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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成长记全文阅读

作者:柔钰宸凯     农家女成长记txt下载     农家女成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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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打算

    七月初起,人们开始热衷高考话题,议论着哪家小孩有希望考上大学,或者哪个孩子最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这种热闹程度甚至要赶上酷热天气。

    粤东的某个小镇,人口不多,真正上过大学的人就更少了。所以,这里的人更希望熟识的高三学子能考上大学,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与有荣焉。

    不过,大家也隐隐担心某个熟悉的、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孩子会上不起大学,并考虑真到那时自己能拿出多少钱给孩子凑一凑,好让他(她)能去那令人向往的神圣学府。

    这一切,是因为这里的民风非常淳朴。

    改革F开放十多年,不少地方都发展的不错,日子蒸蒸日上。但这个偏远的镇子却例外,不少人家依旧靠着两三亩薄田过日子,最多再养几头猪或十几只鸡贴补生活,不能供养孩子上学的人家不少。

    今天是小镇的圩日,有买卖需要的乡民都来到镇中心的市场进行交易,市场里也多不少临时摊位,这些都是各个村子里的大爷大娘们,他们或是卖一只鸡鸭或是卖家中吃不完的青菜。

    更多的是卖米糠的,碾米剩下的糠屑,是最好的喂鸡养猪材料。家中鸡鸭少的人,就拿来卖,八九分钱一斤,总是供不应求。

    买卖的吆喝声中间隔着不少熟人见面的笑闹声,好不热闹。

    这里隔几天才有一个圩,小镇的圩日为二、五、八,如农历初二,农历二十五等为圩。附近的小镇分别选择一、四、七,或者是三、六、九日为圩日。有这样的规定,主要是因为这里的人相对较穷,难的消费一回,再者大家都在地里忙活,没有空来闲逛。

    “好靓的妹子呀!”

    书摊里,一个正与旁人议论谁家的孩子能考上大学的大娘惊叹道。

    随着这一声感叹,大家齐齐把目光看向两个刚进来的女孩。

    这两个女孩都生的明眸皓齿,秀丽之极,将要长开的身体就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看着就能够想象到它们的馨香。

    短发的女孩听见大娘夸赞,冲着她浅浅一笑,两个小酒窝更加明显,还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极为清纯可爱。

    这个女孩穿着很朴素,准确地说,她的衣服很旧,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淡紫色的格子上衣,黑色的裤子,上衣亦已经发白,裤脚的边都磨破了,不过看起来很干净。

    她的名字叫黄音。

    另一个女孩身穿浅蓝印花连衣裙,披着长发,长着标准的瓜子脸。她的新裙子很合身,脚上穿的鞋子也很好看,家庭条件明显比黄音家好。

    她是黄音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名叫曾艾玲。

    这里的学生读初中就需要住校,来自两个不同村子的她们,被分到一个班级,一个宿舍,由此结识成为了朋友。

    三年初中生活下来,她们愈加亲密,成了姐妹淘,常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次,她们是用课余时间出来买同学录的。

    “下周就是我们初三的毕业考试了,你还是想去那个卫校吗?”

    离开书摊后,曾艾玲把新买的笔记本和同学录放到不远处停放的自行车车头篮子里。一边开自行车的锁,一边说:“刚才是我带你,现在回去得你带我,要不不公平。”

    黄音从曾艾玲手中接过自行车默默地推离人群,不说话,脸上浮现出忧色。

    “问你呢?哑啦?”

    “嗯,你知道我很喜欢上学,但是我家的条件不好,读卫校的话,可以早点出来工作。不过,一千多的学费,对我家来说很难拿出来,去了每月还要生活费。哎,想想就头疼。”

    “我觉得你还是上高中好,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我们市最好的高中。”

    “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高中三年后还要考大学,费用更无法承受,上中专的话,可以早点出来工作,帮帮家里。”

    黄音说完,左脚蹬了蹬自行车脚踏,跑快两步,右脚从后面一跨,稳稳地骑在自行车上,说:“快点上车,追不上,你就走路回学校。”

    曾艾玲追了十几步,抓住黄音的上衣下摆,一跳,妥妥地坐在自行车的尾座上,又顺势用右手揽住她的腰。

    “想甩掉我,没门。”

    “还不是我等你,真以为两脚能跑过两轮呀!你考虑好了吗?”

    “不用考虑了,我读师范学校,我爸要我以后也教书。”

    “这样挺好的。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读,明天周末,我回家问问我爸。”

    “嗯,黄叔应该能同意的。”

    想到即将毕业分离,两人都有些沉默。直到半路的一个长陡坡,两人一起推车上去,才又吱吱喳喳地说起话来。

    下午有两节课,一节历史,一节自习。

    黄音和艾玲回到学校不到十分钟,上课铃就响了。

    班主任走进教室,说:“你们杨老师今天有事来不了,托我转告你们,这节课由黄音同学带大家一起总结复习。黄音,这节课就交给你了,你学历史就像玩儿似的,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相信你的经验能给其他同学带来不少收获。”

    班主任对黄音笑了笑,转身离开。

    正在埋头填写同学录的黄音只好站起来,走向黑板。

    “同学们,那我们先来理一下个人认为历史将会考到的几个考点”

    面对同班的四十多个同学,黄音没有一点胆怯。从小学开始就担任班干部的她,常常要代老师处理各类班级事情,老早就对这种事情游刃有余了。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如白马过隙,黄音刚刚总结完自己认为会考到历史事件,下课铃声就响起。

    下课后,黄音又埋首于填写同学录中。

    下周就要初中毕业,以后能否再见都是个未知数,这几天大部分同学都买了同学录,传递给班里的同学填写,以便留个纪念。

    这不,黄音课桌上就堆了五六本。

    写个人信息倒是省事,可这临别赠言是个难题,不能千篇一律,要针对每个不同的同学,留下不同的感慨和祝愿。

    黄音边挠头边写,心神完全投入进去,连上课铃声响都没留意,直到课桌上响起“哆哆”声,才抬起头来。一看,班主任张老师正对着她微笑。

    “黄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张老师的办公室就是他的房间外间,全校老师都一样,房间一分为二,里面休息,外面放个书桌办公。张老师进来后自顾坐回他常用的藤椅,指着旁边的一张小木凳让黄音坐下。

    “黄音,下周你们就要毕业考了,今天叫你进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学校领导决定在初三年级中挑选几个好苗子举荐上重点高中,校长和教导主任都非常喜欢你,第一个推荐的就是你。

    你呢,除了代数外,你其他科目都挺扎实的。这次考试不要有心理压力,好好考,你是市三好学生,考试有加分,成绩应该非常不错,相信不会给学校丢脸的。

    呶,这是推荐表,你填写一下。填完后,悄悄回去,不要和其他同学说起这事。”

    从张老师办公室出来,黄音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

第二章 变故

    黄音所在的村子名叫黄家村,村子中央有个小湖,大部分村民围湖而居。

    她的家也在小湖边上,是个一字型的砖瓦房,三间房间,外加半间用石棉瓦搭就的厨房。

    黄音家里离学校比较远,走路的话要一个多小时,不过她有一部自行车,骑行的话,从学校到家里也就二十多分钟。

    她的车子比较破旧,但骑行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家里有两部自行车,一部留给父亲工作用,另一部就是黄音手上的这部了。同一个学校就读的双胞胎弟弟黄斐把车子让给她,说自己是男孩,更方便和其他同学拼车。黄音知道争论不过弟弟,只好心安理得地每周骑着它往返学校。

    “阿音,回来啦!要不要帮你把自行车推过去?”一个在地里劳作的中年男人和蔼地问道。

    “不用了,我能行。谢谢阿云哥。”

    黄音在村子里的辈分很高,小到比她大几天,大到古稀老人,她一律都叫哥,女的则叫姐或嫂子。

    从村子的公路到她家,还要走几百米的田埂路,泥泞狭窄,推着自行车非常难走。她一边感谢那个阿云哥,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自行车慢慢往家的方向而去。

    走了没多远,看见旁边有几个正在田里劳作的人,便赶紧打招呼。因为打招呼分心,她差点连人带车掉到水田里去,惹来大家一阵大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笑嗔着骂了她一句“逞强”,就强行从她手里夺过自行车,扛到肩头,送到离她家只有十几米远的宽阔地方才放下。

    黄音谢过那人,推着车子就急忙往家去。离家一周才回来,她很兴奋,这还没到家门,就开始大叫:“奶奶,爸,妈,我回来啦!”

    “阿音回来啦,你爸带你妈去县城看病,还没回来呢,快进屋喝口水。”七十多岁的奶奶虽一头白发,身体却还很硬朗,听见她的喊叫笑嘻嘻地从屋后走了出来。

    “奶奶,我妈怎么啦?”黄音担心地问道。

    “你妈肚子又疼了,这次特别厉害,痛的直打滚,止痛药都没效果,你爸强行逼着她去看病,说是县城医院有设备,得好好检查一下。”

    “哦,那我先去煮猪食了,米糠还有吗?”

    “有,放在上房角落里,只放三勺就好,多了浪费。家里的一只母鸡不知到哪里下蛋去了,找一天都没找着,我再去找找那蛋。”说完,奶奶走向屋后的竹丛。

    黄音家中人口多,三亩多田地所产的粮食,除了公余粮,就只够家里七口人温饱。养了两头猪,宝贝的很,每天两顿用猪草和米糠精心喂养,她们姐弟妹读书的学费都指着它们。

    黄音除了双胞胎弟弟外,还有两个妹妹,两个都在读小学,一个四年级,一个五年级。

    每个学期,他们四个的学费是个非常沉重的负担,常常都要去学校办欠费手续,等他爸爸每月发工作补贴才陆续还上,或等卖猪之后再还。幸好他们姐弟妹几个读书成绩都很好,加上她爸爸做了十多年乡村干部,帮村民做了许多实事,就连他们村的小学,也是她爸爸全力筹款翻新的,是全镇数的上号的好学校。

    鉴于此,学校才同意他们每个学期赊欠学费。

    黄音的爸爸黄永新忠厚老实,部队复员时,政府本安排了工作的,但因为家中没人事,工作被别人顶替,他只好回乡做个村支书,每月拿着几十元的补贴过日子。

    她妈妈泼辣能干,原是家里的劳动主力,只是这几年时常生病,被病痛折磨的瘦弱不堪,劳动力大降。

    他们家孩子多,学费压力巨大,一家人吃苦耐劳,甚至不敢多花一分钱,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这几年都已经成为村子里最为贫困的家庭之一了,说他们家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黄音往自己家中的大锅中放上半锅水,拿一个断了柄的勺子,从上房角落的一个蛇皮袋中挖出三勺碾米剩下的米糠放进水中,又用烧火棍把米糠在水中搅拌均匀,接着就用火柴点燃杂草烧起火来。

    黄音一边往灶膛添杂草烧火煮猪食,一边暗暗祈祷,希望妈妈没事。

    往往事与愿违,天快黑时,她父母回来了。

    爸爸的脸色非常沉重,他告诉黄音,她母亲患上肾结石,身上的结石都快有小鸡蛋大了,如果不尽快动手术取出来的话,会很危险。不过手续费就要几千元,远非家里现在能承受的,她妈妈死活不愿意住院做手术,说做手术的钱足够黄音和弟弟黄斐一年中专或高中的学费了,还不如给他们读书为好。

    ······

    晚饭是黄音做的,除了米饭就只有一个黄瓜。

    除了年节,一饭一菜,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偶尔加个让豆腐什么的也要等黄音姐弟周末回来。

    黄音家没有饭厅,饭桌就摆放在挨着厨房的一个房间里。饭桌上方挂着一个10W的小灯泡,黄色的光晕照在房间的石灰墙上,斑驳的石灰墙吸收了不少亮度,以致房间里颇为昏暗。

    悬垂灯泡的红色电线上有一只蜘蛛正在结网,听见下方黄音一家吃饭的动静,赶紧爬到房顶的瓦缝藏起来。

    “桌子又不平了,垫桌脚的瓦片呢?”大妹黄韵最先坐下,发现了问题,赶紧弯腰到桌底寻找瓦片来垫桌脚。

    房间的地面是泥灰抹的,时间久了,早已不平整,吃饭的八仙桌要很小心找角度才能放平,稍微移动一点就会摇晃,不得不用瓦片来垫平。

    吃饭时,因为奶奶的询问,黄音的弟弟妹妹也知道了家里将要面对的大问题,心里都有些沉重。

    “妈,今天放学后,我和二姐到后山捡了一大捆柴火,还摘了一大捧桃金娘。我们把又大又黑的挑出来放到你们房间的桌上了,一会记得吃,很甜的。奶奶我们也给了。”小妹黄馨看见大家都不说话,打破了沉默。

    “嗯,你们都很乖。回来时,我看见我们家的鱼塘上浮着很多鱼草,谁打的?”妈妈笑着问道。

    “是我,妈妈。回来后我和隔壁的阿强一起去打的,这次走的比较远,找到的鱼草特别鲜嫩,我们家鱼吃了肯定长的更快。”弟弟黄斐回答道。

    妈妈欣慰地点点头,慢慢扒拉着手里的半碗饭,黄音从妈妈紧皱着的眉头和脸上流淌的冷汗知道医生开的药并没有缓解她的疼痛。

    “爸,吃完饭,我有数学作业要问你。”黄音看着父亲担忧的眼神说道。

第三章 决定

    七月的夜晚很闷热,乡村的蚊子也特别多。妈妈回屋休息后,黄音拿了个蒲扇来到屋外的石桌乘凉,顺便等洗澡的爸爸。

    弟弟妹妹被她哄去田里抓黄鳝了,明面说是要他们抓点黄鳝给妈妈补补身子,实则是她想支开他们,好和爸爸单独聊聊。

    “阿音,你借口问作业,是不是有话要和爸爸说呀?”黄音爸爸黄永新顶着一头湿发,坐到她旁边的石凳上。

    “爸,我们家的两头猪卖掉的话,能卖多少钱?”

    “两头猪都接近两百斤了,按现在行情的话,加一起来能卖一千元左右。我准备在你们下学期开学前卖掉,这样,你和阿斐的学费再凑凑就够了。两个妹妹的学费不用担心,她们校长早就和我说了,等我们家有钱再把钱还给学校,哪怕她们毕业离开了也无所谓。”

    “爸,别等了,现在就把猪卖了,我们先凑够妈妈的手术费,妈妈那边我去劝说,学费到时再说。我也初中毕业了,准备下周考完后就去打工,你找熟人带我出去进厂吧!。”

    “不行!”爸爸生气地说道。“妈妈的手术费,我会想办法借,你的学,还要继续上。”

    “爸!”黄音压低声音。“这些年,您和妈妈为了我们四个,过的什么日子,我很清楚,如今我马上初中毕业,是应该担起长女责任的时候了。

    妈妈的手术费很难借到,即使借到,人家也会催我们尽快还的。明年阿斐就初中毕业了,花费会更多。

    我们村出去打工的人,日子过的都不错,我也想去打工,弟弟妹妹的学费就由我来负担。

    我也知道您想我们几个靠读书出息,可您看,我的小学同学,小学毕业后就有人休学,现在初中毕业的,也有一半人不会继续上学的了,我即使不上学,没有什么特别的。”

    村里的人也不全都是黄音家这样的,国家改革开放,沿海城市发展的很好,村里有好些人去那边打工,富裕起来,家中盖起了楼房,还买了很多新款的家具。

    黄音最要好小姐妹阿花家,就是村里的拔尖人家。她爸爸头脑灵活,外出打工后赚了不少钱。家中的楼房宽敞明亮,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皮的,电视也老早就换成了21寸的彩色电视机。

    而今,家里发生这种的事,自己也只有随着那些人出去打工,摆脱家中困境了。

    “孩子,你一直以来都是爸妈最好的帮手,什么活都做,懂事的令人心酸。别人家孩子每周就有几元钱的零用钱,你呢,开学给你五元钱,一个学期结束,你还剩下五元钱。

    爸爸已经很亏欠你了,绝对不能再要你牺牲自己以后的人生。你还小,成绩又那么好,我绝不能耽误你!

    上次去镇里开会,遇到你们校长,他还对你大加赞赏,说你是学校最出色的学生。”

    爸爸的声音有点嘶哑,强烈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爸,我这学期成绩下降的厉害,一个中学近千人,校长肯定不清楚我最近的情况。最近模拟考,都很差,我想去打工,也是害怕考不上,被同学笑话。

    您知道我本来就常常要帮语文老师批改语文作业的,去年开始,又被选上当学校的学生团支部书记,每周要配合老师组织团员活动,浪费不少时间,成绩就直线下掉。

    出去打工,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如果不找熟人帮我,那我就自己去,借钱去,偷偷去。”

    黄永新看着月光下一脸倔强的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一次感觉自己面对这个大女儿是这么的无力。

    这个长女,一直都是他最贴心的小棉袄,陪着他承担着家庭的重担。学习成绩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名列前茅,曾在小学二年级跳到四年级后,参加全县联考都还给学校带来一等奖的荣誉。

    可以说,整个小学时期,她都是学校的宝贝疙瘩。当她要上初中时,两个中学的校长都来拉拢自己,希望她能去各自的中学读书,不知道让村里的多少家庭羡慕。

    如今因为家里,她想要放弃学业,这是多么令人难于接受的事,什么成绩不好,全都是谎言。每次在镇里看见自己的老同学,她的教导主任,他都会喜滋滋地告诉自己女儿这次又考到第几名,考试成绩何时不好过?

    她虽然只有15岁,但是从小就非常固执,一旦做了决定,非常难改变,自己该怎么办呢?

    “爸,真正有出息的人,不一定非要在学校读书才有出路,我的学习能力,您也知道的,我找表哥借高中课本,出去边打工边自学,学完后让表哥安排我参加考试,他是教育局的,这点人事应该能办到。爸,相信我,让我去吧!”黄音看见爸爸不说话,继续说道。

    看着女儿企盼的目光,他忍住即将要掉落的泪水,点点头,赶紧离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面对这样的女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却又不想让她看见,只好逃离这个地方。

    做出打工这个决定,黄音的心情是激荡的。自己是长女,只有牺牲个人利益,家人才不会过的那么辛苦。

    这个家,必须要做改变!

    提着马灯去抓黄鳝的弟妹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今天有好几个大人去抓黄鳝,他们没有大人们厉害,附近田里走了一圈,也只抓到几条小黄鳝。

    看着弟妹的笑脸,黄音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黄音为自己即将踏上社会改变家人的生活激动着,想到自己打工能给母亲治病,给弟弟妹妹足够的学费而高兴,晚上踏实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忙活田里的事,没有空多想,下午没事,黄音就拿出课本复习起来。看书的时候莫名想起班主任说的推荐名额,又想到那个卫校宣传单上穿制服的学生图片,心中突然很痛。

    课本一放,她漫无目的地往外走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常常爬上去玩的柿子树旁边,下意识地就往柿子树上爬,坐到常坐的枝丫上。

    这棵柿子树很高,可以望到四周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可以看到同村几个同龄人的家,也包括公路边上阿花家的漂亮楼房。

    阿花是不用愁钱的,她爸老早就告诉她,如果没考上高中和中专,就出钱给她买一个师范学校的名额,将来做老师,可以清闲些。

    村里另外几个同龄人成绩比她差远了,但表示只要能考上就会继续上学,毕竟他们的家庭要比她家要好很多。

    能考上的没条件读书,有条件读书的却很难考上,还真是讽刺。

    黄音靠着枝丫躺下,眼泪随着鬓角慢慢滑落。

    其实她很喜欢读书,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学者,很想继续上学。但是,自己的家庭情况,让她不得不做出更适合家里的选择。

    她越想越伤心,从无声的流泪到呜咽,再到嚎啕大哭,眼泪也飞快地掉落。她狠狠地捶打着身旁的一根大树枝,似乎要把心中的愁苦都发泄到这根树枝上。

    这棵树,远离房子,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已是黄昏,该做晚饭了。她吹了吹自己已经红肿的手,滑下柿子树,赶紧往家里走去。

    既然做了决定,就应该勇往直前。这一次哭,就是告别,告别自己心爱的学校,黄音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第四章 毕业

    黄音他们的毕业考试安排在周二和周三,为了不影响他们考式,学校给初一、初二的学生放了一周假。

    因为周一要安排考室,考生每人一张桌子,二十人一个课室,这样就要占用一部分初一初二的教室,而周四周五,则留给这帮毕业生开茶话会,让他们最后在学校聚聚。

    周日傍晚回到学校,黄音感觉学校空旷很多,估计是少了两个年级学生的原因。

    曾艾玲和几个同寝室的女孩在校门口等她,一看见她的进来,就忙着帮她卸下自行车后座上放的米和干菜,这就是她一周的生活必需品。

    “我早就来了,晚饭也是在学校吃的,蒸了饭,加了两毛钱的煎豆腐。我爸给了我十块钱,让我这周花光,吃好一点。我想好了,明天中午不蒸菜,就吃你的,明天是吃蒸黄豆吧?然后买一块钱的猪头肉,我们一起吃。你去卫校的事,你爸怎么说?昨天我很想去你家看看的,不过自行车被邻居借去走亲戚了,我不好意思不借。”曾艾玲一看见黄音就说个不停。

    “是呀,阿音,你爸怎么说?艾玲都急死了,一直盼着你快点来学校。”一起等另一个同学问道。

    “我还没问,不着急,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黄音不告诉同学们自己要出去打工的决定,是因为不想看见她们失望的眼神,特别是艾玲。

    周一,老师约了照相馆的工作人员到学校来照相,毕业了终归是要留个集体照留念的。看见其他同学相约合照,黄音也邀曾艾玲照了张双人照,然后又邀其他几个要好同学一起合照几张照片。

    其他同学甚至老师也纷纷找她去合照,所以忙的不亦乐乎。

    相伴三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黄音很珍惜这份同学缘分,师生情。

    考完试,黄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艾玲,并让她不要声张。曾艾玲听后马上就红了双眼。

    “怎么会这样?成绩出来后,你爸肯定会很伤心的。”

    “不会,我考不上的。语文和历史我只做了半张卷子,英语也留了两道大题,代数和化学我本就不擅长,物理、地理倒是全做了,影响不了大局。”

    “为什么要这样?学校领导和老师会很失望的。”

    “没办法,我要对我爸圆成绩下降的谎,不想他太伤心。他答应我出去打工时,都流眼泪了,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应该也考不上,不过我爸已经帮我办好师范学校的代培名额了。师范学校的校长是我爸的同学,没花钱。你村的阿花和其他几个都交了六千元的赞助费,也得到代培生名额,将来我和他们一个学校读书。你出去以后,每周要给我写一封信,最少也要一个月一封,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知道吗?”

    “嗯,会的。你也要给我写,我进厂后就告诉你地址。过年时,我肯定会回来的,你记得来我家找我玩。”

    ······

    放假后,曾艾玲来到黄音家,粘着她玩了两天,当然也帮她家收割了两天水稻。

    黄音爸爸在四周里走了一圈后,得知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最近会去深圳打工,因为她的哥哥就在深圳。黄永新就把黄音委托给她一起带去,并约定三日后启程。

    要出去打工,总是要做一些准备的,家人都依依不舍。

    妈妈陈凯丽带她到镇里买了两套新衣服,说是怕外面的人看见她穿的寒酸,看不起她。

    爸爸从鱼塘里网上两条最大的皖鱼,一条熬鱼粥,一条香煎,还破例买了几块大骨熬了一锅汤。

    奶奶则把那只经常跑到外面乱下蛋的母鸡杀了,给大孙女送行。

    弟弟妹妹三人围着她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呆在她跟前看着她。

    离开前一天,黄永新把洗的干干净净的行李袋拿给她,这还是他在部队带回来的,真爱无比,十多年过去了,还保存的很好。

    之后他又从锁着的小箱中取出一个***像,交给她,说:“带上这个像章去,它能保你平安。孩子,出去外面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一种米养百种人,我们无害人心,可也要防一防别人的伤人意。你心地善良,又太小太单纯,爸爸很怕你在外面受到伤害。

    出去时你一定要听阿霞姐的话,她去年就已经在她哥厂里做了一年,今年为了照顾她那跌伤的妈妈才回来的,她在那边比你熟悉,也有经验。

    你舅舅也在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打工,我前天已经给他去信让他关照你,去到深圳后,你就去找他。要是能进他厂里最好,不过听说他那厂很正规,不招十八岁以下的。

    还有我们村阿洪哥的儿子也在那边,是一个厂里的头头,我写封信给你带去,找到他后交给他,估计他能安排你进他厂里。

    在外面,父母就是再担心也照顾不了你,你千万千万要当心身体,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让工友看不起。

    你旧衣服的口袋里,我放了五百元钱,出去该用就用,别不舍得。

    这是一百八十块零钱,听说车费要四十,路上也要买点吃的,你就装在明天穿的衣服口袋里,方便用。”

    “爸,哪里要带这么多钱?我听阿霞姐说她只带两百元就够了,我也带两百吧!”

    “穷家富路,听爸妈的,把钱收好,别让人发现了。”

    奶奶和妈妈也进来叮嘱又叮嘱,都非常不放心。

    是夜,平时去邻居家搭铺睡觉的弟弟黄斐,非要陪着姐姐一起睡。“姐,你还和平时一样,与两个妹妹睡床,我呢,把吃饭的三张长木櫈拼在一起睡上面就可以了。我下午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放心,我睡觉很安分的,保证不会掉地下。”

    劝说无效,黄音只好同意弟弟的做法,只不过是要他把长櫈摆到她的床边,好照看着他。

    明天就要离开,黄音和弟弟妹妹说了很多知心话,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奶奶,好好听父母的话。

    弟妹睡着后,黄音却还毫无睡意,听着隔壁房里的父母帮她把行李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牙刷、拖鞋`·····这孩子,怎么带了这么多书呀!咦,还有教育学和心理学呢!”

    “她要自学高中课本的,这几本是我昨天找她表哥借的,另外那些,就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了。”

    “那天我看见艾玲给她一个包,会不会就是这些书呀?”

    “那就应该是了,艾玲爸爸是个校长,对阿音印象很好。估计听艾玲说她打工还要自学,特意给她挑了这些书。”

    “没错。我们再检查一下,千万别有什么要用到的东西忘带了。把旁边的塑料袋子拿过来,那是我给阿音买的一斤饼干和一些糖,也放这行李袋边上,免得忘记。对了,明天我再煮九个鸡蛋,给她带着在路上吃。”

    “明天早饭准备了什么菜?”

    “杀那只大阉鸡,喂鸡时,我就把它单独围在一个小笼子里了。你早点起来杀,她们六点的车,我们四点半就要起来准备早饭,要不然来不及。”

    “好,睡吧!”

    “我睡不着,担心的很。”

    “我也睡不着,我们的女儿还那么小。我听我同学说她这次毕业考故意考砸,她这是怕我们难过。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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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发

    天还蒙蒙亮,黄音就被母亲叫醒,说是吃早饭了。

    菜很丰盛,一大盘鸡,一碟腊肉,一盘腐竹炒鸡蛋,一盘青菜,还有一锅丝瓜肉片汤。

    黄音的奶奶、爸爸、妈妈都顶着黑眼圈,看来他们昨夜根本就没睡,要不然也不至这样。

    奶奶用一根红绳捆了几根茅草和一小枝桃叶,塞到黄音的口袋里,说是辟邪用的。

    吃饭时,父母一个劲地给黄音夹菜,唯恐她没吃饱。饭后,三个弟妹各交给她一封信,要她在车上看。

    五点二十分,阿霞和她汇合,一家人把黄音送到两里外的一个十字路口等车,上车道别时,都忍不住流泪。

    黄音她们坐上的是一部大巴车,车子比较旧,车厢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柴油味。开车时,颠簸的很厉害。不过,对于极少坐车的黄音来说,她很新奇,也不太懂的分辨好坏。

    “这车行不行呀?别路上坏掉,晚上都到不了深圳呀?我赶时间上晚班的。”和黄音她们一起上车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上车后就撇嘴,皱眉。

    事实上还真给这个乌鸦嘴说着了,一路上非常不顺利。

    黄音上车坐稳后,就赶紧拿出弟妹给她的信看起来。

    三个弟妹明白她的打算,有着深深的不舍和浓浓的感激,都表示绝不会辜负姐姐的期盼,一定会更加努力学习。还附上他们的学习计划和将来打算。几人写的大致相同,黄斐和她上同一个中学,对姐姐更为了解,也对姐姐的舍弃更为难过,信纸上可以见到斑斑泪痕。

    黄音把信小心地折好,重新装回口袋中。望着车窗外闪掠而过的树木出神。

    车行十几分钟后,就进入一座又一座的山,像蛇形一般往前移动。

    车子行走的这条公路有两条车道,开在半山腰,左右大多是陡峭的山坡,公路的两边也没有设置护栏。每次转弯,黄音都担心车子会掉下去,双手死死地抓着座椅。

    路很窄,两车相会时,似乎檫着车身而过,感觉随时会撞上。她虽然心里很害怕,但是看到车上其他乘客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赶紧隐藏自己的神色,怕被人笑话。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车上的乘客都睡觉了,她也闭上眼睛,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实在是困得很。

    还没睡着,就感觉车速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一会,听见司机说:“完了,车熄火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办呀?喂喂,车子打不着火了,大家醒醒,下去推车,看能不能点着火。”

    车里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有担心行李安全的,有担心车子推着后自己没上车的,反正没几个有好脸色。在司机的催促下,却又不得不听他的话,走下去推车。

    黄音在车后拼命推,阿霞拉了她一把,说道:“你傻呀,那么多人,别人不会推吗?还有那么多个男的呢。我们挨着车门近一点,车子着火了,就赶紧冲上去,免得被落在路上。”

    黄音有些尴尬,这与她平时事事当先的理念不符,不过,也只好随着阿霞转向车门那一侧。

    车子被人推着跑了很长一段路,发动机却还是继续罢工。司机只好找出一根大绳子,系在车头上,说是准备恳求路过的车帮忙牵着前进。

    这时期的公路上,车还很少,很久才会遇到一辆。

    等呀等呀,终于遇到一辆大车了,可人家死活不愿意帮忙牵,只好继续等。

    最后,好不容易说动一部车帮忙拉,走了几百米,大家高兴劲都还没退,悲剧又发生。由于车子加乘客太重,拉车的绳子被拉断了,还差点撞到前车上,大家都吓坏了,抚着胸口连说庆幸。

    前车司机也是脸色煞白,下来二话不说,三五下就解开自己车尾巴上的半截绳子,扔到路边,又赶紧上车点火加大马力逃跑般离开。

    这一段路,比先前坏车处还不理想,挨着路缘左边的是几十米高的褐色山石,寸草不生,极陡。右边则是一条十几米深的山涧,山涧边的野草非常茂盛,长的都快齐人高了,作为农村出来的这些乘客,不用脑补都能知道,这是蛇鼠的天堂。最大的问题是前面十米处就有个急弯,视线很差,对面来车快的话,极有可能会撞上。

    司机干瞪眼之余,指挥着大家赶紧把车推到安全点地方去,于是在大家从车头推着车子往后倒,“嘿嘿”声中,回到原先那几百米处,略微宽敞点的地方。

    “对不住大家,现在这种情况只好委屈你们等等,我这就把车头盖打开来修修,希望能修好。几位大哥,别骂了,骂我也没办法。”司机对着车里的人说道。

    黄音从其他乘客口中得知他们现在并没有走多远,连他们所在市都还没走出,以往八个小时能到深圳,现在已经是过了五个小时,四分一的路程都还没走完,何况这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要赶回去上夜班的那个男士脸色尤其不好,嘴里直骂娘,他很担心迟到会被扣工资,甚至被开除,还说他这份工作托了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旁边的人安慰着他,拿出零食与他分吃。

    看见有人吃东西,其他乘客也相继拿出吃食来吃。

    黄音随着阿霞倚在路边石壁上吃着家里带来的鸡蛋,还把妈妈买的饼干糖果都分了一半给阿霞。

    “阿霞姐,我尿急,怎么办呀?”

    “只能忍着,这里没有尿尿的地方。我忘记告诉你在车上要尽量少喝水了,我坐车从不敢喝水,你看你,水壶里的水都快被你喝光了。你把自己前面的座位让给晕车的人,我都没看见你在后面喝水,要不我也会提醒你一下的。”

    黄音红着脸低下头,她不敢告诉阿霞自己是因为害怕才喝了这么多水的。

    车子在一个半小时后终于修好了,还是一部路过的车子帮忙的。那车的司机正好是个修车师傅,车上也带了工具,对这一车的人来说,实在是不辛中的万幸,大家一个劲的对那个师傅道谢,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这不包括黄音,此刻的她紧皱着眉头,不时地抚着肚子,她被尿憋的实在难受极了。

    下午两点,车子终于停到一个开阔地带,司机提醒大家可以到旁边小山坡上去放松一下。

    被尿憋的脸色通红,冷汗淋漓的黄音感觉司机的声音如同天籁,自己终于可以从桎梏中解脱了。她艰难地走到一个没人能看见的草丛,拉下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一泡尿。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我磨难的开始吗?黄音抚着尿完仍然胀痛的肚子,红着双眼上了车。

第六章 塞车

    大家回到车上后,司机迟迟不开车,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叔,这里是博罗,最多卖猪仔的地方,我们不会被卖猪仔吧?”黄音邻座的一个年青人问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道。

    “应该不会,我上车之前就问过司机,说要卖猪仔的话就不坐他车的。他说不会。”

    “可你看他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还不来开车。”年轻人嘟囔道,语气中含着担心。

    黄音不知道卖猪仔是什么意思,很有礼貌地请教那两人。

    原来很多长途车司机贪便宜不走完全程,借口车子有问题,不熟悉路况,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在半路偏僻处把乘客转卖给别的运输车,这种不文明的行为,被大家称之为“卖猪仔”。

    被卖猪仔的乘客不但要转换不同的车辆,还要多出一些车费,是乘客深恶痛绝的行为,所以老练的乘客都会在上车前得到司机的保证。

    中年人经常坐车,经历过好几次卖猪仔,说有一次从家里到深圳,一路竟被卖了四次,至今心有余悸。他告诫黄音以后不要上车就付全额车费,最好下车后再付,再不济,也只付一半的钱。

    黄音知道这是大叔经验之谈,连连点头说下次会按他说的办法去做。

    “乘客们,我的车子需要到前面维修,所以就不再去深圳了,前面正好有一部到深圳的车,也有座位,大家赶紧拿好行李坐那部车去吧。郑重提醒一下,这里很偏僻,如果错过那部车,你们要走很远的路才有车经过,搞不好还会遇到土匪打劫,听说前几天,这边就有人不但东西被抢还被杀了。”司机上车后,面无表情地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

    “妈的,我们真被卖猪仔了。又是这样的说辞,真他妈的背,幸好我只给了一半的车费。”中年人站起来,收拾行李。

    “阿叔,我们不下车不行吗?”黄音怯怯地问道。

    “不行,这些司机都勾结在一起的,你看路边那几个壮汉,一会就会拿棍上来赶人。司机说的土匪,其实就是他们请的打手,那些人骑着摩托车都处赶场,有些胆大不听话,自己出去找车的,都会被他们抢掉东西,常坐车的都知道这个事。快点下去吧,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好自认倒霉了。”

    于是,黄音也赶紧拿好东西走下车。

    换乘的车是一部旧中巴,车身有些地掉漆了,车尾处还凹进去一块地方,车头上方写着深圳惠东,不过现在那惠东二字用一张A4纸蒙住了,只能隐约看出。阿霞已经帮她占好座位了,看见她上来,就拉着她坐下。

    “阿音,快坐下,座位不够,后面上来的只有站着了。等会别给他人让位,还要很久才能到深圳呢,站着去,会吃不消的。”

    “知道了,谢谢阿霞姐。”

    最后面上来的五个人没座位,他们只好垫着行礼坐在车厢过道里,这几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脸色灰白,一脸的不甘不愿,大概是和司机争执过,又被那些壮汉赶下车来的。

    车还没开,一个大汉就上车来收车费,每人28元,大家不愿意给,说要下车后再付,他听后恶狠狠地威胁人,大有动手打人的意思。到底车上还有几个胆大的人,和他争执起来,最后互相退一步,大家先给18元钱,剩下的10元钱,下车后再付清。

    经历卖猪仔这件事,黄音很难受,不是心疼多出的钱,而是见识到外面社会的复杂,让她难于接受。她的观念中,人性是非常美好的,一直都认为大家会互相关心帮助,全心全意为国家的强大而努力。

    自小她就处于村民老师同学的喜爱呵护中,根本就不知人性这极其丑陋的一面。

    折腾完,开车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车里有人开始拿零食出来当晚饭。

    那个中年人还是坐在黄音旁边,看见他们没动静,想来是没有带够吃的,黄音的鸡蛋还有七个,就分给他们叔侄四个,剩下的三个自己全吃了。因为阿霞也带了一些熟鸡蛋,根本就不要她的。

    黄昏时,天空中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转乘绕路后,现在离深圳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大家都担心到达深圳会太晚,公交车停运后,不方便回住处。黄音向阿霞打探深圳的情况,怕去了无处落脚,后来知道可以借阿霞工友的宿舍住一晚,才把心放下。

    七点左右,前面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从缓慢行走到停下来,竟出现堵车。黄音这部车的司机也只好停下来,上前向其他司机打探消息,得知情况后回来告诉黄音他们,说是下雨路滑,前面出了交通事故,好像还挺严重的,现在过不去了。

    这时候公路上堵车上是难得一见的,常常都因为车祸而引起,没有通讯工具,都是前车告知后车情况,大家这样口耳相传,最后面的车也能很清楚发生堵车的事由,不至于一头雾水。

    等到八点,车里的几个年轻人主动往前方去打探消息,回来说交警和救护车都来了,预计十点才能通车。司机听说后赶紧熄火,节约油钱,后车看见了也相继熄火。

    车子没有行走,车厢中非常闷热,也很黑,除了抽烟的人手上烟头闪着点点红光外,就是偶尔有乘客开手电筒找东西,才能见到一点光亮。

    黄音热的难受,用手在脸前扇着,试图招来一丝凉风,坐在窗边的阿霞,干脆把头伸到窗外去够那有一阵没一阵的山风。后来实在受不了,大家就陆续走出车厢,到路边去乘凉。

    十点后,前面的车子还没动,那几个年轻人借了手电筒,又去打探消息,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因为他们去了出事地点。从他们口中,大家知道这次是多车事故,死了人,还造成公路垮塌了一块,一时半会修不好,今晚已经确定不能通车了,大家只能在车上过夜。

    司机直骂娘,说这次亏大了,堵那么长时间,都赶上他跑三四趟了。

    知道要在车上过夜后,黄音特意观察了一下那个要回去上夜班的男士,发现他此时什么话都没说,靠在石壁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此刻的他是实在无语,连浪费口舌都不愿意了。

第七章 初到

    黄音和阿霞是第二日的下午到达深圳的,比预定时间足足晚了24个小时。

    下车时,黄音发现自己的脚肿了,脚背上被凉鞋带子勒出一条条深痕,后来看见阿霞和自己的情形也差不多,猜测是因为在车上太长时间导致的才安心些。

    深圳是个神奇的城市,黄音从外出打工的村民口中一再听说它的特别。如今真正置身其中,感觉又格外不同。

    宽阔整洁的大道,修剪成整齐划一的道旁树木,马路中间和人行道旁还用护栏间隔着种了一些花草,也特别水灵,此时正争奇斗艳,迎风招展,好像在欢迎她这个陌生的来客。

    路旁的楼房全都干净漂亮,有五六层高的样子,连外墙都刷上鲜亮的墙漆或者贴上瓷片,煞是好看。不远处更有好几栋高耸的大厦,有直冲云天之势,对比之下,路旁的楼房又显得矮小了许多。

    “阿霞姐,这里的楼房好高好漂亮哦,还有这些路,和我们家乡简直是天壤之别。看那些大巴车都很新,还有好多小汽车呢。”

    黄音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震撼了,也对四周的一切目不暇接。

    “那些不叫大巴车,在这的叫公交车。我们现在只是在市外,听去过市里的人说,那边全是高楼大厦,有一栋国贸大厦,足足有53层,160米高,上面的人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想想就恐怖。不过,去市区要过布吉关,要有身份证和边防证才能通行。办边防证要钱的,还很麻烦,我和我哥哥都没办,去不了。你还不到16岁,连身份证都没有,就更不能去了。阿音,你这么小,怎么进厂呀?有些小厂倒是会偷招童工,不过,那些厂子工资低不说,还经常不发工资的,我听人说,有人一年都打了白工,连春节回家都没路费,很可怜的。我是没办法也没能力帮你找工作的,永新叔公叫我带你出来,说带你找到你舅舅就行,不知道你舅舅有没办法帮你,我反正觉得很悬。”

    “阿霞姐,我今年春节回去才能办身份证了,我进厂如果要身份证时,你的身份证借我用一下吧!”

    “当然可以呀!只是现在很难找到工作的,每个厂招工都有很多人排队,好的工厂招几个人,就会有好几百人争呢。不说了,我们赶紧去找我哥。”

    阿霞哥哥所在的手表厂在深圳龙岗区的横岗镇,离下车地点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花三元钱坐摩托车过去时,正好快到下班时间。

    这个手表厂是一栋三层建筑的大楼,有一百多名员工,阿霞说他哥哥就在其中的二楼表带组上班,她以前在底楼的包装组上班,比较清闲,辞工后就不能再回去了,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进这个厂,哪怕累点的组也行。

    在阿霞自说自话时,黄音好奇地盯着门口的两个保安看。他们分立出口两边,见有人出来,就上前去摸摸那人的衣服口袋,后面还没被摸身的也自觉排好队,一个一个让保安摸完才走出大门。

    “这个厂生产的手表很贵的,怕有人偷,厂里领导要保安在员工每次下班时都搜一下身,免得被夹带,不配合的就要开除。”阿霞看黄音很好奇,解释道。

    “哦,原来这样。不过,在这上班先要被当成贼看,真没意思。”

    “没办法,现在工作难找,再说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厂子这样,其他很多厂也是这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在这个厂的员工差不多全出来时,门口来了一个梳着二分头,嘴里还拿着一根香烟的二十几岁的男子,他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右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保安看见他来了,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则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两支,分别递给两个保安,顺便给他们搜身。

    “哥,哥,我来了。”阿霞看见他兴奋地大叫。

    “阿霞。”那个男子看见自己的妹妹,也很高兴。“走,哥请你吃好吃的去。”

    “大辉哥。”黄音从爸爸那知道阿霞的哥哥叫黄大辉,看见他出来,也赶紧打招呼。

    “哥,这是永新叔公家的大女儿阿音,叔公叫我把她一起带下来打工。”阿霞说道。

    “哦,阿音,呵呵,我们还要叫你小姑婆呢,好几年没见,你越来越漂亮,阿霞不说,哥都认不出你来了。你读书那么厉害,怎么跑出来打工了?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回去,都听到家里人说你家孩子有读书种,特别是你和你弟,每次考试总是妥妥的前三。来,哥帮你拎东西。”黄大辉打量了一下黄音,笑着说道。

    “我这次失误没考好,不想读高价书,所以出来,想着也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

    “哎,你是不是因为毕业考太紧张了?别难过,无所谓的,没考上就没考上吧,我们村读到初中毕业的人不多,你也算有文化的了。头些天和你隔壁的阿勇他们聊天,还说起如果你这次考到好学校,我们每人奖励你一百元呢。对了,他们也在这龙岗区打工,下次带你去找他们玩。说起文化人,你爸算一个,他高中毕业,又在部队呆了近十年,能力是杠杠的,村里人都很佩服他的。去年一个黑心老板昧了我们村阿勇他们几个的工钱,我们到处求告无门,后来写信给你爸请教,没想到你爸接信后,亲自下来这边和那个老板交涉,第二天就拿到了他们被拖欠的半年工资,大家都感动。他们拿了一半钱分给你爸,你爸怎么都不收,只接受了他们请吃的一顿饭,后来就坐车回去了,连车费都是他自己出的。大家一直说你爸是个好干部,为我们村办了不少事,之前我还没多少感觉,从这事上,我认识到你爸真的很好很好。来到哥这,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和阿霞一样,都是亲妹子。”

    “谢谢大辉哥,我舅舅在布吉,我想明天就去找他。你说我爸帮阿勇哥哥他们要钱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是挺操心村里人和事的,他总说村里人的事就是他的事,每次换届选举,他都是高票当选,他是被大家逼着当全村的当家人的。”

    “布吉离我们这里不远,不过得坐公交车过去,你别着急,先在哥这边住两天,星期天时,哥带你去找他。平时上班不好请假,阿霞带你去,我还不放心。阿霞,现在厂里不招人,不过有一个辞工的,还有半个月才离开,你到时接她的位子,我已经和厂里文员说好了。现在你就专门陪着阿音玩,住在我租的房子里,我和工友挤挤,睡他那。”

第八章 舅舅

    黄大辉租住的房子离他工厂只有五分钟路程,在一栋六层楼房中的五楼。这是一栋专门出租的房子,每层都有九个房间,有大有小,大的十几平方,是套房,有厕所和小厨房;小的只有四五平方,只能放一张小床。

    黄大辉租的就是个小小的单间,除了一张铁架床外,就只有两张小凳子和一张宽四十厘米、长六十厘米的简易小桌子,桌面上放着牙膏牙刷等日用品。正对桌子的墙壁上贴着两张小虎队和周慧敏的大海报,是这个小房间的唯一装饰品。

    床尾墙壁处钉着两个钉子,中间系着一根铁丝,当中挂着几件衣服和几个衣架,算是衣柜。

    房间放进黄音和阿霞的行李后,就显得满满当当,连走路都要很小心。

    “阿音,这里比较小,别嫌弃。坐床上舒服点,我先烧点水给你们喝,喝完水,我们就出去吃饭。对了,厕所在楼梯的左手边,如果要方便的话现在就去,晚一点有人要在那冲凉,会等很久的。”

    黄大辉回来的路上已经从妹妹口中得知她们被卖猪仔和堵车的事,知道她们此刻肯定又渴又饿,所以想尽快煮点水给她们喝。

    房间里没有锅,黄音以为黄大辉要出去烧水,没想到,他拿水壶出去接了水就回来,然后从桌子底下捣鼓出一个铁圈般的东西,用纸巾擦了擦,塞到水壶中,插上电。

    看见黄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黄大辉好笑地说道:“好奇是吧?这个东西叫热得快,我们这些打工的都用它来烧水喝或者加热洗澡水,很方便的。不过这东西使用不当会很危险,烧水时一定要把整个铁圈没入到水中,要不然会干烧引起爆炸,还有就是正在烧的时候,千万别用手去试水,或者触摸热得快,这样会触电的。你以后要用它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些,知道吗?”

    “谢谢大辉哥,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黄音乖巧无比地回答道。

    黄大辉只有一个杯子,他拿出两个碗来装开水给黄音和阿霞。

    开水里不但有一股漂白水味道,还有一股浓浓的金属味道,估计就是刚才那个热得快的味道。黄音虽渴,但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有些为难地看着阿霞兄妹,不知道剩下的水该怎么办?

    “难喝吗?没有家里的水清甜,还有股味道吧?阿霞刚来也喝不习惯,我这几年下来已经没有感觉了。不想喝就不要了,一会去饭店,叫他们泡点茶给你喝。”

    黄音初见黄大辉时,以为他会是个无厘头式的人,没想到会对她这样耐心细致,心里很是感动。

    吃饭的地方就在租房隔壁的一楼,饭店老板和黄大辉熟识,一见到他就热情地喊老乡,并把他们迎进一个小包间。坐下后相互介绍,黄音才知道,这个老板与他们是一个县的,只是不同镇子而已。

    在来的路上,阿霞就曾告诉黄音,在深圳,同一个县甚至同一个市,都称之为老乡,大家见面要互相关照。因为这里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自然而然大家都选择了和家乡人抱团取暖,万一有个什么事也能找到人帮忙。

    黄大辉点了四个菜和一个紫菜蛋花汤,菜分别是红烧鲫鱼、蒸凤爪、姜葱炒牛肉、白灼菜心。

    这些菜都是黄音从来没有吃过的,所以吃的特别欢,直至撑的肚大腰圆。黄大辉非常慈爱地劝她和阿霞把剩下的菜吃完,吃撑的两人一个劲地摇头,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大辉哥,让你破费了。要花不少钱吧?”黄音问道。

    “要大几十吧,没关系,哥出的起。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上个月被提拔为小组长了,以后每个月工资多80元,加班费也会变多,为我高兴吧?”

    “哥(大辉哥)真厉害!”阿霞和黄音齐声说道,都很高兴,同时也不再为这餐饭钱而不好意思。

    黄音在横岗住了三天,吃食都由黄大辉出钱,后来虽然不再像第一天来时吃的那么好,但也比在家伙食要好。她终于也能喝热得快烧的水了,因为不喝就要出钱去买水喝,那不是她能消费的起的。

    星期天吃过早餐后,黄大辉和阿霞就带着黄音坐公交车到木棉村找她舅舅。

    黄音舅舅工作的地方是个大厂,叫浩诚印刷有限公司,是家港资企业,有近三千多名员工,公司大门气派的很,大门口值班的保安就有四个。从厂门口看不见这个公司有多少栋楼房,因为大门后有一条长长的大斜坡,工作场所就在那后头。

    黄音舅舅是这个公司的厨师,到门口保安处一说要找他,竟有一个保安认识他的,他打内部电话给食堂,告知黄音舅舅有人找,让他尽快到大门口来会客。

    陈凯安半个小时多才来到门口见黄音,看见他们几个就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和黄音妈妈很像,但比黄音妈妈年轻多了,今年刚刚三十岁,身穿一身纯白厨师服,年轻帅气,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非常帅气迷人。

    “阿音,你来啦!我昨天接到你爸的信,估计你也快到了,告诉同事留意最近是否有人找我,要是有,要及时通知我。我今天休息,食堂的同事到宿舍找到我,告知你来了,我就赶紧去办公室办了三个临时会客的牌子。就是这三个,你们把它挂到脖子上,可以进去2个小时。这里没地方坐,到我宿舍去吧!他们是和你一起下来的吗?”

    陈凯安见到黄音后就揽住她的肩膀,非常亲热。得知黄音在黄大辉处住了三天,也照顾了她三天,一个劲地对他们兄妹说谢谢,又从黄大辉手中接过她的行李。

    在保安室登记后,黄音他们三个就随着陈凯安走上那条长长的斜波。一百多米后拐进一个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有一栋四层高的大房子,陈凯安介绍说那栋是员工食堂,他就在哪里上班。食堂后面那些楼房就是工作车间和办公室,不过那边是不允许参观的。穿过一个草坪,看见一栋非常大,九层高的洁白楼房,说这就是员工宿舍,他住在在三楼。

    看见这里的环境,黄音睁大双眼,黄大辉兄妹也惊叹连连。得知这里包吃包住,待遇还很好,他们都羡慕不已,不过听陈凯安说这公司非常难进,外面买员工名额都要一千元,而且招的员工最低都要初中毕业,初中都没上的黄大辉兄妹也就只好歇了打算考进这个厂的心思。

    宿舍楼有三个出入口,陈凯安的宿舍在318,在中间楼梯附近,所以从中间进去的。这里的楼梯很宽,足够五六个人并排而过。每层楼梯口都有一个醒目的消防栓,楼层内通道很长,不过并不阴暗,还很亮堂,应该是这栋楼房的前后都没有什么建筑物遮挡的原因。

第九章 租房

    陈凯安的宿舍有十五六平方米,当中有一张办公桌,两边各摆放着一张90CM宽的上下铺铁架床,住了四个厨师,每张床都挂着床帘。陈凯安住其中一张铁架床的下铺,床帘是拉开的,可以看见他的床铺内干净整洁,床尾部的一张方凳上放着一台录音机,正播放着优美的港台歌曲。

    陈凯安有个同事也在宿舍,看见有客人来,赶紧帮忙拿凳子招呼他们坐下,陈凯安则忙着拿水壶、茶杯冲茶。

    黄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舅舅,陈凯安说他没办法安排她进厂,只能先在附近给她租个房子住着,等待机会。还说他听到办公室的人在吃饭时聊天透露,他们这个厂的啤机部下个星期会招五个员工,他想想办法,托托人,要是能进来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再到外面找厂。

    大家闲话家常,很快就到了会客要离开的时间。因为要帮黄音找住处,陈凯安请同宿舍的同事帮忙代班,又请黄大辉兄妹到附近的酒店吃了一顿饭,并邀请他们随时过来玩。

    下午,黄音一直随着舅舅在木棉湾村附近转悠找房子,可惜找遍了都没看见有空的出租房。

    “阿音,我们在这边都转几个小时了,每条巷都走了三四遍,看来是真没有空房。我们先吃晚饭,实在不行,今天先住一晚客栈,明天到远一点的地方再找找,我真没想到租个房子会这么难。”

    陈凯安带黄音在他厂子附近吃了一份快餐,然后又带她到一个同县老乡开的士多店去买水喝。

    在小店里聊天的时候,说起找房子的事,大家都说最近这里一直都没房租,主要原因是在一年间,这里多了好几个小厂,都是不提供住宿的,导致出租的地方供不应求。

    正当黄音他们准备离开去找当地居民开的小客栈时,又来了一个老乡,知道情况后,说他可以介绍黄音和他同镇的老乡住一起。他有一个摆摊做生意的老乡和其他三个人在附近合租了一间房,他上次去过,那房间很大,除了那四个人住的几张床外,中间还有个活动区域,如果拿块木板或好点的硬纸皮铺一下,还是可以睡一个人的,只是要早上收起来,晚上睡觉时再铺好,会麻烦些,不知黄音同不同意。

    正愁没处落脚的黄音连连点头,如同瞌睡的人恰逢有人送来枕头,那还管得了枕头是好是坏。

    陈凯安没有立刻答应,他先询问合租的人是否可靠,得到保证后,又请那个老乡带他先去看看她们租住的地方。

    那个地方离浩诚印刷厂倒是很近,走一个大拐弯就到,若不论这个拐弯,两地的直线距离尚在一百米之内。

    黄音他们去到的时候,那个摆地摊的老乡刚好收摊回来了,那间房子除了已摆放的床外,确实还有地方可以住人。

    租住的地方是当地居民家的一间耳房,,单层水泥房子,二十多平方,据说是房主家以前养牛的地方,所以比较大。外墙有些斑驳,内墙上方也有一些污渍,放着四张铁架床的墙壁上贴着报纸、广告纸等花花绿绿的东西,黄音估计里面还要脏些,不然不会把墙糊的这样乱七八糟。

    摆摊的老乡是个中年妇女,姓刁,名字叫小群,皮肤很黑,胖胖的,说话声音很大,动不动就一阵哈哈哈大笑,笑点特低。不过,从她待人接物可以看出她是比较豪爽的人,也是个可以放心交往的人。

    刁小群的老乡和她说了黄音要借住这边的事,并说到时按合住的天数给她们分摊房租,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自己人,其他几个不会多说什么的。

    既然已经定下要在这里借住,陈凯安就赶紧回公司去找东西给黄音当床,最后在他公司仓库讨到一张大块的瓦楞纸板当床,又在外面小店给黄音买了一张小草席、一个枕头和一个红色的水桶。

    后来,他帮黄音打扫干净地板,又交代了一番才回厂。

    黄音用冷水在住处厕所里洗了澡,然后把瓦楞纸板往地下一摊,垫上草席,枕上枕头,没多大一会就睡着了,连合租的其他三人都没有见到。刁大群说那几个都是摆夜摊的,下午四五点出门,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黄音实在太累太困,没有精力等。

    第二天七点醒来,看见床上的人都还在睡觉,她不敢起床,怕吵醒她们。继续在床上假寐,但置身陌生的环境,全身细胞格外的活跃,她脑海中全是要起来的愿望。

    熬到八点,实在忍不住了,她悄悄起来准备去外面走走,不料开房门时发出发出刺耳的响声,把她吓一大跳,也同时吵醒了一个还在呼呼大睡的人。

    门还是没打开,黄音非常尴尬,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阿妹,那个门坏了,你要把门提起来一点才能开,要不就会发出怪声。我来教你。”那个被吵醒的人从床上爬起来,小声地说道。

    “想出去尿尿吧?我们昨天回来时,你都睡着了,我们说话声音很大都没吵醒你,你可真能睡。刁大群和我们说了你要住在这里的事了,我们都没意见的,你这么小就出来,多遭罪呀!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巫玉妹,你叫我巫姐或者巫姨都行。我们一般两点才睡觉,起的晚,我还回去睡一会先,你回来时把门带上就行了,不用上栓,这栓很难上,估计你上不了。”

    “巫姐,你回去睡吧,我在外面洗漱后还想出去走走,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好,那你小心点,别迷路了。”

    洗漱区是这个房子的公共区域,一个手摇井,旁边摞了几堆石头,上面放着两块薄木板。房子的主楼也是出租房,陆续有下夜班的租客回来,他们也在这里洗漱。

    “这个小妹仔真美,新来吧?”

    “不知道,我也第一次见,要是住在这,肯定会认识的,长的还真是漂亮,你不是想追她吧?”

    “就怕追不上。”

    黄音刷牙时就听见两个男子在议论她,等她收拾好,那两个人又来邀她去吃早餐,她心中有些不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很有礼貌地道谢后,又借口说外面有人正等自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十章 等待

    木棉湾村并不大,一条村道贯穿其中,两边大多是厂房和店铺,其中也间隔着一些公共设施,比如小广场、卫生所、篮球场等。村子中央是个市场,当地居民基本住在市场边上,那里吃食玩乐一应俱全,黄音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舅舅就告诉她,他今天要上早班,中午十二点后才能来看她,顺便给她带午饭,早餐就要她自己出去吃。昨天找房子时,黄音已经在这边转了好几圈,所以现在过来可算是熟门熟路了。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市场里没有几个人,不过市场边上的早餐铺还比较热闹,大家三五一群地坐在大阳伞下的桌子上吃着早餐。

    “小妹,怎么没带伞?快进来坐,要吃什么?”一个早餐店老板看见黄音,热情地招呼着。

    这个早餐店不大,位置也略显偏僻,此时在店内吃早餐的只有寥寥几人。黄音花1、5元钱买了元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捧着东西坐到店门口的一张桌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外面蒙蒙小雨带来的烟雨朦胧,她是文学爱好者,对着如此有诗韵的景致自然特别着迷。

    这样,她的早餐竟吃了近一个小时。老板没有赶她走,甚至巴不得她能坐久一点,因为黄音就是一块美人招牌,路过的人看见她,本没想在这吃早餐的都走进来吃早餐,一时间店里热闹的很。

    黄音当然知道这一切,因为她已经完全傻傻地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了。

    出了早餐店,她又来到小广场的连廊,找到一块比较干净石凳坐下。不知道家里人好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不会顺利找到工作。这里是富裕之地,花销动辄几十上百,如果没有工作,花销是她承受不起的,更别说是帮家里摆脱贫困了。此时的她已完全没有了在早餐店时的慵懒之态了。

    家里给的那缝在衣服里的五百元,她根本就没打算用,准备安稳下来后,寄回去给弟妹当学费。口袋里的一百八十元零钱,除了付车费,还买了一点吃食,现在只剩下九十三元。黄大辉离开时,硬塞给她五十元前,舅舅在昨晚也给了她一百元零花。黄音捏了捏裤兜里的两百四十三元钱,心情很是沉重,于是毅然往回走。

    回到住处,合租的人全都醒了,除了肥胖的刁大群和比较消瘦的巫玉妹,其他两人的身形都中规中矩,三十多岁的样子。黄音作了自我介绍,也从刁大群口中知道那个国字脸的女人叫刁火英,今年三十一岁,在邻村的市场卖针头线脑。另一个脸色发黄的人叫吴三娣,今年二十八岁,是卖豆腐花的,也许一个人做豆腐花比较累,所以她显老些。

    “阿音,来吃点盐煮花生,还有这瓜子。这就是我的营生,我一般白天去百格笼那边摆卖,今天下雨没出工,偷一下懒。”刁大群从床边的一个铁桶里拿了一把花生塞到黄音手上,后又拿了一小把瓜子放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阿妹,吃早餐没有?我是卖八宝粥的,昨天卖剩下一些八宝粥,还没坏,我刚刚还吃了,要不要给你盛一碗?”巫玉妹问道。

    “阿音,我的豆腐花还没做,下午我给你带豆腐花吃,把糖放的多多的。”吴三娣也抢着说道。

    “谢谢你们,我刚才出去吃过早餐了,现在还不饿。”面对大家的热情,黄音的心一下子几暖了起来,也拉近了与这几个合租者的距离。

    十二点多一点,陈凯安就来了,给黄音带来两个鸡腿、一碗肉丸汤和两个馒头,还给黄音同住的人买了水果。

    “习惯吗?”陈凯安问黄音,得知黄音适应这里后,才松口气。转而低声说道:“快吃吧,我主管知道你来了,偷偷给你藏了一份管理层吃的饭菜,本来还有青菜和红烧肉的,我觉得你吃不完就没拿。”

    “舅,这样不太好吧?算不算偷吃?”黄音听后一阵愕然,压低声音问道。

    “对老板来说,这算偷,对我的领导来说,这算人情,就是算偷,也是我们主管偷的,放心吃,反正不能算在你舅头上。”陈凯安低声解释道。“我的主管是江西人,听不懂白话,大家看不起他,暗中排斥他,我觉得这样不好,就经常偷偷帮他,就连他与香港人沟通也都全靠我翻译,这不,他对我投桃报李了。也不是每次都可以带东西给你吃的,遇到不熟悉的保安值班就不敢带出来,我没出来的话,你就自己去外面吃,不够钱的话就告诉舅舅。你这么瘦,要是能进我们厂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经常留点好东西给你补补。”

    “舅,你以后中午就不用出来了,上完班你也休息一下,我看见这边上也有快餐店,以后我就在那里买饭吃,你不用管我。你昨天给我的钱都还没用呢,身上装的钱能花一段时间的。下周如果进不了你们厂,我就去找我们村的其珲哥,我爸说他能安排我进厂,我想去试试。我今天打听过了,他那里离这边也不远,就是厂里的待遇比较差。”

    “好,我今天已经开始托人要名额了,他们还没给答复,说是很多领导都要介绍人进来,现在他们也很头疼。反正还有好几天,我可以多托几个人帮忙的,你别担心。”

    “知道了。舅,我在这里你别担心,安心上你的班,我想好了,上午我可以看看书,下午陪她们几个去摆卖,也好熟悉一下这附近的环境。”

    “嗯,这样也好。那我以后就下午才来看你,带你吃晚饭。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到保安室找我。”

    接下来的几天,黄音为了躲避骚扰他的那两个男孩,还真如她和陈凯安说的一样,上午看书,下午陪租友去摆摊。陪吴三娣卖豆腐花时,吴三娣舀豆腐花,她就帮忙放糖,只不过是在吴三娣暗示好几次后,她才知道糖要尽量少放。

    陪巫玉妹摆摊,她总是哄黄音喝她剩下的八宝粥,总觉得倒掉太可惜,为此,黄音也省了很多几顿饭钱,反正皆大欢喜。

    黄音最喜欢的还是陪刁大群出去,她那个大嗓门特能吆喝,把自己的花生瓜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大有一副全世界就我的花生、瓜子最好吃、最便宜的样子。通常很快就会喊来买东西的人,看着一桶桶花生一下子就空了,特别有成就感。她的花生是论碗卖的,一碗五角钱,炒瓜子则是论杯卖,一杯两角钱。黄音帮她递袋子,有时候都忙的腰酸背痛,也不知道她平时一个人事怎么过来的。她很喜欢和黄音聊天,说自己是因为年龄大进不了厂才卖东西,虽然这样一个月能赚四五百元,比进厂好些,但这也比进厂累多了。还说黄音太小,不适合做这个,要不她也会教她做生意的。

第十一章 考试

    黄音在出租房等待了一些日子,终于得到舅舅的消息,明天上午八点可以去浩诚保安室进行入厂考试了。黄音很激动,觉得自己应该能考进去,于是,当晚就开始收拢行李。

    第二天八点,黄音准时出现在浩诚印刷厂,不过她到达后,完全傻眼了,大门口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连旁边的马路和绿化带都是激动的人群。他们一个劲地往前挤,浩诚出动了十多个保安维持秩序都制止不了这些人的疯狂。

    “我比他还早来,为什么不给我报名表?”

    “我也是,我六点就来这里排队了,为什么不给我报名表?”

    “切,什么六点,我们从昨晚就一直在等了,也没有拿到报名表。我们这足有一千人了,可报名表发了不到五十张,真正进去的都没有十个人。我都看到了,都是里面的人出来领进去,我们应该没机会了。”

    黄音人小体弱无法向前挤,只好站在边边上听其他人叫嚷。舅舅没给她报名表,她此刻根本没法联系上他,心中直发苦。

    后面又陆续来了一些人,把她挤到的更边缘处,最里面的人准备攀爬铁门,被保安用电警棍赶了下来,又是一阵闹腾。

    “朋友们,我们公司只招五个人,发的表格就已经远远超出名额了,我们会在当中选择几个最合适的进入我们公司。没领到表格的,也不会再发了,你们大家散了吧,继续等下去也是白等。”保安队长拿着扩应喇叭站在椅子上对着人群喊话。

    最外面的人听见后陆续走掉一部分,里面的人却怎样也不肯离开。僵持的之下,保安又请了人事文员出来劝说大家,连招工的人都出面说不再招了,希望也真的不大了,于是又走掉一部分人。马路上的人没有了,绿化带上的人也没有了,黄音这时已经能隐约见到保安室里坐着的人了。不过宽敞的大门外还有几百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两个人事文员,渴望她们能改变主意。

    “妈的,招什么鬼工,害的老子连厂门都进不了,上班迟到两个小时了,这个月全勤奖又没有了。”

    “我们还不是,你看,穿我们厂服的就有十几个,都是在外面租房住的,一早大门就被堵死了,怎么进?我把鞋都挤掉了,快到大门时又被挤了出来。”

    “我们还好,你看总经理的车都被堵在斜坡里面,出不来,我刚才看到杨总还下车来转了几圈,很着急的样子呢!”

    “这次也不知道哪个傻逼去村里布告栏贴了招工告示,平时在厂门口贴个告示都能引来几百人,昨天我散步看见就觉得今天来的人肯定少不了,还是没想到这么壮观。”

    “咦,张机长,你也被堵在外面呀?这下你们印刷部恐怕正急的跳脚吧?大机长不在,他们怎么开工?杨董那批货是非常急的,今天上午印不出来,周末就交不了货了,到时侯厂长还不得杀人呀。”

    黄音因为舅舅在浩诚,对身穿浩诚厂服有自然的亲近感,所以慢慢就靠近了几个浩诚员工旁边,也听到他们的一些谈话。

    看这几个人的见识,应该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特别是那个被人称为“大机长”,气势明显更充足些。上周找房时陈凯安就和她说过,厂里有一批工资很高的人,不愿住厂里,都在村里租大套房住,两三个房间的那种大套房,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舅舅现在也出不来,不知道他拜托的人事否可靠,黄音看着这些不甘心的人群,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怜悯之情。他们也许和自己一样,想着改变家庭或者自己的命运而来到这个前沿城市,又同样渴望着能找到一个好点的工厂遮风避雨。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连一个小小工人的位置都要打破头颅去争取。

    大家的生活原来真的是穷透了,改革开放十几年,虽然整体有了非常大的改变,但最大的还是沿海城市。深圳是最神奇、最成功的,三天一层楼的奇迹天下同传,一时间这里遍地是钱的传闻也散播四方,热血沸腾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都希望能在这里分的一杯羹。可真正来到这里人的苦衷又有谁看见,谁理解。就如同今天这群找工作的人,他们此时此刻的心里又该有多少的辛酸和无奈。

    黄音很年轻,但并不无知,看着这群人开始思考起人生来,并决定自己一定要摆脱命运的束缚,那怕将来拼的头破血流。

    那几个看热闹的技术骨干终于还是被厂里发现了,保安用电警棍威胁出一条小通道,把他们接进厂里。

    返回厂内的总经理可能因为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又来到大门口,接过保安手里的扩音喇叭说道:“朋友们,我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我刚才回去和各部门一再确认,厂里现在确实没有职位了,大家赶紧散了吧,你们堵在这里,已近严重影响了公司的业务和秩序。如果你们真的想进我们印刷厂,那就过两个月左右再来,到时厂里会扩大生产线,需要新招一百二十名员工。我诚挚地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共事,我们两个月后再见,好不好?”

    人家总经理都说话了,而且还带来一个新的希望。人群缓慢地散去,和陈凯安熟悉的保安看见黄音,对她笑笑,说:“你舅舅出来找过你,看见这种情况就回去了,说他中午会去找你的。恩,现在都十一点了,他也快出来了,你是在这里等,还是回去等他?”

    “谢谢你,我还是回去等吧,免得影响你们工作,叔叔再见!”

    中午,陈凯安垂头丧气地来到黄音的住处,告诉黄音他托请的名单黄了,说是今天厂长临时要了两个名额,人事文员只好把两个没那么重要人员的名单抹除了。他托请的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办公室文员,还有就是他的主管,三个人都没有一个厂长的能量大。

    “舅,没关系的,下次再进也是一样的。我听老乡说你为了我进厂的事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你还有几个孩子抚养,舅妈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抱怨你呢?”

    “你舅妈很明理的,没事。钱花了是小事,可以再赚嘛,不过你爸把你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给你安排好,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没事,这是上天不作美,与您无关。您明天能调班吗?我想去找其珲哥,您送我去吧!”

    “好,也只有这样了,你先去他那边做一段时间,两个月后再过来。”

第十二章 进厂

    黄其珲的厂子也在布吉镇,只不过和浩诚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到达隆兴电子厂是在上午十点,黄其珲从保安处得知有老乡找他,就让保安把黄音舅甥带到他的住处。他住的地方也在厂区内,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因为他们并不认识彼此,所以黄音在沙发上坐下后就赶紧把爸爸的信拿给他。

    “你还就是永新叔公的大女儿呀,我听村里人说起过你们姐弟的,头几年村里修小学,你爸还来过我这募款。我是第一批援深的人,十多年没回过家乡,所以,阿哥不认识你,别见怪哟!”黄其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瘦高个,眼睛细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背略驼。

    “这个厂的工资底薪是220元一个月,加班费1.1元钱一个小时,提供住,不包吃,不过,厂里有食堂,吃一餐自己要出1.5元钱。全勤奖是每个月20元,迟到15分钟后就没有全勤。现在加班挺多的,一个月大约能拿到320元左右。情况就是这样,阿音,你要进来吗?”

    “要,当然愿意,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其珲哥你了。”

    “那好,我先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你上班,你的宿舍我也会安排好,下班时,组长会把你送到宿舍去。现在是上班时间,阿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敢在家里多留,周末我们再一起吃饭。阿音舅舅,不能陪你,实在不好意思,主要是这段时间赶货,事太多。”

    “理解,理解,领导都这样。您忙您的,我也要回去了,下午还要上班的。”陈凯安谦逊地说道,看见他二话不说就给黄音安排好工作,很是感激。

    “其珲哥,现在就上班,我还没借到身份证呢,怎么办手续呀?”

    “傻丫头,有哥在呢,你只要报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其他的我会安排好。要是以后有劳动局的人来查,你避一避就是了。”

    “阿音,这个公司其实是我们县的产业,深圳刚开发时,没有人愿意来,省里给各市各县安排了地方,逼着市县领导必须来这设点帮忙搞开发。这里就是我们县的地方,我过来时还全是草窝,这些年慢慢地有了现在这个规模。所以你就把这个厂当成是家乡就好了。这个公司主要的产品为电缆,不过也有一个分厂做录音机、收音机的,你就去分厂收音机车间,比其他地方轻松些。”

    “好,谢谢其珲哥。”

    十分钟后,就跑来一个二十多岁,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子。对着黄其珲问道:“厂长,您找我?”

    “嗯。小谢,这是我的亲戚,你带她到收音机车间,安排个简单轻松的工作给她。一会顺便把她的宿舍也安排好,要干净一点的,最好是新栋那边。”黄其珲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说道。

    “是,厂长。”那女子恭敬地回答道,然后就引着黄音去车间。

    陈凯安告别黄音,说晚上七点他会送黄音的行李过来,让她到时候去大门口接一下。

    隆兴公司的厂房都不高,不过很宽,有五栋,宿舍有两栋,也只有四层楼高,那个小谢告诉黄音,厂里一共有一千一百多人。

    收音机车间在最边一栋厂房的二楼,有两条流水线,每条流水线80人左右。黄音被安排在一条流水线的最尾处——包装组。

    包装组是最清闲的,四个人负责给完工的收音机装上塑料袋,然后放在纸箱里打包好就行。可这最简单的装塑料袋,却是黄音的克星,她怎么都无法打开那些薄薄的白色塑料袋,更别说把收音机装进去了。

    上午,组长不厌其烦地教她,看着别人做简单至极,她的手就是怎么都搓不开袋口,她对面的工友觉得好笑。

    下午,组长继续教,拉长见组长一直教不好黄音,就把组长骂一顿,自己亲自上阵教。拉长教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开始生气:“人长的还可以,就是笨死了!”“还不会,还不会,哎呀,太笨了。”“又没学会,我也没法教了,就是一块木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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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长边教边骂,声音很大,先是本条拉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黄音,后来另一条拉的人也伸长脖子来看向这边。一直都弄不开袋子,黄音自己也着急的要命,和她一个组的人因为增加了工作量,都对她投来鄙视的眼神,强烈要求组长把上午调走的人换回来。

    后来,拉长的一通乱吼乱叫,把在车间隔壁办公室的车间主任也惊动了。

    “罗拉长,脾气别这么急躁,小女孩子慢慢教就是了。小妹妹,这个装口袋很容易的,你看我怎么做就怎么做。”

    身穿黑裤子白衬衣的车间主任声音很温和,黄音偷偷看了他一眼,竟是个温文尔雅、皮肤白皙很好看的年轻人,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随着车间主任的演示,黄音偶尔也能打开塑料袋了,但绝大部分还是跟她对着干,她的手一搓袋口就滑开,手都搓红了,还是不行。

    “看着一副聪明样子,竟是这么蠢的人,这人不合格,我们车间不要。”半个多小时后,车间主任发火了。“罗拉长,叫保安上来把人送走。”

    车间文员赶紧跑过来,压低声音对车间主任说:“主任,她是厂长的亲戚,办公室主任谢霞亲自送来的。”

    “罗拉长,回来!这个女孩可能不适合打包,你把她安排在其他岗位上去。”车间主任听见文员的话后,连忙改变主意。

    刚走没多远又回来的罗拉长一听,急眼了:“主任,这个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要的,有她在会严重影响进度。如果你一定要安排在我拉里,我就不干了。”

    面对罗拉长的威胁,车间主任非常为难。既不能赶走黄音,又不能损失一个爱将。想了一会后,对文员说:“把她安排到何拉长那边,他不是一直说点焊的人手不够吗?把这女孩加到点焊位上去。快点,你快点把她带过去,看见就烦。”

    车间文员带着黄音来到对面的那条拉,那个拉长也不愿意要黄音,文员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答应给黄音三天试用。一个车间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黄音,甚至比较远看不清的,还特意跑过来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组长、拉长都不要,连好脾气的主任都无法忍受。

    黄音在点焊位置坐下后,都还有人借口上厕所,拐到她跟前看她两眼。

    黄音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般,一直低着头,身子发抖,害怕,她真的很害怕,她很想逃离这个车间,可是她知道她不可以。

第十三章 煎熬

    因为黄音成了车间的“名人”,点焊组的组长也不待见她,差不多二十分钟才过来教她。

    “我们点焊组的工具就是焊条和电烙机,这右手边的是电烙机,左边的是焊条,小盒子里装的是电容。你的工作就是把线上下来的每个机板焊上两个这种的电容。看,就是这样。离下班时间不多了,你今天就观察左右的工友怎么做,明天再开始做吧!”

    黄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到下班的,回宿舍的路上,一直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她深深地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很没用,也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无所适从。

    她上午因为没有饭盘,没吃饭,午休时,她去小店买了一个饭盘和一个水桶,饭盘洗的干干净净,准备下班后用来打饭,可现在她却不敢去食堂打饭了,怕看见那些不善的目光。

    饿,肯定是饿的,她到厕所用冷水洗了澡,又从水龙头处用手接了几捧冷水喝下去,哪怕这种水的味道很怪。

    洗完澡后,黄音就到大门口去等舅舅。陈凯安来的很准时,他不但帮黄音带来行李,而且给她买了床帘、脸盆等需要用到的东西,最让黄音欣喜的是舅舅还给她带来四个熟鸡蛋和一瓶饮料。

    “阿音,你脸色不太好,是上班不适应?还是工友对你不好?”陈凯安满脸担心地问道。

    “没有的事,一切都好,工友对我很友善,可能我没吃晚饭肚子饿的吧!”

    “你们厂不是有食堂吗?怎么不去打饭吃?早知道我就带点饭菜过来了,这里太偏,也没有个吃饭的地方,没法请你吃饭。赶紧把鸡蛋吃了,这是早上厂里早餐剩下的。你在这等等,看好东西,我去去就来。”陈凯安一溜烟地跑到旁边的一个小店去,回来时拿了一袋饼干,一袋花生。

    “这里没什么东西买的,只有这两样,你以后肚子饿就拿这些垫垫肚子。一天三顿是一定要吃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呢!”

    黄音连连称是,并说明天一定和工友一起去打饭吃。

    因为进厂来还要找熟人领,黄音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黄其珲,和舅舅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就让他回去了,还让他以后不要来,说等她放假她就去浩诚找他。

    回到宿舍,黄音照着舍友的样子铺好自己的床,又挂好床帘。

    这个宿舍一共有六张双层铁床,十二个人住,黄音住在挨着厕所的一张铁架床的上铺,也只有这个位置是空的。舍友大多都是录音机部的,收音机部的加上她就三个人。录音机部的看见新舍友,都比较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不过黄音心情不好,和她们淡淡聊了几句就拉上床帘躺下了。

    一挨着枕头,黄音的眼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不一会就湿了大半个枕巾。原本是家人老师眼中宝贝的她,如今却成了让车间领导弃之如履的人,还有工友们的各种不善眼神,就像一把把利剑一样刺穿她的心。

    巨大的反差,让她的心绞着疼,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安全一点。这一天,也让她真正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朝难”,这句谚语的精辟。

    第二天,黄音的头有些发晕,不过没太在意,以为是没休息好的原因。

    七点半上班,黄音吃了几块饼干,七点十分就打卡进了车间,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如常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十分钟后,车间里的人陆续到来。

    “你以后上班要先把电烙机插上电源加热,就像我这样,你的插座就在台面下。你可以叫我阿红。”黄音右手边的工友来了之后对黄音笑了笑,说道。

    黄音依言而为,并对阿红表示感谢。

    七点三十五分,流水线的传送带上开始缓慢传来上方工段完成一半的线路板,黄音拿起一块,按照昨日组长教的方法,把电容焊上去,接着把焊接好的放回传送带,又马上拿起一块新的开始焊接。刚开始很生疏很紧张,后面越来越熟练,甚至可以两线板之间休息一两分钟,黄音也松了一口气。

    “黄音,你做的很快,第一天就没有堆货,也没返工的。我当时是第三天才赶上进度的,头两天堆了不少活,要组长帮我赶,挨了她不少骂,还被下面工段的工友骂,因为总要传回来返工。”下班时,阿红笑着对黄音说道,然后又揽着黄音的肩膀说:“走,我们打卡去。”

    下午,黄音做的就更得心应手了,不过头也越来越晕,她一直坚持着。快五点的时候,一声“兹拉”,接着就听见黄音“嗷嗷”的痛苦叫声。

    “哎哟,黄音,你怎么被烙铁烙到啦?我看看,很严重耶。用完电烙机一定要放到套筒里去,像你这样就在桌面上摆着,很容易就伤到自己的,这通红的洛铁,温度的多高呀,碰到都得烧掉一层皮,你看你手腕,都烧黑一块了。”

    阿红听见黄音的叫声,回过头来,看见她被洛铁烫到,吓一大跳。“赶紧请假回去看看,组长今天不在,拉长也开会去了,我帮你去办公室请假。”

    “阿红,不用,很快就下班了。反正我们新员工头三天不用加班,下班后我再看看就好,现在就不要告诉领导,免得要被别人说三道四。我的活,就麻烦你帮一下忙,我这手受伤,肯定跟不上进度的。”黄音疼的满头大汗,却不准阿红帮忙去请假,因为她实在不想再给车间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看见黄音这么固执,阿红和她对面工位及左手边工位的工友都不准她继续干活了,让她坐在位置上休息,而她的活,也被他们三个分包了。

    熬到下班,阿红陪她到医疗室去疗伤。医生帮她上完药后,见她脸色发红,就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是发烧,用体温计一量,竟然高烧到39.6度。

    医生和黄音说她的高烧太严重,四肢冰凉,发散不开,再加上手腕被烙伤有毒,必须要打吊针消炎祛毒。

    打针、拿药,一共用了38元钱。虽然打完针后身体没那么难受了,但黄音还时很心疼一下子就没了的几十元钱。这两天黄音就没好好吃过饭,心情又特别不好,加上现在发烧、被烫伤,身体软绵绵的,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好。回宿舍后,她连澡都没洗就上床睡觉了。

    隆兴公司每周休一天,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她不用加班,于是又在宿舍足足睡了一天。

第十四章 爆炸

    周一上班,黄音的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被烫伤的手还是火辣辣地疼,干活的速度也受到影响,一个小时不到就堆了五六个线板。阿红和黄音左手边的工友都抢时间把她做一个,后来组长发现她的情况,也帮她代工,让她在旁边坐着休息。

    三天后,拉长没说要赶走黄音,应该是试用合格了。车间里对她非常笨的话题也完全消失了,还有几个人帮她证明,说那些塑料袋确实很难打开。

    特别是黄音对面工位的那个男孩,还特意去试了试那些口袋,回来总结经验说,那些塑料袋要手比较粗糙的人才容易打开,像黄音这种十指纤纤的,皮肤又白又嫩的来说,根本就是个灾难。

    对车间里工友态度的转变,黄音一笑而过,只要大家不再用另类的眼光看待她,她都会对一切充满善意。

    黄音的日子仍然在过,手腕结痂了,开始去食堂打饭,做完自己的活也有空帮左右的工友了,也偶尔和舍友结伴出去走走。

    次月五号,黄音一上班就觉得今天的气氛不一样,大家格外发活跃,纷纷交头接耳。

    “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怎么回事?”黄音问阿红。

    “今天发工资呀!你不知道吗?”阿红反问黄音。“这个月每天加班,连星期天晚上都要加班到九点,也不知道能拿多少钱?”

    “哦,那我也有工资拿吗?”黄音问道。

    “新来的都要压一个半月工资,你这个月没有工资领。”

    黄音对何时能拿到工资没有细问,所以一脸懵懂。听闻自己今天没有工资,马上就垂头丧气。想到自己只打算在这边做两个月,而工资就要压一个半月,很有可能这一段时间都白干,心里就更不开心了。

    下午一点,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前来到车间,因为要去办公室领工资。

    阿红他们很快就拿了回来,说是扣除伙食费后还剩下332.5元,挺高兴的。黄音左手边的工友也是一样的工资,不过对面的那个男孩只拿到255元,知道自己比工友少那么多,一脸的不高兴。他们厂是计时的,应该大家都一样呀,怎么会出现不同的工资?黄音偷偷问阿红,阿红告诉她说是对面的男孩在黄音来之前请过假,他那是没有全勤奖,还扣了两天工资,加班费也比她少的原因。

    说话间,突然“砰”一声巨响,打散了车间里众人的兴奋之情。

    桌椅板凳都摇晃起来,还有人放在桌上的茶杯掉落到地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地震了!”大家争先恐后地涌出车间,有人慌的扔掉了手里正在数着的工资,一个月的辛劳所得都撒落一地,大家慌张奔跑引起的阵风,裹挟着那些钞票飞来飞去。

    黄音随着人流来到厂区空旷处,其他车间的人也不断地往这个地方涌来。

    前方全是浓烟,灰白的尘土夹在其中,透过浓厚的烟尘,一道火光直冲天空,紧接着一股数百米高的烟柱直冲云天,烟雾中还不断卷出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形成巨大乌黑的云团。

    “不是地震,是爆炸!是我们对面云水河那里的爆炸。”

    “太恐怖了,这么厉害的爆炸会死很多人的。”

    正惊魂未定的人群看见只是爆炸,稍稍放松了一口去,看着扑面而来的烟尘,不断往后推移。

    “工友们,刚刚我们对面发生爆炸,因为我们距离太近,也受到了影响,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引起连环爆炸波及到我们公司,所以请管理员带领自己周围的工友往后退,大家都到厂房后方的小山坡上去,还有就是这些烟尘有毒,大家尽快用湿毛巾或者湿布捂住口鼻。”

    工会的领导用高音喇叭,不停地说着上面的话。于是大家冲往宿舍,把毛巾打湿,捂着口鼻,按着引领走向后山。

    后山原来和工厂是间隔开来的,此刻也被厂里的领导用切割机切开了护栏,用大铁锤砸开了围墙。围墙外还有一条泥巴路和一个水沟,大家相互搀扶着跨过去。

    厂里几个领导带着一些年青男士在前面开路,他们踩开山坡上的杂草,才让黄音等女员工上前。黄音看见厂长黄其珲手臂上有好几条血痕,应该就是杂草和小树枝划伤的。

    一个厂的员工都挤在小山坡上,都快把这个小山坡挤满了。在这里,大家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爆炸的地方,浓烟没有减退,一个接一个的闷响持续传来,不时有一些东西被抛到空中。

    四周传来消防车刺耳的鸣叫声,每个方向的马路上都有一连串的消防车急驰着奔向爆炸的地方。

    不久后,前方又腾起一个大大的蘑菇云,这是二次爆炸,大家的心揪的更紧了,都在祈祷千万别波及到隆兴来。

    黄音身边的知情人告诉她,爆炸的地方是个大型的危险品仓库,救援会非常困难。

    就这样,他们在山坡上待了好几个小时。傍晚时,厂领导观察后一致认为爆炸不会波及到隆兴,于是安排大家开始返回厂内。

    厂区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挂在宿舍外的衣服也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大家一起帮忙清理厂房,有用扫把扫的,有用水冲的,也有用抹布擦的,谁也没闲着,谁也没提吃晚饭的事。

    晚上八点多,厂区终于清理完毕,食堂的师傅搬来几大框馒头,给每人分发两个,厂领导也不例外。

    当晚,大家都提心吊胆,睡的极不踏实。厂里安排了人员值夜看守,说一有情况就会叫醒大家,可这也无法消除大家心中的担心和害怕。

    第二天上午,爆炸处的浓烟终于减少许多,可大家还是无心上班,厂里这两天虽然有很多货要出,但鉴于这种情况,厂领导也没有逼着员工们必须去上班。

    黄音他们是在八月七日的上午才正式上班的,他们的厂房虽然安全了,但爆炸仓库的火却持续燃烧了有十多天。

    大爆炸的事情被报纸、电视等媒体大量报道,而隆兴厂的员工对这个话题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黄音她感叹生命的脆弱,也感慨时运的无常。自此,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足足半月有余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第十五章 如愿

    又一个月后的五日,已经是收音机部QC(质检员)的黄音,终于领到工资,175元钱。这是她工作的第一笔钱,也是她在隆兴工作两个多月的第一笔钱,当然也许会是最后一笔钱。

    第一笔钱,怎么用呢?当然是给家里寄回去,第二天,她请了半天假,去邮局寄了150元钱回去,然后又花8元钱买了一袋水果,准备送给黄其珲。

    这两个多月,黄音只在第一天来时见过他,之后去找过他一次,没有见到,就再也没有去找他了,当然,他也没来找过黄音,他实在太忙了,没有办法。

    舅舅昨日过来告诉她,让她12号去浩诚报到,他已经和人事文员说好了,到时走个考试形式就行。如今自己辞工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也很快要离开隆兴了,黄音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和黄其珲打一下招呼的。

    回到厂里,正是下班时间,黄音提着水果直接到黄其珲家门口等他。工人都走完后,黄其珲才回家,看见黄音在门口很是惊讶。

    “其珲哥,我发工资了,给你买了点水果。”

    “你这孩子,就那么一点钱,怎么还给我买水果呀!这水果不用给我,你拿回宿舍自己吃。”

    “其珲哥,你把我招进厂里,我一直很感激,这水果是我第一次工资买的,是一点心意。”

    “好好好,阿哥收下。赶紧回去打饭吃吧,我半个小时后还要出差,就不留你了,以后有空来我家玩。”

    看见黄其珲马上就要踏进家门,黄音赶紧把自己将要离开的事告诉他。他听后皱了皱眉头,说:“听你们车间主任说,你最近做的挺好的,怎么要走?去你舅那边吗?……好,我同意。不过你辞工不足一月,可能会拿不到工资的。这样,你要离开时就直接走,不用办离职手续了,到时我帮你找办公室多要一个月工资。如果我拿到了,要怎么给你呢?你过来拿吗?”

    “不知道其珲哥方不方便给我爸寄回去,在那边上班也不知道有没有假期,你又这么忙,来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你。”

    “好,那我就把你的工资寄回去给你爸。”

    11日,黄音请了假,把自己的东西分批拿出厂里。厂里规定,没办离职手续,不可以拿行李离开,所以黄音每次出厂门都只拿一两件东西,以此蒙混过关。每次拿的都放到门外的小店里,昨天黄音就和店老板说好了,帮她看管东西,离开时给他三元保管费,所以他很乐意让黄音存放东西。

    晚上下班后,黄音买了花生、饼干和汽水去阿红宿舍找她,告诉她自己要离开的消息。阿红有些难过,这些日子,她们两个经常一起上下班,突然间听到黄音明天就要离开,很是不舍,但也为黄音感到高兴,毕竟浩诚是本镇最好的厂,待遇比这里要高出一大截。

    12日上午,黄音依约来到浩诚的大门口,陈凯安特意和别人换了班,九点就来到门口等她,比约好的见面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幸好黄音也提前赶到。

    “阿音,这是我帮你借的身份证,脸型和你比较相似,你先把地址和身份照号码记一下,免得一会出错。”陈凯安把黄音拉到一边,递给她一张身份证,低声说道。

    “舅,今天就我一个人见工吗?上次厂门口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这次什么人都没有?”

    “本来这个月要大招工的,不过扩建工程出了点问题,又推迟了。现在只是内部招工,只招10个人,一会有两个文员一起考你,一个是打过交道的,另一个是刚来不久的,可能会麻烦一点,你不要紧张。”

    十点半,陈凯安把黄音带上长长大斜坡后头的一栋办公楼,在一个写着人事部的地方停下来。黄音上次在大门口见过的那个杨姓文员见到他们进来,就交给黄音一张表格和一张试卷。

    表格上要填写个人资料和个人简历,还要用一段话来描述自己。黄音的自我评价是善良,聪明能干,善于学习,动手能力强。陈凯安笑她一点都不谦虚,全是自夸。

    试卷和黄音在学校考试时的一样大小,内容包括了语文、数学和英语。第一道题很有意思,是要准确填写浩诚印刷厂的全称,一般人都称之为“浩诚印刷厂”,实际上大门口的厂名是“浩诚印刷有限责任公司”。看来这道题是考观察能力的,幸好黄音曾考究过这两者区别,很轻松就填写了,接下来黄音又做了一些填空题和复杂些的简便运算题。

    最后考的是英语,整整一面。除了要写出阿拉伯数字1—100的英语单词外,还要写出十二个月每个月月份和周一至星期天的英语单词,这些对黄音来说,都不是太难的东西,很快就考完了。

    黄音写完后把卷子交给那个杨姓文员,她看了看,对舅舅点点头说:“你家这个非常不错哦,可以了。我那个同事有事出去了,我一会和她说一声就行,你们不用等她。拿好这个条子,到隔壁去办理厂牌和入住手续。厂牌要照片的,如果没有,就明天再办,先把宿舍安排好。”

    “有照片,我们早就准备好照片的,等很久了。”陈凯安笑道,杨姓文员也心知肚明地笑笑。

    黄音的宿舍就在陈凯安那一栋,五楼,512室。

    看见做好的厂牌和要交给舍长安排住宿的条子,黄音高兴的直蹦。

    “1993年9月12日,我终于成为浩诚厂的员工了。舅,我听说我这种做员工的底薪是250元每月,满3个月后是280元,加班费1.5元每个小时,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吃住都不用钱,加班多一点的话,加上50元的全勤,到手的就有四五百,比其他厂可要好多了。”

    “就是,这里还这么漂亮,就像个大花园一样,在这里上班都是享受。舅,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我会好好工作的,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黄音在草坪边上直转圈,全身都洋溢着快乐,也感染着陈凯安。

    “终于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样了,先前看你一直谨言慎行,感觉怪怪的,好像一个小老太太,还是这个样子可爱些。走吧,我们回你宿舍铺床,弄好后我带你到员工食堂吃饭。下午没事,你就给你爸你妈写封信,告诉他们你已经在我身边,让他们不用再担心了。”

    “我妈上个月做了手术,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舅,家里要是有电话就好了,我要努力挣钱,让家里也装上电话。”

    黄音的宿舍和陈凯安的一样大,不过她们员工要住六个人,放了三张上下铺的铁架床。黄音是512的第二位住客,先入住的是一个啤机部的员工,她挑了入门的一个下铺,说是一个人住了一个月了。黄音看来看去,选择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下铺,因为这里空气好些,也挨着中间的办公桌。

    宿舍很新,铁架床也很新,加固的,一切都干净的很,黄音躺在床上斜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感觉像做梦一般。来到这边,先是和阿霞挤小铁床,接着睡在地下,瓦楞纸板当床,然后是隆兴厂摇摇晃晃、感觉随时都会垮下来的老铁架床。现在终于踏实了,终于有了个自己的小世界了,还有个办公桌可以用,虽然是公用的,但以后自己读书写信还是会方便很多,特别是写信,再也不用趴在床上写了,想着想着,黄音就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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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成长记介绍:
贫穷的农家女孩初中毕业后就背起家庭的重负,前往深圳特区寻求改变人生的际遇。从此,凭借自己的聪明才干、吃苦耐劳,开启了绚丽多姿的人生之路。农家女成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女成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女成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