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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水画中游     锦缘绣程txt下载     锦缘绣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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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封城康勇伯府

    天色将亮未亮,空气中笼罩着淡淡的薄雾,门一打开,清晨的寒风便自门缝处侵袭而来,似乎能透过袄裙直逼骨缝,冻得人战栗不止。

    “看这情形,今年恐怕又不会做新袄了。”

    丫鬟玉兰缩着脖子抖着声音道,她这姿势很是不雅,她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是好歹是康勇伯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前府内丫鬟多的时候,她可是一等丫鬟,这仪态举止虽然不能和世家小姐比,但是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姑娘可要强上不少。

    可是现在……

    另一个丫鬟珊瑚看了玉兰那拱肩缩背的模样,想要说她一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何况玉兰自小聪慧,规矩学的很好,现在这般,只不过是太冷了而已。

    就连她自己,有时候冷的骨头缝都打颤的时候,不是也忍不住跺脚搓手吗?

    “珊瑚姐姐,你说今年这么冷,府里会不会给我们做新袄?”见珊瑚没有回答,玉兰忍不住又提了一嘴。

    “姑娘前几天不是赏你一套姜黄色的袄裙吗?”珊瑚没有直接回答。

    玉兰噘了噘嘴,“那套姜黄色袄裙我给了二妹,她不在主子身边当差,府里又连续三年没有做冬衣了,她原来的那身又小又薄,实在挨不住了。”

    珊瑚叹了口气,她没有再问玉兰家里怎么没有给她们姐妹做冬衣,玉兰家中只有她和她爹在府里当差,日子本来便不宽裕,更何况这府里,已经很多年都发不全下人的月钱了。

    不要说下人,就是他们家大姑娘,按照伯府往年的规矩,每月也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可是现在一年能拿到二两就算不错了。

    随着老太爷身体越发虚弱,到时老太爷一去,伯府五世而斩的爵位便没了,这一大家子,没有爵位,又没有一位爷们有正儿八经的差事,家里的铺子田产近些年更是被变卖的差不多了,下人们也都卖了一大半,剩下她们这些人也不知还能在这府里熬多久,未来又将会面临着什么。

    珊瑚呼出一口气,看着呼出来的白霜被寒风吹散,目光在虚无缥缈的上空又停留了一会,叹了口气,拍拍玉兰的手,“但愿老太爷的身体能早日康复。”

    只要老太爷还在,爵位就还在,爵位在,无论如何,康勇伯府就还能领到朝廷的俸银,如此就算穷,也是能维持下去的,他们这些人也就能在康勇伯府这条大船上继续停留着。

    玉兰见珊瑚神色忧伤,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反握住珊瑚的手,笑道:“珊瑚姐姐,不要想太多,不是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姑娘也十六了,等姑娘出嫁,必定是会带上我们的。”

    她们的主子是康勇伯府的嫡长孙女,许的是封城许家的二公子,许老爷现任封城府衙六品同知。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听来,一个伯府的嫡长大小姐,竟然许配给了一个六品同知家的嫡次子,委实算得上是下嫁了。

    可是知情的人却都知道,许家恐怕是宋家现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这亲事还是宋老太爷未生病之前定下的,那时宋家虽然也走向衰败了,但是伯府的架子尚能撑着。

    自从两年前老太爷因为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将家中大小事宜交给了宋二老爷,至于为何不是宋大老爷,自然是因为宋二老爷更会讨老伯爷夫妇的欢心。

    在这一点上,或许康勇伯这个爵位到老太爷这一辈就没有了,也是一件好事,否则这爵位的传承也是一个大问题,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几乎是一定的。

    现在这样,虽然整个伯府被老太爷交给了宋二老爷,虽然宋大老爷心中也很是不快,但是没有爵位在前面吊着,只这一个千疮百孔、如同破船一般的伯府,还不足以令宋大老爷因为一个当家人的身份就和宋二老爷闹翻。

    珊瑚看着玉兰,“嗯,姑娘肯定会带着我们的。”

    对这一点,她是相信的。

    “好了,姑娘该醒了,快去打热水吧,去迟了,热水又没了,连累姑娘又要用冷水洗漱。”

    两个丫鬟在院子中分开,一个去厨房提热水,一个进屋服侍主子起床。

    宋筱池睁开眼睛时,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主要是昨夜的梦太过真实了。

    “姑娘?姑娘?”帐帘外传来珊瑚的声音。

    这一声,顿时将宋筱池来回了现实,她摇了摇头,一头乌发笼罩了雪白的小脸,脑中如梦似幻的场景被甩了出去,现实回归脑海。

    “我起了。”宋筱池朝外答道。

    帐帘被撩了起来,珊瑚走了进来,并拿了今日她需要穿的衣裳,其实也没有什么今日昨日之分,一进冬日,宋筱池也就两套冬衣来回换。

    毕竟是嫡出小姐,即使伯府破落了,她也不仅仅只有两套冬衣,可是她身边的丫鬟,珊瑚和玉兰已经三年没有做过冬衣了,她便将旧日的衣裳赏给她们了,虽然有些偏小,可是改改添补一下,比她们自己的自然要暖和许多。

    “怎么穿这件,昨日那件不是才穿两天吗?又没有脏,冬天的衣裳不要洗的太勤,这几天天气又不好,洗了一时也干不了。”

    宋筱池看了珊瑚拿了她两套冬衣中稍新的那套海棠红的袄裙,不禁提醒道。

    珊瑚听了有些心酸,姑娘哪里是怕洗了干不了啊,是衣裳洗的勤了,也就更容易破败了。

    她强颜欢笑道:“姑娘忘了,今天许家太太要上门来,到时老太太肯定会让姑娘去见客的。”

    说到这里,珊瑚面上的笑容倒是轻快了许多,许太太是姑娘未来的婆婆,姑娘今年十六了,许二公子也十八了,这次许太太上门必定是为了姑娘和许二公子的亲事而来的,说不定今日便能将婚期定下了。

    珊瑚这么一提醒,宋筱池也想了起来,她明白珊瑚在想些什么,只是她想到自从祖父生病后,随着府里日渐捉襟见肘,许家也越来越轻慢的态度。

    她并不觉得许夫人这次上门来是商定婚期的,即便是,恐怕也会有其他要求,或者在态度上会给宋家难堪。

第二章:“梦境”

    许夫人的品性和性格宋筱池早已知道,生了一双富贵眼,当初之所以和宋家结亲,也只不过是因为宋家有一个伯府的架子撑着,宋筱池本人又生的美丽大方,配她那吃的多动的少的痴肥二儿子,很是绰绰有余,也能涨些面子。

    宋筱池觉得那时许家未必知道宋家也只不过是在死撑伯府架子,他们定然以为破船也有三千钉,即便康勇伯的爵位到老伯爷这一辈就到头了,但是宋家这么多年的积累,还是很可观的,宋筱池这个伯府嫡长孙女的嫁妆必定不会少。

    但是老伯爷生病这两年,他二叔掌家后,伯府越发不堪了,随着典当家中古董字画和卖奴卖婢的行为发生,整个封城的百姓恐怕都知道康勇伯府已经彻底败落了,连面子都维持不住了,许家只会比普通百姓了解的更多。

    宋筱池看着满脸期望的珊瑚,叹了一口气,珊瑚一向是个稳重的,看事情也一向清楚明白,比玉兰多了几分冷静和理智。

    可是在她和许家二公子的亲事上,珊瑚却表现出了不符合她原本性情的乐观,这并不是因为珊瑚的性情变了,而是因为人一旦处于难以回转的颓势时,任何有可能挽救这颓势的事情都会被牢牢抓住,当做拉自己上岸的希望。

    而如今的珊瑚便是这般,她希望因为宋筱池的成功出嫁,而避免自己可能被卖的命运。

    “那就穿这件吧。”不管如何,许夫人要来,她总要穿的体面一点的,即便也体面不到哪里去了。

    “哎!”珊瑚脆脆的应了一声,便服侍宋筱池穿衣打扮。

    “咦,姑娘,这是什么?”珊瑚忽然问道,宋筱池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就看到腰间系着的葫芦形黑色布袋。

    不,说是系着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在她所着的中衣和那葫芦形的黑色袋子之间根本没有可以连接的绳索或者丝绦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那葫芦形黑色布袋就这么凌空悬浮在宋筱池的腰侧。

    宋筱池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玄妙,珊瑚话一出口后也发现似乎……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这……”她看着凭自身就悬浮在宋筱池腰侧的葫芦形黑色布袋,震惊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宋筱池此刻已然完全证实了昨夜的那场梦不仅仅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云苍仙界的修仙者流泫真君,和他对她所说的话,以及他留下来的所谓法宝“玄袋”竟然都是真的。

    只是现在怎么办?

    宋筱池看着一脸惊惶像是见了鬼一般的珊瑚,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形布袋,这么一拍,她才发现这袋子并不会什么布袋,也不是锦缎之类她所知道的材料,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宋筱池只但愿这东西有那位流泫真君说的那般玄妙,配得上聘礼二字。

    “快藏起来,藏起来!”宋筱池一边拍着,一边在心里暗暗道。

    当见到珊瑚的表情从震惊惊惶再到惊惶震惊,而后变成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低下头看了看,心中一喜,袋子果然不见了。

    “珊瑚,你怎么了?”宋筱池一脸莫名的看着珊瑚。

    “姑娘,你……你……袋子,袋子怎么没了?”珊瑚指着她的腰间,结结巴巴的道。

    宋筱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下看去,更是莫名其妙,“珊瑚你说什么?什么袋子?哪里有什么袋子?”

    “就在姑娘你身上,可是刚刚……就刚刚忽然不见了。”

    珊瑚有些紧张的道,方才玄袋悬浮在宋筱池腰间,又忽然消失的那一幕实在太超乎现实了,以至于一向稳重的珊瑚一时也无法做到安如泰山。

    “姑娘,热水来了。”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珊瑚姐姐,快来帮我开一下门,我这两只手都占着呢!”

    是玉兰提水回来了,宋筱池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了,快去给玉兰开门吧,她一会该埋怨了,衣裳我自己穿。”宋筱池吩咐道。

    珊瑚看了看一脸平静和平时没有两样的宋筱池,又听到玉兰在门外叫她,只得先去给玉兰开门了。

    “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也太憨了。”珊瑚一打开门,便看到一手提着热水,一手提着食盒的玉兰,忙伸手接过较重的水桶。

    玉兰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一边道:“我去厨房提热水的时候,正巧看到早膳做好了,我便顺手将早膳提了回来。”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道:“若是等我提水回来再回厨房,留给我们的肯定只有残羹剩饭了。”

    “好了,快些服侍姑娘洗漱用早膳吧,时辰也不早了,去荣松院请安可不能迟了。”

    珊瑚说着便提着热水进了内室,宋筱池已经穿好冬衣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挽了个随云髻,又在妆匣内翻找了几下,拿起一支样式有些旧的桃花金钗,正准备往头上插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昨夜的那场“梦”。

    那位像是神仙一样翩然降临她房间的流泫真君是怎么说的?

    “宋氏筱池?”那位神仙问道。

    宋筱池虽然震惊于屋内忽然降临的人,不过可能是这人也太不像人了,这绝不是骂人的话,而是夸人的话。

    宋筱池觉得这忽然出现在她房间内的男子气质太好了,只见他着一身玄色的广袖长袍,面容清癯,目光精敏有神,留着三缕长须,右手持一个紫色的葫芦,高山景行若君子,高华飘逸似谪仙,宋筱池一见到他,第一印象便没有将他与夜闯女子闺房的毛贼联系起来,而是愣愣的问了一句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你是神仙?”

    她这话一问出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还没等她反口,就听面前男子大笑道:“哈哈,小丫头还是挺有眼光的,不愧是雅深命定的媳妇?”

    他的笑声豪迈中带着快意,与他飘逸高华的气质很不相符,可是宋筱池却并不觉得违和,反而因为他这笑声,而稍微放松了些许。

第三章:聘礼

    这一放松,就不禁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

    前半句她懂,任凭是谁被说成是神仙都会高兴的,只不过这后半句……怎么那般像是大安寺前一排摆摊算命先生的口吻。

    只不过想是这般想着,宋筱池却并不反感,同时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这人真的是神仙。

    “吾乃云苍仙界流泫真君,前日以天衍之术推算出汝与吾后辈谢氏雅深之姻缘牵绊,然若无吾出手干涉,汝二人此世并不得相见,且将终会落个英年早逝不得善终之下场,此为吾破开云苍仙界与极苍下界空间壁垒,强行下界之原因所在。”

    流泫真君说了一番宋筱池听的云里雾里的话后,右手一翻,手中出现一个葫芦形的黑色袋子,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黑色袋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粗布制成的,可是却没有任何支撑的漂浮在流泫真君掌心之上。

    宋筱池愣愣的看着,觉得这个梦境也太古怪了,场景、人物、声音以及自己的感受都真实到了与现实并无差别的地步,这是与宋筱池以往的梦境完全不同的一场大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自己平日里总是想这些神啊仙啊的脱离现实的事物?

    可是自己似乎并没有经常想这些超脱现实之事啊。

    “此乃聘礼!”流泫真君将手中的葫芦形黑色布袋抛给了宋筱池,宋筱池先是一愣,接着便手忙脚乱的去接。

    结果自然是没接住,她以为布袋肯定要落到地上,结果并没有,她看到那只葫芦形黑色布袋就挂在她的腰间,没有任何绳索和丝绦的连接,自动的服服帖帖的贴在她的腰间。

    “这是什么?”宋筱池说着便要去拿布袋。

    “此为玄袋,又名乾坤囊,为云苍仙界之法宝,凭识念可打开并在其内置物取物,其内空间随着识念的增强而增大,当然,也是有限的,不过在灵气匮乏的极苍下界,终其一生,汝也无法探至玄袋之极限。”

    流泫真君说着,伸出一只手指凌空一点,宋筱池就看到一点光亮正点到她的额间,一阵凉意从额间传至整个脑海,接着宋筱池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她不在自己房间中了?宋筱池忽然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房间内虽然并没有点上烛火,也是昏暗的,但是她记得今夜是有月光的,有如水一般的月华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内。

    房间内的情景虽然不是件件清晰可见,可是房内的物体轮廓却是大致大致可见的,而那位自称为流泫真君的人,就像自带光环一般,根本不存在看不清的情形。

    直到现在,面临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状况,宋筱池方才反应过来,方才那种能够完全看清流泫真君的相貌、衣着以及他抛给自己的玄色布袋,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

    只不过虽然面临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宋筱池却并没有因为离开自己熟悉的房间进入陌生的场所后,而应该产生的紧张、惊惶和焦虑之感。

    她的内心很平和,平和到这里如同她的另外一个房间,平和到她的脑海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这里就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除了她,谁人也不能闯进来。

    她可以主宰这个世界,虽然它现在是一片漆黑的,可是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它灯火通明。

    宋筱池觉得自己简直在异想天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到令人震惊的想法,她想要否定自己。

    可是忽的,眼前一亮,就如同一盏又一盏灯在自己眼前点燃,将整个空间都照明了,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油灯,也没有看到蜡烛,可是灯光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这是一处空旷的地方,里面什么也没有,连墙壁都没有,可是在光亮的尽头,笼罩着一圈浓雾,浓雾内以及浓雾的另一头又是什么?

    宋筱池想要过去看看,这个念头刚刚一形成,她整个人便已然到了浓雾边缘,只不过却无法再踏前一步了。

    这一刻,宋筱池的头脑忽然无比清明起来,她想到了方才流泫真君和她说的那一番话,莫非这里就是玄袋内部的空间,而进入这玄袋之内的并不是她的身体,只是流泫真君口中的识念。

    虽然宋筱池是第一次听到“识念”这个词,刚开始听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何为“识念”,可是很奇怪的,就在刚刚,她忽然隐隐约约的明白了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不错不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能自如穿梭玄袋开辟之空间,以汝之资质,与雅深结婚姻之缘,经此一世历练,想必日后当能成功与雅深携手入云苍仙界,开启修炼之仙途。”

    在外面再次响起流泫真君的话之后,宋筱池忽觉得眼前的场景快速的变换起来,待她再次看清楚之时,她又站在了自己的房间内,仍然穿着一身半旧的雪白中衣,面前站着气质高华不似凡人的流泫真君,他正捋着颌下的三缕长须,朝宋筱池点着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见宋筱池眼睛恢复清明,知道她意识已然回归,流泫真君道:“此事已了,就此别过!”

    宋筱池忽然精神一震,立刻明白不管这是不是梦,一旦这位流泫真君走了,今夜她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便再也无人为自己解答了,她立刻喊道:“仙者且慢!”

    流泫真君停下翩然欲飞的动作,看向宋筱池。

    “仙者所赠之物,恕筱池不能接受,所谓无功不受禄,仙者言此物为聘筱池之礼,然仙者有所不知,筱池早已定亲多年,未婚夫婿乃为许家二公子,许家亦早已送过定礼,自古一女不可二嫁,筱池又怎可再受仙者为谢氏公子所下之聘礼?”

    宋筱池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且她自称闺名,按照常理,对一个陌生男子自称闺名,于理不合,但是宋筱池相信流泫真君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在故弄玄虚,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直觉,若是问她为何这般相信自己的感觉,她也说不清。

    因此,她觉得,在一名真正的仙者面前,自称闺名,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第四章:颓败

    流泫真君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宋筱池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就像她内心的所有想法、情绪都在这一刻坦白于人前。

    “许二公子?此非汝之良缘。”流泫真君淡笑道,仙风道骨,似在为迷途的未知少女指点迷津。

    宋筱池点头,“筱池知道,只不过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筱池之力可动摇,且许二公子已是如今家中能为我寻得最好的一门亲事,筱池亦无从反对。”

    “孤月寒星夜,梅香沁雪空,凤栖梧桐枝,谢郎踏风来!”

    这次,流泫真君并没有因为宋筱池的话而停下脚步,他双脚缓缓离地,窗户无风自开,流泫真君自大开的窗口,倏忽间飘然而去,口中吟着以上几句似谶言之语,一遍又一遍。

    即使宋筱池并没有认真听,那声音也如同魔咒一般,冲进她的耳中,再在她脑海中盘旋,以至于宋筱池现在一回想起昨夜的梦境,这二十个字也仍然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脑中。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珊瑚略带担心的声音,宋筱池回过神来,看向珊瑚,“怎么了?”

    “姑娘,你拿着这支桃花金钗就不动了,奴婢唤了你几声,你也不答应。”珊瑚一脸担心的问道:“姑娘,是不是哪里不适?”

    宋筱池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昨夜做的一个梦。”

    “姑娘做了什么梦?”珊瑚一边问,一边从宋筱池手中接过那支桃花金钗,问道:“姑娘,今天就带这支钗吧,这支钗很衬姑娘。”

    这支桃花金钗是她的妆匣中唯一能够带出去见客的了,其余的首饰早在这一两年渐渐被掌家的二叔拿出去当了。

    她方才之所以在拿桃花金钗的时候想到了昨夜之事,便是因为上个月祖母带她们姐妹一起去许家给许老夫人贺寿的时候,穿的便是今日所穿的衣裳,带的也是这支桃花金钗,她自然能够想象到若是今日也带这支金钗,许夫人那打量挑剔轻蔑的目光,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很长时间。

    在那一瞬间,宋筱池便想到了流泫真君的出现以及他所说的话。

    许二公子,非她之良缘!

    这一刻,宋筱池忽然有种随便应付过去的冲动,放低自己,讨好许家人,是老夫人、宋家二房乃至整个康勇伯府的人,都要求她去做的,并习以为常,时间长了,甚至连她自己也习以为常了。

    可是靠如此放低身段、没有尊严讨好得来的婚姻,真的能够承载她的未来吗?

    “就带那支玉簪花的银钗吧!”宋筱池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道。

    珊瑚一顿,那支玉簪花的银钗并不难看,但是在今日这种场合下,未免显得太过寒酸。

    “姑娘?”珊瑚试探的道:“只带一根银钗,许夫人看了或许会认为……”

    “认为我们伯府穷的连金玉首饰都带不起了?”宋筱池打断了珊瑚的话问道。

    珊瑚点点头,“许夫人最是看重这些。”

    宋筱池翘了翘嘴角,低低道:“难道不是吗?”

    “啊?”珊瑚不解。

    “我说难道我们伯府不是穷的连金玉首饰都戴不起了吗?我戴银钗,许夫人看不起我,我戴这支上次戴过的桃花金钗,许夫人也会看不起,既如此,戴什么也就不重要了,就这支玉簪花的银钗吧。”

    珊瑚知道自家姑娘说的有道理,她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知是酸还是苦,认真的为宋筱池插上银钗。

    铜镜中映出宋筱池小巧的鹅蛋脸,柳眉杏目,琼鼻樱口,嘴角微翘,即使只戴了一支银钗,也无损她的秀美靓丽。

    “姑娘无论怎么打扮,都很好看。”珊瑚夸赞道。

    宋筱池轻轻一笑,她知道珊瑚看她是怎么看怎么好,即使不与外人相比,只康勇伯府内的四位姑娘,她也只能堪堪排个第三,至于排在她后面的宋四姑娘宋筱河,今年刚刚十三,身形未成,等她也及笄,长成大姑娘,宋筱池这个第三的位置也未必能保得住。

    不过宋家姑娘的相貌都不错,这一点是肯定的,因此在容貌上,宋筱池也从未觉得自己有所欠缺,这一点她并不妄自菲薄。

    珊瑚服侍宋筱池梳妆洗漱后,玉兰已经将早膳摆好了。

    宋家的早膳很简单,如宋筱池这般的主子姑娘,也就是一碟素包子加一碗粥,而珊瑚和玉兰,她们就更简单了,一人两个粗面馒头,和一碗稀粥。

    珊瑚要服侍宋筱池用早膳,被宋筱池拒绝了,“你和玉兰也快去吃吧,这也没什么好服侍的。”

    主仆三人用过早膳,玉兰收拾了碗筷,要送到厨房去,现在厨房的下人也没剩几个了,可没有人来帮着收食盒和碗筷。

    珊瑚则服侍着宋筱池去荣松院请安,康勇伯府虽然落魄了,但是随着第一代康勇伯的加官进爵而赐下的伯府还在,因此伯府的宅子委实不算小。

    “姑娘,起北风了,现在又没有手炉,还是披上这个吧!”出门之前,珊瑚拿出一件浅灰色绣着暗纹的披风,服侍宋筱池披上。

    外面果然起风了,一推门,寒风便猛的灌了进来,宋筱池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主仆二人沿着九曲回廊往荣松院走去,沿路所见,草木枯黄,灰积木败,不见一丝鲜活气儿。

    一路上除了寒风吹枯枝落叶的声音,就是宋筱池主仆二人的脚步声,连一个下人都没有遇见,宋筱池脑海中不禁想到小时候,每每随着母亲一起去荣松院请安,总能遇到络绎不绝的下人穿梭来往,她们看到母亲和她,会微微屈膝,向她们行礼,尚能窥见一副繁花似锦的世家气象。

    其实那时候,伯府已然开始落败了,只是祖父身体还算康健,因此架子也还能撑着,不像如今……

    宋筱池微微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珊瑚亦默不作声的跟着。

    荣松院院外有一个小丫头拱肩缩背的站着,看到宋筱池主仆二人,忙站直了身体,朝宋筱池行礼,“大姑娘来了,奴婢去向老夫人禀报一声。”

    宋筱池点点头,站在外面等着,看着院子中间高大但光秃秃的榕树,想象它曾经繁茂时的模样,即便寒风凛冽,雪压枝叶,也挺拔张扬,肆意生长。

    如今,它似乎也老了,再也撑不起曾经的光鲜。

第五章:请安

    “大姑娘,老夫人让您进去。”小丫鬟出来禀报道,并为宋筱池撩了帘子。

    宋筱池点点头,带着珊瑚进了屋。

    宋老夫人并没有坐在她平日坐的铺了绛紫色半旧锦缎的软榻上,她正被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扶着在屋内慢慢走着。

    一边走一边还不时的伸手去触摸案几桌椅表面,而后再看看指腹,宋筱池一看她这动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祖母这是在做什么。

    只不过……这种动作一般是家里管洒扫的管事嬷嬷做的,却没想到有一日能在她祖母,威严骄傲的康勇伯夫人身上看到。

    这让宋筱池既惊讶,又有一股难掩的悲凉涌上心头,康勇伯府的体面难道需要如此这般才能维持下去了吗?

    “红桃,这里,还有这里,你看看!”宋老夫人摊开掌心,示意扶着她的丫鬟红桃看,保养还算良好的指腹处有些微不太明显的灰尘。

    “老夫人,奴婢这就重新打扫。”红桃连忙低头赔罪道。

    “让红杏打扫吧,一会许夫人就要来了,你带着红樱红桔青柳三个就在屋里服侍,就用那一套甜白瓷的茶具吧。”宋老夫人吩咐道。

    “是,老夫人。”红桃恭敬的应道,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似乎想要问什么,可是最终她还是垂下了头,没有问出口。

    “大姐姐,你看祖母多重视许夫人,咦?你今个怎么打扮的如此素净?”

    宋二姑娘宋筱湖是二房的嫡长女,宋筱池一进门,她便似有若无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此时她盯着宋筱池只戴了一支玉簪花银钗的发髻疑惑的问道。

    宋筱池瞥了宋筱湖一眼,“二妹妹今天倒是打扮的很是……富贵!”

    宋筱湖微微一愣,她看了宋筱池一眼,觉得她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除了她今日只戴了一支银钗的素净装扮外,还有些其它不同的地方,只是宋筱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了,是气场强大了些?还是神色恣意了些?还有似乎少了以前那种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谨慎。

    “二姐姐,你头上的赤金点翠梅花簪,以前没有看你戴过,是新买的吗?”

    这时候,宋家三房的四姑娘宋筱河看着宋筱湖头上那支熠熠生辉的赤金点翠梅花簪,好奇的问道。

    宋筱湖面色微微一变,看了宋筱河一眼,今日怎么了?不但一向小心谨慎的宋筱池有些不一样,这个一向不太细心的四妹妹却也这般眼尖。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一个不好,可能就引起大矛盾,毕竟自从他爹掌家以来,府里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女眷们的首饰只有逐渐减少的,而没有新添置的。

    此时她忽然有些后悔方才自己主动挑起了装扮上的话题,以至于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头上那支赤金点翠梅花簪上,一时之间她倒有些不好回答了。

    宋筱湖正想着如何解释,就见门口帘子一掀,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姑娘、茂少爷、鸣少爷来了。”

    “哦,他们今日倒是来的齐整。”宋老夫人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

    小丫鬟撩起帘子,“老夫人让太太、姑娘、两位少爷进去。”

    接着便是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宋筱池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见到这般富丽堂皇、贵气逼人的景象了。

    “母亲安好!”最先请安的是三位太太。

    “祖母安好!”而后是包括宋筱池在内的四位姑娘,宋筱池、宋筱湖、宋筱河虽然提前到了,也请过安了,但是现在也需要再随着三位太太之后,和后来的三姑娘宋筱沐一起再行一遍礼,这是宋家的规矩,宋老夫人说过,哪怕宋家如今的光景不如以前了,但是百年伯府的规矩不能丢。

    “曾祖母安好!五岁的大少爷宋俊茂和四岁的二少爷宋羿鸣也在各自乳娘的服侍下,奶声奶气的向宋老夫人请安。

    “来,到曾祖母这里来。”宋老夫人朝两个小豆丁招手道,又对众人道:“都坐吧。”

    宋俊茂和宋羿鸣被乳娘抱到宋老夫人身边,两个小家伙很是乖巧,坐在软榻上也不乱动,宋老夫人看着姿态标准的坐在下方的一众儿媳孙媳和孙女,再看看乖巧的坐在身边的两个小曾孙,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母亲这屋子……怎么有些不一样了,看起来越发的有底蕴了,儿媳刚刚一进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犹豫着不敢踏步,想要退出去呢。”

    宋二太太杜氏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遍,咯咯笑着道。

    “二太太您有所不知,今个这些布置摆设完全是老夫人亲自安排的,老夫人的品味是奴婢们拍马也及不上的,现在想来,以前让老夫人整天看着奴婢们布置的屋子,实在太伤老夫人的眼睛了。”

    红桃笑着道,她这一番奉承话说的宋老夫人直摇头,指着红桃道:“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连我都敢打趣了。”

    “那是老夫人待她们好。”

    宋大太太,也就是宋筱池的亲娘房氏觑着空立刻跟着奉承了一句。

    说完这句,房氏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面上轻松了许多,也不再说话了。

    “母亲的眼光哪里是你们能比得上的,就是我们,也是拍马也不及,关键是母亲眼光好,却从来不因为别人打扮的不得体而表现出任何鄙薄之态,这才是母亲的品性高洁之处。”

    宋三太太夏氏立刻接道,这话显然说到了宋老夫人的心里,她笑着指着夏氏,“你这张嘴,尽会说好话哄我。”

    “哪里,母亲,儿媳说的了都是心里话,母亲难道忘了,前些年母亲带着我们去余府参加余二公子的婚宴,余大太太当时穿的那叫一个,叫一个……”

    夏氏说着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余大太太的穿衣风格。

    “对了,五彩缤纷,就像打翻了染缸一般,对,就像打翻了染缸!”夏氏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个促狭鬼!”宋老夫人指着小儿媳,笑嗔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六章:嘲笑

    “母亲难道不记得了?还有大嫂二嫂,我记得余二公子成亲的时候,你们也去了,你们可还记得那余大太太当初是如何穿着的?”

    夏氏将目光转到房氏和杜氏身上。

    房氏点点头,“记得,如何不记得。”

    这般附和了一句,便再也没话了。

    杜氏则佯装沉思,想了一会儿方道:“我记得那是夏天,那天余大太太穿了一身墨绿色广袖纱衣,下配一条茜红色并蒂莲图样的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鹅黄色丝绦,脚上是一双绛紫色绣着大朵牡丹花的绣鞋,左手戴了一个碧玉手镯,一个赤金手镯,右手戴了一个翡翠手镯,一个红珊瑚镯子,头上嘛……那更是百花齐放,什么赤金牡丹簪,缠枝莲花金钗,赤金点翠嵌红宝石凤钗,还有几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珠钗,林林总总,插了满头,一对大大的圆环形翡翠耳坠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晃晃,我当时看着,都担心那两只大耳坠会将余大太太的耳垂给坠下来。”

    “你也是个促狭鬼,偏偏还记得这般清楚。”听杜氏将当初余大太太的穿着打扮几乎是一样不漏的全部说出来,宋老夫人指着她,被她逗得合不拢嘴。

    房氏、夏氏以及一众姑娘也跟着笑。

    宋筱池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在此种情况她也无法不配合的干笑几声。

    夏氏边笑边道:“二嫂还漏了一样。”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夏氏,夏氏还没有说出口,就先咯咯笑了起来。

    “三弟媳,你倒是说啊,我忘了什么,就先在这里自顾笑了起来。”

    杜氏笑嗔道。

    夏氏勉强停下笑,喘了口气道:“娘、大嫂、二嫂,你们不记得了,那天余大太太脖子上可是带了一个粗圆的珊瑚珠项圈,和她那身墨绿色上裳衬在一起,简直哎吆……我现在想起那副场景,都止不住想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那么回事。”宋老夫人也跟着笑道。

    “现在想来,我还觉得奇怪,那余大太太穿成那样,他们家怎么就没个明白人提点一下,可别说是碍于她是大太太不好开口,那余老夫人可是她婆婆呢,如何说不得?”

    夏氏颇为疑惑的道。

    宋老夫人道:“你们有所不知,那余老夫人唐氏出身乡野,和余老太爷自幼定亲,到了年纪二人便成了亲,只是没想到,余老太爷后来做生意发了家,这男人一有了钱,这就不愿意守着家里的糟糠之妻了,便给了唐氏一笔钱,让她带着她生的一双儿女在乡下过活。

    他自己则又在城内娶了一个平妻,说是平妻,其实无论是在余府内,还是在外的人情交际中,都是以正妻身份自居,行使的也是正妻的权利,很多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那余老太爷在乡下还有个原配嫡妻。”

    听宋老夫人说起余家的辛秘旧事,众人都很感兴趣,就连宋俊茂和宋羿鸣这两个小不点也都还乖顺的坐在宋老夫人身边,不吵不闹。

    这可并不是因为他们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们这个年龄,应该是连话意都听不懂的,他们能如此乖顺,一则是因为红桃不时的拿着点心哄着,二则是因为他们怕宋老夫人,不敢闹腾。

    “母亲,还有呢,那余老夫人怎么又从乡下来到了城里?”夏氏催促道。

    宋老夫人看了看屋角放置的沙漏,时间还早,便啜了口茶,继续和一众晚辈讲了起来,“也该是他们母子三人的运道,宁康三十年,先帝病重,有大臣上书言可以冲喜之法为先帝冲去病症烦忧,这皇家的冲喜,其规模自然不比民间,因此宁康三十年,便举行了一次选秀,说是选外官之女,但是这一条规定也并不是不可撼动的,很多想要攀附权贵的富商,便利用那次选秀,四处钻营,找到各种门道,将自家的女儿或者族中颇有姿色的女子,送去玉都府参加选秀。

    那余老太爷后来娶的平妻胡氏虽然也生了个女儿,可是那个闺女现在好像才三十来岁,如今是宁永二十年,二十二年前,那闺女也才十来岁,年龄太小,也可能是因为胡氏舍不得,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和余老夫人一起被扔在乡下的余家大小姐身上,说起来,余大小姐被接到封城之后,我还见过她呢。”

    “娘,那位大小姐长得如何?她是不是就是被封为谦王侧妃的那位余家小姐?”夏氏又追问道。

    宋老夫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好半晌才回答道:“她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水,那时她才十六岁,小小年纪,媚态天成,与她的名字‘妩娘’倒是相得益彰。”

    宋老夫人回过神来,继续道:“余大小姐被送去玉都府,半年后玉都传来消息,说是她被赐给了谦王爷,当时只是一名侍妾,后来据说得了宠,才被封为侧妃的,所谓母凭子贵,女儿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余老夫人和她生的嫡长子余大老爷也因为这个女儿和妹妹,被接进了城。

    那余大老爷更是因为余侧妃,当上了留山府卫所从六品副千户之职,只不过他那媳妇出身也不比余老夫人好多少,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小地主的女儿,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原来如此。”夏氏拍拍胸口道:“幸亏我们有母亲掌着,否则也要不成样子了,像那余大太太一般,成为整个封城夫人太太奶奶们的笑柄了,看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是再正确不错的了。”

    夏氏夸张的奉承道,也不管她这话准不准确,反正看宋老夫人那笑呵呵的模样,显然三儿媳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夏氏忽然眼珠一转,笑道:“母亲既然这么有见识,那今天家中又要来贵客,不如就看看儿媳和各位姑娘们的穿着打扮可还得体?”

    夏氏说着,自己先站起身来,走到屋中间,自转了一圈给宋老夫人看,她转了一圈,似觉得只自己这般出风头不太好,便也拉着房氏和杜氏起来,“大嫂二嫂,我知道你们都是会打扮的,可是你们眼光再好,还能比得过母亲,快来,给母亲看看。”

第七章:明路

    她这么说,房氏和杜氏自然不好拒绝,便站起来也走到屋子中间。

    “快,几位姑娘也来,不能只我们三个老菜帮子在这里献丑。”

    夏氏拉了两位妯娌还不过瘾,又去拉宋筱池、宋筱湖、宋筱沐、宋筱河四位姑娘。

    “该打!”夏氏话音一落,坐在上首软榻上的宋老夫人便指着夏氏笑嗔道。

    夏氏反应倒也快,忙举起保养良好的右手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赔罪道:“是儿媳的不是,儿媳口无遮拦了,有母亲在,哪有儿媳卖老的份,只不过母亲您可不能怪儿媳,谁让您如此年轻,看起来都不像儿媳的姐姐,反而像是儿媳的妹妹!”

    夏氏声音娇脆,语速清晰明快,像是珠落玉盘,只听她这声音,就令人很舒服,就更别提她话中的奉承恭捧之意了。

    宋老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母亲,你看我们今个的装扮如何?儿媳觉得这整体看起来,还是我们的二姑娘打扮的最是得体富贵。”

    夏氏捧完宋老夫人,立刻将话题又转到装扮上去,并以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宋筱湖身上。

    在如今宋家相对来说,算是很寒酸的情形下,宋筱湖头上插的那支赤金点翠梅花簪差点晃了众人的眼,以至于让众人几乎忽略她今天也穿了一件从来没有上过身的雪青色绣着大朵大朵海棠花的撒花百褶裙,一双蜜合色绣红梅的绣鞋。

    宋筱湖站在那里,面对宋家女眷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怀疑的目光,面色倒是仍然保持着平静淡定。

    若说在四姑娘宋筱河刚提起她今日特殊隆重打扮之时,她尚有些慌张,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冲,她早已打好了腹稿。

    就连她娘杜氏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她早就知道夏氏拉拉杂杂绕了这么一大圈,定然是要针对什么。

    而她扫视一圈,今日唯有她家湖姐儿打扮的隆重了些许,只略略一想,她便明白了夏氏这是准备找她的茬了。

    宋老夫人的目光在宋筱湖头顶和身上扫视了一圈,朝她招了招手,“湖姐儿,来,过来,让祖母看看!”

    宋筱湖莲步轻移,仪态优美的走到宋老夫人面前三步左右的距离站定。

    宋老夫人眯着眼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方道:“湖姐儿也长大了。”

    二夫人杜氏陪笑道:“母亲,湖姐儿和大姑娘同年,只不过比大姑娘小月份。”

    宋老夫人点点头,“也是该找婆家了。”

    宋老夫人这话一出,即便宋筱湖再是端庄稳重,此时也不免害羞,她垂了头,娇嗔的唤道:“祖母……”

    “好好,祖母不说了,我们湖姐儿害羞了。”

    宋老夫人连忙安抚道,神态语气都极为慈祥,与一般疼爱孙女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直站在旁边,想当个局外人可是却无法完全置身事外的宋筱池却知道,这远远还没有结束。

    “母亲,正因为湖姐儿这年纪也不小了,上个月儿媳带她回娘家去探望我娘,我娘见湖姐儿穿的太素净,就说这正是花儿一般的姑娘家穿的这般素净,怕冷了性情,便将自己以前的嫁妆,一套金饰送去了霓巧楼,让霓巧楼融了金饰,又添了些银钱,重新打了些首饰出来,我娘的那套首饰虽然样式陈旧了些,却是足金足重的,很是值些银钱,这支点翠梅花簪就是新打的那套首饰之一。

    还有湖姐儿身上的衣裳绣鞋,都是她外祖母给她的。”

    杜氏趁着宋老夫人停顿的空隙,忙将宋筱湖头上的赤金点翠梅花簪和新衣裳新鞋子过了明路。

    杜氏出身小官之家,其父乃是封城下属县的一名主薄,家资亦不丰,杜氏的母亲则是邻县一个没入品的典史之女。

    只不过杜氏的外祖父,娶的却是富商之女,杜氏的外祖母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她外祖父的,而杜氏的外祖母又格外疼爱闺女,她有三个女儿,将自己近八成的嫁妆都分给了三个女儿做嫁妆。

    因此当宋家人听到杜氏说宋筱湖头上的赤金点翠梅花簪乃是杜氏之母,也就是宋筱湖的外祖母融了自己嫁妆中的一套金饰给她买的,心中的怀疑便消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一小半,则是因为宋二老爷掌家的缘故,这外面的事由宋二老爷掌着,内宅的管家权虽然明面上还在宋老夫人手中,可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她和宋老太爷又都看重宋二老爷这个二儿子,宋家其他人可不敢相信宋家二房没有在掌家期间捞油水。

    这两年,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卖的差不多了,就连剩下的一百来亩田产和北城的两座宅子也被陆续卖了,宋二老爷宋绍焕的说辞是家里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先卖田产和宅子应应急,等以后有钱了,再买回来。

    其实谁都知道,以宋家的现在的境况,以及这之后几年,甚至几十年,若是宋家没有出特别出息的子孙,这家资只有往外出的,而没有往里进的。

    像宋家如今这境况,女眷们不往外当首饰衣裳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银钱添置新的首饰衣裳,因此,众人虽然暂时消除了大部分怀疑,可是目光却并没有从焕然一新、光鲜亮丽的宋筱湖身上转移开。

    宋老夫人点点头,对杜氏道:“亲家母的眼光一向不错,这簪子和衣裳鞋子选的好。”

    杜氏忙陪笑道:“要说这梳妆打扮上的眼光,我娘也说过,她是万万比不上母亲您的,只不过近些年,母亲很少出门,越发低调了,她才越俎代庖帮湖姐儿装扮一番。”

    宋老夫人点点,“亲家母有心了,湖姐儿这么一打扮,的确亮眼了许多,比以往更要明丽几分。”

    说着示意宋筱湖回到座位上,宋筱湖并没有因为这一身装扮过了明路,又得到宋老夫人的夸赞而得意忘形,她端庄娴雅的回到位子上坐下,看到众人在看她,也仍然面色沉静,不骄不躁。

    就在这时,外面帘子一撩,小丫鬟走了进来,“老夫人,二门处的婆子来报,许夫人已经进了大门,这会儿马车该到二门了。”

    宋老夫人反射性的身子往前一倾,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如炬的朝宋筱池看过来,宋筱池觉得头顶都有一种冒烟的热感,那是被宋老夫人盯的。

第八章:许夫人

    宋老夫人毕竟做过几十年的伯夫人,即便现在伯府落败了,但是在她刚嫁进来的时候,伯府虽然算不得兴盛繁荣,该有的规矩用度却还是能维持的。

    伯府真正的落败虽然从很早就开始了,不过在外人眼中,伯府也就近两年不大成样子。

    因此,宋老夫人虽然恼恨方才被杜氏、房氏插科打诨的,忘了注意今天的主角宋筱池,更忘了让宋筱池按照她的心意装扮一新,看到宋筱池简素的装扮,她已然能想到许夫人看到宋筱池后的态度了,再看到宋筱湖头上那支熠熠生辉的赤金点翠梅花簪,对于杜氏的心思,宋老夫人心中也无比的清楚。

    就这样吧,她们要争,就让她们争,反正都是宋家的女儿,谁嫁出去,都少不了宋家的好处。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快去迎迎许夫人。”宋老夫人很快想好了,忙吩咐三个儿媳,又对着宋筱池等孙女道:“你们也去。”

    由宋大太太房氏带头,呼啦啦一群人又从荣松院出来了。

    “大嫂、二嫂,你说许夫人今天上门,是不是来定许二公子和大姑娘的婚期的?”路上,夏氏问道。

    夏氏这话一出,宋筱湖宋筱沐宋筱河三人同时看向宋筱池,就连两位嫂子也将目光投向宋筱池,若是往日,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还是因为婚事这种对绝大多数女子来说应该表现很羞涩的事,而于宋筱池来说却是无奈的话题,宋筱池此时应该已经躲避性的低下了头。

    可是仅仅一夜,虽然到现在,宋筱池也不知昨夜那到底是梦是真,或者只是她苦闷灰暗的人生中,自己臆想出来的一道亮光,却都让宋筱池平静如死水的人生,多了一丝活力。

    即便一切仍然没有改变,但是她的心变了,心阔则世界开,宋筱池再面对这么多眼光,再面对这门不期望也无法拒绝的婚事时,她却有了直面它的勇气。

    或许她从来都有勇气,只是差了那么一个契机,而昨夜那场奇遇,便是她开启勇气的契机。

    “我看肯定是为这事。”杜氏笃定道,又笑着对房氏道:“恭喜大嫂了。”

    房氏道:“说这个太早了,一会许夫人来了就知道了。”

    “以后大嫂可要叫亲家了,待大姑娘和许二公子成亲了,以后小湖小沐还有小池,出去走动的机会也就多了,大嫂到时可不要推拒才好。”

    杜氏一脸诚心的道。

    “二嫂说的是,大嫂到时可得帮着照看你那几个侄女。”

    夏氏也跟着应和道,她虽然和房氏没什么交情,今天在松荣院,更是拐着弯的找杜氏母女的茬,可是杜氏方才那话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有了共同利益,对手也能暂时变成朋友。

    房氏有些尴尬,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现在肯定是先虚应着,敷衍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是房氏就是做不出这空口说白话的事来。

    “大嫂,你……”

    “二婶、三婶,假若我真能嫁去许家,假若以后许家或者许家的亲戚故交又真的有什么宴会,假若到时我的公婆相公又同意让我去,并且同意我带三位妹妹,在这些条件下,二婶、三婶,你们放心,我自然会提携妹妹们的。”

    宋筱池笑吟吟的打断了杜氏的话,她一个接一个的假若,让杜氏和夏氏一时竟有些无语。

    待二人反应过来宋筱池方才说了一番多么张狂肆意的话,想要指教甚至攻击的时候,宋筱池已经扶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房氏往前走了。

    “娘,许夫人快到了,去迟了可就不好了,假若得罪了许夫人,我没能嫁去许家,岂不耽搁了三位妹妹的前程。”

    宋筱池的声音并不小,后面的杜氏、夏氏以及几位小姐自然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少奶奶乔氏先是愣了一下,发现婆婆和小姑子往前走了,忙跟了上去,不管如何,她们都是大房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总要一起的。

    “池姐儿,你……你……如何能说这样的话,这也太……太张狂无礼了,这可不是世家小姐该说的话。”

    房氏终于回过神来,立刻训斥道,不过她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虽然神色严肃,但是这训斥之言却并不太连贯,有种外强中干之感。

    宋筱池扶着房氏的胳膊,神色未变,淡淡的低低的说了一句,“娘,你觉得如今的康勇伯府还能算得上是世家大族吗?我这世家大族的嫡长小姐也不知能当多久,现在多说说这些不成体统的话,待以后真的沦落市井,也能适应一二。”

    房氏怔住了,宋筱池这一番话彻彻底底吓到她了。

    房氏知道宋家今日不同于以往,已经落败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这些康勇伯府的女眷会真的沦为市井小民。

    走在房氏另一边的乔氏,听到宋筱池这一番言论,也被吓住了,正愣愣的想着以后很可能经历的困苦生活,就听婆婆的声音响起,“不会的,这如何可能,你祖父祖母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不会的……”

    虽然房氏的话并不是那般坚定,但是乔氏听在耳中,却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对了,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偌大的一个康勇伯府,即使落败,也不会那般快的,等以后她的茂哥儿有了出息,即便康勇伯府不成了,她和大爷也不用愁了。

    “但愿吧。”宋筱池的声音如一阵轻风,缥缈的听过就散。

    宋家一众女眷到二门的时候,许夫人的马车刚刚到,宋家众女眷连忙迎了上去,因为宋筱池一番无状之言而显得不悦的杜氏和夏氏也带着各自的女儿,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

    车夫将马车停下,随车的婆子下车站在一边,小心的朝车内道:“夫人,到二门了。”

    按说客人在大门处就要下车,再坐府里的轿子进内院,这是一般世家大族的规矩和体面,可是很显然的,如今的康勇伯府是撑不住这份体面的,也因此只能让客人的马车直接赶到二门。

    从马车内跳下来两个容貌秀丽、身材修长的丫鬟,其中一个丫鬟撩起车帘,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下了马车。

    这是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眉眼看似很温和的中年妇人,却正是许夫人柯氏。

第九章:谄媚

    “您可是来了,母亲可盼了夫人好久呢!”

    杜氏一见柯氏下车,忙快步上前,就去和柯氏打着招呼,夏氏也忙不迭的跟在后面,一起打着招呼,并对跟在身边的宋筱河道:“河姐儿,这是你许家伯母,还不快向许伯母请安问好。”

    宋筱河,包括紧跟在杜氏身边的宋筱湖宋筱沐,三个漂亮的姑娘齐齐福下去,朝柯氏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她们这样一来,倒将迎接柯氏的主要人员房氏和宋筱池给挤到了一边。

    房氏有些着急,可是她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也拉不下面子,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她虽然着急,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办法为女儿在柯氏面前争得一席之地,至于宋筱池,她无所谓。

    忽然,宋筱池感到手腕一紧,她看过去,是大嫂乔氏正拉着她的手,不,应该说拽着她,将挡在前面的宋筱湖给挤到了一边,笑着对柯氏道:“夫人,这是我们家大姑娘。”

    柯氏朝宋筱池看过来,对于宋筱池,柯氏虽然不说很熟悉,但是毕竟是与自己二儿子定了几年亲的姑娘,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自然是有几分了解的,只是今日宋筱池,却让她感到了与往常有所不同。

    柯氏笑盈盈的对宋筱池道:“小池,来,到伯母这里来。”

    到这份上了,宋筱池自然不能再躲在后面,她向柯氏福了福,道了声“许夫人安好”,便被柯氏拉住了手,一起往内院走。

    路上,柯氏和房氏寒暄着,时不时还和大少奶奶乔氏说几句话,对于杜氏和夏氏的套近乎,她也很有涵养的应付着,可以说身边的每个人都不冷落,也都照顾到了,更厉害的是,柯氏还不动声色的分清了主次,让人很清醒的感觉到她最看重也最乐意寒暄的还是宋家大房的女眷。

    杜氏抢了几次话,最后都被柯氏绕到了房氏身上,便有些偃旗息鼓了,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怕最后让柯氏看了宋家的笑话,到时不但宋筱池的亲事没了,她闺女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若是她做出了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不仅宋老太爷宋老夫人饶不了她,就连宋二老爷也会埋怨她的。

    因此,从二门到荣松院这一路上,因为柯氏的存在,宋家一众女眷倒是比来的时候平和了许多。

    到荣松院的时候,宋老夫人并没有坐在屋内等着,而是拉着宋俊茂和宋羿鸣两个小不点,站在廊沿前侯着。

    当看到宋家女眷陪着柯氏一起进了院子,宋老夫人身体微微往前倾,笑容满面的就要下台阶来迎人。

    “老夫人安好!”

    见此,柯氏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赶在宋老夫人下台阶前,走到宋老夫人跟前,一把扶住她,先请了安,又连忙道:“让老夫人亲自迎我,可是折煞我了。”

    宋老夫人伸手拍拍许夫人的手,“外面冷吧,快进屋快进屋。”

    小丫鬟早已知趣的打起了帘子,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心疼的不行,只是在宋老夫人和许夫人说话时,他们再是心疼,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倒是两个小孩,再是懂事,一个只有五岁,一个只有四岁多一点,之前因为只有宋老夫人,他们一向不敢在曾祖母面前放肆,所以也不敢吵闹,现在看到自己亲娘了,忙就摇摇晃晃的跑下台阶,“娘……”

    大少奶奶乔氏和二少奶奶陶氏看到穿的跟球似的儿子颤巍巍的下台阶,反射性的就要上前去接住儿子,却看到宋老夫人似有若无的瞟了她们一眼,顿时便僵住了。

    脑中想起了宋老夫人在得知许夫人将要拜访宋家时说过的话,“谁要是在许夫人面前坏了宋家的规矩,丢了宋家的脸,我饶不了她。”

    虽然她们并不知道现在上前去安慰一下年幼的儿子,算不算是没规矩,可是宋老夫人那一眼却让她们同时僵住了身体,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乔氏忽然脸色一变,走在前头的宋俊茂因为跑的太快,衣裳又穿的太多,不太灵活,往前一扑,就要摔倒。

    乔氏忍不住惊呼出声,吓得几乎不敢睁眼看儿子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模样,却没料到一道人影嗖的往前一冲,正巧接住了宋俊茂往前扑的小小身影,免于这小小人儿受皮肉之苦。

    “姑姑!”宋俊茂喊了一声将他抱到怀里的宋筱池,一双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绕过宋筱池的脖子,紧紧搂住她,撒娇的喊道。

    宋筱池佯装生气道:“以后可不能跑这么快,看,刚才不就差点跌倒了,要是将门牙磕了,我们茂哥儿就没有牙了,以后想吃糖糖、肉肉可就不行啦!”

    宋俊茂一听她这话,吓得赶紧捂住嘴,使劲的点了点头,“茂哥儿听话,以后跑慢点。”

    “真乖!”宋筱池夸赞道。

    看着这腻腻歪歪的姑侄二人,宋家一众人都惊呆了,她们先是看向抱着宋俊茂的宋筱池,接着又看向宋老夫人和许夫人。

    果然,宋老夫人面沉如水。

    方才宋筱池在奔跑间,哪里有世家小姐的仪态风范,她还撩起了裙角,简直像是在市井讨生活的野丫头。

    乔氏见宋俊茂没事,自然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同时,她偷瞄了一眼上方面沉如水的宋老夫人,担心看向宋筱池。

    倒是许夫人,自始至终,神色未变,一直笑盈盈的,就像没看到方才宋俊茂并没有差点从台阶上跌下来一般,也没看到宋筱池救下宋俊茂的那一幕,更似没有看见她撩起裙角就跑的没规矩形象。

    宋筱池却看也没有看宋老夫人和许夫人。

    待她再朝她们看去的时候,众人已经进了屋,大家分主次坐下,许夫人被宋老夫人让到了上首的软榻上,与她一起坐在榻几的两侧。

    甜白瓷的茶盏盛着绿黄的茶汤,被红桃端了上来。

    “这茶味儿不错,在家里总喝那些精贵嫩茶,要我说,还不如这样的茶更有味道,回味绵长,有劲道。”

    柯氏啜了一口茶汤,点了点头夸赞道。

    “呵呵,夫人喜欢就好。”宋老夫人面色微凝,目光在下方一转,“池姐儿、湖姐儿、沐姐儿、河姐儿,你们过来,重新给你许伯母见个礼,在外面匆匆忙忙的,也太随意了。”

第十章:高啊!

    柯氏闻言,放下茶盏,笑道:“哪里随意的,我看就很好,老夫人要求太严了,要我说,老夫人这几个孙女养的个个顶好,特别是池姐儿,容貌秀丽、活泼开朗,我啊,顶顶喜欢这样的姑娘,不像我那个闺女,走路那步子都恨不得要拿尺子量,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说话行事也一板一眼的,规矩死板的很。

    唉……我说过她多少回了,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可以稍稍活泛些,可是她每次就笑着和我说,‘娘,我知道了。’结果照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我们家老爷就说我,说闺女的规矩是刻到骨子里的,哪是我几句话就能改的,还说我疼闺女没事,可不能因为疼她就耽误了她的前程,后来我一想也就随她了。”

    此时,宋筱池姐妹四人已经给柯氏行完礼站定了,柯氏这一番话说的宋家众女眷面面相觑,宋老夫人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了宋筱池一瞬,若是之前,宋筱池被这种狠厉的目光这般盯视着,肯定是全身发寒、胆战心惊。

    可是今天,这目光虽然也很令宋筱池不舒服,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却并不感到害怕惊惧,对接下来有可能的处罚似乎也并不甚在意,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难道仅仅因为昨夜那个到现在她还并不确定的奇遇,就令她勇气大增吗?

    “许三姑娘自然是好的,哪是我家这些皮猴儿能比得了的,我也是老了,总想着她们在家待一日便少一日,待嫁人后就没有这么松快了,公婆相公自然都是好的,恐怕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周到呢,只不过这嫁人之后就要当家理事了,就算一大家子有婆婆嫂子在前面挡着,用不上她们,但是小两口自己屋里的事总不能还指望婆婆吧,许夫人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宋老夫人说着拍拍柯氏的手,不等柯氏回答,她便一脸期望恳切的看着柯氏,“我也就担心下面那三个丫头,至于池姐儿,她将来有夫人这么个好婆婆,我放心的很,是不用操心她的。”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宋老夫人说着这话,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对面坐着的许夫人,而坐在下首的一众宋家女眷目光也比之前更加炯炯有神,几乎黏在柯氏面上了。

    虽然说许二公子和宋筱池定亲这么久了,许大人现下还做着官,乃是封城府衙正六品的同知,这亲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了,但是宋家这几年的落败实在太明显了,定亲双方,因为一方家族落败,另一方急于撇清退亲的事,并不少见。

    因此,虽然一开始,宋家人都笑着说今日许夫人上门是为了商定婚期的,可是她们也担心她是为了另外一个相反的决定才来的。

    “唉……这事我本来实在开不了口,既然老夫人说了,我也只有和老夫人坦白赔罪了。”柯氏重重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道。

    她这话一出,宋家一众女眷们脸色登时变了,宋老夫人和房氏更是心中一沉。

    “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我们家那浑小子前段时间在街上骑马,差点撞了林家的一位小姐,不知怎么的,就这一眼,他就看上人家了,死活闹着要娶人家,我和他爹自然不同意,可是……唉,老夫人和几位夫人也都是做了父母的,你们该知道,这父母永远拗不过子女,那浑小子一开始还只是摔东西、打骂下人,这我们也就随他了,想着过一段时间,他这劲头过去了也就好了,可是谁知道他看我们就是不搭他那茬,竟然开始绝起食来了,刚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想要吓吓我们,他爹还说气话,说让他饿死算了。

    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柯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一连两天,滴水未进,人都瘦了一大圈,精神也萎靡的不像样,我们这做父母的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大哥也来求情,说是立耀生下来就老实听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主动求过什么东西,现在这般,定然是极喜欢那位林家小姐的,求我们成全他。

    我和他父亲也没办法了,最后也只答应让他纳那林小姐为贵妾,他不同意,非要娶她为妻,最后两边抗衡,还是他妥协了。”

    柯氏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宋老夫人的心始终提着,随着柯氏越往下说,她的心也越沉,以为这桩亲事铁定不成了,柯氏今日是来退亲的。

    可是听到柯氏这最后一句话,宋老夫人本来沉下去的心又浮了上来,有转机。

    “唉!”柯氏见宋老夫人那本来沉凝的面色忽然又缓和了下来,就连下方一众宋家女眷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哪里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立耀同意是同意了,他答应可以不娶林家小姐为正妻,只将她纳为贵妾,只不过他也说了,最近几年不想娶妻。”

    柯氏说到这里便顿住了,端起榻几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目光却似有若无的瞟向对面的宋老夫人。

    屋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只闻杯盖与茶杯的碰瓷声,因为屋内安静近乎诡异的气氛,这碰瓷声便显得尤为清晰突兀。

    “不知许二公子说的几年是多久?”半晌,宋老夫人才沉声问道。

    柯氏歉意的朝宋老夫人笑了笑,“这个我和他爹也问他了,他说……说不定,短则三年,多则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他也不成亲。”

    宋老夫人的面色登时完全沉了下来,她直视柯氏的眼睛,直起了身子,端坐如松,“那不知夫人今日上门是……许大人和夫人又是如何看待我们两家的婚约的?”

    许夫人满是歉意的看了一下宋老夫人,又看了看宋家其他女眷,道:“我今日上门,就是将此事如实告诉老夫人,至于两家的婚约,谨凭伯爷和老夫人做主,无论伯爷和老夫人如何决定,我许家必全力配合,定无二话。”

    柯氏这话一出,屋里又安静下来了,这次不仅是宋老夫人脸色难看的很,房氏乔氏也沉下了脸。

    宋筱池在心中轻笑,许家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盘啊,他们想要退亲,却不自己主动提,反而来这么一出,实在是高啊!

第十一章:争论

    又坐了一会,柯氏见宋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她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神色未变,仍然笑盈盈的。

    “老夫人,这事是我家那个混小子做得不对,我也知道,这种婚姻大事,不是轻易就能做决定的,老夫人不如和伯爷好好商量商量,有了决定再通知我们,老夫人放心,这事是我们许家亏欠了伯府,到时会对伯府给予一定补偿的。”

    柯氏告辞之前说了这么一番话,宋筱池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似乎听出了柯氏在“补偿”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宋筱池朝宋老夫人看去,宋老夫人现下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宋筱池心下了然,对和许家二公子之间婚约的结果,心中也有了数。

    柯氏知道自己说完来意后,宋家人心中必定不喜,因此她一开始便没有准备在宋家用午膳,只略又坐了坐,便起身告辞,而从几天前便令厨房好好准备今日午膳的宋老夫人,也果然没有留柯氏。

    柯氏走的时候更没有来时的待遇,宋老夫人只命身边的二等丫鬟青柳为自己送客,柯氏对自己前后受到完全不同的待遇似乎并无感觉,仍然笑盈盈的和宋家一众女眷告辞,还拉着宋筱池的手,夸了一番,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在青柳的陪同下离开荣松院。

    许夫人柯氏离开之后,荣松院的气氛一时之间安静沉闷至极,坐在上首的宋老夫人面色沉凝,其他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红桃几个丫鬟更是一动也不动的僵立着,连换个脚都不敢。

    “母亲……”好半晌,杜氏试探的唤了一声。

    宋筱池见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破胸而出的怒火压下去,她没有看众人,只是无力的摆摆手,“回去吧,你们都先回去。”

    这档口,即使一向争强好胜的杜氏和长袖善舞的夏氏,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众人安静的退了出去。

    “真憋死我了,方才真是连大喘气都不敢!”一出松荣院,宋筱河便拍拍胸口,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的嚷道。

    “你这丫头,嘴里就没个把门的。”夏氏瞪了她一眼。

    宋筱河并不怕她娘,笑嘻嘻的道:“娘,方才在祖母那里,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嘴上还是有把门的,唉,没想到今个许夫人来竟然是为了退亲?原先还以为要恭喜大姐姐了呢!”

    “四妹妹!”宋筱湖喊了她一声,“许伯母并不是为了退亲而来的,她方才说的你难道没有听到,她将决定权给了我们家。”

    “呵!”宋筱河轻笑了一声,“二姐姐这声许伯母叫的可真亲热,就连大姐姐这个差点成为许家媳妇的人都正正经经的唤人家一声‘夫人’,也不知二姐姐打的什么主意?”

    “四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许家与我们家本就是通家之好,我们唤许夫人一声伯母有什么不对?”宋三姑娘宋筱沐反驳道,她自然是护着自己亲姐姐的。

    “通家之好?亏三姐姐你说得出来,也难怪,今天二姐姐可不就是按着通家之好的标准打扮的,只可惜呀,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咯咯咯……”

    宋筱河语气中尽是嘲讽,说到最后,索性直接笑了出来。

    “三弟妹,你也不管管四姑娘,你听她说的什么话?”杜氏见自己两个女儿落了下风,忍不住质问夏氏。

    夏氏却是云淡风轻,“二嫂,她们小孩子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你家里还是两个呢!况且小河说的也没错啊!”

    “三弟妹,你……”杜氏被夏氏一句话怼的够呛,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怼。

    “三婶婶,四妹妹作为妹妹,这么说自己的姐姐,实在太过无礼,还说许夫人是来退亲的,可是许夫人从头到尾没有提退亲两个字,若是以后这门亲事照常,你们让大妹妹如何自处?”

    这时候,一个温柔和缓的声音问道,她声音不疾不徐,一番话却实实在在的拿到了夏氏和宋筱河的短处。

    说这话的正是宋家二奶奶,杜氏的儿媳陶氏。

    被三房母女怼的无话可说的杜氏母女三人,见陶氏只是一句话便扭转了形势,顿时精神大振。

    宋筱沐道:“就是,四妹妹只会顾自己说的爽快,却没有为大姐姐着想。”

    对于宋家二房和三房的争论,宋家大房并没有参与,自从荣松院出来,房氏便一直愁眉苦脸,大嫂乔氏抱着宋俊茂,一脸的若有所思。

    至于在今天这场事件中算得上正主的宋筱池,她却并无什么特殊的感觉,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在许夫人说完来意后,她心中想的是“果然如此”,对于今天的结果,她冥冥之中已有所料。

    “池姐儿,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祖父祖母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宋筱池将母亲送回大房所住的明轩居,房氏便让宋筱池回去,倒是让大儿媳乔氏留了下来。

    小不点宋俊茂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祖母,又看了一眼一脸沉思的母亲,忽然小跑几步,追上准备离开的宋筱池,宋筱池听到身后“哒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看到宋俊茂跑过来,伸出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胖手,拽住宋筱池的衣襟,奶声奶气的道:“姑姑,茂哥儿和姑姑一起,去玩,去锦霞院玩!”

    一离开荣松院,宋俊茂顿时活泼了许多。

    宋筱池尚未回答,房氏已经道:“池姐儿,你带茂哥儿去玩吧,我和你大嫂说会儿话。”

    宋筱池点点头,准备抱起宋俊茂,珊瑚忙道:“姑娘,奴婢来抱茂少爷吧!”

    “不要抱,茂哥儿自己走,茂哥儿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不能让人抱了。”

    茂哥儿昂着小脑袋,摆了摆白白胖胖的小肥手,而后背着一双小胖手率先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宋筱池被他逗笑了,“好,茂哥儿是小男子汉了,姑姑不抱,珊瑚也不抱。”

    “娘、大嫂,我们走了啊。”

    房氏和乔氏也被宋小胖子逗得开怀起来,神色缓了下来,“去吧,天冷,中午若是茂哥儿愿意在你那吃,你就带着他午睡吧。”

第十二章:落空

    宋筱池朝乔氏看了一眼,乔氏笑道:“麻烦大妹妹带茂哥儿一天了,正好我趁空还能多做些针线。”

    宋筱池知道她娘和大嫂这是怕她心里难过,所以才让茂哥儿陪她的。

    这一日,宋筱池中午带着宋俊茂一起吃饭,而后午睡。

    午睡醒了,下午她便带着宋俊茂玩他的小木马、九连环等玩具,又给他讲一些自己以前读过的民间故事,其中穿插着多地的风土人情。

    宋筱池讲的兴致勃勃、抑扬顿挫,宋俊茂更是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傍晚,宋筱池带着他去明轩居用晚膳,他还有些念念不舍,觉得故事没有听够。

    “好了,等明天姑姑再给茂哥儿讲故事,现在该去和祖父祖母还有你爹娘一起吃饭了,茂哥儿一天没看到祖父和爹爹了,难道不想他们吗?”

    “想!”茂哥儿奶声奶气的道,牵住宋筱池的手,“姑姑,我们去吃晚膳吧,茂哥儿觉得好久没见到爹爹了……”

    宋筱池失笑,不是昨天才见到的吗?

    珊瑚这一天都注意着宋筱池的情绪,见她始终神色平静,现在还笑了,这才稍稍放心,她们家姑娘如此沉稳持重,如此出色美丽,那许家如此作为,到时定然会后悔的,她在心里恨恨的想着。

    到了明轩堂,宋筱池的亲大哥,宋家嫡长孙宋安铭已经在了,倒是并未见到她爹宋绍焰。

    宋筱池带着宋俊茂先给房氏行礼请安,这才问宋安铭,“大哥,今天还顺利吗?”

    她知道宋安铭这几日都在为差事奔跑,宋家现在除了宋老太爷有个伯爵在身,就是宋二老爷早年时捐了个正七品的文林郎散官,其余宋家诸男子皆无官职在身,本来如伯府这样的人家即使实缺无法谋到,谋个闲职却是不难的。

    可是难就难在,宋家没银子,且从上一任伯爷开始,伯府就没人能在朝廷中担任实职了,别说在玉都府,即使在封城,宋家连三流世家恐怕也够不上。

    如此,宋二老爷宋绍焕能谋个七品散官,已经是举全府之力了。

    前段时间,宋大老爷打听到封城卫所要招兵,祖辈有荫恩的世家子弟或者是官员之子,进了卫所或可授个一官半职,只不过伯府已然式微,甚至败落,因此宋安铭想要进卫所,哪怕只授个九品校尉,在没钱没权的情况下,也是难的,这段时间,大房父子就在跑这件事。

    宋安铭叹了口气,皱着浓眉道:“今天并未见到涂都事。”

    “为何?是他不在家,还是在家却不见大哥。”

    宋筱池问道,都事只是七品武官,虽是实缺,不过现在伯府到底还是伯府,老伯爷还在,就算涂都事不帮忙,见一面的机会总该给她大哥的。

    “我早就打听过了,涂都事今日休沐。”

    宋安铭颇为沮丧,伯府现在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伯府公子去求见区区七品武官,也被拒之门外,这如何不令宋安铭灰心丧气,他使劲的跺了跺脚,有种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感。

    “大哥你先别失望,爹爹还没回来,说不定他那里有进展呢。”

    宋筱池连忙安慰道,这次招兵的负责人乃是封城卫所的正四品指挥佥事伍志辉和李从善,宋绍焕打听到负责人之一伍大人将这件事派给了他手下的经历唐四钱,而唐四钱又让手下的四名都事主管这次招兵的具体事宜。

    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和正六品的经历,以如今宋家的实力都是难见到的,所以宋绍焕父子找的是七品都事。

    宋安铭找的是涂泉,宋绍焰找的则是唐四钱手下的另一名都事姚渚,他们之所以敢同时找这两人,而不怕出纰漏,乃是因为早就打听好了,这二人乃是生死之交,关系很好,即使互相知道宋家父子找了对方,也不会因为这事而不自在,反而可能有加成的作用。

    宋筱池虽然这般安慰着宋安铭,可是她心里对宋绍焰的成果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宋安铭听到宋筱池如是说,又叹了口气,“爹也没见到姚大人,说是姚大人去了岳丈家。”

    “爹回来了?”宋筱池讶然。

    将宋俊茂抱在怀里的房氏道:“早就回来了,被老夫人喊去了,说是就在荣松院用晚膳,我们一会自己吃吧,不用等他了。”

    房氏这话一出,宋筱池立刻猜到宋老夫人喊她爹去做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她和许家二公子的婚约。

    明轩居这边在用晚膳,气氛虽然不欢快,但是总归还算是平静。

    可是荣松院那边,气氛可就凝重了许多,宋老夫人将今日许夫人过来说的话和老伯爷还有三个儿子说了。

    除了宋大老爷宋绍焰,宋老夫人也让人将宋二老爷宋绍焕、宋三老爷宋绍灿一起请了过来。

    “许家这不是欺负人吗?他们这么做什么意思,就是想拖着池姐儿,池姐儿今年多大了,十六了,就按最短的来算吧,就算那许立耀三年后愿意成亲了,愿意娶池姐儿了,那时池姐儿多大了?

    十九了,如果这样,十九就十九吧,反正是许家让等的,关键是若是三年后那许立耀还不愿意娶亲怎么办?他若是还要推迟个三五年,咱们池姐儿等得起吗?”

    在听完宋老夫人的陈述后,宋三老爷首先叫了起来,他声音委实不算小,将本来昏昏欲睡的老伯爷都惊的一震,猛的咳了几声。

    宋老夫人坐在老伯爷的床沿,忙帮半卧着的老伯爷拍拍背,狠狠瞪了宋绍灿,骂道:“你不知道你爹病着啊!还这么大声,你不想你爹好了。”

    宋绍灿对宋老夫人的斥骂似乎早已习惯,他讪讪笑道:“我这不是一时情绪太过激动,没控制住吗?主要是那许家人太欺负人了,真是当了……额,那什么,还要立牌坊!”

    在宋老夫人严厉的目光下宋绍灿咽下了将要出口的那两个字,含糊了过去,不过他的意思在场之人都能听得明白。

    宋老夫人又瞪了宋绍灿一眼,宋绍焰却道:“三弟说的没错,那许家明明是想退亲,却不愿意自己提出来,提出这种没有确定期限的拖延方式,他们知道我们宋家拖不起,知道这么一来,我们肯定等不起,自然要主动提出退亲,如此他们许家既达到了目的,还不用担背信弃义的名声,他们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第十三章:冲突

    宋绍焰很难得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主要是许家行事实在太过分了,刺激到他了。

    “老大!”宋老夫人目光深沉,“谁说一定要退亲?”

    宋绍焰一愣,宋绍灿也是惊讶无比,倒是宋二老爷宋绍焕自来到荣松院后,除了给老伯爷和宋老夫人请安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更加没有对宋筱池和许立耀之间的这桩婚约多加置喙。

    “母亲!”宋绍焰大叫一声,随着他这一声大叫,是老伯爷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宋老夫人狠厉的目光盯住宋绍焰,吓了他一大跳,他忙起身就要去拍老伯爷的后背,却被宋老夫人狠狠推开了,疾言厉色的斥骂道:“我看你是想气死你爹!”

    宋绍焰被宋老夫人挡着,自不敢强行上前,只得一脸愧疚的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宋老夫人还想再骂,手背却被一只枯瘦干瘪的手覆住了,那只大手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握住,只是最后还是因为太过无力,而放弃了。

    “老爷……”宋老夫人放柔了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老伯爷费力的睁开眼睛,他一双眼睛因为年老和久病卧床,显得暗黄浑浊,只不过当他将目光凝视在一人身上,被凝视之人仍然感到压力巨大。

    现在的宋绍焰就是如此,他觉得他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头皮也开始发紧,在老伯爷面前,他一向是畏惧怯懦的,即便现在的老伯爷病重,半躺在床上,枯瘦干瘪的像是下一刻就能油尽灯枯而死,但他积威甚重,宋绍焰仍然不敢有丝毫造次之举。

    “老大,你想退了这门亲事?”

    缓了一会儿,老伯爷问道,他这句话说的很是顺畅,给宋绍焰、宋绍焕、宋绍灿三兄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老父虽然病重,但是府里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都了然于胸,也掌握在手。

    “父……父亲,许家……许家显然也是想退亲的,他们……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是以退为进?”

    宋绍焰在老伯爷的威压下,断断续续的说了心中的想法。

    说完后,宋绍焰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老伯爷的声音,他以为老伯爷又睡了过去,这种情况在过去两年中时有发生。

    宋绍焰抬起一直垂着的头,朝床榻上的老伯爷看过去,老伯爷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他并没有睡,这一点宋绍焰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好,老大终于也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半晌,老伯爷幽幽的道,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听在各人耳中,其意自各不相同。

    “老二,你如何看?”老伯爷问一直未就此事发表意见的宋二老爷宋绍焕。

    宋绍焕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将身体微微前倾了些许,以一脸深思过后的诚恳道:“父亲、母亲,以儿子看,我们家暂时无需立即退亲。”

    “二弟!”宋绍焰喊了一声。

    “老大,此事你不必多嘴。”

    宋老夫人的声音不复之前的严厉,可是这平静的语气,在宋绍焰耳中是那般的不可思议和匪夷所思,他不敢置信的问道:“母亲,池姐儿是我的女儿,她的亲事我为何不能多嘴?”

    宋老夫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有那个本事多嘴吗?你又有那个本事解决这件事吗?”

    宋绍焰还想要说什么,宋绍焕朝他摆摆手道:“大哥,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宋绍焰只得按捺下来,可是却再一次被宋老夫人的态度打击到了,也不再站了,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宋绍灿安慰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我们先不必立即退亲,是基于三个原因,一是许家只说那许立耀看上了林家小姐,三年内或者更久的时间内,不愿意成亲,并没有主动退亲,如此我们家若是退亲,不但入了许家设的套,还不占理,毕竟谁先提退亲,谁便算是背信;

    二是若是退了亲,池姐儿能再找到一门比许家更好的亲事吗?好,就不说比许家更好,只是一门差不离的亲事,以我们伯府现今的状况,恐怕很难寻得;

    三则是因为池姐儿一退亲,这后面的湖姐儿沐姐儿河姐儿的亲事就更难了,如果池姐儿不退亲,即便暂时不成亲,我们也可以为下面的三个丫头寻摸亲事了。”

    宋绍焕说完这么一番话后,顿了一下,看向宋绍焰,宋绍焰也正看着宋绍焕,他没想到宋绍焕会将第三点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宋小河还小,再等几年不成问题,现在最急需找婆家的就是和宋筱池同岁的宋筱湖了。

    “二弟,池姐儿即便退亲了,也不耽误湖姐儿她们。”

    宋绍焰语气有些急,平日虽然能让便让,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关于宋筱池一辈子的大事。

    当年老伯爷为宋筱池定下许家这门亲事的时候,宋家还没有落魄至此,所以那时宋家二房看不上痴肥又一副老实呆板模样的许立耀,之前二房应该有些后悔,可是许家这般一操作,二房定然又庆幸不已。

    宋绍焕之所以反对宋筱池退亲,就是怕宋筱池一旦退亲,影响了宋家其他姑娘的名声,让宋筱湖等宋家其他几位姑娘更难找到亲事。

    “大哥,我只是说说我的意见,至于具体如何行事,还得父亲母亲来决定。”

    宋绍焕语气平静不急不缓的道,相比起来,宋绍焕更像是沉稳的兄长,而宋绍焰则像是急躁的弟弟。

    “老爷……”宋老夫人没理两个儿子,而是轻声唤了一声闭目养神的老伯爷。

    老伯爷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的道:“就听老二的吧,暂时先不退亲。”

    “父亲!”宋绍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没等他再说什么,宋老夫人便朝外面喊道:“章嬷嬷,你进来,将老大送回明轩居。”

    帘子被撩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却干瘦的嬷嬷,那嬷嬷脸上的皱纹就像经久刻在了面上一般,几乎不曾动一下。

    她进来朝老伯爷、宋老夫人、宋绍焰三兄弟行了个标准的福礼,然后走到宋绍焰身边,恭敬的道:“大老爷,请随老奴出去吧!”

第十四章:兄长

    章嬷嬷话虽说的恭敬,可是却脊背挺直,声音冷然,甚至带着严厉之色,完全没有下人和主子说话时该有的态度。

    宋绍焕并未动,“母亲,我不同意不退亲,池姐儿的前程不能就这般拖着,退亲后,就算找不到与许家相当的人家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普通人家,只要能吃饱穿暖,后生本身人品能力不错,这也就足够了,我想池姐儿自己也是愿意的。”

    宋老夫人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并未回应他,只是瞥了一眼章嬷嬷,章嬷嬷脸上那几乎雕刻上的皱纹猛的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宋绍焰,用平静到近乎死板的声音说:“大老爷,老奴扶您出去。”

    说着,也不再等宋绍焰做何反应,“扶着”宋绍焰就往外走,宋绍焰想要定住自己的双脚,可是他一个七尺男儿的力气却没有一个年老干瘦的嬷嬷大,他几乎是被章嬷嬷拖着走了出去。

    宋绍焰回明轩居的时候,宋安铭、乔氏和宋筱池都没有走,只有宋俊茂躺在房氏的床上,腆着小肚子,正呼呼大睡着。

    “大老爷回来了。”

    随着房氏身边大丫鬟珍珠的通报声,屋里的房氏、宋安铭、乔氏、宋筱池忙站了起来,宋安铭、乔氏、宋筱池忙给宋绍焰行礼,宋绍焰沉着脸走到房氏身边坐下,这才朝对他行礼的儿女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房氏也坐了下来,珍珠上了茶来,房氏亲手接过,将茶捧给宋绍焰,“老爷,喝茶!”

    宋绍焰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放下茶盏,看向宋筱池,有些愧疚,“池姐儿,你和许家的亲事……”

    宋绍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爹,你直说吧,我没事。”宋筱池见宋绍焰为难,便出声道。

    宋安铭之前也听房氏和乔氏说了今日发生的事,猜到宋绍焰被唤去荣松院用晚膳,定然是为了宋筱池和许家二公子的亲事,现在见父亲是这么一副神色,他忍不住问道:“爹,莫非祖父祖母并不同意退亲?”

    宋绍焰点了点头,“他们不同意,说是一旦退亲,不仅影响宋家其他姑娘的亲事,池姐儿也难以再找到一门和许家持平的亲事了。”

    “这是什么理由?其他姑娘,为了其他人,难道就不顾妹妹的前程了,还找什么和许家持平的亲事?

    许家那门亲事没了更好,那个许立耀我又不是没见过,肥的和猪没有区别,肥就肥了吧,要是品性好也能将就,以前觉得他呆板老实的像个傻子,现在好了,不做傻子了,直接在外沾花惹草了,这样的人,不退亲还等什么,还让妹妹等他三五年甚至一辈子?

    他们许家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脸!别说我们不等,就算现在那许胖子愿意娶了,妹妹也不能嫁他。”

    自从听房氏和乔氏说了今日许夫人上门之事后,宋安铭就憋了一肚子火硬压着没发,本以为许家都如此欺负人了,宋家但凡还有点骨气,腰杆子还没有弯的那般厉害,就该立刻退了这门亲事才是。

    既然退亲,他虽生气,可是想到自己以后没有许立耀那样一个他实在看不上眼的妹夫,他觉得他这火气还是可以慢慢吸收消化的。

    可是现在一听宋绍焰说老伯爷和宋老夫人竟然不愿意退亲,他这积了一晚上的火气是再也压不下去了,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吼,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大了许多。

    宋筱池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宋绍焰和房氏都是隐忍略显木讷的性子,而她虽然很多事心里明白,也曾想过对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平之事进行抗争争取,可是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几乎没有付诸行动过。

    而今天,她略显无所谓和散漫的态度,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遵从自己内心的一次,也算是一种隐性的抗争吧。

    偏偏是她这位大哥,自小便性情急躁,嫉恶如仇,常常惹怒老伯爷和宋老夫人,因此宋安铭虽然是伯府长孙,却并不得康勇伯夫妇的宠爱看重。

    宋安铭说话的时候,宋绍焰就不停地往下压着手示意他不要那么急,声音不要那么大,可是这点阻止对于宋安铭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他说完后,猛的便站了起来,“我去找祖父祖母!”

    “安铭!”

    “大爷!”

    “大哥!”

    宋绍焰、房氏、乔氏、宋筱池几乎同时出声,宋筱池更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接小跑到已经走到门边的宋安铭,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大哥,你不要去。”

    “都这样了,难道你真的想将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

    宋安铭瞪她,为她的懦弱不敢争取。

    宋筱池摇头,“大哥,你想想,你这样去找祖父祖母大闹一下,他们就真的能如你我所愿,同意与许家退亲了?”

    宋安铭微微一愣,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他吵翻了天,还是长跪荣松院不起,他的祖父祖母都会软硬不吃,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不会因为他这个嫡长孙的任何举措而改变主意。

    宋筱池知道大哥想通了,也冷静了下来,她拉着宋安铭坐下,对父母和兄嫂分析道:“爹、娘、大哥、大嫂,你们想想,其实这样拖着不与许家退亲,也不立刻与许家二公子成亲,并不是什么坏事。”

    宋安铭一听妹妹这么说,忍不住就要插口,却被乔氏拦了,“先听大妹妹说完。”

    宋安铭这才勉强没有立刻反驳宋筱池的话。

    宋筱池继续道:“我知道大哥看不上许二公子,爹娘可能也就是觉得许二公子本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不算特别不堪,况且他家世不错,如今我们伯府落败至此,许家应该是现今情况下我能找到最好的一门亲事,起码嫁去许家,我还是能过使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其实一开始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今日,许夫人忽然上门来说许二公子不愿意娶我,娘、大嫂,你们知道我听到许夫人的话后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房氏有些反应不及的顺着她的话问道。

第十五章:指挥使

    宋筱池微微一笑,“那一刻我竟没有觉得难过,甚至有一种像是……像是被卸了枷锁一般的轻松感。”

    她想了一下方道。

    “许二公子不愿意成亲,许家又不直接退亲,显而易见,这是让咱家退亲,可是祖父祖母又不想放弃许家这一门亲事,所以只好拖着。

    我之所以觉得现在情况还不错,乃是因为若是退亲,祖父祖母定然不会真的如爹所说,只看人品性情,不求家世,为我找一门平民百姓做婆家。

    他们必然会想方设法为我再找一门或是官宦世家或是富商巨贾的人家做婆家,只是以伯府如今的境况,这样的人家,若是家中儿郎好好的,不说多么出色,只要一般,他们也不愿意与伯府结亲的,而愿意与伯府结亲的……”

    宋筱池叹了口气,看向似乎被她这一番话震住的爹娘兄嫂,继续道:“不是家中子孙人品极度不堪,不堪到世人皆知,便是已患重疾,愿意与伯府结亲,只是为了冲喜,或是其它我暂时想不出的恶劣情形。”

    宋筱池这一番话,若是放在平日,宋绍焰房氏定然要斥责的,哪有女儿家这般讨论自己亲事的,再说作为晚辈,她也不能以如此恶意来忖度长辈的心思。

    可是宋绍焰想到自己在荣松院被父母或是疾言厉色,或是阴阳怪气的斥责讽刺,想到他被章嬷嬷几乎是连拖带拽的赶出来,他那斥责的话就说不出来,他心里明白,宋筱池说的即便不是全部,但是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而房氏,见丈夫没有斥责女儿,她虽一向不善言辞,可是对一双儿女却是极为疼爱的,想到女儿如今的境况就为她心疼,哪里又会斥责她。

    至于宋安铭,他觉得妹妹说的简直再是正确不过了,他祖父祖母可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还有二房,更是恨不得将伯府其他房头的人卖了,只求能换得富贵权势。

    伯府败落了,不想着走正道,不鼓励鞭策家中子孙或是读书科举,或是习武参军,从根本上兴荣伯府,反而只顾眼前利益,从家中女孩们身上榨取,迫使她们用一生前程来换取微薄利益。

    如此,他虽然是晚辈,可是既不屑也不耻。

    “那就这么拖着,可是何时是个头?难道你就一直不成亲?”

    宋绍焰觉得这么拖着始终不是个事,毕竟女儿今年已经十六了,委实拖不起了。

    大宁女子成亲,早的有及笄便成亲的,晚的十八九也该成亲了,现在许家这情形,就算只等三年,三年后若是那许立耀转过弯来了,愿意成亲,这样的人池姐儿嫁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受委屈,若是三年后,那许立耀还没转过弯来,十九岁的闺女也不好寻婆家呢。

    真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宋筱池却并不太担心的样子,“大哥不是想要进卫所吗?虽然伯府败落了,可是到底还有个爵位在,大哥进卫所之后,定然不会只是普通的小兵,起码能做个九品校尉,只要大哥在卫所站稳了脚跟,大哥就是府里唯一有实缺的人了,到时大哥的话就不像现在这般不受重视了,祖父祖母定然要给大哥这个嫡长孙几分面子的,到时大哥再和祖父祖母说,帮我退亲,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就行了。”

    宋筱池早就看透老伯爷和宋老夫人了,最是会权衡利弊的,她嫁给许家,往后伯府能不能借势,又能借多少势还是个未知数,可是若是宋安铭成功当上卫所的武官,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宋家子孙,他好伯府定然就会好,那时宋老伯爷夫妇对宋安铭的话定然会重视的,即便是宋二老爷宋绍焕,恐怕也及不上宋安铭在宋老伯爷夫妇面前的地位了。

    宋筱池说的固然是事实,可是……

    宋安铭抓了一把头发道:“小池,今日我和爹都碰了壁,也不知这事能不能成?”

    宋筱池安慰道:“大哥,这事若是这么简单,那些整天章台走马不务正业的纨绔们,肯定也会被家里的长辈丢到卫所去走个过场,弄份漂亮的履历好往上升的。

    我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只走门路恐怕不成,大哥,你之前不是打听过吗,卫所指挥使大人为人正直,兵营中的兵士对他评价都不错。”

    宋安铭点点头,“不错,我不仅向谷金打听了,还找了些其他兵士问了,都说这位王指挥使为人很是正派,这事应该不假。

    因为之前我就听说过自从这位王指挥使来了后,卫所兵士们的饷银就能拿齐了,以前那人在的时候,只能拿一半呢。”

    宋安铭说的是以前的封城卫所指挥使,叫做卫文牍,在他手下,不但那些兵士的饷银们没有拿齐过,就连那些没有背景的低阶武官,其俸银也是很难拿全乎的。

    那位卫指挥使不但贪婪无度,且为人刚愎自用,听说还暴戾恣睢,不过他的这些行为都只是在卫所中,并没有蔓延到封城府内以及周边县城村镇的普通百姓身上,因此,并没有传播开来。

    宋家人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宋安铭早就想进卫所了,他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做生意没本钱,且伯府出生的公子,即使落魄了,首先想到的也不可能是做生意。

    好在宋安铭生的人高马大,从小就缠着宋绍焰和房氏要去武馆学艺,缠的房氏卖了一套陪嫁的头面,送他去武馆习武,为此房氏还被宋老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自习了武艺之后,宋安铭便想着进兵营,因为担心家人,在他尚未出人头地之时,他并不想离家太远,以免鞭长莫及,因此对封城卫所的情况打听的很仔细也很频繁,这才对封城卫所前后两任指挥使的情况很是有些了解。

    “那位卫指挥使现在去哪儿了?他那样做,也没听到被抓了的消息?”

    乔氏忽然问道,她也听宋安铭说过封城卫所指挥使换了人,换了个比以前那位指挥使要好上不少的,可是之前那位指挥使的去向她却不知道,今日说到这里,她便有此一问。

    宋安铭“哼”了一声道:“哼,他那样的人,若不是有背景敢这样无所顾忌,他贪的那些钱恐怕也不是他一人用了,绝大部分肯定要交给上面的人,我听谷金说,那卫文牍上京城述职了,很有可能会升官,至于升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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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缘绣程介绍:
宋筱池循规蹈矩了十六年,对长辈讨好奉承,对姐妹谦让容忍,为的也只不过是得一个尚可活下去的前程。
可是事实却毫不留情的告诉她,想要活下去,靠这些是完全行不通的。
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她孤注一掷,拼尽所能为自己搏一个渺茫的前程,而那个人,不管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在这一刻的宋筱池眼中,他如金光闪闪的天神下凡,带着她奔向与黑暗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喂……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从此仗剑走天涯,赏尽天下美景,吃遍世间美食……”锦缘绣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缘绣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缘绣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