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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记年全文阅读

作者:腊七小雪     百草记年txt下载     百草记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百草记年全文阅读

1、华荣月与易玲珑

    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对于江南一带的人来说这两个月更是如此。

    先是天易楼莫名失火,上一任楼主更是被杀身亡,接着就是江南一带的各种权利争替。普通人,即使是和江湖完全无关的人也听见了一些风声。

    最近每晚都能听见一些人家的房顶上传来“咚咚”的声音,听见了的人都不会出去看,因为大家心知肚明,那很有可能不是什么野猫,而是一些身手利落的江湖人。

    有关于天易楼的楼主到底是死在了谁手里的这个问题,江湖上也是议论纷纷,但是大部分人都倾向于一个答案——

    这人应该是易玲珑杀的。

    易玲珑,天易楼的前二把手,本应是下一任楼主的第一号候选人,却在楼主死了之后突然就消失在了天易楼。

    没什么直接的证据说明这件事是他干的,但是另外有一件事大家倒是都看见了。

    天易楼被烧毁的那个晚上,易玲珑突然出现在了天易楼的地牢里,有人亲眼看见,是易玲珑打开了锁头,放出了里面的所有孩子和其他武林人士。

    就在江湖上风雨飘摇的这段日子,没有人会注意到某个年轻人到了江南某小镇的一个医馆中,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在那里当了一个小小的学徒。

    三月初七,江南的某个小镇。

    百草堂中。

    华荣月正在帮病人抓药,她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两个月之久了,现在也开始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医馆里的还有两人,一人是大夫,叫齐小方,另外一个年轻的姑娘跟华荣月一样是个学徒,叫万浮莲。

    “你说这都两个月了,怎么还是没有安静下来?”齐小方趁着中午太阳好,也没有病人来的时候,趴在大堂的那张晒得暖洋洋的桌子上,跟旁边的一只大狸猫抢地盘。

    “别提了,昨个晚上还听见房顶上叮叮咣咣的。”万浮莲揉了揉眼睛,“把我吓得一夜都没有睡好。”

    “不用担心,只要不出去看见他们的话,他们一般都不会破门进来的。”齐大夫问坐在一边切药材的华荣月,“我说的对吧?”

    “对。”华荣月一边干活一边轻声笑道,“他敢进来咱们就报给官府,不用担心。”

    华荣月是大概两个月以前来的,江湖中最乱的那个时候,看起来没超过20岁,十分的年轻,据说曾经在江湖上面混过一段日子。

    但是在这个小医馆里,更让人为之侧目的并不是他那曾经闯荡过江湖的经历,而是他的那个桃花过于旺盛的长相。

    华荣月是个身材十分高挑的男子,五官极为清秀,和他的外貌相比,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打扮。

    无论有多繁忙劳累,他永远都会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熨烫好的修身衣服,不管是便宜的还是昂贵的都服服帖帖的。洁净的不带有一丝尘土的鞋子,柔顺的头发以及一张干净的脸,感觉随时随地都能去赴个宴。

    想要收拾好这身装束,需要花的时间和精力可不少,而且这也完全不像个大夫,倒像是个公子哥。跟医馆里的另外两人相比,他不像是医馆的,而像个前来问诊的人。

    实际上很多人看了他的年纪和外貌后,都会对他曾经说自己闯荡过江湖的经历产生那么一点怀疑,他和大众印象中总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太不一样了,都以为是年轻人说话没谱习惯了,为了面子才瞎掰的。

    也难怪百草堂的两人在听说他要过来当学徒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哪个大家公子哥闲的没事干出来微服私访的,结果等他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学徒的各项工作后,百草堂的两个人才惊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个小白脸一样的人竟然做起事来无比的认真。

    他每天都会很早的起床,然后收拾洗漱,准备开张,一般等到他全都准备完之后,齐大夫和万浮莲才刚起来。

    之前负责医馆日常琐碎杂事的是万浮莲,但是自从性格更加严谨仔细的华荣月一来,万浮莲和齐大夫就全都当了甩手掌柜。

    古代的医馆和现代的医院不一样,一个好大夫就能撑起一家医馆。这里通常晚上也不留病人住,跟别的店一样,都是白天开张,晚上关门。

    华荣月收拾好了店里的药材,然后跟店里的人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出去买点东西,齐大夫让他早去早回。

    华荣月转身上了集市,路过贴着易玲珑通缉令的小巷,穿过一个个小贩的摊子,在一个卖糕点的摊子上停了下来。

    她正在和小贩说着话呢,这时从她的身后经过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嘴里呢喃着。

    “第八楼……江南……”

    华荣月挑选的动作不变,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让摊主帮自己打包着糕点。

    那个男人离去时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朝着某个位置定格。

    “好漂亮的一双手。”

    华荣月回医馆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路跑回去的。进了屋子后她看了看天色,然后问齐大夫,“今天人不多啊,早点吃晚饭关门吧?”

    “嗯?

    齐大夫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同意了华荣月的建议,虽然华荣月来了也不过两个月而已,但是慢慢的已经给他和万浮莲留下了一种十分靠谱的印象。

    最开始他过来的时候,齐大夫和万浮莲因为他的长相问题,其实心里一直对他不怎么放心,总是用怀疑的目光去打量他。

    一直到他每天都在用同样温和却又冷静的语气和病人们说话,能够一口气的说出每个病人需要遵守的医嘱,还有他们之前每次来的病状,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胜任抓药的工作时,齐大夫和万浮莲才不情不愿的承认,这人……好像还算靠谱?

    齐大夫和万浮莲的心态也开始发生了转变,慢慢的,两个人不得不承认,虽然华荣月年轻了点,长相也小白脸了点,但是性格还是挺沉稳的,脑子也够聪明。

    而且华荣月的性格不同于温和的万浮莲和齐大夫,他虽然温和,但是同样理智冷静,那张好看的脸板起来有时甚至会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配合上那一身格外能吓唬人的行头,还是能震住不少想一出是一出的病人的。

    最后在发现这人居然还能做大酱和酸菜,还会包饺子的时候,齐大夫和万浮莲就彻底沦陷了。

    ……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华荣月回了屋子里,临睡前将门窗关好,然后在窗户前放了一个瓷碗。

    外人眼里的华荣月冷静沉稳,而实际上,“他”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后,全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沉稳。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总算是又混过去了一天。

    她这半年的经历可以写成一本叫做《穿越者求生指南》的书。在这本书的第一段她要写上:“根据真实实验,在短时间内人类如果在巨大的压力下,有充足的资料和练习机会,是可以去扮演另外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的……”

    华荣月,一个公务员,工科女,二次元宅女。

    易玲珑,职业杀手,人间兵器,一个一生都很悲情的人,也是个被压抑着本能和性格的人。

    华荣月是怎么变成易玲珑的呢?

    大概半年之前,华荣月睡醒一觉睁开眼睛就发现世界已经不对劲了,在一通怀疑和确认后,她在自己大脑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大概能解释来龙去脉的东西。

    一个类似于word文档一样的东西,如果想让“它”打开,华荣月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半透明的页面。

    【这是一个可怜人的过去和未来,我知道你肯定对这一切感到迷茫,但此时此刻你需要关心的,是如何改变这些命运。】

    华荣月看完了整个文件后有些茫然,还有些胃疼。

    虽然新身体个子比她原来的身体高了一头,年轻了好几岁,还是个大美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成为易玲珑。

    她25岁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安安稳稳的回家当公务员了,易玲珑25岁的时候……已经凉了,而且死的还很惨。

    这位天下有名的杀手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会经历一系列的挫折的,小时候被当做人间兵器培养,长大后终于有了点自主控制权,结果却因为小时候太过压抑而导致心理变态乃至精神失常。

    但是让他的人生轨迹变最大的,还属那件事——他曾经为了某个任务潜伏进了一个花船,在里面伪装成了一个名扬天下的花魁,结果入戏太深,直至走火入魔,于是在演戏的过程中,他居然做了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和另外一个男人产生了暧昧。

    回到天易楼后,他的行为就随着走火入魔程度的加深而越来越古怪了起来,开始喜欢穿各种颜色鲜艳又夺目的女人衣装,经常画上浓妆,行为举止也渐渐的和女人越来越接近。

    后来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了他是个精神失常的娘娘腔,他的结局是被一群正派人士们围攻,最终惨死在了天易楼,直到他死,那个他曾经爱过的男人都没有回头再来看他一眼。

    华荣月看完整个故事后唯有长叹一声,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可能要更加的悲情一些。

    因为这“娘娘腔”的易玲珑……其实就只是一个陷入情海而无法自拔的女孩儿,“他”在生理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个女孩子,只不过一直为了安全女扮男装而已。

    天易楼中女人要比男人苦的多。

    然而这都是后面发生的事,在天易楼没有失火,第六任楼主没有无故死亡之前,易玲珑都应该只是一个冷静沉稳的杀手。

    为了模仿好这个角色,华荣月不得不狠下一番苦工——干净体面到甚至会让普通人产生距离感的衣服和打扮。时时刻刻的小心谨慎,甚至把需要注意的所有事情都密密麻麻的记在了胳膊上。做人做事时谨记少说多做,熟人也只说三分。

    大概两个月前,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天易楼在历史节点上有一次重要事件,那就是天易楼失火,老楼主死亡,控制杀手的蛊虫都在楼主手里,原本的轨迹上易玲珑到死都没有离开天易楼,华荣月的选择和易玲珑截然不同,她趁着未卜先知的优势提前蹲守拿回了蛊虫,然后远走高飞,结果不知为何就被外界传成了杀死楼主的人。

    这都闹了两个月了,她没想到这次的事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风声,江湖到现在还没有安稳,何时才能平息下来?

    因为不知会不会被拆穿身份,所以华荣月不得不把这个人继续扮演下去。

    ……

    “荣月,今早衙门来人说可能会有人过来看看这一片的治安,你别乱走,待在医馆就好。”齐大夫一早对华荣月道。

    衙门来人?会被发现吗?应该不会,易玲珑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在走火入魔前,见过她长相的人不多。

    华荣月愣了一下,过了会还是犹豫着答应了。

2、齐大夫的神奇体质初显

    改变易玲珑的命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离江湖,如果可以的话,华荣月甚至不想和江湖扯上一丁点关系,即使她上辈子看遍了种种武侠小说。

    易玲珑一生的记忆她都可以“回放”,甚至可以在脑海中重新模拟,仿佛身临其境。这同时也加深了她脑海中的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不要走易玲珑的老路。

    但是今天过来的这个人还是让华荣月略微惊了一下,当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颜盛的时候,她愣了足足两秒,一直到对方对她露出了带有询问意味的眼神时,她才回过神来。

    “睡觉前门窗一定要紧闭,路上遇见奇怪的人先不要回来,最好去衙门。”颜盛对华荣月交代着一些防身手段,偷偷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不禁有那么一些懊恼。

    是自己表情太过严肃把别人给吓到了吗?

    华荣月转过身来,用平静的表情掩盖自己在看见颜盛那一瞬间出现的一些幻觉,空气中仿佛有一把刀直直的贯穿了她的胸口,她甚至嗅到了血腥的气味。同时,她还听见了两个声音,其中的一个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发出来的。

    “痛啊啊啊!”她听见这具身体喊的撕心裂肺。

    “血!我自己的血啊啊啊!”

    “暂时没能将他杀死。”冷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需要人来帮忙,更多的人……”

    上辈子的易玲珑就是这么死的,围杀易玲珑的不止是一些江湖人士,还包括了一些六扇门的人,当时的统领就是面前这个。

    对于普通人和江湖要犯,这位声明在外的统领明显有着不同的态度,此时此刻他面对华荣月的时候要温和的多,但是现在。对方显然还没爬到统领的位置。

    “齐大夫不在吗?”颜盛问了一句,看来他和齐大夫应该认识。

    “就我一个人。”华荣月从幻觉中回过神来,这让她想起此时此刻她不是那个被人杀死的易玲珑,只是个小学徒,“齐大夫让我记录一下今天过来的病人,把他们的症状写下来,几个需要过来拿药的病人也都交代给我了。”

    “就你一个人?”颜盛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因为他很了解齐大夫这个人,如果不是很信任一个人,他是不会把店直接扔给这个人的,“看来齐大夫招了一个挺不错的徒弟。”

    华荣月对于颜盛的夸奖,也只能笑了笑,她的眼前幻觉和现实一直在不停的交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就像对比图一样,太神奇了。

    颜盛的手下翻看医馆的治病记录,寻找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就诊的时候,华荣月在大堂里喝了杯茶坐下来静了一会,让自己面对颜盛时别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刚刚的那个幻觉确实来的突然,但是对她本身却并没有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任何痛觉。如果形容起来,华荣月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提醒”,一种对于命运的提醒。这不是一个好的消息,她可不想再看见易玲珑上辈子见过的人。

    “你很好奇江湖是什么样子吗?”颜盛突然说到。

    喝茶的华荣月一愣,接着朝颜盛的视线看了过去,桌子上堆着几个话本,有写剑圣的故事的,有写恩怨情仇的,全都是写江湖的,不过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和一脸温和穿着体面的华荣月无关。

    “我?我对江湖其实没什么兴趣。”华荣月说的发自肺腑,“那些书其实是小莲的。”

    叶公好龙罢了,况且她对于这个确实是不擅长,只能说是为了生活勉强熟悉而已。

    颜盛了然的点了点头,华荣月看着这个一脸严肃认真的男人——真敏锐啊。

    她回忆着自己看见的那个幻觉,蛮疯癫的一个画面,嘶吼着的人声里全部都是痛苦,一副丧失了理智的感觉。女人为了爱情,确实容易陷入歇斯底里的地步。

    颜盛的搜查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一个人匆匆进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些话,“……十八亭那里有人发现了一个女尸,死前应该是遭受了折磨,应该是走火入魔的武林中人所做。”

    “十八亭?”颜盛眉头一皱。

    华荣月在旁边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还是安静的喝茶。

    这个世界是个蛮混乱的世界,本来华荣月就完全没听说过这本小说,等到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之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参考了很多武侠体系。

    例如说走火入魔这个东西,它更像是黄易小说里面的“情关”,武林中有很多无法度过一关所以走火入魔的人,但是走火入魔后的情况又有点像金庸小说,一般有两个下场——一是死,二是变成无论是外貌还是思考方式,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人。

    比较有趣的是,如果走火入魔侥幸没死,那一般而言,疯的越厉害的人越强。上一辈子的易玲珑在最后几乎是开了无敌,最后还是用人海堆死的,这种人根本无法用常理去推断。

    武力值方面,这个世界又有点像古龙,没有什么固定的功法,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高低上下之分,有很多人的武功招式甚至只是随便看了个日出日落就悟出来的,谈不上什么框架,颇为真实。

    走火入魔的武林中人有很多都会变得极为残忍,甚至是嗜血,性格也会变得更为偏激易怒多疑一点。六扇门这种地方,肯定有一套辨认这种情况的办法。

    颜盛看了华荣月一眼,对她说:“你也听到了?最近还是尽量不要外出,外面很乱。”

    他匆匆忙忙的走了,剩下华荣月一个人,安静的收拾了万浮莲的武侠话本子,放到了一边的书架上。

    ……

    齐大夫几乎每个月都会出门去做义诊,基本都是一些很困苦的地方,听万浮莲说,齐大夫甚至去过麻风村,侥幸的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这次他去的地方,华荣月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十八亭?”

    “我知道那个地方前段时间死了一个人,但是这也没办法。”齐大夫一脸无奈的道,“那里有几个需要复诊的病人,有几个老人,还有的身体有问题,出不了远门。”

    “你一个人去?”

    “对,小莲就别跟我去了。”齐大夫说:“那地方挺吓人的。”

    “那我跟你去。”华荣月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齐大夫也没推辞,毕竟有个人跟着去也可以壮胆。

    两人租了一个马车,到了地方后,齐大夫领着她穿过了大街小巷,越往里面走越是脏乱,甚至街道中央还能看见一些老鼠的尸体。一身整洁的华荣月走在这里,都让人不由得担心她的衣服和鞋子会不会被弄脏。

    但是一直到了病人的屋子前,华荣月依旧是一身干干爽爽的,就像刚出门一样。这让齐大夫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其实很想看看华荣月的衣服或鞋子变脏是什么样子,倒不是幸灾乐祸,只是非常好奇罢了。

    真的很神奇,他好像真的不会在别人面前失态,简直就像什么戏法一样。

    这里处处都像是蒙了层灰,住在这里的自然也不会是付的起诊费的人,齐大夫进了第一家,里面住着一个老人,齐大夫在里面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给老人留下了几贴膏药和一包药,老人硬塞给了他们六个还带着血的鸡蛋。

    一家家的看过去,他们拿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此时华荣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出门的时候齐大夫要带这么大的一个兜子了。

    齐大夫看着一身讲究的华荣月背着一个大兜子,总担心他会不耐烦,想自己背,华荣月则是把兜子放在了身后说:“都是好东西。。”

    即使是个普通的布兜子,她也斜斜的挎在肩上,背的很好看。

    一共走了十来家,从丑时走到了未时,太阳都便西了,华荣月看了看天色,微微的有些天黑了,齐大夫道,“还剩下最后一家,咱们去完就走。”

    两个人往更深处走去,华荣月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一种淡淡的味道顺着风传了过来。腥甜味,一般人恐怕察觉不到。

    有些东西并不是华荣月自己学的,而是印在了这具身体里的。华荣月几乎想告诉齐大夫赶快回去,余光里却瞥见了一片熟悉的场景。

    一个干干净净的大门,门口点着一盏奇特的灯笼,红色的灯面,透出来的光却不让人觉得舒服,整个路面被映得血红血红的。

    华荣月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

    “这个颜色真适合你,看起来就像是红色的荼靡花一样,很漂亮吧?”

    ……

    “这是家卖画的店,这种地方居然有家卖画的店,没想到吧?”齐大夫对着华荣月一脸神秘的说道。

    确实……没想到。

    挺意外的,华荣月抬起头来看着这家店铺,虽然她可以随意翻看易玲珑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对所有的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毕竟她也只来了半年,就算不吃不喝不睡觉,也看不完将近二十年的记忆。

    不过从刚才的反应上来看,这怕又是一个易玲珑曾经去过的地方。

    命运的小齿轮开始转动了啊,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小大夫体质还真的挺特殊的。

    华荣月眼神怪异的看向了齐大夫,如果算上她自己,这应该是小大夫接触过得……第三个古怪的人了吧?

3、吴明画师

    “让我来看看你的眼睛。”画家的声音微微的有些沙哑,他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华荣月的眼角。

    这是这家店的店长,叫吴明,身体不是很好,一只脚还有点跛。

    华荣月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吴明看她的眼睛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了,而且手指触碰着她的眼角,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过了一会吴明就低下头继续去写写画画,这让华荣月也不好说什么。

    处在破烂街巷之中的这家小店并不像外表一样破旧,甚至可以说推开来会让人感受到一片全新的天地,屋子里面十分的干净整洁。

    华荣月眼前的幻觉还是在和现实不断的交错着,一连串的对比图让她慢慢的了解到了这个地方的信息。这里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在易玲珑的记忆中,这里还是一个有点存在感的地方。

    捧着这家店主给她的一杯茶,华荣月慢慢的闭着眼睛开始回忆。这家店表面上是卖画的,实际上……还真的是卖画的。只不过画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

    店主叫吴明,是个看起来很瘦弱,脸色也很苍白的男人。他的指甲全都是黑色的,跟头发一样的黑,对齐大夫这种没进过江湖的人,他可以骗对方说自己的指甲是用笔画的。但是华荣月知道这人的指甲本来就是那种颜色。

    走火入魔的人外表会发生一些变化,有的人会一夜白发,有的人会眼睛变得通红通红的,像是染了血。

    ——面前的这个店主的指甲也是这种情况,黑色的,修的圆圆的,像是涂了一层指甲油,实际上他跟齐大夫解释的理由就是自己涂了黑色的“颜料”,他都没想过掩饰。

    华荣月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有点嚣张啊这个人。

    店里贩卖各种可以用来掩盖走火入魔痕迹的“颜料”,上一辈子的易玲珑在走火入魔后,曾经光顾过这里。

    这里有很多可以用来人体上面的颜料,华荣月看着架子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各种颜色的都有。面前的这人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画家,或许说的更准确点,人体画师?

    吴明说要帮他们画一张画用来当诊金,齐大夫说之前给他画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就不用了,他看了眼华荣月,说:“要不然这次我给你旁边的人画一张吧。”

    华荣月连连摆着手说不用,但是吴明却有些诡异的坚持。

    吴明的画短时间内也画不完,他让两个人过一段时间再取,他瘦胳膊瘦腿的,脸色也十分的苍白,在店里即使是很简单的走动都让人替他觉得累。

    他看着华荣月的眼睛,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么一句话,“你喜欢红色吗?”

    “红色?还好。”华荣月道。

    “这种红色你觉得怎么样?”吴明说着话的功夫就从架子上掏出来了一本有些破旧的书来,书里夹了几朵脱水且完整的干花,花是红的,因为脱水的缘故,显得有些深。

    面前的画面骤然变换,华荣月看见样的位置,同样的视角,吴明的穿着打扮几乎现在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也就只有屋子里东西的摆放有了一些变动。

    他在身后的那个架子上翻翻找找,找了很久很久,最后从架子深处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玉瓶。那时候的吴明虽然打扮于现在相同,转过头看向易玲珑的时候眼睛却中映出了瓶子的颜色,就好像眼睛在发着红光,让幻觉中的他比现实中多了那么一分危险。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谁知道比我想的更糟。”他缓缓的道,“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有些难过。”

    华荣月还没来得及对吴明的话做出什么分析,就不受控制的抬了下胳膊。余光中她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只瞥了一眼,她瞬间就觉得脑袋生疼。

    一身……饱和度特别高的衣服……

    这应该就是易玲珑当时过来时身穿的那身衣服,华荣月之所以能看得见,是因为这身衣服非常的大,非常的浮夸,幻觉中的易玲珑只是随手挥起来一只袖子,华荣月就从那以大红色为主色的袖子上发现了几朵大紫花、大蓝花、大绿叶子,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福蝶……

    呃……既然能过来找吴明,那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这一身也确实是不太像是正常人会穿的衣服。

    “少废话。”

    从“她”自己口中发出来的声音也刺耳尖利,但并不是女人的尖利,而更像是太监的声音,“我这次还要那种东西,给我多一点,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就像荼靡花一样,我不想看见这样少见的颜色一点点的开败了。”吴明一边将玉瓶做一些密封处理,一边说:“虽然这跟我一个卖画的没什么关系,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多嘴,但这次,就当是个例外。”

    画面突然一转,华荣月又回到了现实,感觉有点突兀,对比感也因此特别的强烈。

    现实中,吴明还举着那些干花给她看。

    他的表情和幻觉中比起来要更柔和一点,或许是因为烛光的颜色要更温暖。华荣月对于花这种东西并不是很感冒,完全认不出来,倒是旁边的齐大夫看了一眼。

    “荼靡花?这么红的?很少见啊。”齐大夫说。

    “我朋友拿来给我的,我出去不方便,不然我也很想过去自己亲自看看。”

    “咱们门口也有一棵荼靡花,现在还没开呢,不过咱们门口的那棵只能开白花。”齐大夫对华荣月说道。

    华荣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树是荼靡花啊。

    出了门,天已经近乎于全黑了,只剩下一点亮光,吴明给了他们一盏灯,让他们出去的时候看着路,小心点不要摔了。

    虽然吴的门口挂的是一盏看着让人}得慌的红灯笼,但是他给两个人的还是一盏普通的纸灯,雪白的灯面,巴掌大,上面画着一朵红花,笔画很简单,也很生动。花的花枝却以一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姿势舒展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吴明真的是个不错的画家,无论是他居住的地方还是他的作品,可以说都是非常有艺术家的氛围了。就连他这个人……嗯,都蛮像个神经兮兮的艺术家的。

    出去的时候天色已黑,一般来说古代夜幕降临,街道上的行人都会变得很稀少。但是华荣月的耳边却能听见很多人走动的声音,很多,比白天还要多。

    华荣月几乎是以一种近乎于观察人生百态与看热闹的微妙心态听着那些传来的声音,看了眼身旁的齐大夫,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以前你每次晚回去的时候,吴画师都会借你这盏灯吗?”华荣月问。

    “是,这盏灯是不是很轻巧?”齐大夫转头对华荣月道,“这灯是吴画师做的,上面的花也是他自己画的。”

    华荣月虽然穿越到了易玲珑的身上,但并不代表她能打,实际上她的武力值一直处在一个很迷的水平——有的时候很猛,有的时候很弱,这大概是由于她和这具身体还处于磨合的阶段,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状态应该会渐渐稳定下来,但是此时此刻是弱鸡是勇猛还是暴走,就看她的状态和运气了。

    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华荣月装作自己根本就没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

    “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哈哈,这个时候居然敢出现在这里,真是不知死活。”

    各种低沉的声音,各种窃窃私语,充满着窥探的欲·望与对他们两个的浓厚兴趣,前几天这里刚死了一个女人,而且是被凌·虐致死的。吴画师把他的店开在这个小地方也不无道理,有能支撑起一家店的客人,店才会开的下去。恐怕周围这些晚上才出来的家伙们,才是吴画师店里的消费大户。

    华荣月默不作声的离齐大夫近了点,然后微微举高了自己的手,那盏小灯笼露出来的模样清晰了点,白色的底,红色的花,发出来的灯光微弱又清冷,巴掌大的灯笼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但是效果惊人的可怕,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华荣月手中的那盏灯笼后,都一下子安静了,就像是被掐死了一样。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那些人,心说果然如此,看来吴明画师的地位要超乎想象的高啊。

    华荣月叹了口气,突然对身边还在认真看路的齐大夫说:“以后你还是尽量少来这边吧。”

    “嗯?为什么?”齐大夫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说道。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华荣月心里琢磨,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出于对祖国医疗资源力量的考虑。毕竟培养出一个能力不错又挺有医德的大夫不容易,所以要保护好你的小命。还有这个地方……它真的不太适合心智简单的幼崽们随便过来玩。

    以及,如果以后没什么意外的话,她觉得这也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

4、萧翰

    话说其实刚来百草堂不久,华荣月就听说过万浮莲有个青梅竹马。

    这眨眼间就已经过去两个月来了,然而一直到今天,华荣月才在百草堂里第一次看见了这个人。

    一个挺神奇的人。

    “喂,你就是齐大夫新招的那个学生?”面前这个人一脸不耐的敲着华荣月面前的桌子,语气也十分不耐烦。

    华荣月打量了一下,这人其实长得还是挺帅的,就是面相里看起来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凶狠,眼神也十分不善。她看着面前这个不停敲着桌子的男人,心中多了一丝玩味。

    没看错的话,这男生应该是在挑衅她——雄性生物求偶时,对具有威胁性的同性习惯性采取的措施就是威胁与挑衅。

    真是有点新奇的感觉。

    身为一个女性,她居然被一个男人,以男人之间对决的方式,威胁了。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华荣月每次问万浮莲这个青梅竹马的事,万浮莲和齐大夫都会努力转移话题。她那时候就应该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了,如果不是这个青梅竹马有那么“一点问题”,齐大夫和万浮莲为什么不敢提起他?

    华荣月趴在柜台上记录着刚才来的病人的状况,这也是齐大夫交给她的一项日常功课之一。华荣月并不太想告诉齐大夫自己不想深学医术,因为她把精力大都放在了习武上,但还是认真的对待着齐大夫留下来的任务。

    这其实也是她不太想搭理对面那个男生的一种表现,低着头写字,你能奈我何?

    幼稚。

    华荣月撕下来一张纸包住了几丸药放在一边,还听着那边万浮莲和她青梅竹马聊天的声音。

    “浮莲。”那青梅竹马的声音特别大,“我爹帮我寻了一把宝刀,据说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又圆又弯,还特别小巧,上面镶着一颗大猫眼石,我见了就觉得你会喜欢,就帮你要来了,你想不想要?”

    “你怎么不问问我就过来了?”万浮莲的声音里有那么一点生气,“咱们不是约好不随便来医馆的吗?”

    “这人叫萧翰,是平西镖局的公子。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一遇上小莲的事就容易犯糊涂。”齐大夫在华荣月耳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之前他听说医馆里新来了个男学徒就一直闹着要来,小莲怕他惹出事来,硬拽着不让他过来,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摸进来了……”

    啊,这样啊。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家里有钱有势,纯粹的公子哥脾气。”齐大夫又说道。

    看出来了。

    华荣月把药一包包的包好,顶着满屋子的酸醋味,淡定又坚强的做着记录,以自身的性别优势和对自己心理年龄的自豪感免疫了一次又一次的飞醋攻击。

    “这刀还有一套配套的刀法,你要是想学的话我教你。”那边萧翰已经开始从讲刀变成了练刀,“你看,第一招是这样,刀从这边过去……”

    正在写字的华荣月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了萧翰挥刀的动作,一招一式看起来都有那么一点意思。作为一个镖局子弟,萧翰的功底还是可以的,更加分的是他的那张脸还有那身劲装短打,一把西域弯刀金光闪闪,让他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还带着种狼崽子般的桀骜不驯。

    基本功确实扎实,但是有句不好听的话……一个公子哥怎么和刀口舔血的杀手比?

    华荣月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虽然她的实力也处在一个忽上忽下的层次,但是好歹也曾经在天易楼里待过半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层次她还是不放在心上的。

    “我上个月,和我的一个叔叔去了趟南疆,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南疆那个地方你知道吗?可不是什么一个随随便便自称自己是江湖人的小子,就能全着去全着出来的地方……”

    “萧翰!”万浮莲喊了一声,这一声中可以听的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华荣月心说这个萧翰和万浮莲……感觉不太像一路人啊。首先是家世上,虽然才来两个月,但是她也隐约感觉万浮莲这个姑娘命应该挺苦的。其次是性格上,万浮莲可比她这个青梅竹马招人喜欢多了。

    说句老实话,她留在这个地方,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为了万浮莲姑娘。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当初华荣月计划逃跑的时候。

    ——当初预备着从天易楼逃出来的时候,华荣月就利用“剧情”策划出了很多逃跑路线,包括去京城藏着,去个名门大派藏着,去深山老林里藏着……

    后来她想了想,发现结果都差不多——各有各的苦法。去京城就得面临着可怕的房价,去名门大派就得时刻小心翼翼,深山老林就得考虑吃喝玩乐如何解决的问题。

    想了一天一宿有关于人生未来几十年大事的华荣月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一片混乱中,她突然隐约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很小很没出息的梦想——她长大后要去一个江南无名小镇,东西特别便宜的地方,干一份不太繁忙,工资也不用那么高的工作,养一只猫和许多花花草草。

    怀抱着突如其来就回忆到的模糊记忆,华荣月有些茫然的在路上走着,路过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医馆时,忽然闻见了里面飘出来的诱人的香味。

    当时那门口还贴着招学徒的红纸,华荣月看完了之后晕晕乎乎的就进去了……刚一进屋子就看见了那只趴在桌子上日常晒太阳的大狸花。

    她当时风餐露宿了很久,大概有点低血糖,有些迷糊的脑袋里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在这里待一辈子她都愿意。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香味是万浮莲姑娘在做午饭,也就是说,“刚刚干掉了江湖最大杀手组织老大的神秘杀手”其实是被一顿饭勾走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万浮莲做的饭算不算的上是江湖中的一大强力bug?

    ……

    “怎么小子?我说你,你不服吗?”萧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华荣月旁边,华荣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直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估计是想事情想的太认真,不知不觉就站的板板整整的。

    一站直人就显得精神,一精神人就显得不服。

    呃……不是不服,只是在思考幼稚的你能不能配得上做饭开挂一样的万浮莲。

    华荣月真没挑衅的意思,但这也不重要,恐怕现在她无论做什么动作,萧翰都会过来找茬的,本来就来者不善。

    萧翰站在柜台前面,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华荣月,全身上下都紧绷绷的,这应该是要出手的意思。他怎么说也出身于江湖世家,江湖人解决问题的通常方式就是先打一架。

    “你赶紧回去吧!”万浮莲上来要拽萧翰,但是萧翰哪能被她拽动?还是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

    齐大夫此时此刻也有点慌了,一边帮忙拦着,一边使劲回头对着华荣月打眼色,“你快点走。”

    华荣月说过自己以前闯过江湖,但显而易见店里就没有一个人信她的。她今天还和往常一样,穿的依旧很讲究,白底蓝纹的过膝长衫,洗的透透亮亮。头发很柔顺的披在肩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插了根没什么其他装饰的银簪。

    萧翰的表情有点狰狞,即使是齐大夫和万浮莲拽着他,他的怒火也丝毫都没有平息下来。华荣月心说这小子的脾气真的爆啊——无缘无故的就闯进女朋友上班的地方,然后对女友同事造成了人身威胁,甚至做出威胁性的举动。

    真是富有人家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少爷脾气,天不怕地不怕,这小子应该横行霸道习惯了。

    闯进女朋友工作的地方,对着另外一个陌生人发火,逞威风,可能只是他向自己女友展示自己实力和家世的一场游戏而已。不过这小子情商还真低,现在还没注意到万浮莲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只是生气了,甚至都有一些失望。

    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飞醋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的,而且万浮莲明显就不是那种喜欢暴力的女孩子,说不定还很讨厌暴力。华荣月已经在心里给萧翰默默地画了十字。

    她站在柜台后面,面对萧翰的话,既没有表现出特别愤怒,也没有表现出不屑一顾,而是……对暴躁直男的同情。

    出于同情,或许也出于一种怜悯的心理,她不想让萧翰被万浮莲甩的太莫名其妙,就顺着齐大夫和万浮莲的话道——

    “你冷静点吧,闹的太难看了不好。”

    话说出口,屋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那种寂静就跟空气都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

    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的华荣月被这个寂静的气氛弄得有些毛,拼命地想哪里出错了吗?想了几秒,才突然察觉到她刚刚说的那句话里语境好像有些不对——

    她不应该用这样的的语气跟萧翰说的。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在旁边劝架顺带拉架的软妹子,而是互殴中的一个男生……

    这个性别转换一时间还真的转换不太过来,于是华荣月这句本来应该是试图让萧翰明白他女朋友已经有点难堪了的话,瞬间就变成了一句拱火效果满满的话。这句话哪怕是换上华荣月以前的那个壳子来说没什么,可是这个身份岂不是在挑事?

    她话说出来后,整个屋子里面的气氛就都被掐死了。无论是拉架的劝架的还是要干架的都一下子都静了。

    萧翰也愣了几秒,突然对着华荣月冷笑了起来,他面目狰狞的说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华荣月瞬间危机感爆棚,她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浑身的肌肉自己调动了起来。

    ——下一秒,华荣月刚刚站立的那个柜台骤然轰塌。

    沉闷的巨响和四处飞扬的木屑、尘土,一瞬间成了百草堂里的主色调。

    伴随着万浮莲锐利的尖叫,还有模糊不清的视线,华荣月面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倒吊在了房梁上。

    百草堂里突然发出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外面有那么几个耳朵尖的人,一下子全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倒吊着的华荣月脑袋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5、小白脸会武功

    穿进这个身体后,她有时是会做出一些违背人体工学的动作的——华荣月正试图跟自己讲道理让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华荣月身体反应的很迅速,但是齐大夫和万浮莲的视力却都跟不上她和萧翰的速度。他们俩都以为华荣月被压在下面了。

    “华荣月!华荣月!”华荣月听见齐大夫嘶哑着嗓子喊她。

    “华荣月——!”

    尘埃落定后,她从上面看见齐大夫飞快就冲进了那个被拍的稀碎的柜台里,然后疯狂的翻找了起来。

    柜台其实很大,后面就是中药店里常见的那种一个个的小抽屉,上面贴着药名,占了整整一面墙。那柜台大到可以把那一面墙的柜子都几乎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半个身子的出入口。

    这么大的一个柜子,即使底下真的埋了一个人,恐怕也看不太出来。另外这柜台可是实木的,这年头也没有复合板,如果有谁压在下面,不死也得压出个内伤。齐大夫到了跟前,可谓是憋的面红耳赤,使出了吃奶的劲……最后还是没搬动。

    齐大夫一边搬一边喊,估计是以为华荣月被埋在里面出不了声了,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万浮莲更是一下子就瘫在那里了。

    场中此时此刻最冷静的,居然是刚刚最为暴躁的萧翰。

    他刚刚挥出那一拳后就觉得有些不对。

    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感同时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萧翰挥出去之后竟然没急着去找万浮莲,而是停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这种不对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心头正疑惑的时候,萧翰的心里猛的一个激灵,然后忽然抬头。

    他刚好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上。

    “别找了齐大夫,我在这里。”

    华荣月从倒吊的姿势慢慢的找到了平衡,然后一个鸽子翻身,轻飘飘的跳了下来。

    整个人就像一片羽毛。

    萧翰听见华荣月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时,浑身都僵住了,直到华荣月落下来的时候才稍稍回神了的样子。

    华荣月落到了柜台的废墟之上,身上看起来还是一点灰尘都没有,头发丝都没乱,一头青丝散在脑后。干干净净,毫发无伤,衣服还像往日一样平整服帖,落地之后背对着萧翰等人。

    那一刻,齐大夫他们全都傻了。

    说句心里话,易玲珑真的是个被老天开了bug体质的人,华荣月穿越过来后的一个惊人发现就是——对于易玲珑来说,她就几乎没有做不到的动作。

    如果换成别人像华荣月一样刚刚在房顶上倒悬着,估计早就大脑充血面容扭曲了,但是对于华荣月来说这简直如履平地,她的面容依旧和平常一样,甚至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平静。

    其实以易玲珑的这个天赋,她想时时刻刻保持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是件轻松的事情,为什么……她要把自己置于原本命运中的那个境地呢?

    明明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时间,华荣月背对着身后的一群人时,心却已经不在这,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了昨天晚上自己在易玲珑的记忆里看到的片段。

    ……

    “易玲珑!你这个妖人。”一个白衣飘飘,看起来蛮有大侠气质的人站在易玲珑的面前说。虽然以华荣月的视角来看对面的那个人就是在骂她自己,但是她一点都没有生气。

    以她的经验,现在易玲珑肯定又是花里胡哨的一身。华荣月余光又瞥见了今天易玲珑身上穿的衣服,还行,比上次进步了不少。

    这次易玲珑终于决定不再选用彩虹配色……而是单纯的红配绿了。

    “哈哈——”易玲珑的笑声尖锐又刺耳,让华荣月听了之后觉得非常不舒服。华荣月也不是没用过易玲珑的嗓子说话,要她来说,那其实是个非常好听的声音,因为发育变声期的时候也一直都在装男人,所以声线略微有些低。

    这个声音很容易让华荣月想起大提琴,或者是咖啡、烟草、古籍这一类的东西,但是易玲珑在临死前,却一直是用着一种特别尖利又刺耳的像是太监一样的声音。

    难道易玲珑就不会用自己的本音来说话吗?她自己的声音虽然不像别的女人一样或楚楚可怜,或温柔动人,但也是种特别有味道的嗓音,为什么偏偏要弄出那种声音来?

    因为她受控于天易楼,只能扮演着一个模子里的自己,却在这样压抑的生活中,仍旧拼了命的希望她喜欢的男人能够看见她真实的一面……哪怕这真实的自己也因为压抑而扭曲成了怪异的样子?

    华荣月不是很明白这件事,就像她也不是很擅长易玲珑的那种太过热烈也太过倾尽所有的情感。

    易玲珑是个用情特别深的人,或许她甘愿为了爱而陷入疯狂。但是华荣月觉得自己恐怕不会因为一份感情就将自己折磨到这个地步。为何要因为一份感情而将自己扭曲成那个样子?

    扭曲的甚至都已经丧失了自我,原本那样美的一个人,最后只剩了那种狼狈,那种不堪,华荣月都亲眼在易玲珑的记忆中见到了,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

    ——所以如果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将自己收拾妥当,以一种最沉稳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眼里。

    一开始这只是一种增加距离感的手段,但慢慢的,这变成了她警醒自己的一种方法。

    到今天,这已然成了习惯。

    无论是当初在天易楼被黑白两道追杀时,还是此时此刻。

    齐大夫和万浮莲都已经傻半天了,但是这次的傻跟刚刚以为华荣月死了的傻不一样。华荣月站在柜台的废墟之中,还背对着他们,不过萧翰却浑身紧绷的像是一根弦。

    他看着把后背漏给他的华荣月,却没敢像刚刚一样随意的冲过去,哪怕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把后背漏给别人了,此时此刻的华荣月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防备的样子。

    因为刚才其实就连他也有点傻了。这个跟他心里预想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萧翰发现华荣月这个人是真的有武功的,而且绝对不低。以他的功力,他竟然没看清楚华荣月刚才的动作是什么。

    以平西镖局少东家的身份,他的见识绝对是不低的,而且他的天赋也很高。老萧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江湖上的武功少说也见了一半了。

    但是面前的这个小白脸他是真的看不出来深浅,非要真的说点什么,他只能从华荣月刚刚落地的姿势说出来点东西。

    ——那个轻功特别强,是一种很高级的轻功。

    江湖上的轻功也分三六九等,平西镖局学的轻功已经算上乘了,但是跟这个轻功比起来还是天上地下。江湖中轻功虽然重要,但是能钻研到极致的人并不多,太费时间也太花精力了,除非必须如此。根据他的经验,真正需要把这东西钻研到极致的,那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

    萧翰心中此时已经疯狂辱骂了。他心说什么鬼?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脸吗?为什么百草堂里会突然来了这么个家伙?这小子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小莲会不会有危险?

    华荣月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也转过了头。看着傻在那里的齐大夫和万浮莲,又看了眼紧张的跟一个刚刚撕了家的二哈一样的萧翰,随手把一边万浮莲刚刚放在那里的西域弯刀抄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不是华荣月使熟了的那把。华荣月有把匕首,黑柄双开刃,很轻,易玲珑的标志性物件之一,江湖中人都知道,见刀如见人的那种。

    从天易楼逃出来的时候她害怕被人盯上,就随手扔地上了,也不知道被谁捡了去。

    这种刀没华荣月之前的那把拿着顺手,毕竟举着沉的东西肯定要比举轻的东西累。要是暗杀的话,恐怕得保持着举刀的姿势站一天。易玲珑的刀天下有名,全天下就再找不出一把比这个更轻的刀来。

    虽然这把刀更沉了点,但是估计甩起人来更疼,打击感也更强,揍人得“吨吨吨”的。华荣月尤其相中它这刀把上的那颗大宝石了,估计这刀就指着这颗宝石压秤呢。

    她准备拿刀柄抽的对面那个狼崽子一顿。

    华荣月朝着萧翰走过去的时候,萧翰都已经炸毛了。

    ——不过很出息的没有躲。

    华荣月打眼一看,哦,原来万浮莲在旁边看着呢,那是不能躲,躲了多丢人啊,不过这样正好。

    她眼瞅着萧翰浑身崩的越来越紧,心说熊孩子今天不抽你一顿你就改不了你那少爷脾气,前辈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江湖做派。

    华荣月刚准备举起刀柄,第一下就落皮糙肉厚的屁股上时,远处突然飞过来一把扇子,打偏了刀,让她这第一下落了个空。

    萧翰一蹦三尺高,唰的一下平地起跳了,华荣月被这抽冷子的一下打的有些懵,回头看是谁飞的扇子,却偏偏遇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颜盛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安静看着屋里,那张严肃的脸真是永远都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6、孤儿

    “你以前是哪个门派里的?”

    “无门无派。”

    “家在哪?”

    “祖籍关外。”

    华荣月因为一时冲动,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现在在颜盛的面前老实的交代自己的身世来处,坐的板板整整的。

    ——当然颜盛现在不是在审问犯人,他甚至连官服都没穿,估计他今天只是随意经过了百草堂,听见了声音进来看一下,刚巧就见到了那个场面。

    他这会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喝茶,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因为刚才齐大夫和万浮莲已经轻声的和颜盛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了。柜台的尸体还在地上,满地的灰尘木屑,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再怎么说这件事也不能赖华荣月,要说起来萧翰问题更大一点。

    萧翰一开始还蹲在一边,后来万浮莲一个劲的给他打眼色,他就溜了。

    你也不能因为华荣月会武功就随便拘留她啊。

    要问为什么?华荣月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说的清清楚楚的。

    ——“我以前在江湖上面闯荡过一段日子。”

    医馆里面的人都知道,颜盛也刚刚听齐大夫说了,华荣月可是坦坦荡荡的,一点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顺带一说,以前一提起这个齐大夫就有点想笑,现在一提起这个齐大夫的表情……略微有点一言难尽。

    当然,华荣月这会要是说错了点什么东西,那现在正在安静喝茶水的颜盛就绝对不是这么个态度了。

    这是个不太容易糊弄过去的差事,毕竟人家专门干这一行的,看穿一个人撒没撒谎就跟喝水一样。华荣月没犯蠢,做下试图在一个将来能当的上六扇门总领头的人面前撒谎的决定,那样非常容易就会被看穿了,紧接着还会被怀疑为什么要撒谎。

    不过华荣月还是有可以偷偷暗箱操作的地方的——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易玲珑,在穿过来之前,她可是个平凡的公务员。

    两个身世的故事夹杂在一起胡乱说,哪个更适合就说哪个。

    怎么说也都是真事,华荣月说起来底气也更足一些,平生第一次撒谎撒的这么顺溜。

    架不住心里还是略微有点慌,但是华荣月让自己要努力镇定下来。

    颜盛一直低着头喝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华荣月都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暂时没有表露出什么太强烈的反应,也没直接把华荣月给扣下,就说明没什么事情吧。

    “之前你是不是说过你对江湖没什么兴趣?”颜盛问。

    华荣月说:“是。”

    “真少见啊。”颜盛放下了茶杯,“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上怎么说也能闯下些名声吧,怎么会回到了这么个小地方?”

    这是要盘问一下身世了,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怕是要出事的,所以——这是个需要非常小心回答的题目。

    如何回答好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又是个很明显的陷阱的问题呢?

    华荣月眼睛看着桌面,沉默了一秒。

    她没说什么因为人活着就要努力奋斗啊或者江湖太险恶之类的话,而是说了句在外人听起来很敷衍的话,“因为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这么一句话,还想再问什么的颜盛突然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他看着华荣月,那张总是过于严肃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惆怅的情绪,不知道替低头看桌面的华荣月都脑补了点什么,也低了头,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茶。

    江湖上每天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许多人进入亦或是退出,理由也都各不相同。不过在退出的理由中,“累了”却是一种不算少见,却又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

    而且,这也是出现在那些身手不错,却又退出江湖的人群中的一个最常见的理由。

    华荣月和颜盛在这边“斗智斗勇”的时候,齐大夫和万浮莲一边收拾着刚刚被打烂的柜台,一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你说华荣月他到底什么来头?”华荣月明明已经来了两个月了,两个人却像头一天认识他一样。

    “我哪知道?我又不会武功。”

    “你不是经常看话本吗?按照里面的说一说呗。”

    “我?我看的是话本,我又不是真的侠女。”万浮莲的表情有些无语。

    不过她转头悄悄的看了眼华荣月,然后对齐大夫说:“我觉得荣月他来头可能不小,你想想他刚来的时候咱们俩都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齐大夫被万浮莲这话问的一愣,接着突然想起来华荣月刚来的时候,他和万浮莲曾经偷偷对他的评价。

    那时候华荣月还没表现出自己靠谱的一面,齐大夫和华荣月私底下免不了谈起华荣月,最先说华荣月像是从哪个有钱人家逃出来的其实是齐大夫。他身为大夫,有时候不免要给一些富有人家上门诊治。

    有钱人家治病的方式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普通人要自己来,有钱人要大夫亲自上门。齐大夫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有权有势之人,所以看华荣月的面相,第一眼就觉得他像是从哪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可以说是来自于一种直觉。

    但是后来华荣月太过能干,甚至比他和万浮莲做起事来都要靠谱,他就忘了这事了。

    不过万浮莲这么一提,他就又想了起来。

    “哎,你说。”齐大夫突然有了个很大胆的猜测,他的表情奇怪了起来,万浮莲看着他的这个表情心里觉得有些毛,问,“师,师父,你想到什么了?”

    齐大夫似乎是由于自己的这个猜测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小心的招了招手,让万浮莲侧耳过来,小声的在她的耳边说:“你说……他是不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子弟?”

    万浮莲也吸了口气,但紧接着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武林世家,一个挺笼统的概念,举个简单又最常见的例子——“xx山庄”。一般遇到谁自报家门是这个格式的,基本上就可以判断他是武林世家出身的,而地位的高低则是从“xx”到底是什么来判断。

    xx要是清风,杨柳这样有点逼格但是也不太有标志性的,那就是个普通世家。如果要是万梅,那听见了恐怕就要跪;如果要是无争,那听见了就赶紧跑。

    如果是xx是藏剑,那就立刻买一只哈士奇防身。

    你看,江湖的各种知道了可以保命的小知识,就是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中越了解越多的。

    但是普通人和江湖人毕竟有壁,有些东西江湖人知道的很清楚,走江湖的时候谨记在心,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很遥远。齐大夫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想出来华荣月来自于哪个山庄,倒不如说江湖上的那些山庄他恐怕都不太认识。

    万浮莲知道的倒是多一点,但是她都是从话本上了解的,此时如果让她把这些当做真事来说,而且还是在两个一看就是内行人的面前,她自己反倒会脸红。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华荣月单从他这个人上来说,确实是有那么个范。经过这么一对比,万浮莲和齐大夫竟然觉得这跟真相也差不离了,虽然是武林上的,但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世家公子吧。

    两个人瞬间看华荣月的眼神就变了很多。

    齐大夫和万浮莲在那里商量了半天,不过到最后也只是猜测而已。倒是华荣月和颜盛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这里。

    “你有什么朋友吗?”

    华荣月想了一下易玲珑的人际交往关系,实打实的说:“有朋友,但是不多。”

    “那你家里人呢?”

    刚才齐大夫和万浮莲还在谈论这个问题呢,突然就听见颜盛在问,瞬间心中好奇感爆棚,全都竖起了耳朵开始听,就等着听华荣月接下来的答案,会不会是他们猜想的武林世家的公子。

    ——武林世家的公子哎,这身份不比单纯的世家公子听着带劲?

    华荣月在这边都无语了,齐大夫和万浮莲在这里嘀嘀咕咕,苟苟嗖嗖的,以为自己说的话都没人听见呢,她敢打包票那话恐怕一个字都没落的全进了对面人的耳朵里,所以对方才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她看的清清楚楚,在刚刚齐大夫说出“武林世家”这个词的时候,对方的眉毛挑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也又多了几丝打量。

    华荣月看着颜盛的眼神有些无奈,对方不会真的信了这个解释了吧?

    “你对于书画也很有研究是吗?”颜盛问。

    华荣月几乎一瞬间就对上了颜盛的脑回路。齐大夫和万浮莲对江湖不怎么熟悉,但是颜盛不同。

    他刚刚肯定在脑海中搜寻了江湖上的所有武林世家,然后按照他的年龄、身份、长相和身手等等,对华荣月的身份下了一个判断。

    ——灵玉山庄的大公子姬明玉。

    姬明玉大概一年前失踪了,失踪前这人的见识,手段,长相等都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灵玉山庄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擅长使刀。至今大家也不知道姬灵玉为何消失,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迷一样,江湖人都知道,灵玉山庄的人出了名的爱好书画。

    不过华荣月心里清楚,他已经死了。有人给天易楼出了高价秘密买姬明玉的人头,华荣月知道的时候姬明玉已经救不回来了。

    但不久后,杀了他的那个人也被他的仇家杀死了,江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华荣月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捧在手里很暖和,姬明玉……一个非常不错的身份。

    年纪合适,长相合适,知道他的人也不多。灵玉山庄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老庄主,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这里离灵玉山庄也很远,杀了姬明玉的那个杀手也已经死了,等于说这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姬明玉。

    颜盛看了华荣月一会,对方有种说不出来的沉稳又令人信任的气质。

    有些人穿上昂贵又庄重的衣服,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很虚,但华荣月不同。

    拜易玲珑这开挂的身高和冷静端庄的五官所赐,她有时甚至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就好像能够掌控大局。这种气质十分少见,所以他判断对方出身不错。

    这样的人如果是个世家公子,那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过了一会,华荣月却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是个孤儿,刚生下来就被抛弃了。”

    颜盛听到这跟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时,略微一愣,就连后面偷听的齐大夫和万浮莲也跟着一愣。

    但据颜盛个人的经验来判断,他又能感觉到对方没有在撒谎,这让他很是惊讶,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他并没有露出一丝半点来。

    华荣月态度挺坦然的,但颜盛心里难免不会多想。

    他想的倒不是华荣月的身份,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这世间上的事情真是古怪,他见过多少达官贵人的后代,就像是烂泥扶不上墙。而对方一身的沉稳和贵气,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刚出生时就被爹娘抛弃的孤儿。

    ——气质这个东西,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7、第六感

    六扇门是个既夹杂着江湖气息,但是又隶属于朝廷的组织。

    虽然大部分江湖人听见这个名字心中都不会有特别喜欢的情绪,但是不得不说江湖人和六扇门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虽然这个地方也是个类似于锦衣卫一样的朝廷组织,但是和锦衣卫又有所不同。锦衣卫里面的成员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还有从小养起来的暗卫,类似于朝廷的鹰犬这一类的组织。但是六扇门里面有那么一撮人,都是从江湖人的身份转职过来的。

    毕竟有那段江湖人的经历,所以无论是在六扇门里面待了多久,骨子里总是会有那么一种江湖人的气质。也正因为如此,六扇门成了和武林中人接触最多,也最适合处理江湖之事的部门。

    这里面的人很复杂,你不知道哪个六扇门的小头领进来之前是哪个门派的师叔,哪个女捕快其实是圣女之类的。

    六扇门颇有种英雄不问出处的意思,杀手,小偷,乞丐,□□,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在这里面找的到,堪称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华荣月在易玲珑的记忆里看见过很多有关于六扇门的东西,也是在这些记忆中,她才改变了之前她对于六扇门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概念。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六扇门可能也只是一个只存在于书本或电视上的东西,但现在的华荣月也已经能勉强对其说出个一二了。

    不过华荣月对于颜盛此时此刻的行为还是有些无语,因为他这次离开之前,竟有意无意的提了一下六扇门的事情,虽然很隐晦。

    ——他在试探着华荣月有没有心思加入六扇门。

    华荣月听明白了颜盛的话后,只觉得哭笑不得。

    大概的意思是六扇门最近有心去新招一批新人进来,颜盛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也是有点话语权的人,他可以决定谁进来谁不进来。

    出于对这个人性格的理解,和对于他未来成就的了解,华荣月对那个“有一点话语权”中的一点有点怀疑——那一点怕不是小半个江南吧。

    六扇门这个时候招人很容易让华荣月有点多想,她总觉得六扇门是快要顶不住了所以才要这会招人。

    天易楼被烧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但是引起的后续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华荣月现在半夜睡觉还时常睡不踏实,老听见外面有动静,她毕竟在天易楼待过半年,有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能听得见,根本没办法。

    普通人家都能听到这些风声,那六扇门的还不得忙疯了。

    顺带一提,在普通人的心中,江南这段日子这么混乱原因都是由天易楼引起的,其中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易玲珑。

    可以说普通人对于别的事情都不清楚,但是对于易玲珑离开天易楼的事情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经过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掰扯的比华荣月自己都明白。

    这件事算是近两个月以来武林中最出圈的操作。但是华荣月自己心里倒是特别清楚——这跟易玲珑厉不厉害没什么关系。

    毕竟厉害的是易玲珑,跟她华荣月又有什么关系?

    无非就是有人想把锅推给她,无论是认识她的还是不认识她的,给她立了靶子罢了。其他人都还要在江湖上面混,就易玲珑这个家伙一点消息都没有的样子,那当然要把锅都推到这位已经离职了的前同事身上。

    华荣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两个月也算是接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黑锅,从一开始她只要稍微改过自新一点就能获得组织的原谅的情况,一步步的变成了今天恐怕一露面就会被当场击杀的地步,可以说江南地区的武林人士在其中是出了不少力的。所以她对于颜盛的建议当真是哭笑不得。

    “我?”华荣月装作自己没听懂颜盛的暗示,颜盛见华荣月郎心似铁,就干脆来了点干货,“六扇门里面的捕快们最低一个月二两银子。”

    待在百草堂当学徒包吃包住,但是一分工资都没有。

    华荣月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挺淡定的就送颜盛出去了。等到她把客迎走,百草堂中又变得消消停停了之后,她关上门一转头,瞬间就看见齐大夫和万浮莲在她身后贴脸站着。

    “荣月,你也要进六扇门了啊!一个月居然有二两银子!那你可是个有钱人了。”万浮莲特别开心的说道。

    “我不一定会去呢。”华荣月微微摇头说。

    “颜盛居然问你想不想进六扇门,真是一件奇事。”齐大夫此时此刻从旁边走了过来也插了一嘴。

    “齐大夫,你和小莲之前就知道颜大人是六扇门的?”华荣月微微有些惊讶的问。

    “我当然知道,几年前我遇到了点事,六扇门来人了,当时来的人就是他,我们两个可以说的上是老相识了。”

    啊,原来是这样。华荣月怀疑的看向了小齐大夫。

    他说的倒是轻巧,是因为他不是江湖中人,完全不理解六扇门这三个字,更不知道未来的总领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小齐大夫能碰到需要未来六扇门的总领大人出马的事情,不会是他那个神奇的体质又发作了吧?

    ……

    自打那天过后,百草堂就迎来了一位十分神奇的学徒,这位学徒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来的,华荣月还不知道,所以大早晨起来开门的时候吓一跳。

    等到她差点又要掏刀的时候,齐大夫把她拦住了。

    “这人……是新学徒。”齐大夫把华荣月拽到一边,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

    华荣月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大夫。

    齐大夫很无奈的解释道,“没办法,他家里……嗯,你也知道,他想来也没办法拦,多担待一下,实在不行就假装没看见算了。咱们最近店里来闹事的人也有点多,他在这里坐镇,恐怕那些人过来的也会少一点。”

    ……萧翰成为了百草堂的第三位学徒。

    ——别名背后灵学徒,最擅长的事情是在背后像背后灵一样的盯着华荣月,眼神非常凶狠,动作非常小心。

    他跟之前来百草堂的时候十分不同,这一次蔫巴了许多。之前还趾高气昂的炫耀他的西域宝刀和各种危险的传奇经历,现在经常趴在桌子上面打哈切,睡觉,大狸猫都快让他挤得没地方待了。

    也是这一次他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华荣月才能好好的打量一下他这个人的长相,这个人吧,单纯从外表上来说,长得还蛮符合她的审美的。

    一张非常标准的……年轻版霸气邪魅脸,武侠小说里那种“酷炫狂拽天下第一”的标准面相。其实符合华荣月审美的不光光是他的长相,还包括他的衣着打扮。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萧翰穿衣打扮都十分讲究。

    单说他脚下踩的那一双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靴子,这种鞋子摆在那里看着平平无奇,但是上身之后效果就是不一样,华荣月特别喜欢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挺朴素,但是穿上后特别有型的衣服鞋子,有些东西不是靠金银珠宝堆上去就会显得好看的,这点萧翰和她非常有共同语言。

    就是这个情商问题真的没救了……

    华荣月虽然觉得对方这个情商问题有点难救,但是只要他一句话不说,在那里安静的待着,华荣月是很高兴能看到这么一张赏心悦目的脸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暂时就当个花瓶摆着吧。

    根据华荣月自己的猜测,对方屈尊过来这个小地方当学徒,应该还是放心不下她这个人吧。打个比方,你女朋友或男朋友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个朝夕相处,颜值还高的人,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在意?

    有很大可能会啊。

    只不过其他人都是偶尔盯盯,时常打探一下也就算了,但是大少爷就不同,人家有钱有闲,可以全天盯着。

    “你为什么要来啊!赶紧回去行吗?”万浮莲头一次发火了。

    她正在屋外晒药材,抱着箩筐来回的走,萧翰就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萧翰跟到哪。

    萧翰的日常包括盯着华荣月,还有跟在万浮莲屁股后面当跟屁虫。万浮莲脾气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都被他给跟的直发火。

    “小莲,你听我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那个姓华的他就不像什么好人,我老觉得他那个人藏得太深,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你还非得在这里继续当学徒……”萧翰在万浮莲屁股后面跟着说。

    “人家哪里不像好人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比第一次来就把柜台给弄坏的你像个好人吧!”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这个事来万浮莲就更来气,她转过头去,直瞪萧翰。

    萧翰被万浮莲的眼神给盯的有点慌张,直说:“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萧翰和华荣月猛地转头,突然看见华荣月站在门口,稍微斜靠着门,正看着他们俩。

    他们俩都不知道华荣月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的事!你听他瞎胡说。”万浮莲马上走了过来,把萧翰直接扔在了身后,头也不回的就跟华荣月有说有笑的进屋了。

    萧翰在后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万浮莲根本就没理他,他一个人在后面,总觉得有点失落,还有点可怜。

    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在这条路上走,整条街就他一个人,他恐怕从小到大都没几次被人这么直接晾在一边过,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进屋。

    萧翰自己一个人站在百草堂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有一双鞋。

    他心中猛地一惊,甚至退后了一步。

    刚才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的。

    “萧师弟。”刚才进屋的华荣月居然又回来了,正低声问他,“我不像个好人吗?”

    萧翰警惕的盯着华荣月。

    华荣月本以为以他的脾气,怎么说也得跟她吵上一架,说不准还会跟她上演全武行。

    但是这次他甚至都没有回答,直接绕过华荣月跑进了屋内,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她有所忌惮。

    萧翰同志不甘寂寞,虽然到底还是不敢真的和华荣月动手,但是他还是有招的,他全程的眼睛一直都在恶狠狠的瞪着华荣月。

    萧翰走后,华荣月低头在门口站了半晌,忽然一声轻笑。

    “这人情商不怎么样,第六感倒是不错啊……”

8、红痣

    这几天齐大夫白天经常不在百草堂里,华荣月听说他现在有点忙,每天都要去衙门那里给几个犯人治病,齐大夫的医术很好,在这个小镇上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而且还和颜盛是旧相识,所以衙门给犯人治病都喜欢叫他过去。

    江南治安不好,衙门里的犯人就变多了,其中又有不少江湖人,缺胳膊断腿的都有。

    最近齐大夫一直都在劝说让华荣月加入六扇门看看,他真心觉得六扇门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工作。一个月二两银子就不用多说了,里面的福利也很好,加入了六扇门,会有很多特殊待遇,更别说加入了六扇门之后,地位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齐大夫说六扇门和百草堂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华荣月对此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近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加入六扇门在不在她未来几十年的考虑之内?一开始华荣月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但是现在齐大夫接连说了几天后,她自己也有点茫然了。

    六扇门好像确实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毕竟现在她已经成功的从天易楼中逃了出来,也应该学着去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世界里永远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不为自己未来的几十年考虑,好像确实也说不过去。

    她穿越之前难道想象过自己会在一个乡镇卫生所当一个实习护士吗?好像没有过,她从小到大都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但是现在已经重新穿越了一次,为什么这一次她就选择当了这个实习护士呢?

    不就是因为华荣月心里渡不过去的那个坎吗。

    江湖不好混,就算是跟江湖稍微搭一点边的六扇门也不会好混啊。如果这辈子都不跟这些事情搭边,她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的躲过去呢?

    华荣月本来自己就有点闹心,天天被齐大夫这么唠叨,就更闹心了。

    可巧,万浮莲自打知道华荣月以前确实闯荡过江湖,而不是瞎掰的以后,她就经常缠着华荣月讲一些江湖上面的故事,华荣月被她问的苦笑连连。一是有些事她确实知道,但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二是她只要跟万浮莲多说几句话,身后瞬间就会多出来一个背后灵,她总是被萧翰盯的毛骨悚然。

    一边是唠叨的齐大夫和万浮莲,一边是背后灵的萧翰,所以这几天只要有机会华荣月都不会留在百草堂里,总是找机会出去逛逛。

    “吴明这几天听说身体又不是很好啊,我给他配了几副药,你有时间能给他拿过去吗?”齐大夫说。

    “行行,我去送。”华荣月瞬间把之前她说这辈子都不去吴明那里的誓言给忘得一干二净,匆匆拿了把伞,接过药就出门了。

    出来的华荣月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真的是不容易啊。

    十八亭里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弯弯绕绕,华荣月踩在湿润的地面上,刚刚下了一场雨,让空气里难闻的气味小了很多。天空微微有些阴,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有些不够,可能是这样接近于黑夜的白天给了十八亭的居民们一种错觉,他们今天比上次来时要活跃很多。

    华荣月走了一段路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她听见自己身后那些隐隐约约的声音,心里瞬间就有点后悔了,出来的太急,忘了跟齐大夫要那盏小灯笼。于是华荣月稍微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跑着朝吴明画师的店面赶去。

    进了那条巷子口后,身后确实就没有什么人来了,这让华荣月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敲了敲吴明画师的门。

    吴明看见门口的人是华荣月后,有些微微的惊讶。

    华荣月倒是也没耽误,直接把一大包子药交给了吴明画师,说:“我今天来是为了送药的。”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吴明一边问一边一瘸一拐的让华荣月进了门,“正好今天你来了。上次我说要送你一张画,已经画完了,一会你直接拿走就好。”

    华荣月跟着他进了屋子,屋中的摆设俨然更乱了些,华荣月嗅到空气中那股甜丝丝的味道,看见桌子上面有着一个大杯子,里面装了很多红色的“颜料”。

    这个东西……依稀就是华荣月印象中易玲珑曾经用过拿来遮掩瞳孔颜色的东西。是一种药。这药里面的成分十分令人怀疑,不过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能够遮掩住因为走火入魔而变得血红的瞳孔颜色。但是这种药不是拿来吃的。

    将药碾碎了后,用针尖挑起来,离靠近火源的地方微微烤一下,然后顺着眼睛下面的穴道轻轻的刺进去。

    华荣月在易玲珑的记忆里看见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那针离她的眼睛很近,好像下一刻就要刺中她的眼球,让她每次看见这样的情景都胆战心惊的。

    这种药用的时候很折磨人,而且一旦用了之后,就要不停的用,否则眼睛的颜色会再次变成红色。

    所以一般用了这种药的人都有个非常显眼的特色——他们的眼角下或者眉心处,都会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就像泪痣或者是眉心痣,但是内行人看一眼,基本上都能猜出来那是怎么回事。

    易玲珑的眉心处有一颗小痣,红色的,不过平时她出门一次都会擦上个半斤粉,基本上看不出来她的那颗痣,虽然对于她这种情况来说,有没有那颗痣大家对于她的情况也都心知肚明了。

    华荣月曾经怀疑过面前这个总是神神叨叨的画师所说的“荼蘼花红”是不是就是易玲珑眼睛的颜色,考虑到对方职业的特殊性,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果不其然,他在华荣月进屋了以后送给她一张画像,华荣月一看,瞬间就无语了。

    确实是画的她这么个人,只不过眼睛是红的。

    ……这画师是真的不怕挨揍啊。

    华荣月看着对面那个人像是没睡醒的懒洋洋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故意的,或者是又一个情商过低的货。

    “这副画我画了很长时间,后来才调出来眼睛的颜色。”吴明看着画感慨道,“真的是非常惊艳的颜色啊,画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美,虽然和您现在的气质不太一样。”

    这算是夸奖还算是诅咒?对于江湖人来说谁都不希望别人送给自己一张这样子的画吧。

    话说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职业病吗。

    华荣月看着画上的人,听见了吴明的话后心情其实有点复杂。画中的人五官和她一模一样,但是却不像她,而像是刚刚走火入魔的易玲珑。

    一开始易玲珑的打扮还没朝着猎奇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就是这个样子,端庄的五官配上那双鲜红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的清秀大气,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艳丽。

    这恰恰就是华荣月喜欢的那种长相,那丝清秀中的艳丽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恰好能搔到人的心尖上,不多但是恰到好处。就像易玲珑这个人的长相一样,明明比较偏向清秀,却又会无意间让人心颤。

    但神奇的是易玲珑的长相并不显得女性化,她还是那种很英气的长相。

    虽然穿上女子衣服的时候是个很好看的美女,但是当她换上男人的衣服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破她女人的身份。

    无论易玲珑这张脸长得有多么的精致清秀,又无论她的那双眼睛究竟有多么的艳丽,所有人对于她伪装后的第一印象依旧还是——这是个特别好看的男人。

    华荣月觉得这种长相真的大部分归功于易玲珑那张脸上搭配的非常完美的五官,雌雄莫辩的美其实是需要一种天赋的。

    日常中华荣月比较走严谨洁癖挂,几乎就找不到那种艳丽,但是在这张画上,那种艳丽感全都被那双红眼睛给激出来了,所以特别显眼。

    所以易玲珑如果后面不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她原来是长这样吗?

    华荣月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

    确实是很好看,但是一旦穿上男人的衣服,就是个男人的长相,大概易玲珑对这个长相是真的不满意吧。

    ——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喜欢她这个模样,可是那个处境下的她也没办法轻易脱下男人的“衣服”。

    硬要说起来……这种喜欢里面的深层次含义跟长相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华荣月觉得这样的长相其实就已经足够美了,但是易玲珑却不这样认为。

    她宁愿涂上厚厚的脂粉来遮盖住自己原本就挺洁白的皮肤,来杀死自己眉眼中的那股自然又惊艳的中性美。

    她也宁愿穿上各种各样花哨的衣服,来换取那一部分在她心目中非常重要的“女人味”。

    或许她这么执着,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跟她曾经说了什么吧。

    华荣月在这里待了一会后就准备走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送送药。

    但是这一次华荣月想要起身离开时却发现她没有拿小灯笼,可巧的是齐大夫也找不到第二个灯笼给她。

    华荣月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看着吴明画师在屋子里一脸茫然的思索着,心中有点看热闹的意思,想看看他要怎么办。

    “哎,我想到了。”吴明画师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话,他从旁边拿过一支干净的画笔来,小心的蘸了一点旁边红色“颜料”桶,然后突然凑到了华荣月的眼前,轻轻的在她的眼角下点了一颗“红痣”。

    “吴画师,你要干嘛?”华荣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才她没反应过来吴明在干嘛,还以为他要给画再填上一两笔,结果就不防备的被点了,吴明摆了摆手,像是每个沉迷于艺术,所以做事情稍微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画师一样,对着华荣月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走吧,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点。”

    华荣月就顶着这么一个带着小红痣的脸出了门,她有点懵懵的,心说给她点这么个痣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有点害怕被熟人看见自己的这张脸上带着红痣,所以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系在了脸上,又把伞打了起来。

    华荣月本来想把这红痣给擦掉的,但是这颜料很牢固,颜色不容易消失,不然经常用它的人脸上也不会出现那种红痣了。不过很快华荣月就明白了为什么吴画师要给她画那颗痣。

    路上她和一个人擦肩而过,那人瞥了一眼伞下的华荣月,眼角下带着和华荣月相同的痣,然后十分淡然的和华荣月擦肩而过,并没有对华荣月出现什么敌意或者是欲·望。

    华荣月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把自己误认成了“同类”。

    这个巷子里,同类之间不会相残。

    “外面下雨了,荣月怎么还没回来啊?”齐大夫看着外面飘着雨丝的天空,有点担心的说道。百草堂中突然走进了一个人,出去买东西的万浮莲匆匆拍了拍自己头上的小雨珠,对齐大夫道,“齐大夫,不用担心了!我路上碰见颜大人了,他说一会顺路去十八亭,到时候把华荣月带回来。”

    此时的华荣月还一无所知的撑着伞,在小巷中行走着。

9、红指甲

    走在小巷中的华荣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在这两个月间几乎快要消失了的感觉。

    那种漫步在天易楼中才会感觉到的一丝阴暗与危险感。

    从遇见那个跟她擦肩而过的人开始,她就又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偏僻又肮脏的小巷,几乎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以及天空中低垂的乌云,每一处都带着似曾相识的味道。

    华荣月好久都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走在小巷中心脏控制不住的怦怦跳,但是心情却又分外的平静。

    路上时不时会遇上其他的人,有的人和她一样脸上带着红痣,有的人也把油纸伞压的低低的。华荣月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巷,让华荣月几乎快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易玲珑上辈子最后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易玲珑古怪又孤僻,几乎众叛亲离。她时常一个人孤身行走在这样的小巷中,沉默又寡言。华荣月把那些记忆翻了个遍,在易玲珑最后的那些记忆中,到处都是一种压抑又黑暗的颜色,即使她总是穿着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

    穷途末路,那个时候的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了,与其说那个时候她是在努力的和正派侠士们对抗,倒不如说她心中其实也藏着点自毁的情绪。

    华荣月说不太准易玲珑的心情究竟如何,她确实是可以随意回放易玲珑的所有记忆,但是并不能听见易玲珑在想些什么。

    从巷子中慢慢的往出走时,她的耳朵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的哀嚎。

    雨丝中,华荣月闻到了一股血的气味顺着她的方向传来。

    这种声音和味道让华荣月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听着那边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咬牙,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了一个背雨的地方,自己只穿着一个小衫,然后把脸上遮脸的帕子拉的更高了点,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条巷子口就已经能看见红色的血迹弥漫在地面上,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华荣月朝着巷子里望去,眼睁睁的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手持着一把刀,他喘着粗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非常不对,就像是一头红牛看见了红布一样,双眼血红。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女人,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这人应该是犯病了。

    华荣月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走火入魔的人基本上都有点偏执狂的潜质,或者是焦虑症,暴躁症,平时或许看着还像个普通人,但是终究没办法隐藏,因为一旦受到了某些刺激,这些人很有可能就会瞬间变得失去理智。

    所有很多走火入魔的人到最后性格都会变得又偏执又暴躁,还有不少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易玲珑上辈子不也是这样吗?只不过华荣月是真的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这么胆大,居然大白天就敢发疯。

    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也都是伤口,对面的那个走火入魔了的人,恐怕就是那种以虐杀别人为乐的人。

    上一个女人就是被折磨致死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所有走火入魔的人都会折磨人,确实,有一些人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尤其越到后面越折磨人,华荣月记得易玲珑上辈子快要死的时候每天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但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控制。

    不如说他们很喜欢走火入魔后的那种充满暴虐的感觉,借着这个感觉,他们会大肆的杀人。

    ——就像面前这个人一样。

    那这个女人救还是不救?华荣月看了一眼,似乎还是有呼吸。

    ……她的良心和理智争斗了半晌,最后她的良心告诉她,既然还活着那就一定要救。

    华荣月走近的时候加重了脚步,前面的人猛的把头转了回来,用那双红的}人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直到看见了她眼角的红痣后,才像是稍稍冷静了下来。

    “那个女人还活着吗?”华荣月问。她许久都没做这种事了,现在嗅着鲜血的味道,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地上的鲜血让她微微的有些紧张,毕竟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是在抽风还是不抽风状态。

    “还活着,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人不耐烦的说道,可能是华荣月眼角的红痣,尽管他此时依旧一脸暴虐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对华荣月出手。

    华荣月的伞还低低的压着,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这把大伞之中。

    这个问题问的好,华荣月得想个符合走火入魔身份的回答,那就不能说什么“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要尊重生命”之类的话。

    她得另挑一个思路。

    华荣月缓缓走来,带着种压迫感,半个身子都藏在伞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一边走一边沙哑着嗓子说:“这里已经有人盯上了,不要再继续了,否则注意到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再想脱身……恐怕就已经晚了。”

    这样的打扮加上这样的嗓音,也让她跟平时看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像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也有些沧桑的人。

    华荣月这么说也不是纯瞎扯。

    前几天颜盛就知道十八亭有一个女人被杀的消息了,凭华荣月对颜盛的了解,他这个人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虽然这几天这里没什么多大的风声,但颜盛估计是在等着放大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给这个巷子中的居民们来一个措手不及。

    十八亭这个地方在华荣月的记忆里一直挺“繁荣昌盛”的,在属于易玲珑的轨迹中,也不知道出没出这么一档子事。反正易玲珑临死前吴明画师还住在这里。但是蝴蝶效应万一就引起了大风暴呢?这次要是他直接带着六扇门的人不计后果的清理这里呢?

    “啊?”男人好笑的看着她,“然后呢?”

    “如果官府来人了,这里的人恐怕都逃不过去。但是如果这里不再出事了,那么关注这里的人也会少很多。”华荣月耐心的解释到。

    “你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啊?”那个男人狞笑着道,“不知道连脸都不肯漏出来的人操心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大部分江湖人读的书其实都不怎么多,素质略微有点堪忧,华荣月觉得跟这帮家伙谈论“可持续发展”这种东西就是纯属闲得慌。

    就不说普通人的安危了,单纯让她代入那些走火入魔的人来想一想,她就觉得这样随意杀人的家伙简直就是根搅屎棍。

    就是他们的存在,让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变得更加艰难。

    华荣月倒不是说替这些人说话,只是毕竟在易玲珑的记忆中体会过那种感觉,不免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易玲珑不也是这样吗?因为太过高调所以招惹了太多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那么一个下场。

    如果这里再死一个人,恐怕这条巷子真的会遭到一次大清洗。

    但是面前那个男人明显是只顾着自己爽就完事了的人,既然沟通不明白的话,还是来点实际行动吧。

    她从巷子口一步步的踏进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在天易楼待了半年,华荣月最熟练的事就是这个,这个也是最省力的。一般人见到她这个杀气量,通常二话不说就跑了。

    开玩笑,易玲珑的杀气,那绝对不是吹的。

    华荣月越走越近,巷子里面的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墙上打出了华荣月斜斜的影子,他朝着华荣月喊到,“我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他的意思大概是华荣月和他是同样走火入魔了的人,都会偶尔变得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兄弟,咱们两个可完全不一样啊。

    华荣月心道。

    兄弟,我跟你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

    她观察着对面那个人的举动后,心里面算是踏实了一点,那人不算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杀手们知道的那些东西,华荣月差不多也都懂。她光是这么看着那个男人,就知道他经验不足,光是这么站着,就有很多死穴暴露出来了。

    华荣月并不幼稚,她也没想着能靠单纯的嘴遁来把人给劝动,只不过让她动手她也有那么一点虚,因为说句听起来可能非常不真实的话——华荣月穿越过来的这半年就几乎没动过手。

    这个原因后面再解释,反正即使现在对面是一个普通的菜鸡,华荣月也有点没底。

    但是华荣月却没有想到,她的经验不多,易玲珑的经验可多的是。尤其上辈子临死前的易玲珑强到几百个人才能堆死,那是多么可怕的程度!

    最先动作的反倒是那个走火入魔了的人,他睁着红透了的双眼朝着华荣月冲过来,此时的他大概是已经认定了华荣月并不是他的同类,或者即使是也是同类之中的一个变种,所以直接将最后一丝理智扔在了脑后,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杀戮之中。

    华荣月手头并没有趁手的武器,所以只能肉搏,这一点也是让她觉得有些虚的原因之一,她并没有想过要把面前这个男人杀死,只需要制住他就算了,结果就在她想要出手的那一刻,她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似乎也是一个人对着她面目狰狞的冲了过来,似乎那个人也几乎快要倾身到了华荣月的面前。

    华荣月猛的看见了一双修长的涂着红指甲的手,从自己的身侧伸了出去。

    仿佛有一个很低沉又带着点阴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不用武器,也有很多可以杀人的方法的。”

    那个人伸出自己涂着红指甲的手,一点点指引着华荣月的动作。

    ——喉咙。

    ——动脉。

    ——心口。

    华荣月的紧张突然就消失了,她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跟来时的她完全不同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冰冷的,阴暗的。

    和百草堂里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小学徒完全不同,而完完全全的和这个阴暗的小巷子融合在了一起。

    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场景又突然变换了回来,华荣月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又一次的陷入了幻觉当中。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猛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男人已经两眼翻白,在她的手里徒劳的挣扎着,华荣月几乎快要把他给杀死了。

    就差那么一点。

    ……

    华荣月脑袋一懵,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了。

    伞被丢到了一边,华荣月被天上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10、没认出

    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华荣月完全是在最紧要关头才收住了自己的手,她收回手之后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才猛然惊醒,跌跌撞撞的扔下了那个被掐的翻了白眼的男人,看了下女人发现暂时没生命危险,然后赶紧顺着小路逃跑。

    不管是谁来到了这条小路,华荣月都应该马上跑的。这种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被遇上了很有可能要大打一场。

    但此时华荣月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这个样子,无论来的人是谁。

    快走!不能……不能被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可能此时此刻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华荣月跌跌撞撞的先是回到了刚刚扔了外套的地方,把它取了回来,外套还是被淋了些雨,不复往日的整洁。

    但此时此刻她也没什么心思在乎这个,穿上就走,几乎是一路狂奔的朝着自己来时的那条小路跑去。

    在她离开以后,那条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很明显这群人也闻到了巷子里的血腥味儿,所以径直朝着这边过来。

    声音越近,就越能听到那声音明显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发出来的,而是许多人。

    虽说江湖之中轻功是基本功,但是大部分人也都不能练到雨天走路完全没有声,尤其是在匆忙赶路的时候。

    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的动作很快,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戴着黑色的面纱,身上带着统一配备的官刀。

    为首的一个人同样是这副打扮,不过仔细看他的衣服上有人暗纹,他的刀看起来也比别人的要更锋利一点,脚步也更轻,完全听不到声音。

    这群人踏进了遍布着血迹的巷子口,一进来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和那个昏死过去的男人,每个人眼睛里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们刚才是感受到了那种浓烈的杀气后才赶过来的,那杀气透骨的冷,甚至都没有直面,隔着两条街都能够感受到。

    紧张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之中蔓延着。

    正因为那股杀气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他们才来的这么快。

    这群人的衣着和打扮已经显示了他们的身份——官府的人。

    “刚才这里的那个人好像已经走掉了。”其中一个戴着黑面纱的人检查过后朝着后面的人小心说。

    为首的那个衣服上有暗纹的人低下身去查看那个受伤女人的情况,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令人十分熟悉——正是颜盛。

    “他应该还没有走多远。”颜盛轻声说道,“女人看起来还没有事,需要赶紧送医。”

    旁边一个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人倒也是个走火入魔的人,只不过他为什么也昏倒在这里了呢?莫非是有一个性情格外残暴的人同时折磨了他和那个女人吗?”

    “不是。”颜盛看准了地上的那把刀,“女人是他折磨的,刚才来的那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反倒是想阻止他。”

    “阻止他?”旁边的其他人听了之后表情各异。

    从来只听说过走火入魔的人之间相互残杀或者是一起折磨人的,何时听说过一个人阻止另外一个人施虐的了?

    颜盛虽然根据蛛丝马迹和自己丰富的经验做出了这样判断,但是也觉得这个结论有些奇怪,不怎么符合常理。他自己都不禁低头重新打量了一眼,在心中暗自推测刚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逃跑了的人好奇怪,而且从来没听过。

    十八亭怎么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家伙?

    “咱们需要继续找他吗?”旁边的一个捕快问。

    “不用了。”颜盛又看了一眼,“今天来只是过来巡逻的,不适合张扬,带上这个女人还有这个男人回去吧,留下一个人来清理痕迹。”

    “是。”

    此时此刻华荣月已经飞快的回到了百草堂内,进了屋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打了盆热水,拿了皂角。

    她不停的搓洗着,一直到那块皮肤都已经红了,才把那个红痣擦下去。

    然后她对着水盆,看了水面半晌,心中还是久久都没有平复。

    为什么会这样?

    刚刚是怎么了?

    “荣月,你回来了,哎,你衣服怎么湿了?”齐大夫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站在水盆旁边的华容月惊讶的问了一句。其实换做另外一个人在这样的下雨□□服稍微湿一点儿他都不会太惊奇的,但是换成华容月了,给人的感觉就非常不同。

    他都差点儿想把万浮莲也叫来看一看了。

    正在洗脸的华荣月听见这句话才猛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外衫不妥。

    她连忙退后一步,转头看了眼齐大夫,从他的身边穿过,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齐大夫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总感觉他刚刚说话的时机不对,那句话好像有点惊到了华荣月啊。

    “华荣月刚才一溜烟的就跑到后面去了,他干嘛呀?”趴在大厅里什么也没干的萧翰看着刚刚从后面出来的齐大夫好奇的问。

    “没干什么。”齐大夫不想多说刚才他和华荣月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万浮莲也奇怪的看了后面一眼,“刚才我还想问他今天晚上要不要吃羊肉锅子呢,结果他扭头就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不过太阳还没有出来,就维持着这个淅淅沥沥的毛毛雨的样子。

    华荣月正换衣服的时候,就听见门外有很多人进来的声音,吵吵嚷嚷的。

    她看着自己换下来的那身衣服,想着把它放在哪里,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索性叠了放在一边,干脆不要了,准备找个时间把它扔出去。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一般而言大白天华荣月是不会换衣服的,即使是换也不会在一群人聚集在外地的时候换,这种时候再怎么说也得出去接接客人,再待在屋子里面有些失礼了。

    华荣月匆匆换上了另外一套衣服,白色打底,青芽色的纹路。出去前她的心中并没有多想,等走出来之后才看见大厅里站着的人是颜盛和一群捕快们。

    看清楚后面的人之后,她心中咯噔一下——颜盛身后的捕快们还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和一个两眼翻白的男人。

    真巧,二十分钟前才见过面,居然这么快又再次看见了。

    华荣月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遮住脸,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换上了另外一身衣服,脸上的手帕也已经被取掉了,现在他们根本就认不出来自己。

    还好还好。

    可是她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打鼓。

    这两个人怎么被送这儿来了?

    齐大夫一看见这两个人,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过去查看,“怎么了?这两个人出什么事了?”

    “麻烦齐大夫您看一看。”颜盛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人放下,然后就看着齐大夫忙活。

    华荣月没有往前去。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所以此时看见那个男人依旧心有余悸。

    就好像再靠近一步,她又会变成那个样子似的。

    颜盛忽然看见了躲在人群之中的华荣月,就对着她打了个招呼道,“刚才听说你去十八亭了?齐大夫还说让我带你回来,结果我在那边绕了一圈儿都没有看见你。”

    “不能吧,荣月也没回来多长时间啊。”齐大夫一边给人把脉一边随口接了一句。

    华荣月瞬间想一拳敲在齐大夫的脑壳上,你多嘴什么?

    颜盛也没太在意齐大夫的这句话,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那你回来的也够快的。”就把视线重新投在了受伤的两人身上。

    这两个人当中女人的伤势居然是较轻的,可能是因为她旁边的男人更喜欢慢慢的折磨人,所以她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失血有些多,需要静养。

    而那个男人身上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就是怎么样都昏迷不醒。

    齐大夫什么招数都试过了,但还是没能查出来原因,最后连他自己都说奇了怪了。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的齐大夫只能掏出一根长针,然后脱了那男人的鞋子,在他的脚心处刺了进去。

    男人终于醒了,醒来的第一个瞬间居然喊出了一句。

    ——“求你别杀我!”

    他的嘶吼声很大,屋子里面所有的人都转头去看他。

    等到他睁眼了之后,后面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萧翰突然坐直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了男人那双血红的眼。万浮莲则是第一次看见,被吓得小声“啊”了一下,连忙躲到萧翰身后去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着红眼睛的人终究是令人害怕的。

    那男人一开始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的,但是渐渐的就恢复了过来,开始不安分了。颜盛让旁边几个人把他看守起来,防止他乱动。

    华荣月本来在后面看着,齐大夫突然转身叫她去帮忙收拾下刚刚万浮莲丢下的东西。

    她只能走上前去,轻轻的把东西一件件捡起来,她离男人很近,近到男人能够凑近来看清楚她的发丝。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和华荣月的眼睛直直的对视上了。

    华荣月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秒。

    然而空气停滞了几秒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认出华荣月。

    华荣月憋着的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了,她若无其事的帮男人收拾。

    “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她轻声问到。

    她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居然让面前刚刚见过她的男人都没能认出她来。

    是样子的不同吗?还是气质的缘故?

    真是……神奇。

    “没有。”男人冷冷的说道,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又恢复了那副残暴冷漠的样子。

    他没有认出华荣月来,不然他不会用这种冷淡的语气。

    又或许因为华荣月的长相,和她的气质,他甚至没有对华荣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好,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叫我。”华荣月一边帮着男人包扎着伤口,一边轻声说。

    男人依旧爱答不理。

    华荣月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不满意,反而有一丝侥幸。

    她穿过大堂,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11、忧虑

    百草堂里,不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个男人?而且是眼角下有红痣的男人?”颜盛问。

    “……是。”

    华荣月在后面煎着药,万浮莲偷偷的到了她的身后问,“那个人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啊?”

    她没看过那种颜色的眼睛,所以非常好奇。萧翰前段日子搞出了那件事,所以她不怎么想去问他,就过来找华荣月了。

    华荣月在那边滤着药渣,耐心的给她解释了一遍,万浮莲听了之后才略微的明白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完全弄清楚,让一个对此全无接触的人想要马上理解清楚还是太难了。

    “所以他的眼睛就是那个颜色的了吗?”万浮莲感慨道,“那种让眼睛变色的药怎么配啊?咱们也能做出来吗?怎么会有让人没办法控制的想要杀人的病,听起来太奇怪了……”

    走火入魔的人并不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人,而是会变成偏执狂并且有暴力倾向,表现出来的情形就是大部分都是杀人狂——华荣月倒是想好好的再解释一遍,但是想了想这种东西跟她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小莲。”她低头喊了一声,万浮莲被她这一叫弄得一愣,“啊?”华荣月很认真的说道,“以后看见眼睛是红色的,或者眉心眼角有红痣的人,要赶紧跑。”

    走火入魔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有一个赛一个,全是非常疯狂的家伙。

    万浮莲被华荣月的态度给稍微惊了一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最后沉默了一会才道,“……嗯。”见此情景,华荣月也不再多说。

    她端着刚刚滤好的药走了出去。

    夜晚华荣月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有点失眠了。

    其实天易楼里面的人经常昼夜颠倒的,华荣月过了半年昼夜颠倒的日子,也算是稍微习惯了夜晚,现在偶尔晚上也会十分的精神。

    她还在回想着白天那一幕——那明显又是一个幻觉,是易玲珑留给她的幻觉。

    白天的时候她几乎都快要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但是后来反应过来那只不过又是一种幻觉后,华荣月居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那种冰冷又刺骨的感觉,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到了,仿佛是一条毒蛇蔓延在她的身上,缠绕进她的骨头里,想要吞掉她。

    只那么短短一瞬间,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走火入魔的人都那么喜欢虐杀别人来满足自己,即使她感受到的很有可能是经过很多次削弱后的感觉,却依旧还是那么的可怕。

    但华荣月知道,其实易玲珑一开始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的。

    据华荣月在记忆里面的推测,易玲珑甚至是一个讨厌杀戮的人,她一开始杀戮只是为了生存,到后来稍微有了话语权后,基本上就已经很少杀人了。

    ——这也是华荣月为什么可以在天易楼待了半年,却依旧能消消停停的混到出逃的原因。

    西门吹雪一年出门杀四个人,易玲珑一年杀人的数量可能比西门吹雪还要少的多,到了她那个地步只注重质量,不注重数量。

    可巧华荣月穿越过来的时候,易玲珑那年的名额也用完了,就这样华荣月才稀里糊涂的过了一段安生日子,说不上是不是一件幸事。

    不过华荣月还记得上辈子让易玲珑变得那么惨的人,其实最开始让易玲珑走火入魔的并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他是后面易玲珑越陷越深的原因,但是这件事一开始的引子并不是他。

    最开始让易玲珑陷进去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像毒蛇一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还活没活着呢?

    想到这里,华荣月心里不禁有些嘀咕,她其实觉得那个女人就算是死了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她那个人太疯了。哪只蝴蝶扇一下翅膀她就能把自己给浪死,更何况华荣月自打过来后就再也没听见过她的消息。

    曾经的那一段记忆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东西,或许也是她离开江湖的最大原因之一。华荣月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起过那个女人的事情,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在心里想起来。或许是她觉得不提起这个人,她这辈子就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

    但是今天的事情又让她想起了这个人。

    ……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到她。

    华荣月打了个哈切,终于上来了一些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终于睡了。

    第二天齐大夫又去了衙门,回来的时候给华荣月他们讲八卦,他神秘的说:“你们猜昨天那个男人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万浮莲十分捧场的问,满脸都是好奇。

    “他说昨天打昏他的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是身手非常好。”齐大夫又神神秘秘的说:“你猜猜我又知道了什么?”

    “什么什么?”

    “据说打晕他的那个男人,好像出身于天易楼。”

    在旁边端药碗的华荣月脚下一滑差点没把碗摔了,她震惊看着齐大夫问,“齐大夫,你,你居然知道天易楼吗?”

    “知道啊。”齐大夫回答的十分理直气壮,“不就是易玲珑之前在的那个地方吗?”

    华荣月,“……”

    好吧,估计齐大夫知道的事情也就这么多吧,是她过分敏感了。

    华荣月恢复了镇定,继续把药汤晾凉,准备和着别的一些材料团成大丸子盛在盒子里面卖。万浮莲则是神神秘秘的追问,“然后呢?既然他是天易楼的人了,那你还知道了什么?”

    齐大夫一脸的神秘,勾了勾手指,等到万浮莲凑近后,用很小很严肃的声音说:“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切。”万浮莲的表情又一下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装的那么神神秘秘的?”

    “那不是得逗逗你嘛,再说了这又不能怪我。”齐大夫无辜的说:“后来那个男人情况好了点,我不就跟着去了衙门嘛。我正低头写方子呢,那个男人突然说了一句打晕他的那个人应该是天易楼出身的。”

    在一旁站着的华荣月眉头一皱。

    万浮莲问,“然后呢?”

    “然后剩下的话我还来不及听,颜大人就立马让人把我带到别的屋子里去了。”

    华荣月想,那个男人大概是从当时打晕他的那个招式上面看出来的——易玲珑毕竟是天易楼出身的人,从生到死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出手的每一个招式都带着浓浓的天易楼特色。

    天易楼是个管控很严的组织,因为蛊虫的原因,所有的杀手基本都是死在岗位上的,而且天易楼的杀手没有任务不能外出,漂泊在外的更是少。从古至今好像也就只有“易玲珑”这么一个人成功的逃了出去。

    ……就是不知道颜盛会不会想到易玲珑的身上,颜盛让人把齐大夫带走,不会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吧?

    华荣月心思飞转——但是易玲珑可没走火入魔的消息传出去过啊,就算是原本的易玲珑,也是在差不多几个月后才会遇到那件事啊,况且……当时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天易楼的杀手会说的话吧?

    所以颜盛……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联想到易玲珑吧……

    她正想的出神时,齐大夫喊了她的名字,“荣月,颜大人还让我跟你说件事。”

    “啊?什么事?”华荣月道。

    “他说现在这里都已经这么乱了,如果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出手帮一把还是帮一把。”齐大夫说。

    他想了想,又犹豫着道,“而且他还说……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对什么事情而感到迟疑,但你出手一次,或许就能救下几条无辜的性命。”

    ——这话说的很能打动人,而且颜盛居然还没放弃拉她入伙的想法。

    从颜盛的面相上来看,华荣月觉得他确实是个挺靠谱的人,他的脸上不完全是朝廷重要官员的严肃感,还带着一股江湖人的侠气,所以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很独特的正派感,不知道他加入六扇门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不过从他上一辈子的表现来看,这确实是个一生都在为百姓安危考虑的人。所以他一直都在考虑将华荣月这个身手看起来不错,貌似还处于守序善良的人给劝说进六扇门,华荣月觉得也不奇怪。

    只不过……

    华荣月觉得颜盛可能少有的走眼了,估计他人生中都没有比这个更走眼的时候。

    让她这样的人加入六扇门,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六扇门。

    华荣月决定不瞎进六扇门凑热闹,不过百草堂周围三条街内的安全她还是能帮着照看一下的。她甚至决定晚上出去巡逻一圈,虽然不加入六扇门,但帮忙还是可以的。

    她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忽然看见了睡在那里的颜盛,这人已经趴在那里好几天了,莫名的就看着他觉得不顺眼,猛的拍了下桌子,把趴在那里的萧翰惊了起来,道,“你还要在这里睡多长时间?”萧翰被这一声给吓的坐了起来,又惊又怒的看着她。

    “跟我上后面去晒药材。”华荣月也没管他什么表情,起身就先走进了后厨内。

    ——她心说这人来了百草堂就知道睡觉,也是时候该好好调·教一下了。

12、江连焕

    整个百草堂现在唯一能治住萧翰的只有华荣月,有时候万浮莲都不行。

    就像那次萧翰来百草堂找华荣月的麻烦,万浮莲在后面喊了几次都没拉住,最后还是华荣月一出手就把萧翰给治服了,所以现在萧翰就怕她。

    虽然萧翰并不是很愿意,但是在华荣月的淫威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嘟嘟囔囔的到了后面,华荣月把今天刚送来的药材全都扔给他,让他切好了晒在箩筐里。

    华荣月心里有些乱,其实自打她第一次见到吴画师后她的心就没静下来过,所以这会并没有对萧翰的脾气太好,她把一堆活扔给了萧翰。看起来萧翰貌似是真的想起身和华荣月干一架,但是最终还是一边憋气一边干活去了。

    这世界上就是有种人一旦板起脸来特别能镇住场子的,华荣月就属于这一种,当年她在天易楼里,只需要板起脸来,周围所有的杀手都要绕她三米远走,更别说是萧翰测。

    现在她只需要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用说,狂的作天作地的萧翰就乖乖的去干活,齐大夫在一边看着都笑着摇头。

    “怎么了齐大夫?”华荣月问。

    “他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倒是还好,只不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啊。”齐大夫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

    看来他是认定了华荣月马上就要去六扇门了。

    华荣月没说话,看向了窗外。

    齐大夫笑的很开心的样子。那棵据说是白荼靡花的树最近重新焕发了点生机的样子,好像正在打骨朵。

    ——没有人知道此时看起来镇定又悠闲的华荣月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也没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十八亭的“画室”里,吴明画师正在替一幅画上色,他在画的留白部分画上了很多斑斓的蝴蝶,颜色是灰白的,在他的身后,另外一个男人正在翻看着他的另一幅画作。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听说了吗?”翻看画作的是个挺年轻的男人,穿着打扮和十八亭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这人姓江,叫江连焕。

    ——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真的是如雪一样的白。全身上下所见之物皆是不凡,光是他手上那个小小的白玉戒指,恐怕就能买下半条十八亭。这人全身上下唯一有点颜色的,只有耳朵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玉耳珠,米粒大小,当做耳塞来用。。

    这样的一个人,明明只该出现在光鲜亮丽的地方的。现在却出现在十八亭中吴明画师的小店里,竟然还轻松自在的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黎青的事吗?”吴明很淡然的画着他的画,“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再继续做那些事了,可是他偏偏不听,落到这个下场也不奇怪。”

    他谈起的这个黎青正是昨天被华荣月给打晕的那个人,而谈起这个人时,他的语气十分的淡漠,竟然就好像自己都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但吴明和那个黎青明显是认识的,两个人甚至还有那么点交集,或者说十八亭里走火入魔的人,都和吴明有过交集。

    两个穿着截然不同,气质也截然不同的人,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却显得莫名和谐,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把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黎青那个虐杀成性的人,从来都不考虑别人死活,自己遇见了这种事也算头一遭。”江连焕似乎对黎青的死活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也是他自己作死,现在终于被六扇门抓了去,对别人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

    “不过说起来奇怪。”他又突然转头对着吴明说道,“虽然黎青现在是在六扇门里,但是一开始抓住他的并不是六扇门的人。”

    “不是六扇门的人?那是谁?”吴明问。

    “似乎也是十八亭里面的。”

    刚才还无动于衷的吴明忽然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手中的画笔也停了下来,他缓缓的道,“十八亭的人?”

    十八亭里生活了很多走火入魔的人,但是大部分人都遵循着一个规则,不对“同类”出手。

    江连焕笑了笑说道,“不过也有可能不是,我只是听说伤了黎青的那个人眼下有颗红痣。你知道这人的来历吗?”

    “红痣……”吴明微微皱着眉说道,“十八亭最近……也没听说过出现了又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啊。”

    “其他的消息我也探听不到了,但这件事我觉得好歹也要告诉你,你也觉得蹊跷是不是?”江连焕道,“黎青的身手也不错,尤其是在‘疯’了之后,想要把他打晕,那人的身手也应该不错……江湖上最近又有哪个身手不错的人‘疯’了吗?”

    “这个倒是真不清楚。”吴明说。

    “那真是可惜了啊。”江连焕道,“最近有意思的事情不多,本来……还想见见那个人的。”

    江连焕说完这句话后,吴明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看向了窗外。

    他似乎是无意间提起了一件事,“不过前些日子我倒发现了一个蛮有趣的人。”

    “什么人?”江连焕问。

    “一个医馆的小学徒。”

    听吴明这么说,江连焕瞬间就没了兴致,但是他又听见吴明说:“我前段日子给他画了一张画。”

    “你居然给他画了张画?”江连焕这才像是被震惊了一样抬起头问到。

    吴明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他是齐大夫手底下的新学徒,那天和齐大夫来了我的店里,我给他画了张画做了诊金。那个人和前几天你送给我的红色荼靡花的颜色特别配。我用红色画了他的眼睛。”

    江连焕听了之后抬了抬眉毛,似乎是想笑,但是又没笑。

    他过了几秒后才说道,“你居然送给人家那样的画,人家脾气好才没当街打你……难怪别人叫你疯子。”

    “真的很漂亮,如果有机会,你或许可以亲眼去看一下。”吴明画师并没有在乎江连焕的话,只是强调“漂亮”这一点,他把小瓶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然后递给了江连焕,问,“今天是不是也要在这里用完了再走?”

    “不用,回去再说吧。”江连焕把小瓶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搬出这个地方吧,我每次来这里都觉得不舒服。”

    吴明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看着江连焕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上了一身黑色的大袍,刚好遮住他一身雪白的衣服,连脸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他一瘸一拐的出来送客,

    走到门口那个挂着大红灯笼的地方时,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低声说:“对了,最近小心点,听说‘她’最近到这边了。”

    “她?”江连焕转过头去,一脸的惊讶,“那人?她不是去了第三楼那里……”

    吴明没说那个“她”是谁,但是两个人却全都心知肚明。

    “听说最近因为易玲珑的事情又回来了。”

    江连焕听了这句话后欲言又止,吴明也不说过,只是用眼神示意,江连焕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转身走了,走之前用黑色的外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

    “外面来人了,荣月,帮忙看一下。”

    “来了。”

    百草堂里面一阵热火朝天,要不说大小伙子年轻力壮就是好呢,萧翰的体力让华荣月都自叹不如。

    切完药之后背药,背完药之后晒药,晒药的时候还要翻面,一整套下来,华荣月看他好像并不是多么开心的样子,但是干的很认真。

    就是一边不开心一边控制不住的很认真干活。

    这不是傻吗?

    华荣月听见声音赶紧出来招呼,看见进来的人正在和齐大夫聊的开心呢,齐大夫见她过来了,连忙对她说:“荣月,拿包针过来。”

    “好。”华荣月一边应着一边回去拿,心里却在想,针?

    为什么有病人要来他们这里买针?

    齐大夫说的针自然不会是什么缝衣服的针,是针灸用的针,更细,更长。病人过来针灸是挺正常的事,但是过来买针的可没有几个。

    华荣月出来之后看了眼说要买针的那个人,但是也只随便瞥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正脸,只看见了一身雪白的衣服,衣着气质皆是不凡。比较像平日里齐大夫上门问诊的那种人,倒不像是亲自来医馆的人。

    这人用剑。华荣月的眼睛默默地看向了他身后背着的那把长剑。

    “我刚好路过,就干脆自己拿了,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恰好华荣月想的时候,对面那个男人说道。

    “下次您叫我就好了,我直接给您拿过去。”齐大夫说着把针递了上去。

    那人笑起来的声音蛮好听的,接过针的时候甚至跟华荣月道了谢,然后他转身就走了。他走了以后,齐大夫对华荣月说:“那人是江连焕,江家的公子。我经常去他们家出诊,上次江公子就让我给他带包针过去,谁知道我还没送呢,他就自己开了。”

    等会……谁?

    华荣月后背汗毛唰一下都竖起来了,猛的站在了那里。

    江连焕?

13、林七娅

    江连焕走在街上,显得分外悠闲。他想起来刚刚在医馆里见到的那个小学徒,虽然只是稍稍的看了一眼,但是看起来应该是个性格很安静也很沉稳的人,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身手间能看出来在江湖上待过一段日子,但是再多的也没什么了。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被吴画师称作是一个很适合一双红色眼睛的人吗?

    江连焕摇了摇头,他不太喜欢像那个小学徒一样的人,原因就一个——像那样的人不太和他的“胃口”。

    本以为是个有意思的人,但目前为止没太看出来这人是怎么回事,吴画师大概是看走眼了吧。

    江连焕没多想也就回去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了一次华荣月,就被她认出了身份。

    ——江连焕,是个在华荣月的记忆中非常熟悉,非常有名的人。

    因为他是个变态,还是个有名的变态。

    只不过这个变态在普通人中的名声很好,如果不是易玲珑曾经见过他那疯癫的模样,华荣月也不会知道这是个变态。

    呵,那个人……

    再一想刚才看见的那人的样子,一身白衣,翩翩贵公子的气质,还有身后的长剑……八成就是他了。

    易玲珑记忆中这个江连焕身上最具有特征性的一个东西,就是他的耳朵上总是戴着个红色的小珠子。

    刚才没看清楚他耳朵上有没有戴红色的玉珠子啊?他到底戴没戴啊?

    华荣月坐在椅子上一边切药材一边开始怀疑人生。

    说起来这个江连焕和易玲珑的交集也算不少,易玲珑是在疯了之后才认识这个江连焕的,而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易玲珑也没认出来这人是个神经病。

    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是在一次任务中,当时易玲珑虽然疯了,但是还没疯的太厉害。当时她看见江连焕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正常人,甚至是个好人。

    这个概念一直持续到了江连焕不想装了为止。

    这人如果不暴露本性的话,他就是个翩翩贵公子,看起来格外的谦和有礼,一般的贵公子就算是再顺路,也不太会独自一人来一个小医馆吧?

    但是江连焕就会,而且把这件事做的自然无比。

    此时的江连焕名声还不算太大,但是几年之后他就会成为江湖上人尽皆知的“连焕公子”。面容俊朗,仪表堂堂,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整个江湖里公认的年轻俊杰。

    如果没在易玲珑记忆里看见这个人发疯的样子,华荣月刚才估计也会稍微激动一点点。

    因为江连焕疯起来实在是太吓人,所以易玲珑见了江连焕之后都是能躲就躲的,就算是她疯的最邪乎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她死前一个月已经疯成了那个样子,她听见江连焕名字的第一个反应还是躲着。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和江湖上一点名声都没有的齐大夫认识?

    华荣月的视线默默地看向了那边把脉的齐大夫,齐大夫看见她的视线,也默默地转头。

    ——这个角度看起来像是一只仓鼠,正所谓人畜无害,童叟无欺。

    齐大夫看华荣月半天没说过就把脸转了过去继续把脉,他耳朵圆圆的,看起来就更像仓鼠了。

    华荣月也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心说我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

    不过江连焕目前来说也应该没什么太大危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华荣月看完了记忆,觉得自己应该是江连焕最不感兴趣的那种人——她的猜测就是这么的准确。

    上辈子他对易玲珑那么执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易玲珑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并且觉得他那个人很有意思。一般来说只要不让他觉得有意思,那基本上也就是安全的。

    华荣月想到这里,也慢慢的安心了下来。

    这段日子稍微降低一下存在感,让他不要再把视线放在这里。

    ……

    慢慢的,距离华荣月逃出天易楼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

    华荣月在医馆经常听见他们谈论易玲珑,对于大众来说,易玲珑其实是一个挺神奇的人的。

    易玲珑之前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很响,即使她的实力足够强,但是总是少了那么一两件能让人经常提起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声不响的人,突然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华荣月在一边看着医术,其他的人就在旁边聊起了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今天他们的话题正好是有关易玲珑的。

    “我听说易玲珑前段时间好像来了咱们这了!”万浮莲兴奋的说道。“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会见到他?”

    “啊?他会来咱们这边?”

    “你听谁说的?”

    华荣月被他们这一惊一乍的也给激起了点好奇心。

    等到听清楚他们在谈什么之后,她就突然索然无味。

    她干脆从头到尾低着头没说话。这使得她和兴奋的百草堂看起来格格不入。

    一提起易玲珑,整个百草堂里的气氛瞬间一片火热,前段日子被华荣月打击的闷闷不乐的萧翰都精神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家里是开镖局的,消息自然灵通一点。而恰巧万浮莲和齐大夫对这个都挺感兴趣的样子。

    他说:“我听我爹说的。我爹说最近咱们这边不太平,他也奇怪为什么,结果前几天才收到风声,说是易玲珑可能往咱们这边来了。”

    “上咱们这干嘛?这么小的一个地方。”齐大夫说。

    “不是说他长得特别俊秀,跟个女孩儿一样吗?我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万浮莲兴奋的说。

    萧翰嗤笑了一声,“别想了,天易楼的杀手出门肯定都不会被别人看见脸的。再说了,他就算去也不会来这个镇子上的。人家是谁?人家可是易玲珑。”

    他说着朝着华荣月那边瞥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有些人看见易玲珑怕不是要吓个半死吧,还总装成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

    万浮莲在旁边又偷偷的瞪了他一眼。

    华荣月这种时候完全没理会萧翰,她只是一边听一边觉得暗自心惊。

    什么时候外面传的这种消息?

    那些人是怎么发现她的逃跑路线的?猜出来的?误打误撞蒙出来的吗?

    华荣月记得自己当时逃出来的时候绝对用上了自己和易玲珑的毕生所学,把所有痕迹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按理说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这个消息传的确实也有些蹊跷,华荣月并没有太急,她心说这有可能是自己当时逃跑的痕迹没收拾干净,但是还有可能是有谁在激她,想让她自己出来。

    甚至是有人给她甩锅这种事都是有可能的。

    华荣月心中猜疑的时候,万浮莲已经瞪了萧翰好几眼了,她突然把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

    原本还和万浮莲僵持不下的萧翰警惕的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手上还做出了防守的架势。

    然而华荣月并没有理他,端起旁边的箩筐就去了后院。

    萧翰在后面的表情有些悻悻然,但是又有点轻松的样子。万浮莲在旁边嗤笑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华荣月到了没人的后院中,表情也沉了下来。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具体就是她究竟是怎么被盯上的?她的行动有什么遗漏吗?或者是有谁误打误撞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还是不想离开这里的。想换个安全点的身份不容易,需要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而且她还见了颜盛,颜盛那个人……如果华荣月就这么突然的从百草堂中消失,恐怕会被他记一辈子的。

    江湖上打听消息最快,最靠谱的地方在哪?

    ——天易楼。

    华荣月心说这简直是天道好轮回啊,她怕是从那个地方逃出去了以后,又得以另外一个身份回去了。

    天易楼确实是个很靠谱的打听消息的地方,只要带够充足的银两。只是去天易楼打听易玲珑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有人在砸他们的场子。

    到时候换个方式去试探吧。

    华荣月逃出来的时候自然也不是一穷二白的,她可是带上了很多家当。

    天易楼一共有十楼,在江南这边的应该是第八楼。

    “找个机会去看看吧。”她自言自语道。

    第八楼,最近的“招待点”离这里不远。

    中午时分又下了雨,华荣月自打来了南方才知道这里究竟是多么的喜欢下雨,她倒是蛮喜欢雨景和雨的气味和声音,但不得不说,雨下多了真的会让这里的天色都带着一种忧郁感。

    离这里不远的一条街上,一个撑着把红色油纸伞的女人刚刚进了一家茶馆,她一开始其实并不是想进来的,只不过她听见那里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易玲珑的故事,所以她就进去了。

    她在外面听了一会,就把伞放在了外面,坐到茶馆里要了壶茶,认真的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还处在崇拜江湖大侠的那个年纪的小女孩。

    说书先生告了一个段落后,茶馆里的大家都在拍手叫好,她也缓缓的笑了,“说书先生讲的可真好。”

    她的笑容中居然充满了一种女孩子的天真。

    易玲珑,最厉害的杀手,闻名遐迩。

    好到……让她快要控制不住了……

    在女人的眼角下,一颗红色的泪痣让她的多了丝妖娆的气质。

    她笑着笑着,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14、“疯子”

    “齐大夫,我今天要出门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华荣月道。

    “去吧,帮我带点东西回来。”齐大夫头也不抬的说。

    华荣月独自一人轻轻松松的就出了门。

    外面天色还早,她想着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马上赶到天易楼那里去了解点东西再回来。

    那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近,但是华荣月有个优势就是她轻功好。普通人这段时间估计就只能赶个集,她可以跑个来回,顺便还能去个集市。

    天易楼的接待点一般会在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客栈或者茶馆里,这种地方也是照常营业的,甚至生意看起来很好的样子。普通人绝对不会知道这里的猫腻,江湖人才会知道。

    走江湖的时候要注意观察一下店铺里面的标志,天易楼有个大家都清楚的标志,样子是两个圆圈,一个空心的,一个实心的,成一条斜线摆放,就像八卦上的两个阴阳鱼,通常会在店铺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出现。

    那代表的是棋子,黑白二子。天易楼里的杀手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枚棋子,根据不同的身份和工作分为黑棋和白棋,材质也不同。

    ——易玲珑的是一枚墨玉棋子。

    华荣月这次出来的时间紧急,所以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她从市集上转了一圈,出来的手里已经不声不响的拿了个斗笠,又过了一条街,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了。

    她挑了家离这里比较近的客栈,前段时间来这边喝茶时就在他们的楼梯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双棋标志,当时就留心着呢,这次恰好派上了用场。

    华荣月问的不敏感,只问了目前江南的局势,还着重问了下江南几家大的镖局最近都接了些什么活,然后把写着消息的小纸条和一枚玉佩卷起来放到了客栈的角落里,出去逛了一圈。

    等回来之后她到了那个角落里,玉佩和纸条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张纸条,她把纸条揣起来转身就走,并没有耽搁。

    时间还十分充足,华荣月心情也算是蛮平静的,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接待点在她亲身体会过后,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太奇怪的感觉。尽管来之前她本来以为自己内心波动应该挺大的。

    绕过那个客栈,华荣月经过了一家茶馆,华荣月走过去那么一瞬间,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她刚刚脑袋里闪过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片段。

    还没太搞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的面前突然就过去了一个穿着红衣小衫的女人。步子轻飘飘的,像是朵红云。

    华荣月一开始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是在安静的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就回头朝着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女人长得蛮好看,又娇艳又可爱,两只眼睛圆圆的,弯弯的,像是很喜欢笑的那种人。她的唇上涂着鲜红的口脂,脸上也带着讨喜的笑。

    附近有行人走路的时候会回头看她,她看起来确实挺有回头率的,长得人畜无害,看起来又十分的可爱,不少人都以为她是谁家偷偷跑出来玩的小女生,看见她在街上这也好奇那也好奇的样子,会忍不住笑笑。

    ……华荣月却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几个画面是什么了。

    她的瞳孔突然一缩,连忙把头上的斗笠一扣。脑袋里一时间有点懵,就像是有一把锤子猛的敲了她头一下,整个脑袋里都是乱糟糟的各种线条。

    不会吧……

    不会吧!

    别,千万,千万别是她……

    华荣月脚下依旧还是不紧不慢的从街道上走过,一直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拐角处,才偷偷的又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她的心脏立刻狂跳。

    那个女人也慢慢的的从这条街上消失了,去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华荣月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冷静下来,算了,既然走了……就当做没看见吧。

    她压了下心跳,飞快的回了百草堂。

    回到百草堂的时候,华荣月身上早就已经换回了出门时的衣服,屋子里面的几个人正在熬汤药,百草堂里总是有一种散不掉的药味。现在得风寒的人很多,齐大夫这两天都很忙,华荣月进来把他要买的东西交给了他,自己直接朝着后院走去。

    “哎,荣月,你干嘛去啊?”齐大夫问。

    “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华荣月急匆匆的到了后院,心中一直说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前几天才说绝对别碰见这个女人……这天下的事怎么就偏偏这么巧,越不想见什么,越要来什么。

    华荣月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她,而是确认周围没人后读了下情报。

    读完她两指夹着纸条,也没看清是什么动作,只是轻轻一震,那纸条就碎成了碎片。

    她读完倒是镇定了点,情报上显示的是她这次的的确确,是真的躺枪了……

    大佬们还真不觉得易玲珑到了这里,平西镖局最近确实是接到了几个单子,但也跟她没什么关系,这么看来只不过最近江湖上风声太紧,再加上江南确实是太乱,大家总得找个背锅侠,还有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么乱的官方借口。

    于是易玲珑最近来了江南的消息横空出世。

    怕是易玲珑在江南的消息让一些不明所以的人更懵了。华荣月想,江南这边怕是一时半会平静不下来,她当时逃的时候特意挑了江南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想着在这里养老算了,结果养老的时间还没到,江南已经变成了势力混战之地。

    还有今天街上看见的那个女人……

    华荣月百分百确定对方是被易玲珑给吸引过来的,因为这人按照时间来说的话,确实是到了四处找易玲珑的日子了。记忆里易玲珑在半年之后就会被她找上,然后易玲珑就会开启自己的悲惨人生。

    只因为,那个叫林七娅的姑娘她特别希望将她喜欢的人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没错,这姑娘也是走火入魔那个圈子里的,只不过那个圈子里的人听见她的名字都害怕。

    她是个非常出名的“同化者”。

    林七娅的具体来历和身世都不清楚,但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四处搜寻她喜欢和感兴趣的人,然后把他们通通变成走火入魔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林七娅和江连焕都是同样的变态,但是深层次追究,这俩人变态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林七娅很强,强到上辈子还未走火入魔的易玲珑都没打过她,所以这是个有点矛盾的问题——虽然江湖上到处歧视走火入魔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最强的那批人其实还是他们。

    林七娅目前的武力值……应该是bug级别的,即使在走火入魔的那群人之间她也是比较厉害的。易玲珑前期只能被吊打,是后来自己也走火入魔后才慢慢比她强的,等到后来易玲珑疯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武力值也随着疯度飚的一塌糊涂时,林七娅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目前对付她也只能用人海战术,单纯从武力值来估计,华荣月觉得颜盛对上她都是稳输的那种。

    顺带一提,别看林七娅长得娇媚如花,这姑娘是练硬气功的,一手掌法天下无双,死在她手底下的人都有点惨……参考被拍死的蚊子和蟑螂。

    她来这边绝对是来找易玲珑的,因为记忆里易玲珑就是被她给逼上了那条路的。

    那时候前楼主刚死,天易楼中正在进行权利交替,易玲珑也算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某次出任务的时候大概是被人下套了,遇上了这个林七娅,林七娅把易玲珑给捉去关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然后折磨了七天七夜,就一个目的——希望把易玲珑逼疯。

    没有错,对于走火入魔这个东西,江湖中人有个更简便的表达方式——“疯了”。

    ——那是易玲珑最痛苦的一段记忆之一。

    华荣月最不敢看的记忆就是那一段,全程充满着黑暗与压抑,就算是单纯的看都会觉得难受。

    因为林七娅采取的方式比较简单粗暴,和她这个人的某些特质也很像——既然我想让你走火入魔,那我把你逼疯就好了。把一个正常人给逼疯用上的手段她基本都用上了。

    这方法之前倒也是百试百灵的,为什么呢?因为大部分江湖人都是会武功的,人一旦被折磨的过分了,内力就很容易出岔子,一出岔子自然也就走火入魔了吗。这样不管你精神有没有出问题……反正都算是疯了。这就是易玲珑走火入魔的最开始。

    这样的一个女人……华荣月究竟是有多闲得慌才会让她找到自己?死都不会的好吗!

    她心说这辈子怎么回事?上辈子易玲珑绝对是遭了暗算才会碰上林七娅的,那这辈子她也没想着去争什么楼主的位置啊,如此说来,怕是只有一种解释……

    最近易玲珑的名声太响,让林七娅自己对他产生了兴趣。林七娅下手的对象只需要符合一个要求,就是她觉得她想让那个人变成她的同类。

    完了完了……你说没事让她产生兴趣干什么?可巧最近江南就流传着易玲珑在这边的消息,虽然是瞎编的,但是也误打误撞的把她吸引过来了。

    华荣月只觉得牙疼,还觉得}得慌。

    她这辈子一点都不想“疯了”。

    易玲珑对上她都是稳输的……那换上还没和这具身体完整贴合的她呢?如果被发现,恐怕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

    一定要撑住。

    华荣月这么想的时候,空旷的屋子里突然响起来了一个人的笑声,低低的,冷不丁竟然听不出是男是女。

    她猛的一惊,回头四处找了一圈,却觉得这声音是从她的背后发出来的,又像是只存在于她的脑子里,她想了一圈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屋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她外不见一人,只有窗外的树枝轻轻随风摇晃。

    华荣月都要以为自己是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15、夜晚病人

    最近……有件事让华荣月有些纠结。

    ——纠结的源头还得从头几天颜盛托齐大夫给华荣月带回来的那句话开始说起。

    就那天,齐大夫回来时不是给华荣月带了话吗。

    齐大夫说颜盛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最近顺手照看一下附近的治安。

    于是……华荣月这几天就因为这句随便被人带回来的话而纠结了。

    这纠结的原因如果被人知道了恐怕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这“附近”究竟范围有多大呢?是直接把摊子甩给她了,还是就让她随便看看?这种范围不明,意义不明的话琢磨起来最让人头疼了。

    但是华荣月纠结的时候一般只会自己默默地纠结,从来不说出口,所以齐大夫他们这几天都不知道华荣月在愁什么。

    这天华荣月干完了医馆里面的活后还剩了会时间,她看着外面还没落的太阳就又开始纠结上了——自己是要去外面巡一圈呢还是不去巡呢?

    “荣月,吃饭吧。”那边的齐大夫说。

    “呃……我,我先不吃了,我出去走一走。”华荣月坐在座位上一阵忐忑不安,最后猛的站起来说道。

    “又要走?”齐大夫在后面喃喃道,“这几天他这个点总是出去走,到底要去哪啊?”

    ……华荣月,不知道第几次,在纠结过一阵后还是站到了大街上。

    她觉得自己刚刚纠结的那一阵真的是闲得慌,反正就接到最后结果都是要走的,倒不如早点出来了。

    离百草堂最近的地方应该是这边的一条街加上尽头的一个池塘,这些地方是一定要巡到的,华荣月走完这些地方后就又开始纠结了——除此之外她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呢?

    其实此时此刻也有一种声音在华荣月的心底想了起来——去他的吧,估计颜盛也就是随口说的那么一嘴,根本就没指望着她过来认真的看。

    对吗,就应该这么干,管他怎么说,又没给她发工资,回去吃饭吧。

    ——于是,两炷香过后,华荣月已经认认真真的把旁边的那条街也巡了一遍。

    ……

    咳咳,这一点也不是她想巡街呢!

    只是走到一半后华荣月突然又走了回来,她心说万一颜盛大意了呢?想着这里的事情反正都要交给她了,所以干脆就不派人过来了,虽然他看起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万一呢?

    华荣月虽然看起来是个挺悠闲自在的人,实际上骨子里很认真,如果颜盛没跟她说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既然说了,她就害怕万一出事会是因为她,所以她根本就安心不下来。

    她搜人的方式还是很认真仔细的,有的手段衙门都不一定能用的出来,毕竟他们不像杀手一样有那么多骚操作,华荣月光是巡了这么一圈,周围谁家晚上又打仗了,谁家丢袋米,丢袋面,谁家的猫让狗给咬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搜寻情报的技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华荣月就算是不想知道,也根本由不得她,完全是下意识的。

    原本华荣月是个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宅女,结果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周围的人都认了一遍。

    现在说谁家她恐怕都认识。

    ……走了一个来时辰的华荣月趁着月色回了百草堂,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齐大夫被她这一声叹气弄得有点懵,问,“怎么了?”

    “没事。”华荣月心道。

    只不过是……有时候对自己的这个脾气她都感到心累罢了。

    华荣月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点惆怅。她并不是经常对这种事而惆怅的,只不过偶尔会来上那么一两次而已,但是终究还是有。

    江湖的大洗牌让普通老百姓们的八卦也源源不断,很多人不见得真的认识这些人,但是丝毫不妨碍大家吃瓜,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华荣月却依旧安心的在百草堂里当学徒。

    有时候她低头安安静静的写方子,突然听见易玲珑这三个字会忍不住四处张望一下,然后会发现这声音很有可能是从隔壁茶馆里传来的,或者是从对面那条街上传来的……总之就是出现的频率很高。

    但是江湖中人一直都没找到过易玲珑的身影,大家都有些奇怪易玲珑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按照易玲珑如今的名声,还有他在外人眼中的实力,很多人都觉得他是目前的天下第一杀手。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恐怕此时此刻就会趁热打铁,抓紧时间稳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但是易玲珑就非常“稳重”,说丢就丢了。直到现在还没出现在大众的面前过。

    华荣月也想学个霸气的枭雄,趁着这个时候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来个楼主当当什么的,可是想了想却还是放弃了,她觉得其实还是出于自己的脾气问题。

    她打从心里觉得自己的脾气完全说不上稳重,或者是沉稳什么的……最起码她觉得这些词其实跟她搭不上边。

    只不过是选了个最稳妥也最无趣的方式,华荣月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听起来特别平淡,可以说是所有选择中最为平淡的那一种。

    但是在齐大夫的眼中,甚至是其他人的眼中,她好像一直是个特别稳重的人。

    华荣月也比较喜欢安静,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如果在小镇上会惹来很大的声音,所以一般都在后面帮忙,非要上前面来,就一定会穿的立立整整的,形容举止挑不出来一丝差错。

    所以华荣月凭着这样张“艳冠天下”的脸,在安平镇待了两个来月,愣是除了常来的几个病人外都没几个人听说过她的名字。也许萧翰那次是她第一次,则是唯一一次显露锋芒的时候。

    华荣月有时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好像也确实认真安静到无趣了,有时候齐大夫也会对她说:“荣月,有时候不用那么太认真”,她那时自己也会突然梗在那里,有话却说不上来。

    太认真了吗?

    “认真”,本意上是个好词,但是就连华荣月自己也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好的……

    她好像是有些认真,但是有些事看起来好像也有点傻,就像她刚刚在那条小街上认认真真巡逻一样。

    正在她神游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声。

    “来了个病人,有点危险,荣月你也赶紧去后面拿药。”门外万浮莲匆匆的说了一句话后,小跑去后面喊齐大夫。

    哎?现在?华荣月惊讶的看了眼外面已经全黑的天色。

    现在应该关门了吧?不代表我们门没关现在就是开着门的啊?

    华荣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迎面最先进来的是个非常有冲击性的东西,冲击性强到让她都惊了一下。

    那个……如果用个比较有文艺性质的词语来形容,应该叫做“血·葫芦”。

    肉眼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只是一个全身都在淌着血的像沙袋一样东西,被抬在担架上,有人急匆匆的把他拉进来。

    华荣月都坐那看楞了。她心说他们医馆好像没接收过这么重的病人吧?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一个乡镇小医馆可以接这么重的病人啊?

    然后又进来了一个人,华荣月看了之后瞬间就淡定了,紧跟着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颜盛。

    ——哦,衙门来人啊。

    早说啊。

    华荣月淡定的转身回后院洗手,准备刀伤药了。

    这个血·葫芦都已经看不出来还活没活着了,华荣月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这不是问题。

    一般这种情况下衙门来人找齐大夫,都不是为了让他治病的,而是让他续命的。

    这人估计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虽然此时已经晕过去了,可是颜盛又必须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他才会把人拉到这里,让人暂时别死过去,最起码撑到把消息说完了再死。

    百草堂某种情况下也可以叫做“县衙门附属二院”。华荣月觉得县衙门干脆跟百草堂对接,建立个犯人受害人体检系统算了。

    齐大夫好好的一个学大方脉的,现在硬生生被逼成了骨科大夫和刀剑伤大夫,那天华荣月甚至看见齐大夫还在看一本跟骨科有关的书。

    颜盛站在病人的旁边一直在皱眉听着齐大夫说的话,齐大夫也皱着眉,对病人的状态有些无从下手。

    除了颜盛外还有很多官府的人也来了,这些人也都站在这里,不过华荣月跟他们都不太熟,也都叫不上来名字。但是这些人每一个看起来倒都不太像什么普通捕快的样子,估计也都是六扇门的。

    华荣月站在一边负责打下手,她用火烧着一把小刀,这种活当然不能让万浮莲来做了,即使她刚刚偷偷的想上前面来着,但还是让齐大夫给撵了回去。

    在那些人面前,华荣月觉得自己也都插不上什么话,所以干脆侧耳听着。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么个习惯,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特别喜欢听,那些人在讨论着这个血·葫芦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其实华荣月并没有说过,她虽然对于摸脉之类的并不是很拿手,但是对于骨科,刀剑伤,内伤之类的都非常拿手。

    然而原因却不是她穿越前还看过什么医学书,这个原因说出来有点残酷。

    华荣月摸着血·葫芦的手,手指丝毫没有痕迹的在他身上轻点了几下,然后再将手抽回来,手上一点血都没沾到。

    这个原因说起来也非常简单。

    ……并不是因为她曾经学过,而是这些东西她和易玲珑都在自己的身上试过。

    ——华荣月在天易楼的时候也是受过几次伤的,虽然没出过任务,但是天易楼里日常就刀光剑影,受伤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看着血·葫芦微弱的□□了一声,最大的伤口处的地方渐渐的停止了出血,默默地站到了一边,拿出一会需要用上的金疮药。

    针已刺入肉中,颜盛突然在华荣月后面开口说:“今天这个人是被一个走火入魔的人伤到的,是个穿着红衣服,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齐大夫看着伤口都愣了一会,“这个伤口居然是女人弄出来的?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我们没能抓住她,她逃跑了。”颜盛道,“一般人都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但是这个女人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人醒了问问是怎么回事不就知道了。”身后有人问。

    华荣月听的愣了一下。

    红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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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记年介绍:
聽聽聽聽女主无cp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易玲珑,无人见过其面目,无人知道其性别,不过江湖传言,这是个貌若好女的男子。 聽聽聽聽他武功高强,冷若冰霜,一把匕首仿若可以杀尽天下所有生灵。 聽聽聽聽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又有着一股和其他江湖人不一样的特立独行。 聽聽聽聽他的事情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身为刺客里面一个独树一帜的存在,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我跟你说我男神事迹呢,你听见了没有?” 聽聽聽聽“听见了,听见了。还有事没您?没事我去积酸菜了。”华荣月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聽聽聽聽“哎?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没有意思,好歹配合一下我吧,我男神现在正在干什么呢?你能掐会算,给我算一下。” 聽聽聽聽华荣月,“……” 聽聽聽聽——如果,我算的没错的话,你男神估计,八成,可能,现在正在个小医馆里积酸菜呢……百草记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草记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草记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