本身是牢不可破的招数,但是百年前却被无为山的高人破解。

    “小小年纪,功夫竟如此卓绝,后生可畏!”吾昊阳当即收刀运气,掌中运气,指法变幻,果然是克己制敌的“扶摇万里”。“扶摇而上”的真气如同漩涡,而且攻击凌厉,无孔不入。少年顿觉周身所结真气陷于对方飞转的“扶摇万里”中,如同破筛,处处漏风。

    本来克制普渡寺的“步步生莲”和“檀越观心”,需要无为山的“扶摇万里”和“天地无为”结合,但是这人只是一招“扶摇万里”就把自己打的无所遁形,连“天地无为”的防守招式都没有使出,当下就察觉,此人高深远超自己所想。

    少年尤不死心,收了招,继续攻击,想探知人对九大门派的功夫到底修为到何种程度。然而少年攻势虽猛虽快,却总被眼前这男人四两拨千金,轻松化解,到最后,少年突然发现,自己出招是用了全力狠劲,而对方的化解却是轻松柔和的,到最后都是喂招的路子,竟是点拨指引!当下觉得,自己想要超越这人,怕是十年二十年前也难以企及,心里顿时生出绝望和无力感。

    少年羞愤交加,突然推开吾昊阳:“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吾昊阳道:“我以为,你会乐意多学一些。”

    “别人都是生怕偷师,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却对我如此慷慨相授?”

    “我痴迷武学,又不为求名,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若是人人如此,岂不是阻碍武学臻境?”吾昊阳道:“我见你天资不俗,故此……是我多事了。”

    “你……你这般功夫,为何要帮那些狗官抢夺粮车!”

    吾昊阳怪道:“这是救济禹州的赈灾粮,抢夺粮车的该是你的主子才是。”

    少年道:可是他们说……禹州官员要私吞赈灾粮食,让我们想法子抢回来赈灾……还说,完事后,给我个正经户籍。”

    吾昊阳心下一动:“为何你没有户籍?”

    少年道:“我法名不戒,曾是普渡寺离忧大师座下弟子,但平白受了冤屈,失手杀了人,被驱逐出寺,逃避官府缉拿而成逃犯。偶遇刘尚书,他说我若替他办事,便可免我死罪,还给我正经的良民户籍。还说,等有了户籍,以后就可以去考武状元……”

    “涉世不深却有高强本领,最易为奸人利用。”吾昊阳叹息道:“你还是莫沾染庙堂,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你想以牙还牙都不知道该找谁。”

    不戒愣了愣,吾昊阳却已经往山下走,少年看着吾昊阳的背影,顿觉自己渺小狭隘,只觉得自己从前的张扬恣意,在此人面前如此浅薄可笑。

    身后“噗通”一声,吾昊阳回头,却见那少年双膝跪地,。

    “师父在上,受徒儿不戒一拜!”不戒以头点地,磕了三个头。

    吾昊阳道:“我没打算收徒弟。”

    不戒道:“方才过招,阁下与我素不相识,却愿意处处点拨,也算是不戒的师父。”

    吾昊阳道:“你不该和那些人为伍的……”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不戒道:“徒儿愿追随师父,侍奉左右。”

    “我不用你侍奉追随,我有妻有子,浪迹天涯,也不愿意有人搅扰。”

    不戒想了想,道:“无论如何,这半日师,不戒心里记恩的,日后师父若是有需要,不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吾昊阳看着这少年跪在自己跟前,发现这少年竟颇有侠义情怀,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本册子,递给不戒:“这是我这些年的习武心得,本来说以后留给我儿子的……今日你既认我做师父,这册子便算是拜师礼,你慧根不凡,也不至于埋没了这册子。只是日后,莫要向人提及我,莫给我招来江湖是非。”

    不戒接过那册子,又是惊惶又是狂喜,对于自己有此际遇,一时间难以置信,犹如幻梦。再次拜倒在地:“如此深恩,不戒何以为报?”

    “不必报恩。这世间各种玄妙,都是天生地成,本来就有,只不过我先发觉了。”

    “敢问师父尊名,日后弟子逢年过节,为师父诵经祈福……”不戒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山林寂寂,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错觉,只是手里的册子告诉他,方才的事是真是的,方才那人也是真实的。

    不戒呆呆立在原地,终究是不知道那高人的名姓。

    吾昊阳远远见那些官兵和难民一同押运了粮车回去,悠哉往回走。

    远远的,见一黑一白两个点,便提起奔去,及近,隐约只见两匹马过来,无人。心下一凛,更是疾速逼近。

    其实有人,黑马飒踏两侧是行李,白马流星背上是昏迷不醒的吾羲,却不见奚女。

    吾昊阳心里一慌,掐吾羲人中时,手里便没了分寸。吾羲痛醒之后,迷迷糊糊中见了吾昊阳,嘟囔了句:“爹……”

    “羲儿,你娘呢!”

    “娘……”吾羲悠悠想着,猛地想起方才的事情,忙起身叫道:“爹!快去救娘!他们把娘抢走了!”

    “他们是谁?”

    “他们……他们武功奇好,人又多,穿的一身乌黑……”吾羲还在回想那些人的着装时,突然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话:“孤鹜峰!打昏我的那个人说,想找到娘,就去孤鹜峰找黄峰主!”

    “孤鹜峰?”吾昊阳顿时浓眉紧锁。原来他竟是从未放弃,大意了。

第五章 孤鹜峰主

    吾昊阳愣了片刻,神色复杂。吾羲一时看不懂父亲的情绪,低声抹着眼泪自责:“我要是像爹一样厉害,娘肯定不能被掳走……我实在他无能了!我没能保护好娘……我不该练功偷懒的……”

    “羲儿。”吾昊阳摸上吾羲头顶,叹了口气,从吾羲的衣服里掏出脖子上戴的平安扣。那枚平安扣,吾羲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挂在脖子上,父亲的脖子上也挂了一个一样的,吾羲曾经仔细比较过,两枚平安扣一模一样,只是父亲的平安扣的坠子多了一个绳结。

    吾羲曾经问父亲为什么要戴这个东西,吾昊阳摸着那枚玉扣,神情很是认真,却满嘴忽悠:“这是枚有神力的平安扣,它不仅能保佑人平安,还会发出强大的吸引力,让我们回到亲人身边。你带着它,我回来就能找到你了。”

    现在,吾昊阳摩挲着那枚平安玉扣,眼神幽幽:“我去找你娘,带着你不方便,此地离无为山近,你去无为山找一个叫水临渊的人,暂住他那里,等我。”

    然后又像往常一样交代一句:“无为山若是待不下去,就去帝都,到静安坊长安街1号,找……戴梓归。”

    吾羲不安道:“爹,这次,我和你一起去不行吗?”

    “你太小了,还帮不了我。”吾昊阳粗糙的打手摩挲着儿子细嫩的脖颈:“再过十年,你我或能并肩而战。”

    吾羲立即灰心丧气地低头,只觉自己无用,自尊上羞愧难当。

    吾昊阳又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有些后悔不该将那册子给了释非。“你路上,不要显露,别乱吃东西,别乱结交,要小心。”

    吾羲看着吾昊阳,闷声不响。

    “羲儿,我和你娘回去接你之前,待在无为山,不要乱跑,不要惹事。无论发生什么,在我们去接你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记住了?”

    吾羲抿着嘴,不吭声。

    吾昊阳摸着吾羲的脑袋,手上用了力气:“记住了吗?”

    吾羲微微点了点头。

    吾昊阳这才骑了黑马飒踏,调转马头,回头却见吾羲骑着流星跟上来,一双眼深深地看着自己,恋恋不舍,吾昊阳心里一软,却强忍着:“听话。”

    声音不大,但是却严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见吾羲勒着马停下,吾昊阳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飒踏载着主人如离弦之箭,瞬间远去。直到一人一马变成小小的黑点,完全看不见了,吾羲才扯了扯马缰,白马流星打了个响鼻,扭头踢踏而去。

    每次分别,吾羲都是一千一万个不舍,但是父亲既然决意不带自己,说明那是父亲需要全身心迎战的敌人,自己做到不让他分忧,便是最大的帮助。

    不戒得了册子,寻了个山头找下山路,却见远远望见粮车已经被官兵和难民押着,朝着禹州城的方向去了。不戒心想此次办事未成,回去不仅得不到户籍,还难逃责罚甚至难逃一死,不如就此隐遁,隐姓埋名做个游侠。

    正想着那群官兵难民突然反戈,瞬间那些官兵都将难民砍死在地,驾着粮车却朝离城的方向远去了。曾是山门弟子的不戒爆了个粗口:“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孤鹜峰,飞鸢阁。

    峰顶的飞鸢阁,其实是一处建在峭壁之上平台上的阁楼,阁楼里陈设俨然是个书房,书架上堆放着各种书籍案卷,案头笔墨纸砚俱全。一只香炉丝丝袅袅地散着烟,满室凌冽的香味,清凉的风吹进来,携着缥缈湿润的雾气与香炉的烟混在一起,犹如仙宫。

    飞鸢阁坐北朝南,凭窗远眺,远处是峰峦叠嶂,雾霭流岚,眼下,便是孤鹜峰,连回折而上的石梯,每一阶的颜色深浅都可以看的清楚,每一折都修有一座楼阁,楼阁里进出之人,尽收眼底。

    两名黑袍男子,攘着奚女进了阁楼,便噤声退出,关了门。

    奚女揉了揉因被反别了许久而酸痛发麻的双臂,瞥了一眼坐在窗前的男人。

    一身深紫银纹的缎子,用料做工很是考究,连护臂和靴子都是遛着金边,绣着繁复精致的云海日出的纹样。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发丝隐隐流出紫色的光彩,别着流云簪,脸色很苍白,一双狭长微挑的眼睛,眼圈乌青,浅棕色的眼珠转动时,似乎总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两片唇很薄,但颜色很深,仿佛吃多了熟透的杨梅桑葚之类的果子。唇上覆这一层薄薄的髭须,末尾微微有些向上卷曲。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贵族。

    但奚女知道,他是血统纯正的中原人。他那卷曲的胡子是他时常用手捻出来的,就像此时,用他乌紫的指甲念着须稍。

    卷胡子从奚女进来,就一直目光黏在她的脸上,但是奚女仿佛没见到他,尝试性的拉了拉门,封的死死的。见奚女神情视若无睹的样子,卷胡子有些失望,将目光收回来看像窗下。“你说,他过多久会过来?”

    奚女走到窗前,朝下看了看,又睨了一眼卷胡子。“卑鄙。”

    卷胡子却也不恼,仿佛听了赞美一般:“如今我成了孤鹜峰之主,还真的感谢我的卑鄙……倘若还是早前的黄连,也不知会是谁刀下亡魂,现在尸骨何处呢……”

    “枉昊阳敬你为大哥,处处忍让留情,你却步步逼迫陷害,你良心可安?”

    “良心?”卷胡子捻了年须稍:“那玩意儿没什么用,早就丢了喂狗了!”

    “想不到,你如今竟变成这等面目可憎的样子……”

    “我面目可憎?”黄连笑了笑,露出有些不整齐的牙齿:“那吾昊阳呢?他的脸都成那样了,在你心里是不是还是比我好看?”

    奚女脸色苍白,撇过脸不看他,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黄连突然怪笑一声:“我到底比吾昊阳差在哪里?我的师父,孤鹜峰的绝学总是对这个嫡亲弟子我藏着掖着,对他一个门外弟子却倾囊相授!他倒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好处、名声都不要,显摆的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清高样子……还有你!”黄连忽然抓住奚女,捏住她的脸:“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他知道我那么喜欢你,还……”

    “你在嫉妒。”奚女看着黄连发红的双眼,额角渗出汗来:“你被嫉妒蒙了心了。”

    黄连看着奚女发白虚弱的脸:“你怎么了?”

    奚女眼睛睁着一线,黄连神色中的担忧倒是很真切:“还是从前留下的病症,受不得阴寒。”

    黄连闻言立即将奚女抱起放在榻上,用毯子裹了,推掌运气。一刻之后,奚女气色转缓。“你到底要对昊阳做什么?”

    黄连见奚女气色转好,收手复又站在窗边:“前几年忙着争权势,善后、养伤,如今得了空,想会会老友,算算旧账。”

    “什么旧账?我们欠了你什么?”

    “该是我欠你们才是……我欠你情深似海,欠他义薄云天……”

    奚女听他说话阴阳怪调,蹙眉道:“我从来都不属于你,你欠昊天的仗义倒是真的……孤鹜峰的绝学,许峰主本不让外传,昊天为了救你,传给了你……”

    “他骗人!”黄连忽然打断,道:“他是给我‘鸢飞唳天’和‘望峰息心’的功法,可这功法本就属于孤鹜峰,就算他不传我,我如今也能获悉……而且给我的功法,是假的!说是为了救我,差点要了我的命!”

    “不可能。”奚女想了想,道:“一样的食物,有人吃了强筋健骨,有人吃了生膘长肉,人生来就是天资不同的。”

    “纵然天资不同,可勤能补拙!”黄连一拍墙壁:“我自问刻苦,晨起鸡鸣,狗吠不寐,未曾懈怠,若说这点天资上的不足,连这般刻苦都追赶不上?我勤修苦练,好不容易有了些成绩,突然就有一天,肺腑真气冲撞,我吐了满地的血液,心脉俱碎,气海丹田就像破了个洞,怎么也填不满,此后功力再无寸进……”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方法错了呢?”奚女道:“在错误的方向上越努力,就越失败。”

第六章 归元心法

    吾昊阳到了孤鹜峰下,满山剑奴拉弓都遥指着他。

    孤鹜峰的箭,例无虚发,其准头毫厘不差想要射眼珠子,那必定是正中瞳仁,连眼睫都不会挨上。其箭迅疾狠厉,且后劲强韧,停在骨肉里也要震荡得骨肉零碎,况且箭头本就比寻常箭头更长,但是棱刃多,箭枝却更细,因此更致命,若中箭,流血更快更多。

    寻常的箭,若不致命便只是伤人,但孤鹜峰的箭,支支要命。

    “我来找黄连。”

    吾昊阳面前站了一身鸦色的中年男人,有些驼背,一双眼睛虽然小,却不安分地乱窜。“区区是孤鹜峰内务执事庄佯。”作了一揖,将吾昊阳往阶梯上引,笑容可掬的样子:“请。”

    吾昊阳刚踏上台阶,满山剑奴百箭齐发,漫天箭雨呼啸而至。吾昊阳立即使了个“斗转星移”,退到阶下,朝着庄佯怒目而视。“什么意思!”

    庄佯又是恭敬一揖,还是那张笑的满面春风的脸:“无约无故入孤鹜峰者,但凭本事。”

    “无约无故?”吾昊阳拔出刀。“他黄连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孤鹜峰的规矩,外人未经许可擅入孤鹜峰者,格杀勿论。但还有个规矩是:出入随意、但凭本事。孤鹜峰若是拦不住阁下,阁下想要去哪儿、找什么人、要什么东西,且凭心意,只要有本事。”庄佯手臂一扬,还是引向阶梯。

    吾昊阳拔了刀搁在庄佯脖子上,庄佯僵着身子纹丝不动,脸上却看不出来丝毫慌乱:“阁下曾受已故峰主师恩,曾和许峰主说,绝不拔刀与孤鹜峰子弟为敌,今日又何必来吓唬区区。”

    吾昊阳看了看庄佯:“你怎么知道?”

    庄佯笑了笑:“十年前许峰主给阁下送行,于此处告别说了这话。区区当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弟子,阁下不记得区区也是理所当然。”

    吾昊阳收了刀,瞥了一眼峰顶的飞鸢台,又看了看各处阁楼,处处闪着箭矢的寒芒:“从前来的时候,可没这规矩。”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庄佯不慌不忙地掏出帕子,擦掉脖子上的血迹,刚才吾昊阳收刀时,故意蹭破了皮。“现在是黄峰主统领孤鹜峰,倘若规矩都是一层不变的,那改朝换代、新旧交替的意义在哪儿呢?”

    吾昊阳懒得和这人打言语机锋:“他黄连是什么意思?”

    “峰主的心思,我们下面的也摸不准,阁下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庄佯转身上了台阶,一面走一面回头,还是那副谦恭引导的样子。“区区给阁下带路?”

    吾昊阳刚一上去,箭雨就密密麻麻地射过来,擦过庄佯的发际耳畔、袖边衣角,精准无误地指向吾昊阳。吾昊阳心知这是黄连故意为之,想要见他,必定要闯过这箭阵。于是当下集中精力,横刀以极快的速度将众多流矢打落,速度之快,只能看见吾昊阳周身的刀光残影。

    飞鸢台上,奚女看着山脚下箭矢纷飞:“你想做什么?你明知道这些拦不住他。”

    黄连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就是不想让他舒坦而已。”

    黄连看着山下,忽然眼尾一挑,只见吾昊阳趁换箭的间隙,脱了外袍,单手一挥,犹如扬起一面黑色的巨旗,将飞来的箭羽瞬间挥落。再换箭的间隙,吾昊阳已经腾身而起,凭着轻功在各个阁楼间飞跃穿梭,箭羽追击不及,射入了山中、阁楼。

    箭无虚发的孤鹜峰,在吾昊阳面前如同一句戏言。但是黄连却嗤笑道:“看他跳来跳去的样子,真像个跳蚤。”

    吾昊阳且战且进,不多时已经接近飞鸢台的阁楼了,他猛地一个飞跃,径直朝着飞鸢台的窗户袭来。黄连双眼一眯,忽然出手将吾昊阳挡在窗外。

    本欲直接跃入窗户的吾昊阳,突然遭遇攻击,只得一掌应战,另一手持刀破窗借力,才不至于坠落下去。况且单手应战,还要使刀借力以保持平衡,实在吃力。于是虚晃一刀,朝黄连砍了过去,黄连下意识往后撤退,长刀直接砍破了窗棂。一片木屑与灰尘纷飞中,吾昊阳翻了进来。

    黄连拂袖赶了赶周围的尘土,看清吾昊阳岿然不动的身影:“数年不见,你功力精进了不少呢!”

    吾昊阳朦胧中见阁中无其他人,便收了刀:“方才交手,你似乎内力不继,可是有内伤?”

    黄连闻言一顿,嗤笑一声:“我本以为,你第一句会问奚女。”

    “奚女呢?”吾昊阳看清黄连,他比上一次又显得沧桑了些,面色灰白。

    黄连笑了笑,看着吾昊阳却不回答,冷冷看他。

    吾昊阳道:“大哥,你为何还要纠缠我们?”

    黄连听了那一声“大哥”,忽然晃了晃神:“还管我叫大哥呢……我暗算你那么多次,还险些杀了你,还是不记仇呢?”

    吾昊阳皱了皱眉:“你毕竟是我大哥。你救过我一命,我便欠了你一命,你要杀我,那也是……”

    “你少在我眼前摆这种大义凛然的做派!”黄连突然生气起来:“你摆出这种浩然正气的样子,不就是……不就是想提醒我,我是个小人么?!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你提醒!我看你这幅样子看够了!看起来就倒胃口!”

    吾昊阳想要张嘴解释,顿了顿,还是没有张口,任他斥骂。

    待黄连骂够住口。吾昊阳道:“奚女呢?此地阴寒,奚女受不得湿冷……”

    黄连冷笑一声,本来想转身坐下,却见桌椅落满灰尘,便走了两步:“那可就遭罪了……她以后都要留在这里了。”

    吾昊阳眼神忽然暗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要归元心诀。”

    吾昊阳静了片刻:“你怎么会想要这个?”

    “我一直在琢磨,你我相识之初,明明你功力在我之下,甚至后来强出风头还被人毁了丹田气海,再不能修习内功。可是后来你的内功突飞猛进,瞬间在我之上,乃至于后来日日精进,甚至于在一言堂与九大门派掌门交手,学了他们功夫不说,还能融汇贯通……”黄连看着吾昊阳:“细想来,这些都是咱们遇上那个疯老道之后的事情……

    “你不过是施舍了半只鸡给那个疯老道,可那疯老道却缠了你半个月,非要传你劳什子‘归元心法’,我们都当笑话看来着……你开始也烦来着,后来真的跟着那疯老道练了。你后来武学一日千里,想必和那‘归元心法’脱不了干系吧?”

    吾昊阳心中突地跳了一下:“你要归元心法做什么?”

    黄连单手覆上气海:“你给我的‘鸢飞戾天’和‘望峰息心,让我真气震荡,气海破了……”

第七章 三七索命

    吾昊阳眉头一皱:“你是不是贪功急进了?这功夫只可渐进不可速成。我交代过你,‘鸢飞戾天’和‘望峰息心’需得一层一层相互交叉累进,决不可贪快省事。”

    黄连愕然:“为何?”

    “交叉累进,如登山行一段歇一时,方能有后力延绵不断,终至山巅。若只单修一法,再以另一法冲和,或真气不继寸步难提,修为无所进展;或积气聚力而不凝集,便似山峰倾颓而堕深渊,会气海震荡而丹田受损!”

    “原来如此……”黄连怔怔道:“师父连这个都跟你说的这么仔细……却什么都瞒着我们。”

    吾昊阳见黄连神色凄惶,道:“许峰主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是修习时突然醒悟。”

    黄连神色又清明起来:“现在我气海已经破了,我要‘归元心法’。”

    “放了奚女。以后不要再找我们麻烦。”吾昊阳开始谈判。

    黄连寻了笔墨纸砚,递给吾昊阳:“写吧。”

    吾昊阳提笔一翻龙飞凤舞,写了两页纸,特意注了页码才递给黄连。

    “‘归元心法’你尚用不了。”吾昊阳皱了皱眉:“归元心法是无中生有之法,适用于丹田气海中一息不存的人,你若修了,反而会被这心法反噬。”

    黄连正看着上面的字迹,眉毛一挑:“反噬?”

    “你还记得那疯道人?他修归元心法时,因丹田气海充盈,以至修习时,真气逆行,筋脉碎裂……不仅功力全废,还变得神志不清。”

    黄连将手中的两张纸抖得哗哗响:“那我要它何用?”

    吾昊阳神色严肃:“你可先摧毁气海,再以此心法重塑。”

    黄连的连顿时有些扭曲:“一切重零开始?”

    吾昊阳点了点头。

    “从零开始……”黄连却忽然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俯仰开合笑得眼泪都出来,笑够了,将手里的两张纸朝破败的窗户一扔,看着那两张纸便飞出窗外,悠悠朝山下飘去。“孤鹜峰是什么地方?今天你敢武功全废,明天就能身首异处。从零开始?切~”

    那其中一张纸飘飘荡荡,落在了孤鹜峰的台阶,石阶湿润,那纸瞬间沾湿贴在石阶上。一只靴子正要踩上去,顿了顿,落在别处,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小心翼翼将那张纸从石阶上起开。

    阁楼里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吾昊阳忽然觉得头晕乏力,扶着桌案踉跄一下跌坐在地,醒了醒神,看着桌上的香炉:“香?”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别人会吃一堑长一智,但对你吾昊阳永远管用。”黄连回过头看着吾昊阳笑了笑:“失魂香、软骨散、止气膏、散功丹……我调了很多种香料才掩去它们的味道。”

    “黄连!”吾昊阳只觉得五脏经脉中,内息不存,真气渐弱,怒极之下,便要运掌袭击黄连。黄连不曾想,如果此多的药力作用,吾昊阳仍然攻势强劲,躲了几招,仍是被吾昊阳掐住脖子按在地上。吾昊阳抬掌正要落下,却突然喷了淋漓一口鲜血,溅落在黄连脸上,瞬间势微力竭,‘咚’的一声倒在黄连身上。

    “看把你能的,强行运功,血气攻心了吧!”黄连趁机推开吾昊阳,撕了吾昊阳的袖子把脸上的血迹擦了一遍又一遍。

    吾昊阳躺在地上,想问黄连为什么这么对他,可是连张口、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失去意识之前,有人推开门进来,黄连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那人问:“那个孩子呢?”

    “当时抓了奚女之后,我就给那孩子喂了毒药,他活不过七天了。”

    黄连怒道:“毒药?为什么是下毒!”

    那人道:“您说让那孩子报讯后再抓回来,属下觉得挺麻烦,就直接喂了‘三七索命’。”

    “你倒是长本事了,都能自己拿主意了。”

    “属下这就去查……”

    黄连将砚台朝那人砸去,顿时头上血墨合流:“办事不利,自去惩戒室领罚,一百鞭!”

    “是。”那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吾昊阳:“那这两个人……”

    “你这么愿意操心,这孤鹜峰掌门给你做了吧?”

    那人忙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不敢就滚!”

    “属下遵命。”

    “滚去惩戒室之前,把庄佯叫来。”

    “是。”

    吾昊阳昏昏沉沉地想:羲儿要死了么?

    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庄佯推门而入,看着一地狼藉,恭敬地垂间立在一旁。

    “这两个人已经落在我手里了。隔日把人头拾掇得好好的,给那位送去,至于那个孩子……反正他中了毒也活不成,就说追杀的时候失足落下山崖了。”

    “那吾昊阳骑来的那匹马……”

    “杀了。”

    无为山是一座被水半包围的山。山曰无为,水曰不善。

    吾羲到无为山脚下时,已是傍晚。

    吾羲牵了流星停在山脚,看着山脚下的一块巨石,剖面如镜,凿了随性恣意的“无为山”三个字。一条小径从巨石下蜿蜒深入山林,缘径深入,便有了岔路,一条向上,由简陋的碎石垒砌的窄仄的石阶,一条向右,由大小不一铺的鹅卵石就的凹凸不平的小路。

    这两条路都不好走,不是马走的路,吾羲拍拍流星,让流星自去玩耍。正犹豫这该走哪条路,山上蹦下来一名双髻垂髫身着素袍的少年,约略十一二岁,长得虎头虎脑,见吾羲在山下逡巡不决,脸上脏兮兮的,便喝问:“你是何人?在这里鬼鬼祟祟,想要作甚?”

    “我来找水临渊……”

    少年怒目道:“哪来的黄口小儿!师叔是圣上亲封的真人,他的名字也是你张口就叫的吗!”

    吾羲见这少年明明眉眼十分稚嫩,说话的腔调和姿态却是十足的老成,不由得笑起来。

    少年更怒了:“你笑什么!找打吗?”说着便摆出个白鹤亮翅的造型立在那里。

    “长白,不可鲁莽!”一声轻斥从山上飘下来,两人循声望去,先是在枝叶掩映中看到了一双布鞋、然后是衣摆、接着是素袍子,再接着一名峨冠素袍的少年的全貌。这少年约莫弱冠的年龄,施施然踩着台阶,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其认真之情态,像是数着台阶下来。

    “若朴师兄……”少年收了白鹤亮翅,乖乖立在一旁。等到完全下来,那被称作“若朴师兄”的少年,才抬起眼看着那虎头虎脑的少年:“长白,寻常行止也是修行,这阶梯窄仄,其用心就是为了门中弟子行路时也不忘静心降噪,你刚才那般蹦着下来,既心浮气躁,也容易伤了自己。”

    “师兄教训的是。”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少年,顿时乖觉起来。

    若朴朝吾羲微微一点头:“师弟鲁莽,请小居士见谅。”

    吾羲对这个师兄颇是有好感,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身上还有清冷的松香味……忙摆了摆手,说话间居然也抑扬顿挫起来:“无妨无妨。”

    “小居士为何在此逗留?”

第八章 不善渊里人不善

    吾羲这才回到正题:“我来找水临渊真人。”

    若朴顿了顿:“我们正要去不善渊,倒是可以同行。”

    吾羲忙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踏上了那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若朴在前面带路,步履稳健沉着,将后面的两个小家伙憋的接连着踩脚跟,若朴在前面穿花拂叶,仿佛不知道后面两个小家伙推来攘去。

    穿过枝叶交叠的小径,视野突然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的水域,中央浮着亭台楼阁,犹如一座座小山峰,几条笔直的栈道在水面伸展汇合,阁楼高层之间纵横虹梯相连,宛如宫殿楼宇。

    栈道前面两个三层小楼,中间用一块长匾相连,匾上用篆书阴刻了“不善渊”三个字。

    吾羲心想无为山外面看着寒碜,里面倒是壮观。

    “这小楼是什么?”

    若朴道:“这边是不善渊的门。里面住着守卫,日夜轮值。下面的守里外出入,上面的勘察八方动静。中间是他们休息的住所。无为山的修行之人,一半在山中,山曰无为;一半在水上,水曰善渊;只是师叔获封‘善渊真人'后,为避嫌将这里改名为‘不善渊’。”

    若朴和长白上前和两名峨冠素袍的中年看守弟子行了礼,掏了块玉牌给二人看,二人便寻了两本书和印泥,让二人在其中一本书的一格里用玉牌盖了印,又在旁边按了指纹,那纸薄如蝉翼,几乎透明。吾羲瞥了一眼,手印红彤彤一团看不清,印上分别是“无为山道之若朴印”、“无为山地之长白印”。

    另一人持了籍册函,一把抹开,共道、德、天、地、水五册,拿出天册,寻到弟子若朴一栏,那一栏中有若朴的门籍信息以及玉牌印鉴和手印,将那薄如蝉翼的纸张附上调换角度,都严丝合缝吻合了,便撤了过来写上年月时辰,又盖上了看守自己的印鉴,才夹在盒子里。再翻开天册,找到了地宗弟子长白,两下勘校之后,便撤了栅栏放行。

    若朴和长白行礼谢过,通行。

    吾羲刚要尾随而去,却被两名守卫一起拦下,

    “我是吾羲,来找水临渊真人。”

    两名守卫仍是面无表情。吾羲试图推了腿两人的胳膊,没推动,又暗自运了真气试探,却发觉二人胳膊硬如钢铁,纹丝不动,可见内力深厚。

    若朴回头看了看,问道:“小居士,你可有预约?”

    “没有。”

    “拜帖呢?”

    吾羲摇了摇头。

    “那来找真人所为何事?

    “没有事。我只是无处可去,来他这里住一阵子。”

    “……”

    长白沉不住气了:“你当不善渊是善堂吗!”

    若朴一个浅浅的眼神看过去,长白又噤声了。

    若朴清声道:“小居士,既无预约,亦无拜帖,又无所事,为何来无为山不善渊找真人?”

    “我爹让我来的。”

    “令尊是谁?”

    “吾昊阳。”

    “吾昊阳?”若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才孤陋,不曾闻名。但见小居士面善,愿代为传达。还请等候片刻。”

    吾羲看了看两个穿的仙风道骨,脸色却如石雕一般不近人情的守卫,只好叹口气:“那谢谢哥哥了,你快一些哈。”吾羲摸了摸肚子,一整天只顾赶路,没顾上吃东西,现在很饿。

    若朴和长白沿着水上栈道去了最里面的阁楼,二人还未行礼,涉川阁的侍应弟子便抬手示意噤声,朝阁楼旁边一指,二人朝旁边看去,只见莲花朵朵莲叶田田,但闻荷风清香沁人心脾,不明其意,侍应仍是指着那片拐角处。

    二人轻悄悄走过去,箭荷耸立、莲盖层叠之下,露出尖尖的小船一角,在往深了看,一身素袍的青年,头枕着胳膊睡在一叶扁舟里,指缝中还带着泥,头发散乱,一部分头发顺着胳膊滑落,浸在水里,衣袍上满是水渍泥泞,身上落了一些粉白色的花瓣,腿脚也满是污泥,右脚荡在水中,另一只脚边放了两只细长的带着泥泞的嫩藕。

    若朴和长白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一旁。

    日头西斜,莲花丛中忽然一阵水声,接着传来一阵轻呼,然后是轻微的骚乱。若朴和长白忙凑过去:“师叔!你怎么了?”

    莲花丛中抬起一张茫然的脸,黑白分明的眉眼,眼尾微微扬,睁眸闭眼间睫毛如蝶翅扑闪,琼鼻檀口,微微张着露莹白的几粒牙齿,似乎有些惊讶。紧接着眉头一拧,嘴巴一歪做出个扭曲不痛快的表情,盘腿捏着自己的右脚又蹬直:“脚抽筋了。”

    水临渊掰着脚,看着上面的两个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长白心里暗暗抹汗:谁能想到,传说中天人之姿的善渊真人,会有如此情态?

    若朴行了个礼:“师叔,无为山今晚戌时议会,掌门特使若朴来请师叔。”

    水临渊指了指长白:“那他呢?”

    长白也忙行了礼:“长白是来请涉川师叔的。”

    “那你去呀!”

    “方才师叔歇息时,长白已经去请过了。”长白故意卖个乖,道:“涉川师叔已经上去了,让弟子候着师叔,说能多得些打赏。”

    水临渊笑了笑,提了两节嫩藕,分别扔给若朴、长白:“辛苦费!”

    若朴面无表情端端正正接了,长白抽了抽嘴角,齐声道:“谢师叔!”

    “现在几时了?”

    “酉时三刻。”

    “那走吧!”

    “师叔……”若朴顿了顿,润色着言辞:“师叔不需要更衣吗?”

    水临渊看着若朴笑了笑:“果然什么人教什么样的徒弟,妙玄通个假正经的,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个小假正经……无所谓的,走吧!”

    三人朝着遥遥走向不善渊正门。

    若朴想起门外的那个孩子:“师叔,我们来的时候,门外有个孩子,想要见您。”

    水临渊提着两只鞋,十分惊恐:“孩子?哪来的孩子?我冰清玉洁洁身自好好男不跟女斗,哪来的孩子!”

    长白抹了抹虚汗,这个师叔的言行真的是配不上他的美貌。

    若朴面上依旧恭敬:“那孩子说是他父亲让他来找你,说他的父亲叫什么昊阳……不知是否是师叔故交?”

    水临渊松了口气,忽然停住:“昊阳?吾昊阳?”

    “正是。”

    在抬眼,眼前已经不见水临渊,一双素色布鞋落在自己怀中,若朴茫然四顾,只见水临渊已经踩着水直奔门口了。“小可爱我来啦!”

    若朴和长白走到门口时,只见水临渊蹲在那孩子面前,捏着他的脸:“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你还这么大点儿的时候……”水临渊比划了个不足一尺的长度,“我还抱过你的!”

    吾羲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散发跣足的男人,一脸地不乐意和茫然。“别捏了,我又不是面团……”

    “那时候你小脸小胳膊小脚的,肉嘟嘟的可好摸了!但是又不敢用力,生怕掐坏了……一眨眼,快十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水临渊捏了捏吾羲的脸:“肉肉都没有小时候好摸了……”

    水临渊兀自絮絮叨叨,若朴和长白却愣住了,这孩子和水临渊什么关系?

第九章 无为山中师无为

    水临渊抱了吾羲,几个人在窄仄湿滑的石径上,穿过纵横交错的枝叶,行过半山腰,又是豁然开朗。

    和“不善渊”的大门不一样,这里却是两座裂开的山岩,山岩上衔壁建造了一层又一层的楼阁,上方左右两边层层岩石相叠,在中间由一块石头匾衔接一起。石匾上的字却是端方厚重的汉隶,写着“不为山”。

    里面的主山高耸入云,山体楼宇与花草树木掩映交错盘旋累叠。有的阁楼嵌入山体之中,有的覆于平台之上,有的悬挂崖壁边缘,有的掩在丛林之中……吾羲看着巨大而高耸的山体,惊呆了。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山上遍布楼宇,宏伟巍峨,叹为观止。

    水临渊抱着吾羲走了过去,守卫立即撤了栅栏给水临渊让路。转而去查若朴和长白的玉牌和手印。

    “那两个哥哥不就是这里的人吗?为什么还要查?”

    “因为人是会变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出去一趟有没有变成别人呢?”

    “他们出去会变成别的人吗?”

    “当然可以啦!他们可以变成别人,别人也可以变成他们。”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有种妖术,叫易容术。和女人的化妆术一样可怕。”

    吾羲看着周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体上的门窗次第亮起,隐隐约约的雾气在眼前浮动,甚是好看,宛如仙宫。吾羲伸手去抓那些缥缈的雾。

    “这里真好看,也好闻……”吾羲说着吸了吸鼻子。

    “焚香的味道。你别以为这是仙气儿……都是漫山焚香熏出来的。”

    吾羲愣住:“那得烧多少香才能熏出这满山烟雾?”

    “很多。”水临渊将吾羲放下:“你就别上去了,在这里玩会儿,等我下来!”又朝若朴道:“你们俩带着他,别让他跑丢了。”

    吾羲看了看水临渊:“其实你是不想让我上去,留下他俩陪我,其实是看住我,对吧?”

    水临渊笑了笑,又捏了一把他的脸:“看破不说破,朋友接着做!你爹没教过你吗?”

    若朴紧跟了两步,解释道:“师叔再往上走,就是门派紧要片区,外人……不便入内。”

    吾羲点了点头头,看着水临渊上去的背影:“你师叔笑起来真好看,像我娘……”

    水临渊忽然停步回头,拉下脸来瞪着吾羲:“谁像那个就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蠢女人!”

    吾羲愣住了,没想到水临渊会突然冒出来这一句。“我娘不是蠢女人!不许这么说我娘!”

    水临渊又匆匆下来:“我不说,我不说你娘也是蠢女人!”

    “你才是蠢女人!你是蠢男人!男不男,女不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你是妖女……唔,你别揪我脸!”

    “臭小子,你居然咬我……”

    ……

    等若朴和长白看着两个人搅和成一团,水临渊揪着吾羲的脸,吾羲双手扯着水临渊的头发……

    长白觉得后脑勺里似乎有一只乌鸦在聒噪。

    若朴捧了一截嫩藕挑了两只鞋,行了礼:“师叔,掌门和其他师叔都在等你呢……”

    水临渊扯回了头发,气呼呼穿了鞋:“待在这里,不许动!”

    “我凭什么听你的!”吾羲对这个骂娘的人顿时好感全无。

    “若朴、长白!你俩看着他,一步都不许动!”

    “我便是要走,你能奈我何!”吾羲记得父亲常在敌人的包围中淡淡地来上这么一句,简直是酷的不要不要的,下意识地轻飘飘地也来了这么一句。真的是快意呀!

    “奈你何?”水临渊阴测测地笑了一声,点了几下,拎住了小孩儿的衣领。

    吾羲只觉得自己忽然动弹不了了,水临渊和自己忽然两脚离地,倏地飞高,然后水临渊笑了笑:“你说我现在松手……”

    吾羲瞥眼往下看了看,虽然离地只有丈余高,但因为两人刚好处在山体斜坡,朝下竟有十几丈高,看着都眼晕,于是抿着嘴不说话。

    “服不服软?”

    吾羲闭着眼,咬着牙,脑门开始冒汗。

    “你不说话……那我放手了……五、四、三、二、一!”

    吾羲浑身颤了一下,挣开眼,反而是水临渊落了下去,自己还在原地晃荡水临渊把他挂在了树上!

    “你就在上面看看风景,我等下回来接你!”水临渊撇了撇头发,往上去了,边走便模仿着吾羲的声音:“你能奈我何!”

    若朴看着水临渊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与长白咬耳朵:“得罪哪位师叔,都不要得罪这位师叔……”

    长白点了点头,腹诽:这个师叔的气量配不上他的美貌。

    水临渊到的时候,门外站了两排弟子。进了室内,冬涉川、任东西、观常徼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自己位子上,妙玄通坐在方方正正的“天长地久”四个正楷字牌匾之下。每个人都是峨冠素袍,正襟危坐,就他的座位空在那里。水临渊忙扣紧了鞋,往自己的椅子上坐好,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若朴、长白等弟子陆续跟进去焚了香,上了茶,又退出门外,守着,

    室内五人都看着堂中央的香炉逸出丝丝缕缕的烟,无人说话。

    静默片刻,冬涉川道:“半月前,一言堂给各大门派掌门都发了邀请函,掌门师兄前去赴会,不知聚会所为何事?”

    妙玄通叹息道:“那一言堂不知道要折腾什么,给各大门派掌门发了邀请贴,说一言堂以后要效仿科举,每三年都要举办一场“江湖武林盛会”,让各大门派弟子代表各门派参与比赛,还说为了公平起见分男女场、又按年龄分少年组赛、成年组赛,分别参与‘武林启明星’‘武林荣耀星’赛组……”

    “呵,这分男女、年龄就能公平吗?”观常徼是在座之中唯一的女性:“这分男女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任东西道:“这打架,难免挨挨蹭蹭,要是不分男女,那要是有什么拎不清的混不吝,趁机揩油,吃亏的还不是女弟子?再说了……”任东西弹了弹指甲:“咱门里的女弟子也就知闲、知间,也只能争一争荣耀星。总不能让常徼师弟这个掌门辈儿也去参赛,那可丢人了……”眼见观常徼瞪眼就要发怒,忙道:“撇开这一点不说,各门派的招式路数本就是相生相克,况且中庸阁、无为山、普渡寺注重术道结合、往继传承;长风谷、义胥宫、不落城那一派的功夫是看尊卑识高下,地位越高的人功夫越好;那孤鹜峰、玄机楼、须臾轩更是三教九流杂糅而成的门派,有擅长暗器的、参透药理的、造化机关的……还有些不成体系的流派更不必说了,这怎么比?难道这些年过于太平,这一言堂闲的没事干?”

    观常徼嗤道:“太平?江湖日子什么时候太平过?”

    冬涉川朝玄妙通,道:“一言堂怎么会撺掇这个事情呢?江湖各门派向来都是明争暗斗,这样一来,门派纷争岂不是会更厉害吗?”

    “有时候,外伤比内伤好治。”玄妙通摸了摸下巴长度只有寸把的小胡子:“说不定把问题摆到明面上,倒好解决了呢?况且各大门派各自为阵,导致术道技法都闭门造车、各自为用,眼看着江湖风气日下,必须要有个渠道将各门派的精华要术加以引导、汇聚、勾兑,才能催生新的武学气象……我觉得,一言堂的做法倒是可取。”

    任东西道:“精华要术?各门派的精华要术都拿出去显摆了,那各门派还如何立本?”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自居,夫唯不居,是为不去。”妙玄通打了个手势:“师弟何必狭隘?”

    任东西道:“师兄怎么还搬自家砖头砸自己脚呢?”

    “不然能怎么办呢?我无为山门,教无为,学不为,道义玄妙,然门徒凋弊,再不借机宣扬宣扬,到下一代,江湖怕是没有立足地了。”妙玄通看了看右下角一言未发的水临渊:“临渊师弟到现在一个徒弟都没有呢。”

第十章 谁缘道心入此门

    水临渊歪在椅子上发呆,身体摊在椅子上。冬涉川拿起旁边的浮沉戳了戳水临渊,水临渊瞬间坐起:“会议结束了?”冬涉川挑了挑眉,朝水临渊使了个眼色。

    “临渊师弟的放浪形骸,真是越来越得无涯师叔的真传了……”妙玄通叹了口气:“想我无为一门,师父一辈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到我们这一辈倒是师兄弟和气周全,下一代却是门生凋弊,连个女弟子都没有……怎能不让人悲从中来?”

    冬涉川道:“掌门师兄莫悲,我定会寻回师叔们!”

    任东西道:“掌门师兄莫悲,我定会扩大招募,发扬无为!”

    观常徼道:“掌门师兄莫悲,女弟子包在我身上!”

    水临渊动了动嘴,没说话。妙玄通一个眼刀斜过来,水临渊立即道:“掌门师兄莫悲,我招徒弟就是!”

    妙玄通这才满意了,又摸了摸他寸把的胡子:“很好,散会。”

    水临渊、冬涉川、任东西、观常徼都起身行礼退出。妙玄通忽然道:“涉川师弟稍后,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冬涉川回身行礼:“据一言堂说,曾有人在豫州见到有一白须老者状似疯癫,当街任意抢夺,却无人能近其身,你不妨去豫州探访探访。”

    “好。”

    散会后,若朴、长白等弟子留下收拾会堂。

    “师兄,方才师叔们说的‘一言堂’,是什么呀?很厉害吗?比无为山还厉害吗?”

    “一言堂里都是些白发长须的长者,从来没见他们使过功夫,但是各家掌门都很敬重。”

    “那为什么一言堂巴巴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朴道:“你说朝廷为什么管江湖事?”

    “因为江湖人都有厉害功夫,管的赢的人管不了,管得了的人管不赢。”

    “对。”若朴道:“以前,江湖人各怀绝技,常有寻衅滋事、门派争斗的事情。那些江湖人造下的杀人灭门案件里,官府或是自顾不暇,或是鞭长莫及,况且涉案人常常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江湖流派混乱不休。而且皇室自己也不安心,便想了个招,让江湖人自己管自己,成立一个孤立于各门派的机构,公断江湖是非。各门派互相约定一言堂独立于各个门派,不受任何一方利益牵涉,保持绝对公正,所有江湖是非,论断皆以一言堂出具结果为准。这一言堂啊,就是皇室设立的江湖的衙门。”

    “可是江湖人这么多,厉害的人也多,凭什么要听皇室扶持的一言堂的呃?”

    “天下虽大,皆由王室皇族代管滨土臣民。江湖虽多能人,终究抵不过千军万马。”若朴垂眸顿了顿:“况且,一言堂虽然是朝廷王室设立,却是以江湖规矩行事,因此江湖人也并不反感,皇室用权利讲理法,江湖以本事论道义。况且那些被一言堂评论优良的门派和个人,每年还能得到皇室的大笔奖励。”

    “皇室还给江湖各门派钱?”

    “一言堂便是替皇室监管江湖、赏善罚恶的地方。就拿咱们无为山来说,修无为道法,不汲汲于蝇营狗苟的做派,虽然门生日渐凋弊,但是江湖风评优良,有朝廷资助,门派才没有没落了。”

    “咱们无为山为什么就凋弊了?”长白又问:“听掌门说,他们的师父咱们的师叔祖们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是怎么回事?咱们无为山这么厉害,怎么师叔祖们都那么惨?”

    若朴点了点长白脑袋:“你入门晚,我入门也比你早不了几年,有些事该知道迟早会知道!”

    长白转了转眼珠:“若朴师兄,你一向知无不言,这会儿遮遮掩掩的,是不是你也不知道?”

    若朴笑了笑:“你想激我?你才入门几天,快把你那小心思收起来吧!”

    长白凑过来还要再问,若朴道:“你还不下去?任师叔都走远了!”

    长白道:“师兄不下去?”

    若朴道:“我稍后还要去后山一趟。”

    长白问:“师兄去后山做什么?可是去练功?”

    若朴道:“不是。师父在后山交代了任务。”

    长白问:“什么任务?可是掌门师叔偷偷传了你什么功法?”

    若朴叹了口气:“哪有的事,你快走吧,任师叔叫你呢!”

    门外果然听见任东西在唤长白。长白忙门外走,却不忘回头嘱咐若朴:“师兄去后山练功,日后带着我吧!将来师兄做了掌门,我也好沾光!”

    若朴啼笑皆非:“浑说什么呢!”

    水临渊下了山,便脱了鞋飞足而下,如同一只巨大的白蝴蝶在山间蹁跹起落。然后他对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很是不解:这里难道不该挂着一个小娃娃吗?

    水临渊一跃而上,踩在树枝上,往下看:难道掉下去了?

    裸足往前走了两步,忽的踩上一个冷滑绵软的物事,“蛇啊!”水临渊吓得一跃而起,落在其他树枝上,往回看,却见那蛇软哒哒地搭在那里,似乎是条死蛇。

    树枝上隐隐有寒光闪动。

    水临渊又跳了回去,那闪动的寒光竟是把匕首,将那三尺来长的花蛇死死钉在树枝上。“不偏不倚,刚好七寸。”水临渊拔了那匕首,那软趴趴的花蛇便滑了下去,往山下坠落。

    手上的匕首极其精巧,玉制的小手柄,锋刃都是黑色,乃是上好的钨钢。

    看了看黑黢黢的山下,丛林交叠,重重枝叶之下就是环了半边山的不善渊的水域,只不过那里是野水区域,寻常少有人去,也没有看管。“不会真的掉下去了吧?”

    吾羲是真的掉下去了,不仅掉下去了,而且在掉下去之前,还飞出匕首直接将吐着信子的花莽钉在树上。

    当时水临渊将吾羲挂在树上便走了,吾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往下看了看,还是很高,他有些晕。虽然吾羲常年和父亲学习功夫,但是轻功不行,就是因为他恐高。他便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等那小肚鸡肠的真人下来,跟他讨饶。

    恍然间听见有嘶嘶声,循声斜眼一看,身后的主干上一圈圈柔软的物事蠕动过来,借着月光,居然是条有花纹的蛇!眼看那花莽吐着信子越来越近,已经缠绕着爬向他趴着的这枝干上来,吾羲又急又惊,连忙回想父亲教过的运功行气之法,脉冲穴道。

    那花莽已经吐着信子缠过来,吾羲慌乱中用了急劲,只是被几处被封穴位乍然一痛,突然如洞庭乍开,任脉俱通,气血顺畅!

    吾羲即刻翻身趴在碗口粗的树枝上,翻身的同时从从靴子里掏出小匕首,瞬间飞出将那蛇钉住。过了片刻,吾羲见那蛇不动了,便闭着眼不看眼下,战战兢兢屁股往后挪,蛇弄死了,那把匕首还是要拿回来的。

    回头伸手拔回匕首的时候,那花莽没死透,扑过来就朝吾羲手背咬了一口。

    吾羲只觉手上顿时剧痛无比,便要缩手,结果一个后仰,整个人便掉了下去。掉下去的时候,心想:我因为一条小蛇而死,这也太不划算!刚要继续感伤,便是一一次又一次的横柯斜枝的格挡,震得五脏闷痛,一路坠下,那密麻麻的枝条像是抽在手上、脸上,随后“噗通”一声砸入水里。

    水边上块山体的斜坡,深深凹了进去形成了斜洞,里面挂了盏灯,山上的水顺流而下,形成了不规则的水帘,水帘内有块光滑的大石头,长满了青苔,上面两个少年,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浑身**,于巨石上掌对坐。听了巨大的落水生,其中一名小少年忽然睁开眼睛,口中蓦然喷出一口鲜血,另一个少年立即睁开眼扶住他:“师兄!”

    吐血的少年指了指碧波荡漾的水面:“方才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另一少年见水荡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便道:“想是山上掉落的石头。师兄你怎么吐血了,是不是被刚才的动静惊着了?”

    吐血少年道:“师弟,你这功法怕是练不得,你刚把真气导过来,我便觉得真气震荡,心脉剧痛难以承受……”

    另一少年思忖了片刻:“这双修之法,是我从师父那里偷偷看来的,应该不会有错的。”

    水里忽然翻出水花,水花里冒出个小孩:“救命!”

    两个少年俱一愣。

    吾羲几个沉浮,见岸上有人,连连呼救:“救命、救命!我抽筋了!救命!”

    吐血少年见他师弟还要寻衣服穿,忙道:“师弟,救人要紧!”

    于是那师弟便赤条条跳入水里将吾羲捞上了岸。

    吾羲趴在岸上呛水。那吐血少年已经穿好了衣服,手上还扔过来师弟的衣服。

    吾羲瞥了一眼,是无为山统一的峨冠素袍,看来两人都是无为山弟子。

    那师弟一边穿衣服着衣服,一边盘问吾羲:“你是何人?怎么从山上掉下来?”

    “我……我……”吾羲脸色青白,一句整话也没说完,便两眼一闭,趴在地上。

无题

    吾羲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身边墙上的四个草书字“大道至简”。

    “哎,醒了醒了!”

    吾羲有些头晕,眼前突然凑过来两张少年的脸,一个眉目温和,一个浓眉大眼,和想了想,似乎正是昏迷前救了自己的两个少年。

    吾羲刚要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处不疼,右手连带整个胳膊又痛又麻,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白纱布缠成了个布锤子。

    “你这手上看上去是被毒蛇咬了,我们给你划了伤口,放血清毒,足足放了半盆血都还是黑的呢,光止血都费了好大功夫……”

    吾羲脑海里回放了一遍起来自己坠落之前自己被花莽咬了一口的记忆。“谢谢你们……”打量了下周围,除了必要的桌椅,屋子里中间只放了一直香炉,空荡荡的屋子,真合了“大道至简”四个字。“这是哪里?”话音未落,便听得肚子咕咕响。

    眉目温和的少年朝那浓眉大眼的少年道:“同尘,你去寻些吃的过来给小居士充饥。”

    浓眉大眼少年走后,眉目温和的少年道:“这里是不善渊,此处是德宗宗主的涉川阁。我们回来时,守卫认出来你,说你今天来找临渊师叔的,我已经让人去告知师叔了,只是听守卫说,你是被师叔抱着走的,怎么又从山上掉下来?”

    “都怪那个水临渊!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被蛇咬,不被蛇咬,就不会中蛇毒,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现在那哪儿都在疼……”

    同尘回来,手里端了盘豆糕和一壶水,递给吾羲。吾羲接了,虽然极饿,却也没有狼吞虎咽的贪相,只是一块块、一口口慢慢吃着,带着小小的满足。

    吃糕时候,吾羲便将自己来无为山后的经历讲了个遍,听得同尘直乐:“亏得恰好我和师兄在那里,否则,淹死了你都没人知道!”

    “嗯嗯!”吾羲嘴里还含着半块没咽下去的豆糕,像模像样地举起包成锤子的手,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救命之恩,吾羲无以为报,没齿难忘!”

    那个眉目温和的师兄笑起来:“这小孩不知跟谁学的,真是有趣!”

    吾羲将口中的豆糕咽了下去,又喝了些水,这才压低了声音:“你们放心,你们既然救了我的命,我肯定会给你们保守秘密的。”

    师兄茫然道:“什么秘密?”

    “就是你们在水帘洞里偷偷幽会,一丝不挂、袒裎相对、肌肤相亲……”

    同尘忙捂住吾羲的嘴巴:“真是童言无忌,胡说什么呢?”

    师兄一听吾羲的形容,顿时脸色有些发红。“同尘,咱们俩这个事情……确实不能让师父知道。”

    同尘还是捂着吾羲的嘴,怕他乱说:“师兄,以后师父若发现了,你只管推在我身上,就说是我强迫你的……”

    那个师兄埋头道:“这种事情,不是说你强迫我就能做的,我若不是心甘情愿,这事也办不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扛?”

    吾羲挣扎的更厉害了,同尘按的更紧了,偏吾羲手包成了锤子也挣不开:“总之,若不是我起的头,也没有之后的这些事,师父若罚,自然该罚我……”

    “哟!这么情深意重?”

    这突然插入的声音,低沉且淳厚。听到熟悉的声音,师兄弟二人顿时脸色一变,忙侧立躬身,向外拱手,动作流畅整体划一,如出一辙:“师父!”

    一身素袍的冬涉川看着两名状似乖巧的弟子:“什么事情,说出来让为师我听听,到底该罚谁?”

    “这可不是我说的了!是你们自己把秘密说出去了……我都要告诉你们身后有人了,非捂着嘴不让我说话!”

    吾羲终于能喘口气了。同光瞪了一眼吾羲,一脸的窘色。

    冬涉川看着榻上的小孩儿,小孩儿满脸伤痕,以及包扎成锤子般的手:“和光,这是谁?”

    那眉眼平和的师兄,便叫做和光,此时依旧眉眼平和,把吾羲讲的经历和偶然救下吾羲的过程,又复述了一遍。冬涉川走过去拆了吾羲的锤子,看了看手,肿的老高,伤口划成寸把的十字,冬涉川的动作并不是很轻柔,但小孩咬着牙,一声不吭。“这蛇毒性不大,顶多肿几日疼几日便消了,用不着放血的……”

    吾羲看着和光、同尘二人,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冬涉川转身寻了些药抹在吾羲手脸上。吾羲只觉抹了药的地方,那火辣辣的痛顿时褪去。冬涉川又捏了捏吾羲的小胳膊小腿儿,又在他胸口肚皮上按了按,吾羲疼得脸都抽筋了,兀的咯了一口血。

    冬涉川一惊,忙给点吾羲的心肺血脉,又给吾羲的手做了简单的清理、包扎,看像和光、同尘:“现在该说说你们了,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和光、同尘对视一眼,跪在地上,谁也没有答话。

    冬涉川眉毛皱起来,徒弟们一条心跟师傅对着干,也是很烦恼的事:“不说就去思过崖面壁,什么时候想说了再下来。”

    同尘忙道:“师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偷看了《阴阳和合经》,强迫师兄与我一同修习,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师父若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冬涉川抽了抽嘴角:“《阴阳和合经》?”

    二人缩着脑袋不说话。

    冬涉川拉了两个徒弟的手腕把脉,脸色沉下来:“今日是第一次尝试吧?”

    “是。”

    冬涉川看着同尘,目光严厉:“同尘,你师兄向来对你照顾有加,你为何害他?”

    和光、同尘对视,俱是一脸惊讶茫然。

    冬涉川朝和光道:“你运气试试。”

    和光依言运气,提气上行,及至胸腔,突然心口剧痛,喷出一口血来!

    “师兄!”同尘顿时慌了。

    冬涉川解释道:“这《阴阳和合经》虽然能以双修之法,使功力增长事半功倍,但却是必须将阳刚、阴柔的两种内力强弱调和,以柔蓄刚,以刚化柔,方能和合二人功力,层层臻进……你们是德宗,和水宗、地宗一样属坤道,若想修此法,该找修习乾道的道宗、天宗的同门,才能达到阴阳和合。你们俩修的是同门同宗,针锋相对,要么亡一存一,要么两败俱伤……同尘,你师兄这么些年的功力可都被你今日鲁莽给毁了,他如今心脉受损,以至真气运行难以相续!你可知但凡心脉受损,修复起来何其艰难!”

    和光、同尘顿时脸色煞白。和光坐在地上,怪不得回来便一直觉得浑身沉滞无力,本以为是真气受激所至,竟然是心脉受损……

    “师兄,我不知道……”同尘看着一脸落败的和光,心里难受急了,忙朝冬涉川叩拜,急的两眼噙泪:“师父,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弟子糊涂,害了师兄……师父,你帮帮师兄!”

    看着自己的俩蠢徒弟,冬涉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时,屋外突然窜进来个白影,定身一看,竟是水临渊。那水临渊过来,径直趴在吾羲面前:“哎呦喂我的小可怜,你怎么成这样了?”又要伸手去捏那腮帮子,却发现无处下手。

    吾羲见水临渊过来,心里顿时涌上无限气氛和委屈,说着说着竟哭起来:“我爹那么信任你,让我来找你,你都不好好照顾我,还把我挂树上,害的我被蛇咬,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差点淹死了!你这算什么朋友?我爹信得过你,才找你托孤,你却这么对我……”

    “呸!”水临渊呸了一口:“说的晦气话?死了才叫托孤,你这是咒你爹死呢?”

    吾羲被水临渊成功带偏,顿时住口,连哭也止住了,因为自己说了晦气话而神情紧张。

    水临渊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安抚道:“童言无忌、百无禁忌!”

    冬涉川道:“我刚才给这孩子简单检查了一下,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身体里似乎有轻微的内伤……”说着看了看还沉浸在悲伤和打击中的两个徒弟:“和光练功出了叉子,伤了心脉,需要治疗。但是我近期需要去豫州一带……”

    水临渊忙点了点头,认真看着冬涉川。

    冬涉川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师弟反正是要出去招徒弟的,不如把和光也捎上,顺便去一趟神农架讨债,。”

    水临渊笑的眉眼弯弯,双手鼓掌:“师兄这算盘打的真好。”

    冬涉川道:“师弟谬赞了。”

第十二章 城外叠殍生疑窦

    吾羲再睁眼的时候,眼前还是四个字,却不是原来的“大道至简”,而是“上善若水”,行书。

    当然吾羲品不出来草篆隶楷的区别和味道,只是觉得每回见到的字,笔画形状都不是一个路子。

    接着吾羲发现自己是面对着挂了四个字的墙,坐着。身后似乎有什么抵着自己的背心。

    扭头过去,却是水临渊低头盘腿坐在自己身后,双掌抵着自己。这种姿势,吾羲见过,这行功运气的姿势,娘亲每每寒疼时,父亲常以这种姿势给娘亲“祛寒。”

    之前遍布全身的疼痛感已经好多了,只有心口和肚子还有些明显的痛。吾羲爬起来,却见水临渊还是维持着推掌的姿势,脊背笔直地盘坐在哪里,凑近了一看,水临渊闭着眼,呼吸匀停,这是……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

    吾羲拍了拍水临渊的推掌,水临渊如同被定身了一样,纹丝未动。

    拍拍胳膊,没有反应。

    装着胆子去捏水临渊的脸,还是没有反应。

    吾羲有些慌了:“你醒醒啊,你怎么了!”

    这时和光提了一只巨大的包袱过来,见吾羲趴在水临渊身上又拍又打又嚷的,忙过去将吾羲拉了下来,示意他别吵。

    “他、他这是怎么了?”

    “师叔入定了。”

    吾羲不解:“什么是入定?”

    “入定就是参悟道法到了一种境界,就会忘却周围万事万物、五感封闭,这个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知道的,但最好也不要打扰他,否则,万一神识不定,容易走火入魔。”

    吾羲这才放下心,小心翼翼又确认了一回:“他明明是在睡觉!”

    和光笑了笑:“所以师叔是真人呀,连睡觉都能入定。”

    “那他这种状态要维持多久?”

    “等着吧,该回神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吾羲看了看和光,他居然披了一身厚厚的大氅,胳膊绑了护臂、腿上绑了护膝,连布鞋也换成了靴子,配着纤尘不然的素袍,有些滑稽。又看了看刚才抱来的大包裹:“这是什么?”

    “昨天不是说了么?师叔出去招徒弟,顺便带着我们去一趟神农架,这是我的行囊。”

    吾羲抽了抽嘴角:“你都装了什么?这么一大包?”

    和光解了包袱,一一展示:“小薄褥子一个、换洗用的衣服三套、鞋子两双,油煎椒麻锅巴五袋、水壶一只、匕首一把、跌打损伤药、防晒防冻油、驱虫水、祛风止疼膏……”

    吾羲看这和光将那些瓶瓶罐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道:“你这是有多怕受伤生病?”

    和光茫然道:“我就带了衣服和水壶,其他的这些,包括身上这些……”拍了拍身上的护臂、护膝和大氅:“都是师弟非让我带上的,说有备无患……”

    吾羲道:“你师弟对你真好。”

    “想是他觉得害我受伤,心里内疚吧。师父都没有罚他,他倒自己跑去后山面壁思过了……”和光又将包袱整理好:“其实他不必内疚的,我不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要不是我自己贪心也想提升功力,也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呵……”榻上的水临渊忽然伸了个懒腰,拉了一个悠长满足的呵欠。

    吾羲看着水临渊张大的鼻孔和嘴巴,忽然觉得,不管多好看的人打呵欠都是一样的不好看。

    “师叔醒了?”

    水临渊看着和光,两眼发直,言语迟钝:“等我省会儿……”

    三个人收拾妥当出了不善渊,吾羲与和光身上都背着包裹,水临渊却身无挂碍,轻松自在。水临渊的包裹,本来想扔给和光,见他已经背了那巨大的包裹,便将包裹挂在了吾羲身上。

    吾羲翻了个白眼,心想,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平心而论,这个水临渊穿戴整齐的样子,真的是好看,只差一丢丢就赶上娘亲了。想到娘亲,吾羲忽然停住:“我跟你走了,我爹来了,找不到我可怎么办?我不跟你走了!”

    水临渊的鞋底悠悠蹭着地上的鹅卵石:“挂在树上都能丢了,你自己留在不善渊,我实在不放心……我在门口给守卫留了话,他若来了,就能知道。你放心,他不来找,我也会带着你还给他们。”

    吾羲这才放心跟上:“我们现在去哪里?”

    水临渊愁眉苦脸道:“去驿站,找两匹马,我实在懒得走路……”

    “马?”吾羲这才想起流星,手指扣在唇边,对着天空拉了个长哨,响彻山林。

    不一会儿,远处有隐约有两声嘶鸣声,顷刻间马蹄声纷沓而至,清晰可闻,一匹配着鞍的白色骏马自丛林中飞跃而出,立在三人面前。

    吾羲摸了摸飒踏和流星,得意地看着水临渊:“马有了,下一步呢?”

    “还是去驿站。”

    “为什么?”

    “因为只有一匹马。”

    三人从驿站寻了马出来,水临渊骑了匹黑马,吾羲和光一起骑在白马身上,一天的脚程,就到了禹州边界。

    两匹马跑了半天,到城外时人累马乏,便由着马儿踢踢踏踏的走着,禹州城遥遥可见,已近傍晚,禹州城上方的天空黑压压的,似乎要落雨。

    空气里浮动沉闷的腐臭味,让两匹马儿极为不适,连连地打着响鼻。

    水临渊皱着眉头:“死人的味道……”

    水临渊一勒麻绳,便循着那腐臭浓郁处去了。

    眼前是尸堆,尸体杂乱无章,衣着破旧褴褛。水临渊勒停飒踏:“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吾羲、和光跟了过来,看到尸堆又是恶心又是气愤。吾羲没有想到自己一来一回不到十日,路上多了这么些死人,愤愤道:“这些都是饥民,禹州发了饥荒。可是爹明明把赈灾粮给他们夺回去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饿死?”

    “夺赈灾粮?”水临渊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押运赈灾粮的领头官,是京里一位大官的儿子,那人害死了李神医的女儿。我爹求李神医给我娘治寒症,李神医见我爹有功夫,便要求我爹杀了那大官的儿子,给她女儿报仇,才肯给我娘治病,我爹答应了。

    “谁知道要杀那狗儿子时,我爹听出来赈灾粮有猫腻,便一同押送。事后,那狗儿子果然又偷偷勾结流匪抢走了赈灾粮,我爹又去了西山,帮禹州灾民把赈灾粮抢了回来。”

    水临渊道:“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死了?”

    和光突然下马,捂着鼻子上前看了看:“师叔你看,这些人,身上好多伤口。”

    水临渊一跃而下,果如和光所言,有的尸体形销骨立,但有些尸体一看就是青壮年,身上还有许多奇怪的伤口。

    和光道:“都没东西吃了,还想着打架斗殴吗?”

    水临渊四下走了一圈:“恐怕不是寻常斗殴……你看他们的伤口,大小形状都差不多,这说明都是同一种或者同一个兵器所伤。而且几乎都在要害处附近,且毫无规则,这说明,行凶者现场非常混乱,而且行凶者是明确地想要这些人死。”

第十三章 城内双亲竟枭首

    尸堆恶臭连连,马儿嗅着这味道很是焦躁,和光终于忍不住恶心,倚着马吐了起来:“是谁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水临渊远离尸堆,脸色阴沉。

    “他们是被杀后,被扔到这里的。连基本的掩埋都没有,估计是和那些饿死的饥民一起扔在这里,闹饥荒,死人很常见,估计行匪徒人想着,反正无人来管、无官来查,就随意扔在这里了。”水临渊忽然停了脚步:“还有一种可能。”

    吾羲、和光跟上来,问:“什么可能?”

    水临渊遥遥看着封闭的禹州城门,齿缝中蹦出一个字,似乎想要把那个字嚼成齑粉:“官。”

    “官?”

    “这些人的死,怕是和赈灾粮脱不了关系。”

    看着水临渊的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吾羲心头沉甸甸的,仿佛禹州城上方阴沉沉的乌云,压在了自己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气闷。

    走到城门下,西城门依然关着,城门守卫也不让进,直轰他们离开。

    “为何不让进?”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废什么话!”

    吾羲记得上次离开禹州,禹州除城西城门关闭,其他城门都是可以勘验通行的。

    三人便牵着马转身离去。

    “这城里肯定有古怪!”吾羲纷纷道。

    水临渊笑道:“想不想进去看看?”

    “那咱们就去看看!”

    和光道:“那马儿怎么办?”

    吾羲道:“不用管,有流星在,丢不了!”

    三个人便松了缰绳,任马儿自己去耍,水临渊寻了偏远的城头,将两个孩子,拎小鸡似得,提入了城内,落在屋脊上。

    却发现街衢冷冷清清,家家闭户,连行人也无,仿佛一座空寂的死城。

    水临渊皱着眉头,却见最宽的那条街道,十字路口处有一方台子,官兵持着钢枪分立四周。一白发老伯,蹒跚着提着桶,哗啦一声将桶里的东西往台上倒了,然后有啐了一口痰,又朝守卫官兵行了礼,才转身回来。

    水临渊只觉得这官兵怪,老伯也怪。本身在一个怪异的地方,外面的人看什么都奇怪,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见怪不怪。

    等那老伯走进了,水临渊才提着两人跳下屋脊,迎上那老伯,才看见老汉提的是恭桶,心下觉得蹊跷,便行了个礼:“不才初来宝地,请问居士方才为何把污秽往那台子倒?莫不是那些官爷守的,是化粪池不成?”

    那老汉道:“你们……是太守的人?”

    水临渊不答,那老伯只当他是默认。

    “那是处死罪犯的刑台!我把便溺往那儿倒,恨极了那劫粮的盗匪!”

    “劫粮盗匪?”

    老伯接着道:“前些日子,朝廷给拨的赈灾粮,到了禹州,就被那天杀的盗匪劫走了!还诱杀了许多难民,你说倒是可恶不可恶!”

    “赈灾粮被劫走了,官府不管吗?”

    “官府当天晚上就去追杀盗匪了,谁知盗匪眼见要覆灭,竟一把火烧了赈灾粮……真是作孽!”

    水临渊怪道:“烧了?”

    “烧了!官兵们只抢救下了小小一部分粮食。官府拿了两个盗匪头目,砍了头挂在这里示众。你们没见,刚示众前几天,那来泄愤的人乌泱泱的,什么都往上面扔,还有往上面直接撒尿的……”

    吾羲道:“怎么可能?!我那天远远的都看见了!十几辆大车,满满的粮食,明明都运回禹州城了!”

    “那你说,粮食呢?我们没看见粮食!”老伯看着吾羲,怒冲冲道:“你看看这城里,都空了,自从知道赈灾粮被烧之后,太守就让城里那些还有气力的人都出城逃荒找活路去了,这里成空城了,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不想死在外面,留在城里,自生自灭。你们,也赶紧离开这儿吧!”

    “禹州太守,为何要把饥民往城外引流?”

    那老伯晃晃悠悠,似乎要站不稳。和光忙扶了一把,心里直后悔没有将马背上的包袱带上。

    老伯道:“我三天没吃东西了,走路两眼发昏,屎尿都拉不出来……想想就气啊,于是便舀了臭水沟的水去泄愤。”

    和光道:“老人家,这城中都空了,你们剩下来的这些人,怎么活呢?怎么不虽那些人一起去找活路呢?”

    老伯垂了眼道:“挨一天算一天呗,一把老骨头了,出了城也走不远,还得死在路上……而且,整个城都封了,想走也走不了!”

    “为何要封城?”

    老伯摆摆手道:“前日,城内饥民被太守威逼利诱地遣散了差不多,就要封了城,谁知道是要干什么呢……”

    老伯颤巍巍走远了。

    “这中间肯定有猫腻!”吾羲道:“我明明看见一群官兵和难民拉了粮车回去!”

    水临渊的脸色,自从入了城之后,便一直阴沉,看着远处的刑台,道:“我们过去看看。”

    那些守卫远远地见三个人年轻过来,便戒备起来。

    走进了,刑台上果然挂了两颗脑袋,台子上堆砌淋满了秽物,散发出熏人的恶臭。水临渊没有看那吊着的两颗脑袋,直接靠近了守卫:“军爷,这城里都没有粮食了,你们还守在这里,城中可是有吃的?”

    那守卫脸色一变,立即横枪直指:“什么人!”

    水临渊刚要与这守卫继续打机锋,忽然听得吾羲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爹!!!”

    水临渊心里一震,只见吾羲忽然朝刑台上扑,几名守卫迅速拿抢架住:“什么人!”

    吾羲抓住那些尖枪,眼睛直直往那刑台上吊的两颗脑袋看:“爹!!!娘!!!”

    怎么可能呢?

    水临渊立时脑子一懵,这才看像那两颗脑袋,本来糊满秽物的脸上,落了半边。这才看清这半边脸,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没有腐烂:浓黑的长眉、闭着眼、脸上两道疤。鼻子又高又挺,嘴唇棱角分明。虽然水临渊和吾昊阳多年未见,但也认得出,这就是吾昊阳的脸。如果这是吾昊阳的头,那旁边扎女人发髻的头,自然是奚女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吾昊阳那样的人,怎么会死?

    吾昊阳那样的人,怎么会死的这样窝囊?

    奚女有吾昊阳那样的人保护,她怎么会死?

    奚女那样的女人,又怎么会死的这样污秽?

    水临渊觉得不真实。

    吾羲满脸涕泪,哀哀嚎啕。守卫听吾羲哭爹喊娘,抽刀纷纷围上来:“贼人之子!立马拿下!”

第十四章 空城守卫偷行义

    银枪纷纷刺过来,吾羲此时神智已失,徒手截刀,胡乱应对,伸手便要去抓那刀刃,刀刃划破绷带,又划破了他的手心。和光连忙过来,夺了守卫的刀,将守卫踹翻在地,接连而来又是几道刀光,和光惊急之下,忘记心脉已损,运气出招,顿时脏腑剧痛,喷出一大口血来。水临渊一个虚晃,将和光从刀刃下旋出,封了他的血脉:“不能运气!”

    吾羲这边十数支尖枪刺过来,眼看着就要将这这小孩儿叉成刺猬。却忽然白影掠过,带着小孩盘旋而上,众守卫各人脸上都挨了一脚,迅疾之至,直到水临渊抱着吾羲落在别处,众守卫才反应过来脸上的钝痛。

    水临渊将吾羲推到和光身边,这孩子已经哭蒙了,大睁着眼,满脸泪水,鼻涕全流进了嘴里,喉咙里哀哀地唤着“爹娘”。听的和光和水临渊俱是心中一酸。

    所有守卫将长刀直指三人:“这是江湖人,速去调兵增援!”

    一名守卫忙急忙离去。

    水临渊看着刑台上的两颗头:“他们怎么死的?”

    守卫却不答话,守卫头领站出来质问道:“看你们一身道袍,是那个江湖门派的?”

    水临渊看着那两颗满是污秽的头颅,道:“你不是要和她双宿双飞、做神仙眷侣吗?你不是要快意江湖、逍遥天地么?你不是要行侠仗义、伸张正道么?怎么死的这般窝囊!”愤怒让他的眼睛瞬间通红,恨恨看着周围的守卫。

    “此乃盗匪同党!立即拿下!”

    守卫应声而上。

    水临渊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他面前的守卫被夺了刀,卸了右胳膊脱,发现水临渊手里多了把刀,才察觉右胳膊整个脱臼的剧痛。其他的守卫刚要动作,却发现自己已然倒地,没有一个守卫看清自己是如何就突然倒地,武器脱手、但他们每个人是胸口剧痛地倒在地上。

    水临渊将刀刃抵在那守卫头领的眉心:“他们是怎么死的?”

    “你使的什么妖术!”守卫头领方才只看见一阵虚影晃过,这素袍青年就持刀立在生前,这人容貌丽,君子如玉的模样,行动却如同鬼魅,飘忽乍现。

    守卫们躺在地上,无人能动,因为但凡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他们不知道这素袍青年是如何在顷刻之间让十余人瞬间缴械中伤倒地,这太快了,匪夷所思,这不该是凡人该有的速度和能力,因此他们都认为是这青年使了什么妖法。

    水临渊将刀尖抵入那头领的眉心,血便顺着他的鼻梁流了下来。

    那守卫头领呕出了一口血:“你是什么人!”

    水临渊见这守卫头领一脸凌厉正色,神情悍然无畏,便将刀刃移开了。“我不杀你,他们是怎么死的?”

    那头领顿了顿,道:“不知道,送来的时候就只有两颗头。”

    “谁送来的?”

    头领还在犹豫是否要说,一只利箭只朝着水临渊眉心凌空而来!

    这只箭很快,速度极迅猛,从它飞驰的声音便能听出这支箭所携带锐不可当的力量!

    但是对于水临渊来说,这个速度仍是太慢!他只稍微偏了偏头,就避过了致命的杀机,左手伸出,仿佛摘一片柳叶一样,夹住了那只飞羽!这支箭几乎是忽然间静止在水临渊的两指之间。这是一只通身的箭,六棱刃,箭头很长,但箭枝柔韧而纤细。

    水临渊看去,不远处停了一排弓箭手,约有二十人,后来还有更多的兵卫。乌压压的踏着步子朝这边赶。

    “嗖嗖嗖”

    这回是一排弓箭齐放。水临渊横刀将箭羽瞬间一一砍落,那飞驰的箭被刀光掠过,还在往前飞,但是明显走低,直到磕在地上,才发现已经断成两节。

    倒在地上的守卫无不惊骇。

    惊,是因为亲眼看见一个人的速度竟然可以快到这种程度;骇,是因为援兵居然不顾他们的死伤,直接放箭!

    水临渊看出这些不是寻常弓箭手。虽然自己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但是考虑身后还有一个哭懵了的小孩儿,和一个几乎没有武力攻击的伤号,倘若自己一味应战,身后的两个孩子必定遭殃。双眼迅速四下环顾,随即趁着弓箭手重新搭箭的瞬间,一手提了一个,踩着墙踏上房顶,飞跃而去,

    身后的箭羽追击而来,然而那一袭素袍却越来越远,几个飞跃间,忽的不见了!箭羽终于势尽,“噌噌”落在房顶的青瓦上,那六棱箭羽扎入青瓦,以那箭羽为中心,青瓦爆出裂痕,瞬间蔓延至三尺方圆的青瓦。

    一身官服的禹州太守,朝着那一袭素袍消失的方向,眯眼道:“蛇没引出来,倒来了个蛤蟆……”

    “大人,是否追击?”

    “击鼓传令,关闭城门,命弓箭手守城门,城中但有活物,格杀勿论!”

    一时间,城内处处追兵,偌大一座空城,要搜捕什么人也很容易。

    水临渊躲在一个狭小的暗巷里,盘算了一下,倘若自己带了两个,在城头的箭雨里走一遭,也不该成问题。只是……水临渊瞥了一眼身后的和光。

    和光紧紧捂着怀里的吾羲,嘴巴被封的严严实实,吾羲的鼻涕黏糊糊糊了他满手。事实上,吾羲已经哭昏头了,两只眼睛又红又种,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他现在即使不捂住吾羲的嘴,吾羲也嚎不出声音来了,却一个劲儿的挣扎。

    水临渊伸手点了吾羲的睡穴,吾羲顿时昏睡过去。和光瞥了眼旁边的须发皆白的老头儿,那老头儿正是三人进城最初遇见的那个老伯,老伯目瞪口呆的看着昏睡的吾羲,以为这孩子被杀了。和光让老伯摸了摸脖子,老伯才松口气,看着身后一长溜面黄肌瘦的老弱病残……约莫近十人。

    水临渊想象了下带着这十余人,在箭羽中穿梭漫步的可能性……摇了摇头。

    忽然那老伯和身后的一名老汉比划起来,像是小孩儿打架一样,最终那老汉点头了。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老伯伸长了佝偻的身子,朝三人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气音:“跟我走。”

    只见那老伯和身后的老汉朝三人招手朝暗巷深处走。水临渊心中怪异,因为他知道这个暗巷是个死胡同。

    但几个人坚定地往里走,水临渊决定跟过去看看。

    只见老汉走到暗巷尽头,跺了三脚,才拨开墙根的茅草杂物,地上豁然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

第15章 蒙混是非惜老弱

    昏暗的灯光下,水临渊看着周围数十人老弱病残,各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水临渊皱了皱眉眉,看看身旁睡着的吾羲,水临渊点了他的睡穴,此时他睡得人事不知。

    和光给吾羲擦了擦脸,又给他摆出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看向那须发皆白的老伯,此时他怀里正抱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小女孩细手细脚,一直昏睡不醒,手脸溃烂,窝在老汉怀里气若游丝。“老人家,这小女孩怎么了?”

    老伯道:“这是孙女桃桃,大部队走的时候,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被落下了。这几日突然生了怪病,一开始是是咯血,后来就浑身高热嗜睡,接着就皮肤溃烂整日昏睡,都说活不长了……”

    水临渊看着桃桃,皱了眉:“他需要看大夫。”

    “现在这城里,活着的都在这里了,哪还有大夫……”老伯叹了口气

    之前和老伯比划的那位老汉道:“邱伯,这几个是什么人?怎么他们一来,太守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老伯道:“我并不认识他们,这不是大家都忙着逃命,赶到一起了么?”

    水临渊这才明白,原来他竟是无意间闯到了这些老弱病残的秘密地,所以方才老汉和老伯的手势,是在权衡,让不让他们三个人外人进地窖。

    那老汉忽然骂道:“那禹州太守卢鹤平明明就是有粮食,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不算!还要杀了我们!”

    满屋子的老弱,皆是面容愁苦,有气无力。

    水临渊想着,带着吾羲、和光于乱军中脱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聚集在这里的几十人老弱,就这么被杀或者被饿死吗?可是,就算他不走,他也没法救助这些人,他们是饥民,他们需要的是食物……食物?那些官兵肯定是有食物的,他倒是可以劫掠一些过来。

    可是即使有了食物,他们也很难长久过活,毕竟那么多官兵,他们随时会成为刀下亡魂。难道他要时时守在这里吗?

    即使他守在这里,只会让越来越多的官兵对付他,数量会多到让自己只能自保,而无暇顾及这群手无寸铁的人……

    一个艰难的取舍就这样横亘在水临渊心头:他要不要管这些人?他该怎么帮这些人?

    目前看来,地窖里的老弱想要有活路,也得是地上的那些官兵给活路……

    水临渊看着这地窖,和地窖里的这些人,这个地方并不好找,这些人为什么在官兵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时,就恰好第一时间集结在这里?

    “这个地方这么隐蔽,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地窖的?”

    老汉道:“徐队长告诉我们的。”

    “徐队长是谁?”

    那一群面黄肌瘦的人里,骨瘦如柴的老人道:“赵老三,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徐队长今天还会来吗?”

    立即又有一个干瘦的老妇道:“太守要格杀勿论,那徐队长会不会带人把我们交出去邀功呀?”

    那叫赵老三的老汉道:“闭嘴!徐队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要不是徐队长,我们这些人里还有几个能活到今天?”

    又有一人道:“活不成了……太守说格杀勿论,徐队长怕是不会再给我们送吃的了。杀死、饿死,都是死……”

    “咚、咚、咚、咚”

    头顶上传来四声像是跺脚的声音,地窖里的人忽然精神起来,无神的双眼顿时被点亮了起来,一起看着地窖的入口方向。

    赵老三喜道:“是徐队长来了!”

    一些人蹒跚着往入口方向簇拥,还有一些人原地未动,眼里满是担忧。

    一阵的声音,接着簇拥的入口一阵骚动,像是在哄抢什么东西。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大家别别急……别抢……都有,都有……”

    原来还坐在地窖里的人,顿时全部争先恐后地簇拥过去,连邱伯也放下了怀里的小孙女,往上凑。

    赵老三怒了,沉着嗓子怒道:“大家都安静!先坐好!”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在地窖四散开在地窖坐好。水临渊这才看清,进来的是个一身役服的年轻人,手里提了只麻袋,松松垮垮的,里面得到东西连一半都不到。这年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刑台边上的守卫头领。

    这时那年轻人也看到了水临渊,顿时扔了麻袋,抽出佩剑刺过来。

    和光心中一惊,水临渊却神色不动的坐在原地,只伸出一只手,又伸出两根手指。

    似乎有隐约的铮鸣声,但那剑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你打不过我,又受了伤,别白费力气了!”水临渊指间轻轻一弹,那剑便从对方手中脱手荡开,落在一旁。

    众人纷纷朝那年轻人靠拢。

    年轻人失了剑,就方才这素袍刀刃的一夹指、一弹指,便知道莫说自己一个人,就是再有几十人怕也无法奈何眼前这人。但他仍然一脸警惕:“你和盗匪是什么关系?”

    水临渊瞥了这“徐队长”一眼:“没什么关系,跟他不太熟。”

    徐队长道:“既是不熟,为何之前那般情状?况且这孩子,”他看向地上熟睡的吾羲:“之前哭着喊着叫爹娘……”

    地窖里一时嗡嗡耳语,看向三人的眼神有痛恨、有惊怒、有惧惮……

    水临渊皱了皱眉:“虽然我不知道,赈灾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你们挂着的脑袋的那两个人,绝不可能是盗匪。真相,恐怕也不是你们官府所公告的那样。”

    徐队长看着水临渊,眼神闪烁,转身去提那丢在地上的麻袋,又朝众人说:“太守命搜城,我带着队里兄弟巡逻这一带,这是我和队里兄弟这几日攒下来的口粮,存放不便,一些都有了味儿,可……馊的也比饿着肚子强。卢太守命令格杀勿论,你们暂时不能出去了,待在这里还算安全。”

    徐队长便说边把麻袋解开,从里面拿出食物分给众人,都是一些啃了一半的馒头,咬了几口的饼子,干硬的锅巴,甚至还有捏成团的米饭……

    分到水临渊面前,徐队长顿了一下,仍是将一小块饼子递了过来。水临渊摇了摇头,那徐队长便把饼子又分给了别人。

    “你这样,救不了这些人。”

    徐队长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将麻袋里所剩无几的食物继续分完,一时间地窖里满是咀嚼声。

    水临渊继续说:“你这样不过是拖延时间,他们现在有了一口吃的,以后呢?他们最终不是被杀就是被饿死!”

    有些人顿了顿,还是继续吃着到手的食物。

    徐队长忽然怒道:“如果不是盗匪劫粮、烧粮,他们本都可以活命!”

    水临渊看着这徐姓年轻人,神色严肃,道:“你真的相信是盗匪劫粮?”

    徐队长又不说话了。

    “禹州城里,有那么多官兵守在这里,你们吃的粮食,从哪里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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