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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虎啸全文阅读

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虎啸txt下载     明末虎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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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悲催的穿越

    ();    李啸又看到了这张面孔。

    这是一张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孔,脸色粗黑,满布皱纹,正担忧而无奈地望着自已。

    这个人,是李啸今世的顶头上司刘一显。

    这是他这一天第三次来看自已了。

    面前的中年人,是这个名叫牛蹄墩的民墩警望所的最高头目,而李啸则是这个民墩的一个最低层的民卒。

    尽管已经接管了今世的记忆,李啸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李啸所穿越的这个年代,既不是汉唐盛世,也不是富有小资情调的北宋,而是天崩地坼血火连天的明末乱世。

    这个牛蹄墩,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果从今天的地图来看,牛蹄墩位于山东日照市与莒南县交界处,而在明代,它隶属于青州府安东卫左千户所之下属单位碑廓百户所。

    明军墩军编制:一是军墩,即由巡查军士护守之墩,以安东卫计,大致有皮狐墩、石门墩、黑漆墩、泊峰墩、昧蹄墩、张洛墩、涛雒墩、小皂墩、温桑墩、南石臼墩、北石臼墩、万疋墩、董家墩、南青泥墩、北青泥墩、钓鱼墩、湘子泊墩、石河墩、湖水墩等,每墩为军士十名,此为军户定编之墩台警备所,民户不得进入或在里面工作。

    另一种为民墩:即由民卒护守之墩,以安东卫计,约有杨家墩、孙家墩、相家墩、夹仓墩、蔡家墩、焦家墩、新添墩、牛蹄墩等,每墩设民卒四名,由当地军户与民户混编组成。

    碑廓百户所下属有两个军墩:泊峰墩和董家墩。另一个为民墩:牛蹄墩。

    当然,这些知识,今世的记忆不能告诉他。

    因为这个名字也叫李啸的民卒,有个众人皆知的外号“李大傻子”。

    他只知道自已今年二十岁,是在这个烟墩里面当民卒,还有就是,在离这个民墩三十里外的小李庄,有他唯一的亲人,母亲吴氏。

    而这个民墩具体在什么位置,有什么功用,他没兴趣了解,也没有这个智商。

    李大傻子每天的工作就是,傻呵呵笑着去河边挑水,然后将水倒在墩头刘一显房间内的大水缸里。他最高兴的就是他将水倒入刘一显的水缸里后,能得到刘一显一声戏谑的表扬。尽管这种廉价的表扬让墩内其他人立刻就对自已嘲笑挖苦,但头脑单纯的李大傻子却完全不以为意。

    因为到了中午,刘一显会因为他的卖力干活而给他一碗稠点的米粥或一小块粗黑的馒头。

    李大傻子对此很知足,因为在这个乱世中,他这样的傻子能不饿死,已经是很难得的美事了。

    谁知今天却发生了意外。

    今天早晨他又和往日一样去河边挑水,却不小心一头栽倒在水里,头重重地磕碰在水下一块暗藏的石头上,李大傻子顿时失去了知觉,于是,这个时代原本意义的李啸就此结束了。

    李大傻子幸运地被河边的村民救起,然后送回牛蹄墩,重新醒来时,便不可思议地被后世的李啸接管了记忆与身体。

    李啸又默然地想起前世的自已,他是一名毕业不久的机械系大学生,刚刚当上技术员。

    如果不是那次去效外远足时,被那条清澈的小河所吸引,让自已跳入河中痛快的洗个澡,而自已突然脚抽筋。。。。。。

    万万没想到自已的魂魄竟附在这前世同名的李啸李大傻子身上,这是怎么样荒诞离奇的因缘际会。

    李啸长叹一声,缓缓地闭上眼,心下痛苦又纠结。

    为什么!为什么穿越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已身上!

    其实有一点是李啸心中最隐秘的疼痛,因为,他只是魂穿在这最低层的普通小兵身上。而不是象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穿越小说那样,成为什么皇帝太子或公侯名门,更没有什么金手指,让自已拥有众人不及的无敌技能,然后拥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之类的快意人生。

    前世提供给他的另一个信息,一直有如一根大锤在狠狠敲击李啸的大脑。

    李啸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里,也清楚知道今年这个崇祯五年,是公元1632年。山东地区孔有德、耿仲明叛军正在齐鲁大地上四处肆虐,屡败官军,尤其是登州莱州等地更是生灵涂炭,血火连天。

    老天爷,这样可怕险恶天翻地覆的年代,把老子变成这个人见人笑的弱智民卒,这穿越的难度未免太高了。。。。。。

    时至黄昏,在自已那张破败的木床上躺上一天的李啸,终于决定接受这个无奈而荒謬的现实。

    因为,除了接受这个现实,还能做什么呢。

    李啸环顾了一下四周,前两次来看自已的那一堆人现在都未在,面前只有刘一显一个人。

    刘一显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口气,又开口问了那句话:“李大傻子,你还好吧。”

    李啸依然没有回答,却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下床穿鞋。

    刘一显脸露喜色:“好你个李大傻子,还以为你真摔成痴呆了呢。”

    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李啸摔成了痴呆的话,他这个头目也要负管教责任的,虽说碑廓百户所里的贴队官郭虎是他亲戚,不致于失去这个牛蹄墩甲长的官职,但底下的民卒出事,无疑会给自已的前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刘一显不是个坏人,当初李啸的母亲吴氏在他面前哭个不停地让他招入李啸来当民卒时,他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他之所以答应,其中有看中李啸头脑简单但身强体壮能让自已随意使唤的好处,更重要的一点是,李啸母亲吴氏反复对他强调,李啸来当民卒,不要饷钱,只要能让李啸活下去不饿死就成。

    吴氏强调的这一点最打动刘一显的心思。

    当时民墩里的民卒按明军定例,每名每月能给银半两,当然,到了明末这个兵荒马乱国家财政接近崩溃的年代,这些规定都成了遥远的传说,在很多地方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发一文钱饷都是正常的。但在安东卫这个地方,因为远离中原与辽东这类战乱地区,每个月虽然会克扣军卒饷银,但每个人二三钱银子还是能发得下来的。

    毫无疑问,还个任劳任怨强壮有力的免费劳力李啸,他的饷银会全额落入刘一显的腰包。

    李啸的母亲吴氏这样做,是十分的无奈与辛酸。

    其实李啸并不是那种天生的呆傻,李啸的父亲李异是一名明军军官,职务把总,身手相当了得。虎父无犬子,李啸每天跟随父亲练习武艺,功夫也是相当的好,尤其是他身材高大,体魄健壮,更是天生的练武的好料子。李异在世时,常暗自感叹,吾儿功夫,他日必在我之上。

    只是自从李异战死在辽东前线后,李家便失去了衣食来源。明军此时异常**,战死将士根本拿不到朝廷抚恤,能有一抔土一具棺收拾尸骨便已不错了。

    李异为人清廉,不治产业,在山东老家只有祖屋一座传了下来。吴氏无奈,带着儿子回到老家,便在当地小地主李长材处当了一名佃户为生,她本意是,在此落脚之后,过段时间让李啸去投军伍或经商当学徒,虽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至少衣食应该不成问题。

    谁知天意弄人,屋漏便逢连夜雨,仅仅只过了三天,李啸和她一起收拾祖屋,他一个人在拾掇屋顶的瓦片时,不慎从屋顶摔落,摔坏了脑子,从此,便成了人见人笑的李大傻子。

    吴氏彻底绝望,嚎啕大哭着便要拉着傻呵呵的李啸去投河自尽,幸亏小地主李长材及时发现并极力阻止,方未酿成让人扼腕的人间惨剧。

    经李长材指点,并送吴氏两只鸡,让她拿着鸡去找离小李庄最近的牛蹄墩刘一显甲长,送了鸡后,吴氏以不要饷钱只要管饭,能让李啸活下去不饿死就可以为条件,央求他同意让李啸入墩当民卒。

    到今天李啸摔到在河里为止,免费劳力李啸已在牛蹄墩呆了半年多。

    望着起床后四处张望的李啸,甲长刘一显心下暗自庆幸,幸亏自已沉得住气,未让人去告诉李啸的母亲,不然,那妇人得知李啸已成痴呆,必定活不成了。

    刘一显长长地吐了口气,激动地向着房外喊道:“各位都过来看看,李大傻子没摔痴。”

第二章 牛蹄墩

    ();    刘一显的话语一毕,立刻一群人呼啦啦地挤起屋来。

    包括刘一显在内,李啸面前出现了七张面孔。

    今世的记忆让李啸省掉了穿越者面临的认人识物的麻烦,这些在今世与他吃住用行都在一处的人们,是李啸穿越到这个时空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进来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与欣喜的神情,让李啸感觉心头一暖。

    牛蹄墩里除了甲长刘一显及其妻王氏外,还有墩卒三名,分别是军户刘扬壮,妻张氏。民户常正,妻孟氏,民户付铁,无妻。

    他们挤挤挨挨地站着,李啸打量着他们,看上去,除了甲长刘一显与其妻王氏看起来营养条件较好,身体外型正常外,其余的墩兵与家属都是一副邋里邋遢,脸黄肌瘦,衣衫破烂的样子。尤其显眼的是,他们不论男女,下腹部都微微显现一种病态的隆起状,这种病状的原因,则是由于长期缺少肉食与蛋白质,而食用了过多的植物纤维,而导致盲肠发达并且消化时间延长,以致食物在肚腹中积累过久造成这样的形状,就有如牛和马的肚子呈现的圆滚状一般。

    李啸默默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些人的相关内容。

    刘扬壮三十来岁,是刘一显的同族,也是本地军户,外表憨厚,形体精瘦,与他的名字形成可笑的对比。他本来是在泊峰墩当墩军,因为人老实,常受泊峰墩内夜不收张行猛等人拳脚欺负,在刘一显成了牛蹄墩甲长后,他便立刻托关系让刘一显调他来到牛蹄墩。

    常正二十九岁,是本地猎户,长着一张极普通的农夫的脸,是马耆山脚下的常家村人,以前一直在马耆山打猎为生,后来马耆山被流匪一只眼部占去,匪徒们占山为王,四处抢掠,村民莫说上山打猎,就是想在山脚下安稳生活都困难。常正失去了生活来源,常家村时常有匪兵来抢掠,他不得已,借着牛蹄墩招兵的机会,凭着良好的射箭技术成为了牛蹄墩的一名民卒。

    付铁年纪较小,今年也刚好二十岁,来得比以上两位要晚一些,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他是夹仓镇巡海庄人,村子就在海边,村民基本都以捕鱼为生,付铁也是一名标准的渔民。付铁父母早逝,一直与叔叔家一起过活。因去年海匪袭村,付铁叔叔一家被杀,付铁侥幸逃生,大哭投军,因身体瘦弱兼是民户出生,军墩不能入,最后在牛蹄墩落脚当民卒。

    李啸微笑着向他们点头:“多谢各位看望,李某不胜感激,现在我已无事了。”

    没想到李啸极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这些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并彼此交换怪异的眼神。

    “咦,从来只会呵呵傻笑的李大傻子,今天这话说得倒挺顺。”刘扬壮妻子张氏诧异地对自已的丈夫说道。

    “怪了,看来李大傻子这一跤倒摔得聪明些了。”一旁的常正脸上也是一片惊奇。

    “瞧你,积点口德吧。”一旁的妻子孟氏挤了他一眼。

    付铁呆呆地望着李啸,没有说什么,脸上是欣喜与惊异交织的表情。

    刘扬壮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李啸的肩膀,关切地说道:“李大傻子,你没事就好,大家伙都在一个墩里相处这么久了,你要真有事了,老哥我心里是实在难受的不行。”

    他眼里闪着光,这个老实人说的是心里话,让李啸心里暖流涌动。

    李啸也用力回拍了刘扬壮瘦弱的肩膀,语气平缓而感动:“刘哥,我没事,上午还有些晕,现在完全好了。”

    刘扬壮还要说些什么,甲长刘一显走了过来,摆着手说道:“好了,好了,就让李大傻子一个人先歇会,各位都出去做事吧。”

    李啸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开,刘一显妻子王氏离开房间时,回头笑着对他说道:“李大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嫂子今晚给你做碗拉擀面给你吃。”

    李啸拱手笑道:“多谢王嫂。”

    房间里恢了安静,李啸却不由得心潮澎湃。他紧了下腰带,手上却碰到一个小杉木牌。

    李啸定睛一看,木牌上面正面篆刻“牛蹄墩民卒李啸”七字,左侧则刻着“安东卫勇字陆佰捌拾壹号”几字,背面刻着“凡墩军守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等字。李啸明白,这是自已在牛蹄墩当民卒的重要凭证,遗失可是大罪。

    李啸抚弄着这个小木牌,心下有点庆幸,这个李大傻子傻人有傻福,跟这些善良老实的人在一起,虽然以往多有笑骂之处,却始终也未曾受什么大委屈。

    李啸在房间里呆了一会,便走出房门,去看看这个牛蹄墩的具体情况。

    现在是农历八月初,天气中的暑热已消尽,空气渐渐有了些让人快慰的丝丝凉意。斜阳依依,金黄色的余晖洒满大地,将站在牛蹄墩中央的李啸身影拉得很长。

    李啸环顾四周,大致看清了牛蹄墩的外形与布局。

    -在安东卫,军墩的规格是:墩身高达十五米,周围包砖,整个外形呈斜梯状,上面盖有望厅,墩身四角均立有灯柱,插有日月军旗,每个灯柱上面高挂大红灯笼,而以墩身为基点,环修了一圈长达三十多米的马圈围墙,马圈围墙均高三米以上。又以马圈围墙为基点,隔上五六米远,环挖护墩濠沟,沟深二米,宽一丈。整个墩台只有墩身处一面开口,设立吊桥,作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牛蹄墩属民墩,规格比正常的军墩略小,未包砖,只以夯土砌成,马圈围墙只有二十多米,墩身也仅仅只有十米高。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设施却也与其他军墩基本一样。

    李啸放眼看去,马圈围墙内,靠左侧一面,是一排高低不齐的居房,年深月久,久未修葺,呈现一种破败的景象。每间居房内都有炕床,屋外有锅灶水缸碗筷溲桶等物,供墩内军卒及家口所用。

    其中最好的一间,靠近墩身处,属于甲长刘一显,采光充足,通风良好,虽然一样破败,相比其他居房来说,好得多了。

    居房前面有一根粗麻绳,固定挂在离李啸头顶不远处,上面挂满了墩卒们的破衣烂裳,夕阳那温暖柔和的光芒,穿过那些衣服上密布的孔洞,在李啸身上投下一片奇形怪状的斑驳。

    李啸突然想起后世城市中的城中村和棚户区,也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不觉走到墩身处,一旁的一块石碑吸引了李啸的注意。

    他看到石碑上写道:“安东卫左千户所碑廓百户所牛蹄墩,墩军五名口:军户刘一显,妻王氏。军户刘扬壮,妻张氏。民户常正,妻孟氏。民户付铁,民户李啸。家具:锅五口,缸五只,溲桶五个,碟十二个,碗十二个。火器:钩头炮一个,线枪一杆,火药火线全。器械:军每人弓一张,刀一把,箭三十支,军旗四面,灯笼八个,梆铃一副,软梯一架,柴碓五座,烟皂五座,擂石二十碓。牛马狼粪全……”

    看到墩身一旁悬挂着的软梯,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李啸忽然来了兴致,伸手拉住软梯,顺梯上爬,很快,就到了墩身顶部的望厅。

    他一抬头,发现刘一显也正在望厅上四处张望。

    刘一显发现他上来,脸上略带惊讶,因为在他印象中,以前的李大傻子从未爬上来过,他对墩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李啸向他笑笑,也未解释什么,便手扶前面的堞垛,眺望周围的景色。

    极目四望,莽莽苍苍,远山、村庄,田野,以及更远处仿佛在天边一线的海岸,都有如渺小而遥远的存在。凉风拂面,夕阳依依,李啸顿时有种身清气爽,神极八荒的感觉。

    墩台墩身开口朝东,在东偏北十里左右,隐隐能看到泊峰墩模糊而高大的影子,李啸突然看到,远远地仿佛有两个人正策马向牛蹄墩疾驰而来。

    “哈哈,一定是泊峰墩的古明在来了。”一旁的刘一显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家伙,又偷偷跑来找老子来喝酒了。”

第三章:出手与尊严

    ();    李啸跟着刘一显下了墩台,不一会儿,墩外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刘一显,**的快给老子开门。”

    刘一显挥挥手,让一旁的刘扬壮去放下吊桥,一边笑骂着回过去:“古麻子,王八蛋叫什么叫,老子看看你带了什么好酒来。”

    吊桥吱呀的放下去,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牵着马走了进来。然后将各自背上背的长枪卸下,并把枪斜靠在墩门处。

    前面那个长着三络粗硬短须,紫黑色面皮上星星点点的天花麻子残痕,穿着一身棕黑色短打圆领布衣,一副大大咧咧样子的人,是泊峰墩甲长古明在。

    他身后是泊峰墩墩军,古明在的亲信崔友,身形矮小,细眼尖腮,两撇鼠须,一脸谄媚的奸笑。他骑的马上,马鞍处斜斜地挂了一坛红泥封口的烧酒。

    刘一显大笑着迎上去,用力拍拍古明在的肩膀:“古麻子,你又偷偷跑来,小心百户大人责你。”

    古明在双眼一瞪,语气硬硬地回道:“哼,刘一显,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老子好不容易从日照城弄来这坛行云烧,舍不得一个人吃,想着带过来也给你尝尝鲜,你这么说,老子就带回去了,**的一滴都别想喝。”

    他作势要走,刘一显赶紧拦着他:“你这古麻子,想想咱俩什么交情,以前一个墩里爬上来的,当年那么多弟兄,现在只有咱俩还在这里了。。。。。。哼,开个玩笑都不成么。你要走可以,酒留下。”

    一边的崔龙连忙笑着打圆场:“刘甲长,古甲长与你是过命的兄弟,何必斗上嘴了。古甲长今天来,也不光只是喝酒,还有件事要对刘甲长你说。”

    古明在依然不满地嚷嚷:“算了,算了,不对和你这个鸟人说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刘一显拉下脸来:“古麻子,什么鸟事嘛?还说了白说。”

    古明在斜了他一眼,以一种戏谑的语气回答道:“黎应笙千户大人有令,招左千户所直属夜不收哨骑一众,本千户所内所有户所,墩台有能力者皆可去应试,先于各百户所简选,再由千户大人亲自面试,通过者方可入选。我听说,入选者每个月的月钱有四两五钱银子呢。”

    刘一显颇为惊讶:“为何本墩内一直未得此通知?”

    古明在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还未说话,一旁的崔友连忙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刘甲长有所不知,那消息下达自碑廓百户所后,管队官苏福大人便让自已的家丁头目王大目去各个军墩通知,那王大目与本墩的夜不收张行猛等人交好,两人难得相见,刚刚一同喝得大醉,因见天色已晚,便直接回去了,故未来你牛蹄墩通知。古甲长心眼好,又和刘甲长你有过命交情,便与我一同过来告诉您,当然了,和刘甲长您一起喝酒聊旧情才是最重要的啦。”

    古明在在旁边打断他的话头,冷笑着说道:“说白了吧,上面就是看不起你们牛蹄墩,个个都是老实窝囊货,还谈什么去应试夜不收,去了也是丢人。。。。。。”

    他还想再挖苦点什么,旁边一个沉雷般的声音吼道:“你说谁是窝囊货!”

    古明在惊讶地回过头来,目光正遇上横眉怒目牙关紧咬的李啸。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你,你个李大傻子,今天又发什么疯病。”

    一边的崔友也怒声喝道:“长官们说事,你个缺心眼的蠢货,还不快。。。。。。”

    那个“滚”字还未说出口,李啸已疾步趋前,右手暴出,有如一只凌厉的钢爪,迅速捏住他的喉咙。

    这只手是如此用力,捏得崔友喉骨发出让人心悸的喀喀响,崔友几乎窒息,吐着舌头,一个劲地翻着白眼儿。

    “李啸!还不快住手!”一旁的刘一显看得出,李啸下手够狠,再不喝止他住手,恐怕崔友就要一命呜呼了。

    李啸腾地收手,使劲挣扎的崔友一下子没站稳,扑通摔在地上,犹自捧着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李啸冷冷地说道:“下次再敢骂我,我就弄死你。”

    崔友一只手恶狠狠地指着李啸,嘴里嘟囔着,说的什么却是谁也听不清。

    这时,墩内其他的墩卒与家属们已是静静地都围了过来。以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将李啸围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讶到难以至信的表情。

    这个人见人欺的李大傻子,今天竟如此凶狠凌厉,莫非,莫非是他真转了性子不成?

    “李大。。。。。。李啸,你,你不傻了么。”刘扬壮语音颤抖地问道。

    “李哥,莫非你真转了性子?”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李啸身后响起,是付铁的话语。

    李啸转过身,从左至右打量过每一个人,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古明在的粗嗓子猛地嚎起:“李大傻子!你目无官上,装疯袭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的话语未完,李啸却猛地冲向墩门处,青筋虬结肌肉贲起的右手敏捷地抓出古明在刚斜放在墩门上的长枪,仰头长吼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随后后仰、拧腰、挥掷,那手中的长枪顿如闪电般掷出。

    惊恐得都张大了嘴巴的众人,都能看到眼前一道带着凌厉气息的白光,几乎擦着古明在的鼻尖呼啸闪过,将三十步外的一块烂木箭靶击得粉碎!

    这把长枪虽说只是由白蜡杆制成,但也至少有十几斤重,这个李啸,竟能以这样的速度掷出如此之远,还能准确击那看起来小小的箭靶。

    整个墩内一时间陷入一种无可言喻的寂静。每个人那难以置信又惊恐不已的眼光都刷刷地投向李啸。

    李啸敛手而立,脸色沉静,气息平稳,有如古井不波。

    “你,你好大胆。。。。。。”古明在面如土色,冷汗淋漓,几乎语不成声。

    这狗日的李啸,他掷出的长枪要是再偏差那么微小的一丁点,那老子的鼻子就。。。。。。

    李啸的声音有如生铁般冰冷传来:“我这么做,并不是要证明我李啸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要尔等知道,过去我丢掉的尊严与荣耀,我李啸一定要亲手把它们都拿回来。”

    古明在嘴角抖索,目光仇恨,却依然只能用颤抖的手指着手啸,而一言未发。

    旁边一个人按下他指着李啸的手,古明在转眼看去,是刘一显。

    刘一显没有看他,却缓缓地向李啸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李啸的肩膀,声音柔和:“李啸,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现在你已转了性子,大家都看得出来,刘叔我也很为你高兴。”

    众人顿觉心中一酸,这应该是刘一显第一次用这么柔和语气,和这么亲密的称呼与墩内的军卒们这么说话。

    实力决定地位,在这个明末乱世,估计更是如此。

    李啸向他淡淡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刘甲长,你放心,我李啸,一定要拿个头名回来。”

第四章 河边格斗

    ();    刘一显脸上强忍着快慰的笑意,殷勤地拉着脸呈猪肝色的古明在和依然断续咳嗽的崔友向自已房间走去,一边扭头向妻子王氏喊道:“赶紧炒两个好菜,我与古甲长好好喝个痛快。”

    王氏远远地答应一声,转身开始去自家灶台边忙碌。

    围观的人群沉默地散去,不时有人偷偷回头看看李啸,但一与李啸的眼睛相接触,便立刻如触电般地缩回头去。

    估计他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曾经人见人欺的李大傻子转了性子,变成现在这样悍勇斗狠武勇超群的模样。

    李啸回到自已屋里后,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心下突然一阵失落,墩里这些老实人,心里距离好象离自已远了。

    失落情绪很快消失,李啸心下暗道:如果自已还象以前一样懦弱低能的活下去,那自已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现在李啸为自已所拥有的强健敏捷的身体,高超出众的武力而深深自喜,这些乃是自已在这个明末世界上存身立命的根本。李啸深吸一口气:既然不能穿越成皇帝太子,名门公侯,就让自已凭这一身武力来打拼个前程与未来吧。

    男儿生当重横行,三千里外觅功名。

    被突然发飚的李啸搅了胃口,古明在与崔友都没有好好吃一顿的心情,面对着不停劝酒的刘一显,两个人都铁青着脸,草草应付了事。

    不多时,这顿闷酒草草喝完,两个人便告辞而去。

    躺在床上的李啸首先听到放下吊桥的吱呀声,然后是马匹被牵拉时那微弱的嘶鸣声,随后是有人上马后低低的喝驾声,接下来又是拉上吊桥的吱呀声,最后是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李啸起身向窗外望去,夕阳早已落山,皎洁的月光已不知不觉铺满大地,外面一片沉寂,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狗吠。

    门外突然传来夺夺的敲门声。

    李啸开门,一大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拉幹面出现在李啸面前,这诱人食欲的面碗之后,是刘一显妻子王氏那热情的笑脸。

    “多谢嫂子。”李啸接过面碗,大口吃了起来。

    王氏笑着:“李哥儿,你如今转了性,武艺又如此出众,今后定然前程非凡。”

    李啸呼哧地吸溜着筋斗面耐嚼的面条,抬头说道:“谢嫂子吉言。”

    王氏看着他吃得如此香甜,心下也颇为欣慰。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李哥儿,刚才当家的和我说,你武艺虽好,但年轻气盛,恐会遭人嫉恨,今后还是要多收敛些方好。”

    李啸停住了筷子,短暂沉默了一下,随即迅速地将碗中剩面连汤带渣一扫而光,然后对王氏微笑说道:“刘叔良言,李啸记下了。”

    王氏满意地收拾碗筷,出门时回头笑道:“李哥儿早点休息吧,从这去百户所有近三十里路要走哩,明天早点出发吧。”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李啸抬头望着窗外高悬的皎皎明月,月亮有如一张温柔可亲的笑脸,陪伴心绪连绵的李啸度过穿越而来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天刚露出鱼肚白,李啸便起身出发。

    李啸其实没什么东西好带,由于只是一名民卒,是属于卫所临时聘用性质的工作人员,没有下发盔甲,只有一个标明身份的木牌,并且墩内武器也不能带出墩外。所以他只是换上一身干净点的褐麻布短打衫,打好绑腿,就开门而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刘一显与王氏已站在屋外等他。

    王氏塞给他三个粗粮黑饼,比起以前的李大傻子早上只有的一小块来说,实在是奢侈的早餐。

    李啸刚要谦让,王氏便嗔怪道:“李哥儿,你去比试不吃饱怎么行,快拿好。”

    刘一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他自已的那把腰刀,递给李啸。

    未等李啸开口,刘一显说道:“李啸,你是民卒,按规定离墩不得拿用墩内武器。但你现在要去百户所比试,来回的路上也要有武器防身,我这把腰刀给你带着吧。”

    李啸接过腰刀,刘一显笑了:“好好比试,给咱们牛蹄墩长脸!”

    李啸重重地向刘一显点点头,将腰刀系好在腰间,又把黑饼揣在怀里,转身向牛蹄墩出口走去。

    环绕着安东卫流过的绣针河在旁边哗哗地流淌,河边的田地里高梁已割尽,露出整齐的杆荏,李啸注意到已有不少土地已经翻开,现在是小冰河期,天冷得早,有人开始赶早翻地造墒准备播种冬小麦了。岸上的李啸大步走着,一面大口地啃着黑饼。他顺着河边的这条路直走,已走过东秋庄,西兴庄,小岭村,再走个十里多就能到碑廓百户所了。

    李啸估计自已以这个步速走的话,辰时过后就可以到达。

    行了近两个时辰,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百户所那青黑色的外墙呈现一种模糊的形态。此时阳光开始变得炽热,李啸已是大汗淋漓。

    李啸决定先去河里洗个澡,他刷刷几下脱掉衣服,一个猛子扎入清澈凉爽的河水中。

    在溪流中泡了许久,李啸昂然站起,顿时,一具阳刚十足,健美发达的身躯映照于水面:一米八一的身高,脖颈肌群棱线粗硬结实鼓起,几与脸部同粗细,宽阔厚实肌肉峥嵘的肩膀,钢铸一般滑亮坚实的胸大肌,层次明显紧实贲起的八块腹肌……自上而下,形成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倒三角形。

    李啸对着河面仔细观察自已的面容:轮廓分明的脸庞,坚毅深遂的眼神,棱角分明的嘴唇,鼻梁高挺,浓眉上扬。

    好一个英俊武勇,健美刚强的少年儿郎!

    很显然,李啸对自已的外形也是相当地满意。他哼着歌儿从河里出来,穿上衣服后,便欲继续向不远处的百户所走去。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大汉叉着手拦在李啸面前。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形粗壮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的家伙也晃着肩膀从一旁走过来。

    李啸眼神冰冷,他认得这两个人,都是泊峰墩内的夜不收。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是打得刘扬壮在泊峰墩内呆不下去的张行猛,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就是和他臭味相投的同伙雷傲。

    这两个人也是来考千户直属夜不收哨骑的,军墩内的生活条件颇为坚苦,并且每月夜不收的月钱二两二钱银子也是时有时无,两个人无法忍受,便想着趁此机会来考入,毕竟每个月有实打实的四两五钱银子发下来,是多大的一种诱惑啊。他们骑马从泊峰墩出发,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李啸。

    两个人立刻想到了昨天那个喉咙被捏得发黑的崔友,还有他象个娘们一样,哭诉那个转了性子的李啸现在有多凶狠,多骇人。

    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了他,那就让我们这两位打遍墩内无敌手的大爷好好地消遣他一下。看看这个曾经被他们欺负殴打得不敢还手的李大傻子到底有多厉害。

    两个人不声不响地系好马匹,便向正穿好衣服欲去百户所的李啸堵来。

    张行猛以一种戏谑的眼神看到他,牙疼般地吸着气,冷笑道:“李大傻子,听说你昨天把崔友打了。”

    李啸话语冰冷如铁:“你是不是也想讨打。”

    张行猛登时大怒,他暴喝一声,迅疾挥拳直击李啸面门。

    李啸敏捷地闪身避过,随即右臂勾屈,一声怒喝,手肘猛砸向张行猛暴露出的后背上。

    张行猛招势已老,他是个打架惯了的,心知不妙,连忙就拧腰向旁边闪去。

    谁知李啸招数迅猛,张行猛虽然闪避得快,却也来不及完全躲开。

    李啸的手肘重重地砸在张行猛右肩处,一声闷响后,能明显听到让人胃酸的骨头错位碎裂声。

    与此同时,是张行猛让人几乎震破耳膜的嘶吼惨叫。

    一旁的雷傲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行猛这个凶恶野蛮的大块头会这么快地被李啸打得失去战斗力。

    雷傲大吼着冲过来,飞起一脚,势大力沉地猛踢李啸胸口。

    没想到李啸侧身一避,随即右手飞起,扣住他踢出的脚踝,立刻借力向前一拔,雷傲失去重心,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怒气冲冲要爬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个凶狠凌厉的脚影袭来,雷傲心下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做出闪避,李啸的左脚已狠狠地踢在他右脸上。

    冲扬的血雾伴着几颗满是鲜血的牙齿,从他口中飞迸而出,。

    雷傲同样发出不似人声痛彻心扉的怪嚎。

    又一记威猛凶狠的扫堂腿横击在他后背上,雷傲立刻脸朝地猛栽了个狗吃屎。

    他与张行猛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在他们的让人心悸的惨吼声中,李啸平静的去河边洗净手上与身上沾染的血迹。

    “你们的马,我带走了,算是我今天不杀你们的买命钱。”这是李啸留给依然在地上打滚哀嚎的两个人最后的一句话。

第五章 碑廓百户所

    ();    李啸骑一匹马,手牵一匹马,马奔如浪,风吹衣张,让他心里快慰莫名。

    想睡觉来了枕头,走路乏了有人送马,真是好运气啊。

    纵马如飞的李啸仰天大笑,不多时,便到了碑廓百户所城门入口处。

    与安东卫其他百户所一样,出于军事警备的目的,碑廓百户所只有一个朝南开的城门------光泽门。

    在光泽门外,是一个呈半圆形的瓮城。(注:瓮城是为了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而在城门外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属于中国古代城市城墙的一部分。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建立,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瓮城城门通常与所保护的城门不在同一直线上,以防攻城槌等武器的进攻。)

    瓮城入口处,左右各有两名身穿破旧鸳鸯胖袄的军士,看上去都是一副瘦弱消沉懒洋洋的样子。

    李啸在城门口等待查验腰牌时,仔细观察了一下碑廓百户所的情况。

    碑廓百户所周一里半,呈不规则的正方形,外有包砖,砖色青黑,多有剥落,估计年代已久,现在安东卫所内粮饷皆不足,各处百户所的维护也是基本应付了事。

    李啸以前听刘一显说过,这个百户所内有纵横交错的三街十巷,里面除了有军营,马铺,校场,武库等军事设施外,还有民房,市场,店铺,客店等附属设施,也是为方便所内军士及家属生活所备。

    碑廓百户所,记有军户一百一十来户,民户二十来户,军士一百多名,这在安东卫算是比较大的百户所了。

    这个百户所的最高领导为两人:管队官为苏福正百户,贴队官则为刘一显亲戚郭虎试百户。

    一声怒喝打断了李啸的思考:“喂,那个发呆的大个子,过来!”

    李啸醒过神来,见右边一个脸色青黄,胡须脏乱的守门军士正对自已怒目而视。

    李啸牵马走到他身边,平静地交出腰牌给他验证。

    这个士兵翻看了一下腰牌,又斜着眼上下看了看李啸,喝问道:“你这民卒,不好好守墩,来百户所做甚?”

    李啸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为比试夜不收哨骑而来。”

    军士“哦”了一声,又打量了一下李啸,怪声怪气地道:“你这民卒倒是阔绰,一个人竟骑两匹马来。”

    李啸脑子飞快转了下,拱手笑着说道:“我这两匹马中,一匹马骑不得,此马已拉稀两天了,今天来百户所,顺便带来让马铺兽医检查下开点药。”

    军士想了想,也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向李啸点点头道:“好了,进去吧,校场与马铺都离东街不远,从这进去右拐,不远就到了。”

    李啸笑道:“多谢兄弟点醒。”

    李啸进入百户所内,他颇为失望地发现,这里的环境与牛蹄墩一样,户所内房屋店铺大多破烂,街巷路面也是坑坑洼洼,到处是垃圾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汗臭与腐烂的气味。

    李啸走过的地方离市场很近,两边均有店铺,店内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而街道上来往行人也多,更有不少衣着破旧却笑嘻嘻地追逐戏乐的孩童,整个街市粉尘飞扬,喧哗不已。李啸心里突然一阵失落,可惜自已身无银两,不然,可以在这里好好买点东西回去了。

    在他从前的记忆中,他好象从未给母亲吴氏买过什么东西,想到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妇人一个人在山村里凄苦过活,李啸心里一阵酸楚,几致悄悄落泪。

    转过了几个街角,听得隆隆的军鼓声响亮地敲起,犹自沉思的李啸抬头一看,原来是校场到了。

    整个校场略呈长方形,长一百二十来步,宽八十来步,一眼望去,人马嚣嚣。李啸进得校场,就见军士过来询问,问可是来应试夜不收的,李啸答是,其人便领着李啸转至校场一角,让李啸系好马匹,又带他来到一个书吏模样的人处,登记名字,领取考试入场号码。

    看到李啸用刚劲有力的笔迹写了自已的名字时,这个书吏呆了一呆,在他印象中,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军汉中会写字的,百中无一,其他人来应试的人中,大多只会按个手印。

    领了号码的李啸,向前走不远便看到,周围已站了不少军汉在这里等着进入内场,李啸冷眼觑去,这些前来应试的人物,大都粗壮彪悍,面色不善。更有一些人,耸着下巴,眼中闪着凶暴嗜血的光芒,一副鹰扬冷酷的样子。

    李啸心下也明白,这些来比试当直属夜不收的,都是军中武艺出众、身手不凡之辈,很多人可能都是杀人惯了的凶悍嗜杀,残忍暴虐之徒。

    李啸想了想,拉了拉旁边一个壮汉的衣角,笑着问道:“兄台,请问这夜不收是怎么个比试法?”

    转过身来的壮汉,有一个硕大的头颅,头顶胡乱盘了个发鬏,方脸大口,浓眉掀鼻,尤其是一双栗黄色的瞳仁,格外引人注目。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李啸,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你这军汉,怎的不知,这比试人等,都是分批入场,各显身手,等会就有人来通知,记得不要走神误了号码。”

    李啸感谢地笑笑:“在下李啸,牛蹄墩的,敢问兄台大名。”

    那大汉却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你这个人不爽利,说话文绉绉的,兄弟我胡大能,湖水墩的。”

    李啸大笑致歉,然后问道:“湖水墩可是属右千户所管,怎么也能让你们来此比试?”

    胡大能大笑:“都是安东卫所的,哪有那么多分别,就许你们进直属千户所么,也让别所兄弟沾沾光不是?”

    李啸大笑点头称是,心下却在想,咱们这左千户所黎应筀大人,手腕与人脉还真不少啊。

    一声号炮响起,一个长相漂亮面白无须的家丁模样小军官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前面一座小土台上向下大声说道:“下面我念到号码的,随我进场,按号码顺序各人策马绕行,马不可停蹄,七十步外,马上射箭中靶三次为合格,留下刻字腰牌备记,不中者请自回来处!”

    李啸突然想起今世的父亲李异告诉过他的话:骑马射箭的关键应该是,坐在马上移动要掌握好重心,人的腰劲与马一纵一下的力道要相与结合,张弓搭箭来往对射时,尤其重要的是手感与速度要把握好,控马,瞄准,射箭要有一气呵成的感觉。

    这话说起来容易,要能做到却是难。可以这么说,现在有这么一手的人,在明军精锐的辽东军中都是罕有的人才。可能正因如此,这里的夜不收考试降低了难度,只要求射中固定靶,但对于安东卫这些疏于训练的明军来说,能做到固定靶连中三箭也就很不错了。

    李啸悄悄地握紧拳头,对自已暗暗说道:这个明末乱世中,我扬名立万的第一步,就要从这里开始。

第六章 硬弓重箭连珠射

    ();    小军官念完号码,说来也巧,胡大能正好排在李啸前一位。

    一众人等尾随小军官向内场走去,胡大能瞅那小军官离得远了,阴阳怪气来说了一句:“这小相公倒也标致,不知道晚上要供几位大人泄泄火呢?”

    周围的人闻言,无不低声哂笑,胡大能见众人皆乐,更显得意。

    那小军官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向这里望来,胡大能连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旁边望去。

    进得内场,李啸看了下考场布局,左边是马匹,右边是弓箭。引起他注意的是,右边的弓箭有好几种,一种是半石软弓,一种是一石骑弓,还有一种是三石硬弓。

    弓的下面,也摆了三种不同的箭镞,有最小的轻铁箭,还有稍重的锥头箭,最旁边的是最重最粗的三棱点钢重箭。

    胡大能扭过头,神情郑重地对李啸说道:“李兄弟,你等会与俺一样,选软弓与轻铁箭吧,这样能节省臂力方便瞄准,才能射得远射得准,这可是俺当夜不收这么久得出的经验。要知道,一般的步弓也就能射七十步远,人骑在马上,支撑力弱,骑弓能瞄准射击的距离顶多六十来步,这些当官的刻意要为难咱们,咱们只能赌一把了。”

    李啸不动声色,轻轻笑了笑说道:“多谢胡兄提醒,李某自有选择。”

    胡大能眨着眼看着他,栗黄色的瞳仁里是淡淡的疑惑,李啸装没看见。

    轮到胡大能了,他前的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全部射中的,看着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开,胡大能幸灾乐祸地大笑。

    胡大能果然选了软弓与轻铁箭,他正转身要去左边牵马,眼角余光一暼,发现后面的李啸竟然选了三石硬弓与三棱点钢重箭!

    胡大能大吃一惊,急急冲过来,按住李啸的手,急切地说道:“李兄弟,你刚才是不是听错俺的话了,你知不知道,要在马上持硬弓射重箭,就是建州鞑奴中最精锐的白摆牙喇兵,也极少有人能在七十步外射得准呀。”

    李啸脸上依然是平静的微笑,他轻轻拍了拍胡大能的肩膀:“没事,胡兄弟,李某有把握。”

    胡大能栗黄色的瞳仁中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张口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校杨的尽头,从左至右,均匀地摆了三个一样的一人多高的箭靶,骑手们要从左边骑马行过,一路上要分别射中这三个箭靶,到右边下马交回马匹弓箭。而在校场的右边处,摆了一个铺了绸布的长桌,上面摆了些茶水点心,坐在桌后的人,正是此次考试的两个官员苏福与郭虎。

    此时已近中午,阳光越发炽热,这两位皆已是热汗涔涔又昏昏欲睡。

    一身正六品武官官服的正百户苏福,圆脸胖身,肚大腰肥,比起一旁精瘦的郭虎,更不耐热,他旁边的军士正咬着牙为他拼命打扇,但苏福仍觉如处火炉。他心下甚至有点愤恨,这千户黎应笙大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选什么直属夜不收,现在的明军中,大家不都是在混日子么。说什么为了防备孔有德、耿仲明叛军,可他们也不是还在莱州与登州一带为祸么,离安东卫还远着哩。

    更何况选到现在,能通过者廖廖无几,可恨自已还要在这烈日头下例行公事,更觉烦闷非常。

    一身从六品武官官服,面容精瘦,长着三缕稀疏长须的试百户郭虎悄悄凑过头来,低声说道:“黎大人如此选举之法,依下官看,殊为不妥,通过者如此稀少,选之何益。”

    苏福闻言皱眉:“我们有何法,上官如此安排,我们照做便是,复能何为?”

    郭虎也叹了口气,然后抬头大喝道:“下一个。”

    一旁身穿镶铜泡柳钉棉甲,浓眉方脸,体格魁梧,正昂然而立的军官,正是苏福的家丁头目王大目,他听到郭虎的喊话,立刻挺胸大喝:“下一个上场者,胡大能,选软弓,轻铁箭。”

    鼓声隆隆,胡大能拍马上场,他小心地夹了下马肚,力图让马匹均速慢跑,然后拈弓搭箭,眯眼看得仔细,嗖嗖嗖地三箭射去,竟然三靶皆中,最后一靶箭矢正好射在箭靶最边缘。

    胡大能长吁一口气,真是好险。

    一旁的军官大喝道:“胡大能,三箭皆中,比试合格,留下腰牌登记。”

    胡大能一脸得色,心下喜悦难耐,他大声吼叫着向左边正准备出场的李啸挥手致意。李啸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昏昏欲睡的苏福来了点精神,他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说道:“嗯,此人功夫倒是不错。”

    一边的郭虎也点头称赞:“这么久过去,总算来了个合格的了。”

    很快,王大目的喝喊声猛地响起:“下一个上场者,李啸,选硬弓,三棱点钢重箭。”

    犹在揉眼的苏福顿时一怔,他颇为惊疑地向郭虎说道:“本官听错了么?此人竟然敢选硬弓配重箭?”

    郭虎亦是一脸迷惑状:“此人不会是自不量力吧?”

    鼓声隆隆响起,李啸左手执辔,右手持弓,缓缓策马向前,马蹄得得声里,李啸脸色平静如水,他在努力调整这俱躯体达到人马合一的完美状态。

    约摸离第一个箭靶还有八十步左右的距离时,李啸执弓搭弦,他用的是标准的蒙古射法,三石硬弓吱吱拉开,弦张已极,浑如满月,三棱点钢重箭那开着血槽的钢制箭尖在阳光下闪下灼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李啸喜欢弓弦拉满时,那箭尾洁白的羽翎贴住脸颊那毛茸茸略带轻痒的感觉,有如和最亲密的伙伴相依偎。而弓弦拉动时的轻微吱吱声,宛如一首动听的乐曲。

    “嗖!”

    “啪!”

    一声巨响,粗重的三棱点钢重箭扎透八十步外的箭靶那红色靶心,余劲十足,点钢箭头以一种凶猛的姿态从固定箭靶近四指厚的木板上透出,整个箭靶被巨大的力道击得摇摇晃晃。

    李啸轻磕马肚,马匹开始加快速度向前奔跑。李啸眼疾手快,连连张弓搭箭,两声“啪啪”的巨响后,接下来的两个箭靶上的红心处,立刻都与第一个箭靶一样,被凶猛的点钢箭头扎穿,然后兀自摇晃个不停。尤其是第三个箭靶,被巨大的冲力所袭,严重倾斜,箭靶支撑杆几乎折断。

    周围立刻响起巨大的欢呼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李啸出类拔萃的射箭技术震惊不已。

    “厉害厉害,硬弓重箭,连珠三射,八十步外,竟全中靶心,真是难的的好汉!”

    “我观建州鞑虏中最厉害的白摆牙喇兵也是不及此位好汉。”

    “此人箭术如此厉害,究竟是何来头?莫非是关宁铁骑中最精锐的架梁马?”

    “扯蛋,我看架梁马中也没这么厉害的人物。”

    “就是,再说关宁军架梁马如何会在这里面试安东卫的一个小小夜不收?”

    胡大能从一旁边“嗷”地一声冲过来,一把死死地抱住李啸,他满身的汗臭与凶猛的拥抱让李啸几乎窒息。

    “李兄弟,你他娘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箭术,这水平,俺老胡是永远也练不到哇。兄弟我服了,彻底服了。”

    李啸好不容易从他热情的话语与拥抱中挣扎出来,便听到主持台那边传来了阵阵热烈的掌声。

    “好,好,好。”苏福大笑着起身鼓掌,一旁的郭虎和王大目仿佛才从震惊中醒来,也连忙起身热烈鼓掌。

    “好个李啸,真乃我安东卫第一勇士也!”苏福此刻精神焕发,他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大声喊着向李啸伸出大拇指。

第七章 大隐隐于墩

    ();    苏福喊完,王大目才反应过来,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李啸,硬弓重箭,全中靶心,比试超优,留下腰牌登记。”

    周围又是一片欢呼与鼓掌声,良久方息。

    军中以武为尊,这些粗糙凶狠的军汉,对于陌生的李啸,却绝不吝于表达自已的羡慕与钦佩。

    王大目带着亲热的笑容,蹬蹬地向李啸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弓箭,然后以一种老朋友般亲密的语气对他说道:“李兄弟,鄙人是苏福大人护卫王大目,你速随我来见过两位大人。”

    李啸随王大目行至长桌后,苏福与郭虎正笑呵呵地望着他。

    王大目向李啸介绍完后,李啸立刻向苏福与郭虎拱手致以军礼:“小人李啸拜见两位百户大人,祝两位大人公侯万代,步步高升。”

    苏福与郭虎相视而笑:“这倒是个会说话的,不错。”

    苏福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李啸昂然而立,脸色平静,却更显英俊勇武。

    苏福心下一叹:“此人如此英武又伶俐,自已的家丁头目王大目与其相比,差得岂止一点半点。可惜此人现已出名,不得让我收为家丁啊。”

    很快他转念一想,此人武艺如此出众,将来一定会让黎应笙千户大人青睐有加,肯定还会引为亲信,倒不如现在与他搞好关系,日后也是一个好助力。

    苏福亲热地拍了拍李啸的肩膀,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本官在安东卫多年,着实未见过比李啸你武力更出众者,安东卫第一勇士对你来说绝对是言如其分,不遑多让。本官会尽快上报黎大人,李啸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李啸拱手致礼:“多谢百户大人提携,小人感激不尽。”

    一旁的郭虎笑呵呵地走过来:“黎大人昨日已随安东卫指挥使王大人一同前往济南府,要与巡抚朱大人商量从安东卫派出援军攻打孔有德叛军之事,估计等他们回来后,李啸你就会有消息了。”(注:王名世,现任安东卫指挥使,军职为参将。朱大典,原为右佥都御使,现任山东巡抚,并负责指挥围剿孔有德叛军)。

    李啸再拱手:“有劳两位百户大人如此费力,小人诚惶诚恐。”

    苏福哈哈一笑:“李啸啊,你武艺好,又会说话,它日成就,未可限量啊。”随即,他转过头对王大目说道:“大目,还不快将这比试第一名的赏赐拿来。”

    王大目一怔,心想:咦,你从未和我说过这次初赛有什么赏赐吧,何况比赛还未完成呢。

    苏福见他愣神,心下不由得暗骂:“蠢材,一点都不会见机行事。大目,大木,果然是个木头。”

    旁边的郭虎却一下子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摇头笑道:“下官也差点忘了,大目,去库房拿二十两赏银来。”

    他向王大目连递眼色,王大目霎时反应过来,拍头大叫:“在下愚蒙,竟然忘记了此事,我这就去取来。”

    苏福叹道:“这个王大目啊,办事总是差强人意。”

    他一转头对郭虎说道:“本官也累了,下面的考试就由郭大人你来主持吧。”

    郭虎应声而去。苏福向李啸笑道:“李啸,且坐下等等。”

    苏福拿过李啸刚才的登记纸张,略看了看,便仰头长叹道:“真是大隐隐于墩啊。”他沉吟了一下,方缓缓说道:“李啸,你有如此武艺,却只是我牛蹄墩下一名默默无闻的民卒,实在是屈材得紧。”

    李啸微微一笑:“在下命运不济,安敢抱屈,现得百户大人赏拔,小人实为欣喜之至。”

    苏福咯咯地笑了:“放心,本官绝不会做明珠暗藏之事,定会向上面大力举荐。还望李啸你日后飞黄腾达之际,勿忘初时亦是我碑廓百户所之人啊。”

    李啸明白苏福此话之意,笑着昂然而道:“在下日后若有半点出息,决不会忘百户大人今日栽培之恩。”

    不多时,王大目拿过来银子,恭敬地递交给苏福,苏福哼了一声,随后转身笑着执着李啸的手,将那银子塞在李啸手里。

    李啸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百户大人如此重赏,小人李啸何以克当。”

    两个人又闲聊了会,苏福便让王大目为李啸送别。

    王大目一条胳膊熟络地搭在李啸肩膀上,言笑晏晏,热情地送李啸牵马离开校场。

    走出校场后,李啸对王大目笑着说道:“王大人,你请回吧。在下难得来碑廓百户所,正想去市场好好逛逛。就不劳王大人相陪了。”说完,从怀里的二十两银子中摸出二三两银子递给王大目。

    王大目接过银子,此时却是脸上一种歉疚的表情:“昨天我本欲去牛蹄墩通知你们的,只是。。。。。。”

    李啸打断他的话:“此事我昨日已从别处得知,王大人不必介怀。”

    王大目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带旁解下一把解首刀,郑重地递给李啸:“李兄弟,你这个人不错,值得相交。初次相见,为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这把解首刀精钢所制,锋利无比,为兄甚爱之。现赠李兄弟你,聊表相识之意。”

    李啸连忙推托:“大人爱物,在下如何敢受。”

    王大目执着地把解首刀递过来:“一把解首刀不算什么,今天能与李兄弟相识,实大慰平生,还望李兄弟日后腾达,莫忘了为兄才是。”

    李啸大笑:“李某决不敢忘兄之盛情。”

    他没有再称王大目为大人,却让王大目感觉彼此关系更加亲密。

    李啸离别王大目,才牵马行过一个街角,便听到胡大能瓮声瓮气的声音吼了过来:“李兄弟,那个胖官儿总算放你出来啦,兄弟我在这都等得乏了。”

    李啸放眼望去,见胡大能正歪着身子靠在马身上,旁边还有两个同样外表凶狠牵着马的军汉。

    李啸大笑:“还以为你已回去了呢,要不,诸位兄弟一起去找家酒楼喝两口。”

    胡不能大笑着摆摆手:“今天没法喝了,俺们湖水墩离此极远,今天墩里的几位兄弟都是赶夜路偷跑来参加比试的,再不早点赶回去,恐甲长见责。”

    未等李啸回答,他又阴阴地笑着说道:“李兄弟,那官儿与你聊这么久,就没赏你点银子花花。”

    李啸仰头大笑:“有有,诺,这三两银子兄弟们拿去喝酒吧。”

    胡大能大喜接过李啸递来的银子,重重地拍了拍李啸的肩膀:“李兄弟,够意思。”他旁边的几个军汉也一同露出了笑脸。

    胡大能翻身上马,向李啸挥鞭大笑:“俺们先回去了,以后有空来湖水墩,兄弟们一定陪你一醉方休。”

    李啸与他们挥手相别,胡大能在快走过另一边的街角时,又回头大叫:“李兄弟,到时你我一定要一起喝个痛快。”

    李啸大笑:“兄弟我到时一定舍命相陪。”

    李啸望着他们走远消失,便又牵着双马,穿行在街上熙攘的人群中,他心里突然想道:“现在自已有了这些赏银,也该给母亲吴氏和墩里的兄弟们买点东西了。”

    只是,买点什么好呢?

第八章: 有本事杀鞑子去

    ();    李啸决定先去买点米面,毕竟墩里的兄弟们每天吃野菜糊糊与糠菜饼,难得吃上一回大米白面。

    李啸问了两家米面店,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现在的大米价格竟然都是一斗就要六钱,一石米的话就要六两银子。

    李啸大叹物价腾贵,他以前看到一本明朝万历年代的书,清楚记得万历中期时,一两银子就能买两石米面。

    对比现在这年兵荒马乱物价飞涨的年代,那个历来被历史学家垢病的荒政怠政的万历时代,却是让这些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的普通百姓多么向往啊。

    这家名叫丰粮商行的米面店掌柜长着一双三角眼,尖刻的下巴上稀疏的几缕鼠须,见李啸脸色犹豫,便拈须冷笑道:“这位客官,现在山东到处都有孔有德叛军作乱,庄稼难种,谷麦难收,小店是历尽辛苦从南直隶运来这些米面,这物价算公道的很了。要是叛军再打到这边来,这米面价还不知道要涨成什么样呢。客官若是不信,可去别店问下,看看小老儿可有欺你。”

    李啸无奈,他心下也知道,现在市场无论卖什么都有行会定价,再去别家问估计也还是这个价格。最终他与掌柜的又争论了一会,最终以五两五钱银子买了一石面粉。

    九里米,十里面,李啸心里清楚,价格一样的情况下,吃面终是能管饱些。

    李啸让管柜分两个面袋装,一个装七斗,给墩里兄弟们吃,一个装三斗,李啸准备带回家,孝敬母亲,让这个可怜的妇人也吃上点好东西。

    掌柜的来了精神,李啸买了一石米面,对于他这个开在百户所的小店来说,也算是大生意了。他亲自与伙计一起帮李啸分装好,又小心地帮他捆好在马上。

    李啸离开粮店,牵着马准备去布料店买点布匹。

    本想他想着象后世一样,去专门的成衣店买点衣服,但在百户所这样的小地方,只有布匹可卖,顾客买回家后再自已找裁缝制做。

    没有出乎李啸意料,布匹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最普通的白布四匹一捆,价格就要四两,李啸记得在万历中期四匹才不到一两而已。

    他又问了下别的布匹,价格更是惊人,绢布一匹就要三两,丝绸花布更是一匹高达十二两。

    李啸最终买了一匹手感较好的苎丝绢布和一匹普通白布,经过讲价,共花了三两八钱银子,卖布的小伙计眉开眼笑,殷勤地帮李啸分开打包捆好在马上,然后是一迭声的客官慢走。

    李啸心里已盘算好,苎丝绢布买给母亲,那一匹白布送给刘一显妻子王氏,也算是感谢这大半年来他们的一点照顾之恩,他在心里估计了下,这匹白布供王氏与刘一显每个人各做一身全套衣服都绰绰有余。

    怀里只剩下不到五两银子了,他轻叹了一下,这赏赐银子用来交友购物,不知不觉就花得就剩这么点。李啸想想,决定再不买什么了,余下这点钱到时都交给母亲,让她想买点什么就去买吧。

    李啸将所买的东西都在一匹马上捆好,然后翻身上马,坐稳后,用手牵到那一匹马,然后走马出了碑廓百户所。

    骑马跑了不一会儿,他又看到了河边那两个正蹒跚坐起,还在低低呼痛的人。

    正是被他当时打得爬不起来的张行猛与雷傲。

    张行猛抬起头,正看到已停住马的李啸,那犀利看过来的眼神。

    张行猛眼中满是不安的恐惧,他悄悄用手碰了了一旁的雷傲,雷傲看到马上气宇轩昂的李啸,同样不觉露出敬畏与恐惧的眼神。

    这转了性子的李啸,莫非,还要来对他们痛下杀手不成?

    眼见得李啸翻身下马,一步步向他们走来,两个人不觉瑟缩着挤在一起,眼神中除了极度的恐惧,更是满满的哀求之意。

    离他们一步之遥的距离,李啸站住了,如果说他冰冷犀利的眼光让他们极度畏惧,那现在开口说话的李啸那洪亮激扬的话语更让他们震耳发聩。

    “你们不是很厉害吗?你们不是打遍墩内无敌手吗?怎么两个人打我一个,却被我打得爬不起来?哼,没用的怂货,只会窝里横的孬种、孱头!有本事,你们杀鞑子去!有能耐,你们杀叛军去!你们这些欺软怕硬只会对自已人下手的东西,骂你们都脏了我李啸的嘴!”

    李啸言如利箭,舌似钢弩,一番话下来,张行猛与雷傲这两个横惯了的人,竟然都是羞惭满面的表情。

    “这匹马,留给你们一起坐去百户所内医铺去瞧瞧吧。你们应该明白,打你们时,老子还留了力,不然你们早就非死即残。”

    张行猛与雷傲有些吃惊地互相望了下,然而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啸重新翻身上马:“这匹马,我骑回牛蹄墩去了,你们若是还想要回,到时一起来向刘扬壮道歉,再把马骑回去。”

    李啸知道,他要是真把这两匹马牵走了,这两个家伙丢失了宝贵的马匹,绝对会被开除军职,那怕最走运的情况下,泊峰墩夜不收是绝对当不成了。

    留下这句话的李啸绝尘而去,后面是呆呆张望的张行猛与雷傲。

    张行猛左手重重地砸在地上:“靠,没想到李大傻子转了性子,竟有这样的心胸气度。”他用力过度,又拉动了伤得甚重的右肩,疼得直咧嘴。

    雷傲咧了咧肿得老高的嘴巴,含糊地吐出一句:“是啊,倒让这小子卖了个人情。”

    张行猛叹了口气道:“早知他现在是这样的人物,咱们何必去惹他,又挨打又丢了人。”

    两个人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一同骑马去百户所治伤。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去医药铺的街道上,他们竟然碰到了王大目,王大目责问他们怎么一直到现在才来参加比试,两个人摭摭捂捂地解释说路上骑马摔了,故去医药铺看伤,参加不了比试。

    张行猛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下今天比试的结果,王大目便又感慨地对成绩超优的李啸好一顿大夸。

    张行猛雷傲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面露不敢置信的表情。

    张行猛暗叹道:“此人好武艺,有心胸,日后前程,恐难限量。”

    李啸骑马回墩,速度加快了不少,仅过了一个时辰,就看得到远处的牛蹄墩了。

    李啸心情欣悦,因为他看到墩身上的望厅挤满了墩里的兄弟,还能模糊看到他们遥遥地向自挥手。

    这个小小的墩台,在这个残酷的明末乱世,倒还是一个让人心灵温暖的美好之地。

    也许,自已以后能让这些老实人过得更好些,甚至,让更多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第九章 回家探亲

    ();    牛蹄墩内一片沸腾,从李啸入墩开始,每个人都欢笑而热切地着向李啸打招呼,得知李啸比试评价为超优时,众人更是欢声雷动。

    李啸把腰刀还给刘一显,感谢他的破例让自已一路上有个好武器防身,虽未遇上贼匪,却让人感觉安全许多。

    随后,他从马上解下那匹白布交给刘一显妻子王氏,说是感谢甲长与她一直以来的照顾,李啸热情大方的赠送,让她和刘一显两个人又高兴又有点羞惭。

    毕竟,本该属于李啸的每月月钱都是入了他们自已的腰包,这匹值银一两的白布可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啊。

    让墩内轰动的时候来了,李啸把马屁股后那七斗白面扛到众人面前,宣布这些白面让大家好好吃上几天,每个人都欣喜得难以用语言表达。

    包括甲长刘一显在内,每个望向李啸的目光都是敬畏又热切,上次吃白面馒头是什么时候?时间太过遥远,每个人都忘了。

    刘扬壮、常正,付铁等人劈柴烧火,王氏带着几个妇人一脸喜色地在灶台前摆弄,蒸腾而起又带着馒头香味的蒸汽,掩盖不住她们流满热汗的脸上那兴奋的笑容,从笼屉里飘散出来袅袅而去那白面馒头诱人的香味让墩内的每个人都垂涎欲滴。

    刘一显悄悄地将李啸拉到一旁,问他这马是哪来的。

    李啸便把路上遇到张行猛等人的情行和刘一显说明,刘一显震惊佩服李啸惊人武力的同时,也对李啸不痛打落水狗的仁义之举大为赞赏。

    刘一显向李啸拍胸脯保证,那两个小子如果敢为难李啸,自已一定向上如实举报二人。李啸笑道,他们估计现在已被我打服,没那个胆量。

    这个晚上,每个人都吃了个大饱,尤其是付铁,这小子格外能吃,大馒头一口气吃了八个。他流着泪说道:从小到大,从未吃馒头能吃这么饱。

    余下六斗多的面粉,李啸给墩里八个人平均分配,每个人拿着属于自已那沉甸甸的一袋面粉,脸上无不是欣喜的笑容与满足。

    欢乐的晚饭到很晚才结束,各人各回各屋后,李啸与刘一显一同在墩内院中漫步而谈。

    李啸跟刘一显说,明天想回家探亲一次,毕竟来墩内这么久了,一直没回去过,也不知道母亲吴氏现在究竟过得如何。

    李啸眼神忧郁,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一显一脸同情的表情,陪着李啸长叹了口气后,说道:“李啸,你如今转了性子,也是该回去看看你娘了,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你们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李啸感激拱手谢过,刘一显又问是否要再借腰刀给他,李啸回答不用,因为他现在腰间已有了王大目送的解首刀一把,足以防身。

    刘一显颇为羡慕,李啸能与百户长苏福的家丁头目王大目能有这么好的交情,想来那王大目以前碰到自已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真是人与人不能比啊。

    李啸估计这一两天内,张行猛等人可能会来墩内要回那另一匹马,他交代刘一显一定要让他们来向刘扬壮道歉后方能给回,并告诉刘一显不要怕他不肯,因为,丢失这匹价值八十多两的军马,张行猛绝对无力赔偿,除了从军中外逃亡怕别无它法。

    刘一显爽快答应,想到张行猛等人到时低声下气来道歉求马,他心里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已能模糊听到左右房间传来的鼾声阵阵,李啸躺在自已的床上,想起白天的种种事情与人物,心绪难平。

    他突然间有点明白自已来到这个明末世界的使命。

    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用自已的能力,让这个世界上的善良老实的普通百姓能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这个愿望,与自已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出人头地,应该可以并行不背。

    李啸默默地捏紧拳头,向窗外皎洁的月亮望出了自信的微笑。

    第二天天刚亮,李啸起身下床,穿衣着鞋,打好绑腿,系好解首刀,提上昨天就系好的,装着三斗面与苎花绢布的重包裹,正要出门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李啸开门,刘一显妻子王氏手里捧着三块热气腾腾的白面饼进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了李啸。

    李啸有点不好意思:“嫂子你这么早起床给我做早饭,李啸实在叨扰了。”

    王氏赶紧摆摆手:“这算什么呀,李哥儿你要走这么远的路,三个饼子我还怕你不够吃呢,我用你买的面粉做这三个饼子,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李啸揣好面饼,笑着向她拱手告别,然后离墩而去。

    李啸的老家小李庄,离牛蹄墩有三十里远,与莒南县境相交,一路上要经过长兴庄,北泉堡两地方能到,其中有北泉堡与小李庄之间有一段山路颇为难走,羊肠小道,林木从杂,更传闻现在马耆山的山匪也会时常在这山路上打劫,现在这条小路,单身的行人现在都不敢走。

    李啸昨天听刘一显说过那段路的情况,在刘一显表示担忧之际,他淡淡一笑:“无妨,我自能应对。”

    李啸这样的当地民卒,在安东卫所不少,隔几个月探亲一次也是常有,当然,象李啸这样当墩卒大半年没回过家的,却是没有。

    以前的李大傻子,实在是对自已的母亲亏欠良多。

    那么,就让现在的李啸来好好补偿吧。

    在西去的土路啃着面饼大步行走的李啸默默想着。

    他扛着肩上沉甸甸的包裹,很顺利地走过了长兴庄,越过了哗哗流趟的绣针河,又走了十里路,来到了北泉堡处。

    他注意到当地的村民在田地里劳作时,有个很奇怪的举动,就是时不时地以一种警惕的眼神向不远处的马耆山余脉平阳峰张望,仿佛那边一有动静,就随时准备拔腿而逃的样子。

    李啸注意在北泉堡这个自然村的村居聚住处现在新建起了一圈矮小粗陋的围墙,围墙上还有几个老人在四处巡逻张望,脸上也是一副警惕不安的神情。

    李啸心下长叹:“山匪如此肆虐,百姓求生艰难,朝廷与官府均不管不问,实在是失职啊。”

    将近正午时,李啸已不知不觉走到那条通往小李村的山路口子,李啸注意到,这条以往人来人往的山路,现在是放眼四周,半个行人皆不见。

    李啸不禁眉头微皱,看来这些山匪确实猖狂。

    李啸紧了紧腰带,摸到腰间的解首刀刀柄,刷地拔出,那精钢所制的刀身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如水般亮泽的寒芒。

    李啸用欣赏的眼光静静地看了会刀,又插回腰间刀鞘,然后把扛肩上的重包裹用力向上顶了一下,便大步向蜿蜒向上遁入密林的山间小路走去。

    在小路上平静行走的李啸,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一边的密林深处,有三双阴狠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

第十章 独杀三匪

    ();    这三个努力压抑着自已粗重的呼吸,眼神凶恶狰狞的人,正是马耆山山匪一只眼部下匪兵。三名匪兵今天在平阳峰这条小路上已等了许久,正在牢骚满腹地叹息没有猎物送上门之际,却来了个背着大包裹的李啸。

    三个人远远看去,此人似乎空着手,未带任何武器的样子,真是一只送上口来的肥羊啊。

    手执弓箭的匪兵刘结巴首先忍不住了,他扭头对另一名手执一把锋利倭刀满脸蓬乱的络腮胡子匪兵低低说道:“张头,我现在可以射他一箭了吧。”

    未等那个执倭刀的小头目回答,另一名手执普通柳叶腰刀的匪兵滚刀肉狠狠地顶了他一句:“射你娘,再走近些再射才有准头。”

    张小头目双眉一皱,低声冷哼道:“等他走到我们十步之内在射,刘结巴你放箭后,我与滚刀肉一前一后把他围住,先杀人再取货。”

    刘结巴哏了一声,眼神恨恨地望了眼刚才骂他的滚刀肉。然后双眼向下紧盯着正一步步走过来的李啸,缓缓地拉开手中的弓箭。

    张匪头大喝一声,刷地拔出倭刀,大喝到:“放箭。”

    刘结巴手中绷得极紧的弓弦一松,手指中的箭矢顿如流星飞坠般往下直射李啸胸口。

    说是迟,那是快,三人谁也没想到,下面看似毫无防备的李啸,竟在箭矢至身前的一刹那,堪堪闪身避过。

    箭矢射在离李啸脚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那里有块突起的小卵石,迅疾的箭矢射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的声音,弹地蹦起,带出几颗乱迸的火星。

    刘结巴见一招失手,立刻速度极快地用力再发一箭,直射李啸面门。

    李啸扭头一闪,左手一抖,顿时肩上的包裹立刻被他甩在一旁,同时右手极快地从腰间一带,那把锋利的解首刀已是执于手上,随即顺势一挥,那冲面而来的箭矢竟被他砍成两断!

    李啸这一手速度极快,三名匪兵根本未能看清他的具体动作,只是眼见着成为两断的箭矢斜斜地掉落在一旁。

    见两箭均不中,张小头目愣了下,立刻又大吼到:“滚刀肉,跟我上。”

    他话音未落,滚刀肉已执腰刀在手,大喊着从山下冲下来,和张头目一前一后地夹攻李啸。

    冲到李啸面前的张头目大喝一声,双手挥着倭刀直劈李啸面门。与此同时,见张头目出了手,滚刀肉也怒喝一声,咬着牙从后面冲上去对着李啸胸口狠砍过去。

    三个人,包括还在上面手执弓箭寻机欲射的刘结巴,都认为李啸必死无疑。

    他们都想错了。

    在张头目的倭刀带着一股血腥的刀风砍向李啸面门的一刹那,李啸已伏身侧扭,机敏地避过这凶狠的当头一劈,以及滚刀肉从后面阴狠袭来的横砍腰刀,与此同时,李啸右手紧握的解首刀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向前捅出,“扑赫”一声闷响,刀尖顿时深深捅入张头目胸口,随即,借助那把插入张头目胸口的解首刀的支撑,李哪狠狠地向后来一记扫堂腿,猛地击中还未来得及收刀的匪兵滚刀肉小腿处。

    滚刀肉那让人牙酸的小腿骨折断裂声与他痛苦的惨叫声一同响起。

    这一切,就发生在有如电光火石的一霎那。

    李啸刷地拔出张头目胸口的解首刀,鲜红的血雾顿时狂喷不息。

    小匪头张头目,圆睁着惊愕的双眼,用一种似乎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胸口狂喷而出的鲜血,踉跄几步,然后,轰然倒地,再无动弹。

    刘结巴惊惧之极,继续开弓而射,又一根凶猛的箭矢向李啸袭来,李啸闪身避过,随即身形大转,猛地扑向后面正努力用腰刀想支撑断腿从地上爬起,犹是兀自惨嚎不停的滚刀肉。

    他手中涂满鲜血的解首刀却有如一道凌厉的白光,扎穿了滚刀肉的咽喉。

    滚刀肉的嚎叫嘎然而止,他努力地张开嘴巴想继续呼吸,却发现自已只能从不停涌血的咽喉发出不似人声的喀喀声,随即他双眼一翻,头颅重重地砸向地面,腰刀掉落一旁,在一片扬起的粉尘中,身体只剩无意识的抽搐。

    刘结巴大叫着扔掉了弓箭,转身就向密林深处拔腿而逃,惊骇欲绝的他,只想快速逃离李啸这个瞬杀两人的魔鬼。

    晚了。

    一道带着凄冷啸音的白光追上了他,有如切黄油一般欢叫着插入他的后背,滚刀肉那把柳叶腰刀被李啸如此大力地掷出,以致尖刃带着大股鲜血从他前胸凶猛透出,后背处尽没得只剩下刀柄。

    被刀贯透的刘结巴在腰刀巨大的动能推动下,以半腾空的状态向前跃出,撞向一棵小树,喀嚓一声,将这棵无辜的小树树干彻底压断。

    刘结巴翻滚落地,再无动弹。

    整个树林一片重新寂静,所有的一切好象均未发生。

    只有扑鼻的血腥味与地下正汩汩洇开的血流,提示着这里刚发生了一场动人心魄的激烈战斗。

    脸色冰冷的李啸静静地打扫战场。

    除了原有的解首刀,他现在拥有的武器包括,一把锋利的倭刀,一把普通的柳叶腰刀,一把软弓和一只还剩十来支箭矢的箭袋。

    另外他仔细检查尸身,从三个匪兵身上共搜出了十多两银子。

    李啸稍有点遗憾,因为袭击他的三名匪徒显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都未穿盔甲,让他除了武器和那些散碎银子外再无收获。

    这是李啸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杀人,弥漫的血腥味与人体内脏的气味让李啸一时感觉头晕,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面对这些凶狠歹毒的匪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更何况,这是为民除害,这些匪徒如果不死,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善良百姓要死在他们手里。

    正义是靠武力来维持的,在这个明末乱世,尤甚。

    李啸在不远处的一条林间小溪把沾满鲜血的兵器仔细洗干净,然后,又脱下外衣,把上面沾上的污血反复揉洗,尽量让衣服上的血迹变淡些。

    炽热的阳光穿过密林,将斑驳的光片映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那些跃动的金黄,却让他更添了一种勃勃的勇武之色。

    半个时辰后,李啸整理好武器衣服,继续向前路走去。

    一阵清新的凉风迎面吹来,李啸感觉全身舒爽,尤其让他心情愉悦的是,前方树上有一只肥大的松鸡正在欢快的鸣叫。

    这个地方其实野兽飞禽颇多,常正这样的猎户以前也时常在这里射猎,只是此山被土匪所占后,再无人敢来。

    李啸搭弓一箭,“嗖”地一道白光闪过,松鸡应声落地。

    李啸把这只犹自不住滴血的肥硕山鸡在手中轻轻的掂了掂,估计重达三斤,脸上不觉落出了快意的微笑。

    今天的晚餐可以更丰盛些了,也可以让母亲好好吃顿鸡肉。

    又过了大半时辰,李啸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李啸眺首而望,面前不远处,正是让曾经的李大傻子牵挂不已的小李庄。

    而村落东面的那座房子,那在阳光映照下呈现灰黑色的屋瓦,正是自已从前日思夜想的家。

    母亲,你的不孝儿男,李啸,回来了。

第十一章 母亲吴氏

    ();    走得近了,李啸有些难过地发现,小李庄与平阳峰那一头的北泉堡一样,同样不知何时修筑了一圈矮小粗糙的围墙。

    围墙上,几名老弱在巡逻观望,而放眼四周,田地里同样是警惕不安的耕作百姓。

    李啸本想着尽量不惊动村民,他低头静静地沿着回家的田埂走,却被一名劳作的农妇认出,她看着李啸身背大包裹,腰间系着一堆武器,手里还拿着弓箭与一只肥硕的死松鸡,顿时惊愕地叫嚷起来:“咦,李大傻子,你带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当上大将军啦。”

    周围的人立刻都被她的话语逗笑了,七嘴八舌地笑闹着说了起来。

    “对对,可不是咋的,你看,只有大将军才有这么多刀枪弓箭呢。”

    “李大傻子怎么现在这么厉害,哈哈,好肥的一只松鸡,是不是皇上赏的呀。”

    “看来呀,你我都以后都要沾大将军李大傻子的光了呢,嘻嘻。”

    李啸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妇人们的言语笑弄,直接走过田野,穿过村子围墙入口,便直接向家里走去。

    进入里面,李啸发现这里与牛蹄墩一样脏乱,狭窄沆洼的巷子两边都是污臭的垃圾,苍蝇嗡嗡地四处飞舞,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孩子在街上追逐打闹,街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也都是面有菜色,神情茫然。

    看着周遭人与物,李啸心情黯然,也许在明末这个乱世,这种破败与肮脏的灰黑色是民间生活的基调,毕竟对于在生存线上挣扎求活的百姓来说,还要他们注意卫生,爱护环境,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终于,来到了自已家门前。

    李啸心下激动,打量着眼前这个他今世的家,这是一座破败的两进四合小院,屋瓦破旧,墙泥脱落,破旧的木门上原来的红漆几不可见,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啸知道,那是母亲在院子里选准备秋耕的麦种。

    李啸推开虚掩的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向前望去,正遇上母亲吴氏探询的目光。

    李啸喉头哽咽,面前那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破旧粗布衣,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形容憔悴的老妇人,正是自已的母亲吴氏。

    如果现在的自已还是以前的李大傻子,那么,母亲吴氏的悲惨命运几乎是注定的。不是死于乱匪劫掠,就是死于灾荒饥年。

    “你是,你是啸儿?”母亲的眼神显然有点不太好使了,她使劲地揉了下自已的眼神,然后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却不敢置信的笑容。

    “是我,娘,不孝儿男李啸来看你了。”李啸眼中有泪光闪动。

    吴氏一把抱住李啸宽阔的肩膀,双手抖索,嘴角颤动,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两行老泪,便从浑浊的眼球处悄悄爬出。

    李啸顿时也是无声落泪。

    吴氏怔怔地望着李啸英俊沉毅的脸庞,突然想起以前的李大傻子,除了呵呵傻笑外,根本不会说这样客气得体的话。

    李啸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微笑着对吴氏说道:“母亲大人,我在墩内呆了这大半年,当日摔伤的脑子慢慢变得好使了。墩里的兄弟们都说我转了性子呢。”

    “我的啸儿,你脑子好了,娘高兴,高兴呀。”吴氏的眼泪又刷地奔流出来,她一把搂住李啸,放声嚎啕大哭,有如要把以前所受的委屈与辛苦统统宣泄出来一样。

    李啸也轻轻地搂着母亲,抚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许久,母亲的哭泣才止住,她才以一种心疼的口吻对李啸说道:“来啸儿,快进屋,把东西放下。跟娘好好唠唠这大半年你过处如何。”

    进得屋来,里面有一张破旧不堪的八仙桌,和四把缺腿掉木渣的椅子,李啸将重包裹放在桌子上,又把那一堆武器和那个肥硕松鸡放在脚下。

    吴氏轻声问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李啸便把自已比试得赏银的故事说给吴氏听,并告诉她包裹里的绢布与三斗面粉是自已专为母亲买的礼物。

    至于那些武器,李啸对母亲撒了个谎,对她说,这些也是比武时赏赐的,然后自已在回家的那段山路上,用赏赐的弓箭射到了这只松鸡。

    李啸隐瞒了路上杀掉三名匪徒的事情,这种血腥的厮杀,没必要惊吓到这个可怜的老妇人。

    听着李啸侃侃而谈,吴氏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抚摸着那匹苎花绢布,感受着绢布那细腻柔软的手感,吴氏心下欣喜莫名,这可是价值三两银子一匹的高级布料啊,吴氏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已也能用这样的布料做身新衣穿。这样的布料要是拿给村西的赵裁缝看,怕他也惊得直瞪眼,估计村里的赵裁缝还从未用这么好的布料做过衣服哩。

    看来自已的儿子,这个人见人笑的李大傻子,真的是转了性子,越来越有出息了。

    她让李啸将武器与布匹拿到里屋去,又和李啸闲聊了会,然后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一种极其喜悦地声音大声对着李啸说道:“啸儿,你且坐,娘去给你做好吃的。”

    见母亲起身,李啸忙说:“娘,我不累,我来帮你。”

    李啸提着面粉与母亲一起进入厨房,两个人便开始分别忙碌开了。

    吴氏身形虽瘦小,手脚却还灵活,她熟练地用碗从布袋里舀了几碗面粉,和上水,很快地揉开了一个洁白圆润的面团,然后双手拉出一根根白细的条子,她做的,是曾经的李啸最爱吃的手拉筋面。

    而在灶旁小凳子上张腿而坐的李啸,则在一个小盆子里浇上热水,聚精会神地给松鸡去毛洗净。

    很快,锅里的水沸腾开来,吴氏手脚灵巧地拔下拉好的面条子,面条在沸水中上下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很快,诱人的面香便充盈了整个厨房。

    吴氏转身接过李啸已洗弄好的松鸡,熟练地将鸡开膛破肚,清洗鸡肠,去掉鸡屎,然后把松鸡剁成小块,用一个乌黑的大瓦罐装好,这只肥硕的松鸡那厚实的肉块,几乎将偌大一个瓦罐装得几乎冒尖。吴氏淋上酱料,拌好生姜,蒜花之类去腥调料,小心压实,便盖上罐盖,放在旁边一个小灶上细火慢燉。

    在灶前架柴生火的李啸记得,这是母亲最拿手的瓦罐炖鸡。可叹的是,自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再未做过,自已也再未吃过这样的美味。

    两人又忙了一阵,面条与炖鸡都做好了。李啸端着那还在嘟嘟向外溢涌着喷香鸡汤的瓦罐,小心地在外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然后,又返回厨房,提出那满满一木桶拉面条子,放在桌子的一侧。

    吴氏小心地熄了厨房的余火,洗净两副碗筷,满面笑容地坐在八仙桌面边。

    李啸给母亲盛了满了满满一碗面条,双手捧着献给母亲,面前母亲的笑容,是那样的欣慰与满足。

    他又给自已盛了一碗,然后揭开瓦罐盖子,顿时,那扑鼻而来的醉人鸡香让人食欲大动。

    “娘的手艺真好。”李啸笑着从瓦罐里夹出一大块肥嫩的鸡肝,放在母亲碗里。

    “啸儿多吃些,娘吃不了太多。”吴氏望着李啸的眼神,柔和而充满了疼爱。

    “我在自家,还客气什么,娘你难得吃顿好的,更要多吃点。”呼拉拉拔了一大口筋斗面条的李啸,给自已夹了一块墩实的鸡肉,嚼得满嘴流油。

    黄昏的阳光将整个小院洒满一片安静的金黄,更有几缕温暖的阳光斜投到八仙桌上,仿佛也要来分享这家人满屋的喜悦与生气一般。母子二人言笑晏晏,互相劝菜,一副动人的天伦之乐景象。

    李啸注意到,自家门前出现两个怯兮兮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的孩童脑袋。

    他们的目光,被桌上那一大瓦罐松鸡牢牢吸引,不停地吸着鼻子,咽着口水,仿佛要把这弥漫而出的鸡香味吃进肚一般。

    吴氏也看到了这两个小孩子,她连忙起身,欣喜地向他们招手:“小虎,小妞,快过来,婆婆给你们鸡腿吃。”

第十二章 小地主李长材

    ();    两个孩子欢呼着跑了过来,吴氏满面笑容地从瓦罐中捞出两个肥大浓香的鸡腿,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两个孩子彼此对望了一眼,便急不可待地接过鸡腿,各自狠狠地啃了一大口,就挥舞着鸡腿笑闹着从门口跑了出去。

    望着他们跑出去的背影,吴氏脸上依然满是笑意。

    李啸问道:“他们是谁家孩子?”

    吴氏微笑看着他:“他们是东家李长材的孩子呀,大的男孩叫小虎,今年六岁,小的女孩叫小妞,今年四岁。”

    李啸点点头,毕竟他回老家三天就摔坏了脑子,对这两个孩子没有什么太多印象。

    母亲吴氏却没有停住话语,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想当初,要不是东家李长材送给我两只鸡,让我去找你们甲长刘一显,啸儿你如何能进得墩内当民卒呀。这东家,可真是个好心肠的人啊。”

    李啸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吴氏继续说道:“啸儿你不知道,现在村里其他的佃户,租子重,催得紧,一亩下等田土,就要交二斗租子,若是上等田土,则要交三斗才可。要知道庄户人家,每到三四月时,都是青黄不接,家里没了存粮,只能典当家当过活,有人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物什好典当,只得逃亡当流民去。我们这东家,却是好心,租子比别家要轻些,一亩上等田土才交二斗租子,我租了这十亩田土,总共才交十七斗租子而已,若收成好,糊口还是足够。东家也不常来催逼,更常常接济于我们这几名给他做活的佃户,从未让我们去当过家当。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这样的好东家上哪去找啊。”

    吴氏低头长叹一口气,又唠唠而谈:“东家只有一百来亩地,除此之外,也无甚外财,听说现在日照城里收粮时,都只收现银,东家缴粮时,还得以粮换银,让商人再盘剥一道。当然这些他从不跟我们这些佃户说,其实,你看刚才那他那两孩子么这么馋肉吃,就知道东家的生活也只是还算过得去罢了。”

    一直低头闷坐的李啸站起身来,对吴氏说道:“娘,我也吃饱了,这些鸡肉,不如给东家送去一些,估计他们平日也难得吃到。”

    母亲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李啸,连连点头:“好,好,我儿仁心,做人是要这样的。”说完,她便去厨房拿了一个大碗,满满地盛了一碗鸡肉。

    李啸想了想,进去里屋,拿出那把柳叶腰刀。见母亲疑惑的眼神,李啸笑笑道:“咱们欠人家这些人情,终是不太好,这把腰刀估计值**两银子呢,现在兵荒马乱的,就送给东家防身用吧。”

    吴氏脸上顿时又是欣慰的笑容:“我儿大度,娘心里高兴啊。”

    母子二人,吴氏端着肉碗,李啸手执腰刀,一齐向不远处李长材的房屋走去。

    来到李长材屋前,李啸看了下眼前的屋子,是一幢面积稍大的两进两出院落,外表虽不华丽,也也显得整洁干净,尤其是那屋顶的斗拱翘檐,形状优雅,飞扬朝天,很有一种让人愉悦的古典美感。

    吴氏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得里面有人训诉孩子的声音:“小虎,小妞,为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吴婆婆家这么穷,难得吃顿好的,怎么能去吃她的鸡腿呢。。。。。。”

    李啸心下感慨,这个李长材,倒还真是一个心地善良人品磊落的人啊。

    吴氏敲门,向里面通报了自家姓名,门立刻吱地一声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李长材,他望着端着鸡肉的吴氏,与一旁执着腰刀的李啸,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啸迅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李长材,不对三十岁的年纪,一身朴素干净的圆领青衣,不胖不瘦,面容平和,留着三绺短短的细须,总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吴氏表明来意,李长材一脸窘态,连连说道:“婆婆,你自家尚如此艰难,这如何使得,不可,不可。。。。。。”

    吴氏忙说道:“东家,此鸡是我儿李啸路上猎得,我们俩也吃不了太多,现盛出一碗给孩子们吃,又有什么。”

    李长材还欲推却,里面他妻子封氏探出头来,笑着向门口处喊道:“李呆子,你真是的,先让人家进屋再说呀。”

    李长材才悟过来,连忙侧身引手说道:“对,对,二位快进屋说话。”

    两个人进得屋来,吴氏将那一碗鸡肉在堂屋内的桌子上一放,已吃完鸡腿的两个孩子舔着油汪汪的嘴唇,两双小眼睛,又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碗依然冒着腾腾热气的鸡肉。封氏连忙硬拉着他们离开,好让李啸他们说话。

    从看似随意的拉家常中,李啸了解到,这个李长材是当地的一名童生,考秀才却屡试不第,功名无望之际,只得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百五十多亩田,招佃户耕种做活。

    李啸在想,这个乱世中,象李长材这样的小地主,可能不知道有多少吧。只是,这些小地主中,有善良正直秉性的人,却是不多。

    李啸把腰刀递给李长材,郑重地说道:“我母亲承蒙你照顾,方在这乱世得有栖身之地。李啸不材,无物以谢。只有前几日比试时,得到这把赏赐腰刀,李啸愿将此刀献于恩公,以为防身之用。”

    李长材连忙摆手:“李啸你官家赏赐之物,如何可赠送于我,万万不可。”

    李啸笑道:“无妨,这此腰刀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也结实好用,赠于恩公,聊表李啸感谢之意罢了。”

    李长材推脱在三,李啸执意要送,他却之不过,方勉强收下,脸上却是一副得人恩惠的不安神情。

    两个人又随意说了些闲话,李啸说现在家里房屋破旧,自已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看看明日去碑廓百户所寻几个泥水匠人,再买点瓦片泥灰,好好把老家修整一下。

    李长材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李啸,你去碑廓百户所寻泥水匠人,岂非舍近求远?小李庄离莒南县内十路镇颇近,不过二十里路程,当地亦有市场买卖,可是方便得多了。”

    李啸谢道:“东家所言甚是,李啸便去十路镇看看。”

    李长材见自已意见被采纳,颇为欣喜,连忙又说道:“我这还有一匹骡车,闲置家中,我就借你一用,李啸你明天去十路镇采买搬运瓦片泥灰,却是需要。”

    李啸心下暗喜,连声谢过,吴氏亦是在一旁感激不已,李长材摆手连说不用,李啸注意到,此时他的脸色似乎轻松得多,估计他在心下认为,也算还了点李啸赠刀的恩情了。

    李啸心下暗忖,此人倒是个诚实君子,虽有木讷不通世故之嫌,却是可以安心结交相处,日后若有机会,此人应该可以一用。

    李长材又说道:“李啸,你家我去过,依我看来,买半车瓦片,一百斤泥灰,请两个泥瓦大工应该就够用了,若做得快,一下午就可弄完。我大概算下,原料差不多二两银子。现在兵荒马乱,泥水匠人大多没事做,工价比以前要便宜,人工按一人一天算,每人一钱银子足够了。”

    李啸感慨道:“东家真是热心肠,一番话语,却让李某少绕许多弯路。”

    李长材露出淡淡的笑容:“同为乡里,能帮则帮,更何况吴婆婆是我的佃户,口舌言谈,何足挂齿。”

    李啸脸色平和,却以一种郑重的口气地对他说道:“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李啸日后若有半点出息,一定不会忘记东家对我母亲照顾之恩。”

    回家后,母子两人又聊到深夜,方各回厢房休息。

    李啸睡不着,起身来到院中,拿出那把雪亮锋利的倭刀,双手握紧长长的黑白交错鲨鱼皮刀柄,在明亮的月光下,劈,斩,刺,旋,折,抄。。。。。。每个招势起落,李啸均练得极其认真。院中顿时刀光四起,飒飒风啸。

    练了许久,一身是汗的李啸收刀入鞘,长吁一口气,把整个刀横端在手,默默地欣赏那刀鞘上美丽飘逸的如龙花纹。

    这样卓越强悍的武力,是自已在这乱世中存身立命的根本。只是,自已再能打,又能改变多少这乱世中的百姓那悲惨的宿命呢?

    李啸望向明亮的月光,久久无言。

第十三章 濒死的少女

    ();    次日,在响起第一声嘹亮的鸡鸣时,李啸已起身,穿好衣服,打上绑腿,系好腰间那把解首刀,推门而出,却发现厨房里已是炊烟袅袅。

    李啸进入厨房,向正在忙碌烙面饼的母亲吴氏笑道:“娘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脸是汗的吴氏笑着从灶前回头:“啸儿也起得早啊,这不,赶着给你烙几个饼,路上别饿了肚子。”

    李啸感激地向母亲笑笑,突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啸开门一看,是李长材牵来了一匹已套好的骡车,未等李啸开口,李长材便说道:“骡车我给你牵来了,李啸你路上小心。”

    李啸很感动:“多谢东家之助。”

    李长材摆了摆手,又对李啸笑了笑,便留下骡车离去了。

    母亲从厨房出来,把四个又白又大的面饼塞给李啸,李啸忙说:“娘,孩儿吃不了那么多,你也拿一块吃。”

    吴氏拗不过他,留了一块,看着李啸昂然出门,跨上骡车,抖动缰绳就要出发,她倚在门框上,殷切地说道:“孩儿,路上务必小心。”

    “娘,你就放心吧。”李啸一声喝驾,骡车蹬蹬地去远了。

    吴氏依然在门框上倚望,脸上是关切的神情与淡淡的喜悦,直到看不到骡车后,她才转身回屋。

    李啸啃着面饼,甩着皮鞭,不时喝驾一声,骡车在乡间土路上颠颠前行,呼吸着早晨清爽而且没有半点工业污染的清新空气,望着身边错落的田土与远处的山峦,李啸只觉得身清气爽,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放松与舒适。

    骡车行进比双腿还是快得多,李啸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十路镇。

    十路镇座落在莒南县到安东卫的必经之路上,有纵横交错的四条主路,还有十多条曲折的小巷子,镇中规划不明,除了镇中的官府比较醒目外,住户、商铺、庙宇、行会等各类建筑彼此混杂,极难找寻。在李啸看来,这里比碑廓百户所更显破败与消条,环境也更加肮脏,整个街道弥漫着粪尿刺鼻的臭味,嗡嗡的苍蝇成群结队,密集飞舞,李啸厌恶地挥手想把它们赶开,却是徒劳无功。

    这里最让李啸心情沉重的是镇上那遍地的流民,他们无一不是衣着褴褛,鸠形鹄面,漆黑瘦弱,头发蓬乱的模样,几乎每条街巷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流民或站或坐,甚至不时能看到一些大胆的流民在街边当众大便,逐臭而来的苍蝇立刻把他们围得密密麻麻。

    李啸想,后世外国最贫穷的贫民窟,也无外乎如此了。

    他牵着骡车,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眼神麻木叉着双腿呆坐大街上的流民们,在街道上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家泥水匠行会。

    他按李长材指点,要了半车瓦片,一百斤泥灰,与行会的掌柜谈好二两银子的价钱,便又让他帮忙找两个手艺好的泥水匠人。

    掌柜十分高兴,现在难得有人上门买料,李啸这个开门生意倒是难得。很快,他兴冲冲地找来两人,便大声对他们说:“李二,老胡,你们两人这位客官雇了,工价好说。”

    李啸看看大概只有十六岁多的脸色尚显稚嫩李二,又看了看估计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胡,心下有点犹豫。

    掌柜的看出他的心思,忙说:“客官你有所不知,这两位呀,手脚可麻利了,你这点料,他们一下午准能干完。”

    他一说完,一旁的李二与老胡也急,生怕李啸不雇他们,哀求般地说道:“客官,你放心,我们都是干泥水匠做老了的,准误不了你的事。”

    一边的掌柜心眼灵活,他眼睛一转,大声向着李二与老胡说道:“快,别愣着,赶紧帮客官装货上车呀。”

    李二与老胡回过神来,忙大声地答应,立刻开始快手快脚地把瓦片泥灰装车。

    李啸苦笑一下,无奈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然后他与他们说好每个人一钱银子的工价,管中午与下午两顿饭,只是要他们今天务必干完活。

    李二与老胡听到这个价格,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们原来指望可能就拿个几十文钱,吃上一顿饱饭就可以了,没想到李啸出手大方,倒让他们始料不及。

    两个人的干劲更高了,很快,便把瓦片与粉灰在骡车装好。

    “李事主,咱们走吧。”老胡一脸笑容地牵起骡车向李啸请示,李啸点了点头。

    李啸在前头领路,老胡牵骡,李二在车后跟随,防止有物料掉落。

    在转过另外几条街时,李啸买了点灯油,灯芯和酱、醋、盐,棉被,毛巾,脸盆、桌椅之类生活用具,花了约二两银子。然后又在酒店里买了两坛黄米酒,花了半两银子。在路过一家熟食店时,李啸买了一大包莒南特产酱爆驴肉,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东西可贵,这么一包就要一两二钱银子。走不多时,又路过一个粮米店,李啸想了想,又买了七斗大米。这里的米价比碑廓百户所更贵些,那掌柜口强牙硬地咬死了六两二钱银子一石的价格,这样一来,又花了李啸四两三钱银子。

    他其实想买一石的,看到那骡子已拉得比较吃力,才改成只买七斗。

    这些东西,李二与老胡手脚麻利地帮他捆好扎牢放在骡车上。

    十路镇不象碑廓百户所那样的军镇一样只有一个出口,它有前后两个出口,李啸是从东门进来,此时,一行人牵着骡车,随着街上的人流慢慢地向西门而出。

    一旁一辆从叉路上行来的一辆马车引起了李啸的注意。

    他惊讶上看到车上那杂乱堆叠得如一座小山一般的流民尸体,赶车的马伕与两旁押送的衙役均是用厚实的白布裹住了自已的口鼻。

    他随即发现,李二、老胡以及周边的行人好象同时得到了命令一样捂住了自已的嘴巴与鼻子。

    李啸反应慢了点,一股剌鼻的尸臭薰得李啸几乎当场呕吐。

    惊悚的事情发生了,这驾赶尸车上面的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太颠簸,竟然,一下子从马车上翻滚了下来,正落在地上一个凹陷的臭水洼处,冲起的泥水溅了一名衙役一脸。

    “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被溅着的衙役跳着脚大骂。

    一旁的李二眼尖,看得真切,他捂着鼻子,用模糊的声音惊叫到:“这个女子还活着!”

    李啸大惊,慌忙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那具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少女“尸体”,手脚犹自在微微抖动,嘴巴似乎也在微弱地张合。

    李啸俯下身去,听到了那少女一声带着浓重河南口音,却几乎微不可闻的话语:“救我。”

    此时,那名衙役走过来,对着李啸恶狠狠吼道:“闲汉看什么看,此人纵此刻不死,也难活多久,快滚开,别误了老子收尸。”

    他骂骂咧咧地伏身想拉起少女,将她拖回尸车上,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拳头凶猛袭来,在他做出反应之前,狠狠击打在他的脸上,衙役惨叫一声,滚倒在一边。

    “此女明明还有气息,你们为什么如此草菅人命!”李啸如雷般吼出的话语,蕴藏着无限的愤怒。

    倒地的衙役的右脸已肿得老高,他扑地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一下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刷地拔出腰刀,狠狠地向李啸砍来:“混帐王八蛋,敢管老子的闲事,老子砍死你!”

第十四章 叶小萍

    ();    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到,这个向李啸冲来的衙役有如中了点穴法一般一动不动。

    再细看时,却见犹自稳稳站定的李啸已不知何时拔出那把锋利的解首刀,正横搁在衙役脖子上。

    衙役冲劲太猛,脖子与解首刀亲密接触后,立刻有几条鲜红的血迹如同蜿蜒的小蛇一般顺着脖颈缓缓流下。

    他惊呆了,这个身材高大的闲汉,竟如此凶悍,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出手是如此之快!

    衙役挥着的腰刀好象凝滞了一般,停在半空,他腿脚抖嗦,眼神惊惧,一张嘴如鱼儿一般上下嗡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另一名衙役从车的另一边,赶紧跑了过来,以一种看似威吓,却如同自我壮胆般的口吻喊道:“你,你是何人,竟敢袭击官差,着实大胆,还不快放下刀。”

    李啸瞬间收刀,那名挥刀在半空的衙役顿时有如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一般,一下子瘫坐于地,兀自不停喘气。

    李啸声音冰冷如铁:“如果你们县令大人知道你们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话,你们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一站一坐的两名衙役互相惊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去问问左千户所黎应笙千户大人就知道了。”李啸卖了个关子,既没有说穿自已的身份,却足以惊吓到这两名底层的衙役。

    两名衙役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疑惧,一名衙役语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身手这么好,莫非,你是黎应笙大人的家丁?”

    李啸冷笑一声,昂着头,没有回答。

    两名衙役顿时泄了气,站着的衙役脸上立刻挂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军爷,小的们也是奉命干活,军爷你也看到了,这十路镇上每天有多少流民死亡,不及时清理,恐有瘟疫发作啊。”

    李啸心下暗笑,看来自已假借个黎应笙千户家丁的名义,已把他们吓得不轻。

    “这就是你们可以草菅人命的理由吗?”李啸不客气地逼视着他,冷冷地说道。

    “小的嘴笨,不会说话。军爷训斥得是,这女的也是当时躺在街角没了动静,小的们一时粗心,没有细心验看,以为她已死了。小的们下次一定注意,决不敢再出错了。”这个衙役嘴巴灵活,连连致歉。

    “罢了,罢了,本人还有事忙,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屁话。”李啸打断他讨好式的哀求。然后从怀中一摸,拿出一两银子,丢在地上:“这点银子,你们拿去,买药治伤吧。”

    两名衙役顿时双眼放光,一两银子,足足自已三个月的月钱呀,地上瘫坐的衙役来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冲上去,抢着捡走地上的银子。

    “谢谢军爷,军爷大方,体恤小的们,小的们祝军爷公侯万代,前程似锦。”两个衙役顿时笑脸如花,嘴甜如蜜。

    李啸没有理他们,轻轻地把地上一身恶臭与泥水的少女搀扶起来,小心地扶她在骡子背上坐好。

    李二与老胡惊讶地对望了一眼,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自称黎应笙千户大人家丁的军爷,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几乎濒死的少女这么上心,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还这样细心地照顾她。

    李二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说道:“军爷,我来扶着她。不会让她掉下来的。”

    李啸向他感激地点点头,这时一边的老胡也走了过来,话语中却明显带着畏惧地询问:“李军爷,你是想把这女的也带回去吗。”

    李啸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若不管到底,她还是只会死路一条。”

    老胡一脸敬畏地看着李啸,长叹道:“现在的象李军爷这样心怀仁德的好军兵,小老儿是多少年未见了。”

    李啸去路边的店里买了一个小素面饼,递给骑在骡上的少女,那少女一见饼,双眼顿时放出如狼般的绿光,急冲冲地从李啸手里抢过面饼,大口大口地吃完,她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吃,不急。”李啸柔声对她说道。

    少女眼中顿时流出两行泪水,在她那乌黑沾满泥垢的脸上,犁出两道浅浅的小沟。

    李啸,李二,老胡三人均在心下暗自叹息不已。

    少女的眼睛依然死盯着旁边的饼店,李啸知道她饿得太久,这块小面饼肯定不饱,但他却不敢让她再吃,因为久饿的人,肠胃都收缩了,如果一时放任吃饱,很可能会撑死。

    四个人默默地离开了十路镇。李啸在前面牵骡领路,李二在一旁扶着少女防止她从骡背上掉下来,老胡则在后面帮忙,不时推一下沉重的骡车防止陷在坑洼处。

    阳光开始变得炽热起来,只是从田野里时不时拂来那清新的野风,让人心神清爽。

    骡背上的少女现在似乎清醒了些,她向着李啸轻轻地说了一声:“多谢你们救了俺。”

    李啸回头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现在好些了么。”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两行泪水悄悄地流出。

    一旁的李二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俺叫叶小萍,是河南彰德府人,去年地上遭了灾,缴不起租子,才逃荒到山东来。”

    李二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么?”

    叶小萍沉默了一下,一下子开始轻声抽泣起来:“俺爹在逃荒路上得病死了,俺哥被土匪杀了,俺娘前几天饿死了,俺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大,突然双面掩面,大声嚎啕。

    李啸的内心顿时有铅坠一般沉重,这可怕的乱世,人命如草,轻贱如泥,可怜的百姓何时才有一条安稳的活路啊!

    等到叶小萍好不容易才略略止住哭声,李啸柔声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我既救了小萍你,就会管到底,你且随我回家安顿,我母亲为人和善,定会接纳你。”

    叶小萍拭去泪痕,连声道:“小女子谢过恩公。”

    回到小李庄时,时至正午,李啸看到自已母亲吴氏,已远远在在村子入口处等着了。

    李啸迎上去,笑着对母亲说道:“娘,整修的物料都买齐了,还买了些生活用具,米粮酒肉。这两位是我请来的泥水匠,李二与老胡。“

    吴氏打断他的话,指着正从骡背上下来的叶小萍,惊异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未等李啸回答,叶小萍颤巍巍的一个快步抢过来,扑通跪倒在吴氏面前,放声痛哭道:“小女子叶小萍,家口俱亡,单身无依,恳请老奶奶好心收留,小萍什么活都能做的,有口吃的就行。。。。。。”

第十五章 以弓换耕

    ();    吴氏一时未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发愣地望着李啸,李啸急步趋前,单膝跪地,向母亲拱手言道:“小萍是我此去十路镇所救回,若母亲不收留她,恐其还是难逃饿死之途,万望母亲发下慈悲。”

    吴氏眼睛顿时湿了,她连忙向前一步,伸手扶起犹自哭个不住的叶小萍,柔声言道:“傻孩子,快起来,看你也是个好孩子,大娘就认你作干女儿吧,以后就跟着大娘一起过,大娘家虽穷,但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叶小萍听言又要下拜,吴氏慌忙止住她,然后对李啸说:“啸儿,我先带小萍去洗澡换衣,你安排两位匠人进屋歇息,等会一起先吃饭。”

    李啸起身答应,便与李二、老胡二人一起赶着骡车朝家里走去。吴氏自带叶小萍去不提。

    到得屋来,不消李啸吩咐,李二与老胡已是麻利地忙开了,卸货,搬运,摆放,不一会儿,骡车就空了。

    李啸让两人稍坐,便拿着所买的一坛黄米酒,又分了半包酱爆驴肉,赶着骡车去还给李长材。没想到李长材收了骡车,却不肯要李啸的酒肉,李啸强硬地塞给他,他才勉强收下。

    李啸从李长材家赶回,叶小萍在吴氏的安排下,已洗完澡出来了。

    李啸、李二、老胡三人,看着面前的叶小萍,都不觉发怔。

    这刚才还是乌黑肮脏的叶小萍在洗去满身尘泥污垢后,淡淡麦色的皮肤,一头黑发用一支小木簪松松挽起,穿着吴氏以前的一件旧布裙,给人一种朴素而平静的感觉。

    见众人呆望自已,叶小萍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晕,两只大眼睛怯怯地扫了一下众人,便抿着小嘴,低头望向自已的脚尖。

    一边的吴氏一脸笑意,连声对李啸说:“看看,你这个妹妹现在好看多了。过两天忙完秋耕,我用你那匹苎花绢布给小萍好好做身新衣裳。”

    李啸大笑道:“缘分啊,没想到这十路镇一走,竟凭空捡了个好妹妹回来。”

    一边的李二,老胡也一起大笑,连声祝贺李啸与吴氏。

    吴氏一脸笑容地催着李啸:“去,和我去厨房端菜过来。”李啸连忙答应,旁边的叶小萍连忙插话道:“娘,我和你去端,让哥哥在这里陪客人吧。”

    吴氏闻言,心下更喜,连声说道:“好,好,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桌了很快就摆上了一桶满满的热腾腾的手拉面条,一份炒鸡蛋,一碗昨天剩下的松鸡肉块,还有两碟青菜,李啸连忙又把剩下的半包酱爆驴肉装了一大碗,然后又把另一坛黄米酒也端上桌。

    李二,老胡望着眼前的饭菜,几乎直流口水,两人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叶小萍的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紧盯饭菜,她努力掩饰着自已饥饿的馋样,怕同桌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李啸给每个人都筛了一碗满满的黄米酒,大声说道:“娘,小萍,二位师傅,请了。”

    满席欢笑,碗碟交错,敬酒劝菜,这顿饭,每个人都是吃得一脸笑容,吃得欢畅而融洽。

    叶小萍突然想起了自已那些悲惨去世的亲人,想起了上午自已还险些被当作死人处理,现在却在这里与这些善良平和的人在一起欢笑就餐,感觉自已有如在梦中。

    她狠狠地掐了自已大腿一把,疼痛传来,提醒她周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也提醒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流下不合时宜的眼泪。

    所有的饭菜都被吃得一扫而光,尤其是那碗酱爆驴肉,被李二用面条沾尽碗底下的油渍吃得格外干净,那碗干净得照得出人影。

    乱世中饥饿的百姓们,能有几人,能幸运吃上这样的饭菜啊。

    饭后,吴氏与叶小萍收拾碗筷。李啸便立刻与李二、老胡开始忙碌,李二刮去旧墙上的残灰,刷上新灰,老胡爬上屋顶拾去烂瓦,放上新瓦,李啸则给他们当小工,调和粉灰,不时给李二提去一桶新泥灰,或是递给屋顶上的老胡一桶新瓦片。

    吴氏与叶小萍在厨房里收拾完,也一起出来帮着两名泥水匠做事。

    将近黄昏的时候,整修工作便已经全部完成。

    李啸看得出来,两名匠人做得很仔细,墙面与屋顶现在都是清爽干净,呈现一种崭新整齐的面貌。

    李啸满意地递给两名忙得一身一脸泥灰与尘土的匠人一人一钱银子,两个人连声道谢地接过。

    为了不让李二与老胡赶夜路回去,吴氏烙了六张加了鸡蛋的白面饼,一人给了三张,让他们可以边吃边回去。两个人又是极其感谢。

    李二离开时,望向李啸的眼神有些复杂,李啸明白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心思,知道他这一回去,怕再难有象李啸这样的好人来请他做事了。

    李啸过去拍了拍李二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李二,以后哥哥有事要做的话,还找你们做。”

    李二眼睛一红,却强忍着笑了笑,没说什么。挥挥手告别吴氏与叶小萍,与老胡一起走回十路镇去。

    太阳与远山亲密依偎时,天地一片温暖的深黄,凉爽的晚风习习吹了起来,一家人在院子里闲坐说话。

    吴氏慈爱地望着面前的李啸,缓缓言道:“啸儿,娘这几日已将麦种选好,看看明日起,便去耙地,准备开播吧。”

    李啸想了想说:“农具与耕牛都准备好了吗?”

    吴氏摇了摇头:“农具东家处有,只是耕牛要去村中甲首李恒顺处租用。”

    李啸又问:“租牛要多少钱?”

    吴氏又叹道:“要每日一百文钱呢,一头牛,一天最多能耕两亩,我这十亩地,也要五天才能耕完。”

    李啸沉默了一下,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现在大概还有三两多,租牛的费用是足够支付,只是自已在这里也呆了两天了,再呆个五天,时间有点久,怕墩里刘一显处不好说。并且,他在心里担心,万一黎应笙大人回来了,自已在这里根本得不到及时通知。

    李啸望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又看了看旁边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瘦弱不堪的叶小萍,心下难过,他想,就算自已暂不回去,也实在不忍心让母亲与小妹如此操劳了。

    他试探地对母亲吴氏说道:“娘,我们能不能请人来种地?”

    吴氏怔了下说:“娘劳碌惯了,何必花钱去请。”

    李啸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道:“现在孩儿尚有三两银子余钱,我明天就去和甲首说说,看看租人租牛种地要多少钱。”

    吴氏语气嗔怪道:“啸儿,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咱们本是佃户,哪里还有再去请人种地的道理。”

    李啸长吸一口气,他目光坚毅地说道:“娘,等以后儿子出息了,我们就不做佃户,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现在这样做,孩儿也是生怕母亲累着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吴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李啸的目光越发柔和与疼爱。

    一旁的叶小萍看看吴氏,又看了看李啸,想插话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深深地低下了头,望着脚尖发呆。

    次日一早,李啸就找到村中甲首李恒顺。昨天晚上,他心里就已想好了个主意。

    李恒顺是当地大地主,脸色红润,衣服鲜亮,下巴上一绺尖须梳得发亮。他家里有七八百亩地,耕牛十多头。不过此人一向吝啬,从不做施惠乡邻的事情,他的佃户租子也是最重,每年青黄不接时,他家佃户逃亡最多。

    不过眼下李恒顺却在为近来日益猖獗的匪患所烦恼。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花钱向上行贿当这个甲首,因为他原本是想着当了甲首能更方便欺压村民,现在却责无旁贷地要负责小李庄的防匪事宜。

    这件事情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土匪打进来,首先就要拿他开刀。

    修筑小李庄的围村防护墙,李恒顺忍着肉痛出了大头,心下是既无奈又切齿。

    现在他最缺的,是武器。

    村中没有铁匠,十路镇也没有武器铺卖,离小李庄最近有卖的地方还是碑廓防护所,那武器也是高得惊人,腰刀**两一把,而作为守城利器弓箭来说,更是高达十二两一把。

    李恒顺不愿意出这个钱。这太让人心痛了,而且去碑廓百户所要经过现在已是土匪出没的平阳峰,没人敢走那里。

    尽管李恒顺知道他临时组织的村民防护队即使有了武器,也不会是土匪的对手。但对于偶尔路过的三四名流匪,有了弓箭之类的武器,还是很让人有安全感的。

    李啸来见他时,李恒顺双眼一亮。

    因为他看见李啸手里拿着一副很不错的软弓,还有一只装了十几只箭矢的箭袋。

    李啸表明来意,说愿赠给李甲首这副弓箭,只求他安排人与牛帮他母亲吴氏把那十亩地耕完。

    李啸这样做,有自已的想法,毕竟现在的母亲与妹妹都在村里住,这弓箭既能让村庄增加一点防御力,又能帮家里省掉耕田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恒顺难掩心中的大喜,他心里算得明白,他帮吴氏耕完的话,连人带牛的所有费用不会超过半两银子,这可是价值十二两的弓箭啊,李啸这个条件实在是太优惠了。

    李恒顺立刻拍着胸脯,用声震屋瓦的音调喊道:“放心,李兄弟,这事包在我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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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46/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虎啸最新章节! 作者:遥远之矢所写的《明末虎啸》为转载作品,明末虎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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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虎啸介绍:
1632年,壬申。
大明崇祯五年,后金天聪六年。
大学生李啸魂穿成山东省安东卫牛蹄墩内一名弱智小卒。
当时的中华大地,西边陕西、山西等地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四处肆虐。北边后金挟大凌河之战胜利余威,在辽东愈发猖獗。而在山东本地,孔有德、耿仲明叛军攻城掠地,气焰嚣张。
时局危如累卵之际,李啸该如何在明末乱世中,生存,发展?
其实我一直觉得,与立刻就改天换地称霸世界这样的宏图伟业相比,主角李啸在每日生活中,在逐渐强大的过程里,所渐渐改变的每个明末百姓原本的命运与悲欢,应该是一种更真实、更平民化的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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