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试练东汉TXT下载试练东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试练东汉全文阅读

作者:灵山尊者     试练东汉txt下载     试练东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试练东汉全文阅读

引子

    丁亥年,立春,姑苏随云苑。

    张易看着外面的大雪,笑着对师傅说:“见到如此雪景,才能体会毛爷爷的惟余莽莽。”

    “是啊,在江南这么多年,能到膝盖的雪,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小时候倒是常见。”

    师傅姓凌,北方夏津人,少小离家后,再没有回去,这么厚的雪,勾起他小时候的回忆。

    张易见他有点恍惚,连忙岔开话题:“这积雪细腻洁白,堆得这么厚,太难得了,真不忍心破坏,我们这些天就在屋子里练拳,让院子里的雪多留几天吧。”

    师傅知道张易心思,害怕他经受不起风寒,才提议留在屋子里,就笑着说:“也好,今天不练剑,去后堂,我教你打坐行气。”

    随云庐是精致小园林,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院落有回廊连接,随云堂是前主人祝随云的练功室,里面空荡荡只有一个圆木台,上面刻着八卦图。

    张易是第一次进来。

    ……

    *************************************************

    背景交代:

    本书上接《天和前传》(原名《女长》)。

    女长,女生之兄长。

    《天和前传》内容简介:

    大学新生张易,开学军训第一天,就因为短袖款军训服里面穿长袖棉毛衫,受到所有人侧目。

    因为拒绝脱掉棉毛衫……

    一年军训,张易成为兵王。

    回到学校后,张易受到男生抵制,开武馆没有男生来报名,只能办成只有女生的防狼班,传授防狼刀术。

    张易不仅读书成绩突出,在运动场上,也像恶魔一样碾压男生,强得没有朋友。

    男生视他为恶魔,女生当他是兄长。

    ************************************************************

    本书后接《天和道场》。

    穿越东汉回归后,张易已经多活一世人生,随便展露就鹤立鸡群。

    张易开办道场,传授搏击,玩转都市。

    张易身兼老师,学生,医生,老板,教练,逐渐发展成明星,教授,富豪。

    最后抢夺佣兵之城,利用佣兵对抗制造劫难的幕后黑手。

    天和道场是应劫而生,张易回归后都在预防大劫,最终在劫难来临时,天和道场发挥重要作用。

    终章时,张易终于干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幕后黑手。

    ~~~~~~~

    本书《试炼东汉》,是张易穿越东汉的经历。

1、本初廿七年

    “阿嚏。”

    正在打坐的张易,被喷嚏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眼前黑魆魆一片,身上凉飕飕地。

    张易脑子瞬间宕机,不仅纳闷:“这是什么地方?明明在后堂打坐的,怎么到这里了?”

    “我刚才没有睡着啊,怎么就被人送到野外。”

    张易从小就沉稳,不喜欢一惊一乍的,最喜欢的话是:胸有激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回过神来,张易首先碰了一下双肘,硬硬的还在。眼睛左右扫扫,看周围好像没危险,才双手互相握住,用力一捏。

    “哦~喔。”

    手上痛感证明不是在做梦。

    “有点太诡异啊,不能慌,先看看这是哪里。”

    张易一边想,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天上下弦月很熟悉,那几颗明亮的星星也在熟悉的位置。

    张易稍微放心点,不是密闭环境,或者什么异时空。

    张易心里恶狠狠地想:“既然还在地球上,不管你怎么弄的,只要你联络我,我就能弄清你要搞啥,看我怎么治你。”

    度过最初地紧张后,张易才注意到前方有灯火在闪烁,眨眨眼仔细看,那火光还在移动,分明是火把。

    附近有人。

    让张易多了不少安全感,脑子里又多了个疑问:什么地方还要用火把照明?

    张易深呼吸,让脑袋清醒点,结果一股恶臭直冲脑门,熏得他眼泪都流下来。

    “嗯~哟,我坐在茅坑上?”

    张易急忙跳起来,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到脚下是木栈桥,桥下空地上有密集的牛脚印,印子都很清晰,分明是踩在牛粪上,这股浓烈骚臭确实是牛便溺的味道。

    “怎么就没人管?粗木栈桥,牛粪和火把,这地方也太闭塞落后了吧?我这样子去问他们,会不会吓着他?”

    原本张易还想去问问打火把的人,想到自己穿着打扮应该不同,立刻否定了念头。

    想到衣服就发觉身上松垮垮的,穿的还是打坐前的黑色绸缎练功服,现在裤子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裤脚管倒卷下去拖到地上。上衣拖到膝盖了,袖子长得连指尖都盖住。

    “衣服不合身?”

    张易没法淡定了,惊得差点跳起来:“我去,衣服怎么这么大?”

    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已经够诡异了,衣服还诡异地变大,连一贯稳重的张易都失态了。

    “这是搞什么灰机啊?不对啊,衣服没变大,是自己变小了?”

    张易思维都有点僵住了。

    “我,我,为啥我变小呢?”

    “穿越?”

    “这是魂穿到小孩身上了?没记得自己死去啊,怎么就魂穿了?”

    “不对,不对,借尸还魂不会穿着自己衣服的。”

    看一下手掌,只有小学时那么大,确实是自己变小了,可怎么就变小了呢?

    “难道我还是在梦中?”

    刚好月亮从薄雾里出来,眼前比刚才又亮了一些。

    张易再看刚才的火把,发现黑魆魆的是城墙,上面有几个人举着火把巡逻,只见人影,看不见衣甲打扮。

    城墙现在只有景区有,真要拍电影也不会只有几个火把,难道是穿越到古代了?

    穿越古代没问题,身体变小是什么道理?

    被时空挤压得浓缩了?

    这是什么原理?

    为什么自己不记得经历过痛苦呢?

    一连串的疑问在张易脑海里翻腾。

    寒风不停带走热量,又是一阵哆嗦,让张易顾不得先想这些。

    解开胸前的盘扣,抽出肘部匕首,割掉衣服下摆当腰带,把晃荡的练功服前襟交错后拦腰扎好,里面的保暖内衣一下子就收紧了,身上比刚才松垮垮要暖和得多。

    裤脚挽起来,袖子也卷了两道,身上也利索了。

    “脚上只有袜子,还得去找双鞋子才行,嗯,还得有棉大衣。”

    收拾妥当,张易边往前走,边把事情捋一捋。

    姑苏下雪,自己无法打拳,就学习打坐行气,醒了就到了这里,不知过去多久了。

    时间先不去说它,就打个坐,自己怎么会变小了?

    张易最难接受的还是变小。

    刚才互握时没注意手变小,现在才想起,互捏时很疼,手劲好像还变大了。

    想到力气变大,张易就跳起来,直接在空中踢出连环三脚。

    听听破空声,身体并没有因为变小而变弱,速度好像还快了不少。

    “自己还是高手,变成小孩样子后,安全性应该更高。”

    张易终于找到变小的好处,让自己不要太悲观。

    又是一阵哆嗦,户外太冷了,张易小跑起来。

    不管什么原因来这里,不管怎么变小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弄点衣服。

    张易没精神洁癖,在快冻死时,溜到屋子里顺点衣服鞋子,是干得出来的。

    这么落后的地方,指望别人送温暖,不如自取方便,大不了以后加倍报答。

    张易来得诡异,也不希望别人注意他,至少在换了衣服前,不想让别人看到他。

    灰茫茫的建筑物轮廓已经逐渐清晰,这是个大院子。

    张易轻巧的步伐没有一点声音,很快就到了围墙跟前。

    两米多高的厚土围墙,可以挡住大多数人翻越,对张易却不是障碍,因为怕惊动别人,张易没敢硬冲上去,而是摸出匕首,扎在墙上,身体像蛇一样游上去,把头探进围墙窥探。

    月光下,大院子中间有几个粗壮的建筑,看造型应该是圆形粮仓,除了粮仓,其他都是草垛,在大门位置,还有个耳房。

    院子里没有人巡逻。张易轻巧地翻进去,很快接近耳房,听到虚掩的门里,传出很响的打鼾声。

    张易轻轻推开门,屋子中间是石头围成的火堆,用牛粪盖着余火,味道比河边更冲,却让房间暖和不少。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黯淡光线,看着熟睡的老者,张易没动他裹着的被子,只是轻轻提起他盖在被子上的衣袍,结果才提起一半,就被浓浓的酸臭味道熏着了,只能再轻轻盖好。

    面对生化武器般的袍子,张易今晚宁愿去滚草堆。

    随着鼻腔温度升高,这屋子里的臭味也越来越浓,张易无法多呆。

    张易看到边上还有个芦席围住的粮墩,伸手抓了一把,里面都是麦粒。

    就这么点地方,张易没找到能吃的东西,也没找到合适的口袋,只能抓了几把麦子塞进怀里,然后就立刻出去。

    里面太臭,张易憋得透不过气了。

    感觉外面更冷了,张易不想再跑,走到草垛边,刚要拿开草捆,窝在里面取暖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轻微脚步声。

    张易赶紧不动,靠在草垛上仔细看,然后就见到两个黑影悄悄朝耳房摸了过来。

    张易屏住呼吸盯着两人,那屋子里没什么值得偷,难道是来抓自己的?

    一个黑影在门外听了一会动静,然后慢慢推开房门,进去后,很快唤醒那个老者。

    然后三人就去院子中间的粮仓巡查。

    他们转了一圈后又走过来,张易就听一个人小声说:“要不要再喊些人来巡查,门不动,铃铛不可能会响的。”

    “不是偷粮食就好,还是明天吧,这种天气,半夜叫醒他们,找不到人,我们要挨捶的。”

    那人不死心,又问:“老何头,确实不是你起夜吗?还是你忘了?”

    “我还没老糊涂,起没起夜怎么会忘记?你们确认听到铃铛响了?”

    “我听到的,响两次,应该是有人进去又出去了,还帮你掩好门。”

    “不能大意,还是去问问何从事吧,铃铛就是他安装的,他说查,自然会去喊人。”

    这三人确实是找自己的,张易慢慢往围墙边上溜,心里想:还是小看了这些人,毫无防备的耳房门上,居然连接隔壁院子的铃铛,何从事害怕他老子吃亏,弄出来的报警器,自己居然就着道了。

    如果不是味道太臭,里面实在呆不了,就被人堵在里面了。

    趁着一人离去禀告何从事,另外一人和老何头回耳房,张易几步窜到围墙边,手脚并用,很快就翻了出去。

    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没有动静,张易立刻就跑了。

    值得庆幸的是,张易勉强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语音语调和江南土语方言接近。

    张易又乐观地想:这是个好消息啊,不是吗?没跑到蛮荒的地方,至少能和这里的人交流。

    趁着黑暗,张易在低矮建筑边阴影中一路潜行,终于找到一座稍微高大的院子,搭上去看一看,不再是军营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立刻就翻了进去。

    等张易再出现时,已经套上一件长长的丝袍,脚上也有了布靴,头上还带着帽子。

    天可怜见,刚才摸进去的算是有钱人家,才能找到多余的衣服。

    鉴于对生化武器的敬畏,张易没有动外面的衣物,而是翻了几个房间的箱笼,才凑够这身装备。

    丝袍是崭新的,散发出温暖的味道,估计是男主人等过年才穿的,布鞋是夏天穿的那种,洗刷得还算干净,有点大,扎在脚上勉强能穿,还有孩子小时候的虎头帽,压在箱底里,已经有点陈旧的味道。

    因为屋里暖和,张易在这家耽搁很久,天色变得蒙蒙亮才溜走,街上已经有早起的人。

    张易不敢和人照面,衣服是顺来的,不想让人看到,想安全就不能在这附近溜达。

    张易一直从城东跑到城西,才去忙碌的馒头铺里,买了十几个馒头。

    当时找衣服时,还从柜子里顺了点钱币,孔方兄的特征很明显,搭手就知道是什么。

    递给馒头铺老板前,张易已经注意过别人给的钱,也是这种孔方兄。

    等抓着馒头离开后,张易才摸出一枚仔细看,这是汉五铢。

    汉五铢是东汉中后期钱币,前后用了几百年,这里既然用汉五铢,那么自己到了东汉?

    张易是历史系毕业,研究过汉朝,只要知道年号,就能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也就能少犯禁忌。

    打探年号也很方便,根本不需要问人,只要去看官府的告示就行。

    绕了很久才找到告示,结果却让张易傻眼了,因为告示最左边,清楚写着‘本初廿七年’,字体是隶书,告示盖着的印是“吴郡”两个小篆。

    这里是吴郡,后世叫姑苏。确实穿越了,位置没变,时空却变成东汉,但是年号有问题。

    “怎么又是诡异的年号?本初是汉质帝年号,只有元年啊,哪里来的廿七年?”

    张易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汉质帝才当半年皇帝,就得瑟了,指责梁冀是‘跋扈将军’,然后就被梁冀毒死,重立了汉桓帝。

    现在冒出本初廿七年,这还是历史上的东汉吗?

2、星夜潜渡

    张易看告示,余光却发现有个士兵过来了,这时候当然走为上,衣服不搭,还是顺来的,被人记住就不好了。

    虎头帽下面是板寸头,也是与众不同的,只有被注意上,很难走脱。

    张易立刻转身,拍着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虽然做作,却能很快离开。

    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莫名其妙缩成一米一左右,现在又多了莫名其妙的年号,这里处处透出诡异,还是先观察观察,不引人注意才好。

    快速绕了两个建筑后,张易又猛跑一阵,才顺着大街,低头匆匆前行,手里摸出一枚五铢钱仔细看。

    张易读书时,见过汉五铢实物展览,不可能认错,这就是汉五铢,可以说特征完全一样。

    历史上,本初元年是有汉五铢的,唯一可疑的是二十七年。

    难道这个空间里,本初元年的惨案没有发生,推动历史往岔道行进了?

    如果是其他时空,某个皇帝也用了本初这个年号,汉五铢不可能也一样。

    如果本初就是汉质帝的年号,那他就还没死,本初廿七年换算成西元纪年,现在是西元170年。

    张易熟知的历史上,西元170年是汉灵帝的建宁三年。

    刘缵没死,东汉末年的桓灵二帝不在了,自己熟知的历史也就没用了。

    张易很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但这种事情是无法问人的,这种小城里,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

    通过告示标注的日期,张易还知道,现在也不是深秋,而是隆冬,再过半月就是春节。

    历史上的东汉,这时候还没进入小冰河期,冬天比后世温暖很多。

    闲逛时张易脑子没有停顿过,来这里的原因,已经有点头绪,应该和打坐的木头平台有关。

    随云苑前主人叫祝随云,据说是走街串巷,替人算卦的老道,其实身怀绝技,在战争年代,带着师傅劫夺了不少东隐入侵者的财物,战争结束后,就买下这座小园林,后来才送给师傅。

    随云堂是祝老道的练功室,中间刻着八卦的圆木台很古怪,张易第一次上去打坐,就被无声无息送到这里。

    这里是吴郡,不是久留之地。穿越后的正确打开姿势,是先弄个经得起查验的身份。

    来历不明就是张易的硬伤,最先被人记住的地方,绝不能是城里。

    张易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走,也摸清了城市的格局情况。

    这里是吴郡首邑吴-县,因为曾经当过都城,虽然城池格局很小,却是城垣高大的坚城,大约有三百名城防军,和两百左右的水军,张易最先见到的,就是吴郡的水军,在水门上巡逻。

    现在的吴郡郡守叫许浩,都尉叫朱康,听说都是宦官家的平庸之辈,张易也记不得历史上有这两人。

    城外不远就是震泽,据说震泽深处有很多股水贼,他们能守好城池,不被水贼进城肆虐,就算守土有方。

    城里有严格的保甲制度,来历不明的人都会被当成震泽水贼的探子。想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只能去震泽中岛屿上寻找机会。

    张易爬屋顶上看过,根据城外太平,灵岩,狮子山方位定位,知道后世自己家的位置,这个时候应该是土人占据吧。

    岛上土人窝里多个孩子,长大后再出山,以后谁能查出不妥?

    只要准备充分,离开城墙并不难,当晚,张易就用买来的细麻绳,挂在墙垛上,抓着双股溜下城墙,再把绳子抽掉,没留一点痕迹就离开城市。

    从这个位置出城,是看中狮子山上那片竹林。

    这个时候震泽湖面要比后世要大很多,但再怎么变迁,湖中的岛屿方位不会变,张易无法雇佣到船只,只能自己做竹筏划回马迹岛上。

    这个世界里,民众地位悬殊,不是弄到几个钱,就能随心所欲的,没有户口,什么都做不了。

    出仕就更难了,汉代是举孝廉,不仅要有大人物举荐,还会有人到家乡查验风评,真要没有跟脚,一点机会都没有。

    汉朝沿袭秦朝制度,升阶级最快的办法是军功,三国不少名将生年不详,只有死去的年代,就是因为他们出身贫贱,本来没有户口,是靠军功才出人头地的。

    凭张易的身手,走这条路最稳妥。

    竹林里白天不是没有人,不过都是在甲长带领下,来竹林里挖冬笋的。

    一个孩子,在城里乱跑,是没人注意的,如果在城外竹林里乱窜,就显得不寻常,张易不想惹麻烦,只能躲着他们。

    竹林深处,有的是毛竹,锋利的匕首可砍可削,只要拉到湖边,做出竹筏就可以送自己回家。

    张易家后山就有竹林,从小就会用竹子做竹椅竹床这些生活用品,能渡湖面的竹筏更加简单。

    两天的努力,张易就搭出一个长梯形双层竹筏,为了省力,上层筏面还连着一个竹凳子,可以坐在上面摇两根竹浆,再备一根长篙,就万事齐备。

    等天色刚暗下来,张易就推筏下湖离开。竹篙就卡在筏后拖在水里,既能做舵稳住方向,还能迅速抽出来撑船。

    竹筏很怪异,是张易临时设计的,可以说连后世都没人见过。

    因为现在是冬季,有下层竹筒的浮力,上层竹筒就能浮空,行进间水花不会冒上来,也就不会沾湿布靴。

    竹筏在两侧的交叉双桨,是学自北方小船,摇起来虽然比竹篙慢,却非常省力,双手还不用沾水。

    冬天夜间渡湖,最大的敌人是寒冷天气,只要不沾水,划船时是不会冷的。

    张易把竹筏设计得这么精巧,是当成结交岛上土人的礼品。

    竹筏上不见一根绳子,只用竹钉就能坚固耐用,江南这里竹子多,这种制作简单,在冬季还能载上人横渡湖面的竹筏,由不得土人不动心。想学会怎么做,就得接纳张易。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才行。

    从吴郡城回家,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竹筏虽然不如船快捷,却比人走路要快得多。

    张易可以通过星体指明方向,只要没有人拦截,摇摇歇歇情况下,明天白天就能划到家乡的岛上。

    想不引人注目,只能夜渡,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远离官兵控制区域,再遇到拦截,张易总会有说辞。

    张易坐在竹凳子上,不紧不慢摇着双桨,累了就坐着休息,拿出干粮和竹筒里的清水补充体力,却一刻也不敢打盹,毕竟是隆冬季节,真要犯困栽倒进水里,不被淹死也要冻死。

    湖面上没什么风,一直在摇浆,也不觉得冷,到天色微明时,已经看见乌龟山。

    乌龟山是属于南溪地界伸到湖里的半岛,特征很明显。

    原计划是避开这里的,细微的风还是让他偏离了航向,飘到这里倒是没有绕远,想避开只是不想惊动山上的人。

    这里没有城市,更不会有官兵,张易要躲的是那些平时打渔,偶尔客串水贼的土人。

3、竹筏遭劫

    这些岛上都是两千年前的古人,张易依然把他们当成乡党,不想和他们有冲突,最好在回家乡岛屿之前,不和任何人有交集。

    张易想法很好,可晨曦中飘在湖面上的竹筏很显眼,根本逃不过山上有心人的目光,张易很快就发现山上有人在活动。

    张易不会接近,也没有试图加速逃离,继续不紧不慢摇着,从这里往前走直线,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回到自己家乡的岛屿。

    还没远离乌龟山,张易就看到后面有两条小船追来,张易把手里的双桨放倒,抽出竹篙,往湖里一撑,竹筏立刻快了起来。

    这个竹筏可以乘坐五个人,现在仅仅张易一个小孩,前面还有削出来的爬水坡,用上竹篙后很轻快,速度并不比一般小船慢多少。

    张易测算一下,按照双方速度,一里外的小船要追上竹筏,至少要在三里外,他们真要用强留下张易,张易会让他们在水里清醒清醒。

    张易从小练刀,成年后还没怕过谁,因为整个人气场太锋锐,才学太极拳化解锐气,现在他双肘都有短刀,还有准备的吹管,根本不怕小船上的四个汉子,只是不愿起冲突,希望他们见好就收。

    两个小船,四条汉子,他们用的是快船,肯定能追上张易,见到张易拿起竹篙后,也开始发力,前面一望无垠的湖水,他们根本不认为张易能逃掉。

    等四人终于追到竹筏后面五十米左右,开始喊话:“呔,小子从哪里来?为何窥探玄武寨?”

    喊话汉子瘦高,刀条脸,鹰钩鼻子,两只狭长的眼睛眯缝着,口音更接近后世的家乡土话。

    “吾是里面岛上的,去吴郡城里玩一趟,回家路过这里。”张易也学着用家乡土语对他们说。

    小孩子清脆口音,就算咬字不准,他们也听懂了张易所说的话。

    “挺有能耐啊,用竹子排成床板,就敢渡湖去城里。”还是狭长脸的汉子说。

    他显然还没注意到这个竹筏的先进。

    另外一个矮壮汉子问:“我怎么不认识你,说说你是哪个岛,谁家的孩子?”

    “吾是马迹岛张家的,马上就要到家了,你们再追,可就说不清了。”

    “哈,我也是马迹岛的,也姓张,可你认识我吗?”矮壮汉子说。

    “不认识,你敢跟我回岛上就知道了,我骗你有银子赚吗?”

    “咦,你们看这竹排,做得真精巧,还是双层的,上层根本不沾水,人躺在上面睡觉都可以,知道谁会做吗?”终于有个汉子注意到竹筏。

    其他三人才注意到竹筏的不寻常,这么巧妙实用的竹筏,落在水贼的眼中,当然是得之而后快。

    张易见他们又接近了不少,知道再跑也不过上百米就会被追上,索性放下竹篙,顺手拿起一根小竹管,又从板凳下面,抓了一把竹刺。

    当张易把竹管对准后面小船,吹出竹刺后,虽然没有刺中人,竹刺的呼啸声却让四人躲得手忙脚乱的。

    “呵呵,这孩子很凶啊。”

    “张老三,你抓了这孩子,还敢回家吗?”

    四个汉子距离张易不过二三十米,吹筒刚刚能够着,就算被射中,也没杀伤力也不大,四人只当小孩玩具,忌惮的小孩后面的人。

    四个汉子跟着,主要还是仔细观察竹筏:“哈哈,这钩子做得巧,划水的竹板也不错,我敢肯定马迹岛最巧的杭篾匠也不会做,小子,谁帮你做的竹排?”

    “吴郡船家不肯进湖,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这竹筏是我自己做的。”

    狭长脸大汉,对另一船上用长篙的汉子使个眼色,然后对张易说:“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既然到了我们这里,就先跟我们回去,湖面起风了,你一个人还飘在湖面上很危险,我们会通知你家大人来接的,再说,划了一晚上,你饿了吧。”

    “我这竹筏很稳,不牢费心,我身上带着干粮,刚吃过,不饿,就不打扰了。”

    见到张易在划桨,没有用竹筒对准他们,两个撑篙的汉子稍微一用力,两条小船就往竹筏靠过来。他们的竹篙细端都是带着铁钩的,只要让他们接近,就会用竹篙勾住竹筏,然后跳上来。

    张易一直等到两条小船都飘在五六米左右时,才忽然起身,一拉竹筏上的竹篙,然后猛然抡起,一下子就抽在左边那根刚要探过来的竹篙上。

    张易手里竹篙是鲜毛竹,要比他们干竹篙要重,干毛竹硬度要高,却很脆,张易一竹篙就打折他们的梢头。

    张易甩动竹篙后,没有停歇,顺势身体右转,还没等右边小船竹篙收回,两根竹篙又撞在一起,再次打折他们梢头。

    就这么一瞬间,张易的竹篙就废掉两个竹篙的钩子,他们四米多长的竹篙,已经被打折一米多,勉强还能撑船。

    没有钩子拉住,他们想要跳上竹筏,就要冒着落水的危险。

    既然已经动手了,敷衍的话再说也没意思,张易横着竹篙在身前,冷冷地对他们说:“小爷我一个人就敢闯吴郡县城,就没怕过谁,你们还是老实回去,乡里乡亲的,不想威胁你们,除非你找死。我知道你们想要竹筏,就拿钱来马迹岛买,敢抢我的竹筏,谁给你的胆子?”

    张易面相是小孩,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幼稚,听着比老水贼都凶悍。

    那个张老三从衣服下摆抽出一把短剑,指着张易说:“小子,我没见过你,不说清你是谁家的,就别想去岛上。”

    张易不再废话,又拿起那根细竹管,塞进一枚竹刺,用嘴堵住竹管一头,另一端指向他,然后直接吹出。

    张老三刚看到竹筒,就开始挡脸躲闪,张易吹出的竹刺是瞄准他脸的,结果刺中他手背。

    竹刺是干毛竹削出来的,前面刮得很尖锐,无法穿透棉衣,刺中手背也不过出点血,真杀不了他们。

    就在他们错愕的霎那,张易已经摸出另外一根竹刺塞进吹筒里,然后竹头瞄准那个刀条脸。

    张老三拔刺,还没用力,刺头就断在手背里,这才感到疼痛,叫了一声后,就坐在船头,用短剑想去挖,却又迟迟不敢下手。

    吹筒是小孩的玩意,带着倒刺,而且一拔就断,让他们再不敢小瞧吹筒的威力。

    刚才张易甩动竹篙打折他们篙头,直接动手的这股狠劲,让他们迟疑了。

    张易果断,凶悍,并不好欺负,就算他们硬冲着跳上了竹筏,也很可能双方落水。

    为一个竹筏,在湖面上落水,而且还得罪小孩后面的人,没必要。

    稍微僵持一下,张易看他们不敢过来,也不再挑衅,用力撑了两次竹篙后,又扣好竹篙,拿起双桨,坐在凳子上,继续摇动着双桨离开了。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手上流血的汉子,狭长脸汉子说:“先回吧,回去先把张老三手上的竹刺取出。”

    比米粒大的竹刺是梭形,完全断在手背骨头缝里,取不出来,血也止不住,看起来就很疼。

    “张老三,你真想不起这孩子是谁家的?”

    “我搬出来好几年,岛上大人我都认识,小孩子就分不太清了,我肯定没见过这孩子。”

    岛上姓张的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张老三游手好闲,不想安分种地才离开家乡的,他不想让外人混入岛上才拦截的,拦不住也不敢硬来,真要伤了孩子,家都难回的。

    几人离开不久,张易又路过一个小岛,虽然也有人在岸边张望,却再没人拦截,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马迹岛。

    张易选择后世自己家的位置靠岸,刚才那人叫张老三,说明现在岛上就有姓张的,编起故事来,更方便了。

    结果刚上岸,还没栓竹筏子,就有个人从草丛中跳出来,一把提起张易,往竹筏上一跳,然后丢下张易,就去拿竹篙。

    这人身材高大,虎背猿腰,动作很敏捷,虽然穿着破旧,皮肤却不像船上人那么黧黑。

    张易第一反应就是遇到贼人,不过看到他脚上穿的布靴皮底,立刻明白这人是官兵斥候。

    这几天看到吴郡官兵,就是穿这种皮底布靴,很不起眼的细节,却足够说明问题。

    张易当初看到的告示是征税布告,说是收取开春征剿水贼的费用。

    是不是真剿暂且不说,派点斥候来摸清岛屿的底细,却是郡府会做的,这人显然是得到重要情报,急着汇报,或者是他已经暴露,急着逃亡。

    张易终于到家了,心思都在编故事上,放松之下才被他伏击生擒,但被他拎着跳上竹筏时,张易也有机会刺杀他,却没有急着动手。

    这人显然对自己身手很自信,对于顺手擒住的小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丢下张易后,很快就把竹筏撑离岸边。

4、留候之后

    张易趴在竹筏上,对撑船的斥候说:“你抢我的竹筏,没必要绑我的人,放我上岸回家,竹筏你撑走。”

    “少废话,不然扔你下湖。”

    “你带着我,追你的人不会放手,船比竹筏快,你怎么逃?丢我下湖就更不对了,你会跟我家人结仇的,抓到你就算不杀你,也会打你半死。”

    “哦,看来是重要人物家的孩子,老实跟我走吧,我不打你,如果有人堵截,有你在,至少他们不敢硬来。”

    “哇哦,你走不掉了,岸上已经有人来了。竹筏是跑不掉的,还是老实上岸吧,天冷水凉,何必在水里被人擒获呢?”张易继续劝着他,同时慢慢坐起来。

    “嘴挺能说啊,跟我回吴郡慢慢说。”这人笑了张易一句,转头看岸上,确实有两个人已经出现,正在岸上张望,他就对着岸上喊了一句:“不要逼我。”

    张易说这么多,就是要转移他注意力,最好眼睛不看自己,见他转头对着岸上大吼,立刻在竹筏上翻滚过去,对着他正在用力的右腿猛地一踹。

    这人为了加快速度逃离,整个人已经斜倚在竹篙上用力,支撑腿被张易一脚踹飞后,身子一歪,就栽进水里。

    张易立刻起身拿起两个浆,很快就划离他落水的区域。

    等他再从水里冒出来,张易已经离他好几米,现在竹筏距离岸上也不过五六十米,就算他是浪里白条也追不上张易。

    张易很快划到岸边,观望的两人过来,伸手拉住竹筏,放张易上岸后,又把竹筏拉上岸,然后直接往山坡上抬,根本没想着去救那个落水的人。

    那人已经抓住竹篙,正趴在上面,奋力往岸上游。

    他也知道,隆冬腊月落水,肯定是逃不掉了,还是先游上岸,能活命再说,不然不要人来抓他,自己就冻死了。

    这人确实是斥候,昨天独自划船来岛上,然后挑着货郎担,用针头线脑和胭脂水粉,找人换些鱼虾干,被人窥破行藏的,同样是他脚上的皮底布靴,只是他比较机警,身手又了得,当时十几个村民都没抓住他。

    他逃进山里躲了一晚上后,刚好看到张易划着竹筏过来,才溜到岸边伏击张易,直接抢竹筏离开。

    追过来的两人同样是看见张易的竹筏,以为是接应斥候的人,结果因为忌惮斥候,没有立刻现身,等斥候跳上竹筏,才跑出来观望。

    从这里到泊船的码头,还要翻两个山头,两人商量一下,一人负责瞭望,一人回去找人围堵。

    只是两人都想留下瞭望,让对方回去叫人,结果,他们还在扯皮时,张易忽然发难,一脚就把斥候踹进水里。

    他们也愣住了,压根就没想到,来接应的人会和上船的人翻脸。

    张易抓住机会就发作自救,既帮他们一个大忙,也算是表明立场。

    等张易上岸时,两人不管他,是因为他肯定不是斥候一伙的。

    这个斥候武艺很高,昨天十几人都没办法,他们两人更没能力擒下,最佳做法就是把竹筏弄上岸后,再抬得远远的,没有竹筏,这人一时半会也逃不走。

    而且两人是往断崖那里跑,如果斥候追上来,就把竹筏丢下去,想要扛竹筏出竹林,要绕一圈,其他搜山的人早就到了。

    两人只顾弄走竹筏,才没空管张易。

    张易已经到达目的地,也不介意他们抬走竹筏,却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就这么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斥候越游越慢,到最后只能扶着竹篙哆嗦。

    冬泳不是谁都能玩的,尤其还穿着棉衣,短短几十米游下来,已经耗尽了他的体能,明明已经离岸不远,水深最多淹到脖子,可他想上岸,还得哆嗦一阵。

    张易当然不会去救,自己坐着没动,却对着还在抬竹筏往山上爬的两人喊了一句:“他已经快冻僵了。”

    两人听到张易喊话,将信将疑,放下竹筏后,也不过来,就在高处往下看。

    对两人来说,只要斥候没跑掉就行,会不会冻死,他们根本不在乎。

    好在搜山的不仅这两人,看到张易竹筏过来的还有其他人,不一会功夫,湖边就陆续到了十来个汉子,很快就把那人弄上来,扒掉厚棉衣后,直接绑起来抬走了,根本不顾这人已经冻得奄奄一息。

    他们只顾抓人,根本没管张易这个小孩,先来的两人也没有再抬竹筏,拉着张易跟着大伙一起往回走。

    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人显然想吞下竹筏子。

    没走多远,来了个头领一样的中年人,问了些情况后,才来到张易面前。

    “你从哪里来?到我们岛上干什么?”

    “我从海上来,师傅姓张,是游方道人,他说祖上是震泽马迹岛人,去世前让我替他叶落归根。”

    来历这一关肯定要过,张易早就编好了说辞,自己口音有点怪异,一身本事总归要露出来的,因此编造个厉害的师傅才行,随云老道的打坐台把自己弄来这里,就让他背这个锅。

    “你师傅去世了?他叫什么?你是谁家的?”

    听他一连串的问话,张易没有按照他的节奏回答,只是把自己编好的故事往外讲:“我师傅道号随云子,云游会稽时,从越人手里救了一个老者,不过老者伤势过重,把藏在怀中的我托付给师傅后,就咽气了,是师傅把我养大的,前一阵师傅坐化归墟,让我回他家乡来娶妻生子,好过一个人在海岛上终老。”

    “你一直和师傅在海岛上?海岛在哪里?”

    “是的,只有我们两个,海岛在会稽的外海里,我自己划小船先到会稽郡,然后一路打听着找过来,几天前在吴郡做了竹筏,昨晚划过来的。”

    “能耐不小啊,早些年,岛上出去不少人,既然你师傅是岛上的后代,你也算岛上的人了,对了,你姓什么?”

    “师傅不知道我来历,让我跟他姓张,替我取名易,还提前赐了表字天和。”

    “张易,表字天和,这么小就赐表字,你读过书,是吧?”

    “从记事起,就跟着师傅读书练武,快十年了。”

    “你多大啊?”

    “师傅是十年前救我的,当时我不满周岁,现在应该是十一岁。我两岁就跟着他读书。”

    “读了快十年了,还真是读书人啊,我会请庄主替你弄个合适出身的。”

    翻山到了一处山谷,外面有郁郁葱葱大树遮挡,很难看清里面隐藏着一个很大的庄园。

    而且这个岛上的建筑,要比吴郡城里房子还高大整齐,尤其中间的大房子都是青砖青瓦搭建的,进出的人穿着也比吴郡城里的人要齐整,根本不是张易原先猜测的野人。

    被人领进一间大厅里,张易在几个老者面前,又把刚才的说辞,重新解释了一遍,内容比刚才的三言两语要丰富得多,总之,张易编造得处处合理,却又让人无从查起。

    张易没有说自己是岛上的子弟,而是推到师傅祖上是这里的人,百多年前离开岛上的人,现在应该没人能记得,再说自己现在样子才十来岁,也不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

    岛上庄主长老没问出什么疑点后,就让人带着张易去吃点东西。

    当晚,等他们审讯完斥候,确认和张易没有关系后,又把张易带进大厅里,让张易给一个老者磕头,作为这老者的孙子,入了张氏的族谱。

    为了验证读书这件事,他们稍微考验了一下,就是让张易把这一门宗谱上的祖宗名讳都读了一遍。

    好在张易是学历史的,对小篆书写的名号并不陌生,顺利通过考核。

    这年头,能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没有哪家会把读过书的孩子送给外人。

    张易看着就聪明伶俐,还是岛上后人的徒弟,他们当然要收留下来。

    老者叫张肃,字谨予,只有一个孙女,张易磕头后,就是他的嫡孙,以后替他这一门开枝散叶。

    他是读书人,在岛上学堂里做教授,年轻一代都是他启蒙读书的,临老收了个孙子,还是跟着异人读过书的,当然非常开心。

    热闹的过场走完后,他就急着带张易回家,先告慰了已经亡去的老妻,又让张易给一个牌位磕头,这个叫张铮的人,是他的儿子,十多年前出门游历,随后客死他乡。

    为了当这人的儿子,张易的岁数也被定为十三岁,因为张铮十三年前出门游历,张易算是他离家后生的,从小一直跟着爷爷在家闭门读书。

    张易的落户计划超乎想象地完美实现,而且结果比原计划要好得多。

    因为张家根本不是荒野土人,而是占据岛屿的耕读世家,有完整的家族传承。

    “震泽地区水域太大,从吴国灭亡后,就没有正经交过税收,无论楚国,秦国还是现在的汉国,都没有真正控制这里,当地人一直到三十年前才停止互相攻伐,现在震泽水面掌握在九宗二十八姓手里,九宗是靠近会稽郡山里的九个部落宗族,二十八姓是中原迁过来的二十八个家族,都分布在震泽的湖中。”

    张易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老爷子并不意外,从小生活在海岛上的孩子,不知道世道才是正常的,因此他得空就给张易介绍。

    “你师傅是张家出身的游方道士,你一说就对上了,因为张家从留候开始,就出了很多道士。”

    “留候?博浪沙刺秦的张良?”

    “是啊,老祖封为留候后就出家入道了,功勋之家最重要的就是避祸,相比于寒冷且战乱不断的中原,温暖闭塞的南方才是避乱的好地方,张家历代都有游方道人,他们游历山川大泽时,发现有适合家族隐居的地方,就会回家带人去开拓,你师傅让你回这里,不仅让你归宗,还把海岛位置传递给家族,这也是他的使命。”

5、潜居抱道

    张易纯粹瞎编的经历,误打误撞居然契合张家的隐秘,难怪没费什么口舌,就被接纳为嫡系子弟,而且老者对张易很亲,是当亲孙子看待,张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也当他是亲爷爷。

    “爷爷,今天宗谱最上面的祖宗过世才上百年,是迁来这里第一代人吗?”

    “第二代才是迁来这里的祖上,第一代人是留地老家的人,他是我们在祖宅的根,震泽张家迁到这里不过百余年,你师傅的长辈可能是第二代人,当时这里互相攻伐,同样很混乱,未胜要先虑败,才派他们出去寻找退路,最终家族打赢了,得以独占马迹岛,现在名列二十八家都是祖上拼来的,以后你跟着我算辈分,是这里的第六代。

    对了,你师傅让你到这里来,是希望你长大后,从这里带人去开拓他找的海岛。你还能记得来时的路吗?”

    “记得,什么时候去,我给你们带路。那里岛屿很多,有几个比马迹岛要大很多。”张易信口胡诌的岛屿,只能着落在大船群岛上,那个地方在钱江口外的海上,张易读书时去旅游过,住几万人都没有问题,变换了时空,方位不会变,张易依然能摸得到。

    “不急,总要等你长大后再去。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你跟着师傅苦读十年,我得考考你学了多少?”老爷子捻着胡须,笑眯眯问道。

    如果没有刚才的对话,张易肯定会挑《论语》《孟子》这些书背给他听,现在嘛,当然是张家祖传的书籍才好。

    “主要是《素书》和《六韬》,我都会背。”

    《素书》是留侯张良伪托黄石公所传的奇书,《六韬》是《太公兵法》,也是张良苦读的兵法,作为历史系学生,还喜欢研究兵法,张易确实会背这两本书。

    见到老爷子点头,却没说话,张易立刻就背起来:“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

    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

    老爷子听完张易背诵的第一章,才说话:“现在你知道我们张家后代为什么要分散隐居了?”

    张易立刻说:“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孺子可教也,哈哈,独石吾子后继有人兮。”

    独石是张铮的字,也就是张易现在名义上的父亲,老爷子潜心教导二十年,才把张铮放出去游学,确实是很快展露头角。

    只是他太激进,刚进太学里,就串联太学生反对梁冀,随后就被当成出头鸟,杖脊而死。

    他的死也在世族中引发强烈反弹,质帝趁机利用宦官诱杀了梁冀,不仅没有人为梁冀报仇,反而互相攀诬,宦官利用他们的矛盾,最终把梁家根基也拔了。

    听老爷子讲古,张易才知道,历史从本初元年出现拐点,梁冀没杀死汉质帝,随后就当成傀儡摆着,但是历史又顽强地拐了回去,梁冀专权,朝廷都是他党羽,汉质帝有心杀贼,却无人可用,最后是宦官干掉了梁冀,群龙无首之下,宦官开始当政,张铮之死就是这场政变的导火索。

    时至今日,汉质帝还顽强地活在皇宫中,主要事情是修道打坐,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宦官,还美其名曰,学文景时期的无为而治。

    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大手,在历史的长弦上拨弄了一下,没有影响历史大局,却让凭空来的张易有个好出身。

    张易所读的历史中,没有这个张铮,结果到了这里,张易却过继给他,以后只要出仕,留候后代,张铮之子的身份,绝对比中山靖王之后要实用。

    昨晚夜渡过来,一宿没睡,白天又闹哄哄忙着认祖归宗,张易吃晚饭时,哈欠连天,饭后,老爷子就安排张易就寝,自己去找庄主等人聊天。

    “绝对不会错,他说从小启蒙后,进学的是《素书》和《六韬》,还给我背了《素书》第一篇,一个字都没有错,这可是张氏的传家经文,外人很难见到,而且这孩子对世道了解很少,连现在皇帝是谁都不知道,确实像海外归来的。”

    庄主笑着说:“能背诵《素书》,那就真的可以放心了,其实他说师傅是道人,是岛上的后代,让他来这里归宗,我就大体相信他了,这种秘密只有本家族内部人才知晓,连跟我们几代的庄户人都不清楚。”

    少庄主张云对老爷子说:“我也相信他是化外异人传授的,三叔,你如果见到他渡湖用的竹筏,就知道他绝不会是周围势力送来的卧底,因为整个震泽范围都没见过这种竹筏,双层设计,非常精巧适用,吴郡城北水边确实有大片竹林,看竹子的新鲜程度,可以确定是这两天砍伐的,和他说的完全吻合。”

    “竹筏?哦,这么好,那我真要长长见识了。”

    竹筏已经被抬回来,见到的人都被精巧的竹筏震撼,尤其是交叉双桨配上竹凳,让人可以坐在竹筏上慢慢摇,很省力,还不沾水,再深的水面也不影响航行。

    “他还会看星辨位,一晚上就从吴郡岸边渡过来,就是行船的老把式也没这本事,确实是研究天象的异人才能教出来。”

    “听他说,从小不仅学文,还练武,身手应该很好,那个武艺高强的密探,是被他一脚踹到湖里的,就算大意了,这点小孩,也得有这个力气才行。”

    聊天的几人,七嘴八舌说着张易的优点,心里充满自豪,岛上来了这么一位小能人,是全岛人的福气。

    老爷子咳嗽一声,止住他们话题后,才说:“他手里有很多岛屿,最大的海岛,比我们这里要大得多,如果按照老规矩,就要选一批后生跟着他一起学习,一起训练,然后由他带着去开拓新据点。

    还有条路是让他用心读书,去朝廷博一个功名,原本铮儿会有出息的,结果出了意外,他是不是接着铮儿的路闯下去,走这条路,有铮儿打下的基础,他出仕会顺利很多。”

    张铮是帮皇帝对抗梁籍才死的,皇帝和宦官都是既得利益者,必须承认这个功劳,主家族可以利用张易去继承这笔政-治遗产。

    分散隐居是避祸,却不能一直隐居不出,定期还得送些优秀后代出仕,让主家族保持影响力,这才是大家族延续的底蕴。

    庄主点点头,觉得都有理,然后一锤定音:“这得看他志向才行,反正现在还小,过几年再决定吧,人手可以先分配给他,就算出仕,身边也要用人的,让他自己训练贴心人吧。”

    张易昨天确实累坏了,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起床后发现外面聚着四十几个半大小子,一声不吭排坐在院墙外。

    见到张易出门,这些半大孩子主动上前来自报姓名,里面除了几个是张氏庶出的子弟外,其他都是庄户家的孩子,有的连姓氏都没有。

    没有人事先对张易说过,不过听完介绍后,张易知道他们以后就是自己的人。

    张易接手这些人后,就自成一支,长大后,要带这些人,离开这里去海岛发展家族。

    这就是分家避祸,只要不犯诛九族的大罪,分家后的旁支就少受牵连。

    和普通家族就近分家不同,张家分家执行得更狠,也更彻底,是从小就开始筹备,在成长中学习管理,还有人负责找地方,等成年后直接迁走,还都是去隐秘的地方,几百年下来,外人很难知道张氏家族有多大。

    因为都是迁往南方的隐秘山谷中,活得很滋润,子弟却是黑户口,如果需要出仕,都会去主家族求推荐,弄到留候子孙的身份才行。

    江北留地主家祠堂供奉着留候的牌位,那里是张氏家族的根。子弟功成名就后,获得影响的是留地主家族,当然,做官倒霉时,替他扛下来的也是主家族。

    譬如张铮游学,起步的地方不是吴郡,而是留地,张铮死后,梁冀就死了,没有祸害波及到留地,因为张铮死得壮烈,反而让世家对张氏高看了一等。

    也是因为有这种因果,主家族对旁系子弟的考核就很严格,如果能出仕,主家该支持会全力支持,该管束也毫不留情,对子弟来说,主家族的安危是高于一切的。

    张铮所为,其实是不符合张氏韬光养晦家规的,只是效果很好,确实帮张氏扬了大名。

    这十几年来,官府对张氏也多有优容,只要有合适人才,轻易不会驳回。

    这种家规,换一种说法,主家族是显宗,是对外窗口,隐宗保留家族元气,一明多暗,同气连枝,才能保证家族势力不会被人连根拔起。

    旁系家族壮大后,同样要分拆,始终保持不显眼的地位,才能不被人忌惮。

    这种分拆,事先会把利益交割清楚,避免因为利益,祸起萧墙。

    张易了解内情后,不得不叹服:“留候作为千古名将,果然行事周密,就看这留下的家规,就让人叹为观止。”

    昨天摸到这里,今天就成了张氏家族的旁支小家主,以后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享受利益的同时,也背负上发展、维护家族的责任。

    四十几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八岁,他们要跟着张易一起学习成长,以后就要辅佐张易,而他们的兄弟和父母依然隶属于这里,和张易无关。只有等孩子跟着张易发迹了,才会照顾到他们。

    庄里把人交给张易后,除了定下训练成例后,其他都是张易做主,也就是说,张易掌握着这些孩子的生杀大权,还得养活他们。

    “读书认字的有哪些?不要一个个汇报,向我这样举手就行。”庄里有现成的学堂,现在的爷爷就是校长,张易估计他们都经历过启蒙。

    结果,举手的只有六个,全是张家庶出的孩子,庄户的孩子没有一个举手。

    “想读书认字的举手。”张易又问。

    见到还是刚才六人举手,张易只能说:“忘记你们身份,只要心里想读书认字的,就可以举手。”

    这下子,所有孩子都举手,那几个岁数最大的,把手举得笔直,恨不得脚都堑起来。

    他们当然想读书,可是读书从来不是他们敢想的事情。

    “一年内,我会教你们所有人读书,能不能读好书,要看你们是不是认真,现在读过书的六人留下,其他人都去找一块青砖,然后把两面磨平。”

    六个读过书的,都是八到十岁的孩子,全都是启蒙阶段,张易拿出爷爷的启蒙书籍,然后让他们分别背诵,然后默写,结果很不理想,最多的也就认识几百个字,最少的那个一百字都写不出。

6、弟子规

    家族中庶出的孩子当然不止这六个,这六人也不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庄主摊派,他们家长都不会送来跟着张易。

    庄户的孩子同样不是强壮精明的,尤其那几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看起来就憨憨的。

    这个家族要分出去的人,可不仅仅是张易,好的都被人分走了,或者提前预定了,张易一来就能获得这么多人手,除了爷爷很给力,还因为张易已有落脚点。

    考核完六个孩子,爷爷已经等在外面,他帮孩子启蒙,对六人水平了如指掌。

    见到张易出来,就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启蒙都晚了点,资质一般,长大后管管庄园还行,不堪大用。”

    “你说的大用,是指什么?”

    “能独自带着商队经商赚钱,能管一个县,或者跟着我去战场建功立业。”

    “好大口气,好志向,不过千金买马骨你是懂的,只要你能把这六个孩子教出样子,想跟你的人还会更多。”

    “哦,跟我的人没有限制吗?”

    “这有什么限制,你真要有能耐,把所有旁支庶出子弟都带走。”

    “呃,我说的是庄户家孩子。”

    “只要你能养活他们,还会有家长送孩子给你的。”

    “我能教他们读书吗?”

    “他们要读什么书?传家经文是不外传的。”

    “我自己用其他书,帮他们启蒙可以吧。”

    “这没人能管你,不过先考虑怎么养活他们吧。”

    张易想了一下,问老爷子:“呃,我分家了,是不是有起步资金?这个在家族里是不是有定数的?”

    张易不太好意思要钱要物,但是这么多人送来了,总要想想办法才行。

    当时顺衣服时,没好意思多拿,仅仅抓了一把铜板,买了点馒头,又买了绳子,现在身上只剩几个铜板了。

    “十贯钱,五亩水田是刚分给你的,这些孩子只带着身上的衣服和一张嘴,以后都要跟着你吃喝的。不过你父亲五亩水田,以前被收回,现在也可以要回来,转到你头上,我名下还有二十亩水田,二十亩山地,只要我还在世,就是你的。”

    “对了,母亲大人呢?我好像还有个姐姐吧?”

    “铮儿出事后,她孝满就改嫁了,带着你姐姐一起走的,鸢儿比你大两岁,再过两年也该结婚了。”老爷子被问到伤心事,脸色立刻黯淡下来。

    张易连忙转换话题:“噢,对了,东边山上有一片竹林,就是我上岸的地方,属于谁家的?”

    “你还想做竹筏?想要就去砍几根,没事的,竹林主要是挖笋和做竹篙,没有其他用处的。”

    “不止竹筏,一下子多了四十几张嘴,总要教他们点赚钱的手段,还得有材料才行,我能不能把我名下的五亩水田,换点竹林?”

    “水田换竹林?你肯用水田换竹林?”

    “这有什么不肯的?听爷爷您老的语气,水田要比竹林贵?”

    “当然贵,你看到的那一片竹林,最多三十亩,五亩水田去换是亏了,最多三亩就够。”

    “竹林往外到水边,还有点杂树林,我一起换下来,五亩够不够?”

    “你有做竹筏手艺,又志不在种地,那就换吧,我去帮你说。还有五亩,你准备做什么?”

    “给姐姐吧,明年把她接回来,等她出嫁,我会给她准备嫁妆。”跟着再嫁妇人过去的拖油瓶,还是女孩子,在别人家肯定没好日子过,也嫁不进好人家。

    “好小子,有志气。我去帮你换竹林,现在正是挖冬笋的时候,早点换到手,好歹能留点,不然明年没什么新竹子的。”

    竹林是老爷子堂兄弟家的,知道新来的张易会做竹筏,水田换竹林的事情,没有老爷子想得那么简单,最终五亩水田又贴了五贯钱财才拿下来,还附带了条件,每年春天对方可以砍五十根做竹篙,还有冬季给留地主家提供一千斤冬笋的任务,也转给张易接手,今年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再挖冬笋。

    到了开饭时间,张易终于体会到当家难,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四十几个孩子以后就跟着张易吃住了,老爷子的米缸,仅仅烧了一顿饭,就见底了。

    好在孩子多,磨完砖头后,十几个稍大的孩子又背着稻谷去舂了满满一缸。

    老爷子估算了粮囤,再有半个月,就被这些孩子吃空了。

    好在他手里还有些钱财,支持一年没有问题。临老得了个孙子,他花些钱财也高兴。

    他是读书人,眼界很宽,尤其是对张易的学问很满意,为了张易的成长,砸锅卖铁也愿意。

    可家里实在安置不了这么多孩子,关键是冬天,没法将就,最后只能求助庄主,允许在他启蒙孩童的教室里,把几家多余的被褥借来,用稻草垫地打了地铺。

    张易有自己的房间,当然不会和这些孩子一起住,他是小家主,威信从小就要维持。

    这些孩子还很脏,张易也不愿和他们挤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张易就带着孩子去了竹林,除了拿走几个大锅,一罐盐巴,还有几把斧头,没有带一粒米,还让老爷子不用准备今天的伙食了。

    岛上各家都是一天两顿,平时吃饭也是在上午和傍晚,一帮孩子早上都饿惯了,到了湖边就在张易指挥下拣干柴,垒石头架锅,用竹片刨冬笋,并没有哪个敢偷懒。

    “大爷,呃,不,老师,早上我们吃冬笋吗?”有个胆大的孩子,怯生生问张易。

    从昨天磨好砖头后,张易就让他们喊自己‘老师’,不要再称呼自己‘大爷’。

    “想吃吗?”

    “想,可是这个,这个……”他想说,这是主家的人才能吃得起的。

    “会留几个竹笋,给你们吃,其他还得去别人家换米才行,光吃冬笋,可不行的。”没办法,现在能立刻拿出来换米的,也就竹林里的冬笋了。

    张易要这片竹林,当然不是要做竹筏卖,做竹筏是工匠,太掉价了,以后会成为他的污点。没办法,这就是世道。

    张易的打算是做竹简,然后穿绳刻字,最后卖书。他准备卖的书,名字叫《弟子规》,剽窃到这个空间里,他就是作者。

    只要先拿来给这些孩子启蒙,马上就能传出去,然后来求书的人,自然得拿东西来换,既能赚钱,还能获取名声。

    同样是工商业,逼格却高出不止一筹。

    这个时空里有背主之奴,却没有敢欺师之读书人,当大爷当然不如当老师,等岛上孩子都会背《弟子规》后,以后都是自己的学生,这比庄户要贴心得多。

    至于砸了爷爷的饭碗,需要在意吗?

    张易昨晚就想着收编他的学堂了,只是没说出来,自己先教自己人,其他自然水到渠成。

    挖冬笋不费什么劲,换米更加容易,张易还不要稻子,必须是米才行,每家存米不多,那就多去几家换。

    马上过年,竹笋还是受欢迎的,对张易来说,四十几个孩子嗷嗷待哺,哪有那功夫去舂米。

    根本没耽误时间,一大帮孩子吃饱喝足后,就拿着砖头,跟着张易读书。

    不少在附近干活的人,趁着休息,偷偷跑过来看。

    他们已经听说了,张易带着一帮孩子,大清早就去竹林里,挖竹笋换米,然后就在湖边大锅煮饭,直接用竹筒盛饭,竹筒盛冬笋汤喝。

    对于张易这么奢侈蛮干,他们觉得好笑,互相在使眼色偷笑:就这么点竹林,这点冬笋能让这么多孩子吃几天?

    结果,刚吃完饭,张易就开始教读书了。

    根本不需要黑板,张易拿出匕首,直接在竹子上刻字: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一棵竹子上刻上三个大字,八棵竹子就把今天的教学内容刻好了。

    张易根本不管远处围观的人,带着孩子读了几遍,就让他们自己记,记住后,就照着竹子模仿,忘了怎么读的,就问张成他们几个。

    张成几个认识这些字,现在只需要连起来背熟,被指派为学术带头人后,非常高兴,就站在几棵竹子旁,一遍遍用小竹子指着读,乐此不彼。

    砖头昨天就准备好了,张易又教他们用小竹管塞进麻绳,沾水在青砖上写,青砖吸水很快,两面轮流用,干了就能重写,连擦都不需要。

    在世家大族里,读书是神圣的事情,爷爷的学堂,除了读书声,没人敢高声喧哗,庄户更不敢围观。

    昨天实在没办法,请示庄主后,才敢让孩子住在学堂里,一清早上起来就收拾干净了,绝不敢耽误其他人读书。

    张易在竹林里教小孩读书认字,那些围观的庄户也只敢远远看着,没有人会凑近到跟前。眼神不再有戏虐,而是充满尊敬,还有一些羡慕。

    看到张易朝他们走去,有些胆怯的就往后退,以为张易是来驱赶他们。

    他们都是张家从外面收拢来的庄户,替张家干活,养活一家老小,面对张家的子弟,是不敢有任何冒犯的。

    “岛上有铁匠吗?会做锯子和柴刀吗?”

    这么多小孩吃饭的竹筒,都是张易在煮饭时,用斧头砍,匕首切出来的,以后要做竹简,当然还得这些孩子动手,锯子,篾刀都是不可缺少的。

    听说是找铁匠的,有人立刻说:“王铁匠家在渡口那里,他只会做斧子,锄头和镰刀,锯子不会做,你说的柴刀是什么?”他们砍柴都是用斧头。

    有铁匠就行,张易知道渡口在哪里,直接扭头往山坡上走,翻过这个山头,从湖边去码头,要近得多。

    王铁匠手艺不错,根本不是只会打那三样,铁匠铺里就有做了一半的犁头,张易甚至看到浇注铁剑的模范。

    当张易问起锯子时,面孔黧黑,满头灰发,身形粗壮的王铁匠根本没抬头,直接说:“锯子需要百锻钢,两尺长费用一贯。”

    张易要求的锯子和篾刀,就算有现成的,也不会称手,因此张易直接提出定制:“价钱没有问题,我有些东西,画好样本后,你按我尺寸要求做,都需要百锻钢制作。”

    张易是给孩子锯竹子的,不需要太长,也不要宽,至于做竹简的工具,王铁匠居然会做。他以前在官家作坊时,帮人做过不少,知道怎么做全套。

    答应张易全用百锻钢制作,两套竹简工具加上一尺短锯,收了张易三贯。

7、扬名有范

    等张易再次回到竹林,爷爷已经在竹林里,他听说张易在竹林里教孩子读书,就赶过来看,结果差点颠覆他的认知。

    好在他不是迂腐的人,很快就看出,张易教书比他教书要简单,却很适用。

    见到张易后,笑着说:“你这是有教无类,好。弟子规,这几句话说得好啊。”

    “都是自己人,教会他们本事,我才能靠他们养着,他们本事越大,我是不是越好?”

    “他们都能学成?”

    “未必都要学富五车,能懂礼守信就行,启蒙结束后,我会教他们孙子兵法,学得好的才能跟我去战场,其他就做工匠。”

    “你会《孙子兵法》?你想当兵?”

    “学过,会背,世道日益混乱,功名只能马上取,我要当将军,就不能在震泽地区混,这里是水军作战,没有财力,无法做大,付出多功绩少,不划算。”张易根本没实力在这里壮大,心里也不想吞并二十八家族,就现在这样最好。

    道理老爷子当然懂,张家能占据马迹岛,是打出来的,家里始终保持三百私兵。

    张易归宗,只分到五亩水田,不是岛上地少,而是庄主必须留下大片土地养兵,否则全家不过上百人,根本无法控制三千多庄户。

    这些私兵不需要种地,平时禁戒自家范围,主要防的就是湖里邻居。

    除了九宗二十八家,湖里还有不少小股水贼,同样会打家劫舍。

    张易从吴郡来时遇到的四人,就是盘踞在乌龟山上的水贼,张老三在岛上混不下去,就跑去做水贼。

    不仅这些水贼,其他家族同样得防范,震泽地区几百个小岛,实力为尊,有名的只有二十八家,有的家族占据好几个岛屿,有的岛屿已经换了几个主人,只要衰败了,地盘就可能被别家抢走。

    在郡府眼中,各家就是一伙伙水贼,互相之间最好打绝了,让他们来捡便宜。

    能在这里建立家族的,当然也不傻,自从官府力量壮大后,就收敛了许多。

    他们能够不受官府辖制,凭借的就是各家私兵加起来,远远超过城中的那点兵力,只要不聚集起来攻城掠地,就不会引来朝廷大军征剿。

    二十八家互相之间除了争斗,还会联姻,有了密切关系后,关键时能守望相助。张氏在这里已经百多年,二十八家里有一半交通过婚姻,他们都是老牌岛主,轻易不会想着去吞并对方。

    老爷子见张易小小年纪,才来两天,就看清这里的本质,当然很高兴。

    合格家主可不是有几亩地,读几本书就能胜任的,自保的手段必须有,还得控制有度,想出人头地得去朝廷发展,不能在窝里横,真要惹了众怒,就是破鼓万人捶,最后成了郡守剪除的目标。

    当老爷子听说张易刚才是去王铁匠那里,已经定制制竹简的工具,就问张易:“你买竹林是想制书?”

    “是啊,我刻的这一篇文章非常适合启蒙,如果做成书简,会有人来求购的,我得提前多准备一些,一次性卖出去。”

    现在可没有知识产权,只要有个家族买走一本,就能抄写出大批书籍,张易得把这第一桶金,赚到自己手里。

    张易带孩子去竹林读书写字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岛屿,第二天一早,这些孩子的家长都送了些粮食过来。

    他们想法很直观:如果张易是带着孩子做农活,那么张易养着孩子就是应该的,他们最好还能要些钱财回去。

    现在张易教孩子读书,还到贴粮食,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个理,他们反而开始紧张了。

    有人说出自己的担忧:“如果张易没粮食养孩子了,会不会不再教读书,而是带着孩子去做竹筏换粮食?”

    现在能读书的都是上等人,对这些庄户吸引力太大了。

    他们很快就达成协议,宁愿自家省点粮食出来,也要先喂饱张易这些孩子,让张易安心教这些孩子读书。

    于是各家就开始筹粮,几十家各拿出一点,一下子就解决了一个月的粮食。

    随后他们就见识到张易的能干,把孩子送来的家庭,都幸庆自己给孩子找对东家。

    在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张易用匕首劈蔑,很快就编出一些渔具,都是丢在水里的镂空容器,因为洞口里有倒刺,鱼游进去容易,进去就出不来。

    有了这些东西,从第三天起,孩子每顿下饭的都是野菜鱼汤。

    那些没打算把孩子交给张易的庄户开始踌躇了,因为孩子在家里哭闹,既想去竹林读书,又想顿顿吃鱼。

    他们却事先答应了一些张家子弟,还收了些财物,现在想反悔却不敢。

    这个时候当然是找老爷子,老爷子对某个上门讨教的庄户说:“跟我孙子读书的,都叫他老师,随时可以回家,你家孩子,当然也能去读书,不过记住了,既然送去了,就要好好读书,读不好的是要退回去的。”

    得了老爷子指点的庄户,第二天就带着粮食,把孩子送到竹林里。张易只是指个地方,让他们放下粮食,根本不管孩子已经混进那些正在读书的人群中。

    有人带头,还成功了,跟风的人就多了,根本没管马上过春节。

    张易也没在乎,到了春节,他只是烧掉几个竹节,听听响,就算把年过了,其他和平时没有区别。

    半个月下来,张易一直是每天刻八句在竹子上,每根三个字,散布在竹林里认字的孩子,已经超过一百个,里面还有几个女童。

    张易根本不管大小还是男女,反正有教无类,愿来就来,也不管他们家里送多送少,孩子自己烧饭,饭熟大家一起吃,是不是赚了,要看孩子自己饭量,张易是尽量多煮,让每个孩子都能吃饱。

    文字多了,张易还是每次从头到尾读两遍,他们能不能记住,能不能默写出来,张易根本不管,教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越是这样,这些孩子越认真,因为他们已经被家长告诫过,读不好书,是会被退回家的,那些能教别人认字的孩子,就觉得自己很重要,学得更认真了。

    元宵节前两天,张易把《总纲》和《入则孝,出则悌》刻完,然后就不再继续,开始带着稍大的孩子清理杂树林,至于岁数小的,依然让他们在竹林里继续读书识字,顺便收收渔具,煮煮饭。

    现在竹子上已经三百多字,主要内容是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汉以孝治天下,这些内容符合主流思想,没读过书的人听了也说好。

    现在白天在竹林里的都是孩子,到了晚上,来竹林的都是大人,他们是来抄书的。

    可惜张易刻字时,故意不按照顺序刻字,如果早点来,还能拼凑出意思,可惜那时候,他们还没想到张易会一直坚持下来,现在竹子多了,他们想理清楚顺序,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这些拼凑出去的内容,还是传了出去,听的人都点头赞叹。

    谁家不希望子女孝敬父母,友爱兄弟?

    马上就是开春,江南雨水很多,不可能一直在竹林里读书。

    在孩子们读书的时间,张易已经对杂树林进行测量,有了完整的规划,他要在这里搭出一片竹庐,以后就搬到这里,带着小孩子一边读书,一边制作竹简。

    刚带着孩子施工,庄户就主动来帮忙,现在是歇冬,他们没什么事情,为了尽早让孩子住进去,干活非常卖力,就算没孩子来读书的人家,也来了不少。

    这个时候不搭把手,面子上也过不去。

    杂树林在湖边的小山嘴上,因为周围没有可供开垦的土地,才没人来关注,后面山坡上都是竹林,之间的界限就是几十米高的断崖。

    有张易指挥,那些杂树被锯得高矮不一,然后全部去掉树枝,剥去树皮,当成竹庐的柱架,横向搭上树干后,再铺设竹子,就成了悬空建筑,墙壁都是竹子破开交错咬住,再用扣件锁住,竹钉铆牢。

    有几百庄户带来的各种工具,施工进度很快,十来天时间就主体竣工。

    杂树林完全不见了,变成一个悬空的竹子建筑群,一间间竹庐高低搭配,错落有致,勾连之间的是竹排铺就的平台和台阶,因为竹庐柱子都是连根的树杆,整个建筑非常稳固。

    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同样没剩多少,连刻了字的竹子都被砍光了,在张易有意安排下,那些字已经出现在一个宽阔大厅的内墙上,排列得整整齐齐。这个大厅就是以后的教室,弟子规后面的内容,会陆续刻画在墙上。

    竹庐建好后,张易和四十几个孩子,全部搬了进来,老爷子已经帮所有孩子置办好卧具,还是全新的。

    临时插班的,就没有这待遇了。毕竟内外有别,这里以后是张易这个小家族的地盘,外人可以来学习,住进来不合适。

    不过建筑竣工,张易答谢帮忙的乡亲时,明确告诉他们,他们孩子白天还可以在这里读书。

    张易请王铁匠打制两套竹简工具,又有老爷子出面推销,庄主已经把《弟子规》的前面内容上报留地主家,主家主家直接预定一千册《弟子规》,作为整个张家的启蒙教材。

    留地主家给出一册书五贯钱加一担米的价钱,这个价位不便宜,尤其是一下子要了一千册。

    书还没见影,钱粮当然也不会交付,不过庄主已经发话,要什么都可以提前支取。

    张易除了拿粮食和工具,还帮所有孩子换了里外新衣服,不再臭烘烘的。

    《弟子规》是用来扬名的,恩待下人同样可以扬名。

    虽然主家只需要一册就能拿到内容,由张易亲手制作书写的书籍,意义完全不同。

    他们很识货,张易只凭这本书,就已经站在读书人中的高点上,张易原版的书简可以当传家宝,张氏分支拿到书籍后,给主家的回礼可不止这点钱财。

    吃住问题都解决,当然要制作书本,早点把孩子培训出来,才能把第一桶金兑现。

    马上取功名,至少得弓马娴熟,弓马都要花钱买,不仅张易,这些孩子同样要跟着一起练习,五千贯都不够用。

    竹林里剩下的竹子,虽然不多,制作一千册书简还是绰绰有余,等完成弟子规后,新竹应该又破土了,因为老爷子动手快,今年冬笋挖得少,开春后竹林会更繁盛。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庐当然要配上竹海,居住起来才有意境,再算上竹林教学的美谈,张易已经完成了软硬件制造,最后就缺流传的广告词。

    等张易把苏轼的《於潜僧绿筠轩》刻在竹庐外墙上,更名为《竹韵》,整个装叉流程才算完整。

    看着竹海摇曳婆娑,听着竹庐里朗朗读书声,吟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张易觉得这样扬名才叫有范。

8、发现机械之美

    因为指望这帮孩子帮忙干活,从搬进竹庐里,张易每天刻上墙的字,只有四句,对于减少内容,这些孩子欣庆多过失落,因为前一阵教得太快,他们并没有完全掌握,也就两个人能全部默写出来。

    这些孩子读书不怎么样,学起做竹简,上手却很快,和后世娇生惯养不同,这里的孩子从很小就要帮家里做事,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张易进行了分工。

    重体力的砍竹,锯段,劈片,钻孔都分配给大孩子,煮,烘,编这些事情给小孩子做,每人都是重复一种工序,再做不好,不是脑子笨,而是思想有问题。

    竹简是要拿去当传家宝的,张易当然要做得漂亮,因此采用后世的工艺,裁、煮、烘,切,刮青、钻孔、打磨、编,然后才是书写,是因为这些孩子不懂,很容易搞乱了,而且张易觉得一气呵成的作品,看起来才赏心悦目,等上漆阴干后,很薄,细腻,光滑的书籍像艺术品一样美观。

    张易出仕前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孩子都要做竹简,就算最终没能跟着张易出山,学会这手艺后,也能用竹简养活全家老小。

    张易已经教了他们流水作业,看钻孔和打磨最费时间,又想起钻床和砂轮,只要有了这两样,可以让制作周期大大缩短。

    手摇大齿轮,带动小齿轮,再催动蜗轮蜗杆,让钻头旋转着往下,只要设定好竹片放进去的位置,一个人就能连续打孔,孔的位置还统一,编绳后才漂亮。

    砂轮速度要快才有力,张易设计成脚踩大圆盘,用皮带带动砂轮的转轴,再带动砂轮旋转。

    张易先用竹子,刻出两种器械的模型,然后把王铁匠和几个木匠请来,请他们根据模型各制作十台。一帮工匠看了模型,试着转几下后,就知道该怎么制作,哪些用木头,哪些用铁,哪些必须用百锻钢,很快就分清楚。

    钻孔和打磨,其实张易还有更简单的办法,为了借着机会,把齿轮,v槽皮带轮和蜗轮蜗杆这些机械原理推广出去,才特意这么设计,等他们熟悉这些机械传动后,张易就会请他们制作水力驱动的大功率自动装置,生产出大量的竹简。

    纸张已经出现,却不是目前能大量制作的,张易要用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竹简工厂,撬动大汉的工业发展。

    虽然历史出现偏差,但是历史走向没变,随着气候变化,北方游牧民族逐渐南移,传统的农耕文明根本无法抵御游牧民族的进攻,只有发展工业才能抵御即将到来的危机。

    张易借口保密,让王铁匠和几个木匠,就在竹庐这里制作钻床和磨床,新奇实用的工具是工匠无法抵御的,根本没有任何推脱,就答应每天下午会到这里集中。

    张易上午带着孩子继续学习弟子规,下午就让他们给工匠做帮手,在制作过程中,张易还会给孩子讲解转速增加的原理,鼓励他们把想法说出来。

    一帮小孩子听得很懵懂,工匠却听得很认真,开始还不好意思,等张易问他们是不是有哪些改进时,就知道张易其实是讲给他们听的。

    经过反复试验,终于把十台钻床完工,这些工匠对齿轮和蜗轮蜗杆这些联动装置也有了直观的认识。张易没放他们走,而是又定制了十台简易车床。

    同样是手摇转动,只是旋转的是固定好的竹条,百锻钢制作的车刀固定在滑槽上,也通过手摇,缓缓移动。只要往复几次,就能车出笔直的圆竹棒。

    等张易在前面插上箭簇,后面加上尾羽,一根漂亮的箭枝就出现了。

    这些工匠立刻对车床产生极大的兴趣,提出各种建议来改进。他们都制作过弓箭,最难做的就是箭杆,现在当然认为车床才是制作箭杆的利器。

    张易随意他们折腾,遇到他们加班加点,还给他们准备丰盛的晚餐。

    随着丢下水的渔具增多,每天捕获颇丰,烤鱼和鱼汤已经成了孩子们日常主菜。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夏季,弟子规早就教完,一千册竹简也已经交付,充足的营养,和每天的劳作,让孩子不复以前的气色,现在都长高了一截,动作也变得生龙活虎。

    他们现在还在制作竹简,由张易写上《千字文》,然后由庄主送往主家,作为启蒙教材送给其他家族,收到的回馈当然比卖出去要实惠多了。

    《弟子规》是张氏家族自用的范本,不对外流传,《千字文》同样是启蒙的奇文,却被当成礼物送人,因为前者内容更好,要等张易出仕前,才会传播出去,帮张易收获第二波名望。

    几个工匠已经把张易脑海里记得的各种工具都学走了,可每天下午还会来这里工作,因为这里不仅能学会技艺,还能学习写字,他们听多了《弟子规》,早就会背诵,通过问孩子,现在看到也能认出来,已经算是识字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读书识字,结果不经意就实现了,休息时,都会拿出磨好的青砖,一板一眼地学写字,他们还想像孩子一样,能默写出来,做个真正的读书人。

    张易带着孩子,用流水作业的方法制作竹简,也被他们学会了,他们自己的作坊里,已经招收了不少徒弟,按照工艺分开,流水作业进行制作。

    他们几人已经从一线生产者,逐渐变成师傅和管理者,这半年里,已经给岛上家庭,提供了很多新奇的工具,生意变得越来越好。

    这一切都来自张易的教授,因此他们称呼张易为老师,心里也把张易当成老师贡着,弟子规可不是白念的。

    仅仅半年时间,张易就成了岛上最受尊敬的人,没有人还把他看成孩子。能用分到的五亩水田,半年时间,就带着一群孩子,治下这么兴旺地家业,就连少庄主见到张易,也会亲热地称他天和贤侄,然后平等地商量事情。

    张易当初来时做的竹筏,现在已经是少庄主的产业,岛上不仅仅只有竹庐边这里的竹林,从拿到竹筏后,少庄主就上心了,既然张易主攻竹简,竹筏这种粗活,当然就让他的庄户代劳了。

    双层竹筏载重已经接近小船,费用却比木船要便宜得多,制作也简便,多了很多竹筏,能去湖中打鱼的庄户自然多了不少,少庄主同时学去的还有那些抓鱼的渔具,配上竹筏使用,现在仅仅贩卖鱼虾的进项,就超过他田里的产出。

    夏天里,张易开始带着孩子,去山嘴前面的湖里,用石块垒出螺旋型地堤岸,无论哪个方向的浪头打过来,都会从靠岸的窄水道里流出,随后王铁匠等人就在水道里做出一个钢轴木头水轮,再用几组锯齿形皮带把旋转力传递到岸上。

    张易先试用了圆锯,经过皮带轮变速的圆锯,轻松就切断了竹子,一根长竹竿,不停往前推,很快就切成一段段同样长短的竹筒。

    师范过圆锯威力后,张易拿出早就制作好的同步偏心轮连接上去,偏心轮中间是带轨道的硬木条,上面镶嵌着平板磨石,在偏心轮旋转时,磨石就在轨道里左右移动,张易又拿来一个竹架子固定住,拿出一个刚劈好的竹片,塞进卡槽里,往磨石上一压,一分钟不到,竹片就被磨出很平的光面。

    等张易很快完成竹排磨面后,指着这些对王铁匠他们说:“原理就是这样,你们的手艺好,肯定能做出更好,更耐用的磨床,我定制二十套。”

    “二十套,这个水力转轮能带动这么多磨床吗?”王铁匠诧异道。

    “我还有这个,用百锻钢做,也定二十套,只要有风,就能工作。”说完,张易拿出一个竹子制成的风车,因为风叶后面垂直有个薄竹片,风叶始终迎着风向。

    叶轮被风吹动后,通过锥形齿轮,把旋转力传递进杆子里的圆棍上,下面又是方轴套着齿轮,和上面风叶同步旋转,接上偏心轮组件后,就是风力磨床。

    马上又到秋天,竹林里的竹子又成熟了,因为去年挖冬笋少,今年竹子特别多,张易不仅要制作竹简,还能用竹子制作出高低床,竹椅子,竹衣橱这些家具,没有自动工具帮忙,这些孩子边学边做,到了冬天也无法用上。

    吴郡城里也呆过几天,也就大户人家才有木塌,大部分人家睡觉都是打地铺,震泽地区竹林很多,如果用竹子把这些日常用品制作出来,就不愁没有销路,有了这些自动工具,其他地方即使学会制作,也很难和这里竞争,马迹岛的工业就从竹制品开始。

    张易明年就准备出外游学,岛上人太少,想要人才还得去外面结交,这一去也许几年才回来。跟着自己的这些孩子,凭这片竹林,生活就有了保障。

    张易对他们的启蒙已经结束,拳脚锻炼也传授了,弓箭也准备好了,还留了几本书,让他们在家里边劳作边学习,自然分化出适合的行业。

    秋天到了,竹子已经长成,张易亲自制作的家具,当然是他和爷爷自用的,还多做了一套,送给庄主。

    这些孩子跟着张易做了半年的竹简,只要把工序拆开,他们就能完成得很好,有了风力和水力的帮助,原本繁重的工作现在也轻松起来,不仅自己屋里有了床和衣橱这些家具,还抽空做了罗圈椅,孝敬给父母。

    罗圈椅周身打磨得很光滑,还上了漆,不仅温润美观,坐着还很舒服,是最受欢迎的奢侈品,一出现就供不应求,现在已经是马迹岛的拳头产品,价格和竹筏相当。

    价格这么贵,是因为罗圈椅骨架是两根细长竹烘干后,扭曲制作的,四只脚就是两根竹杆的头尾,洞里塞进硬木塞,竹竿所有的竹节都被磨平,后背和两侧是用光滑的竹板镶嵌的,也看不出有竹钉锚固,因为用的是螺丝,就是竹子开孔后,用硬木车成的螺丝塞进去旋紧,再磨平打胶上漆,整个椅子已经都看不出是竹子做的。

    螺丝螺帽是张易最后拿出的技术,因为还没办法用钢铁做,现在都是硬木制作的,有了车床后,内外螺纹已经不是问题,因为精度不足,螺纹比后世的要深且宽,只需开孔塞进去,旋紧上胶后,紧固效果要比竹钉结实多了,已经成了马迹岛的不传之密。

    张易要开拓,就要发展运输,无论车船都要大批量生产,这是简单适用的工具及机械原理,被这些一线生产者掌握,才能不停的改进,最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9、束发归家

    刚入冬,留地张氏主家就传信,让张易年前去留地,参加今年的祖宅大祭,家主会在祭祖后,主持张易的束发仪式。

    男孩十五岁束发,取自《论语》里‘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到了十五岁,孩童启蒙结束,就要学习经文。张易很特殊,还没到十五,就已经有《弟子规》《千字文》传世,因此家主替张易束发,就是准备亲自教导《素书》和《六韬》,收下张易这个亲传弟子。

    在去留地之前,张易还需要去余姚一趟,他要去看看自己名义上的母亲魏妍,是江东望族魏家嫡女,因为张铮有才才下嫁震泽张家,张铮被杖脊而死后不久,魏妍就被接回娘家,孝满后改嫁到余姚虞氏。

    去年张易入宗族后,已经去信告之,现在张易要游学,要先去见魏妍一面。

    等终于出行时,张易赫然发现,带队护卫自己的,居然是自己一脚踹到水里的探子。原来庄主见其勇猛,在他就医恢复期间,就派人把他家人全部接到岛上,并委其护卫副总管,家人羁绊在此,庄主给的待遇又远远超过当兵,他也就留下了。

    “他叫祖茂,你认识的。”庄主把他拉到张易身边,先给他做了介绍,又对祖茂说:“大荣,此去艰险,天和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张易心中一突,祖茂是三国演义中孙坚的悍将,正史是没有出现的,想不到还真有这个人,居然被自己抓了,然后被庄主截胡。

    祖茂立刻作揖到底:“必不负庄主所托,家母还请庄主照应。”

    这是一艘小帆船,船上都是张易孝敬魏妍的礼物,穿行整个震泽,然后从钱江往下游走,一直到余姚,都要靠祖茂和六名护卫保护。

    他在庄主面前信誓旦旦,好像出征的将军,等手下开船后,就走到船头,用胳膊抵抵张易,笑着说:“这趟美差,是我走了后门才得来的,我想报恩。”

    “报恩?这一船价值三千贯,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水贼,值得你拼命吗?”

    张易擒获他,庄主亲自施恩收留,他日子肯定比原来要好得多,报恩的说法说得过去。到底有多少诚意,张易也不清楚。

    祖茂爽朗一笑:“哈,些许小贼我还没看在眼里,你当然也没放在心上,能一脚把我踹下水的,不说吴郡,马迹岛上只有你才有这本事。”

    他当时用力撑船,双脚都在竹筏上扎了根,还真不是轻易就能被踹动的。

    张易一脚有多重,也就他们两人清楚。

    “呵,你倒是识货。”

    “以后我就跟着你怎么样?”

    “跟着庄主不好吗?”

    “留在岛上,整天划着小船巡逻,早就腻味了,马上你就去游学,我跟着你鞍前马后伺候怎么样?我走南闯北,做惯这些事,有我跟着照应,肯定不须你烦神。”

    “我去游学,只想一个人走,有你照应,还能锻炼什么,你若真想跟我,就把家里的孩子,帮我训练出来,多多益善。”

    “庄主肯让你一个人出去?不可能的。”

    “那我也会带张成这些小孩子,一起去见识见识。你安心帮我训练小孩吧,多陪陪母亲,尽尽孝心,几年后我要带你们征战,你可就没这机会了。”

    “征战?你要带兵打仗?好吧,趁这几年,我一定把你的子弟兵训出来,顺便把弟弟妹妹也都安置好。”

    庄主派来的都是武艺高强的护卫,是因为路上不太平,才路过第一个岛屿,就被人拦住了。

    八艘小船,上面各站在两个大汉,手里都是明晃晃的铁剑。

    一个护卫立刻上前喊话:“马迹张家的船,途径宝岛,还请行个方便。”

    “确实是张家的船,怎么你们都是生面孔?领头的人出来看看。”帆上有张家的标记,他们一看就知道。

    “在下张易,是去余姚贺寿,带的是熟悉水路的人,还请宋家的兄弟行个方便。”这个岛屿是宋家占据的,领头的当然是宋家人。

    “哦,哦,你就是竹庐教书的张易?久仰久仰。”领头的宋家大汉一摆手,其他小船就开始掉头,这里距离马迹岛也就十来里水路,既然是近邻,生意当然没法做了。

    “幸会,感谢宋大哥高义,下次有空去马迹,在下一定美酒招待。”既然他们撤退,张易也就打了哈哈。

    然后每过一个岛屿,就有船出现,最终都是靠竹庐张易的名头过关了。自从竹庐教书,写出启蒙的《弟子规》传开后,附近人已经知道他的名号,占岛的并不是粗鄙的水贼,大家族礼遇名士是起码的规矩。

    天色将晚,祖茂问张易:“是不是找个岛屿落帆下锚?待明日天明再走?”

    一路上,六个护卫轮流掌舵,累到谈不上,夜里行船总归有危险。

    “风向很顺,连夜走吧,我来指挥航向。”今晚会是满月,张易有把握不会走错。他就是这里出生长大的,虽然震泽和后世诧异很大,余姚的位置可没变化。

    祖茂也希望连夜通过这里:“这里已经是会稽郡九宗的地盘,未必还买你的账,虞家有人当官,也不知他们认不认?”

    “我觉得提虞家还不如说我们去魏家。”魏妍娘家是江东望族,在江东地区的影响力要比九宗二十八家大很多。

    张铮去世后,魏家接回女儿,孝满又给虞家家主做了填房。

    世族联姻可选范围不大,每一个子女都紧俏得很,尤其是望族就这么几家,嫡子女嫁娶都要门当户对才行,如果不是看中张铮的才情,魏家嫡女是不会下嫁的,结婚之前,魏家可不知道张铮是留候子孙。

    张易走这一趟,除了拜见名义上的母亲,还要去见见虞翻,算起来是自己的弟弟,是魏妍改嫁后生的。

    历史上虞翻文武全才,精通《易》学,兼通医术,一手长矛使得出神入化,据说还能日行三百里。现在才七岁,是张易必须笼在袖中的人才。这次见面,张易就会把《弟子规》送给他,让他学学首孝悌。

    震泽还是比较混乱的,占岛的二十八家虽然不会对商船赶尽杀绝,却会雁过拔毛,张易夜里行船,见到的货船比白天多得多,商人们宁愿冒着夜行的危险,也不愿面对老远就能看到他们,然后用快船围堵的水贼。

    相比于后世,震泽覆盖面积要大好几倍,很多后世有名的小城镇,现在都是浅水区,开船去余姚却很方便,不需要绕很多。有祖茂这个熟悉震泽水路的斥候带路,根本不需要张易看星辰辨位,等从大湖进入浅水区后,祖茂变得谨慎起来。

    “从这里往东是出海口,商人船队都是从这里出海的,去余姚可以从海里绕,不过我们的船太小,经不起风浪,只能从浅水区走,道路要近得多,却很危险,降帆,把桅杆放下来,弓箭拿出来,准备偷渡。”

    浅水区是吴郡和会稽郡的交界处,到处是芦苇荡,把水面隔成一个个港汊,地形非常复杂,藏在这里的主要是流民野人,还有逃兵弃奴组成的水贼,那些被抢了根本的家族,往往也躲在这里舔伤,这些人都非常凶悍,天王老子都敢抢。

    九宗二十八家从来没想过围剿这里,因为力有不逮,还吃力不讨好,而且这里也是他们的退路,真要万不得已,也能带家人逃进这里,求个活路。

    平底小船吃水浅,只要没有芦苇的地方,就能通过,放下桅杆后,也就没有指引,船可以偷偷摸摸划过去,真要撞上水贼,还能和水贼捉迷藏,只要不被围住,船上八人都是好手,就有把握脱身。

    张易等人是清晨进入浅水区的,运气不错,快到中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见到警戒的护卫松懈,讲起了笑话,祖茂立刻训斥:“不要大意,越往深处,芦苇荡越密,藏身的野人越多,被他们提前发现,绕前伏击就惨了,你们死了可不打紧,伤了老师,万死不赎。”

    野人距离大湖区太近,很容易被巡湖的护卫抓走卖掉,刚才的区域,也就水贼敢过来,但是这一片面积太大,没碰上很正常,浅水区深处已经形成一块块陆地,是野人聚集区,他们非常排外,连水贼都无法接近他们地盘,外人很难知道他们虚实。

    “不要说了,有人发现我们了,准备逃吧,下面听我指挥,左拐进岔道。”张易眼力好,已经看到远处芦苇中有亮光闪烁,不仅苦笑,墨菲定律真特么有道理。

    刚进岔道,张易就示意停下来,然后就趴上棚顶,往刚才的地方眺望。没过多久,就从芦苇荡里撑出十几条竹筏,上面都是两个人,前面拿刀,后面撑篙。

    张易看着他们分散搜寻,从迎面堵过来的,只有四个竹筏。

    他们知道被发现了,却想不到张易躲避仅仅是调出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手。总共二十几个水贼,还被轻轻一招就分散了,根本没有威胁。

    视野范围也就数百米,十分钟不到,四条竹筏就已经撑过来了,然后他们就看到船忽然从芦苇荡里冲出来,上面的人都是手持弓箭的大汉。

    八个水贼也懵了,他们以为是偷渡的商人,只要他们围上来,拿刀一吓,就能予取予夺,哪知这船上居然是拿着弓箭的催命鬼。

    弓箭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你特么有这么多弓箭,刚才躲什么?

    张易已经插手指挥,祖茂也就不再说话,他唯一服气的人就是张易。

    张易见到对方已经吓坏了,冷冷地说:“不想死,先把竹篙砍成四截。”

    六把弓箭指着,这些水贼根本不敢反抗,直接用刀把竹篙砍断。

    张易再次下命令:“现在把刀和竹竿扔到水里,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杀人。”

    听说不是把刀上缴,八个水贼立刻扔进水里,现在是深秋,只要张易等人放了他们,他们还能下水把刀摸出来。

    “你们再敢追上来,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张易警告了一句,转身对祖茂说:“我们走。”

    水贼也是有活动范围的,摆脱这里的水贼后,半个时辰后才遇到第二伙,因为这次是忽然遭遇,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在弓箭威胁下,同样扔刀保命。

10、亲生骨肉

    小船第三次被人拦住,连祖茂也慌了。

    因为这地方他也没有来过,是按照张易根据方位走的直线,结果就闯入野人营地,还是一长串的沙洲,有上百个野人拿着竹弓呼啸而来,没等船接近,就有野人朝船上放箭。

    张易还比较镇定:“不要还击,我们从边上绕过去,他们竹弓射程不够,只有个别能射过来,竹筏也没有我们快,只能看着我们离开。”

    野人见到船不还击,也没有靠岸的打算,就尾随着船在边上戒备。

    原本双方可以这么相安无事地分手,结果,野人群中忽然有个女人冲到岸边,对着船大喊:“我是乌程黄家的女儿,去年被水贼抢了,卖到这里,赎我回家,五倍奉还。”

    这女人很快就被两个人抓住,一人一条腿,直接往回拖,这女人被拖走,双手还不甘心在地上拍着。

    张易耳力好,听得真切,见到她这惨样,心里不忍,抬手就从祖茂手里拿过弓箭,张弓搭箭,就射出去,刚好插在那两人前面地上。

    这女的抓住机会求救,还能提出赎回这个办法,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既然遇上了,当然要救她,只是双方语言不通,想赎回也得找到能谈判的人才行。

    张易刚才的一箭,意思很明显,那两人仅仅停了一下,就拖着女人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丛林里。

    张易回转船舱,很快拿出两匹丝绸,然后高举着对着岸上大喊:“两匹丝绸换刚才那女人,有没有能听懂我话的人,近前来交易。”

    刚才女人明确说,是水贼把她卖过来的,这些野人是知道交易的。

    这些丝绸是张易准备送给母亲的,都是染成天蓝色的精品,太阳一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非常好看,因此船慢慢往岸边靠拢时,没有野人再放箭。

    船靠岸后,张易让祖茂在船上戒备,自己双手拿着丝绸,直接跳上岸。

    相比于祖茂这些大汉,只有张易这个孩子上岸,这些野人不觉得有危险,也没有阻拦。他们眼睛都盯着丝绸看,拥着张易往刚才拖走女人的方向走去。

    穿过灌木丛,很快就到了野人的营地里,都是树枝芦苇加上泥巴搭建的低矮小屋,大约有七八十间,刚才的女人已经在其他女人保护下,坐着地上嚎啕大哭,还有女人在边上安慰她,并没有再受伤害。

    张易忽然出现,营地里的围拢看热闹的女人都惊呆了,没等那女人停止哭喊,就有另外一个女人跑过来,对着张易喊:“把我也赎回去。”

    很快那个正在劝人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对着张易问:“你准备拿丝绸赎人?”

    “是的,一匹丝绸换一个人,就她们两人。”张易见到能交谈的人,也不再废话,直接指指想被赎回的两个女人。

    “一匹丝绸确实不少了,在外面可以换两个女孩,可这两人都是我的儿媳,我把她们换丝绸,儿子会不高兴的。”

    “你也是被卖来的吧?当时是不是希望能被赎回去?”

    “十五年前,我被人卖到这里,没想过被人赎回去,因为我家里被人占了,男丁都死了,女人都被抢,我被转了五次手,才在这里安定下来。”

    正说着,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跑过来,一个直接上来踢打张易,还有一个来夺丝绸。

    张易后退躲过攻击,顺手就把丝绸给了那个孩子,结果那孩子把丝绸往边上人手里一丢,也过来打张易。

    丝绸是好东西,这孩子舍不得丢在地上,也不愿换女人,这是要直接抢了。

    张易一边退避,一边对那女人说:“我是交易的,拿丝绸换人,你孩子不愿意也不能硬抢吧。”

    “我儿子不愿女人跟你走,你们路过这里,这两匹丝绸就当过路费了。”

    “过路费依你,今天我肯定要带着这两个女人,你再提条件吧。”

    “孩子大了,我的话也不管用,要么我送两个寨子里出生的女孩给你,就当换你两匹丝绸了。要不要赶紧决定,他父亲今天去隔壁寨子里,他要回来,你们就走不掉了。”

    对于女人这个决定,张易是能理解的,她们自己寨子里出生的女孩,能换两匹丝绸,还能让孩子到外面世界里生活,总比嫁到其他寨子要好。

    张易在谈价,这两个孩子还在攻击,他们显然听得懂张易说什么,下手越发狠了,只是张易太灵活,他们根本打不到。

    “不要吓我,我们敢走这条水路,能毫发未损走到这里,是因为没有人能留下我们。你两个儿子还是叫回去,再捣乱不要怪我手重。”

    “你敢打我儿子?”忽然一个人走过来,矮矮壮壮地,看起来就很凶悍。

    “你是寨主吧,我要带走你买来的两个女人,你开价吧。”

    “开价?你们闯入我的地盘,还想带走我儿媳,你们和船上所有东西,都走不掉的。”

    “你儿子脾气随你,很贪婪,也不讲理。商人不敢来,你们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死到临头还嘴硬。”

    “你压根不是野人,祖上是逃进来的吧?你觉得我杀了你,他们会为你保仇吗?”张易说话间,就一手一巴掌,把他两个儿子抽倒在地。

    这人大怒,刚把腰间短剑拔出,张易已经扑到他面前,然后一闪就绕过去,又打倒他后面的两个随从。

    随后张易对那两个女人喊:“跟着我走,没有人敢拦你们的。”

    又对老女人说:“以后你好好教育儿子,今天看你面子饶了他们。”

    张易暴起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开头求救的女人反应快,很快跑过来,随后那个被她拉一把,才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老女人才看到寨主摇摇晃晃,然后直接往后倒去,胸口已经有血冒出来。

    张易扑过去时,已经从袖子里拔出匕首,给了他胸口一刀,直接刺穿他的心脏。对于这种不讲理,还贪婪的家伙,也就不需要讲理。

    围着看热闹的野人,看到寨主忽然死了,根本没有人敢拦张易,都跑得远远地看着,刚才张易动作太快,他们中最凶悍的三人瞬间就被干掉,根本不是他们能拦住的。

    岸边还有十几个人监视着船,见到张易带着两个女人跑过来,直接就射箭,他们没射中张易三人,祖茂几人的弓箭却忽然射在他们身上。

    祖茂等人射中几个人后,其他人不敢再拦,撒腿就跑。

    船离开后,这些人依然在岸上目送张易离开,根本不敢追击。

    “还真被你换回来啊。”祖茂还不清楚情况,远离岸边才放下手里的竹篙。

    “他们不换,寨主还想留下我们,被我杀了寨主,镇住其他人,才带出来的。”

    听说张易杀了寨主,祖茂只是惊讶,其他护卫就是惊吓了,他们可不知道张易有多厉害,刚才还怪祖茂没有让他们跟着,如果不是张易很快就回来,他们已经上去救人了。

    两个女人上船后,都在船舱里痛哭,她们自从被抢后,一路上不知道遭受多少苦难,现在也只是暂时安全,以后的前途,还得看张易怎么处置她们。刚才张易一言不合就杀人,她们也被吓着了。

    下面的路程,祖茂几人都是拿着弓箭,站在船上禁戒,再没有遇到野人阻拦,天黑前,船终于从芦苇荡里穿出来,拐入一条大河后,直接顺流而下。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看见远处出现城墙,乌程到了。

    张易等人早就藏好弓箭,到了城门口的水门,冒充去黄家的亲戚,缴纳一贯钱,顺利划船进城。水乡的城里也是河道纵横,有女子指路,船一直划到黄家的门前。

    两个女人洗干净脸庞后,都只有十七八岁,黄家的女人是跟着丈夫踏青时抢的,丈夫当时就被害,娘家这里根本不知情,见到女儿突然回家,觉得很惊讶,等听清原委后,一家人抱团痛哭。

    另一个女子娘家在不远处的乌镇,夏天时回娘家途中被劫走的,黄家答应派人去报信,让她娘家人来接人。

    在黄家歇了一晚后,黄家派人带着十几个护卫,用自家的大船护送张易去余姚。因为张易的船太小,在河道里走没问题,进了江就危险了。虞家势力大,控制出海口,黄家能有机会结交,当然不会放过。

    有黄家大船带着,三天后,张易一行顺利到达余姚。进城后,黄家人已经派人通传,张易刚进门,一个富态的夫人在前厅等着,见到张易后,她上前一把抱住张易,哭得震天动地。她就是张铮之妻魏妍,现在张易名义上的母亲。

    张易有点不习惯,刚动了一下,魏妍就在张易耳边轻轻说:“以后你就是我亲生骨肉。”

    马迹岛来信,已经和她约好说辞,对于和前夫多出一个儿子,她当然是欣喜非常。

    这事对她来说不亏,尤其是白得一个儿子,还是极其聪慧,十来岁就熟读兵法的儿子,有留地张氏力挺,前途一定大好。

11、妖道许昌

    当初魏妍下嫁张铮,只是看中张铮才名,婚后才知道张铮是留候之后,相比于江东望族余姚虞家和会稽魏家,留地张氏才是天下数得上的世家。后因为张铮被杀,梁冀权势熏天,魏家急着要避祸,才把魏妍接回家,结果不久梁冀就被族灭,张氏安然无恙。

    再把魏妍送回不可能,魏家丢不起这个面子,才让魏妍做了虞家家主长子的填房,结果魏妍一年后就生下嫡长子,四年前,丈夫虞歆征辟为日南太守,留她在家尽孝操持,老家主年老体衰,已经不太管事,现在虞家就是她操持家务。

    张易忽然出现,还老远来看她,她当然要抓住机会,认成亲生母子。

    汉以孝治天下,张易马上就要去留地归宗,飞黄腾达指日可期,因此,张易刚到这里,她就让亲子虞翻,称呼张易为大兄。

    张易来这里本就是坐实和魏妍的母子关系,顺便尽孝给别人看看,原本计划住几天就要离开,结果魏妍根本不放:“留地现在冷,路途遥远,且道路不靖,等开春后,家里的海船会送你去东海郡,再走旱路去留地,可以少吃不少苦。至于束发治学,吾子治《弟子规》和《千字文》,也已熟读传家兵法,去迟点耽误不了的。这个世道很现实,你有用,他们才会接纳你,其他都不重要,汝父加冠后才去留地,照样被家族送进太学。”

    她确实把张易当成亲儿子,每天都会拉着张易聊上一会,某天,张易问她:“城里怎么有这么多道人走动?附近有什么道观吗?”

    “都是句章阳明宫的道人,自从皇帝被道人救活后,就开始潜心向道,上行下效,各地道观里都在广收门徒。”

    和这里相比,震泽里还是太闭塞了。张易一直对本初年号感到诧异,现在终于听到缘由,不仅问道:“皇帝被道人救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初元年,梁冀准备毒杀皇帝,没人知道皇宫里怎么会藏在一名道人,不仅救了皇帝,还亲自上门警告了梁冀,才飘然离去,等梁冀伏法后,皇帝就招道人进宫讲道,政事都托付给宦官,宦官为了讨好皇帝,定期会派人来民间,寻找有道之人进宫讲道,道人现在非常吃香,因此道观都广收门徒。”

    “也是,徒众越多,道法越深嘛。”

    “你可别信,阳明宫许-昌原本是豪族许家的人,喜游侠,学一手好剑法,见到道人有通天的渠道,自称得剑仙传授道法,在家乡创建阳明宫,开始开宗收徒,才十来年,就收徒上千人。城里的道人都是他招揽来的徒弟,除了在阳明宫练剑,就是在城乡浪荡,劫夺财货妇女,搞得这一片乌烟瘴气。”

    “我来时的路上,在野人窝里救了两个女人,说不定就是这帮道人劫掠后,卖到野人窝里的。”

    “哦,还有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要是海贼劫掠,都是带回老巢,不会把女人卖掉的。”

    张易已经记起,历史上许-昌造反,是孙坚出手,打了好几年才抓获这个妖道。算算好像就在明年,但是现在和历史不同,皇帝信道,做道人很有前途,许昌还会造反吗?

    “许-昌入道是为了求出身,如果皇上驾崩,他还没被召见,会做什么?”

    几天谈下来,张易发现魏妍很是精明,因此把忧虑直接说出来,希望她能够有所防备。

    果然,她脸色大变,如果阳明宫造反,虞家肯定第一个倒霉,不仅因为虞家现在有官员,还因为半个余姚城控制在虞家手里,出海的商船大多数是虞家造的,许-昌为了霸占这些,不会留下虞家。

    “现在阳明宫已经上千剑士,还有道人的身份,根本无法阻挡他们为祸,如之奈何?”

    “大江入海口,有数座大岛,家里可以把重要财物,特别是造船厂迁移过去,只要听到皇帝驾崩,立刻就下船入海,等朝廷大军围剿时,可聚乡勇助攻。或者可以派人混入阳明宫学道,只要听到风声,家里立刻下海,逃出生天再说。”

    “这个倒是方便,两座大岛上本来就有家族产业,也有现成的码头,我这就安排转移财物。”

    原来大船群岛是虞家的,张易还对张家说自己来自海里岛屿,长大后要移居过去,既然能看看大船群岛,急着走的心思,张易也淡了,随即就要参观两个大岛。

    原本以为是无人岛,却是虞家的地盘,还好魏妍当家,趁此机会,直接把自己的后方基地定下来,然后在这外海岛上训练自己的力量,就说是要防备许-昌,有这个理由,虞家肯定会同意。

    许昌赶上好年份,徒弟肯定比历史上更多,一旦造反,规模更大。

    震泽地区和这里接壤,战火很可能烧过去。到时候可以联合二十八家一起抗击许-昌,自己再从海上出兵,趁虚攻占阳明宫老巢,然后前后夹击,来大汉的第一份军功就有了。

    有了这次合作,十来年后,当“黄天当立,岁在甲子”的旗号席卷大汉时,震泽地区的群豪正好也能用的上。

    虞家家主自己出去做官,却把魏妍留在家里,确实是魏妍有看家的本事,和张易交谈第三天,就安排好了,并亲自带着张易出海。

    虞家能够在余姚这么大势力,是因为有船厂,家族的船队基本上霸占了出海口,这里两个岛屿,上面不仅有码头,还招募数百户流民在这里开荒种地,金塘岛上还有一支一百多人的私兵,平时在附近海域巡逻,大船岛上开荒的产出,就是为这些私兵准备的。再往里还有很多小岛,却都没有人居住。

    “里面的岛屿上都没有人,能不能让一个给我,我已经从家里分出来,会带着分给我的人搬迁到岛上。”

    “那些岛很小,上面什么也没有,去干什么,虞家需要航线,产业主要集中在靠岸边的金塘岛上,里面的大船岛上除了种地的什么也没有,你就到大船岛上居住,这么大地方还不够你折腾的吗?”

    凭空冒出来的儿子有多厉害,她已经心里有数,当然要留在身边才好。现在给地给人,让儿子发展势力,自己多了依靠,嫡亲儿子也有了外援,对于出身大家族的女子,又在张家呆过几年的人,对于大家族的避祸之道清楚得很。

    张易带着祖茂等人参观一圈后,就让海船送他们走长江回去,任务就是回家多训练乡勇,一旦有危局发生,自己随时回家召集人手。

    在大岛深处,划定一片区域,让魏妍准备一些屋舍后,张易也告辞离开:“留地是必须要去的,只是这里旦夕有变,我还是早去早回,最好能从留地祖宅借来一些人手。”

    张家传家宝是兵书,祖宅借来的人,当然是战将之才,魏妍再没有阻拦,而是调集一艘大海船,配上三十名护卫,送张易去留地,然后船就留在东海郡,等张易带人回来。

    冬季靠岸行船,侧向风吹着船帆刚好能走,一路上没有任何风险就到了东海郡,等张易弃船登岸,雇车赶到留地时,刚刚进入腊月。

    张易来得早了点,距离祭祖还早,就被安置在家族学堂里。

    这大半年,祖宅这里,通过赠送《弟子规》和《千字文》,已经给张易扬出很大名气。

    因为张易事先说过,这是自己的启蒙之作,这话也被书信传到这里,后来张家造势时,却把两本书说成是张易所做,外人不清楚底细还好,家族内部的年轻子弟却很不服气。

    “你刚刚启蒙吧,仗着启蒙时读的书没人见过,就自称是自己所作,就不怕别人考校你所学经文吗?”

    能在学堂里就读的,都是早就启蒙的半大小子,他们在这里除了熟读兵书,还要接受军事训练,见到马上十五岁,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张易,难免就轻视许多,领头的一个雄壮孩子拦住张易就问。

    张易从边上绕了两次都被他侧身挡住,张易无意和他们作对,也不耐烦了:“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书已经给你们半年了,就学成这样吗?”

    “我比你大,你该尊敬我才对。”

    “我低头给你让了两次路,已经做到弟道恭。”

    “我说你,不准还嘴,记住了吗?”

    “记住了。”张易答应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结果这小子一把抓住张易后襟,往后一拉,嘴里叫到:“我没说让你走,就不准走。”

    张易趁势往后一跌,衣服被他一下子扯开了,撕开很长的一条。

    见到他松开,张易才起身,根本不管衣服破了,拍拍身上泥土,然后就找个位置坐下。这小子挑衅在先,还扯破张易衣服,根本不需要告状,就有小孩子回家说这个事情。

    主家子弟欺负自己是外来的子弟,肯定不是个案,张易要看看主家怎么处理。刚到马迹岛时,张易已经体会到家族子弟的嘴脸,根本没有多少亲情可言,如果不是有爷爷罩着,还迅速体现出价值,在马迹根本没有前途可言,和张家相反,魏妍倒是真像母亲,尽心帮张易。

    当然,对马迹张家,张易是感恩的,原本以为他们是野人,只想去混个出身,谁知道混到的是世家子弟身份。

    主家这里发现机会后,对自己也是涂脂抹粉,极力吹嘘,不是有爱,而是张易有利用价值。

12、祭祀归宗

    阳明宫迟早要造反,能剿灭就是大功一件,张易是来借兵的,先用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看看主家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提要求时也能有个度,如果主家全力支持自己,就多带些张家子弟,让他们都能分润到功劳。

    结果,先看到张易衣襟坏掉的是老师,根本没问为啥,上来就训斥:“到课堂上还衣衫不整,穷得只有这一件衣服吗?”

    这可是在余姚时新做的衣服,被扯开后,说成是衣衫不整,张易没有反驳,站起来恭敬地说:“正要向师长请假回去换衣服。”

    老师挥挥手,直接说:“快去快回。”

    张易很快就换好衣服,和刚才那件一模一样,是魏妍让人一起做的五件,就是让张易可以经常换,因为同款,别人还看不出,不会说他喜欢华服。

    老师上课讲的是《六韬》,自顾自读了一遍,然后就让学生反复背诵,并不解释含义。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学生可以拿理解的内容,说给老师听,老师来品评好不好,他们并不会把自己理解的强加给学生,至于学得怎么样,要看学生努不努力。

    张易还是很喜欢这种教学方式的,虽然早就背上了,读书时依然大声朗读,别人问老师时,也认真听着,并不多话。

    到了下午训练时,每人一根长枪,由教授师范动作后,学生前进一步扎一枪,扎满五百抢,训练就算结束。

    连着上了八天课,老师要求学生背诵,还要求从第一章开始背,背得结巴的,老师把木板举起,学生立刻伸手挨打,打完后,继续往下背。六十几个学生,挨个背,只有几个没挨打,多的被抽了七八次,整个手都肿起来。

    张易是最后背书的,老师格外开恩:“我不知你以前学没学过,我不要你背以前的,就背这些天我教的,一句背不上二十下,忘了一处一下。开始背诵吧。”

    木条抽人很疼的,一下就让手心涨红了,张易当然不敢藏拙,很流利就背下来,老师点点头,并没有多说,就算张易通过了。

    第二天是武考,每人扎十枪,步伐不对,会被老师抽腿,扎刺无力,会被抽胳膊,老师都是枪柄抽的,要比教书时的板条厉害。

    张易一枪故意用力过猛,结果刺偏了,胳膊上立刻被抽了一棍,不过老师手上拿捏得很好,枪柄一沾就弹起,皮肉很疼却不会伤骨头。

    第十天沐休,可以回家,也可以出去玩,张易选择去街上逛逛,上次一来就被扔进学堂里,对这里环境一无所知。

    十天下来,没有人对撕衣服的纠纷给出任何解释,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那次过后,再也没有人欺负过张易,甚至都没人和他说话,张易原本就喜欢安静,也不以为意。

    留地不大,富贵人家却不少,张易见识过余姚虞氏的豪阔,再看看张氏的简朴,如果不是以前有留候封号,张易会把张家当成小地主,所占地盘还不如马迹岛张家大,但是,张氏虽然简朴,却没人敢轻视,因为张氏子弟是世家子弟,武举能进羽林,文举能进太学,这就是底蕴。

    只是张氏并不热衷送孩子进京,自从上一个太学生张铮被杖脊而死后,十几年再没有送人出仕。尤其现在是宦官当政,对太学生极力打压,朝廷也不大愿意招募世族子弟。

    留地是镇一级的小地方,张易没转多久,就把一条街逛完了,见到街口有间医馆后,想到白板条和枪柄的恐怖,自然就走了进去,事先准备点伤药,免得到时候出不来。

    碰巧,里面也有个认识的同窗,背书时没有挨打,练枪时,却被打了多次的青年。能在张氏学堂里一起学习的都是自家兄弟,见到青年看过了,张易立刻对他行礼。

    “我胳膊和腿都疼,就不起身还礼了,你还真厉害,只挨了一棍。”想不到他居然注意到张易。

    “兄台那番对形势变幻的理解,让小弟非常佩服。至于练枪,是你底子薄,多练习就好。”张易也注意过他,尤其是对他问老师的话,听得非常认真。

    “我去年就来的,今年已经好很多了,可还是挨打,这里我是常客,每十天就会来一趟,战将是当不了喽,你小小年纪,无论枪法还是兵书,都没有问题,以后你出征,我跟着你参赞军务怎么样?”

    “兄台为主官,只管发号施令,冲锋陷阵的事情,就交给小弟。”

    “都说你狡猾,果然一点亏都不吃。”

    “谁说我狡猾?我哪里狡猾了。”

    “我听说是老师的评价,张鹄抓破你衣服,主动到老师那里告状,说你狡诈,故意阴他。老师说,既然知道他狡猾,你干嘛还要纠缠他?”

    “你觉得呢?”

    “从你端枪疾刺,就看出你下盘很稳,不可能被一抓就倒,而且你衣服是往上撕开的,张鹄抓你的劲道可不是往上的,你是往下坐,故意撕掉衣服的,看来你是有钱人,我可不舍得撕衣服。”

    “我说怎么没人理我,一件衣服换来十天安静,值了。”

    “值了?哈哈,我喜欢你这个值了,愚兄彭城张昭。”一句值了,让张昭觉得投缘,才通报姓名。

    张易一听是张昭,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东吴首席文官,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还是自家堂兄弟,连忙再次行礼:“震泽张易拜见兄长。”

    “都知道你叫张易,你的《弟子规》,我们都背过,不少人挨了打的。”

    “可不是我打他,怪不得我,如果这个还怪我,信不信我再背一篇《孙子兵法》给老师。”

    “孙子兵法你都会背?”

    “当然,《六韬》我从小就背熟的,不然哪有这么快就能过关?”

    “兄弟,行行好,千万不要再露了,悄悄告诉我就行。”

    张易读书时,因为在军训一年,以后也就喜欢上研究战争,这些兵法都是背熟的,因此笑着对张昭说:“我行囊里就有,回去就给你看,自己抄一遍吧。”

    “看来你不止这些,还有什么书?”

    “还有《鬼谷子》,《韩非子》,要不要?”这些书都是瑰宝,后世随便买,张易都能背上,在汉代却不是随便能见到的。

    “啊,这两本奇书你也有?要,都要。”

    “太多了,一册一册来吧,记住,先不要给别人看。”张昭是自家兄弟,还投缘,张易当然要交好他,至于其他人,看情况再说。

    张易等胳膊上抹了伤药,才扶着张昭一起回去。

    张易回屋,拿了一册书后,张昭就傻了眼,因为这是张易在余姚,弄到蔡侯纸后,在船上航行时,默写在纸上,再装订好的,一册书就是整本书,真要换成竹简,要用牛车拉才行。

    张易看张昭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鬼鬼祟祟,不仅想到:原本性情刚直的张昭,会不会读了自己给他的《鬼谷子》,变得阴沉呢?

    张易以后是战将,并不觉得狡诈有什么不好,张昭是文官,阴沉点好像也不错。

    到了腊月中旬结束,张易背诵时,故意漏了一句,挨了一板条,演武时,脚步上前歪了点,腿上又挨了一棍。

    知道其他人都盯着自己看,张易没有必要表现得太厉害,一起挨打也是同窗之谊。

    下旬不开课,今年的课业已经结束,附近的学生都要回家,主家的人也忙着祭祖准备,学堂里只剩下十几人,都是不准备回家的,趁着空闲,三三两两结伴出去游玩,只有张昭和张易交好,两人还留在学堂里背书,张昭竹简里夹着的是《鬼谷子》,相比于《六韬》,他更喜欢背《鬼谷子》。

    两天后,一个青年到学堂里,找到张易两人:“张昭,张易,跟我去祠堂。”

    一路上再没有说话,张易跟在青年后面,见他走路下盘很稳,就知道武艺不错,因为他没有通名,张易也不问。

    等进了祠堂,开始磕头跪拜时,才知道家主三个嫡系儿子都已经成年,两个已经婚配,搬出祖宅,刚才青年是最小的儿子,平时留在外面庄园里读书练武。

    学堂这里其实都是旁支子弟,经过各自家庭推荐过来就读,相当于送给主家选拔,优秀者才会赐予家族身份,允许参加祭祖。

    去年最优者是张昭,已经参加过一次祭祖,今年是张易,因为两本书,直接被招来祭祖,整个学堂能参加祭祖的,也就他们两个,参加祭祖后,以后出外游学,张易就可以用‘留地张氏张易’自称。

    留地张氏特指留候张良后裔,不是有血缘关系就能自称的,得上主家族宗谱,能参加祭祀才行。否则就是家主儿子都不行。

    扯破张易衣服的张鹄,爷爷是主家嫡系,父亲也在宗谱留名,到他这一辈,如果学业结束还不被认可,只能在他本家的家谱上留名,主枝宗谱上不会有他名号,外出游学也不能以留地张氏子弟自居,如果他子孙厉害,获得主家认可,孩子依然能重回宗谱。

    这是筛选,同样是激励,无非是希望子孙后代自强不息,维持家族的荣光。同时,也不让人觉得留地张氏太大,人口众多。

    随着主持祭祀地老者叫道:“张铮有子张易。”张铮也是获得主家认可的子弟,才会被送进太学。

    家主就拿笔把张易名字添加到张铮名下,然后张易上前领香,开始磕拜祖先。

13、筹集义勇

    祭祖之后,就是张易束发,头上两个鬏拢到头顶,扎成一束,然后家主亲自把两盘竹简交给张易,这是张家的传家宝《素书》和《六韬》,每卷上都有家族铭文,以后就是张易的传家经文,原版可以拿着传世的。

    随后,家主把张易领进书房,亲自给张易开课,也就是把两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些都是仪式,表示张易得到家主亲传。这么简单,是因为家主知道张易已经熟读这两本书。

    开课结束后,家主问张易:“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读书?”

    张易摇头拒绝:“我准备去会稽余姚。”

    家主诧异问:“为什么去余姚?”

    “家母改嫁余姚虞家,我准备去余姚近海岛屿上安家,既能安心读书,又能就近侍奉母亲。”

    “你还有爷爷的。”

    “爷爷在马迹岛,安如泰山,母亲却危如积卵。”

    “哦,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吗?”

    “危险不是来自虞家,而是虞家附近的句章阳明宫,里面有一千多剑士,平日披着道袍,却从不修道法,背地里还冒充海贼,劫掠钱财,虏掠妇女。”

    “你怀疑他们会造反?”家主是也兵法大家,政治敏感性很高,很快体会张易话意。

    “不是怀疑,是判断他们必然造反。”

    “你能做什么?”

    “在附近海岛积蓄力量,在官兵围剿他们时,潜入腹心给他们致命一击。”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推荐几个弓马娴熟,熟读兵法的将才,去海岛训练私兵,阳明宫反迹已露,我一个人训不了很多人,到时候力量有点薄弱。”

    “海岛机密吗?”

    “深陷大海,能去的都是虞家的船,人也是虞家准备的庄户,以开荒为名。”

    “我二子张锴弓马娴熟,熟读兵法,常叹生不逢时,与其屈死于庄园,不如跟你去海岛。”

    “晚辈一定侍奉好二哥。”

    “不,余姚之事以你为主,他出了留地,就不再是留地张氏的子弟,事后,要么回家务农,要么自立家业,就算建功立业,也是他个人的荣光。”

    这就是大家族家风,有嫡长子在,余子就被捆住手脚,除了自谋出路,就是在家养老终身。家主不允许他们仗着功业和爵位,抢夺家主之位,一旦坏了规矩,也就丢了传承,家族离灭亡不远。

    家主连儿子都肯送来,张易立刻问道:“张昭能跟我去吗?”

    “只要他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

    旁支弟子建功立业,主家是极力支持的,因为张易这些旁支,只会自立家族,不会来抢主家之位,也没人会承认张易是张氏家主。

    历史上,许-昌是今年秋天起事的,多了皇帝喜欢向道这个变数,许-昌造反是必然的,时间却未必准了,应该不会提前,只会延后。拖得越久,许-昌力量越强,张易的准备也越充分,到时候官兵不堪一击,张易还能从奇兵变成主攻,战争规模越大,收益越高。

    家主手笔还是很大的,张锴出征,他总共送了五十个部曲,全都是这些年学堂训练过的旁支子弟,随便就能充任百人将,有这五十部曲,张锴就能控制五千大军。

    这些人缺的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只要能灭了许-昌,张氏旁支中,就多了几十个能征惯战之将,这同样是家族的底蕴。张氏自从失去爵位后,即使子弟立功得爵,主家这里也不要封号,立刻就会分出去,越是这样低调,留地张氏越让人敬仰,不需经过官府,张氏家主就有向朝廷举荐贤才的权利。

    余姚送张易来的是最大货船,空载可以装三百人和武器给养,就指望能借到两三百的私兵,结果只有五十人,但是留在船上的侍卫却没有小看张易,因为借来的这五十人都是骑兵,连马都带来了,而且这帮人全身都有铠甲。

    五十人马以及粮秣草料,把大货船挤得满满的,好在现在是冬季,往南是顺风,途中也没有停留,第三天就到达大船岛。

    听说张易已经借兵回归,一天后,魏妍出现在大船岛,他对张易能借到五十骑兵,非常高兴,江南这里百姓擅长舟楫,也就官文传递才有马匹,骑兵真是少见。

    从余姚城到句章阳明宫几十里,都是平缓地段,真有骑兵突袭助阵,那些道士剑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等张易介绍骑兵身份后,魏妍直接呆住了,想不到借来的人,居然全是张氏旁支子弟,还是家主嫡次子领衔,张氏兵书传家,张易请来的根本不是骑兵,而是将领,足足五十个将领,轻松就能拉起五千士卒的队伍。

    虞家虽然家大业大,就算把所有适龄男丁算上,也不足五千人,当然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跟张易去打仗。

    “这,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私兵给他们训练?”

    “现在当然没有,都是年轻人,都没有经过战阵,每人配十人,保护他们周全就行,能不能训好这十个人,就看他们能耐了。”

    “大战一起,十个人能护得他们周全?”

    “猛将起于行伍,没有磨难,怎么成长?”

    “那好,算上行船护卫,虞家拿出五百护卫还是没有问题的。”

    “抽调二十悍卒给我就行,他们要训练的,是庄户家十八到二十三的年轻人。其他十五到十八的,全部召集好,交给我来训练,作为后备。”

    “送你去江北的三十护卫,就是虞家最能打的护卫。”

    张易不仅有些失望,跟着去江北的,能力还比不上从马迹岛跟来的六人,更不要说和祖茂比。

    不过想想也是,马迹张家虽然势力财富比不上虞家,却是兵法熏陶出来的,家里护卫都是根据悍卒训练的,上了战场自动变成战斗阵型,而虞家训练的却是护卫,练习的是单打独斗,也许武艺不错,真要直接拉上战场,很难指挥。

    张易不需要这些侍卫,因为他们已经成型了,带着反而会添乱。

    历史上阳明宫造反,距今还有十个月,一帮年轻小子训练十个月,就算武器精良,直接对阵千把道士剑客,还是吃力的。

    不过许昌是造反,肯定会裹协信徒,随便就能弄到万人,人一多也就变成一盘散沙。

    张易机会也就来了,因为造反肯定作乱,受其兵峰荼毒的百姓至少十倍,害怕受其荼毒的百姓就更多,张易很容易就能蛊惑到民众中的青壮,召集他们来保护家园,这样双方都是万人以上的部队。

    人上一万,个人武勇的作用变轻了,张楷带来的五十将领,能发挥的作用将成倍增加。有五百训练一年的兵做骨干,很容易就能把万名百姓捏合成整体,以正规军对许昌的乱兵,最多两年就能彻底剿灭。

    张易去江北这段时间,虞家上下已经统一了思想,老家主直接授权给魏妍,她发布的命令,家族必须严格执行,事关生死存亡,留地张家子孙愿意帮忙,对虞家来说是天降救星。

    既然有母子关系,由张易来协调,当然是最方便,也是值得信任的。老家主发令,家族人员船只调派,物资转移并没有产生什么纷争。

    张易回来后,执行的就是最重要环节,招募年轻人去海岛开荒。

    张易只招年轻人,对外宣传是因为岛上环境恶劣,经常下雨,年轻人身体好,不容易生病。江南这里风湿病很常见,常年劳作在田里的人,每到阴雨天气,关节就会疼痛。

    虞家的解释合情合理,岁数大的庄户只能感叹时运不济,他们都想去,是因为开垦后,虞家会提供农具和种子,十年内收成只缴纳三成,十年后土地归虞家,庄户去留随意。

    这是很优惠的条件,年轻人只需劳作三年,就能赚到老婆本,有十年积蓄,完全有能力自行开荒,兴旺家族。

    余姚这里商船多,水手出门有的甚至半年才回家,每次带回家的钱粮都能让田里劳作的庄户眼馋,因此年轻人对于外出务工,并没有多少抵触。

    招募条件一出,不仅虞家庄户踊跃报名,不少家有田产的人也把儿子送过来,随后,魏妍再用未婚的杠子筛选掉一半,剩下基本都是小于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就这还有一千多人。

    小道消息已经放出,真正招人开荒的是张易,是虞家家母在前夫家生的孩子,因为父亲早亡,宁愿把家迁到海岛上,一边耕作一边读书,就近侍奉母亲。

    这个小道消息被散布得满城皆知,引起的议论众说不一。

    “母亲改嫁依然是母亲,这孩子就近侍奉是大孝。”

    “确实是大孝,他只是把家搬到母亲不远处,却不是投奔母亲新家,也不违本家孝道。”

    “孝肯定是孝,听说是读书人,我觉得他不懂田里产出,才这么大方的。除去种子农具人力,他其实所得不足二成,对半利润都不到,这点利润,花费这么大,干什么赚不到?”

    “也是,真要是虞家这种生意精,怎么会只收三成,还十年不变。”

    “还是孝心原因,他如果对庄户太狠,就算他对母亲再孝,谁说他好?人家需要引起轰动,再有贵人举荐为孝廉,然后就去当官了,哪里在乎这点利润,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别忘了人家是读书人,脑子要比你们多转几圈的。”

    “原来如此,真要因为这个当上官,贴钱也干啊。”

    “有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他还会教家里庄户读书。”

    “读书?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才不太信的,但听你们这么一分析,又让我有点相信。”

    “我还是不太信,真要能跟着读书,我贴钱都帮他干。”

    “你太老了,你儿子又太小,没机会了。”

    “我儿子跟着我在田里干了几年了,什么都会干,凭什么没机会?”

    ……

14、张氏子弟

    张易在船码头空地上,面对筛选后的一千五百多年轻人:“你们愿意跟我去海岛上打拼,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不过我家财有限,只能招收五百名,就算再多点,也有限,你们这么多人,我肯定无法全带走,怎么挑选,都难以抉择,放弃谁,都是冷落你们滚热的心。

    这样把,我这里有一些书,会让人送到那边山顶上,我再让人准备些馒头,你们每人先吃两个馒头,休息一会儿,等我号令,一起出发,谁能拿到竹简,再送回我这里,我就把他名字和家庭住址记下来。”

    被拦在外面围观的人听不到张易说什么,这些孩子却感到很兴奋。

    “什么都没干呢,先吃两个馒头,这小子真是仁义啊。”

    “怎么说话呢,以后是东家。”

    “他是让人吃饱了再跑,不然有人饿肚子,怎么跑得过吃饱的人。”

    “这么说是要找跑得快的,我们是开荒种地啊,跑得快有用吗?”

    “海岛上干活,台风来了,跑得快才有命。”

    “台风,你骑马和台风跑跑看,跑得快的人腿脚伶俐,做什么事都麻利,他是要选勤快的人,像你这种又懒又胖的,还能吃,他要你去干什么?”

    “我胖怎么啦,干活有力气,一个抵得上你两个,你这种小麻杆,风一吹就掉海里,去了能干什么?要我来选,才不会要你。”

    “嘿,马上比的是跑去拿竹简,看我能拿到还是你拿到吧,至少我跑得快。”

    ……

    馒头早就准备好了,维持秩序的护卫让他们排队去拿,拿到的就到另一边,否则几口吃完,别人还没拿到,再插队就不好了。

    馒头不小,但是半大小子胃口都不小,基本上到手后,分把钟就吃完了,然后就在另一边看着其他人排队。

    因为有馒头吃,又有不少看热闹的孩子,也溜进来,只要岁数不大,也不太小,维持的护卫并没有赶他们离开。

    等所有人吃完,前面路口有人摇红旗了,说明山顶上也有人摇红旗,张易才指着红旗说:“看到远处那座山吗?从这里到山顶上,一路上有几面红旗,跑到山顶的红旗边上,才会有人给你们竹片,记得拿了竹片就回来,去的时候要赶紧,回来就不要着急了,只要拿到竹片的,我们都收。”

    远处小山只能看到影子,张易用接力的方式,把人指引到山顶上,能跑上山的体力都不错,不管当兵还是种田都行。

    不少人就往前面挤,希望能先跑一步,张易见到秩序有点乱,也不再多说,拿起一个铜盆敲了几下后,就让他们开始跑。

    识货的就开始议论:“从码头到远处小山足有七八里,山不高,大约四百多米,像他们这种乱跑的,能有三成坚持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小子聪明啊,这么筛选下来,也差不多有五百多人,没选上的,也不能怪他。”

    果然,冲在前面的,只跑了几百米后,就跑不动了,可又不愿放弃,就放慢速度慢慢跑,见到不停有人超过,有些人又鼓起力气往前,还有些人望着远处的山头,直接就放弃了。

    张易说得好听,当然不是临时起意,山顶的竹排确实是书拆下的,只是提前被刻上阿拉伯数字,去山顶发排的人,只要按照张易要求,按照顺序,拆一个发一个,就会按他们到达顺序发给他们。

    张易亲自在下面等着,只要看看竹简上的数字,就能知道他们名次,他们的体力也就一目了然。只要记录下来,以后给他们分配当兵还是开荒时,就有了直观的依据。

    还没到半个时辰,一个看起来就善跑,脚程很快的人就回到张易这里,交上自己的竹简,其他人还不见影子。

    “挺快啊,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亲叫什么?”

    “还要登记这些啊?”

    “是啊,不然你有什么事情,写信回来,怎么送到你家里?家里要寄送点东西给你,又怎么知道是你的?”

    “我不会写信,种地还能读书?”

    “有人会帮你写信,如果你表现好,帮你写信的人,也会教你读书。”

    这跑第一个的,明显训练有素,很可能是有人派来的卧底,张易目视边上虞家管家,见他表情,就知道这人的地址是瞎说的。

    这人以为随便报个名字,编个地址,就能蒙过去,根本不知道张易还会派人去他们家里慰问,如果名字地址不实,根本没法通知他出海。

    慰问不仅仅是普查,在哪里乘船,上谁家的船,都是慰问时通知的,瞎说的人是得不到消息的。

    张易送到山顶的竹简,当然不止五百片,只要能到达山顶的都会有,交回竹简,登记好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因为不少人放弃,到了最后,除了亲自登记的张易,没有人知道他收了多少人。

    没让他们多等,当晚就有人去他们家里,通知明早登船,到第二天,只要去家里慰问过,直接就把人当场带走,然后送上船。

    因为是多个码头,多艘船同时送人,船等满员后,就会开船离开,仅仅两天,所有人都送走了,就算有心人想知道,到底送走多少人,也来不及计算。

    身体条件好,身家没问题的年轻人,才会去几个小岛训练,跑得慢的,真的是去种地,还会是分开居住,一船几十人居住在一起,开荒一大片地,平时根本不准他们乱跑。因为允许开荒的人写信回家,才不让他们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至于训练的,是无法写信回家的,家里也以为是他们表现不好,才不允许写信。

    这帮人除了开荒种粮,还是后备兵员,劳动之余也会接受一些队列训练,甚至启蒙读书。

    张易这次总共带走一千一百三十人,其中两百五十六个是十五岁左右的孩子,他们岁数小,能坚持跑下来,也获得了机会。因为报名前,说过年龄限定,他们家长接到出发通知后,还以为自家孩子蒙混成功,根本不敢对慰问的人多说什么。

    这帮人还在船上时,就各自领到工具,到了开荒点,就在负责协调的人指挥下,开始砍树搭建宿房屋。

    等所有人上岛,分配已经结束,后面就是维持秩序了。

    张易腾出手来,就召集张家来的五十二人训话,这帮人大多数晕船,上岛休息几天后,基本上也缓过来,现在兵员已经就位,把私兵交给他们之前,当然首先是统一思想,必须确认张易对这里的绝对领导权。

    “我们都是家族兄弟,你们都比我年长,照理说,我应该以你们为尊,但是,这里是私兵训练营,你们是我从家族里借来的教练,是替我训练私兵的,因此,你们必须按照我的要求进行训练,以后如果作战,兵交给你带,也必须听我指挥。”

    “我听张锴二哥的,凭什么听你的?”

    “二哥如果听你的,我也听你指挥。”

    “我也听二哥的。”

    ……

    这些人并不买张易的帐,张锴是主家嫡次子,弓马娴熟,熟读兵法,在这些子弟中素有勇名,来的时候,他们以为是跟着张锴作战,结果到了这陌生环境里,张易这小子要当老大,当然不能忍,面对张易,他们也不需要忍,直接就当面反驳,好在有张锴在,他们都说听张锴的。

    “来时,家父已经交待我,到这里一切都听张易的,我听张易指挥。”张锴一点都不含糊,在这些人殷切的目光下,立刻表明立场。

    和这些旁支子弟不同,他已经听家主说了,张易不仅熟读兵法,还武艺高强,而且非常凶悍,是真能杀人的,就在去余姚路上,为了救走素不相识的女人,就敢孤身进野人窝里,当着很多野人,杀死野人的寨主,然后从容带人离开。

    家主还告诉张锴,张易带着他们来余姚,是要对付阳明宫的许-昌,许-昌手下有上千剑士,在没有造反前还不能动,真要造反后,还会有上万狂热的信徒。

    对手很强大,只有听张易统筹安排,才能成功,否则死路一条,因此他必须要听从张易命令。家主最后还特别强调:切记,切记不要带头反抗张易。

    张锴是战将之才,运筹帷幄并不在行,这才是家主放心让他来这里的原因。

    现在张锴明确表态,那些希望他出头的人,也立刻偃旗息鼓,话说得很清楚,再闹下去,就是不听家主命令了。这比违法还严重,因为在他们心中,家法是大于天的。

    家主当然有识人之明,真要是跋扈之辈,会仗势欺压张易年幼,想反客为主的刺头,他也不会送过来。

    见到这些同宗兄长终于不再说话,张易又笑着说:“首先,我练兵不是要谋反,因为张家以前是功勋家族,虽然没有爵位,却是上层家族,谋反只能连累家族,还不会成功。

    我们练兵的目的是帮朝廷扑灭谋反之人,现在兵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有提前把他们训练出来,到用兵时,他们才能帮你们建功立业。家主送你们来这海岛,是要给你们一个前程。

    我们都是同宗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们再不齐心协力,还能指望那些招募来的士兵为我们赴汤蹈火吗?”

    不过,在没有外敌情况下,说得再好听,练兵也是违法的,因此我们才来这个海岛上,秘密练兵,大家不仅要谨守秘密,还要密切注意士兵的动向,里面很可能有其他人派进来的密探,决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你们必须记住,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张氏子弟,以后大家都用表字为名,千万不能泄露你们身份,否则传出去,就要连累家族,记住了,就算以后立功,上表功劳时,你们也和留地张氏无关,张氏祖上的功劳足够大,已经不需要再多功绩,这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画蛇添足。

    你们想让自己后代,也能享受世家子弟的特权,只能靠战场上一枪一刀杀出来,这支部队就是你们的根基,虽然这里是我做主,但你们是为自己子孙后代拼杀的。

    不管我这个主将才能如何,我们同宗兄弟,总归要比外人照顾你们,绝不会把你们当成挡箭牌。

    好话就说这么多,下面是难听的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815/ 第一时间欣赏试练东汉最新章节! 作者:灵山尊者所写的《试练东汉》为转载作品,试练东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试练东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试练东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试练东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试练东汉介绍:
学历史的张易穿越东汉后,发现历史被人篡改了。
本该八岁就被毒死的质帝刘缵,现在已经登基二十七年,历史上的桓灵二帝消失了。
在这阶级等级森严的年代,凭空冒出来的张易,完全是黑户口,怎么才能跻身朝堂呢?
各位看官,且看张易手段。
试练东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试练东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试练东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