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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全文阅读

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江湖听风录全文阅读

第一章 少年奴仆

    青州城,千门万户,纵屋横河,拱桥商铺,无不渗透着古色古香的繁盛,城内花树尤多,每逢花开时节,城内香气四溢,花瓣飘飞,文人墨客到此,皆是赞叹连连。民间更是流传着一句广为人知的佳话:北有青凉,南有苏杭,而这“青凉”的“青”,指的便是青州。

    青州城内大户不少,巨户却只有一家。李家,家主名唤李延东,江湖人称“刀下鬼”,一口环首刀耍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小有威名。

    此人本是个江湖浪荡子,仗着还有几分义气,招了不少弟兄,在青州城郊外,干起了烧杀抢掠的勾当,凶名远播。

    李延东这一闹,可惊动了当地的地头蛇——三龙帮。三龙帮的大当家见有人上门抢生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亲自带人杀了李延东不少同伙,并放狠话说:“再不滚,就把你们全部杀光!”

    李延东向来只赚便宜不吃亏,哪肯受这窝囊气,几个辗转反侧的不眠夜后,他挑了几个好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突袭了三龙帮山寨,凭借这口环首刀,力斩三位匪帮头目,不少匪徒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三龙帮自此在江湖除名。

    据某位不愿说出姓名的石灰粉小贩透露,在三龙帮被灭的前一天,李延东曾派人来买过石灰粉,大量,而且用途不明;同日,王大锤铁匠铺遭窃,丢失已为贵客打造好的暗器,三百九十枚,祖传的铁锤也不翼而飞。

    李延东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他不想步三龙帮的后尘,更不甘心做一辈子盗匪,于是使了些硬手段,在青州城内收了块风水宝地,建起一座府邸。

    说是府邸,与皇帝的宫苑也没什么两样,红墙黑瓦,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蜿蜒游廊,假山清泉不少,名花异草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庞大的建设开支,他的积蓄却只占一小部分,绝大部分都是带着黑眼圈的富户们,拄着拐杖,微笑着,送来的“赞助金”,还有不少慷慨的富户,直接把家中“闲置”的贵重装饰品搬送过来,对于友邻们的慷慨馈赠,李延东都是亲自点收,并请富户们吃些茶水,聊表谢意。

    在这期间,还有不少卧病在床的穷苦百姓,花了重金请媒婆做媒,非要将女儿许配给李延东做小妾,对此,李延东甚感欣慰,但碍于那位要吵着上吊的原配夫人,不得不谢绝他们的好意,众人的热情让李延东不时摇头感叹:“远亲不如近邻啊!”

    就这样,在李府建成后,李延东又开始了敛财之路,杀人越货照样干,不过程序正规不少,至少现在都蒙面,开始先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话,遇到不识趣的,货带走,人杀了;遇到懂事的,货带走,人杀不杀看心情,说是看心情,其实劫了这么多,也只放过三个人,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又聋又瞎,而且一人打断了一条腿。

    除此之外,李延东还兼职贩卖私盐,发放零利息贷款,所谓零利息只是个幌子,只要你借了,最好的结局便是妻离子散,一些中招之人无力偿还,只好将儿女卖到李府当奴仆,做劳工来抵债。

    “刀下鬼”的名号,在这方圆百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而且不法勾当都在暗中,明面上李延东只是个富商,又善结交江湖中人,瞒过了不少侠士的眼,这让得他一直快活逍遥到现在。

    ......

    春日乍暖,和风习习。

    李府后院,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靠在树下酣睡,他轻轻打着呼,面上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发觉,不远处,正有一人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来人名唤张六八,李府中奴仆,最擅长溜须拍马。

    “死东西,快起来!少爷到处找你,你倒好,躲这睡大觉!看我不踢死你!我踢死你!我踢……”

    张六八挥着胳膊,不停踢打正沉睡的少年,嘴上也没闲着,唾沫星子飘了少年一脸,他的脚力虽不强劲,但足以将瞌睡虫赶跑了。

    少年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下意识地抬手抹掉脸上的唾沫,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张六八一眼:“快住脚,好好一个梦,让你这老乌龟给搅和了,扫兴。”

    “老乌龟”三字入耳,张六八满脸涨得通红。

    在他出生时,父母不识字,起名就成了难题,父亲要叫他张八,寓意发财一生,母亲偏要叫他张六,寓意一生平顺,为此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后来俩人达成共识,带了一只老乌龟,去请镇上的教书先生赐名,这才定下了张六八,这个既发财又平顺的名字。

    送乌龟本意是借龟之长寿,图个吉利,张六八年方十九,长不长寿还不得而知,“老乌龟”却成了他怎样都甩不掉的绰号,别人不敢当他面说,只有这少年是个例外。

    张六八指着少年的鼻尖,嚷道:“死东西!你叫谁老乌龟呐!”

    少年吐了吐舌头:“不叫老乌龟难道叫老王八吗?”

    张六八怒不可遏,抬起右腿,脚掌对准少年脸颊,叫道:“死东西!你他妈再叫一个试试!”

    “我该叫你老乌龟呢,还是叫老王......”

    少年还没说完,那停在半空的脚掌已向他脸颊扑来,就在这时,少年忽然嗅到一股恶臭,脸色骤然大变,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最大的威胁不是脚掌,而是黏在鞋底上,那被踩成薄饼状的便便,其上正有两只苍蝇正环绕着它翩翩起舞。

    少年慌了,他知道,李府内粪便处理还是极为干净保守的,可是他想不到,张六八去哪找来的“秘密武器”?难道是他自己......造的?!

    少年胃液已开始翻腾,他不敢再想下去,直到方才,他才彻底领悟到“无形之刃,最为致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少年屏气凝神,微微侧身,极为惊险地躲过致命一击,两只苍蝇自他脸旁“嗡嗡”飞过。

    少年快速捏住鼻子,趁张六八单腿着地,一把抓住他的左腿,猛地一拉,只听“哎呦”一声惨叫,张六八被掀倒在地,那“秘密武器”也被甩飞出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云天行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喊。

    “咦,有东西飞来了。”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只鸟。”

    “哪有这样的鸟?”

    “是不是鸟抓住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给老子滚出来!你奶奶的!谁这么缺德!”

    张六八被掀倒在地,先是屁股着地,一时没爬起来,王八似的胡乱蹬了几下,这才一个轱辘滚起来,指着少年连连倒退,手臂抖个不停。

    “云天行,你这死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摔老子,你给老子等着,看少爷怎么收拾你!”

    少年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六八:“别以为李少爷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老乌龟!”

    “老......我......好,好,好,你给老子等着!少爷在前庭院等你,你这死东西可别不敢来!”

    张六八还想骂几句,见少年正向他走来,生怕又要挨打,吐了口唾沫,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逃了。

    望着张六八逃跑的滑稽样,少年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些许无奈和忧伤,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廖远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云天行啊云天行,难道你终其一生就只是个奴仆吗?枉你自命清高,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屁用!还是趁早跟张六八学拍马屁吧,好歹是一门学问,马屁拍好了,说不定可以尽早摆脱奴仆的身份,到时再清高也不迟呀。”

    想到此处,云天行低头向自己的衣着看去,老旧的麻布衣衫已被补丁大军攻占,两条裤腿依旧在争着长短,就连破布鞋里的大脚趾都要抢出头来争个高下,又四下一望,豪华的马厩,峥嵘的杨柳,还有几株欲死还不死的野菊。

    “呵呵,这打扮走到街上恐怕会被拉去加入丐帮,而且职位绝对不低,至少应该是个长老,还是去学拍马的好。”

    他自嘲一句,又连忙摇头:“呸呸呸!我怎能生出这种想法,张六八真是害人不浅,我云天行岂能学这拍马小人,可不能忘了父亲的教诲。”心中默念一会,待邪念去净,才挤出一丝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云天行吟了一句诗,挥一挥衣袖,昂起高傲的头颅,向府中前庭院走去。

    张六八的拍马对象是李少爷,李少爷是李延东的独子,名为李少阳。

    平日里,李延东和李夫人对他溺爱有加,李府中除了李氏夫妇二人,他说“二”,没人敢说“一”,他说吃橘子,你就得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剥好,递到嘴边,还得喊一声“爷,您吃橘子”,要是招待不周,直接大耳刮子招呼,当真是骄横跋扈的“小皇帝”。

    在李府,奴仆没有尊严,尤其像云天行这样的清高奴仆。想在奴仆中当君子,总是要额外享受些特殊待遇的。

    云天行不敢怠慢,加快脚步,穿过数条游廊,绕过十数栋建筑物,来到通往前庭院的一条直道上。

    “云哥,云哥……”

    刚过转角,云天行便见一名婢女急匆匆跑过来,面上带着惶恐和不安。

    婢女们对他还算客气,平时也会喊他一声“云哥”,当然,这与他经常帮忙干重活是脱不了干系的。

    “云哥,你,你快些过去吧,李少爷他……”婢女喘着粗气,声音有些急促,但更多的是恐惧。

    “我这就去。”

    云天行紧跟着婢女,快步向前走去。

    道路两旁栽种着不少名贵花木,以前每当他经过这里都会刻意慢行,边走边欣赏,但眼下却没这份心情了。

    一路急走,当距拱形门还有两丈时,只听见“啪”,一道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声音传来,云天行脸色一变,心想:“麻烦又来了!”

第二章 李家少爷

    “那姓云的为何不来?当真如你所说,不将本少爷放在眼里?”

    “是啊,少爷,姓云那小子狂妄得很,您让小人去喊他,他抬手就给小人一记耳光,说什么‘我不去他能奈我何?要喊让他自己来喊!你这老......死东西,来一次我打一次!’少爷,您是没见他那张狂的样,双手掐腰,气焰嚣张,根本就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啊!”

    “哼,狗东西,三番五次无视本少爷,是该给他提个醒了!”

    “是啊,是啊,那姓云的不仅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还说老爷教子无方啊!”

    “哼,我李某人教子难道还要向他一个下人请教不成,我看他是活腻了!”

    “爹,您别动气,等那畜生来了,我自会教训他。”

    “那姓云的还说少爷……说少爷……”

    “他还说什么,有本少爷在,你别怕,尽管照实说!”

    “他说少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爱眠花宿柳,终究不是长寿人!”

    “啊!气煞我也!这低贱的狗东西!我要打断他的狗腿!娘亲,孩儿要让这贱奴付出代价,您可不能拦我!”

    “一个低贱的奴仆竟敢咒骂我的阳儿,一点规矩都不懂,打死他都不过分,娘怎会拦你呢。”

    “多谢娘亲,你们都听到了,再派人去,他要是还不来,打断他的狗腿,拖也给我拖过来!”

    “是,是,小人又让人去寻他了,少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此时,云天行正在院墙外,听到张六八正在添油加醋地搬弄是非,不禁摇头苦笑。

    他不得不承认,他再次被张六八的“深厚功力”折服了,这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功夫已臻化境,用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等词来形容,对张六八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莫大的侮辱。

    他常被李少阳无端打骂,张六八功不可没,正因如此,每次见到张六八,他脑海中就会莫名跳出向张六八请教拍马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估计请教了,张六八也不肯教。

    云天行衣衫虽破,但他还是仔细整理了一番,心想:“我云天行,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难道还怕你污蔑不成!”

    在婢女的带领下,云天行穿过拱形门,进到前庭院内,才走几步,便迎面扑来阵阵幽香,让他不禁沉醉,紧绷的心弦也被香气冲淡不少。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只见院内花树,清池,假山,幽径,一样不缺,梅兰竹菊四君子俨然有序,一样不少,更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花种争相斗艳,环境优雅,鸟语花香,这前庭院正是李家人休憩,招待贵客的场所,平时他没有资格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他紧跟在婢女身后,生怕在这园林里迷了路,在石子小路上直走一小段,绕过一座连体假山,就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场所。

    前方青石地上,有一只断成数截的紫黑色茶托,还有不少细碎的青瓷陶片,在碎片之间,凌乱地散布着已经泡开的竹叶青,地上的茶水也还没干。

    云天行喉头涌动,不觉吞咽着口水。

    婢女引他到这,向内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园内深处,正中央的竹藤椅上,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个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身型肥胖,面带油光,此刻正躺倚在竹藤椅上,双眼眯成一条缝,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此人正是李府的主人,李延东。

    在他身旁的是李夫人,梳着懒髻,抹着淡妆,此时正满含欣慰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公子。

    那青年公子锦衣绸带,腰间系有一块白色玉佩,成色极佳,显然不是寻常货色,他衣饰极为奢华,只是体形消瘦,面色白皙,略带病容,他便是李家独子,李少阳。

    在他身旁低头颔首的正是张六八。

    张六八见云天行走来,仿佛持续阴雨天忽然转为晴天白日一般,意气风发,他朝云天行吐了吐舌头,又连续歪嘴挤眼,丑态百出,云天行见他故意惹逗自己,心中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转开头去,不去看他。

    张六八心中不悦,立刻凑到李少阳耳旁说了几句,惹得李少阳咬牙切齿,攥拳跺脚。

    “见过老爷,夫人。”云天行恭敬行礼。

    李延东夫妇没有回话,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竹叶在沙沙作响。

    云天行稍稍抬头,见对面有几个婢女投来饱含同情的目光,张六八则一直在阴笑。

    他又瞄了李延东夫妇和李少阳一眼,心想:“怪了,怎么都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要害我?我可没做错什么事啊,唉,这家人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我上辈子定是个大恶人,害死过不少好人,不然今世怎会落到这对父子手里,打一顿倒是轻的,要是不小心将我给打死了,那可真憋屈,也没脸去见父亲了。”

    云天行鼓足勇气,又施了一礼,道:“老爷夫人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李少阳忽然从凳子上跃起,右手从背后摸出一条乌黑长鞭,手臂扬起,长鞭夹着呼呼劲风,迎面向他打来。

    云天行吓了一跳,心中暗道:“打人不打脸,这一鞭子抽到脸上,还不得直接破相,这也太狠毒了!”

    心中思绪一闪即过,他身体微曲,用力一蹬,已后跃丈余,长鞭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啪”的一声清响,声势骇然。

    不远处,几个婢女掩住樱桃小口,心有余悸地看着,眼神中同情更浓。

    一击落空,李少阳脸色难看,执鞭再打。

    不知何时,李延东也睁开了眼,看着出手狠辣的儿子,眉宇间隐着一丝担忧。

    他知儿子惯得厉害,从不知收敛,就怕他在外面惹上什么祸事,殃及李家,甚至丢掉性命。

    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他自己都不敢太过张狂,何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事后可要好好管教阳儿一番了。

    俩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云天行躲得心惊肉跳,若是真刀真枪地打,他未必怕那李少阳,只是对方长鞭在手,而且招招打脸,自己手无寸铁,实在不好还手,毕竟自己还是奴仆,若不是李少阳专打他脸,他是不会躲的,几鞭子还是挨得起的。

    “狗东西!你还敢躲!”

    李少阳沉着脸,云天行还没打到,李夫人精心培育的三盆贵种紫罗兰皆已惨遭毒手,还有不少名贵花草也没能幸免,李夫人看得娇躯乱颤。

    长鞭如蜿蜒长蛇,所过之处,枝叶分离,香瓣惊飞。

    “啪!”

    云天行躲闪不及,背上已结实挨了一鞭,初挨鞭时,并无异样感觉,过得一会,只觉伤口处,如火烧一般,痛得他嘴角直抽,不论是碰到衣衫,还是汗水,那疼痛还要加上一分。

    “这要是抽到脸上,非得皮开肉绽不可,破相反倒是小,要是打到身体要穴,恐怕会直接会将我打死,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

    云天行躲闪之余,脑中盘算着对策,忽然,他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李少阳哈哈大笑:“狗东西!你倒是躲呀,怎么不躲了!”说着,手臂一扬,长鞭在空中绘了一道厉弧,猛朝云天行脸上抽去。

    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这一幕,一个胆小婢女移开目光,转过头去,显是不愿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没有一个人要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啪”

    长鞭如约而至。

    那胆小的婢女娇躯一颤,她好奇,却又不敢去看,偷眼看了旁边姐妹一眼,见她们并无过分失态,这才慢悠悠转过头,向场中看去。

    只见那少年仰躺在地,双手紧抓着鞭尾,在他手腕处,已有不少血液渗透出来,血红渐渐连成一线,那一鞭的痕迹也就显现出来了。

    “原来他用手腕去挡了,还好,还好。”那胆小婢女长舒一口气。

    云天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双腿前后一分,摆出防御姿势,双手紧抓着鞭尾不放。

    就在二人僵持间,他的手腕、背部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伤口又遭汗液侵蚀,疼痛感加剧,他只得咬牙强忍,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李少阳再出鬼招。

    见云天行吃瘪,李少阳脸上阴郁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畅快。

    他心中是十分解气的,这云天行在李府为奴期间,一直对他视若不见,连基本的主仆礼仪都未曾行一分半点,明明是个奴才,硬是让他给扮成了爷,这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因为没人可以比他更像爷。

    他本想多打几鞭,但眼下,长鞭被云天行死死抓住,抽又抽不出,他索性将鞭子一扔,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嘴角一扬,对云天行道:“你说,主人打狗,狗该不该躲?”

    云天行听出这是在骂人,躲是狗,不躲也是狗,干脆心一横,不再搭理李少阳,心中却说:“我不和狗说话。”

    他也将鞭子抛在身后,漫无目的地看去,忽见李延东转头往院外望去,眉宇间有着一丝不安,手掌在半掩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李夫人见丈夫心不在焉,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怎么了?”

    李延东转头看着李夫人,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第三章 夜光酒杯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李少阳的脸色越发难看,从来没人敢无视他,但偏偏就碰上个云天行,他心里窝火,可父亲交代过,暂时还不能杀他,这让他很难受。

    “喂,姓云的,今天早上是不是你打扫我父亲的房间?”李少阳道。

    “是我。”云天行道。

    “亏你还承认。“李少阳道,”既然这样,乖乖把东西拿交出来吧。”

    “你让我交什么?”云天行道。

    “你偷的东西。”李少阳道。

    “我偷什么了?”云天行道,他皱了眉头,心想,“我偷过东西吗?我怎么不记得?”

    李少阳佯装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他笑了一会,脸色忽然变冷,道:“我早知你不会认,俗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偷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难道还要让我拆穿你不成?还是痛快交出来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云天行道:“我从不偷窃,没什么可拆穿的,你莫要冤枉好人。”

    “呵呵,冤枉好人?”李少阳接着道,“人心隔肚皮,你脑子里想什么,谁会知道,说不定你现在正骂我呢。”

    云天行心想:“你猜错了,我没骂你,我骂狗呢,你云爷爷虽穷,但还不至于去做贼,不对,我若是他爷爷,那我不也成狗了?不成,不成,这爷爷当不得。”

    李少阳向张六八招了招手,张六八快步走来。

    李少阳道:“马上带人去他房里搜,务必将‘夜光杯’找回来!”

    “是,少爷。”张六八领命退下。

    众婢女皆吃了一惊,她们知道老爷有一对夜光杯,却从未亲眼见过,据说将美酒置于杯中,放于月光下,酒杯便会发光。

    她们中有不少都幻想过,月光下,手执夜光杯与意中人把酒赏月,那是怎样美好的画面,如今夜光杯被偷,她们只怨自己福缘浅薄,未曾用上一用,哪怕只是看一眼。

    夜光杯乃西域名器,对玉的品类,纯度要求极高,单纯工序就有几十道,通常是有价无市,这一对,还是李延东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意外得到的。

    过了半晌,张六八气喘吁吁跑回来,李少阳道:“找到没有?”

    张六八道:“没……没找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他一定是藏在其他什么地方了。”

    李少阳一把推开张六八,对云天行道:“说,藏哪了?”

    云天行道:“我没偷夜光杯,更不知道它在哪,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信不信由你了。”说罢,将头转过头去。

    “你还敢抵赖,府内该查的人都已查过,你是最后一个,而且今早是你打扫的房间,不是你还能是谁?”李少阳脸色阴沉。

    云天行道:“最后一个就一定是贼吗?你已经搜过我房间了,不是吗?要不要再搜一遍?”

    李少阳冷冷一笑,道:“别不识抬举,你爹欠下的债,你做一辈子奴仆都还不起,夜光杯的价值,足以让你恢复自由身,怎样,还不承认?”

    一听他提到父亲,云天行心中一酸,泪水已不觉涌出,他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但若一想到父亲的过往,泪仿佛就不是他的了。

    就在这时,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变得黯淡下来,不知哪里跑来几朵漆黑的云,竟将太阳给遮住了,空气也紧张起来。

    李少阳脸色变了变,往前走了几步,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被说我中了吧,现在交出来还不算晚,不然,我送你去见你那死鬼父亲!”

    “我没偷。”还是那句话,云天行低头哽咽着,他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已不觉颤抖起来。

    李少阳的耐心终于耗光了,他长长呼吸了一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狠狠地打了云天行一个耳光,道:“你爹真蠢,以为去见阎王,就可以不用还债吗,也只有他那样的蠢人,才会生出你这样的蠢儿子!”

    这一耳光,云天行没有躲,身体却停止颤抖,他想替父辩解,父亲绝非因欠债而死,可他的话,有谁会听?居于饿狼群中的羔羊,唯有任人宰割之命,哪有出言争辩之理。

    他犹豫半晌,淡淡说道:“债,我来还,请......请放过逝去的人。”

    他的话里多了一个“请”字,这是他最不常说的字,也是他最不愿说的字,当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已近乎哀求。

    李少阳冷冷一笑,道:“看不出,你对他感情还挺深,他留下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

    “恨?我从未恨过他。”云天行苦笑,他爱他还来不及,怎会去恨。

    李少阳冷笑道:“果然是父子,一个欠债不还的死鬼,一个偷东西的贼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云天行默然不语。

    李少阳再遭冷落,心中怒火重生,他强装镇定,指着云天行道:“幸亏老贼死得早,不然,一老一小俩贼,搭伙来我府中盗窃,那可如何是好。”

    他见云天行脸色铁青,心中十分得意,清了清嗓子,又道:“老贼死是死了,可惜不知埋在哪,不然,我定要去把老贼的骨头挖出来,丢到大街上去喂狗。”

    “够了!别说了!”

    云天行掌握成拳,怒目而视,他绝不许人侮辱父亲,绝对不许!

    “让我说完嘛。”李少阳满不在乎地招了招手,“等狗吃完老贼骨头,再把狗埋回去,这样老贼就变成老狗,小贼也变小狗啦......”

    望着正自辱骂的李少阳,云天行心中燃起不可遏止的怒意,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李少阳骂了几句,只觉心情舒畅,正要开口再骂,忽见云天行挥拳打来,他兴致乍起,哪会料到这贼子竟敢以下犯上,既已躲闪不及,只得闭上眼,调起左颊的肌肉来抗。

    “不可原谅!”

    “哎呦!”

    这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李少阳左颊。

    拳上的力道如波浪般,顿时在脸颊上散布开来,隐隐间传出骨骼碰撞的声音。

    李少阳斜向后方摔去,他脸颊扭曲,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云天行挥着拳头又到了,“嘭”的一声闷响,拳头结实打在李少阳右颊。

    云天行紧咬牙关,用力往前一送,原本摔向右侧的瘦弱身躯被迫改变方向,又朝左侧摔去。

    “啪啦,哗啦,啪啪……”

    李少阳倒摔出去,落在盆栽处,打碎不少花盆瓶罐,泥土花草洒了一地,旁边一尊仙鹤石雕也被撞入池中,溅起大片水花。

    望着瘫软在花泥中,满脸飘红的李少阳,云天行冷冷道:“我父亲顶天立地,仁爱苍生,岂能让你这粗鄙小人辱没!”

    不远处,众婢女樱口大张,满脸惊愕,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幕,她们做梦都梦不到,如今却发生在眼前。

    李夫人玉手轻掩朱唇,竟也呆在那里,她目视褴褛少年的背影,满脸不可置信。

    电光火石之间,张六八的掌声还没来得及阻止,在李少阳被打倒后,他依旧在鼓掌。

    “啪,啪——”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响起掌声,张六八立刻双手互握,险些惊叫出声,小心环视众人,见无人在意他,方才长舒一口气,拍打胸口,暗道庆幸。

    就在众人惊呆之时,一道金色身影蓦地闪入场中,只见金影体型臃肿,步伐却是快得出奇,每跨出一步,身形前移一长段,几个踱步便已滑出数丈。

    此人一身金袍,粗眉大脸,面带油光,赫然便是“刀下鬼”李延东,脚下迈的是一套轻功步法:夺影步。

    李延东爱子如命,眼见儿子遭人痛打,岂会袖手旁观,当下内力涌动,金袍无风自动,右掌陡然自袖下蹿出,斜向少年肩头拍去。

    云天行正自揉捏拳头,忽瞥见一只大手向他拍来,转头一看,恰好迎上一双虎目,他大惊失色,痛打李少阳纯属一时脑热,自然没有考虑后果,不想竟将这凶神给招来了。

    “老子给小子报仇来啦!”

    云天行暗暗叹息,脑中快速盘算,躲还是不躲,这一掌并非拍向要害,不至于丢掉性命,但谁知他用了多大力道,他咬了咬牙,忙向一侧闪去,大掌一拍落空,掌风激得衣袖哗哗作响。

    李延东已欺近身前,冷哼一声,手掌如刀,拦腰劈去。

    二人贴身肉搏,躲避是极难的,当下不及多想,云天行曲手成爪,急探而出,一把抓住劈来的手掌,双腿一曲,骤然跃起,右腿横扫向李延东面门,衔接动作几乎瞬间完成,毫不拖泥带水。

    “倒是有两下子。”

    李延东冷冷一笑,在此刻,丰富的实战经验早已快过反应速度,他下意识地举臂格挡。

    “嘭——”

    飞腿扫在手臂上,尘土飞扬。

    云天行悬在半空,望了下方李延东一眼,嘴角渐渐漏出笑意,左腿猛朝李延东胸口踢去。

    李延东无法格挡,只好倒退,云天行顺势拳脚齐上,李延东连连倒退,攻少防多。

    不远处,众婢女双手掩口,美目圆睁,均想:“这是什么啊,难道我在做梦,刚把少爷揍了,又来揍老爷?我的天哪!原来云哥这么厉害!”

    有几个婢女甚至在自己俏脸上拧了一把,轻声呼痛,又互相看了一眼,才相信这竟是真的。

    她们从未见过老爷动手,如今一见,已是吃了一惊,又见他处在劣势,大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李夫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儿子被打倒在地,正尖叫着向他跑去,途中不经意间瞥到场中二人,身子又僵住了,儿子刚刚被揍,眼下丈夫又被一个低贱的奴仆压着打?这还是她那位威风凛凛的丈夫吗?

第四章 不三不四

    “就这点能耐吗?”

    李延东嘴角冷笑,众人以为他是劣势,却不知他有意在试少年的武功,故作让步,以让少年来攻,寻常人自是看不出的。

    两人斗了五十多个回合,云天行挨了两掌一脚,李延东却毫发无伤。

    “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李延东叹了口气,在躲避对方招式的同时,他后退的身形也已止住,那双虎目陡然大睁,迎面欺上,只见他脚步迷离,金衣乱舞,忽然,右掌自下而上击出,拍向少年胸口。

    云天行欲闪却已来不及,只觉对方手掌轻轻印在他右胸,没有任何力道,还不如被孩童打一拳来得痛。

    他皱眉不解,忽见对方左掌又来,他举掌去迎,对方那掌仿若长了眼睛一般,竟自绕开阻碍,又轻轻印在他的右胸,这一掌还是无力。

    “这老贼在搞什么鬼,这轻飘飘的掌力打来有何用?难道专程给我挠痒痒来了?”云天行不觉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李延东面色平静,又是一掌打出,出招手势与前两掌一般无二。

    云天行怕他使诈,仍举掌去迎,意料之中,那掌又绕了开去,轻轻印在他右胸,一样无力。

    云天行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老贼难道只是个纸老虎吗,竟然用小孩子打闹的招数来对付我,真将我给看低了,不过我还是中招了,惭愧,惭愧。”

    “我看你能笑到何时!”

    李延东冷哼一声,右掌自袖中蹿出,停在袖口,并不发出,衣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气势渐大,停滞片刻,那掌忽地向前拍出。

    掌势犹带排山倒海之势,劲风压面,然而,那一掌更快,已赶在掌势之前,结实击在少年右胸。

    云天行如遭雷击,笑声骤止,只觉体内有四股劲力,如浪潮般撞击五脏六腑,仿佛要爆体而出,气血翻腾至极,哇的一大口血喷出来,身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

    李延东双手负在身后,望向狼狈少年,淡淡一笑,道:“这‘不三不四掌’倒是很适合你。”

    “不三不四掌”的秘籍是李延东在偷袭三龙帮时意外得到的,他擅使环首刀,对掌法秘籍并无兴趣,但近年来刀法已到瓶颈,又悟不出新招式,闲来无事,便将这秘籍翻出来练了,江湖险恶,多一种保命手段,也是好事。

    起初他并不看好这套掌法,单是这个名字就令他厌恶,不过,练了半月,对这套掌法的看法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前三掌无声无形,贴身击出极难察觉,第四掌快若奔雷,还可引出前三掌的掌力,做到一击必杀,实乃暗算偷袭,杀人灭口的必备秘籍。

    “不三不四掌”虽比不得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名家掌法,但其曾经引起的风波却让人谈之色变。

    要说此风波,就不得不先说一个人,一个没有人知道他名字的人,一个没有人知道他性别的人,此人时而扮男子,时而扮女子,用得却都是同一个称号:白玉郎君。

    在他初创掌法之时,不少江湖散人争相学习,在江湖争斗中,有许多名门弟子死于此掌法之下,那些死掉弟子的老辈名宿中,有三位站了出来,大骂此掌法阴险无伦,为江湖人所不齿,顺便将此掌法取名为“不三不四掌”,其实就是骂那些练此掌法的人不三不四。

    白玉郎君当初并未给掌法取名,此名一出,很快便传了出去,很多人因顾及面子,都不再用,不少偷学此掌法的名家弟子也被逐出山门。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些被逐的名家弟子中,有几位一怒之下,结伴落草为盗,这几人资质虽然一般,但他们对“不三不四掌”领悟却很深,常常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劫获大量财物,而且屡试不爽。

    此事一经传出,在盗匪界引起轩然大波,之后,不少盗匪争相练习,甚至有位盗匪头目,干脆将老祖宗留下的《匪经》付之一炬,将《不三不四掌》秘籍加入到后代必修掌法之中,由于盗匪们的不懈努力,盗匪行业一度达到空前繁盛时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盗匪长老,将这一时期称为:“三四盛世”。

    那三位间接造成这一“盛世”的名宿,被一众受害者骂得狗血喷头,无地自容,在各方压力之下,不得不金盆洗手,回家种田。

    由于盗匪一度横行,民声哀怨,各地方官员更是苦不堪言,常常被上级痛骂不说,还有两位官员连官印都被抢了,朝廷震怒,借此杀鸡儆猴,一纸诏书,将这两位倒霉鬼贬到腾格里沙漠种树去了。

    在二位官员启程的当天,各地方官派人连夜搜寻三位名宿的下落,两天后,在武夷山发现三人踪迹,由花重金请来的江湖人士出面,将这三位名宿请到南海边一条小舟上,目送三人消失在视线尽头。

    此后,在江湖人士和朝廷的双重打压下,盗匪们死的死,散的散,“不三不四掌”引起的风才得以平息。

    花丛中一道崭新而凌乱的痕迹尽头,少年双手撑地,不住咳血,他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双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未能成功。

    “小的打不过,老的上,这老贼可真不要脸!哎,罢了,谁让我是奴仆呢,命在人家手里,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老贼下手也忒狠了点,什么狗屁不三不四掌,后劲这般大,差点打死爷爷,我可不想早早就去见你太爷爷……胸口好痛,我还是别起来得好,万一李少阳再寻我报复呢,眼下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假装昏迷好了。”

    云天行斜了众人一眼,故意挣扎了几次,又激烈地咳嗽一阵,接着双眼一闭,摔在地上,不再动了。

    望着瞬息万变的战局,众人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怔了半晌,见少年挣扎片刻便不动了,才知战斗已结束,她们甚至忘记该恭维胜者,还是该怜悯败者。

    张六八咧嘴直笑,心想:“让你跟大爷作对,现在尝到苦头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大爷耍横,哼,打死你这只死乌龟!”

    “我的阳儿,看你脸肿的,哎呦,这颗门牙哪去了,快别动,让为娘先给你擦擦鼻血。”

    李夫人抢到李少爷身前,将他扶起,摸出一条绣花手绢,稍稍踮脚,替他擦拭脸上的污秽,又让婢女打水来替他擦洗,换了新衣,这才想起造成这一后果的始作俑者,转身朝少年所在位置咒骂了几句。

    李少阳捧着有些肿胀的脸颊,向趴倒在地的少年望了一眼,对李延东道:“爹,你把他打死了?”

    李延东道:“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哦。”李少阳舒了口气,“还好没死,不然夜光杯可就难找了,谁知这小贼给藏哪了。”

    “你才是小贼,你爹是老贼,你说话漏风,你自己没发觉吗?哈哈……”云天行见没人再来针对他,心中略喜,小心地控制好呼吸,凝神关注着场中一举一动。

    “不是他偷的。”李延东眯眼望向院外,若有所思。

    李少阳一惊,道:“爹,刚才你还说是他,现在怎么又说不是了,是不是弄错了?”

    李夫人道:“你爹只让你试他武功,又没说一定是他。”

    “哦,那是我会错意了。”李少阳摇了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李延东向下人们挥了挥手。

    众婢女欠身行礼,依次退下。张六八也跟着退了出去。

    李延东目送众人离开,瞥了少年一眼,又四处望了望,方才向二人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些。

    李夫人与李少阳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一丝疑惑,心领神会,移步向李延东靠去。

    李延东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其实,我跟那贼人交过手。”

    此话一出,母女俩都是一怔,似乎两人都被蒙在鼓里。

    李延东也看出二人的疑惑,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今天我本要去鸢都,这你们是知道的,临行前才想起刚换过衣服,忘记带银两,这才回卧房去取,谁知刚好碰上那贼人,远见他将夜光杯收入怀中,我轻身上前,欲生擒住他,岂料被他发现,他破窗.....”

    “让他逃了?”李少阳插嘴道。

    李延东瞪了李少阳一眼,道:“别打岔,让我说完。”

    李少阳缩了缩脖子。

    “他破窗欲逃,被我及时拦下,我与他过了五十余招。”李延东叹了口气,又道,“说来也是惭愧,那贼人武功胜我一筹,五十余招我虽还未败,但已落下风,丁护院见我久久不归,特来寻我,那贼人见有人来,一掌将我震退,越墙而走。”

    “逃了?”李夫人蹙眉问道。

    李延东点了点头,道:“我与丁护院追出墙外,大街上来来往往不下百人,初时还能见他人影,追过一条街后,那贼人便踪迹全无,后来又派人去找,也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李延东叹了口气,又道:“若是环首刀在手,倒是极有可能留下他,手上功夫还是差了些。”

第五章 内情缘由

    李夫人哼了一声,道:“你既跟他交过手,为何不与我说?”

    李延东道:“夫人莫怪,那贼人逃走后,我一直在思考他的武功路数,又加紧排查府内之人,时间一久,便搁下了,夫人莫怪。”

    “哦”李夫人应了一声,将视线转向昏迷的少年,注视片刻,转过头对李延东道:“你怀疑是他?”

    李延东看了少年一眼,道:“我听金管家提起,这小子早上去打扫过房间,我便让阳儿去试他一试,现在看来,不会是他。”

    “爹,你怎知不是他,万一他是装的呢,这夜光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不能让他给混过去。”李少阳道。

    “不是他。”李延东摇了摇头,“这小子武功还算不错,比那贼人可差远了,刚才我与他交手时,我六次攻他要害,他只化掉四次,那两次若不是我故意打偏,他早已命丧黄泉,现在差不多能喝上孟婆汤了,谁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李延东看了少年一眼,又道:“他与那贼人武功路数差太多,绝对不是一个人,而且我跟那贼人交手时,同样用过不三不四掌,不过却被他轻松躲过,你们再看看他,像是一个人吗?”说完,李延东朝少年所在方向扬了扬下巴。

    三人齐望向少年,见他扔昏迷不醒,一身破衣,补丁万千,满口是血,还翻着白眼,这等凄惨景象看得三人直摇头,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这只不过是人性光辉的自主发散罢了,片刻间,已消失殆尽。

    沉寂半晌,李夫人道:“夫君可曾探清那贼人的武功路数?”

    李延东一脸苦笑,道:“那贼人招式变幻莫测,使得又非名门大派的武功,再说,江湖上奇人异士不少,武功更是千奇百怪,实在分辨不出。”

    李少阳皱眉问道:“不是他,那会是谁,这方圆百里难道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单是夜光杯自然不值得冒险,但真正被偷之物的价值可远非一对酒杯能比,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我怕再生变故,所以只说丢了夜光杯。”

    李延东长叹一口气,面上失望神色甚浓。

    李少阳大吃一惊,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比夜光杯更珍贵?事情似乎有些超乎想象,他本想问明缘由,却有人抢先开口了。

    “什么!还偷了别的?!你……你为何什么都不与我说?!难道是要疏远我,想休了我不成!说!这次又是哪里的狐狸精!”

    李夫人紧咬银牙,白净双颊涨得通红,眸中泪珠几欲夺眶而出。

    李延东一怔,不知夫人为何会联想到如此境地,连忙摇手否认,道:“夫人息怒,我怎会干这等蠢事,你我夫妻一场,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李夫人道:“正因为了解你,我才恼你,你是什么人,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嘛!”

    李延东忙摆手道:“夫人听我解释,我......”

    “哼,瞒我这么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休要再用这种鬼话来蒙我!”

    李夫人转过身去,以袖拭泪。

    李延东满脸苦笑,他在外威风八面,人见人畏,回家却拿他夫人毫无办法,大有“一曲红颜泪,寸断英雄心”之感。

    李延东不知所措,忙向儿子使眼色,所谓“知子莫若母”,在他们家却是要反过来了,应为“知母莫若子”才是。

    初建李府时,不少穷苦人家闺女争相送来做妾,李夫人吵闹着要上吊,李延东好劝歹劝都没用,李少阳一句话就给劝下来了,倒不是李少阳的话多好使,只是李夫人太疼爱这个儿子,一听他说也要跟着上吊,吓得她以后没敢再提上吊的事。

    李少阳见情况不妙,接到求救信号后,连忙劝道:“娘你不要瞎想,爹没别的意思,此事干系重大,爹也是为大局着想,倘若爹真要瞒咱们,现在又何必说出来,这不是自寻烦恼嘛。”

    李夫人一怔,沉默良久,方才转过身子,红着眼睛望着李延东,道:“真如阳儿说得这样?”

    “千真万确。”李延东点了点头,在背后已对李少阳竖起大拇指。

    待得李夫人情绪平复,李延东又道:“此事干系重大,怕连累夫人方才没有提起,还望夫人莫怪,如今东西被盗,说出来倒也无妨了。”

    话音刚落,李延东又四处望了望,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饭后去书房谈。”

    “来人。”

    李延东双手负在身后,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一名奴仆怯懦懦地从园外走来,对三人行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命人将他抬回去。”李延东指了指少年所在方位。

    那奴仆转眼望去,只见一少年正趴在假山旁的花丛中,衣衫虽破,但仍能分辨出是府中奴仆的装扮,跟他穿着一般无二,又见少年身上沾血,翻着白眼,模样甚是凄惨,死活亦不可知,他心中害怕,一下也不敢动。

    李少阳道:“狗东西,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是,是,是……”

    那奴仆连连应声,躬身退去,过不多时,带了四名奴仆进来,走到少年身旁,见他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心下稍宽,当下不再犹豫,两人抬手,俩人抬脚,一人托腰,急匆匆向园外行去。

    “唉,真可怜,他做错了什么被打成这样。”

    “听她们说好像是偷了东西,还死不承认,结果被少爷给狠狠打了一顿,这不就成这样了,嘿嘿,小小年纪不学好,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瞎说,明明是老爷打的,少爷哪打得过他呀。”

    “我听说也是老爷打的,据说那贼比老爷还厉害,怎么可能是他。”

    “是他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们这些奴仆还不都一样,命在人家手里,今天他被打成这样,或许明天挨打的就是我们了。”

    奴仆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大到少爷又杀了人,小到老母鸡今天没下蛋,凡事都逃不过他们的嘴巴。

    不过,每每谈到有关命运的话题时,他们都会默契地闭口不言。

第六章 月下敲门

    奴仆们把云天行抬回房里,丢在床上,便急匆匆离开了。

    云天行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才长舒一口气,舒服地躺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说了不是我,你这小贼偏不信,还得让爷爷把你门牙打掉,这下可舒服了吧,哈哈,哎呦......”

    他一笑,腹部肌肉紧绷起来,体内气血又是一阵翻涌,血液涌到喉头,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以奴仆的生活水平,要将这口血给补回来,少说也得吃小半个月,不是不想吐,实在是吐不起。

    李延东最后那一掌,已将他打成重伤,好在他有武功底子,身体结实,养个一两月也就好了,要是换成普通人,恐怕连养伤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拉到后山刨个坑埋了,当然,这还得看心情。

    两个月前,一位叫习梦思的奴仆,在酒楼门口捡了五两银子,心里高兴,这酒瘾一犯,没忍住,就进去喝了个酩酊大醉,回府时天色已晚,外加上乌云遮月,趔趄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房间,借着酒劲,推开手边房门,进去倒头便睡了。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进的是李延东的房,睡的是李延东的床,李延东外出未归,李夫人还当是丈夫回来,也没在意。

    待得半夜,李延东自外回来,褪去衣裳,准备摸黑上床,这床还没上,一把摸到俩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点烛一瞧,李夫人搂着习梦思,俩人正睡得酣。

    李延东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三步将习梦思拖出房外,二话没说,一掌击毙,担心没死透,又补了十七掌。

    当晚就命人将尸体丢到后山,而且不准埋葬,违令者下场参考习梦思。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云天行恰巧跟金管家外出购货,听说此事已是三天之后,他跟习梦思关系还不错,不忍他暴尸荒野,偷偷去把他葬了。

    李延东视人命如草芥,向来如此,只是云天行想不通,李延东为何会对他格外开恩,更何况他还打掉了李少阳的门牙,这件事放在其他奴仆身上已是死罪。

    “这老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他跟我有亲戚关系?我呸!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就算有,我也要大义灭亲!”

    云天行勉强撑起身,一手摸着胸口,只觉体内传来隐隐阵痛,虚弱之感遍及全身,他用力攥紧拳头,可没坚持多久便无力地松开了。

    “没力气了,好厉害的掌法,听说李延东擅使环首刀,那岂不是更厉害,要是跟他拼命,那死的一定是我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将上衣褪去,仔细察看身上伤口,手腕上一道鞭伤,背后那道鞭伤看不到,但只要一躺下,压到伤口,就疼得格外厉害。

    在他右胸处微微有些泛红,正是被李延东掌力所伤之处,并无外伤。

    他小心穿上衣裳,忽听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他揉了揉肚子,自语道:“肚子兄啊,你忍着点,如今我伤成这样,又走不到饭堂,我们也只能挨饿了。”

    这时肚子又咕噜了两声。

    云天行轻轻拍了拍肚皮,道:“肚子兄,你叫也没用啊,他们又听不到,就算听到,也没人好心来给你送饭的。”

    肚子又咕噜了两声,终于恢复了平静,云天行笑了笑,道:“这样才对嘛,等我伤养好了,我请你吃糖醋鲤鱼、坛子肉、四喜丸子,额,这些我都买不起,我给你烤野鸡吃,后山野鸡、野兔可有不少,过几天等我好些再去。”

    云天行将肚子哄得睡着了,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挪动身子,向墙角靠去。

    他将背部伤口对准墙角,慢慢靠将上去,虽然有些凉,但可比痛好受多了,他拉过被子,搭在身上,闭目养神。

    “要是能有一个夜光杯,我也不用做奴仆了,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工钱一文不给,全部用来抵债,唉,落在他们手里,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比夜光杯还要珍贵的东西,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那是什么?”

    “那个贼又是谁呢?武功比李延东还要高。”

    “不管他是谁,让李延东父子不高兴,我就高兴,以后如果有幸见面,一定要当面谢他,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肚子兄,你醒了,你还是再睡会吧,我好累,我要睡了,我要快点好起来。”

    .....

    太阳西下,皓月当空。

    李府后院,一座孤独而又破败的木屋。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少年正蜷缩在墙角熟睡,破旧到完全可以丢弃的被子,无情地压在他单薄的躯体上,他在笑,仿佛这间屋子里的无情和冷漠还没来得及侵入到他的心里,也许他知道,至少月光还没有放弃他。

    是的,月光的确没有放弃他,因为月光谁也不会放弃。

    “咚,咚,咚”

    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敲门声。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心想:“刚才有人在敲门?我是不是听错了,这个时间谁会来?不可能!李府内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我一定是饿晕了。”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想起,比上一次更响,更急促。

    云天行坐直身子,他不得不相信,确实有人来了,但他想不出到谁会来,也许是阎罗王派小鬼索命来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异样,哪怕是受了重伤,他扶着墙慢慢躺下来,盖好被子,方才低声道:“是谁?”

    “天行哥哥,是我呀。”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云天行又惊又喜,忙撑起身子,道:“梨儿,是你吗?”

    “是我。”那女子道。

    “门没上闩,快进来吧。”云天行喜道。

    “吱呀”

    门开了,洁白的月光抢先涌将进来,只见一女子站立门外,她个子不高,有些瘦弱,右手提着食盒,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屋内墙上,更显单薄。

    “梨儿!真的是你!”

    云天行借着月光,依稀看清了她的脸,内心却已激动起来。

第七章 婢女梨儿

    梨儿是李府中的一名婢女,年方十五,入府较晚,常受人欺负。她性格又弱,不敢言语,常常一个人躲着哭泣。

    云天行看她可怜,帮她挡掉很多麻烦。

    有一次,她跟随车队外出购货,中途遇上劫匪,其中两个劫匪见她姿色上佳,色心大起,不去抢夺货物,抓住她就跑,她哭喊着求救,护卫们在马车旁跟其他劫匪打斗,都听见了,可谁都没有去救的意思。

    云天行深知劫匪残暴,欲执剑去救,在旁的丁护院将他的剑夺下,骂他说“给你剑是让你杀劫匪的,一个婢女而已,没就没了,这批货要是丢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天行又急又怒,只得空手去追,追出三里地,杀死两个劫匪,回赶途中又遇到三个劫匪,杀掉两人,背上挨了一刀,这才将她给救下。

    车队回府后,货物点对齐全,一点不少,云天行救人有功,奖励二十四鞭,断食一天;其他护卫设宴款待,并分发一定赏钱。

    自此以后,梨儿便将他视如亲人,为他洗衣缝补,嘘寒问暖。

    如今,云天行见她深夜前来探望,定是听说了今日之事,他心中激动万分,如抓到救命稻草,立刻起身相迎。

    梨儿迈步进来,目光一滞,见他正欲起身,动作迟缓,脸上虽有笑容,嘴角却隐隐抽搐,忙将手中食盒丢在桌上,快步走去,将他扶住,道:“慢些,小心伤口。”

    云天行坐在床边,注视着她,道:“梨儿,你去哪了?好些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梨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如果要走,也一定会跟你说的。”

    云天行点点头,道:“那你到哪里去了,可让我好担心。”

    梨儿转身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盖子,道:“我去看我爹了,他又被人打了,走的急,也没跟你说声。”

    云天行脸色一沉,道:“他都把你卖了,你还去看他做什么,整日只知道喝酒赌博,哪里还有半分做爹的样子,真是坏透了!”

    梨儿道:“他再坏也是我爹啊,身边又没人照顾,也怪可怜的。”

    云天行道:“可怜?我看是可恨吧,像他这样无情的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只有你才觉得他可怜,梨儿你心地这般好,可苦了你自己。”

    梨儿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谁让我是他女儿呢,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看她笑,云天行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想帮她做点什么,可又无能为力,心想以后可不能再让人欺负她,被亲生父亲卖来抵债,她心里该有多难受,何况她才十五岁。

    云天行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又叹了口气。

    “你老叹什么气呀。”梨儿冲他笑了笑,手里捧着几个包子,递到他面前,道:“饿坏了吧,有些凉了,快吃吧。”

    “梨儿你真好,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要成饿死鬼了。”

    云天行接过包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立刻狼吞虎咽起来,挨了一顿毒打,饿了一整天,别说是凉包子,就是冰馒头,他也绝不会剩下一点渣。

    前些日子不见她踪影,云天行还一直在担心,眼下见到她人,心中已安,没了烦恼,胃口也好起来,浑然忘了身上疼痛,转眼吃掉四个包子。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还有呢。”

    梨儿看他吃相不雅,掩嘴直笑,又转身去食盒拿了几个。

    云天行也不客气,接来就吃,直到肚里再也容不下。

    “我吃饱啦,肚子兄,这下你可不用叫了。”云天行笑道。

    “肚子兄是谁?”梨儿道。

    云天行拍了拍肚皮,道:“就是我的肚子啊,刚才还一直叫呢,你一来,他叫得更厉害,包子一下肚,这才老实了。”

    梨儿扑哧一笑,道:“我还当有别人在这呢。”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也就你还来看我,再也没人像你一样待我好啦。”

    梨儿听他夸赞,心中十分喜欢,转身去桌上倒了碗水,笑道:“喝碗水吧,可别噎坏了肚子兄。”

    接过碗来,云天行仰头“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又要了一碗,方才解渴。

    他擦了擦嘴巴,将碗递给梨儿,道:“他还赌吗?”

    梨儿将碗放在桌上,背对着他,沉默片刻,方才点了点头,道:“赌。”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云天行心下火起,道:“真不是个东西!我要见了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不老老实实赚钱赎你回去,竟然还敢赌,真是......真是......”

    他气愤难耐,一拳打在床板上,发出“咯吱”声响,刚出拳他就后悔了,可为时已晚,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体内传出,他双手摁住胸口,倒在床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天行哥哥,你怎么了!”

    梨儿忙转过身,忽见他已扭成一团,不住呻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抢过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别乱动,我先扶你躺下。”

    云天行脸庞扭曲,心中暗骂:“这个老贼,力量把握倒是极准,将我伤成这样,却不危及性命,倘若出手再重一分,我必死无疑,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一个贱奴而已,难道……他有不能杀我的理由?”

    云天行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也许与父亲有关!

    “天行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梨儿想按住他,可她又没什么力气,按了几次都没按住,急得直哭。

    “我......我没事。”

    云天行让梨儿扶着,坐将起来,大口喘着气,额头挂着不少豆大的汗珠,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刚才那一拳引得肌肉痉挛,他险些疼晕过去,好在一直坚守神智,咬牙坚持过去,如今才好受一些。

    梨儿自腰间取出一块方形手帕,边替他擦拭额上汗水,边道:“天行哥哥,你刚才可吓坏我了。”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你怕什么?”

    梨儿道:“我怕......你会弃我而去。”说罢,她又哭了。

第八章 休养生息

    云天行心中感动:“如今还有一人肯为我流泪,我死也无憾了。”他轻轻拍了拍梨儿的额头,道:“我还要看着梨儿嫁人呢,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梨儿不要嫁人,梨儿想一直照顾天行哥哥。”梨儿道。

    云天行道:“梨儿人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想讨你当老婆的人能绕李府三圈,照顾我这奴仆有什么好,这可是天底下最坏的差事了。”

    梨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云天行往窗外瞧一眼,见夜色已深,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梨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忽然叫道:“哎呀,我还忘了一件事。”

    她自腰间取出一个玉瓶,道:“听说你受伤,我带些伤药过来,差点忘记了,我先帮你上药吧。”

    “不,不用,我受的是内伤,休息几天就好,上药就不必了吧。”云天行勉强一笑,摇手拒绝。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总觉不妥。

    梨儿出生乡野,不懂那些繁杂礼节,她把他当亲人看待,给他洗衣缝补,擦涂伤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说道:“不上药怎么行,我听金管家说,这‘含香散’药效极好,比那些‘止血散‘、‘养生膏’之类的管用多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天行哥哥就不要拒绝了。”

    云天行心中一暖,他自然知道“含香散”的妙用,也知道“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一定是未经允许从府内药房拿的,她在金管家手下做事,对药物的存放位置了如指掌,取药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天行哥哥,你再这样,梨儿......梨儿可要生气了。”

    她微撅小嘴,将头一摆,故作生气状。

    云天行无奈摇了摇头,知道她的小牛脾气,若不让她上药,她一定会纠缠下去,他衣服上那万千补丁,就是这么来的。

    他冲她笑了笑,示意屈服,跟着转过身子,褪去上衣,道:“背后一道伤口,麻烦你了。”

    梨儿借着月光,向他背上望去,见有一道新伤口,伤口表面虽然结了一层痂,但很薄,就如平静的水面,仿佛一碰就会破掉。

    她拔开瓶塞,将瓶口对准伤口,纤指轻点玉瓶,药粉准确无误地洒落在伤口,玉瓶边洒边移,待得药粉倾洒完毕,她低头凑近伤口,将药粉吹匀。金管家曾说过,要想最大限度发挥此药药效,需不断按压药粉才好,可这层痂太薄,按压不得,也只能如此了。

    “含香散”确是奇药,药粉刚触及伤口时,云天行只觉一股清凉钻入体内,疼痛感也神奇地消失不少,让他颇为惊讶,这可是普通伤药所不能比的。

    上药妥当,梨儿就欲起身,忽然,她身体一僵,目光怔在他心脏旁那道一尺长的疤痕上,她记得,这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也险些要了自己的命,是他替自己挡下这一刀。

    伤在他身,疼在我心。

    她怔怔地望着那道疤痕,不觉已落下两行清泪,她不敢哭出声音,只是不停以袖拭泪。

    “怎么了?”云天行听背后忽然安静下来,出口问道。

    “没......没怎么。”梨儿忙拭掉眼泪,她庆幸这是在晚上,这样他就不会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她平复好情绪,道:“还有别的伤口吗?”

    云天行穿好上衣,转过身子,拉起衣袖,道:“还有手腕这一处。”

    梨儿轻声答应,细心涂药。

    他注视着她,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心中感激万分,小时候他很调皮,经常带伤回家,都是父亲给他上药,父亲粗手粗脚,惹得他鬼哭狼嚎不说,还常常将伤口扩大,惹得他每逢上药,都提心吊胆,哪像梨儿这般心细。

    想到这,他突然一怔,道:“梨儿,以后可不许再为我偷药了,这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害了你,这让我于心何安。”

    他本不想直接说出“偷”字,但此处并无外人,而且两人向来有话直说,从不隐瞒,也就没这么多顾忌。

    梨儿脸上一红,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再受伤了,害人家一直担心。”

    “好,好,我尽量。”云天行笑着应下来,心想以后受伤瞒着她就是。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却要来惹你,这种事他无法保证,别说是他,谁都不能保证。

    月至中天,凉意袭人。

    云天行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身子,道:“梨儿,夜凉,快回去吧。”

    梨儿应声点头,将食盒收拾好,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带上房门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云天行浑身疲倦,两双眼皮已经开始大战,他挪到墙角,盖好被子,倒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梨儿来给他换药,送了些吃的,唠叨了好一会才被他“送”走,她明明比他小,却用长辈的口吻来教训他,让他哭笑不得。

    他很享受被她教训的滋味,这让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他。

    受伤期间,梨儿每天都来探望他,还常常带厨房里剩下的鸡鸭鱼肉来,这让他恢复得比预期快很多。

    金管家掌管府内大小事务,知他身受重伤,大方甩给他两月时间来养伤,当然是不计工钱的,这让他很苦恼,他只用一个月就已痊愈,为了尽早偿还债务,他伤一好就要求复职,却被金管家拒之门外,得到的答复却是“按我的恢复情况来算,你小子伤还没好,别想混工钱,马上给我滚。”

    云天行欲哭无泪,我受伤为什么要按你的恢复情况来算,你一个半老头治个咳嗽就得月余,哪能跟我比,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奈他只得每天练剑,打发时间。

    练剑是一个习惯,一个他自小就有的习惯,来李府后也一直保持,只不过地点改为府外后山,那里人迹罕至,无人打扰,可专心悟剑。

    前几日受伤过重,无法练剑,导致习惯被打断,起初他还忿忿不平,后来一想,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剑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大成,如此也就释然了,以后多加努力也一样。

第九章 迎日出行

    火红的朝阳自东方渐渐升起,万千霞光,斜照大地。

    青州城,街道两旁的花树下,还留有昨夜风雨后的残红,临街的商铺均已将门板撤下,所有商铺前皆有一条人为扫出的小路,小路两旁,香瓣扔在,且需要保持一天,这源于一个已传承数千年的风俗:敬天。

    云天行推开房门,大步跨出,深吸一口气,雨后空气清新,带有淡淡的湿意,沁人心脾,他闭目静心,享受此刻。

    仅过片刻,他睁开双目,长出一口气,正欲回房,忽瞥见一人正急匆匆向他居所跑来,他一人住在李府后院,身兼看护李府后门要务,后门通向后山,平时很少有人来,来人多半是为他而来,当下转身上前迎去。

    “哎呦,可累死我了,今日要去鸢都购货,金管家让我来喊你,快跟我走,车队已经上路了,马上走,别耽误了。”那人喘着粗气说道。

    云天行松了口气,不是来找麻烦就好,当下抱了抱拳,道:“有劳二生哥了。”

    来人名唤张二生,张六八的亲弟弟,俩人虽为兄弟,但性格却不大相同。

    “就你小子能干,每次出城购货这等好差事可都少不了你的份,金管家待你可不薄啊,哈哈。”张二生招了招手,转身回走。

    听到张二生暗含戏谑的话语,云天行微微一笑,快步跟上去,在别人眼里他很能干,甚至一人干两人的活,其实这只是他的一种锻炼方式,正因如此,金管家每次出城购货都乐意带他,这对常年“锁”在城内的奴仆来说,可是一件美差。

    李府占地极广,两人一路快步行走,穿过二十多条游廊,才渐渐远离那些贵气建筑,现出一堵红色院墙,李府的东门就嵌在这红墙之中。

    两人出了东门,走在宽敞的青石板大道上,前方数辆马车正徐徐前行,马车上不时传来嬉笑声。

    两人快步赶上马车,张二生坐到车队前方,与其他人谈笑起来,云天行跃上车队最后一辆马车,这是金管家历来的安排,说他心细,又不喜凑热闹,就坐最后边,盯紧车队走过的路,别丢了货物。

    车队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驶出青州城东门,云天行昂头望着城楼上“青州城”三个大字,不禁唏嘘,他一年也只有几次出城的机会,而且都是跟随车队,众人十分珍惜每次外出的机会。

    带队的是金管家,他盘腿坐镇车队前方,嘴里叼着一根一尺长的烟杆,在烟杆中段悬着一布囊,囊里装着烟丝。金管家吧嗒吧嗒地抽着,时不时昂头吐上几个烟圈,如果吐得又圆又持久,他还会喊众人来看,众人碍于他的淫威,皆是连连称好。

    鉴于鸢都距青州只有一天路程,并不算远,何况这段路上的盗匪碍于李延东的名头,是不敢劫李家车队的,所以李延东只派丁护院、邓护院,两位护院随车同行,这两位护院曾跟随李延东突袭过三龙帮,是李延东的得力助手,武艺又好,这一年还没遇到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劫李家车队。

    除去这三人,剩下的都是奴仆,因为有两位护院伴行,众人丝毫没有戒心,一路有说有笑,纵情高歌,释放着心中的压抑。

    沿途的路人见状皆是故意避开,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云天行倍感无聊,打了个哈欠,跟着仰躺在马车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车队一路往东,直走官道,道路颇为平坦,连路仅有的坑洼也被前边车队刻意避开,望着一株株向后移去的树木,云天行困倦难奈,眼皮一沉,呼呼大睡起来。

    车队行进缓慢,时值正午,才行了过半路程,众人都垂头耷耳,提不起精神来,连马儿都是甩着头,有一蹄没一蹄的踏着。

    车队前方,金管家扭身望着整个车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转头对身旁的丁护院说了几句。

    丁护院点了点头,右手一撑,跃下马车,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大喝道:“大伙把马车赶到路边,吃些干粮,喝口水,歇息半个时辰再赶路。”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精神焕发,伴随着一阵欢呼,纷纷跳下马车。马车还在路中间,人却已钻进树荫下,喧嚷声顿起,惊起一群林鸟。

    行动慢的只好将可怜的马拉到树荫下,云天行砍了些枝叶先喂了马,方才寻了一处风凉地坐下,掏出捎带的干粮,大口吃起来。

    劲风吹动树林,发出沙沙声响。

    “快看,快看,那边来了位小美人!”

    “这女娃长得可真标致,这身段,这脸蛋,啧啧,要是能……”

    “嘘,小心她身边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可不好惹。”

    “怕他干鸟肾,有两大护院在,难道还怕了这个小白脸!”

    “这小妞长得真不错,比少爷带身边那些女人强太多啦。”

    “就是,他奶奶的,我愿意用余生换她一夜**。”

    “呸,不要脸,你的余生又没在你手里,就算换了也是给老爷和少爷。”

    云天行正靠在树干旁闭目养神,忽听四周议论声响起,呼应者也越来越多,而且声音显得异常兴奋。

    他被吵得有些心烦,皱起眉头,心中又十分好奇,睁眼看去,只见众人坐立不安,对着来路方向指指点点,其中几位最激动者更是,饭渣与口水齐喷,面颊共猴腚一色。

    他随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宽敞的大道上,两匹骏马带着长长的烟尘,并行奔来,待到众人稍近处时,两马步伐才逐渐放慢下来。

    马上是一男一女。男子青衣佩剑,相貌英俊,约莫二十左右。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她一袭淡绿长裙,长发飘飘,一张瓜子脸,美目修长,雪肤朱唇,模样煞是好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在行到众人身前时竟勒马停住,原本烦扰的叫嚣忽然消失殆尽,气氛变得寂静起来,只听风吹林海,沙沙作响。

    众人神色各不相同,上下打量着马上的两人,最后目光大都落在了女子身上,眼中的火热也丝毫没有掩饰,更有甚者做出一些舔嘴唇,咬手指等下流动作。

第十章 风流才子

    在这方圆百里,“刀下鬼”李延东的名号可谓是响亮至极,就连鸢都一些大人物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他们作为李延东的手下,自然有着骄傲的本钱。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他们懂得很。

    金管家将一切看在眼里,不但没有阻止,老脸上竟也浮现出老年人不该有的异样神情。这种事他们做得多了,而且车队锦旗上,金线绣有一个大大的“李”字,谁敢招惹他们,趁休息时间,让大家乐呵乐呵,放松一下也好。

    马上的两人对望一眼,脸上各有不快,但并无其他动作。众人见此,更是大胆起来。

    作为奴仆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张二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卖弄的机会,当即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昂头向前走了几步,对那女子笑道:“美人,下来陪哥哥们耍耍?“

    那青衣男子冷哼一声,就欲下马,被女子一把拉住。那青衣男子似乎很不情愿,眉头一皱,狠狠瞪了张二生一眼。

    青衣男子目光含怒,但张二生丝毫不以为意,摇头道:“皇后不急,太监急,美人不急......”他斜了那青衣男子一眼,接着道,“太监急,太监急,急于上青天......”

    那青衣男子脸色阴沉,道:“你说够了没有,活得不耐烦了?”

    张二生惊叫出声,后跳一步,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一手捂裆,一手遮脸,道:“哎呦,想打我不成,我可是捂裆派亲传弟子,你下来试试?”说着,向那青衣男子勾了勾手,神色动作皆含挑衅意味。

    众人哈哈大笑,均知张二生有两大绝技:吹牛不脸红,没事找点事。

    张二生还跟他哥张六八被合称为“牛头马面”,一个爱吹牛,一个爱拍马。

    那青衣男子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是武当山弟子?”

    众人哄笑,武当跟捂裆虽然同音,但意义可天差地远了。

    张二生点了点头,道:“不错,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捂裆‘二生子’是也。”

    “武当二生子?”那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你是武当第几代弟子?”

    张二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入我捂裆派?”

    “哈哈……”

    人群中已有人笑翻在地。

    云天行也是哭笑不得,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整人搞怪绝对是一流好手。

    青衣男子见众人怪笑不止,心下起疑,道:“武当乃名门大派,我看你下盘虚浮,几欲跌倒,这点微末功夫连武当山的扫地小童都不如,多半是假的。”

    “微末功夫”这四个字,目前是对张二生武学的最高评价,因为他根本不会武功,不过,他这一招却成功吓跑过山贼,十多个。

    张二生咳嗽两声,慢慢将金鸡独立转化为吸气收功的动作,岂料呼气时用力过猛,放了一个曲调宛转而又悠长的响屁。

    “哈哈......”

    又有两人笑翻在地。

    那女子扑哧一笑,忙掩住口鼻,将头转向一侧。

    那青衣男子脸色难看,道:“你如此侮辱武当派,就不怕武当弟子追杀你吗?”

    张二生道:“我有侮辱捂裆吗?这的确是我捂裆派的收功招式呀。”

    青衣男子冷冷一笑,道:“现在武当派收功都带响声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二生道:“我捂裆派一直带响声啊。”

    云天行没服过谁,如今只服张六八、张二生兄弟,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兄弟俩一人一个状元,当爹的也可含笑九泉了。

    那女子听二人争执不休,插嘴道:“你们是李家的车队,哪个李家?”

    张二生心想:“这附近难道还有别的李家有如此阵仗吗,这女子多半是外地人,且让我逗她一逗。”当即说道:“美人,你打听我们李家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嫁给我吗?”

    那女子道:“呸!嘴里不干不净,信不信本姑娘掌你的嘴!”

    张二生道:“哎呦,美人这算是同意了吗,不过我不急,我们金管家他老人家可急得很啊。”说罢,抬手指着后方正在抽烟的金管家。

    金管家老眼一眯,拿开烟杆,嘿嘿笑了笑,露出几口黄牙,跟着摆手说道:“老啦,不中用了。”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见众人这番粗鲁姿态,云天行不由暗自摇头,这些人每逢外出购货,遇到漂亮姑娘总免不了要出言调戏一番,羞得姑娘逃之夭夭才肯罢休。虽然,他知道他们也就过过嘴瘾,并不会真干些缺德事,但他还是刻意退开一小段距离,免得惹祸上身。

    “二生啊,人家姑娘在看你呢,啥情况啊,难不成还真看上你了?”

    “二生哥,大嫂真漂亮,喝喜酒时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二生,快给人家姑娘展示下你的才华,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可不好找啊。”

    “是啊,二生,大伙都看好你,可别给大伙丢人。”

    在众人的怂恿和吹捧之下,张二生头脑发热,脸颊涨红,脑海中似已呈现出与眼前女子拜堂成亲的画面,只觉身体仰躺在幸福的云朵之中,灵魂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给诸位仙家送喜帖去了,他仿佛看到七仙女正在为他采摘蟠桃,太上老君正在为他赶练仙丹,还有......

    “奶奶的,谁踹我!”

    张二生正自神游之际,忽然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回头只见众人在笑,却不知是谁。又见那女子模样好看至极,往日的放荡不羁再也压制不住。

    他抱了抱拳,道:“在下不才,承蒙各位抬爱,既然姑娘对在下有心,那在下也不好再藏拙了,实不相瞒,我姓张,名二生,字伯虎,号二生子,又号青州居士,江湖人称“五十五口催命音”。家有绸缎零匹,烂屋一座,老牛两头,小树三颗,公猪四只,瓦罐五个,土墙六堵,坏田七亩,大碗八口,红烛九支,筷子十双,敢问,姑娘嫁否?”

    “啪,啪——”

    不知何时,那女子竟已到了张二生面前,抬手便打了两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而且出人意料。

第十一章 外强中干

    张二生也已看出那女子想要打他,本想躲开,怎奈对方出手太快,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当耳光响起时,他脑海一阵恍惚,左脚绊住右脚,身体转了两圈才摔倒在地,不巧的是,一块尖石恰好立在他屁股着地的位置,顿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传入众人耳中。

    “啊……我的……快……快帮我......拔……”

    张二生在地上扭成一团,不断发出哀嚎。

    众奴仆瞠目结舌,一脸愕然,调戏良家妇女可以说是每次出行必有的娱乐项目,在他们印象中,只有姑娘们捂脸逃跑的画面,哪会发生这种情况。

    “快帮我……拔……啊!”

    “二生哥,出血了,你别扭,我来帮你。”

    “我捂裆张二生纵横江湖二十载,哪知今日竟被……啊!”

    “金管家,二生哥晕过去了!”

    “先把他抬到车上!”

    一名奴仆自人群中抢出来,指着女子说道:“小小年纪下手如此狠毒,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女子努了努嘴,道:“谁让他口无遮拦,本姑娘只是略施惩罚而已,你想替他讨回公道,尽管来便是。”

    马上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两个耳光而已,躲不开怪他自己没本事,那石头可他自己坐上去的,这能怪得了谁?还有一点,‘怜香惜玉’这么好的词用在他身上可就不那么合适了,就好比鲜花插在牛粪上,养分是够了,花可就臭了,哈哈。”

    云天行微微皱眉,这男子骂人不带脏字,话语中略带挑衅意味,不过他的话倒是没错,张二生坐到石头是意外,这女子出手也并不算重,希望别把事情闹大,给他们些教训也是好的,省得以后见到女人就变禽兽。

    丁护院脸色很是难看,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打他的人,简直岂有此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他身子动了,他在悄悄向后挪步,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作很轻,他有信心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个动作他已练了二十多年,他武功虽然不错,但他的性格却是外刚内弱型,表面上威武勇猛,天不怕地不怕,但在他心中,一直坚定不移地贯彻一个思想,“退一步海阔天空。”

    其实,他本来性格是外刚内也刚型的,但年轻时闯荡江湖,见人不爽就开打,大大小小的战斗一共打了两百四十九次,他输了两百四十八次,最后都以磕头认错作为结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他没赢过,剩下那一次算是平局,因为,对方仇家来了。

    他的嘴角在笑,他脚步还在挪,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忽然,他看见一双闪着泪花的小眼睛,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仿佛在说“爹,有人欺负我,你快去揍他。”他恨这双眼睛,更恨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可就在这时,又有几双眼睛望过来了,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可怜。

    在距离人群最后方还有不到一尺的位置,他停下了脚步,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是愤怒,他的心在咆哮,“王八蛋!自己惹得好事,休想让老子出马!”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下一刻,他犹豫了,因为除了那双离得比较远的眼睛,剩下的眼睛都在望着他,包括一双老眼,这双老眼的神色与众不同,仿佛在说,“儿子,有人欺负我孙子,你快去揍她。”

    他很无奈,因为他知道,再不上就是懦夫了,他不想当懦夫,虽然摸不清这俩人的来路,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丁护院在十几道火热的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走到人群最前方,他清了清嗓子,道:“敢问姑娘贵姓?”

    那女子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她才说道:“姓方,名静好,方静好。”

    丁护院道:“原来是方姑娘,那个......事情是这样......那个,方姑娘打伤我的人,总得......那个......”

    方静好道:“打他又怎样,他恶言在先,难道还要本姑娘给他道歉吗?”

    一旁的邓护院见对方毫无歉意,心头有些不快,换做平时,打也就打了,但张二生此行是代表李家,打他就等于打李延东的脸,作为李家护院之一,自然不能视若无睹,什么也不做回去无法交代,当即再上前一步,道:“看你是个女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现在去将他唤醒,再给他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怎样?”

    一听到“看你是个女子”这句话,丁护院忽然一怔,他又悄悄打量了这对男女一眼,见他们年纪不大,俩人加起来都未必有自己大,心想:“这点年纪能有什么本事。”当即冷下脸来,道:“对,道歉!必须道歉!”

    邓护院略带诧异地看了丁护院一眼,心想:“老丁有气魄!怪不得老邹非要跟我换,说什么老丁威猛过人,一路上不用操心,看你是兄弟才跟你换的,如此看来,老邹果然够义气,回去定要请他喝酒。”

    方静好微微一笑,道:“要我给他道歉?喔,本姑娘现在倒有些后悔了,后悔下手太轻啦。”

    丁护院道:“他的确口无遮拦,但他是我的人,要教训也是我来教训,怎敢劳烦方姑娘动手。”

    方静好轻哼一声,道:“你教训?那刚才怎么不见你出来教训?人也打了,现在跑出来充什么大头鬼,哎呦,你脑袋确实很大呀。”

    “你……你……”丁护院被戳中痛处,脸色涨红,吱吱呜呜半天没挤出一句话,脑袋大是他的错吗?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也敢来戏谑他,他早已气急,但对这两人仍有些忌惮,万一被打败,颜面何在?他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一计,转身对众人吼道:“你们惹得好事,自己去解决!”

    邓护院微微一笑,心中赞叹:“老丁威武,不愿以大欺小,佩服,佩服。”

    云天行虽然离得远,但他的眼睛时刻关注着场中的动静,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听丁护院这般说,知道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双方必有一战,这些奴仆大多不会武功,多半要吃亏,因为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还是两位护院出手才将事情平息。

第十二章 一言不合

    一听到“自己去解决”这句话,众奴仆不禁眉飞色舞,往日外出遇见美丽女子也只是出言调戏一番,过过嘴瘾,如今丁护院这般说,显然不再约束他们的行为,这就如同打开了囚禁饿狼的牢笼,任它们撕裂眼中所见的任何猎物。

    十多双饱含**且炽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美人,他们没有立刻行动,他们还在犹豫,还在做思想斗争,下一刻,“仁义道德”似乎战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因为他们的嘴角都留着涎水,已红着眼向那女子扑了过去,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但他们出手的姿势竟惊人的相似,都作搂抱状。

    那女子脸色一变,显是被这些“饿狼”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一直端坐马背的青衣男子见此阵仗也跃下身来,与方静好背靠背对敌,他的目光在众奴仆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然后低声对方静好说了几句。

    方静好笑着点了点头。

    从方静好后方袭来的奴仆,忽见她背后多出一名男子,脸色顿时阴冷下来,搂抱姿势瞬间换成单手握拳的攻击姿势,他们咬牙切齿地朝这碍事鬼打去,拳头上聚集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怨恨。

    在所有攻势到来的瞬间,男女相视一笑,同时纵身跃起,从奴仆们的头顶纵了出去。

    由于两人动作既轻且快,众奴仆发觉时已来不及了。

    “噗,噗,噗——”

    “嘭,嘭——”

    “哎呦,哎呦”

    “他奶奶的,谁打老子?”

    “谁他妈踢我了?”

    四下扑来的奴仆们撞成一团,前面的抱住了后面的,却挨了后面人的拳头,顿时哀嚎、叫骂四起,场面一度混乱,有几人被撞倒在地,依旧不依不饶,边踹边骂。

    “敢打老子,我踹死你!”

    “你奶奶的,你干嘛踢我,我这人有仇必报,我让你踢!我踢死你!”

    “你有病啊!我刚挨了一拳,谁还在踢我?”

    “拿开你的狗嘴,老子是男的!”

    ……

    云天行捧腹大笑,笑声一出,便发觉不合适,忙用手掩住嘴,腮帮鼓得又大又红,眼睛也模糊了,他很想放声大笑,但他还是控住了,毕竟自己跟他们是一伙的。

    方静好拍打着胸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青衣男子也笑个不停。

    “饭桶!都是饭桶!”

    丁护院脸色铁青,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原本想让他们去试探这两人的实力,不想竟闹出这样的笑话,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也没处搁,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转头道:“邓护院,随我拿下这二人。”

    邓护院点了点头,嘴角现出一丝微笑,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不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实在说不过去,当即吐出口中细草,眯起双眼在男女身上扫过,身子一动,向青衣男子奔去。

    他人已到中年,自然不会挑一个小女子来打,只好先将这男子制住,再要她道歉就是了。

    邓护院冲到青衣男子身前,迎面就是一拳,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罚酒也没了,先吃我一拳。”

    那青衣男子冷冷一笑,似乎并不惧怕,只见他身形一扭,左掌在对方拳下一托,右掌同时向邓护院胸口击去,这一化一打,一气呵成,毫不生分。

    邓护院略感惊讶,出拳再打,以攻为守。

    只听“嘭嘭”声不绝,一个用拳,一个用掌,两人缠斗在一起,已过二十余招。

    丁护院见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又将目光转向方静好,见她身材窈窕,肤色白皙,任谁看都像是个文弱的闺中小姐,多半没什么武功,他在犹豫,他在思考,怎样将她制服才能不**份,又能服众,沉吟片刻,仍想不出,他又瞥了邓护院一眼,心中越发急躁,万一邓护院抢先打倒青衣男子,那他岂不是徒劳无功,他咬了咬牙,向方静好走去。

    “方姑娘,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不然,可不要说我以大欺小啦!”

    方静好道:“想动手尽管来便是,本姑娘要是怕了你,就不姓方!”

    丁护院又怒又喜,怒是因为这个小女子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喜是因为他可以借此对她动手,他说道:“得罪了!”说罢,探手向她肩头抓去。

    方静好冷哼一声,扭身避过,手掌侧击,打他下颚,丁护院欲拿她手掌,她手腕一翻,又转攻他腰间。

    丁护院轻咦一声,心中略感惊讶,本以为这女子只是个绣花枕头,想不到还真有些本事,当下也不再相让。

    方静好并不与他硬碰硬,躲闪之际,不断在他周身游走,寻找合适时机再攻击。

    云天行见她脚步轻灵,掌法飘逸如游鱼,不禁为之一惊,此女年纪不大,武功身法俱皆上乘,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如此说来,胜负倒也难说了。

    四人动手只为了一个“理”字,只拼拳脚,不动兵器,在江湖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比比皆是,教训出气者占多,借机杀人者占少,如果因一句话不顺耳就去动刀杀人,那世界上也没多少活人了。

    人在江湖,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此时,奴仆们几乎都已回到树荫下,凝神关注着两位护院的战斗,不过,仍有两位奴仆在原地扭打,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口鼻流血,由于这两人不会武功,所用招式大致有撕头发,摔跤,吐口水,辱骂等,相比旁边的两场战斗,少了九分飘逸,多了十分野蛮。

    云天行坐靠在一株粗壮柳树下,嘴里叼着一枚细长的柳叶,密切关注着场中的战斗,见他们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不禁暗暗吃惊,丁、邓二位护院武功虽然不弱,但毕竟有着年岁的积淀,可这男女二人年纪跟自己相仿,竟能和李府两大护院拼个不相上下,而且毫无败相,这份实力已不容小觑。

    “这小娘们还真难缠,倒是有些小看她了。”

    丁护院侧身躲过一记肘击,脸色满是凝重,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如今却变成了骑虎难下,如果就此收手那就是认怂,这条路绝对不能走,只有全力以赴,将她给打倒这一条路可走。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第十三章 栽赃嫁祸

    丁护院嘴角微扬,腾空踢出两脚,方静好后仰避开,丁护院不趁机进攻,反而连退两丈,摆出一个马步姿势,张嘴猛吸了一大口气,顿时上衣如灌风一般,离身鼓起,他大喝一声,纵身又跃回到方静好身前,连续挥动双拳,拳头的劲风将周围扬起的飞尘、落叶打得胡乱飞窜。

    方静好见他衣衫乱舞,声势颇大,又辨不出这是何种拳法,不敢盲目去接,左右闪避之余,身形不断后退。

    “奔雷拳!”

    云天行双目微眯,紧盯着丁护院那套蛮横而又熟悉的拳法,脑海中不时闪过,数十劫匪在此拳法下毙命的凄惨模样。

    奔雷拳是丁护院的得意武学之一,拳如奔雷,势如疾风。

    “奔雷拳威势固然不弱,但若击不中对方,岂不是白费力气,对付一般的小毛贼自是手到擒来,这女子可有些不简单。”

    云天行凝神关注战斗,脑海中不断分析战局,但见丁护院神色凝重,额角渗汗,又见方静好面不改色,灵巧地躲避攻击,不禁替丁护院捏了一把汗。

    正当他思索之际,邓护院发出一声惊叫,众人忙将目光移去。

    只见邓护院踉跄倒退三步,脸色煞白,那青衣男子长袖一挥,飞身又贴了上去,青衫迎风而动,姿势潇洒轻逸,倏地一掌击出,掌风过处,两枚细长柳叶赫然已然断成六截。

    邓护院心凉一半,掌风断叶,这种事连他都无法做到,眼前这名男子到底是谁?他本想躲,可身体似乎已不听使唤,或许是因为刚才挨了他两掌,或许是因为恐惧?震惊?连他自己也不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一掌击在邓护院胸口,邓护院“啊”了一声,又退了三步,那男子似乎并不满足,飞身靠近,双掌连击,只听“嘭嘭嘭”,邓护院每退三步,他飞身上前补一掌,一退一进,邓护院已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任人宰割之份。

    众人目瞪口呆,惊愕地望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被打得吐血的这位还是那威风凛凛的邓护院吗?直到现在,他们才有些懊悔,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八巽疾风掌!”

    只听青衣男子低喝一声,纵身跃起,在空中横转一圈,猛地击出一掌,邓护院一声惨呼,脚不沾地,身形倒飞而出,“嘭”的一声,后背撞在树干上,嘴角溢出一道鲜血,生死不知。

    方静好见胜负已分,大声喊道:“杨离师兄,莫伤他性命。”

    那青衣男子望着邓护院,没有转身,只是淡淡一笑,道:“师妹放心,他死不了。”

    邓护院的惨状,深入人心,包括正在战斗的丁护院,他嘴角不禁抽了抽,邓护院武功虽不及他,但也只比他差一线,邓护院不敌杨离,那他多半也不是对手,又瞥了一眼邓护院,躺在那的似乎又是自己,他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跳,想就此罢手,毕竟错在他们,道个歉也就过去了,何必拼命呢。

    他本想如此,但不经意间又瞥见,背后那一双双透着委屈,而又饱含崇拜的眼睛,仿佛在说“邓护院已经被打倒了,丁护院你要挺住啊,大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他恨这群人,恨他们总能轻易地改变他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知道已无路可退,只能放手一搏。

    方静好见他攻势不减,反而又强了几分,微蹙眉头,道:“你还不投降吗,再打下去,你也要步他后尘了。”

    丁护院本就又急又怒,闻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理智瞬间被怒火淹没,她的话并无恶意,但此时,丁护院哪里分辨得清,只当这小女子又在嘲讽自己,他哇哇大叫两声,拼命向她攻去。

    方静好俏脸一沉,道:“好,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再较个高下!”

    “师妹退后,让我来会会他。”杨离已从旁赶来,加入战斗。

    丁护院大骂道:“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杨离笑道:“你们十几人一起上,怎不说以多欺少?”

    丁护院哑口无言,心中暗骂背后这群兔崽子爱惹事,又不甘心投降,于是喝道:“姓杨的,敢不敢一对一跟我打一场!”

    “有何不敢?”杨离道,“师妹你且退下,让我来破他拳法!”

    “好。”方静好应声退出战圈,无聊之际,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位老者身上,心想:“刚才那人喊他金管家,想来应该是这些人的管事了。”当即向金管家走过去。

    金管家见方静好走来,大叫道:“拦住她,拦住她!”

    众奴仆一起大呼:“拦住她,拦住她。”都在喊,却没一个人上前,都在往两边退,众人心想:“护院们都不是对手,我们一群凡夫俗子拿什么拦住她?拿命吗?抱歉,我还没活够呢,您老自求多福吧。”

    众人让出一条大道,大道的尽头,金管家正抱在一棵树苗上,瑟瑟发抖。

    “你是管家?”方静好道。

    “是......是。”金管家道。

    “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方静好道。

    金管家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双手搂住小树苗,不住颤抖。

    小树苗又细又矮,经不住他这般摇晃,树叶都晃下不少。

    方静好见他只摇头不说话,心下微怒,道:“快说,到底是谁指使的!”

    金管家打了个哆嗦,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流下,他抬起颤抖的老手,往人群中指去,每当他指到一处,那里的奴仆纷纷散开,连指了七八处,没指到一个人,因为谁都不想当替罪羊。

    他叹了口气,就欲认罪之时,忽然,眼角瞥到了一个人,他心中一喜,猛地朝那人指去,老手也不抖了,年迈的脸颊上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是他,是他指使我们的!”

    方静好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人正在树下纳凉,口叼柳叶,神态颇为悠闲,又看他穿着,微微皱眉,道:“他跟他们穿着都一样,分明是个仆人,你确定是他指使的?”

    金管家好不容易找到替罪羊,哪肯再放过,狠狠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第十四章 替罪羔羊

    方静好半信半疑,又看向其他人,那些奴仆不敢接她目光,都跟着点头,道:“是他,就是他让我们调戏......方姑娘你的。”

    方静好信了八成,她又看向金管家,道:“为何他自己没有......对本姑娘不敬。”她本想说“调戏”二字,可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说成是“不敬”。

    金管家向云天行望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在做一个极难的抉择,阳光照上他干瘦的身躯上,仿佛比刚才更苍老了几分。

    方静好见他欲言又止,心中着急,道:“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金管家又叹了口气,低头沉默半晌,忽然跪倒在地,鼻涕眼泪齐流,道:“实不相瞒,他是我们的少爷,老爷出门交代,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暴露少爷的身份,以免遭歹人迫害,可如今,如今,老朽命不久矣,死不足惜,但少爷他......一生坎坷,还望方大小姐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少爷吧!”

    众奴仆纷纷跪倒,齐呼:“请方大小姐饶过我们少爷吧!”

    云天行离得稍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少爷”二字,又见众人跪地痛哭,更是摸不着头脑。

    方静好道:“他既是你们少爷,为何不与你们坐在一起,偏偏远离你们?”

    金管家扶着小树苗,艰难地站起来,哽咽道:“方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少爷他.....他是看上方小姐啦,他见方小姐和杨兄弟自那边赶来,跟我们说方小姐你貌比天仙,一定要讨你回家做老婆,不,是做二房,他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方小姐,他说在那边等我们好消息。”

    金管家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再说,我们都是乡野粗人,哪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方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少爷吧。”

    方静好听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道:“哼,他竟敢如此轻贱于我,我岂能饶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金管家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倒地上,两手拍打着地面,道:“哎呦我的......咦?这里怎么有一摊泥!”

    方静好越想越气,从没人敢如此调笑于她,娶她做老婆,而且还是个二房?她紧咬银牙,心想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无耻之徒。

    云天行刚拔了一根狗尾草,还未叼进嘴角,忽见方静好向他奔来,长发飘飘,衣裙飞舞,那模样煞是好看,宛如刚下凡的仙子,他看得出神,一时竟呆住了。

    方静好本已怒极,走近前来,见他目光迷离,嘴角含笑,还当他在想坏事,本想给他一耳光,但他坐在地上,只好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

    云天行如梦初醒,一下跳了起来,道:“你打我做什么?”

    方静好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人家娶二房,打你都是轻的!”

    云天行无缘无故挨了一下,他一房都没有,哪来的二房?心下生气,道:“我娶二房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娶你,你瞎操什么心,说我小小年纪,你很大吗?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你......你!”

    方静好脸颊涨红,说不出话,在山门之中,众师兄弟对她百般呵护,什么都让着她,更没人顶撞她,谁知一下山,就碰上这么个无赖,她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这无礼的小喽啰!”

    “小喽啰”是她养的一条小白狗的名字,她没骂过人,情急之下,就骂他是小喽啰。

    云天行自然不知道小喽啰是狗的意思,也不愿再理她,转头望向一边。

    方静好道:“你快给我道歉,不然我还打你。”

    云天行转过头,道:“你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我好端端坐在这里乘凉,碍你什么事啦,你跑来打我,我也没让你道歉,你还偏偏让我道歉,你讲不讲道理啊!”

    方静好心想:“世上怎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他指使那些人先对我不敬。”她怎么想都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不能就这样算了,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道不道歉。”

    “你让我道什么歉?”云天行道。

    “你明知故问。”方静好道。

    “什么明知故问?”云天行道。

    方静好抬手指着他,道:“你这小喽啰还跟我装傻!”

    “小喽啰是什么?”云天行听她提起两次,心下十分好奇,遂出口问道。

    方静好抿嘴一笑,道:“给我道歉,我就告诉你。”

    云天行道:“先告诉我,我就给你道歉。”

    方静好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说话算话?”

    云天行点了点,道:“君子一言,五马难追。”

    方静好道:“小喽啰是我养的一条小狗。”

    云天行跳了起来,道:“好啊,你骂我是狗!”

    方静好“扑哧”一下笑了,道:“我告诉你了,该你道歉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骂我是狗,还要让我给你道歉?你想得美!”

    方静好忍住笑意,道:“是你非要让我说的,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能反悔。”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有听过“五马难追”这个成语吗?”

    “没有。”方静好摇了摇头。

    云天行摊了摊手,道:“这不就是了,谁跟你有言在先了?”

    方静好知道上了他的当,俏脸一沉,道:“你竟敢耍我!”

    云天行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摆了摆,道:“此言差矣,你又不是个东西,我怎么耍你,你就不能想别人点好?”

    “这倒也……”话说一半,方静好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他,“你敢骂我!”

    云天行笑道:“我骂你什么了?”

    方静好道:“你骂我不是个……你,你,你别跟我说话,快给我道歉,不然本姑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云天行道:“你不让我跟你说话,又让我给你道歉,这可真难为我了。”

    方静好又好笑又好气,她来讨个公道,竟然又屡次吃亏,再说下去也没用,只好先将他制住,再逼他道歉,道:“你不道歉,本姑娘可要动手了。”说罢,她右手变掌,忽向云天行肩头拍去。

    云天行见她动手,边躲边喊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掌来时,他人已躲到了树后,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会武功?”

第十五章 林中追逐

    方静好面露惊讶之色,一个仆人怎会如此轻松避开她这一掌?

    虽说她并未用全力,但对付一个普通人确是绰绰有余,转而一想:“他虽是仆人打扮,却是李家大少爷,会武功也没什么稀奇,如此看来,那些人果然没有骗我,他才是幕后主使。”

    方静好回过神来,见云天行撇着嘴,像是在故意挑衅,她依稀记得,曾有不少纨绔少爷想打她主意,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阴差阳错地发生了意外,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最轻的也卧床休养了月余。

    “看你长得好看,还当你是知书达理的女子,想不到竟如此野蛮,一点道理都讲不通。”云天行道。

    方静好微微一愣,想不到竟然有人会把她与“野蛮”联系到一起,心头微怒,喝道:“本姑娘就野蛮了,怎样?你还敢跑!”

    云天行见她动怒,转身就跑,不时回头嘲讽几句:“来呀,你来打我呀!”

    他本不爱捉弄人,不过跟那些人待得久了,难免会受他们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如此。

    两人在林间追逐,云天行在前边跑,方静好在后面追,但总追不上。

    方静好轻哼一声,悄悄运起轻功,眨眼已掠到云天行身旁,玉手急探而出,抓向他肩头,道:“看你往哪里跑。”

    “可不要小瞧人哦。”云天行微微一笑,跟着身子一矮,右手支在地上,忽然转了个弯,向一侧疾驰而去。在他转弯之余,故意用脚扫起落叶来遮挡她的视线。

    方静好挥袖挡掉落叶,见云天行已转向跑掉,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

    云天行的速度并不比她快多少,只是每次被追上时,他立刻改变方向,等方静好反应过来,他又跑远了。

    “你给我站住!”

    方静好有些着急,她有几次差点抓到他,可总让他用些奇怪的招式溜掉,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哪会有一个天天在盗匪堆里摸爬滚打的人手段多。

    “你让我站住,我就得站住?你当你是谁,我二房?”云天行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往前喊话,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方静好耳中。

    “你......你!”

    方静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化身成一头凶狼,扑上去将这个无耻之徒撕成八块,当然,她是一个有涵养的人,做不出这种事,但也决不饶恕屡次冒犯她的人。

    “哼,你尽管跑,等杨离师兄赶来,你后悔可就晚啦。”方静好在后面喊道。

    “我们丁护院可没那么容易倒下,说不定你那位杨师兄正跪地求饶呢,哈哈,那画面想想都好笑。”云天行笑道。

    “那位丁护院绝不是杨离师兄的对手,你等着瞧好啦。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等他来了,你会比刚才那人更惨。”方静好故意把“更惨”两字说得很响亮。

    云天行心头一沉,他虽不愿相信,但她说的很可能是实话,杨离打倒邓护院没费多大劲,丁护院略强些,但也未必是杨离的对手,他不能坐以待毙,要先想个法子将这女子制住,才有跟杨离谈判的筹码。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她紧跟在后,道:“方姑娘,你我本无仇怨,何必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来喝杯茶,畅谈一下人生,如何?”

    方静好道:“呸,谁要跟你畅谈人生,识相的快停下。”

    云天行道:“停下是万万不能的,你刚才还扬言要打我,我可不会自讨苦吃。”

    方静好道:“你现在就停下,我保证下手轻些。”

    云天行道:“下手轻些?打得我跪地求饶还是满地找牙?”

    方静好道:“你自己选一个。”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可我父母没了,我只跪天地,这个不能选。”

    “那你想选满地找牙?”方静好笑道。

    她很想好好教训这个人,但心里又不想这么做,因为她发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比她那些师兄弟们要有趣得多。

    云天行道:“牙齿打掉了,可以镶一口金牙,天天到大街上给别人瞧,瞧一眼二钱银子,这样也是极好的,但我一没金子,二没银子,三没自由,若连牙齿都没有,那我可要饿死了,这满地找牙也选不得。”

    方静好笑道:“你一个大少爷,没自由还说得过去,没金没银可是太假了。”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谁跟你说我是大少爷了?”

    “他们都这么说。”方静好道。

    云天行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人坏笑的画面,再联想到他们的品行,他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又成了替罪羊,这种事他们可干过不止一次了。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道:“方姑娘,请听我一言,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只是一个奴仆,奴仆你知道吗?就是做苦工抵债的那种,不论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能信。”

    方静好道:“不信他们,难道信你?”

    云天行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你去找谁好了,为何要听人摆布,胡乱冤枉好人。”

    方静好笑道:“就算他们骗了我,你跟他们是一起的,难道还是好人了?打你也没错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道理,一起的就该打?他们还都是男人呢,你要不要把世上的男人都打一遍?”

    方静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但又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道:“那你别再跑了,我不打你就是了。”

    云天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仍拿不定主意:“我如果停下,她突然出手将我制住,我岂不成了砧板鱼肉?如果不停下,一直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那杨离出手干净利落,可不能再被他打成重伤。”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好,我不跑啦。”停步在一株大树旁。

    方静好面带微笑,背着双手,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在他面前止步,道:“本姑娘说话算话,不打......”

    不等她说完,云天行笑容一敛,忽然出掌向方静好击出,方静好吃了一惊,下意识出掌迎击,云天行变掌为抓,眨眼间,已将她手腕给抓住。

    方静好不知他为何突然动手,忙用另一只手使出“三星拱月手”中的一招锁喉手法,曲手成鹰爪状,欲扼其咽喉。谁知慌乱之间,未能使出本招精髓,竟被云天行给躲了过去,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扣住了。

    云天行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推到后方一株大树上,道:“好厉害的锁喉手法,险些让你扼住。”

    “你使诈!”方静好愤怒地瞪着他。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兵不厌诈。”

    方静好又羞又怒,一双美眸在他脸颊上来回扫动,想知道他下一步行动要做什么,可她失算了,他的脸上很平静,方静好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想怎样?”方静好凝视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

    “我想让你帮个忙。”云天行道。

    “帮忙?”方静好微微一愣,“帮......什么忙?”

    云天行道:“跟我一起等一个人。”

    方静好心下一沉:“难道他还有别的同伙,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要......我......不活了!”想到这,方静好双眼一闭,竟大哭起来,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个不止。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你哭什么?”

    方静好睁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又垂下头自顾自地流泪。

    云天行见她哭个没完,道:“喂,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方静好将头偏向一侧,咬着嘴唇,啜泣道:“既然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是趁早将我一刀杀了的好,我......宁死不辱!”

    云天行怔了半晌,忽然失声大笑。

    方静好见他笑得开心,心里更加害怕,双手被制,浑身用不上力气,只后悔没有听从师父的教诲,上了这个恶人的当,眼下只盼望杨离师兄快些赶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云天行见他颤得厉害,不禁笑道:“你这女子好生奇怪,我可没说要对你怎样,你为何怕成这样?”

    方静好转过头看着他,道:“你说在等你的同伙,难道不是......”她越说声音越低,话未说完,就垂下了头,后面的话自然也听不见了。

    “我的同伙?”云天行笑了笑,“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不过你想错了,我在等你的同伙,他好像叫杨离,对吧?”

    方静好吃了一惊,道:“你在等杨离师兄?你为何要等他?”

    云天行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方静好道:“你还是快些将我放了,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云天行道:“有你在,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方静好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看了他一眼,道:“你快放开我,等杨离师兄来了,我让他饶了你们就是。”

    云天行道:“那可不行,我若放了你,他要对我动手,那我岂不是要吃大亏?被打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你不信我?”方静好道。

    云天行道:“我不信他,所以还要委屈你一下。”

    “你这样......他看见更不会饶你。”方静好红着脸说道。

    云天行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自打他来了李府,受伤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呼之即来挥之不去,如果没有梨儿照顾他,他很可能已经死了,李延东从不在乎奴仆的死活。

    云天行长舒一口气,望着这张美丽的脸庞,笑道:“你那位杨师兄可真够慢的,是不是被我们丁护院给打倒了?”

    方静好道:“才不会呢。”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好无聊,在他到来之前,我们畅谈一下人生吧。”

    方静好白了他一眼,道:“谁要跟你畅谈人生,无耻之徒!”

    云天行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哪里无耻了?我只是怕你那位武功高强的师兄打我,所以才要这样的。”

    方静好道:“你分明是想占本姑娘的便宜,却要来找这样的借口,我都说了,只要有我在,我师兄不会对你怎样,你还不肯放手,不是无耻之徒是什么?”

    云天行道:“你又不是你师兄,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刚才若不是你及时制止,我们那位护院,现在多半已经被他给杀了。你看,你师兄到现在还没赶过来,依我看,多半是在掩埋尸体啊!”

    “你胡说!”方静好有些恼怒,“杨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

    云天行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知道。”方静好道,“杨师兄他是不会乱杀无辜的。”

    云天行笑道:“是啊,你那位杨师兄的确不会乱杀无辜,但你知道吗,那几位护院都是盗匪出身,手上都没少沾人命。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但没办法啊,我现在还得跟着他们混饭吃,你师兄要是将他们给杀了,我自己回去也没法交代。”

    方静好道:“你放开我,我去跟杨师兄说一说,让他放你们离开,怎样?”

    云天行道:“这样最好,不过,还得委屈你跟我在这里等。我武功不行,好不容易将你制住,若再有个闪失,叫你走脱,那可坏了。”

    方静好气呼呼道:“你这个人好生难缠,我都说了不会对你怎样,你还不肯放开我,分明是想占我便宜!”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你要是非这么以为,我也没有办法。”

    方静好见说不通,也不再说,转过头,干脆不理他了。

    远处人影晃动,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望着那个从林中走来的人,道:“你那位杨师兄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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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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