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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画尸人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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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死囚到画尸人

    凌寒睁开眼睛,一只老鼠正在和他对视。

    稍顷,老鼠输了,慢悠悠从墙根儿下面的一个破洞里走了。

    看房间的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处监牢。

    可我为什么会在监牢里?

    稍微缓了缓,大脑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慢慢启动,记忆碎片开始慢慢地拼合起来。

    但只有前世,没有今生。

    上辈子一场车祸之后高位截瘫躺家里一年多,媳妇亲手拔了他呼吸机的管儿。

    凌寒让她做的。

    夫妻一场。

    对她,对自己,都是解脱。

    原本以为万事皆空,一了百了,没成想还能在这个世界再活一次。

    看了看身上的衣着,不是现代文明世界的打扮,两只脚上还锁着大铁链子。

    又对着地面上的一潭污水照了照,里面是一张完全没见过的脸。

    穿越了。

    有前世网络小说的熏陶,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至于会太过惊讶。

    “呵——”

    凌寒苦笑了下,这开局有点惨。

    吃牢饭的。

    也不知道犯了啥事儿。

    不过好在四肢健全,无病无灾。

    只要不死,总有翻身的一天。

    刚刚定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小目标,凌寒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一个尖细嘶哑听起来就跟个尖叫鸡一样的声音:“大人!这里的都是死囚,您看中哪个尽管言语。”

    死囚?

    凌寒脸一垮,心说这尼玛死局啊!

    小目标看来够呛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牢门外走过去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藏青色差服腰挎朴刀的衙役,另一个则穿着酒红色的官服,应该是个小领导之类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好像尖叫鸡一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还伴随着“铛铛铛”敲打牢门的声音:“都醒醒!都醒醒!有还没断气儿的给我听清楚了,有会做针线活儿的、会画画儿的都给我滚门口来,能活命!”

    能活命?

    凌寒一听这个,立马支棱起来了。

    “我会画画!”

    “我会针线活儿!”

    “大人,我什么都能干!能活就行!”

    ……

    死囚牢里好像热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瞬间热闹了起来。

    这两样儿,凌寒其实都会。

    可要说起来,更擅长的还是画画。

    毕竟是专业美术院校毕业的,走上社会后虽然改行做生意了,但闲暇无聊的时候,还是会拿起画笔胡乱划拉几下子。

    没一会儿,报名的死囚们被叫出来排成了两队,然后凌寒就跟着这两队人被穿酒红色官袍的人带走了。

    不过死囚不都应该是重犯吗?

    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带走了?

    出了死囚牢,才发现外面已是半夜三更,满天星斗。

    两列全副武装的兵丁一左一右,将这死囚们夹在中间儿,慢慢悠悠向着夜幕之中走去。

    ……

    “各位说这大好的花花世界,咱图的是不是就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

    “出了那死囚牢,能活下来就是赚,咱也就不挑挑拣拣了。”

    “诸位都听过这阴门四大行吧?刽子手的刀,仵作的眼,扎纸匠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吃的是活人饭,挣的是死人钱。”

    “和你们一起出来的那队人,他们就是二皮匠,也就是缝尸匠。”

    “你要问咱们是做什么的?”

    “咱们这行当,和他们差不太多,但咱们不在阴门四大行之中,咱们做的是独一无二的鬼门生意。”

    “死人像,纸上活人魂。纸笔通阴阳,大盛画尸人!”

    ……

    凌寒“吨吨吨”喝下一碗稀得能照见脸的热粥,肚子里勉强算是有了点儿东西,然后和死囚们一起,听一个花白头发五短身材白白胖胖长得跟个土地爷似的老头儿在那里讲话。

    老头儿跟说评书似的讲得唾沫飞溅,神采飞扬,不过倒也是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凌寒大概也就明白了自己被带来这里的目的。

    给死人画像的。

    在凌寒前世,人死之后会有遗照。

    不过遗照一般都贴在墓碑或者骨灰盒上,是给活人看的。

    这个世界没有照相机,所以只能靠人工画。

    而且这个画也不是画给活人看的,而是给前来拘魂的无常鬼看的。

    出殡的时候,把死者的画像跟着纸人车马一起烧了,无常鬼收到画像就能按图索骥,把死者的魂魄拘了带到地府再入轮回去了。

    一般的画儿还不行,必须是人死之后,交由专业的画尸人用特殊的纸和笔墨画出来的才有效果。

    因此就有了专门为死人画像的画尸人这个职业。

    画尸人画出来的画,叫阴画儿。

    也叫做无常引、死人像。

    如果不画这个死人像会怎么样?

    那麻烦可就大了!

    魂魄附在尸体上一直不入轮回,长此以往,轻则魂飞魄散,重则成为厉鬼恶灵,祸害人间。

    所以朝廷下令,死人下葬必须要有阴画儿,否则一经查实,轻则罚款,重则入狱。

    凌寒听了直想笑。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人死灯灭,哪来那么多鬼啊魂的?

    这奇葩的时代,遗像竟然还给立法了!

    白头发老头儿又“嘚吧嘚吧嘚”讲了一大通,基本都是一些注意事项,行业规矩之类的。

    凌寒很努力也很认真地在听,但就是控制不住地犯困。

    没办法,一上课就忍不住犯困应激症。

    不知是自己前世带来的毛病,还是这身体的原主儿也这样。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呢,凌寒听到一阵喧哗,然后有一只手在后面使劲推了自己一把。

    回头一看,是一个佝偻着腰的驼背中年人,手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

    “嘛呢?想啥呢?”驼背中年人耷拉着眼皮,说话好像嘴里含着个鸡爪子一样,含混不清,“准备干活了!我带你开工,机会就这一次,下次你就自己干了。”

    凌寒不明就里,四处看去,和自己一起来的这批死囚每人都有一个抱盒子的老手画尸人带着,缓缓往外走去。

    这就,开始了?

    跟着驼背中年人走出去,外面是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

    老手带新手,各自找了个房间在门口停住了。

    走廊尽头走出一个穿黑色差服的差役,手中一面铜锣“咣”地敲响,口中兀自高声唱道:“鬼差办事,诸邪莫扰!”

    然后画尸人们声调各异,参差不齐地跟着应道:“敕!”

    锣响九遍,口号也跟着喊了九遍,纵是凌寒这种接受现代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人也禁不住觉得有些鬼气森森,后背发凉。

    小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凌寒跟在驼背中年人身后走了进去。

    一盏油灯细小如豆,灯下是一张板儿床,床上仰面朝天躺着一具男尸。

    许是死了时间有些久了,男尸已经有了些许巨人观,看起来面目狰狞,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

    “尸前三炷香,点香不拜香。”驼背中年人从盒子里取出三炷香就着油灯点着,然后插在了尸体身前的香炉中,“画尸人是为鬼差办事的,气场要硬,不能失了锐气。”

    “点香是敬他为人不易,不拜香则是摆明立场。”

    “不要以为画尸人就是画副画儿就完事儿了,这其中规矩颇多,你需要一字一句都记清楚。”

    “这都是你以后拿来保命的,否则任何一条做错了你都会小命不保。”

    “就比如,画尸就画尸,千万不要碰尸体。一旦入了画尸人这个行当,你一辈子就是个鬼差,身上有鬼气,一旦碰到尸体,他以为是鬼差来抓他了,保不齐就给吓得诈尸了。”

    “小王八蛋!你干嘛呢!!!”

    ……

    这房间里灯光昏暗,凌寒脚底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滑腻腻的脚下一出溜儿整个身子就往前倒了下去。

    他的前面正是那具尸体。

    情急之下,凌寒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伸手往前一撑,正好扶住了那具男尸的胸脯儿。

    不用手的话,就得用脸贴上去了。

    “不好意思!这脚底下不知道是啥,怎么这么滑?”凌寒赶忙抽回手,满脸的歉意,“我新来的,应该还算不上鬼差,你看这尸体他也没事儿,对吧把啊啊啊啊——”

    一句话说到最后,凌寒的声调控制不住地拉高,一连串喊出了好多个“啊”……

    面前的尸体毫无征兆地眼皮动了动,然后胸脯上下起伏,竟然开始有了呼吸。

    细细看去,其呼吸的频率竟然和凌寒一模一样。

    这是……

    要诈尸了?

第二章 死者的幻境

    第一次就碰上这么邪门的事情。

    出师不利啊!

    更为邪门的是,凌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个驼背中年人也没再说话,而是表情呆滞,好像假人一样一动不动。

    也就是一两个呼吸之间的功夫,整个房间包括驼背中年画尸人和面前这具尸体,都如同扔到火堆上的蜡油,缓缓融化。

    一个新的世界在融化的蜡汁之后,扑面而来。

    ……

    “我这把年纪还能有个儿子,这是老天爷开恩赐给我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欣喜若狂,“就叫你天赐吧!”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余天赐。”

    ……

    余天赐就是这具男尸的名字。

    凌寒就好像开了上帝视角的观众一样,从出生开始去经历余天赐的一生。

    与此同时,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也在余天赐的故事中,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乱世。

    尽管这个国家名为大盛,太平盛世的盛,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盛世的样子。

    天灾连连,人祸频生,当官儿的只想着敛财,做生意的坑蒙拐骗,有钱的酒池肉林,苦哈哈卖儿度日……

    更不要说,这个世界还有妖。

    大盛西南,十万大山之中,有一个名为九幽的妖之国度。

    人妖两不犯,互不干扰。

    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近些年大盛国内屡屡有妖怪出现,伤人性命,食人血肉,甚至还有过屠城灭族的记录。

    除这九幽妖族之外,大盛的其他方向也并不安生。

    北有罗刹蛮族,西有极乐佛国,中间西北方向夹着的是一个崇尚武勇,被巫族控制的草原异族。

    大盛东边和南边都是无尽的苍茫大海,海上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岛国联邦,隔三差五就要上大盛的海岸线上劫掠一番。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天灾人祸。

    大盛老百姓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余天赐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父亲是天都城从九品的医学正科,搁凌寒前世大概是市立医院院长那个职位的样子。

    老父亲走后,余天赐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坊间人称“余神医”。

    一年前,余天赐救活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剑客。

    没成想那中年剑客是京城里某位大人物的心腹,余天赐因此也莫名其妙得了一些象征性的赏赐。

    官场之上,站队是个很玄妙的事情。

    很多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站在了哪个队伍里,有人早早地就给你贴上了标签。

    半年不到的功夫,京城那位大人物因为党争被满门抄斩了。

    余天赐因此被殃及池鱼,含冤入狱。

    两个儿子一个死于拒捕,一个死于流放的路上。

    妻子和小女儿更惨,被送进了教坊司,成为了达官显贵豪门士绅用来取乐的玩物。

    余天赐在狱中得知此事,用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下反诗,而后一头撞死在了监牢之中。

    “有心报国入杏林,奈何满朝皆苟蝇。”

    “来世策马金銮殿,不执银针执刀兵。”

    ……

    余天赐的故事就此结束,眼前的一切慢慢消散,凌寒再次回到了小房间之中。

    自己的手依然还按在余天赐的尸体之上,没有诈尸,更没有融化,一切都还是自己刚刚滑倒时的那个样子。

    刚才所经历的,是余天赐的回忆。

    只是个幻境。

    而且目前看来,幻境与现实之中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余天赐活在人世的数十年,虽然好像短视频的剪辑一样,被极度压缩了,但至少也能有个把时辰的。

    而实际上,现实之中的时间几乎就像是被静止了一样。

    这种感觉,蛮奇妙的!

    就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滚远点儿!”驼背中年人过来一把拉开凌寒,恶声骂道,“差点儿让你这个小王八蛋给害死了!”

    “幸好你刚入行,否则一旦诈尸,咱俩都得嗝屁。”

    有了这个小插曲,驼背中年人对凌寒的好感瞬间降成负数,让凌寒站到角落里,距离自己和尸体远远的,只看着就行了。

    那个驼背也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干自己的活儿。

    至于凌寒学不学得会,他自然也不会关心。

    教你是情分,不教你是本分。

    自己慢慢看吧!

    凌寒知道自己惹人烦了,所以乖乖站角落的阴影里,认真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步骤,然后记在了心里。

    驼背中年人从盒子拿出一根白色的猪毫笔,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儿蘸了蘸,在余天赐的眉心位置点上了一个金色的圆点。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这一点金漆点下去之后,凌寒觉得整个房间好像都亮堂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清冷了。

    驼背中年人从房间角落里拉过来一个画板架子,然后又从木盒里抽出一张画纸夹上去,“刷刷刷”画了起来。

    不过凌寒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一边画一边看,但他看的不是板儿床上那具男尸,而是板儿床旁边的空气……

    就好像,那里站着个人似的。

    这尼玛……

    凌寒用力搓了搓脸,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集中注意力在认真画画儿的驼子身上。

    他画的速度很快,几去就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大概轮廓。

    但画功就……

    就很业余那种。

    一炷香下去了刚四分之一的样子,驼背中年人已经画好了。

    画好之后,他把那画儿放在那三炷香火上用烟熏了熏,而后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放上去熏……

    熏了足足十几秒钟,驼背中年人终于叹了口气,把那画儿放油灯上点燃了,然后重新抽出一张画纸,然后夹好画了起来。

    凌寒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没一会儿,第二张画又画好了。

    再熏,再烧,然后又拿出一张画纸……

    凌寒终于忍不住了,张口问道:“额!您这是……”

    “你闭嘴!”驼背中年人没好气地呵斥道,“肯定是因为你刚才触怒了人家,现在我怎么画都画不像了。”

    不是……

    凌寒觉得很无奈。

    你画得不像,咋还赖上我了?

    驼背现在的心态肯定有点儿崩,凌寒也不好再问东问西惹人烦,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还有多的笔没?”

    “要不,我来试试?”

第三章 落笔玖分像

    “你来?”驼背中年人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凌寒,伸出拿着画笔的手,却在凌寒接笔的时候又触电一般收了回来,“你是嫌命长吗?”

    “接过这根笔,就代表着你接下了这个活儿。”

    “一炷香的时间,画不出合格的阴画儿,你就得死。”

    “咱俩素不相识的,你凭什么替我去死?”

    凌寒愣住了,帮你画画儿可以,替你去死?

    那不能够!

    “那如果我接了笔,再把它还给你呢?”凌寒想了想,轻声问道。

    驼背嗤笑了一声,一边画画一边回道:“看情况!如果我愿意,你就可以将笔再交给我。”

    “否则你就算强行把笔塞我手里,也无济于事。”

    原来如此。

    凌寒皱了皱眉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把笔交给我?交给我那就可以活命了啊!”

    “屁话!我是个读书人。”驼背中年人挺了挺胸,盯着画纸目不斜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纵然世人多污浊,可我还是想活得清清白白,像个人样儿。”

    凌寒有些恍惚。

    驼背中年人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自己那个教了一辈子小学,就是不愿意托关系走后门儿的老爹。

    尘世如染缸,亦有清白人。

    香火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驼背中年人又画出来了一幅画。

    结果依然不行。

    “是不是只要画的像就可以?”凌寒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理论上说,是的!”驼背中年人一脸的沮丧,“但我觉得我画得也挺像了啊,怎么就是不行呢?”

    您这也叫像?

    搁我上辈子,您这是要挂科的!

    凌寒上前,从驼背手中抢过了那支笔:“我帮你画啊啊啊啊——!”

    就在抢过画笔的一瞬间,凌寒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鬼气森森的男人正站在板儿床旁边的空气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正是余天赐。

    这特么典型的山村老尸午夜凶铃经典场景重现啊!

    凌寒“嗷”一嗓子,差点儿把画笔给扔出去。

    驼背中年人气得脸都绿了,赶紧劈手又把画笔从凌寒手中夺了过来:“小王八蛋!滚一边儿去!”

    在画笔被抢走的瞬间,余天赐的身影又消失了。

    凌寒心脏砰砰乱跳,瞬间也明白了为啥驼背中年人刚才画画儿的时候总往那边儿瞟了。

    敢情画尸人画的根本不是尸体,是特么的鬼啊?

    眼见得驼背中年人又重新抽出了一张画纸,准备再试一次,凌寒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来吧!我可以很快画好一副画,如果不行,你再把笔拿回去。”

    驼背怔了怔:“如果我不拿回来了呢?”

    “你不会!”凌寒笑了笑,“你们这种人,把尊严看得比命重。”

    “如果你真要那样做的话,刚才就不会抢回去了。”

    驼背叹了口气,没再多废话,将手里的画笔交给了凌寒。

    余天赐的鬼影再次显现。

    马大山说,不用怕,那不是鬼。

    那是三魂七魄中的地魂。

    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命魂。

    人死之后,天魂归天界,命魂会被无常鬼拘去地府,只有地魂会常伴尸骨,待人轮回之后又再三魂齐聚。

    地魂是没有意识的。

    一般情况下,他都是这样乖乖站着,不会滋扰或者攻击人类。

    凌寒问道:“那什么是非一般的情况?”

    马大山撇了撇嘴:“诈尸!”

    好吧!

    凌寒其实根本不用看余天赐的地魂,有了幻境中的经历,他对余天赐这个人可谓是十分熟悉了。

    提笔作画,凌寒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毕竟速写这种事情,凌寒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玩了。

    直接最擅长的勾线入手,先画出了一双眼睛。

    常言道画龙要点睛,眼睛都是放最后画的,但凌寒这人有个习惯,画人物肖像都是先从眼睛入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什么性格脾性,都藏在眼睛里。

    一旦眼睛画出来了,纸上这个人也就定了。

    几来,一双饱含愤怒、不甘等情绪的细长丹凤眼跃然于纸上,细细看去在愤怒的背后,还能看出些许医者仁心的悲悯。

    ……

    没一会儿的功夫,凌寒画好收笔,对着画像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

    还不错!

    穿越之后这画功好像大有长进啊!

    驼背站在凌寒背后,凌寒的作画过程他每一笔都看在眼里。

    起初还没看出来什么,等那一双眼睛画出来后驼子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妥了!

    命保住了!

    他还没见过有谁能画出那样的眼睛,简直就和真人一模一样。

    但等凌寒画到后面的时候,驼子又开始犯嘀咕了。

    你画的确实挺真,也挺好看。

    但和旁边儿那位不怎么像啊。

    那位披头散发一身鬼气,你画出来的这位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活像个要上战场的将军。

    还有,你咋还给他挎上了个药箱?

    你凭啥就断定他是个大夫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驼背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把凌寒画好的画儿放在了香火上方……

    驼背很紧张。

    凌寒比他更紧张。

    自己的画功肯定是没问题的,但鬼知道用香火烤是几个意思啊?

    驼背没说,凌寒也不好意思问。

    几秒钟后,驼背手中的画像之上有字迹缓缓浮现……

    【玖】。

    “成了!”驼背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凌寒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口齿这么清晰,“你竟然画出了玖分像!玖分像啊!”

    “小兄弟,你简直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大夫的?”

    ……

    “额!蒙的。”凌寒讪讪笑着回了一句,脸上却是一脸的古怪。

    就在刚才那个“玖”字出现在画像之上的时候,余天赐的画像透纸而出,而后在空中化作一个小人,大步流星地向着凌寒走来。

    走了没几步,那身影砰然消散,化作两行古朴小篆。

    【医术】

    【悬壶济世医苍生,妙手回春解疾疼。】

    文字出现之后,凌寒大脑中一阵舒爽,就好像是鼻塞突然通窍了一般,而后无数医学相关的知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之中。

    这些知识是余天赐的,但同时也是凌寒自己的。

    就好像那个行医几十年,救死扶伤无数的人是自己一般。

    在获得【医术】的同时,凌寒感觉到自己小腹的位置传来一阵悸动,一股细小的能量正在缓缓注入,四肢百骸也都变得舒泰无比。

    之前在死囚牢中留下的伤痛、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好处不仅如此。

    那股能量消失之后,凌寒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

    变强了!

    这个变强,不仅仅是强壮那么简单。

    从肉体到精神、从视觉到听觉,从五脏六腑到肌肉骨骼……

    虽然变化很细微,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

    凌寒心中恍然,欣喜若狂。

    虽然开局有点惨,但我终归是个开了挂的穿越者!

    画尸人这个职业虽然有点儿阴森恐怖,还有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也是诡异的很,但对凌寒来说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新手村。

    先画上一个亿的尸体再说!

    凌寒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第二个小目标。

    画尸人是个高风险职业。

    但那是对别人而言。

    随随便便一画就是玖分像,凌寒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误入青铜局的最强王者。

    当然,还是安全第一,小心为上。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论是妖的存在,还是刚才那鬼气森森的模特儿。

    值得一提的是,刚才“玖”字出现的时候,旁边那个阴间版的余天赐已经从空气中消失了。

    而且凌寒还注意到,字迹出现之后,那三根原本烧得正旺的香火就好像被人隔绝了氧气,自己就灭掉了。

    这世界……

    有点意思啊!

第四章 钟敲九响,阎王发饷

    劫后余生。

    驼背中年人讪讪的很不好意思,心中满是“原来高人就在我身边”这种感觉。

    稍稍犹豫了下,驼背中年人正了正衣冠,双手齐额,给凌寒施了一个颇为正式的揖手礼:“小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马大山欠你一条命,日后有需要,随时吩咐。”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凌寒两辈子合起来也没受过别人这么大的礼,也是尴尬的很,赶紧把他拉起来:“没啥!没啥!举手之劳而已。”

    “我叫凌寒,初来乍到也不懂规矩,以后还得请马大哥多多指点。”

    一来二去客套了几句之后,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马大山舌头不大好使,说起话来含混不清,凌寒听得着实很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凌寒以为他这是天生的残疾,类似先天性口吃那种。

    但有了从余天赐那里获得的【医术】之后,凌寒忽然就萌生了一种“这病应该可以治”的直觉。

    为了验证此事,凌寒还让马大山张开嘴看了下。

    在他的舌根下面,有一个的深红色的肉瘤,大小看起来也就比一个枣核大上那么一丢丢。

    果然如此。

    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这玩意儿叫增生。

    严重一点儿的话,可能需要动手术。

    但像马大山这种个头儿不太大的,用针灸再辅助以中草药治疗也可以康复。

    “咋了,小兄弟,你还会看病?”马大山含混不清地问道。

    “略懂!略懂!”凌寒嘿嘿一笑,“你能不能搞到针灸用的银针?如果能再搞到一些中草药,那就再好不过了。”

    “针灸可以缓解,再加上中草药辅助,最多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好个七八成。”

    “若想痊愈,完全正常,嗯……,估计最多也就半年吧!”

    马大山叹了口气:“小兄弟,不用费心了!我这病很多年了。”

    凌寒咧嘴一笑:“试试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就说你能搞到我说的那些东西吗?”

    “能!”马大山犹豫了下,然后使劲点了点头,声音都哽咽了,“我……,我……谢谢……”

    因为是个驼子再加上口齿不清,马大山一直被人叫“马驼子”、“烂嘴巴”。

    原本满腹经纶,一肚子的墨水,但就因为这外在条件各方面一直不顺,在县衙里当个小文书,干得却是杂役的活儿。

    一次被欺负急眼了,操起刀子冲一名衙内捅了过去。

    然后就进了死囚牢,再然后就和凌寒一样,被带到了这里。

    苟且于世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把他当个人看。

    凌寒决定帮他,一方面是觉得马大山这人还可以。

    多个朋友多条路。

    另一方面,凌寒也想试试自己画尸得来的医术是不是真的有用。

    治不好的话也没啥损失,能治好的话还能落一个大人情。

    成年人的世界里,人情很多时候比朋友管用。

    张嘴“朋友”,闭嘴“兄弟”的人,真有事儿不一定能帮你。

    欠你人情的人,往往比朋友更靠谱一些。

    最起码,你能张得开嘴。

    当然,要人帮忙,自己也得有可用之处。

    不然的话,亲生兄弟保不齐也会来一句“我也很难啊!”。

    本质上,都是交易。

    此间事了。

    凌寒和马大山收拾停当,然后一起出了那个小房间。

    画尸人的工作时间极限就是一炷香,谁都一个样。

    超过这个时间没出来的,大概率也就出不来了。

    因为前面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凌寒和马大山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刚刚好一炷香的时间。

    一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带着黑铁金属面具的赤膊壮汉,肩上搭着一方白色的裹尸布。

    看到凌寒和马大山从里面出来,壮汉嗓子里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咯咯”声,然后扭头向着走廊尽头的黑暗中走去。

    马大山说,这个就是背尸匠。

    他们把尸体背哪里去不得而知,但过两天尸体就会再背回来交给画尸人画阴画儿。

    运气好的话,还能画到熟人。

    “像刚才那情况,画不出来就真的会死?”凌寒看背尸匠都来了,那刚才应该真的还挺凶险的。

    “会的!”马大山很严肃地说道,“每天都会有人死,不信一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今天进去的人多,至少……,十个起吧!”

    马大山其实也刚来不久,充其量也就比凌寒早来半个月左右。

    这个地方,画尸人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更新换代特别快。

    新人来了死,死了又再来新人。

    能活下去,完全靠运气。

    马大山虽然嘴巴不太利索,但人又很爱说话,一路上一直在很热心地给凌寒介绍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因为听起来很费劲,所以凌寒也就听了个大概。

    倒是中间有一段儿关于死人像上的数字凌寒着重留意了下。

    画尸人的画出来的死人像,其实并没特别高的相似度要求,一般情况下只要能画出三分像就算过关了。

    马大山今天画得虽说不太好,但也不至于三分像都达不到。

    所以凌寒觉得画像上被香火熏烤出来的那个数字应该是有玄机的,至少应该不是单纯地只看画像与本人的相似度。

    得空得好好研究一下。

    另外,画尸人画出来的死人像是可以拿到当值的差役那里去换钱的。

    画像上的数字越大,就越值钱。

    而画尸人在这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要用钱来买的。

    凌寒嘴角上扬,心中安稳了许多。

    以自己的画功,大富大贵不敢说,但赚点小钱维持生活应该问题不大。

    再加上开了挂,安全应该也没啥问题。

    稳住,别浪。

    这一世,要好好活!

    跟着马大山走了约摸五六分钟的样子,前面出现了一道红门。

    穿过红门之后,视野豁然开朗。

    好大!

    这里的地形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倒置锥形,越往上越大,越往下越小。

    凌寒所在的位置,在这个锥形距离地面约摸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而在这个锥形的倾斜面上,密密麻麻有着无数和凌寒身后一模一样的红门。

    上不见顶,下方则是一座城市。

    规模不大,前前后后也就几条街的样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倒是全都有。

    城市四周被高高的城墙围着。

    城墙外面是几丈宽的护城河,河里有流水汹涌奔腾,水势颇急。

    城门之上写着两个大字。

    酆都。

    凌寒当然不会以为这里真的是酆都。

    很显然,这里是一处规模颇为庞大的人工建筑。

    看上方一片漆黑,不见日月,九成九应该是建在了地下或者是山腹之中。

    “这么大的工程,别说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大盛朝了,就算在现代社会恐怕也得举全国之力,然后经过多年努力才能造出来吧?”凌寒暗忖道,“这里搞这么大阵仗就专门为了给尸体画遗像?”

    鬼才信!

    但这念头也只是在心里闪了一下而已,很快就烂在了肚子里。

    我只管苟住发育就好,阴谋家的事情与我无关。

    出了红门外大概十几米的位置,有一个小亭子,上挂一个木牌子“鉴定处”。

    小亭子里,有两张桌子。

    一张桌子负责收画,鉴定,盖章。

    另一张桌子负责根据画像的评级发放赏钱。

    马大山恭恭敬敬双手把画儿交上去,负责收画的差役起初不甚在意,但一看到画儿上的“玖”字,猛地抬起头问道:“驼子,这是你画的?”

    “官爷莫要取笑了!”马大山大着舌头赔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是这位小兄弟画的。”

    那个差役看了看凌寒,眉目间满是赞许:“人不可貌相啊!”

    凌寒腹诽:“您可真特么会夸人!”

    盖章之后,领赏钱。

    到手的是沉甸甸一包铜钱,凌寒数了数大概能有好几百。

    马大山说,叁成像只能换50文。

    如果凌寒以后每次都能画出来玖成像,那可以安心在下面的酆都城里做个富家翁,买房置地,娶妻生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凌寒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过了鉴定处,是一条沿着着斜面儿建造的台阶,弯弯曲曲通往下面的酆都城。

    走上台阶还没几步呢,就听到身后不远的红门内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钟声,然后紧跟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

    一直响了九下。

    然后稍停片刻,又是九下连续的钟声。

    “这是怎么了?”凌寒回头看向红门,对马大山问道。

    马大山对凌寒苦笑了下,然后咬着牙齿骂道:“还能怎么了!要命的活儿来了。”

    “钟敲九响,阎王发饷。”

    “这是碰上棘手的活儿了,人手不够,敲钟叫人呢!”

第五章 算命先生

    几分钟后,凌寒和马大山又回到了之前待的那个大厅之中。

    因为来得早,偌大的大厅之中空空荡荡,就连当值的差役都不在。

    又过了一会儿,这才陆陆续续有画尸人抱着木盒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一个个脸色疲惫,眼神空洞,活像是早班车上通勤的社畜。

    等当值的差役来了后,马大山带着凌寒去领了画尸的工具,然后和凌寒交待道:“你自己小心,我就不能陪你一起了。”

    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对,好像自己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真特么操蛋!

    大厅的门关上了,走廊里传来了一片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背尸匠们正在把新来的尸体送进走廊两侧的小房间中。

    马大山说背尸匠们每个都是哑巴,还都带着黑铁面具,谁也不知道那面具下面究竟是什么。

    据传背尸匠其实都是被施了秘法的死人。

    真假无从考证,但画尸人对背尸匠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能躲就躲。

    将目光停留在那些比你更惨的人身上,会让你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惨。

    鄙视链的意义就在于此。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了,大厅的门这才再次打开。

    凌寒跟在画尸人的队伍中,缓缓走进了那条幽深昏暗的走廊。

    刚停在一个小房间前,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听到一声吆喝:“那个谁,你过来!”

    循声望去,是一个斜挎朴刀的黑衣差役。

    “看什么看?就是你,麻溜儿的!”黑衣差役指着凌寒叫道,“你和他换一下。”

    队伍里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好像个员外爷一样的画尸人得意地出列往凌寒这边儿走了过来。

    凌寒没有问为什么。

    在一个没道理可讲的地方,和手中有权腰间有刀的人讲道理,那就是自讨没趣。

    “官爷好面相。”凌寒走到黑衣差役面前拱手笑道。

    言外之意,我记住你了。

    黑衣差役冲凌寒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队伍里去,然后对着画尸人们高声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这次来的都是钦犯,一个个怨气大的很。”

    “想活命就给我打起精神,认真干活儿!”

    ……

    九声锣响之后,凌寒进入了房间。

    板儿床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儿,脖子那里用麻线简单地缝了一圈儿,不少地方还有红白相间的肉翻开着。

    这是一个被砍头的死囚。

    缝尸匠完成了前面一道工序,勉强给凑起来一具完整尸身,然后交给画尸人画像。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这个老头儿的脸已经没了。

    连皮带肉全都没了,就好像一个刚捏好的泥人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缝尸匠从老头儿身上其他地方片下来一块人皮,然后给蒙在了脸上,再往上面画上鼻子眼睛和嘴巴,就此了事。

    想必这就是刚才黑衣差役给凌寒换房间的缘由了。

    没脸的尸体,必然不好画。

    即便旁边有个渗人的阴间模特儿,对画尸人来说也还是蛮有挑战的。

    那黑衣差役想必不是收了钱,就是和那画尸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至于凌寒的死活,他当然不会关心。

    每天都有人死,不差这一个。

    凌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照记忆中马大山的操作,从木盒中抽出三根香就着油灯点着,插在尸身前的香炉中。

    点那金漆之前,凌寒本能地闻了闻那个盛金漆的小瓶子。

    好家伙!

    简直就是一锅各种各样的辟邪药材小火慢炖熬出来的。

    有朱砂、虎骨、雄黄、天麻、檀香、土狗、地龙,还有像是洋金花、川乌之类的致幻药。

    有了余天赐的【医术】,凌寒现在堪比半本本草纲目。

    像这金漆之中,凌寒可以闻出来大部分,但还有几味药材暂时还分辨不出来。

    不过基本可以确定,金漆的作用主要就是驱晦辟邪,镇压邪祟。

    蘸了金漆,轻轻点在老头儿的眉心,房间里一阵亮堂,阴晦清冷一扫而空,隐隐还有若有若无的梵唱在耳边响起。

    完成这道工序后,凌寒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了老头儿的尸体之上。

    ……

    老头儿名为齐道孚,是一个算命先生。

    命者,术也。

    所谓命运,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

    算命先生做的,就是帮你去选择对的那个答案。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儿唯心。

    但在这个世界之中,算命先生是不可或缺的,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甚至能够精确地预知未来,趋吉避凶。

    或许是因为泄漏天机过多,算命先生一般都不长命。

    像齐道孚,其实只有三十七岁,但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活像是个六十七岁的。

    三天前的晚上。

    繁星满天,残月如钩。

    一伙黑衣人闯进了齐道孚的家里,二话不说一棍子打晕,然后装布袋里带走了。

    等齐道孚再醒来,已经是在刑部的大牢里。

    面前坐着个和他长得很相像的老者,对他呵呵一笑:“老哥!你再给我算一卦吧。”

    “算算我,这次还能活不?”

    他能不能活不知道,齐道孚是死定了。

    为了不留破绽,狱卒用烧红的烙铁把齐道孚的脸整个给熨平了,报上去就说审讯时犯人拼命挣扎不小心跌进了火盆里。

    “天意不可违!”齐道孚受尽折磨,心中唯有一声叹息,“我算对了开头,却没算对结尾。”

    “心存侥幸,终酿大祸。”

    “早知道自杀就好了!”

    ……

    幻境消失,回到现实。

    凌寒思索片刻,抬手抽出一张画纸夹在画板上,然后拿起了那根猪毫画笔。

    但齐道孚的鬼影并没出现。

    咦?

    凌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本能地就转身往后看。

    这一看不要紧,齐道孚那张枯干的老脸距离自己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

    凌寒“嗷”一嗓子,一屁股给坐在了地上,把画板也撞得稀里哗啦的。

    尼玛这活儿没法干了!

    估计很多画尸人都这么被吓死的吧?

    马大山这魂淡,模特儿不是固定刷床边儿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咋不告诉我呢?

    不过刚才摔倒的时候,凌寒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惊惶中自己的脚好像穿过了齐道孚地魂的身体,就好像三维立体投影一样。

    凌寒壮着胆子又试了试,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看来真的像马大山说的那样,地魂只是个静止的三维人像,不会咬人,不会吸人血,更不会半夜三更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然后蹲你床边儿拉你被子……

    除非诈尸。

    那还怕个锤子?

    凌寒重新支起画板,也不看齐道孚的地魂,只凭借着脑子里的记忆就在画板上刷刷刷画了起来。

    几分钟的时间,一个身穿道袍,头戴方冠的小道士形象就就跃然于纸上,赫然正是那个刚从师门偷溜下山,对未来一片憧憬的齐道孚。

    凌寒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最快乐的。

    画完收笔,在香火上烤了烤,一个数字缓缓浮现。

    【捌】

    八分像?

    也还可以了。

    反正凌寒在意的也不是能多拿那几十文钱,而是画尸的奖励。

    齐道孚从画纸上跳出,意气风发蹦跳前行,而后砰然消散,变幻成两行篆体小字。

    【易术】

    【五行八卦测流年,玄门风水可知天。】

第六章 真心话

    易术,又名术数。

    太极八卦,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卦爻算术……

    这些上古先民的思想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不断演化,形成了诸如算命师、风水师、阴阳先生等诸多职业。

    齐道孚只会卜卦。

    凌寒也不知道他这个算出来准不准。

    毕竟看幻境里齐道孚的意思,他算别人好像还挺准的,但最终却还是没把自己给算明白。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医者不能自医?

    不过也无妨,技多不压身。

    多学点技能傍身总没坏处。

    除了易术之外,又有一道驱除疲惫,强身健体的暖流流入凌寒小腹之中,让凌寒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反正身边无人,无伤大雅。

    凌寒收拾停当,开门出去正巧在走廊里碰到方才那个黑衣差役。

    “咦?”黑衣差役见到凌寒出来,一脸的惊讶,“那个谁,你站住。”

    凌寒停住身形,看着黑衣差役,一脸的似笑非笑:“官爷有何吩咐?”

    “怎么这么快?”黑衣差役顿了顿,又继续问道,“有……,有没遇到什么异常?”

    凌寒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顺利!”

    黑衣差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了几句,还把凌寒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凌寒离开。

    “横尸都没事儿?也真是命大!”黑衣差役边走边小声嘟囔,却没成想全都被远去的凌寒听了个一清二楚。

    横尸?

    啥意思?

    过程是稍有些曲折,但也没有多么邪乎啊?

    我是错过了什么吗?

    凌寒边走边自行脑补,同时也打算等会儿马大山出来了再好好跟他打听下。

    一想到马大山,凌寒心里又有些担忧。

    这家伙不会挂里面吧?

    进到大厅里面,当值的差役又都给溜号了,倒是之前那个好像土地爷一样的白头发老头正坐在当值差役的桌子前喝茶。

    “嘿!小老弟,过来。”老头儿看见凌寒进来,大老远就乐呵呵伸手打招呼,“歇会儿,喝杯茶。”

    凌寒应了一声,慢悠悠晃了过去。

    “我叫关沧海,伙计们都赏面儿叫我一声关老爷。”老头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给凌寒倒上一杯茶,笑呵呵问道,“小老弟怎么称呼?”

    “凌寒。”凌寒端起茶碗吹了吹茶叶,轻轻嘬了一小口。

    “好名字啊!好名字!”关沧海竖着大拇指,赞不绝口,“这名字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凌寒一口茶憋嗓子眼儿差点噎住,心说敢情您是夸夸教的啊?

    “没什么特殊意思。”凌寒将茶水咽下去,微笑着答道,“我冬天出生的,父母希望我能抗冻一些。”

    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儿太敷衍了?

    总不能再给他把那首诗给背一下吧?

    然后他再“好诗!好诗!”,“这诗谁写的啊?”,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好寓意!好寓意!”关沧海夸张地拍拍手,然后又沉吟了下,这才探过身来,微笑着问道,“令尊在哪儿高就啊?”

    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啊!

    来这儿的都是犯了死罪的,按照大盛的律法,家人不是已经被砍了头,就是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更何况,凌寒根本就没这一世的记忆。

    你问我,我问谁啊?

    凌寒端起茶杯,一边吹着茶叶,一边观察着这个慈眉善目,笑起来跟个土地爷一样的小老头儿。

    身上穿的是画尸人的衣裳,但地位超然。

    这点儿从刚开始的时候他给新来的画尸人训话就能看出来。

    能坐在当值差役的位置上,大大方方地喝甲方的茶,很明显是和甲方的关系处得很不错。

    初步断定,应该是画尸人中类似于“工头儿”一样的存在。

    可这样的人,一般都应该是处世圆滑,八面玲珑的角色,不可能是这样一个脑子缺根弦儿的二缺样儿。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凌寒不动声色,眼睛却已经微微眯了起来。

    扮猪吃老虎。

    装呢!

    一边喝茶,一边把左手缩袖子里,凌寒掐着手指用刚学的【易术】给自己卜了一卦,结果推算出来的卦象是五个字:“生死一念间”。

    字面儿意思就是要小心。

    一着不慎,可能就会丢了小命儿。

    所以说算卦的这点儿就很讨厌,说话永远只说一半儿,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理解。

    到最后不管结果是啥,他都能解释得通。

    最终解释权归算卦的所有。

    很显然关沧海是想探自己的底,而且还探的明目张胆,说是问询其实也不为过。

    凌寒并不喜欢去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

    不管是对客户,还是对女人。

    你想要什么?

    我能给你什么?

    我能得到什么?

    这是凌寒的做事逻辑。

    “忘了。”凌寒喝了口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出了问题,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关老爷,您想知道些什么?”

    “咱们不妨有话直说。”

    关沧海呵呵一笑,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当然是要直说的,不然你以为你喝的是什么?”

    嗯?

    凌寒心里一沉。

    老阴比!

    你特么下毒?

    但是刚才喝茶的时候,凌寒多了个心眼儿闻了下,就是普普通通的茉莉花茶,还是高沫那种。

    而且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地方,下毒杀一个初来乍到毫无根基的画尸人,会不会有些奢侈了?

    “不用担心!不是毒药,只是一些能让你说真话的小伎俩。”关沧海乐呵呵说道,“你来这里一共就画了两幅阴画儿,一个玖分,一个捌分。”

    “有人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委托我来问问。”

    捌分那副画就是刚画的齐道孚那张,现在还在凌寒的木盒子里没有拿给任何人看。

    所以关沧海是怎么知道的?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揍我一顿?”关沧海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在凌寒面前,然后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轻声问道。

    “没有!”凌寒回道。

    面前的茶水一阵波纹荡漾,然后竟然咕嘟咕嘟好像沸腾了一般。

    关沧海伸手在茶杯上轻轻拂过,茶杯再次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想揍我很正常,只要你打得过我,随时欢迎。”关沧海面带微笑,语气却是清冷的很,“前提是,接下来的问题你都老实回答。”

    “只要说一句谎话,你就会死!”

    “现在回答我,你到底是谁?家住何处?父母家人作何营生?”

    说真话?

    好吧!

    凌寒叹了口气,一脸古怪地说道:“我没骗你,我真的叫凌寒。”

    茶杯水面平滑如镜。

    关沧海点了点头,示意凌寒继续。

    “我家住东昌。”凌寒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一名教师,在朝阳小学教书教了几十年,和他同期的都去教育局当局长了,他还是个普通教师。”

    “我妈呢!她还好一些,在一家国企当财务,也挣不了几个钱,但胜在福利好,假期多,有五险一金,工作也稳定,没啥压力。”

    “和二老相比,我的经历就有意思的多了。”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跨越了新世纪。回首过去,展望今朝,我思绪万千,此起彼伏。”

    “考过第一,拿过奖状,谈过恋爱,揍过流氓。打麻将不放炮,玩王者不投降,朋友挺多,媳妇也漂亮,这样的人生,你说是不是挺der的?”

    “谁成想啊,那天一辆自动驾驶的汽车刹车不知怎么就给失灵了,直接把我撞成了高位截瘫,这一躺就是一年多。”

    “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临头各自飞。”

    “长夜苦短,说来话长,总之我在那边儿已经活够了,然后嗖一下,我就来到了这边儿……”

    “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吧?”

第七章 一个傻子

    关沧海很想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个家伙。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说的每一个字儿关沧海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连起来之后他就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最关键他说的还全都是真话。

    面前的茶水一动不动,安静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凌寒还在那里追忆往昔,说到动情处甚至还挤出来两滴眼泪。

    关沧海嘴唇嚅动着,胸口的位置一抽一抽的。

    憋闷,烦躁。

    意难平!

    “关老爷,您别站着,坐啊!”凌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光,然后“呸呸呸”吐出一嘴的茶叶梗,“小学的事儿是挺无聊的,不过很快咱就讲到初中了。”

    “我不跟您吹牛,初中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有这么一句话您听过没?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我在初中的时候,遇到我人生中唯二的贵人……”

    “咦!关老爷,您干嘛去?您别走啊!”

    ……

    关沧海脸色铁青,一步踏出就已经到了大厅门口的位置,有如鬼魅。

    “我竟然跟一个傻子聊了这么久!”

    这是关沧海心中唯一的想法。

    真言术不可能会出错,也就是说这小子说的都是真话。

    但那些胡言乱语怎么可能是真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脑子坏掉了。

    哎!

    可惜了这一手好画功。

    刑部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腌臜废物,每次逮着犯人都玩了命地折腾,领出来的没一个正常的。

    “诶!……”

    “关老爷?”

    凌寒自桌边站起来,冲关沧海消失的方向假模假样地叫了两声,这才重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好险!

    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白毛汗,看似轻松的表面之下其实是高楼走钢丝一般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有前世三十几年的阅历支撑,刚才估计就要演砸了。

    生死一念间。

    刚才说的虽然都是实话,在关沧海听来肯定就是胡说八道。

    但凌寒只能赌。

    赌他不会一怒之下暴起KO掉自己。

    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凌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茶水本身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关沧海。

    刚才关沧海拍自己肩膀的时候,凌寒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关沧海放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应该是某种类似测谎的法术。

    关沧海的背后有人或是有一股势力,他们对能画出玖分像的自己有兴趣。

    他们和带自己来这里的人不是一伙儿的,否则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直接去死牢或者其他相关衙门调资料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还有自己刚才画出的齐道孚的捌分像。

    自己刚画出来他们就知道了,这个就十分诡异了。

    确切地说,这个其实已经涉及到了画尸人工作逻辑的核心。

    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能量呢?

    刚才关沧海走的时候,一步就跨到了门口。

    凌寒目测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大几十米是要有的。

    这特么还是人吗?

    幸好刚才忍住了,没出手揍他。

    “还是,要努力变强啊!”凌寒叹了口气,“要是能有几具武林高手的尸体让我画,那该多好啊!”

    “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真不好受!”

    走廊里传来了零零星星的脚步声,应该是有画尸人收工回来了。

    身体被强化过后的凌寒,听力和视力都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轻轻放下茶杯,凌寒起身走回了大厅里那个被石灰线圈起来的画尸人等待区。

    出乎凌寒意料的是,第一个进来的竟然就是马大山。

    “凌寒兄弟,你出来多久了?”马大山一脸的惊喜,一溜小跑过来问道。

    对画尸人来说,每次出工都可能是永别,能够活着见到同伴并不是一件概率特别高的事情。

    “我也是刚出来。”凌寒起身,微笑,对着马大山拱了拱手。

    马大山大喇喇坐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你说怪不怪?我这次和之前一样地画,一次就给通过了。”

    “你猜这次我是几分像?”

    凌寒装出一脸的好奇,兴奋地猜道:“玖分?”

    “怎么可能!”马大山伸出一只手,“五分像!很不错了,可以换130文呢!”

    “对了,凌寒兄弟,你是几分像?不会又是玖分吧?”

    凌寒赶紧冲他挥了挥手:“哪能呢!上次纯属是运气好。”

    “也是!玖分像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马大山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对咱画尸人来说,叁分像不算少,玖分像也不算多,能活着就是赚的。”

    “说说看,几分啊?”

    凌寒伸出拇指和食指:“捌分。”

    马大山:“……”

    学霸和学渣,从来都是两种生物。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没回来的,基本也就回不来了。

    当值的差役关上了大厅房门,走廊中又传来了背尸匠沉重的脚步声。

    第二轮画尸要开始了。

    这次凌寒画了一个京兆府当差的捕快,得了一门刀法。

    名为断流。

    但凌寒没有刀,而且在这种地方除非你要跟人玩命了,否则也很难会用到刀。

    所以暂时被搁置了。

    第三轮和第四轮画完之后,当值的差役都已经哈欠连天,回来的画尸人一个个也是神情萎靡,困顿的很。

    听他们闲聊,说有一个画尸人直接在小房间里睡着了。

    结果一炷香时间一到,直接睡死过去了。

    唯有凌寒,连着画完四轮,依然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弄得几个画尸人和他开玩笑说:“你小子是不是跑房间里去采阴补阳了?”

    毕竟两世为人,上辈子又是做生意的,凌寒情商并不算低。

    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凌寒慢慢也认识了三两个还算谈得来的画尸人朋友。

    泛泛之交,胡侃闲聊的那种。

    关于这个世界,凌寒所知甚少。

    所以要抓住一切机会去了解,去学习。

    后面这两轮画尸,凌寒依然是得了两个看起来挺鸡肋的本事。

    一个叫“藏影步”,一个叫“探云手”。

    藏影步来自一个盗贼,是一门轻身功夫,修炼至一定境界,可以在万花丛之中闪转腾挪,片叶不沾身。

    探云手则来自一个扒手,偷东西用的。

    甭管你是里三层外三层,封了口儿还是扎了绳儿,只要被扒手盯上了,一概犹如探囊取物,简单的很。

    虽然都是下九流的伎俩,但毕竟身在乱世,保不齐什么时候还真能用得上。

    “何老爷到!”正和人闲聊呢,门口那里大老远传来一声高喊,然后就见那当值差役立马起身,一边快步往门口走,一边冲画尸人吆喝:“站好了!站好了!都特么给我精神点儿!”

    马大山凑到凌寒耳边,低声说道:“一会儿尽量低头,越不显眼越好。”

    “被姓何的选走,就死定了!”

第八章 和你很熟吗?

    走廊中有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凌寒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更诡异的是,凌寒没有听到脚步声。

    大门口一左一右闪进来两个漂浮的人影,那是两个纸人。

    左边的纸人通体漆黑,身形矮胖,头戴黑色尖帽,上写“天下太平”,一手铁链,一手枷锁,枷锁上也有四个大字“你也来了!”。

    右边的纸人通体雪白,身形瘦高,头戴白色尖帽,上写“一见生财”,手持一根细长的哭丧棒。

    方才那声“何老爷到!”,正是出自这两个纸人之口。

    黑白无常?

    还是用纸扎出来的?

    太玄乎了!

    凌寒彻底开了眼界,这比关沧海一步几十米要来得刺激的多了。

    两个纸人进来之后,一左一右飘在大门两边,面向众画尸人,黑公鸡血点出来的小眼睛满是戒备地监视着所有人。

    约摸半分钟左右,那个奇怪的声音终于到了门口。

    那是一条……

    蛇!

    一条悬浮在空中,用纸扎出来的青色大蛇。

    凌寒恍然大悟,刚才怎么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呢。

    那是纸蛇与走廊的墙壁碰撞发出的“噗噗”声,小时候折纸飞机撞到墙上就是这个声音。

    蛇头上方,懒洋洋斜垮垮坐着一个痞帅痞帅的年轻人。

    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高马尾,手脚修长,紫青色的华贵锦衣被随随便便挽起至手肘,腰间斜挎一把造型夸张,细细长长的……

    纸刀。

    没错,是一把用纸扎出来的长刀。

    这应该就是画尸人畏如猛虎的何老爷了。

    马大山说他叫何澹,隔段时间就会来这里选一些画尸人走。

    具体去做什么不知道,但去他那里的画尸人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何总管,哪阵风儿把您给吹这里来啦?”当值差役远远看见这位爷,就一脸恭敬地又是作揖又是赔笑。

    何澹自大蛇之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不耐烦地冲差役招了招手。

    差役一见,赶紧涎着脸凑上去,可还没走到呢,就被何澹从蛇头上跳下来一脚给踹翻了:“说多少遍了?叫我何老爷。”

    “他关沧海叫关老爷,凭啥到我这儿就成总管了?”

    “听起来跟个太监似的!”

    差役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赔着笑连声告罪:“是!您教训的是,何老爷。”

    何澹吊儿郎当地挥舞着手中的纸刀,穿行在画尸人的队伍之中,边走边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被他选中的画尸人都是一脸死灰,仿佛被判了死刑一般。

    走过凌寒身边的时候,何澹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寒的眼睛看了半天,一如凌寒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只老鼠。

    凌寒面带微笑,迎着何澹的目光不躲不闪,不卑不亢。

    谁先眨眼谁就输,这是凌寒打小儿就玩腻了的游戏。

    几分钟过去了,何澹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个傻子!”

    又是一番点选,大概有十来个人被何澹选中了。

    完事儿后,何澹摇摇晃晃走向门口,对当值的差役问道:“一共就这些人吗?”

    差役恭敬答道:“今晚临时赶活儿,死掉的画尸人有些多。能动换的,都在这儿了!”

    “是吗?”何澹冷哼一声,“藏起来的那几个,我数十个数儿。”

    “如果到时候你们还不出来,那我的小黑和小白可就去找你们了。”

    “一、二、三……”

    何澹声音不大,但却好似洪钟大吕,传遍了整条走廊。

    话音刚落,就听得走廊里一阵脚步声乱响,有人正急急忙忙往这里跑来。

    在何澹数到“八”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三个画尸人,其中一个凌寒还认识,正是和差役关系较好,和自己换了房间的那个员外爷。

    三个画尸人的身后,还跟着那个穿黑色差服的差役。

    “何老爷,您看这真是凑巧的很。”那个穿黑色差服的差役上前来“噗通”一声,直接给跪地上了,“就刚才,我家大人让我叫这三个烂货过去,说是外面送了供奉过来。”

    “没成想就这么巧,耽误了您的事儿了!”

    “大人交待过,外面的供奉还给您留了一份儿。”

    何澹歪着脑袋,一脸的似笑非笑:“你会画画儿吗?”

    那差役一听这个,吓得腿都打哆嗦了,不住叩头:“何老爷饶命啊!何老爷饶命啊!”

    “给他一套工具,连带这三个藏起来的一起带走。”何澹纵身跳上大蛇的头,然后一脸坏笑地指向凌寒,“那个傻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躲过去了吧?”

    “哈哈哈!带上家伙什儿,跟我走。”

    马大山一阵激动,想说什么却被凌寒一把按住了:“放心!我没事儿,你好好活下去,找好银针等我回来给你治病。”

    自打何澹一来,凌寒一共悄悄给自己卜了三卦。

    第一卦是何澹刚出现的时候,卦象是“大吉”。

    第二卦是自己准备和何澹对视的时候,卦象依然是“大吉”。

    第三卦就是现在了,卦象显示的还是……

    大吉!

    虽然马大山口中描述的何澹凶险万分,但凌寒选择相信卜卦的结果。

    齐道孚的卦术还是可以的,虽然晚节不保死在了这上面,但凌寒还是决定要赌一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冲的上,杨六郎。

    冲不上,喝米汤。

    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卦象显示大吉,那前面应该就有个大好的机缘在等着自己。

    不上的话,岂不是傻子吗?

    告别了马大山,凌寒和其他画尸人在纸扎的黑白无常押送下,沿着走廊缓缓向外走去。

    何澹早骑着大蛇不知跑哪儿去了。

    队伍之中那个黑衣差役已经换上了画尸人的衣服,手中捧着一个和其他画尸人一样的木盒。

    “前辈!前辈!”黑衣差役走到凌寒身边,一脸的讨好,“认识下,我叫刘长贵。”

    “前辈怎么称呼?”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位还一口一个“那个谁”,现在就马上改口叫“前辈”了?

    凌寒能画玖分像,画尸人里知道的只有马大山。

    但在那些差役当中,想必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刘长贵的目的,可想而知。

    “官爷有什么事?”凌寒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

    刘长贵丝毫不介意凌寒的态度,压低声音说道:“我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咱们合作怎样?”

    “你帮我画阴画儿,我帮你打点关系,给你安排些危险比较低的活儿。”

    “你别看我现在落魄了,但只是暂时的。”

    “很快就会有人把我捞回去,日后有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

    凌寒面带微笑放慢脚步,附耳在刘长贵耳边,一字一顿,悄悄说了五个字。

    “和、你、很、熟、吗?”

第九章 朋友

    人为了活下去,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比如,作死。

    刘长贵在凌寒这里讨不到便宜,一时恶从胆边生,头一低身形一矮对着凌寒就撞了过去。

    这个时候凌寒他们一行人已经出了那道红门,正沿着陡峭的台阶往上走。

    如果被他撞下去,凌寒肯定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就在刘长贵的身子将要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凌寒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身子却不经意间往旁边侧了一下。

    藏影步。

    刘长贵一个没刹住车,直直沿着陡峭的斜面儿滚了下去。

    “能活吗?”前面领头儿的黑无常瓮声问道。

    “活不了。”后面押队的白无常嘿嘿一笑,惨白的手掌里有银光闪现,“我给他补了一针,神仙难救。”

    人命在这里,比草还贱。

    凌寒叹了口气,把刚才顺手从刘长贵身上偷来的一块玉牌塞进了口袋里。

    活了两辈子,凌寒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刺激的很!

    没了刘长贵,队伍里安静了许多。

    一行人沿着台阶缓缓往上爬,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在一扇巨大的红门前停住了。

    何澹的大蛇盘在红门之上,不时吐出红纸做的蛇信子,发出“嘶嘶”渗人的声响……

    红门旁边,是一张石桌。

    何澹坐在石桌旁,左手一个酒葫芦,右手一只油纸包住的烧鸡,一口酒,一口肉正吃得开心。

    “唔……,你俩跟他们讲讲规矩。”何澹一边吃肉,一边含混不清地冲黑白无常吩咐道。

    凌寒一直没弄懂,这黑白无常到底是个啥?

    你说他只是个纸人吧,可他会说会动,还能和人一样玩心眼儿阴人,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逻辑清楚。

    可你要说他们是人吧,在你眼前的却分明只是一具纸扎的身躯。

    前世没出车祸之前,凌寒曾经看网络小说上写过扎纸人的这种职业。

    说他们扎出来的纸人比真人还厉害,甚至有些法力高强之辈能活生生用纸扎出来一支军队,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可那毕竟只是小说啊!

    眼前的两个纸人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言简意赅地把众人即将要面对的事情给撂明白了。

    在这里,尸体和尸体也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今天画完齐道孚的尸体之后,在走廊里遇到刘长贵,他提到了两个字“横尸”。

    与横尸类似的,还有“阴尸”、“邪尸”“灵尸”和“妖尸”。

    区分他们的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怨气。

    没有谁愿意死,所以但凡是尸体都有怨气。

    不过怨气也有高低之分,像那些自然死亡的,亦或是死的时候心安理得没什么牵挂的,都属于阴尸。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就是像余天赐那种,尽管仇深似海但是自杀的。

    一旦自杀,代表你自愿放弃了抗争的机会。

    没得资格有怨气。

    像坊间传闻穿红衣服自杀会变身厉鬼那种,纯属自己吓唬自己。

    阴尸之上,便是横尸。

    这种一般多见于横死的尸体,像法场上被砍了脑袋的以及因为各种意外撞死的、淹死的、摔死的,都算是横尸。

    心有不甘,怨气不散。

    像齐道孚那种给人当了替死鬼的,就算是横尸里怨气里很重的那种,几乎要接近邪尸了。

    邪尸解释起来比较复杂,黑白无常两兄弟有了一句通俗的话打了个比方。

    当一具尸体诈尸了,那他就是邪尸了。

    尸体之所以诈尸,就是因为被执念影响,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这个事实,执着于某一个或者几个未完成的心愿不愿躺下,严重情况下还会伤害活人。

    一旦他的执念得以满足,一切也自当平息。

    民间的驱魔人、龙虎道士的工作原理便是如此。

    画尸人的方法则更加的简单粗暴。

    不管你什么执念不执念的,只要我给你画完阴画儿,任凭你有再多的执念也得给我乖乖躺下。

    因为画尸人是给鬼差办事的,阴画儿一成,你就入了无常使的缉拿名册了。

    怨气也好,执念也罢,这玩意儿只能吓唬人类,对鬼差无效。

    关于邪尸之上的灵尸和妖尸,黑白无常二兄弟只说了一句话:“能活下来再说吧!”

    今天凌寒他们要对付的,便是邪尸。

    为了方便画尸人,这些邪尸都被铁链子固定在了特制的铁床上,所以邪尸是没办法攻击到人的。

    但是……

    画尸的时候,尸体旁边儿是有鬼气森森的地魂存在的。

    受邪尸的影响,它是会说会动的。

    想想吧!

    你在那儿画画,它在一边和你聊天,心情不好了还得挠你两下子。

    据黑白无常说,这玩意儿的攻击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但会伤及你的灵魂。

    轻则疯魔,重则一命呜呼。

    所以为了对付邪尸,这儿的画尸人都是组队干活儿的。

    一个人负责陪模特聊天儿,吸引模特注意力,另外一个人趁机赶紧画画儿。

    每个人的任务是三具邪尸,两人组队的话,那就是六具。

    至于工钱,也相应翻了三番。

    都安排明白了,画尸人就各自找自己熟悉的人组队了。

    石桌儿前啃鸡腿的何澹冲凌寒招了招手:“那个傻子!你过来,陪我喝两盅。”

    凌寒暗自掐了一卦,还是“大吉”。

    那就去呗!

    稳稳坐何澹面前,凌寒也不客气伸手撕下一条鸡大腿就啃,一边啃还直接从何澹手里抢过酒葫芦往嘴里倒。

    穿越以来,这是第一次尝到荤腥儿。

    虽然每次画完尸都会有一股暖流给自己驱除饥饿和疲惫,但凌寒馋啊!

    算上躺床上那一年多,凌寒已经很久没尝过这味儿了。

    吃着吃着,眼圈儿就红了!

    想家了。

    “好吃吧?”何澹看着凌寒在那儿狼吞虎咽,笑嘻嘻问道,“我第一次吃到这玩意儿的时候,也开心地想哭。”

    凌寒不搭理他,继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老关说你是个傻子。”何澹继续说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你说的那个地方,就是……,就是什么新中国,什么红旗下那个,你跟我详细唠唠呗!”

    “告诉你个秘密!我有个拿手绝活儿,我能进你脑子里去。”

    “你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我能帮你!”

    “诶!诶!你慢点儿吃,给我留点儿!”

    ……

    吃饱喝足,脑袋也晕乎乎的。

    “承蒙款待!”凌寒站起来,冲何澹拱了拱手,“酒很不错,肉稍有些淡,我口味比较重。”

    “想获得别人脑袋里的东西,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拿刀把他脑袋剖开,另外一个是和他成为朋友。”

    “第一个办法,你现在就可以做。”

    “第二个办法,得交给时间。”

    ……

    原本队伍是双数,刘长贵一死,人就少了一个。

    一个人画邪尸,几乎就是送死。

    凌寒捧着木盒,步伐有些踉跄,缓缓消失在那道红门之中。

    阴森的地宫之中,凌寒的身影孤单萧瑟,一个人迎着昏暗的走廊,蹒跚前行。

    何澹有些懊恼地灌了几口酒,然后转头问身边的黑白无常,“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黑白无常诡异的小眼睛互相看了看,然后一个转左,一个转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送命题,不想答。

第十章 你管这叫大吉?

    红门后是依然是一条幽暗的走廊。

    更宽,更暗,却并没有多长。

    站在入口,就能看到走廊的尽头,还有另外一扇红门。

    不知道通往何处。

    走廊两侧的房间和之前凌寒看到的不同,一水儿都是坚固的铁门,门上贴了画在黄裱纸之上的门神。

    不过这里贴的不是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也不是神荼和郁垒,更不是哼哈二将,而是两个凌寒也不认识的不知名神仙。

    黑盔黑甲,手持黑刀。

    画尸人们两两组队,已经各自找了一个房间站在了门口。

    留给凌寒的,只有最里面紧挨着走廊深处那道红门的房间。

    走廊中央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官服的差役,手持铜锣,不耐烦地冲凌寒叫道:“快点儿!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

    凌寒嘿嘿一笑,一溜小跑儿到了留给自己的那个房间前站定。

    依旧是九声铜锣,画尸人高喝九声“敕!”,不过结束之后,敲铜锣的差役额外叫了一声“开尸门,有请灵官下界!”

    差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张黄裱纸上的黑甲神仙竟然从画中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在房门两侧站定。

    然后就听到一连串“吱钮钮”的声音响起,走廊里的铁门全都自动打开了。

    按照往常程序,到这里画尸人进门,开始干活儿。

    灵官守卫两侧,房门也会自动关闭。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房门刚打开了一半儿,那些灵官竟然整整齐齐一躬身,右拳重重击打在左胸的位置,向着同一个方向,行了一个大盛军礼。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神情异常激动,眼里竟然还有泪花在闪动。

    灵官哭了?

    顺着他们行礼的方向,画尸人和差役看到了一个打着饱嗝儿,一身酒气的年轻人……

    正是凌寒。

    所有灵官都在给凌寒行礼?

    这是什么情况?

    画尸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看向凌寒的眼神三分疑惑,三分嫉妒,三分羡慕,剩下一分则是埋在心底的幸灾乐祸。

    大家都是命比纸贱的画尸人,凭什么就你这么特殊?

    何澹请你喝酒吃肉,守门灵官都要给你行礼,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一会儿就你一个人进去画邪尸,没别人帮你,看你怎么死。

    灵官们礼毕,整齐划一张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尽管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但所有人都能够从他们的口型判断出来,他们喊的是……

    大胜!

    大盛,大胜!

    敲铜锣的差役嘴唇嚅动,眼睛也控制不住的潮了。

    他也曾经是上过战场的大盛军卒,也曾经手执长刀跟着袍泽兄弟一起高喊这两个字,然后拧作一股铁流,无坚不摧,无战不胜。

    大盛,必胜!

    只是现在……

    大盛已经很久没打过胜仗了。

    “发什么呆?赶紧干活儿!”差役“咣”地敲了一声铜锣,对着画尸人们骂道,“干啥啥不行,看热闹第一名!”

    骂完后,差役觉得还不解气,指着凌寒又加上一句:“你配不上他们这个礼!”

    什么配不配的,凌寒是不在乎的。

    但灵官们冷不丁来这么一出,让凌寒着实有些惶恐和烦恼。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现在发生什么事情凌寒都不会觉得有多么惊讶了。

    凌寒只是想做个低调的穿越者,安安静静画自己的尸体。

    灵官们这么一搞,自己还怎么低调得起来?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很多个猜测,但大多都与自己这具身体以前的身份有关。

    额,不管那么多了!

    就算我的前身是皇帝,那我也得有实力坐得稳才行啊!

    先把今天送上门的邪尸撸完再说。

    毕竟,大吉。

    “官爷,我家里有只膘肥体壮,眉清目秀的妙龄种猪……”凌寒冲差役嘿嘿一笑,闪身进了房间之中。

    差役皱眉:“什么意思?”

    铁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房间里的油灯不知为何也突然给熄掉了。

    “嗝~~~”

    凌寒被吓得又打了个饱嗝儿,然后赶紧从随身的木盒里取出了火折子,“噗”一下给吹着了。

    然后……

    耳畔刮过一阵凉风,火折子也灭了。

    我去!

    凌寒后背发凉,鸡皮疙瘩从手上起到了脖颈儿,心说这特么是大吉?

    冷静!

    我要冷静!

    “我是来给你画阴画儿的,我就一个普普通通小老百姓,您别为难我。”凌寒想起了马大山教自己的这套话术,画阴画儿撞邪的时候用。

    前面几次都顺顺利利,凌寒觉得自己应该是有金手指护体,百邪不侵。

    没成想,这回给用上了。

    “画完阴画儿,您就可以转世轮回,也落一个解脱。”凌寒在马大山的话术基础上又发挥了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然成天冷冰冰躺这里,时间长了臭了烂了,您也不想这样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火折子吹了一下。

    “噗”

    火折子亮起,这次没有再被吹灭。

    咦!

    还真有效啊!

    凌寒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战战兢兢往里走,没几步就看见一个挂墙上的油灯。

    把油灯点着,提在手里,再往里走,凌寒才发现这个房间比之前那些放尸体的小房间大多了。

    而且这房间里锦绣屏风、桌椅板凳,布置得干净整洁,俨然就像是一个供人起居的卧房一样。

    转过那道屏风,凌寒突然呼吸一滞,愣在了那儿。

    昏暗的灯光下,出现了一张粉红罗帐的绣床。

    而那绣床之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乌发蓬松,面色雪白如凝脂,小刷子似的的眼睫毛又长又弯,让人禁不住遐想如果睁开来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一床薄薄的红罗被盖住了她的全身,隐隐能看出少女起起伏伏的曲线。

    红罗被没盖住的地方,露出了少女白天鹅一般颀长的脖颈和垂在身侧的青葱玉手……

    尸体都这么美。

    凌寒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是说这是邪尸吗?

    不是说邪尸都要用铁链子锁在特制的铁床上的吗?

    铁链子呢?

    铁床呢?

    绣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眼睛,瞳仁里是一片渗人的猩红。

    无声无息之间,少女缓缓起身,掀开红罗被翻身下床,露出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娇嫩身躯,而后张开樱桃小口向着凌寒扑了过来……

    凌寒很想骂人。

    这特么叫哪门子的大吉?

    这叫大吉吧!

第十一章 女尸方无柒

    “我是来给你画阴画儿的……”

    凌寒故技重施,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嘴炮儿感动对方,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在少女即将抓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凌寒无奈地扭腰、提胯、踢腿,整个身子好似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了起来……

    少女的娇躯带着体香与凌寒堪堪擦肩而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藏影步,有点意思啊!

    最初的恐惧与不安在轻松躲过少女的数次攻击之后变得烟消云散,凌寒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好玩。

    换往常,哪有机会与这么美丽的女孩玩这种颇具情调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啊!

    少女追,凌寒飞。

    两人一前一后,你来我往,玩儿的不亦乐乎。

    突然,“哗啦”一声,少女被一个倒在地上的圆凳被绊倒了,一头栽在了地上。

    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少女的头呈现出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

    经过强化的凌寒视力很好,敏锐地发现原来少女颀长的脖子上有小半圈儿细密的肉色丝线。

    这次的缝尸匠手艺很好,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这是……

    被割喉了?

    刚才这么一摔,有一些丝线被摔裂开了。

    没有了丝线的固定,少女的头就不可避免地后仰了十几度。

    看起来有些滑稽。

    凌寒瞟了眼地上的圆凳,突然想到了九叔电影里的一个设定。

    要不……

    试一试?

    “咣当”

    一扇屏风被推倒了。

    “砰!”

    少女又一头栽到了地上。

    “哗啦!”

    一个多宝阁,带着几个小摆件儿一起被推倒了。

    “啪!”

    少女再次中招。

    ……

    凌寒忍不住就笑了。

    妹子。

    你果然是眼神儿不怎么好啊!

    连续摔了几次之后,少女脖子上的线已经全部裂开了,后面长在一起的皮肉也被撕开了一些。

    然后,少女不追了。

    静静站在原地,面向凌寒所在的方向。

    “额!抱歉啊!我也是逼不得已。”凌寒讪笑道,“我真的只是来给你画阴画儿的,是来帮你的。”

    “听话,到床上去。”

    “我很快就好!”

    说来也怪,少女听了之后,竟然真的转身到绣床上去了。

    还自己把撞歪的头扶正了,重新盖上了红罗被。

    这……

    怕不是有阴谋?

    凌寒将油灯放好,然后从地上捡起来一截不知道哪个家具上的黄花梨木闩,小心翼翼拿着轻轻伸到了少女面前。

    果然,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就咬。

    坚硬的黄花梨木头在她面前好像豆腐一般,直接被咬掉了一大块儿。

    好牙口儿!

    正暗喜庆幸躲过一劫呢,凌寒发现少女猩红的眼睛转向了自己,竟然带有些许嘲弄的笑意。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好似咬人的小老虎一般猛地伸出,叼住了凌寒的手腕……

    在入骨的刺痛之中,少女的记忆扑面而来。

    ……

    少女名为方无柒。

    当代护国公第六个女儿,也是被老国公视若珍宝的小郡主。

    方无柒十五岁那年,一名白衣死士将一封书信送至护国公府门口后,服毒自尽。

    书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九九重阳,用姬白凤换你女儿。”

    小郡主被绑架了!

    而绑匪要的姬白凤是九幽妖族的重要人物,人妖两族得以和平这么多年,靠得就是大盛国手里有这么一张底牌。

    换是肯定不能换的。

    可小女儿又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命根子……

    老国公左右为难,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成了一个废人。

    护国公世子出来主持大局,在护国公府门口树了一块大牌子,亲自手书两个大字:不换!

    半月之后,九九重阳。

    方无柒被一辆马车送回了护国公府。

    关于被绑架之后发生的一切,小郡主一概闭口不言。

    甚至面对昔日对自己无比疼爱,又因为担忧自己而重病在床的父亲,也不闻不问。

    她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只有一个少年。

    一个名为李过云的少年。

    他绑架了她。

    她爱上了他。

    (凌寒OS: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回府之后的方无柒不再像往常一样女扮男装偷溜出府,甚至连自己闺房的门都很少出了。

    白天。

    读书识字,养花种草,做一个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

    晚上。

    躺在床上,等待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地好像月亮一样的少年来和自己约会。

    少年神通广大,防守森严的护国公府对他来说如无人之境。

    有时方无柒也会担心,叫他不要为了自己冒险。

    少年总是会嗔怪地刮一下她的小鼻子,深清地说:“只要能见到你,便是死又何妨?”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三年。

    每天如此,每晚如此。

    直到前些天的一个晚上,李过云来到方无柒的房中,对她说:“世子要谋反,留在这里会被株连。”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方无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点了头。

    对于她而言,护国公府也好,小郡主的身份也好,都比不过李过云的一个微笑。

    李过云捧住方无柒的脸,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深深一吻。

    然后,手中寒光一闪,方无柒白皙颀长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线。

    方无柒惊讶地看着他,伸手捂住脖子,发出“呃呃”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几息之后,方无柒不甘倒地。

    香消玉殒。

    ……

    回到现实。

    凌寒一脸懵逼,感觉这位小郡主的记忆真心是一团乱麻,匪夷所思。

    那位叫李过云的小伙儿也是莫名其妙。

    你带人走就带人走,抹人脖子干嘛?

    这算是什么逻辑?

    脑子有问题吗?

    真是的。

    那么好看一姑娘。

    不过那是别人的人生,凌寒只是一个旁观者,可以感慨,可以唏嘘,却无权干涉。

    方无柒的小手依然扣在凌寒的手腕之上,但却软软的没有了之前的力道。

    凌寒轻轻一挣便摆脱了。

    女孩儿躺在绣床之上,平静、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嗯?

    不挠人了?

    凌寒又壮着胆子推了推她,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因为……

    尸体和自己接触过之后,就变老实了?

    回想前面画过的几具尸体,凌寒觉得这个解释好像挺合理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怕个屁的邪尸啊?

    管你是什么尸,我一摸了之!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想,还得后面再证实一下再说。

    既然尸体不捣乱了,那就开始干活吧!

    凌寒从屋角的佛龛里拿过来一个香炉,插入三根香点着,然后又在方无柒的额头点上一点金漆。

    阳气大盛,诸邪不侵。

    一切准备妥当,凌寒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两步站在墙角,这才将木盒里的画笔抓在手中。

    鉴于模特儿指不定会刷在什么地方,凌寒这次学乖了。

    果然,方无柒鬼气森森的地魂脸朝下,倒挂着悬浮在了绣床的上方,黑长直的秀发如瀑般垂落……

    这画面,相当酸爽!

    凌寒苦笑了下,正想抽出画纸准备开画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身后好像有东西!

    正想转身呢,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贴在了凌寒的喉咙之上,然后就是一个清冷的声音:“画尸人,先别急着画。”

    “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十二章 你到底是谁?

    房间是封闭的。

    唯一和外面连通的就是进来的那道铁门。

    自打进来后,铁门就没打开过。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人早就躲在了这个屋子里。

    他是谁?

    他想干什么?

    一时间,凌寒的脑子里涌现了无数可能以及应对方案,最终却化为了一句话:“兄弟,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被人拿刀架脖子上的时候,适度认怂是一种智慧。

    脖子上的匕首松开了,凌寒小心翼翼地转身,看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身影。

    李过云!

    唇红齿白,美目如星,面如冠玉,乌发垂胸。

    蹙眉好似深潭水,矗立有如山间松。

    男生女相。

    搁凌寒前世,那妥妥就是一个引无数少女欢呼的小鲜肉。

    尽管在方无柒的记忆中有看到过李过云的样貌,但见到本人却还是觉得很惊艳。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做个交易。”李过云叹了口气,一脸的疲惫,“给我画一张阴画儿,我就不杀你。”

    啊?

    凌寒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过云的身体比飘在方无柒尸体上那位要凝实的多,但和人类的身体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包括他手中那把刚才抵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虽然寒光闪闪,但也不是实物。

    也就是说,他目前也是个“模特儿”?

    那他的尸体又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过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说道,“我好像中了某种诅咒。”

    “她死之后,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人不鬼,半死不活。”

    “不要画,不要给他画。”方无柒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地魂突然抬头,露出苍白的小脸儿,虚弱地说道,“不要给他画,我要他永远在这里陪着我。”

    一边说话,方无柒一边拼命挣扎想扑过来。

    但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分毫。

    这倒是出乎凌寒的意料之外。

    原本凌寒的计划,是通过漫画的形式对付出现在邪尸旁边的模特儿。

    只需要十几秒,最多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凌寒就能快速画出一幅漫画肖像。

    可能看起来没那么像,但达到阴画儿要求的三分像最低标准,凌寒还是很有信心的。

    现在方无柒动不了,可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听她的,还是听我的,你自己决定。”李过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冷冷地说道。

    凌寒苦笑了下。

    有的选吗?

    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藏影步与他周旋,但鬼知道这位小鲜肉还有什么底牌?

    毕竟那可是在重重防卫的护国公府来去自如的人。

    而方无柒那边,固然挺可怜的,但她目前对自己却没半点儿威胁。

    对错由天定,善恶有鬼神。

    我只是一个埋头撸尸体的画尸人。

    凌寒定睛看向李过云,思考片刻,心里便有了大概的构思,执笔蘸饱了墨,然后刷刷刷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一旁的方无柒又是吓唬又是哀求,但都无济于事。

    于是小丫头开始将矛头转向了李过云,凌寒耳边很快便上演了一场异世界版的狗血言情剧对话……

    “李郎,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是我不够好吗?”

    “不,你很好!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

    “我不信!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子了?”

    “其他?哪里来的其他?我被困在这里,每天看到的除了你还是你,你告诉我,哪里还有其他的女孩子?”

    “所以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你开始觉得我烦了是不是?”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

    凌寒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手底下的活儿倒是没受影响,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副玉树临风的漫画版的古风公子小鲜肉形象出现在了画纸上。

    虽然和李过云形象上有一定差距,但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有几分相像的。

    四五分打底,保不齐能有柒分像。

    信心满满的凌寒将画好的阴画儿置于香火之上烘烤,但足足烘烤了近一分钟,画像之上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咦?

    凌寒一脸懵逼。

    难道漫画版的不行?

    没事儿,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凌寒重新扯出一张画纸,改用速写的手法认真画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张栩栩如生的李过云速写肖像跃然于纸上,就连冷若冰霜的本尊看了后都嘴角上扬,莫名开心。

    我怎么那么好看!

    李过云心里一定这么想。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无论美丑。

    凌寒重新将画像置于香火之上,但结果仍然是毫无动静。

    这就怪了啊!

    像肯定是画的很像的。

    按照前面画阴画儿的经验,凌寒觉得这一张至少应该是玖分像打底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先画方无柒?

    李过云起初不同意,但经凌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还是同意了。

    毕竟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是?

    凌寒看了看香火,还不到一半儿,时间还来得及。

    刷刷刷。

    一通泼墨挥毫,一个明眸皓齿、古灵精怪的小郡主形象再次诞生,那是没遇到李过云之前的方无柒。

    李过云看着凌寒手里的画卷,忍不住开口对方无柒说道:“我更喜欢这样的你。”

    “我就是我,哪有这样的我和那样的我?”方无柒看着美美的自己,心头喜欢却又忍不住反唇相讥。

    “看见没,你就是这样,永远都要和我对着干。”李过云不满说道。

    方无柒嗤笑一声:“男人如果变了心,总是能找出各种可笑之极的理由。”

    ……

    又来了!

    凌寒无语地将方无柒的画像再次置于香火之上烘烤,一个“玖”字露出了轮廓……

    成了!

    凌寒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吐完呢,就见那个“玖”字好似落在烧红的烙铁上的雪花一般,很快就又消失了!

    搞什么?

    这还能撤回的吗?

    凌寒气急败坏地把画像置于香火之上再次烘烤,结果再无任何变化。

    这下真没辙了!

    凌寒无力地拉过一个圆凳过来坐下,皱着眉头看着一对俊男靓女在那里拌嘴,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复盘了一下,试图从中找出些线索。

    问题出在哪儿呢?

    画儿肯定是没问题的,这点儿凌寒非常自信。

    和以前画过的几具尸体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这里有一具尸体,两个模特儿。

    一具尸体,两个模特。

    一具身体,两个模特!

    两个模特!!

    凌寒脑子之中闪过一道闪电,再结合幻境中看到的方无柒的记忆,一个大胆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再次复盘一遍,凌寒几乎完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诶!”凌寒站起身,走到李过云面前,“你到底是谁?”

    李过云愣了下,不明白凌寒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应该叫你李过云呢?”不等他回答,凌寒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悬浮于绣床上空的方无柒,又看了看李过云,“还是应该叫你……”

    “方无柒。”

第十三章 真相

    刚才在幻境之中,凌寒就觉得方无柒的记忆有些不对劲。

    但也只是觉得不对劲而已,并没往深处想。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凌寒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经典电影,可惜之后那个导演成了烂片王,也再没有了续集。

    方无柒不但骗了凌寒,还骗了她自己。

    因为她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当然,在这个世界没有精神分裂症这种说法,这里叫做失心疯。

    就是一个人的身体里,出现了两个人格。

    一个是方无柒,另外一个则是她臆想出来的李过云。

    正如凌寒之前所猜想的,她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叫做人质情结。

    “三年前的你,刚刚十五岁,在我的家乡其实还算是个孩子。”凌寒拿起画笔,重新抽出一张画纸,一边画一边和倒悬在绣床上空的方无柒说道,“一个孩子,从小被保护的那么好,骤然被人绑架,所以你被吓坏了。”

    “你以为自己可能会被羞辱、打骂、虐待,甚至还有你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的更加恶劣的事情……”

    “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遇到的,是一个很善于玩弄人心的高手,在我的家乡,这叫做PUA。”

    “也叫做‘搭讪艺术家’,‘人格操控’,当然我们更习惯将这种行为叫做‘洗脑’。”

    “他和你年龄相仿,长得还很好看,他安慰你,陪你说话,哄你开心,温柔又贴心,甚至他可能还暗示你,他很喜欢你。”

    “相对于其他人面对你的凶神恶煞,他简直就是你溺水时能够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九九重阳那天的晚上,他告诉你机会来了,他要带你回家。”

    “你们一路一定经历了很多的危险,但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甚至他可能因此还受了些伤,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地把你送回了护国公府。”

    “分别的时候,他告诉你,不要怕,我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看你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无柒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就仿佛身上一道看起来已经愈合的伤疤,又被无情地揭开了,下面的皮肉已经腐烂、发臭……

    故事是凌寒编的,或许和事实有些差距,但大方向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那个人,叫李过云。”凌寒手中画笔如游龙般在纸上奔腾飞舞,一个惊恐无助的小女孩儿已经接近成型,“当然,或许他本名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不过这不重要,在你面前,他就是李过云。”

    “从那之后,每天晚上你都能见到他,但那其实只是你的幻觉。”

    “你所听到的甜言蜜语,所感受到的郎情妾意,其实都不过是你自己臆想的事情罢了!”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

    “在你身边的人看来,护国公府的小郡主其实已经疯了!”

    不同于方无柒的痛苦反应,一旁的李过云则更加理性,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也就是说,我其实原本并不存在,只是因为她的执念而诞生的?”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在国公府幽会不久后,就已经偷偷行了周公之礼。”

    “这总做不的假吧?”

    “李郎休得胡言乱语!”方无柒讶然抬头,双颊竟然如同活人一般腾上了两朵红云,“纵然你始乱终弃,但毕竟事关国公府颜面和我的名节……”

    “算了吧!”李过云冷哼一声,“死都死了,还操这份闲心作甚?”

    “国公府的颜面早就被人踩在地上了吧?”

    “你闭嘴!”方无柒怒斥。

    ……

    又开始了。

    凌寒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理睬二人,而是专心致志地完成手底下的画作。

    约摸十分钟左右的功夫,二人的速写肖像大功告成。

    左边的方无柒面带忧愁,弱小无助,我见犹怜,右边的李过云眼神凛冽,外柔内刚,风流倜傥……

    凌寒吁了口气,手捧画卷走向香火。

    一边走,一边对着仍然在争吵的二个模特儿嘿嘿一笑:“作为一个老司机,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们普及一个常识。”

    “周公之礼那种事情,一个人也是可以完成的。”

    说完也不再理睬二人再说些什么,将手中画像置于香火之上,轻轻晃动,好让画像能均匀接受烟火之气的熏染。

    画像之上一个数字缓缓浮现。

    【玖】。

    但很快,那个【玖】字和上次一样再次变淡,然后消失了。

    啊?

    难道我想错了。

    凌寒心中满是崩溃,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才“玖”字消失的地方再次发生了变化,一个清晰的【拾】字显现出来。

    拾分像?

    拾分像!!

    没有再消失!

    成了!

    香火带着一缕轻烟骤然熄灭,而绣床上方的方无柒也如泡沫幻影般缓缓消失,凌寒甚至都能感受到她临走时那份安静与坦然。

    李过云会稍慢一些,身子也逐渐变得透明,几近消失。

    画尸的奖励也适时发放。

    【御魂】

    【神魔妖仙混不怕,不在三界五行中】

    这口气狂的!

    御魂包括战魂和分魂两个方向,二者选其一。

    选了战魂,可以炼化活人魂魄为己用,战斗时召唤出来可以为自己进行战斗,不会痛不会害怕,不死不休。

    有点儿像前世游戏里的死灵法师。

    选了分魂,则可将自身魂魄一分为二甚至更多。

    凌寒觉得这可以理解成为可控性精神分裂。

    而且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肉身,则可以分魂至肉身之上,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分身术?

    这个有点意思!

    不过什么样才算是合适的肉身呢?

    凌寒想了想,然后直接就选择了分魂,主要战魂那个方向太过反人类了,炼化活人魂魄这种事儿凌寒自问做不来。

    其次分魂这个方向恰好合乎自己目前的需求。

    毕竟穿越过来还没一天呢,自己先是玖分像引起关沧海和他背后势力的注意,然后刚才又是灵官集体对自己行礼。

    现在倒好,又整出来个拾分像。

    这和自己低调行事,一苟到底闷声发大财的计划着实有些背道而驰。

    如果能弄出来个分身,那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就像是开了个小号,万一自己挂了,那还有小号,相当于在这个世界买了个保险。

    妥妥的!

    下一个目标就是想办法找到合适肉身,先整个分身出来再说。

    第三个小目标正式确定。

    凌寒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李过云竟然还没消失完。

    虽然已经几乎接近完全透明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还站着一个人,但还是和周围有一些区别。

    “你还在?”凌寒有些诧异地问道。

    “嗯,我还在。”李过云颔首微笑,“我在等你,等你忙完手头儿的事儿,和你打个招呼再走。”

    这么客气的吗?

    凌寒嘿嘿一笑:“太客气了!下辈子睁大眼睛,离渣男远点儿。”

    “还是要客气一下的!”李过云眼含笑意,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怪怪的,“虽然我不知道‘渣男’是什么意思,但大概应该是骂我的话吧?”

    “这样,重新认识下。”

    “你好!我叫李过云。”

第十四章 杀人偿命

    李过云?

    “你不是她的第二人格?”凌寒若有所思地问道,但很快又觉得不太对,“不对啊!如果你不是的话,那刚才的阴画儿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人格?”李过云微笑了下:“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不过我们不叫第二人格,这是我们苗疆的移情蛊,可以将自身魂魄种植在蛊虫之中,然后再将蛊虫放入对你有好感的某个人体内。”

    “假以时日,她就会以被植入的魂魄为模板,臆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每天陪着她谈情说爱,成为一个疯子。”

    “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我太低估你的无耻了。

    还以为是PUA,结果这比PUA更加简单粗暴直接。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凌寒看着李过云,好奇地问道。

    “我?我就是那一缕被植入的魂魄啊。”李过云嗤笑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扫过凌寒手中的阴画儿,“平时我都会处于蛰伏状态,只有移情蛊被破解之后我才会出现。”

    “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一缕残魂,伤害不了你的。”

    “原本小郡主早就是一步废棋了,没想到却给我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初次见面,没什么好表示的,给你一个建议吧!”

    “拾分像,以后还是不要画的好。”

    “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

    凌寒愣住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过云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这个幽都山地宫里,还有我一只蛊,猜猜是哪个?”

    “喂!喂!”凌寒又叫了几声,但却已没有任何回音。

    玛德!

    凌寒最讨厌这种人了,说话只说一半儿。

    多聊两句会死吗?

    不过从他的口中至少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幽都山。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盯住了自己,凌寒觉得自己苟得真心很失败。

    得赶紧弄一个分身出来,不然死了就全嗝了个屁的了!

    把东西收拾好,凌寒抱着木盒子就准备出去,找那个差役接下一单活儿。

    赶紧画完三具尸体就可以收工了。

    相对刚来的时候,凌寒觉得自己整体上已经强悍了很多。

    像刚才和方无柒那番老鹰捉小鸡似的追逐下来,凌寒不但游刃有余,甚至脸不红气不喘的,这放到前世二十来岁正值龙精虎猛巅峰时期的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虽然不困也不累,但也不能一直画尸啊!

    太高调了。

    走到门口,刚一拉开铁门,却发现有个人正站在门口。

    员外爷。

    就是那个托刘长贵的关系和自己换房间的画尸人。

    “你怎么在这儿?”凌寒停住脚步,冷冷问道。

    员外爷没有回答凌寒的问题,而是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看,惊讶地问道:“你画完了?”

    凌寒斜了他一眼,懒得和他掰扯,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员外爷急急忙忙挤进去,然后砰一声把铁门关上了,隐隐还有拖动桌椅的声音。

    嗯?

    一股本能地危机感袭上心头,凌寒赶紧掐手指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大吉。

    好吧!

    凌寒也有些无语。

    这算卦的技能你说他准吧,自打进了这道红门就没消停,感觉稍有不慎就有掉脑袋的风险。

    但你说他不准吧!

    这一路走来确实也有惊无险,自己还得了一个截止到目前为止最有用的技能。

    走廊里空无一人,而且凌寒还发现除了自己这个房间,其他房间门口的灵官都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寒皱了皱眉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冲着面前的铁门就踹了过去。

    “嘣!——嗡!”

    铁门发出一声轰鸣,然后带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打开了一条一尺多宽的缝隙……

    凌寒轻轻一跃,身子轻盈地钻了进去。

    地上员外爷正屁滚尿流地往起爬,然后被凌寒一脚踩在了胸口,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员外爷伸着脖子,跟一条被踩住七寸的蛇一样,拼命乱扭,“轻点儿!轻点儿!疼!疼!疼!”

    凌寒脚下用力,大声问道:“外面怎么了?你在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员外爷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没说实话。

    凌寒弯腰攥住他的脖领子,手上一使劲儿直接把他给拎了起来,然后伸出门外:“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别!别!别!”员外爷跟个螃蟹似的手脚并用胡乱挣扎,但仍不忘把声音压得极低,“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

    凌寒皱了皱眉头,作势欲扔。

    “别!别!我说!我说!”员外爷赶紧求饶,“外面已经没活人了,大门也已经关了,咱俩被困这里了。”

    “现在就你这个房间是安全的。”

    “说清楚些,发生了什么?”凌寒皱着眉头把他拉了回来,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有一个邪尸特别厉害,画尸人们都死了,就这样啊!”员外爷哭丧着脸说道,“我命大,跑得快这才活了下来。”

    “是吗?”凌寒冷冷盯着他,从他的袖口处拿下来一小块黄色的纸片。

    那是黄裱纸的纸片,再联想门口消失的灵官,凌寒愤怒地问道:“你撕掉了门上的灵官神像?”

    “难怪了!一个邪尸纵然再强大,也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杀了。”

    “有灵官守住门口,邪尸走不出房间。”

    “正是因为你撕掉了灵官神像,所以那邪尸才能进入其他的房间去杀人。”

    “所以你来我这个房间门口,原本是要撕神像的,只是碰巧发现我已经画完了。”

    “所以这个房间目前暂时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凌寒猛地停住了,外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还有野兽般的咆哮声。

    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外面有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浑身散发银色金属光泽的邪尸,身后还跟着六七个邪尸,正在与守在门口的两个灵官打作一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吗?”凌寒关上门,气愤地把员外爷狠狠掼在地上,直接把他摔得呕出来两口血。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员外爷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神经病一般自言自语……

    凌寒又打开门看了看,灵官的实力固然强大,但奈何不住那边数量众多,尤其那个领头的邪尸格外厉害,硬抗灵官的攻击基本不落下风,但他的每一下攻击都能让灵官的身躯黯淡几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凌寒眉头紧锁,沉吟半晌之后对地上的员外爷说:“杀人偿命,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你替那些被你害死的画尸人偿命吧!”

    “啊!”员外爷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凌寒一把拎起来,然后打开铁门扔了出去。

    紧随其后,凌寒的身影以一个完全违反人类生理构造的姿势从铁门中飞了出来。

    由于有员外爷在前面打头阵,凌寒飞出来的时候并没获得太多的关注。

    这也是凌寒的目的所在。

    只要躲开门口的邪尸聚集区域,凭借目前自己强化之后的身体和藏影步的灵巧,先不说能把邪尸怎么样吧,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飞前面的员外爷就有点惨了,被那只银色邪尸一把抓住了脚踝,然后扔进了身后的邪尸堆里。

    众邪尸围住员外爷,手挠嘴啃,很快就把他给开了膛。

    罪有应得。

    凌寒轻吁一口气,脚尖点地,身子再次腾空,犹如一只矫健的猿猴在走廊的墙壁上左攀右跳,目光却是盯住了邪尸群中一只身形矮胖,行动最为缓慢的老者。

    来嘛!

    来让我摸一下。

第十五章 大盛浮世绘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走廊里,人影绰绰,七具尸体歪歪斜斜,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队伍最前方,凌寒从屋子里拖出来一个画板,正埋头作画。

    画板前的地上,一炉香火烧得正旺。

    许是因为一炷香要画七个人的缘故吧,这炉香火燃烧的香头好似小型LED灯泡一般,将凌寒周边的区域照得雪亮。

    “吁——”

    凌寒长出一口气,将刚画成的一张画像放在香火之上烘烤。

    叁分像!

    凌寒看着画像上造型夸张的漫画版小老头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了,毕竟漫画版。

    单幅阴画儿挣的钱少了,但是相同时间里出产的阴画儿数量也多了。

    薄利多销。

    再说凌寒更在乎的是画尸的奖励,多几十文还是少几十文钱,其实无所谓!

    凌寒乐呵呵地把这张阴画儿收起来,然后又从木盒里抽出来一张画纸。

    如果不是考虑不能太高调,凌寒甚至都想干脆自己把这地宫里的尸体承包下来算了。

    什么钱不钱的。

    我主要是想为大盛做(lu)贡(shi)献(ti)。

    用漫画的手法画阴画儿效率奇高,寥寥几笔体现出人物特点就可以了,其他细节无需在意。

    当然,这个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对画手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最主要的还是眼跟手的配合。

    “下个就你吧!”凌寒转头看向小老头旁边那个青年男子,咧嘴笑了笑,饱蘸浓墨,在画纸上运笔如飞。

    经此一役,凌寒对自己的外挂有了更深的认识。

    正如他之前在小郡主房间里猜测的那样,不管什么尸,不管多么邪,有外挂傍身的凌寒都可一摸了之。

    被他摸过的尸体,全都跟被撸到爽点的猫咪一样,乖乖地站原地不动了。

    他提起画笔的瞬间,模特们也纷纷出现。

    但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给束缚住了,干挣扎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是……

    有点吵。

    算上那个身高近两米的银色壮汉,一共是七具尸体以及七个模特儿。

    尸体都乖乖的,不说话。

    模特儿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对着凌寒口诛笔伐,破口大骂,上至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下到生孩子无丁丁,辞藻华丽,对仗工整,让凌寒叹为观止。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这几个邪尸最低都是富商巨贾,级别高的还有和小郡主差不多的高官贵族。

    通过摸尸,凌寒也深入了解了他们每个人的过去。

    怎么说呢!

    就挺无语的。

    大盛皇朝的黑暗让凌寒无比怀念前世那个国强民富、繁荣昌盛的华夏天朝。

    就像刚画完的那个小老头,生前是大盛朝吏部侍郎,堂堂三品大员,只因朝堂之上说错了一句话,让上司丢了面子,就被找了个借口丢进了大理寺的诏狱之中。

    先入狱,然后严刑逼供,最终审出来了谋逆的罪名。

    还有那个姿色中上的丰腴妇人,生前家里是大盛朝天都城的药材商人,不能说是富甲一方,至少也是家境殷实。

    前些日子去庙里上香,请回来一尊菩萨像。

    还没供上几天呢,被一伙儿官差破门而入,说她这是巫蛊,意图诅咒当朝天子。

    斩立决。

    真实原因其实是她家的生意挡了某位大人物的财路。

    除那个身高两米的银色壮汉外,其他几个人一个不漏全都是冤死。

    壮汉的经历更为离奇,整个就是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现实版。

    说他冤吧。

    他还真比任何人都冤。

    说他不冤吧。

    他确实为报仇滥杀无辜,死在他手下的人前后合计有几百口。

    十三年前,大盛洛水城中出了一桩灭门惨案。

    城中一左姓富商全家被进城的流寇杀死,钱财被掳走,女眷被侮辱,然后一场大火将左家大宅烧成了灰。

    当时左家最小的孩子因为贪玩儿,睡在了城中大伯家这才幸免于难。

    而那伙土匪用从左家卷来的钱,在洛水县衙里买了个官身,摇身一变成了维持治安的捕快。

    你说这世道,是不是特么很魔幻?

    值得一提的是,左家惨案发生时,当晚巡街的打更人看到了放火的贼人。

    事后打更人良心难安,偷偷将此事告诉了左家遗孤。

    也就是凌寒面前这个身高近两米的银色邪尸,左少昶。

    当时左少昶年仅十二岁,却懂得隐忍,悄悄将那几个贼人的名字记在心里,而后背井离乡外出学艺去了。

    起初想学武,但学武一看资质,二者也耗时日久。

    左少昶等不起。

    等他学成,那些贼人说不定已经子孙满堂,享尽了荣华富贵,一命呜呼了。

    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学的,是杀人技。

    杀人不一定用刀。

    十年后,大盛天都城新开了一家酒楼。

    短短两年间,醉仙楼成了天都城餐饮业的龙头一把。

    多少王公贵族为了好这一口,不惜挥洒重金,一是因为醉仙楼的酒菜确实地道,二是醉仙楼老板特别会做人,来店里的宾客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老板名为时年儿。

    时老板慷慨大方,乐善好施,颇有名望,慢慢也就混入了天都城的上流圈子。

    在一番看似无意的巧合之下,时老板结交了时任天都府总捕头的刑正南刑捕头,两人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差一点儿脑子一热就插香斩鸡头结成了忘年交的兄弟。

    这个刑正南,正是当年洛水城左家灭门案的首犯。

    这些年,刑正南靠着心狠手辣,又善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竟然从洛水城一路高升,到了天都府坐上了总捕头。

    当年参与左家灭门案的一众人等,一个不落也都被他通过关系陆陆续续给调了过来。

    一个月前,刑正南大儿子成亲,于府中广邀宾客,大摆筵席。

    时年儿这个至交好友自然也就义不容辞,主动请缨包下了刑府婚礼所需的一应酒菜,还贡献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

    当天晚上,婚礼现场邢家满门连带来喝喜酒的宾客,不管男女,无论老少,统共一百九十六口,全都中毒身亡。

    时年儿把刑天南和其他几个从犯的尸体用一把剔骨刀切成了上百块装起来,用一辆板儿车推着,走几步扔一块儿,走几步扔一块儿,边扔边喊:“我不叫时年儿,我叫左少昶!”

    “大仇得报!幸哉快哉!大仇得报!幸哉快哉!”

    砍头那天,万人空巷。

    左少昶哈哈大笑:“痛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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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8029/ 第一时间欣赏大盛画尸人最新章节! 作者:萌虎出更所写的《大盛画尸人》为转载作品,大盛画尸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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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画尸人介绍:
【给死人画遗像,可得世间各种绝活儿!】
凌寒穿越成为大盛朝的一名画尸人,靠给死人画遗像为生。
每画完一幅遗像,凌寒都能将对方的天赋据为己有。
精湛的医术、娴熟的厨艺、琴画双绝、棋艺高超……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横练功夫、内功心法……
……
我的世界。
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不吓人,不虐主,欢迎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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