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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道猎妖传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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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道猎妖传全文阅读

今日请假一天。

今晚有事,可能12点前都回不到家,请假一天。

第一章 多事之秋

    东汉建和元年十月底,秋冬交际,天气凉冷。黄河之水浩浩荡荡、东流入海,日日夜夜于雒阳城北几十公里外的白鹤镇奔流而过。九月京师雒阳地震波及,白鹤镇上也偶有几处破壁残垣。

    一抹残阳归山,悦来客舍中便掌起了油灯。这客舍东面坍塌了两间房屋,其他却是完好,于是白日雇工修复东房,入夜继续营生。

    客舍一楼大堂中,零零散散坐有两三桌食客,店家正招呼着上菜。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位身形瘦削的汉子。这汉子走路有些跛,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年纪,却是破衣褴褛:袖管已是撕分成布条状,膝盖之下则无布遮挡,衣服满是污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种季节,也不知他是如何御寒。

    “兄台,小弟身上已无分文,又着实饿的紧,能否帮我买碗面吃?”,那汉子虽是乞食,语气上却无丝毫低声卑贱。

    “店家,有要饭的进来,还不轰了出去?晦气!”被乞食的客人不仅不施,甚至还埋怨起店家来。

    “讨饭的,赶快走吧。”店家忙过来轰人。正是:一朝英雄落寞,半碗面食难讨。

    “店家休恼,不烦你来轰我,我自己便走。”那汉子不慌不卑,转身向店门外跛去。

    “汉子勿走,在下愿请你一顿吃食。店家,与我上三碗面条来。”另外一桌的食客说话。

    那说话人从怀中掏出几枚铢钱,摞在饭桌上。客舍本来食客就不多,店家见有人出钱,便去吩咐后厨。

    那乞食的汉子上前来,见这位食客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长须长髯,温文尔雅,身上一件青布长袍,简朴但却干净。

    “兄台,今日予食之恩,来日定当回报。”汉子抱拳拘礼。

    “不妨事。你尽管饱腹,若三碗不够,我再给你买。”这食客颇为宅心仁厚。“兄弟,坐下。”食客见汉子不再近前,便招呼他同桌坐下。

    “兄台,我衣衫不洁,恐扰了你吃饭的兴致。”那汉子倒也有礼数。

    “不妨事,我既说是请你吃食,哪有不请你入座的道理?兄弟快来,莫再推辞。”食客盛情相邀。汉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上前坐下。

    “我看你骨骼健壮、双目汇神,真不像是乞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那食客问道。

    “兄台,小弟我姓周名烈,的确不是乞人,也不是本地人。我本是行伍出身,三年之前随我家将军奉旨追讨叛羌,谁料在平凉郡鹯阴河渡口遇道羌兵伏击,我家将军战亡,兵士也战死十之**。我当时晕死战场,醒来之后便从死人堆里跑了回来。”原来这汉子曾是个当兵的,叫做周烈。

    “平凉郡鹯阴河!你家将军是武威太守赵冲?”那食客惊道。

    “兄台,你认识我家将军?”汉子也惊道。

    “三年前,建康元年,护羌从事马玄叛投羌族,自安定向西逃窜。朝廷派卫瑶将军率兵追击,后又命武威太守赵冲将军再追叛羌。赵将军治军严明、精忠报国,朝野尽知。我如何不知?“食客言语间,三碗面条上桌,”周兄弟,你先饱腹。如不嫌弃,我再与你饮上几杯如何?”

    “兄台,萍水相逢,予我面条饱腹,已是莫大恩情,怎敢再添麻烦?”周烈说道。

    “你是为咱大汉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沙场英雄,这可是我的荣幸啊。”食客感叹道,“莫要推辞,只是眼下这光景,没有荤腥,慢待了兄弟。店家,与我再上两盘咸花生米、二斤白干。”店家回道:“是,马上便来。”

    “如此,小弟谢过了。”周烈也着实饿了,三碗面条须臾下肚。

    “周兄弟,你是沙场英雄,朝廷理应奖赏,却又为何落得这般田地?”食客问道。

    “兄台,我们活下来的兄弟皆是伤残,千辛万苦回来向朝廷禀报战情。不谈请赏,却也想至少能得到些许表慰,谁想那大将军梁冀反而嘲笑我们是败军之士,有损士气,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于是他大笔一挥,我们这些兄弟便被革除军籍、永不录用,现在却是落得报国无门的境遇。”周烈言到痛处,仰脖便饮下一杯烈酒。

    “没想到梁党之恶,竟早已祸及军队!可恼、可恨!”食客竟似身同感受。

    “难道兄台也受过梁党祸害?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周烈问道。

    “我姓杨,名章,字书康,曾在乡下教书,后被荐官至平原令。虽不能像周兄弟这般为国征战沙场,却也曾想治一方水土,惠及百姓。可那平原相徐曾却是梁党之流,我与他不和,只好休官返乡。之后再被起用,我亦想再施抱负,不想还是耻与奸佞为伍,如今我再次弃官,准备回乡养猪去了。”食客叫做杨章,竟曾是朝廷命官。

    “原来是杨大人,失礼了。这梁冀实在可恶,似杨大人这般有才德之人,竟也施展不了抱负,看来羌人指日便能杀至中原腹地。”周烈愤愤道。

    “周兄弟,我已辞官,就不要叫我大人了。你前线归来,打过羌兵。你与我说一说,那西羌为何老是战乱?”杨章问道。

    “杨大人,哦,杨兄,咱中原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而那西羌之地土地贫瘠,物资极为匮乏,羌人早已是望眼欲穿,想早日过来抢夺我们的土地、物产、甚至是我们的女人。”周烈回答道。

    “依我看,他们定是想来,不过我觉得,他们能不能杀到中原,却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杨章言道。

    “杨兄,您这话我却是不懂。”周烈诧异道。

    “似你这等爱国将士上不了战场,当是我大汉国民之悲了。然而让你报国无门的却恰恰是我们的大汉朝廷。所以我说,西羌能不能杀来,不是取决于他们,恰恰是取决于我们的朝廷。“杨章敬酒道。

    周烈回敬一杯,心道:杨大人是位不得志的忠良之官,说出这番见解,细细想来倒也正确。

    “和帝时,窦太后临朝称制,外戚权臣窦宪得掌实权;安帝刘祜时,又邓太后掌权;少帝刘懿时,太后阎姬把持国政,外戚阎显权倾朝野;而顺帝刘保时,便成宦官把持朝政;到了如今,那梁太后秉持朝政,其兄梁冀更是嚣张跋扈。大汉这几十年来,权宦当道,欺压百姓,形成奸佞横行朝野,忠良报国无门之势。似这般下去,你说羌人能不能来?我只是怕他来的早些或是晚些的问题。”杨章叹道。

    周烈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的杯中酒洒将出来,说道:“正是!”

    “三年前,顺帝归天,冲帝刘炳年仅两岁便登基立帝,梁太后临朝听证,大将军梁冀得参录尚书事,兄妹两个手握大权。翌年,冲帝夭折,又立七岁刘缵为帝,质帝聪颖,直指梁冀为跋扈将军。梁冀怀恨在心,竟毒杀了质帝。再立新君,幼帝刘志十五岁登基,今年也才十六岁,心智未熟,对大将军梁冀心存忌恐,只好事事奉承迎合。听说八月时,圣上已经迎娶梁冀小妹梁女莹为后。唉,现在梁家权贵天下、任人唯亲、为非作歹,朝中忠良已经尽皆丧气。奸臣内忧,异族外患,市井百姓活的战战兢兢。”杨章似不胜酒力,脸颊泛红,兀自骂起了梁家。

    周烈也听得怒火中烧,替杨章斟了酒,自己也斟一杯,一口干了。说道:“不要脸,可惜我右腿伤残,不然……”

    “不然如何?”杨章一把抓住周烈的手问道。

    “拼的我一腔热血,也要去雒阳城内,把这大奸臣梁冀刨心挖腹,带了他的黑心肝与杨兄下酒吃。”周烈怒道。

    “骂得好,骂得痛快。今日这酒喝的甚是痛快。”杨章高兴道。

    “哼哼!”两声蔑笑传来。杨章、周烈寻声看去,邻桌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正冷笑着。杨章定睛观瞧:这位年轻公子剑眉厉竖,目有寒光,鼻梁高挺,肤色黝黑,身形干练。身后又侧立两人,仆人装束。

    “这位兄弟,可是笑我们谈话?”杨章说话。

    “听到笑处,憋忍不住,出了声,还请两位兄台见谅。”公子不温不燥回答道。

    “想是这位兄弟另有高见?可否一说?”杨章再问。

    “两位兄台,你们道大汉的内忧外患皆是奸佞所为,依我看,骂错了。”公子回道。

    “哦?愿闻其详。”杨章放下酒杯,认真听起来。

    “罪魁祸首非是旁人,正是咱们大汉的皇帝!”公子饮了一杯酒道。

    杨章、周烈二人闻听,皆是一惊,“此话怎讲?”周烈问道。

    “武帝为开疆拓土,北击匈奴,西逐诸羌,将羌人赶出故土;宣帝时,朝廷对西羌各部落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瓦解相结合的策略,又使羌人内外遭受重大打击;到了章帝时期,朝廷再不断侵夺西羌耕地和牧场,将羌民赶入贫瘠苦寒的土地。羌民苦不堪受,遂起反击;安帝当政时,朝廷又强征羌人出征西域,羌人不堪其苦,再起乱事;顺帝为人性格软弱,导致宦官、外戚互相勾结,弄权专横,政治**,官僚贪污残暴,羌人忍无可忍,再起争端。这几百年的家仇族恨却是皇帝自己结的梁子,与那几个奸人贼子却是关系不大。”公子不紧不慢,边饮边道。

    “兄弟,你这歪理从何得来?咱大汉皇朝为圣人教化、礼仪之邦,岂能与那未开化过的胡蛮一起生活?大汉帝王命途坎坷,朔果寻源,无非两个原因”杨章接道。

    “哦?兄台,小弟愿闻其详。”公子恭敬地回道。

第二章 火扇道爷

    杨章与那公子理论,提出汉室命运多舛,无非两个原因,他道:

    “一是奸臣不忠,二是忠臣不才。官场之上,若是奸臣当道,定是忠臣不才,不能帮皇帝铲除奸佞;即便是那奸臣操弄朝政,也无非是想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却也从未有过篡朝夺位之想。你道为何?因为即便是那奸佞,他也是从小受过教化,懂得君臣之纲。”杨章道。

    “好个奸臣不忠,忠臣不才。兄台,小弟有两个问题:一,中原是大汉疆土,那西域诸羌也是大汉子民,你道他们未开化,为何朝廷不派贤士去启蒙教导?二,昔日王莽饱读圣贤之书,却是紫色蛙声,建立新朝。不知兄台如何看待此事?”公子问道。

    杨章一征,不想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是精通历史。那王莽虽是大儒士,却性格虚伪,色仁而行违,以《周礼》误天下,假借民意篡夺帝位,实是贼子。杨章稍征之后,答道:“王贼大逆不道,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至今他的头颅还在雒阳武库之中。大汉虽出王贼,但这天下至今还是姓刘。咱们中原之人,便是人人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圣理。你看那边远蛮夷部落,无大无小,今日你打我,明天我杀你。他们都未被教化,如何懂得君为阳,臣为阴,阳为尊,阴为仆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朝廷一时为奸佞当权,便更需大才之人陪伴皇帝左右、保驾护航。我想朝廷总有大贤能助天子铲除权宦,使我大汉回归正轨。而你所说的朝廷为何不派贤士去启蒙西域羌民,我现下却也是不得原由。”

    “杨兄,我与羌军打过交道,羌人穷凶极恶,为达目的,手段奸诈、残忍。这种人如何能被教化?昔日那马玄更是被贿赂策反而叛。”周烈言道。

    “这位兄台,你道马玄是被贿赂策反,我却说他是被奸党排挤的狠了,才投羌族。”公子回道。

    “这位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章、周烈不禁对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难道他是羌人?

    “两位兄台,不必大惊小怪。我也是大汉子民,姓宫名玉,家在凉州,做贩卖牛羊的生意。因我从未来过中原,所以这次便是专程来游玩一番。因买卖的缘故,我倒常跟羌人打交道,因此听说一些异于你们见解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吧?”

    “那羌人茹毛饮血,能打交道?”杨章问道。

    “你们在中原呆的久了,对羌人的了解都是些道听途说,再加上朝廷极力渲染羌人的穷凶极恶,有这般认识,也是情理之中了。两位兄台,羌人性情淳厚朴实,比之汉人更甚。不过,在老实的人被逼得急了,也会反抗,正所谓兔子急了,也能蹬鹰。两位说呢?”宫玉说道。

    “我看你是被羌人灌了迷汤吧?不说别的,当初几百羌兵投降,我家赵将军待他们为上宾,谁知这些羌兵却是阴险狡诈,在我们渡河之时叛乱。我这腿上的洞便是拜他们所赐。”周烈终究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便将右腿抬到桌上,两指宽的伤疤赫然入目,想必是长矛所扎。

    宫玉两位仆人即刻上前,怒目相对。“退下”宫玉喝道。仆人只好退后。

    “兄台,你有你的遭遇,我有我的见识,见解不同也不必动怒。孙子兵法曾曰,‘兵者诡道也’,今日汉人杀羌人,明日羌人再杀汉人,都是有死有伤,你又何必介怀?我想那些羌兵必是明白投降之后的下场,才会奋起反抗。而且,据我所知,那伤亡的羌兵都能得到羌人部族最高的礼待。而这位周兄现在却是有心报国,无处从戎;这位杨兄两次休官,看来也是寒了心。”宫玉话锋一转。

    “周兄弟,你且休恼。这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为国致残,在老百姓的眼里你是英雄;那羌兵在羌人的眼里也是义士。只不过咱们的朝廷太过让人心寒。”杨章安慰道。

    “唉。”周烈轻叹一声,竟无言以对。

    “羌人、汉人都是大汉子民,如今却是剑拔弩张。造成这种局面的除了大汉皇帝自己,非是旁人能够左右得了的。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你们觉得还值得拥护吗?”宫玉突然问道。

    杨章、周烈心内皆是一惊。虽说这两位都被朝廷寒了心,却是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臣以君冈,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心中都道:这位宫玉兄弟与异族生活,定是没有受过正统教育。

    “小兄弟,日后此番话切莫说与他人,不然定会将你报官。”周烈劝道。

    “圣上尚幼,忌惮奸佞。但是我想,朝中总会有贤良忠臣站出来对抗贼党。”杨章说道。

    “前太尉李固,守节禀义。其人忠良、才干为大将军梁冀所嫉,去年便已被罢官;司徒胡广接任太尉一职,此人性格温软敦厚,做事谨小慎微,常怕得罪梁冀,又怕忠良之人背后骂他,今年六月也被梁冀参本降职。请问杨兄,朝中尚有贤能否?”宫玉据理反驳。

    “梁冀简直是朝廷祸害!”周烈伸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又将酒震洒出来。

    “宫兄弟,没想到你久居边远,对朝廷之事却是信息灵通。”杨章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惊叹道。

    “兄台,我家生意虽然做的不太,但也需同官家打交道。朝中发生如此大事,我若不知,这生意也就无需再做下去了。”宫玉回道。

    “太尉李固被免,胡广降职,朝野丧气,群臣胆寒。不过,朝中尚有一人能扭转乾坤。”杨章说道。

    “谁?”周烈、宫玉齐声问道。

    “新任太尉杜乔!”杨章刚说完,突然一阵吵嚷,在看,原来是三名兵丁走了进来。

    “店家,好酒好肉给我们哥几个端上来。”三名兵丁大喊大叫。

    “几位兵爷,今时不同往日,店中只有素食。”店家陪笑道。

    “晦气,把能上的都上了来,我们哥三要好好喝上一番。”兵丁怒道。店家不敢多说,忙去吩咐后厨。

    “哈哈哈,说起来真是好笑。你说这皇上才新婚多久啊,皇后便怀上了龙子。我可听说后宫宾妃想要怀上龙胎,那可是猴年马月的事。”兵丁甲说道。

    “哈哈,这后宫之事岂是你能知晓的?我听咱家大人说,梁冀大将军为了让妹妹怀上龙子,不准皇帝上朝,也不准他临幸其他妃嫔,每日只与皇后腻在一起,你说这能不怀上?”兵丁乙说。

    “哈哈哈。”兵丁三人哈哈大笑。

    “啊?”杨章、周烈皆是吃惊不小,皇上今年才十六岁,八月时娶梁冀妹妹为皇后。没想到梁冀为让妹妹怀上龙子,竟这样不择手段。

    “啪!”周烈再次一掌拍在桌上,酒杯震落于地,“岂有此理,这老贼竟如此祸害圣上龙体,看来,我大汉江山不保矣!”

    “周兄弟……”杨章本要制止,却已是来不及。三名兵丁闻听此说,“嚯”的站起身来,抽出腰间钢刀,道:“大胆贼人,竟口出妖言!还不跪下受俘?”说罢,便上前拿人。

    “好好好,老子正愁一肚子窝火没处发泄,今日便教训教训你们三个瓜怂。”周烈抓起板凳迎上前去,杨章起身正要阻拦,兵丁钢刀已是向周烈劈了下去。周烈右手用板凳一挡,左拳带风,“嗵”的一声将兵丁乙打翻在地。兵丁甲、丙见兄弟被打,怒火上冲,提刀而上,左右劈砍。周烈挥舞一只板凳左挡右挡。谁人都知,木头怎能抵的过钢刀,不消几下,板凳已是木屑乱飞。周烈虽然勇猛,却是右腿伤残行动不便,又是以少敌多,渐渐招架不住。兵丁乙缓过神来,看清周烈右腿残疾,轮刀便砍将过去。

    “周兄弟小心。”杨章本是文人,没有武艺傍身,眼看情势不妙,只能高声提醒。而那宫玉却仍是自斟自饮,看着热闹,身后一名仆人近前低声问道:“主人,可要我们出手?”

    宫玉回道:“这两人都是愚忠之人,保他们作甚?”仆人闻听,退回不语。

    周烈虽已看到那向右腿砍来的钢刀,却是无力应对。心说:“不好,今日我命丢矣!”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钢刀快砍到之时,“叮”的一声脆响,兵丁乙虎口一震,钢刀脱手飞出,“叮、叮”又是两声,兵丁甲、丙亦是钢刀脱手。周烈定睛再敲,原来是三支酒杯替他挡了钢刀。

    三名兵丁哪肯善罢甘休,捡起钢刀便欲再砍。突然一彪形大汉从二楼跃下,身体似那千斤之石砸到地面,“轰”的一声,地板震裂,“若再行凶,道爷我便大开杀戒了!”声似洪钟,震耳发聩。

    众人齐齐看去,来人虽自称是道爷,但装束却极不像: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高八尺,长相奇特。头顶正中已然秃了,两侧头发却还扎成了双丫髻,肥头大耳、龙眼阔鼻,络腮胡子,衣衫肥大,宽口大袖。这样的时令,他竟坦露着肚子,大腹便便,手中还持一把长扇。在瞧这扇子:通体赤金色,柄长八寸,上雕火龙;扇面则长一尺六寸,宽八寸,牛心状,上有十二扇骨,代表一年十二个月份;头有麈尾,长五寸。书中代言,这扇子是他师傅于昆仑山南所采至阳金精叶所制,传给他用于炼丹助火用的,还有个响名,叫作“八宝赤叶火”,可一扇出火气,二扇焚精钢,三扇魂魄散。

    周烈仍恍在梦中,杨章却是近前问道:“周兄弟,没伤到吧?”那宫玉兀自看那道爷,双眼发亮如获至宝。三名兵丁看着道爷的身材,不由胆颤,心说:这大家伙又高又胖,打起来肯定讨不得好处。兵丁甲一使眼色,道:“走!”说完便跑,那两位兵丁见状也要跑离客舍。

    那道爷火扇一伸,拦住两名兵丁去路,道:“且慢,付过酒菜、砸坏的板凳、地板钱,方能放你二人过去。”

    兵丁乙与兵丁丙一征,心说,这大块头动起手来,咱俩个可是白给,罢了,回去搬救兵吧。二人掏出钱袋,掷于酒桌之上便匆匆离开。那客舍老板怯生生走上前拿了钱袋,揣入怀中。

    “谢道爷救命之恩,周烈在此拜谢。”周烈说完便拜。

    道爷一把搀起,道:“周兄弟,使不得。你们的谈话,我在楼上房中听的真切。周兄弟是义士,我当不得此拜。”道爷说完,又转向杨章:“杨大人,可认得我否?”

    杨章心下一惊,这位道爷竟然认识自己?可是,怎么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这位道爷,我们见过吗?”杨章双手一拱问道。

    “昔日,杨大人得大鸿胪杜乔举荐,做过平原令,而我也曾为杜大人效过力。”道爷回道。

    “啊!您是?”杨章再惊道。

    “我复姓钟离,字寂道,单名一个权字。”道爷回道。

    “啊!原来是钟离将军,我想起来了。可是你怎么做了道人?”杨章不解。原来此人便是几年前征讨西羌的大将钟离权。

    “赵冲将军麾下兵士周烈拜见钟离将军!”周烈再拜。

    钟离权再次拦住,道:“周兄弟,我如今不是什么将军了。现下我道号正阳子,在五台山修行。说来话长,这样,你二位移步到我房中续饮,可好?”

    “好!”周烈、杨章二人齐声回道。杨章心思缜密,道:“只是那三个兵丁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不如我们换别处?”

    “杨大人勿虑,只管尽情饮酒便是。”说完,钟离权便转身走上楼梯。

    “三位兄台留步!”宫玉见那道爷要走,慌忙起身说道。

    “为何叫我们留步,有何居心?”钟离权看向宫玉,眉头一皱,似要发火。

    “钟离将军不要误会,刚刚我与周、杨二位兄台就已认识了,而且相谈甚欢。我向来崇敬英雄,可否让在下做东,请几位……?”宫玉是要结识钟离权,可是话尚未说完便被钟离权打断。“道不同,怎敢叨扰?”钟离权厉声拒绝。

第三章 清河家丞

    钟离权不喜宫玉人性,严词拒绝与其相交,大喝:“道不同,怎敢叨扰?”

    “钟离将军,此话怎讲?”宫玉不肯甘休。

    “你也说与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为何刚刚冷眼看热闹?你这心性,道爷我实在不喜,后会无期!”说完,钟离权阔步迈上二楼,周扬二人紧随其后,只留下宫玉怔在那里。

    “少主,这人太过狂妄,要不要我二人前去拿他回来?”一名仆人问道。

    “呵呵,就凭你们两个?他刚刚从二楼飞下那一手应该就是江湖上相传的‘千斤坠’绝技,这功夫你二人也只听闻,从未见过吧?看来这中原确实能人辈出啊,如若我能拜得此人为师,那挥师中原之日……”宫玉话未说完,便被仆人打断,“主人,小心隔墙有耳!”

    “唉,可惜、可惜。”宫玉边叹边捶桌子。“主人,刚才那些兵士定会带人再来,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另宿他处吧。”一名仆人说道,宫玉闻听,只好悻悻离开客舍。

    钟离权带杨章、周烈二人到自己房间,又跟店家要了些蚕豆、白干。三人坐定,钟离权道:“六年前,也就是永和六年,征西将军马贤被羌人战败身亡,朝廷将北地郡从宁夏富平迁至陕西高陵。两年前,高陵又起战事,羌人几个部落联合暴乱。杜乔大人荐我为平定将军,出兵北地郡。若我立了大功,杜大人便是举荐有功,那大将军梁冀与杜大人早就政见不合,于是他从中作梗,调拨两万老弱残兵替换掉我三万精兵,最终致我军大败。我虽一人逃出,却迷失方向,又饥渴交迫,幸遇一位道人相救,那道人引我向道,我便心生鸾鹤之志,随道人入五台山修道。只是我心念家兄,师傅看出我的心思,便准我返乡了却心事。”

    “钟离兄也是为梁党排挤啊!那你现在找到令兄没有?”杨章问道。

    钟离权捶了一下桌子言道:“我离家之前,家兄为杜大人提携,任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军。然而我回来后,虎贲中郎将已是梁冀表弟,我家的宅院也已被充作公产。我想家兄定是因我兵败而受到牵连,之后我回来的消息被梁冀得知,于是便满城追拿与我,我只好出了雒阳城,到此处躲个清净,伺机再查我兄长的下落。”钟离权说完,伸出二指,从盘中捏了些蚕豆放入嘴中大口大口嚼起来。

    “钟离将军性情中人,却也落得如此境地。不知将军接下来如何打算?”周烈问道。

    “我虽已向道,却始终心念家兄,寻不到他,我便不走。”钟离权摇着火扇答道。

    “钟离兄,大光禄勋杜乔大人已经升任三公之太尉一职,你何不找他帮你寻找兄长?”杨章问道。

    “哦,杜大人已升任太尉?那么李固大人呢?我出兵之前,太尉还是李大人啊。”钟离权惊道。

    “去年八月幼帝登基之前,李固大人坚持拥立清河王刘蒜为新帝,与梁冀政见不合,终被梁太后免职。之后司徒胡广任太尉,今年六月广又被免,改任司空。这之后,梁太后便命杜大人任太尉一职。”杨章回道。

    “哼,想那胡广先祖胡刚,清高志杰,不肯屈从王莽,而他却是以保全自身为处事之道,可笑可笑。但是梁太后为何又任杜大人为太尉?这我便不懂了。杜大人与李大人一样,为人忠直、敢怒敢言,梁太后却是为何扶植她兄长的劲敌?”钟离权不解道。

    “我想她应该是尚念顺帝对她的恩情,想为刘家保住几位贤良吧。”杨章回道。

    “可是梁冀早就任大将军,位本就在三公之上,又任录尚书事,已是独揽军政大权。杜大人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抗衡他吧?”周烈担心道。

    “唉,我大汉江山如今却是被妇人、奸人掌控,可悲可悲。”钟离权虽已向道,但毕竟戎马出身,闻听此话,还是悲愤不已。

    “杜大人为大才,当能挽危局。当今朝堂百官皆指望于他对抗梁党。忠直之人分两种,一种就是我这样的,受不了与奸佞同堂,为求明哲保身,只好休官返乡,实则却是无力拨乱反正;一种便如杜大人,虽身处荷塘,却能洁身自好;虽身单力孤,却能力抗奸党。”杨章对杜乔是由衷赞赏。

    “我自也是无能之辈,希望杜大人能够力挽乱局吧!”钟离权道,他同杨章一样,虽也是忠直之人,却受不了奸人当道,独自修道躲清净去了。

    “杜大人一向喜忠直之人,况且对你兄弟都有提携之恩,也许他能帮你找到令兄啊。”杨章说道。

    “可是,如今我这状况,如何去见杜大人?若再被梁冀抓了把柄,恐对杜大人不利啊。”钟离权叹道。

    “没事。钟离兄,你看这样可好?我这次本就是去拜访杜大人,以谢他多次保荐之恩。寻找令兄之事,我代你求杜大人帮忙,你就在此等候消息如何?”杨章说道。

    “杨兄,如此最好,劳烦了。”钟离权惊喜道。

    “周兄弟,你若无事便与我一同前往吧,杜大人定能给你个差事做做。”杨章又对周烈道。

    “若再能上战场杀敌,让我做什么都行。”周烈回答道。

    “哈哈,看来我与钟离兄都枉称忠直了,你我虽然都曾为官,心念上却做不到周兄弟这个当兵的这般坚持啊。哈哈,钟离兄,我们当敬周兄弟一杯。”杨章说完,举杯便敬,钟离权也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烈回敬完道:“官场太过复杂,也很难生存。当兵的总比当官的简单些。”

    钟离权正要在敬,忽然立耳侧听,放下酒杯道:“哈哈,周兄弟,并非个个当兵的都简单啊,他们果真回来了。走,我们出去迎他们,免得伤到无辜。”钟离权有说有笑就出了房间,周烈、杨章自然跟上。

    三人刚出房门,就见之前三人带了十多名兵丁闯进店内。兵丁甲环顾了一下店内,看到钟离权三人立于楼上,喊道:“那肥道人还不下来受打?”

    店家慌道:“兵爷,咱大事化小吧。”

    “滚开,若再开口,我们把你这西房砸烂。”兵丁们吵吵嚷嚷,正要一哄而上。钟离权喝道:“莫急,咱们要打,便出了店去,道爷陪你们活动下筋骨。”

    “那跛子,你也出来。”兵丁乙喊道。

    “老子自当奉陪。”周烈气血上冲,怒道。

    众人吵吵嚷嚷出了店门,钟离权拦住周烈,言道:周兄弟且休息一下,我与他们玩耍一番。“

    未等周烈回答,钟离权右脚在地下一点,呼的一声,便跳入兵丁群中,落至兵丁甲面前。未等兵丁甲反应过来,钟离权长火扇呼至,也不知怎的,那火扇似带有万钧之力,扇的兵丁甲原地连转三圈。其他兵丁才反应过来,提刀便砍。钟离权身形庞大,却步伐敏捷,一个纵步,竟至两名兵丁面门之前。由于距离过近,这两名兵丁砍将下来的刀柄落至钟离权肩头,钟离权轻抖肩膀,两名兵丁突然虎口一震,刀落在钟离权身后。钟离权大肚一腆,轻声喝道:“去”,两名兵丁便被顶飞出去。其余兵丁看到,心说:“这大汉动作好快。”

    再说那兵丁甲,虽然被扇到坐在地上,脑子却未晕蒙,心说定是打不过这道人,只能拿那跛子出口恶气了。他捡起钢刀,站起身来便直扑周烈。钟离权虽背身对他,却似知道了他的意图,也不转身,双脚一提,倒纵落到兵丁甲的面前,喝道:“鼠辈,说好道爷陪你们玩耍,休要乱跑。”钟离权说话之际,突然用火扇打落兵丁甲的钢刀,且将长扇塞柄入他的手中。兵丁甲一征之际,钟离权闪到背后一把抱住他,双手似铁爪一样钳住他的双手。兵丁甲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竟是一丝也动弹不得。钟离权似摆弄着傀儡木偶,使兵丁甲用手中火扇招呼他人。

    钟离权本就无意伤他们,只是戏弄一番,若真动怒,恐怕这些兵丁禁不得一扇。这把火扇麈尾虽短,但可抽、缠、拉、抖、扫。有那兵丁被麈尾打在脸上,犹如被藤条抽到,立现血印;还有兵丁钢刀被麈尾缠上,摆脱不得,钟离权使兵丁甲一抖火扇,旋即摔倒;而那扇面似剑,可扇、可翻、可砍、可劈、可旋、可拍、可点;几十回合下来,钟离权饶有兴致,兵丁甲却已是被他摆弄的气喘吁吁,其余兵丁也是扬翻在地。

    “好功夫,好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喝彩声。说话这人锦衣罗缎,穿着华贵,六十来岁,中等身材,面部瘦削,一头华发。身后二十来人,家丁装束。“这位大汉好生了得的功夫,不知你如何惹了官非?”

    还未等钟离权答言,兵丁乙吼道:“你是什么人?官差办事,莫要多管!”

    “小子,休得无礼。”来人家丁怒道。那人摆了摆手,道:“这大汉根本就不想伤你们,难道你们还要继续找晦气?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清河刘文愿意做个中间人,给你们说和说和。”原来这人叫刘文,清河人。

    众人一惊,这人竟是清河王刘蒜的家丞。那刘蒜是章帝玄孙,为人正直,举止有度,于宗室之中,甚得朝臣敬重。刘文先是辅佐其父清河恭王刘延平,现今继续辅佐刘蒜,两代家臣,天下皆知。

    众兵丁齐跪倒:“刘大人,小人有眼无珠,还望恕罪。”

    “刘大人,在下杨章,有礼了。”杨章对着刘文拱手道。

    “敢问可是平原令杨章?“刘文问道。杨章回道:”正是在下。”

    “原来是杨大人,这些兵丁为何叨扰了你们?”刘文回道。

    “都是误会,酒后失言所致,误会。”杨章回道。

    钟离权撇开兵丁甲,收回自己火扇,问道:“刘大人,王爷一向可好?”

    刘文拱手问道:“王爷甚好,还未请教你是何人。”

    钟离权正欲回答,杨章拦道:“刘大人,我们进去详谈可好?”

    “当然,当然。”刘文笑着回道,一众人正欲进店,兵丁甲跪倒,道:“刘大人,我们……”

    “怎么?还想自找苦头?这些人是我旧友,你们若再想生事,我便去找你们长官理论。”刘文说完便走。兵丁们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离开。

第四章 汉室良臣

    店内,几人相谈甚欢。刘文得知了钟离权等人遭遇,也是痛骂梁氏兄妹。

    “三位都是忠直之人,如今却是报国无门,不如随我倒清河去。王爷一向爱才,定能待三位为上宾。”刘文说道。

    “刘大人,我已心灰意冷,决意不在进入官场。此次我便是去雒阳拜谢杜乔大人昔日保荐之情,然后回乡归隐。您的好意,在下谢过。”杨章婉拒了刘文。

    “我如今志向青山,找到我家兄长,便即刻归山,再不入世。”钟离权也道。

    “可惜,可惜了。二位如此埋没自己的才能,王爷知道了一定痛心不已。这位周兄弟呢,你可愿随我去清河为王爷效力?”刘文说道。

    “刘大人,我虽身残,但只要能让我回到战场为昔日战友报仇,我愿为王爷效力。”周烈说道。

    “好,如今大汉西部羌乱、北部鲜卑、匈奴滋扰,王爷定能让你重回战场。”刘文笑道。

    “太好了,那我明日便随大人前往清河?”周烈问道。

    “不急,在等几日。明日我们一同先往雒阳拜见杜大人。”刘文道。原来永嘉元年,冲帝去世,李固、杜乔曾荐立刘蒜为帝。虽终无缘,但刘蒜心中一直感念李、杜二位大人恩情。几人约定,杨章、周烈随刘文车马翌日前往雒阳,钟离权则留宿店中等候兄长的消息。四人推杯换盏,直到三更天方才作罢,各自回房休息。

    夜深人静,刘文房中。刘文手持茶杯,双眉紧皱,似有心事。家丁侍立身旁,小声问道:“大人,若改了行程,恐耽误了部署的进度。”

    “我也在想此事。但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李、杜二位大人,我尸一定要见上一面。咱们正值用人之际,若能争取到此二人,事情便已成了一半。以前苦于无人引见,这次遇上杨章,定是天意。明日一早你先回清河去,加快部署进度。另外,你派人连夜去雒阳,置办些礼品,杜大人九月刚得一子,咱不能失了王爷的礼数。”

    “是”家丁回道。

    第二日入夜,雒阳城中。因震级不大,坍塌的尽是穷人区的危房,富贵区域依旧灯火阑珊,真可谓一幕民生凋敝,一幕人间繁华。

    杜府正厅内,老管家勤叔急步进来,见有客人,约莫五十来岁,头骨异突。再看,立刻毕恭毕敬道:“原来李大人在。”此人正是前太尉李固大人。

    “勤叔,我每次来,你都在,今日怎么才露面?”李固笑问。

    老管家勤叔回道:“回李大人话,我奉老爷之命,外出施粥,方才回来。”

    “叔荣果然心系震灾百姓。”李固看向杜乔。

    杜乔,子叔荣,年亦五十有余,束发短须,方额粗眉,深眸阔鼻,一身正气。杜乔笑道:“说到心系百姓,乔不及子坚兄。今年二月扬州饥荒,子坚兄可是捐出家中全部存粮,乔不及你啊。”

    “老爷,咱家如在这样施粥下去,也撑不过一周了。”勤叔插话道。

    “不妨事,再过两日,月俸就到了。勤叔,下个月起,咱们伙食缩半,省出余粮继续施粥。”杜乔说道。

    “这……”勤叔面露难色。

    “大男人饿上几顿扛的起,难道你要震儿一同陪你挨饿?”说话的是一位妇人,年约四十,虽身无饰物,却气质非凡,怀中抱一婴儿从内厅走将进来,这妇人非是旁人,正是杜乔夫人徐氏。

    李固起身道:“夫人,子坚有礼了。”

    “李大人见笑了。”杜夫人还礼。

    李固甚喜婴孩,上前索抱,杜夫人笑着将襁褓送到李固怀中,李固道:“叔荣,你老来得子,实为难得,可不能亏了夫人和孩子啊。看这小家伙,一脸的不耐烦,定是听到你父亲的话,生起气来。”李固边说边逗弄孩子。

    “震儿刚满两月,能吃多少?他还吃奶哩。这样,勤叔,夫人的饭食照常,其余人包括我的都减半。”杜乔说道。

    “是。”勤叔无奈。

    “叔荣,这孩子叫个震字?”李固问道。

    “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刚刚起了这个名,雒阳便遭了震灾,颇有些晦气。但是老爷却是喜欢的狠。”杜夫人说道。

    “你妇道人家怎学人神神叨叨?子坚,我起这个名是为纪念一人。”杜乔说道。

    “你的恩师,人称关西孔子的杨震?”李固马上想到了此人。

    “正是,恩师杨公大儒之才,为人正直不阿,为官公正清廉,我希望犬儿日后能像杨公一样,为国恪勤竭忠,立朝正色。”

    “恪勤竭忠,立朝正色,好啊,取杨公之名,起的好。”李固细思,甚觉妙哉。

    “李大人你也觉得震字好?难怪你们能聊得来,算了我带孩子去睡了,你们二人聊吧。”杜夫人接过孩子,离开正厅。

    “子坚,你今日可否为震儿赐字?”杜乔问道。

    “叔荣,人年二十,才冠而字之。为何这般早便为震儿取字?”李固回道。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先知天命后才得子,二十年后能否在世,我悲视之。今日正好你这大博学在,若得你赐字,震儿他也是福气之至了。”杜乔解释道。

    “若你这般说,我倒也不能推托了,哈哈。本来我也没有好字可荐,不过刚才听你说取杨公之名的原由,现在却也有了。当下朝堂正需立朝正色之人匡正朝风,咱们可能真要指望震儿他们这代人了。就叫个正朝如何?”李固言道。

    “正朝,匡正朝风!妙啊,妙啊。多谢子坚兄,这孩子名、字算是齐全了。”

    “杜震,字正朝。好啊,太好了。”旁边老管家勤叔也称赞起来。忽然,进来一名年轻仆人,与勤叔耳语起来。

    “看来家中来客,叔荣,我就不叨扰了。”李固起身要走。

    “子坚兄勿急,勤叔,有什么事吗?”杜乔拦住李固,转问勤叔。

    “老爷,陈留杨章与清河王家丞刘文一干人等求见。”勤叔回道。

    “杨章,他怎么与刘文在一起?”杜乔道,“子坚兄,多事之秋,我实在想不通刘文为何前来。你且留下帮我留意一番可好?”

    “如此也好。”李固再次坐下。

    勤叔引杨章、刘文、周烈三人入厅。三人齐跪,杨章感念杜乔恩情,双眼湿润。刘文心中甚喜,没想到今日李、杜二位大人全都见到。杨章将前后因由悉数讲来,杜乔嘱勤叔先带杨章、周烈旁厅休息。

    刘文道:“杜大人,李大人,王爷早有心亲自来拜访,只是政务缠身,实在走脱不开,便命小人过来问安。”

    “劳王爷费心了,只不过李某人早已赋闲一年余,不再是朝廷命官,刘丞不好再称我为大人了。”李固回道。

    “李大人言过了,两位大人对王爷曾有荐位之功,老奴怎敢造次。”刘文回道。

    “清河王爷德才俱备,天下人共敬之,我们二人也只是顺应民声,可不敢居功。更何况新君早立,咱们就不说这个了吧。”杜乔说道。

    “王爷德高,但奈何福浅,身边又无能人,只能眼看梁家兄妹按自己意愿另立新君。”刘文说道。

    杜乔、李固相互看了一眼。杜乔道:“哎,咱们今日只谈家常,不论朝政。”

    刘文突然跪下,泣道:“老奴刘文今日斗胆为王爷争上一丝气运。若二位大人肯保王爷,大汉朝野必然焕然一新。”

    杜乔、李固皆惊。

    刘文继续道:“李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却是落得被弹劾免官的下场;杜大人更是一心与奸党对立。这次雒阳震灾,三公被免,然则朝廷已改命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任太尉胡广改命司空,杜大人却是依旧赋闲在家,定是梁冀从中作梗。两位大人皆被奸党视作肉刺,还不寒心吗?”

    杜乔正襟危坐道:“奸佞虽得一时气焰,但自古邪不胜正。新君尚幼,早承大业,未立威严,众臣更当同心扶持。他日新君亲揽大权,必能铲除奸佞,复兴朝野。”

    “新君议政,一向都是看梁冀眉睫,难有作为。二位大人所想所作无非振兴汉室、拯救国家。我家王爷德威并具,非新君所能比。难道二位大人想亲见再现王莽改朝之事?”刘文据理辩道。

    杜乔道:“清河王爷无缘帝位,早成定论,再谋此事,也无异于王莽所为。”

    刘文道:“我家王爷系出汉室正宗,何来改朝之说?二位大人,为了大汉江山不落旁姓之手,请改拥清河王吧。”

    杜乔正要发作,李固拦道:“我二人都是被弃用之人,自身尚保不了,如何能保清河王爷?刘丞你为王爷两代家臣,所思所做也要多为王爷考虑。若你这般‘收兵买马’,定会给王爷招惹麻烦。”李固这话很明显,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谈了。

    刘文无奈起身告辞,携周烈离开杜府。杜乔同李固言道:“刘文专程来招揽你我,难道清河王已生异心?”

    李固回道:“我看未必。清河王一向严谨持重,若生反叛之心,必定亲自前来与你我沟通,不会让一个家臣来试探你我。依我看,你我本在刘文算计之外,恰巧他碰到杨章,便来赌赌运气。”

    “你是说此事清河王并不知晓?小小一个家臣,竟如此大胆,置主于水火。他就不怕你我揭发于他?”杜乔怒道。

    “这老奴老谋深算,知悉你我已上不得朝堂,如何揭发?他也算的你我不能将此事知会清河王。”李固分析道。

    “也是麻烦,新居即位之前,你我曾荐立清河王。若你我贸然与他交往,那梁冀定能大做文章,恐反而害了清河王。”杜乔恼道。

    “叔荣,无妨。他区区一个家奴,还兴不起风浪。莫说你我,以清河王的为人,他日觉察刘文诡事,自当会清理门户。”李固说道。

    “恩,清河王是识大体之人,定不能容反叛之事。”杜乔心安道。

    送走李固,杜乔与杨章再续旧情,嘱杨章多住几日,并派人暗中寻找钟离权兄长踪迹。杨章与杜乔婴儿杜震甚是投缘,终日抱玩,其乐融融。

第五章 争树名节

    十一月初,宫中,梁太后居所。太后梁妠,少时聪明贤惠,精通经史,十三岁入宫,二十六岁被立后,建康元年,顺帝驾崩,梁妠为皇太后,三十九岁便临朝听政。这一日,太后正用早膳,大将军梁冀便过来议事。梁冀,身高七尺,膀阔腰圆,眼似狼目,说话含混不清。

    “兄长,何事这么早来?”梁妠问道。

    梁冀不请自坐,瓮声道:“前两日,清河王刘蒜家臣刘文去了杜乔家。据我眼目禀报,李固也在。”

    “那又如何?”梁妠并不以为意。

    “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吗?李、杜二人可是曾力荐过刘蒜为帝。”

    “李固已被罢免官职。这次震灾,杜乔也未复职,如今赋闲在家,他们又能如何?”梁妠回道。

    “你可别小看了李杜二人,他二人甚有威望,此事让我坐立不安。”梁冀说道。

    “兄长,李杜二人都是有才德之士,你却一直与他二人政见不和,妹妹终是遂了你的心愿,如今你还想怎样?”梁妠不爽。

    “清河王爷早已觊觎帝位,若再给他招纳了李固、杜乔,日后定是大麻烦。”

    “所以我一直保着李固、杜乔,让他二人专心侍主,你却一直反着来。如今他二人只吃俸禄,没有官爵。即便清河王爷乘机招揽他们,也是你让他有机可乘。”梁妠怒道。

    “他二人官爵已无,为何还留他们干吃俸禄?直接杀掉算了。”梁冀言道。

    “兄长,你为何只知道杀、杀、杀?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李公、杜公为何人?能轻易杀吗?这二人德严于百官之上,若你杀了他们,朝野如何议论?你且放心,他们都是大儒,断不会勾结他人做出忤逆的事情。”

    “妹妹,你为何总是妇人之仁?”梁冀恼道。

    “兄长,今日我也劝你一句,若有朝一日,你敢效王莽做事,惹梁家背千古骂名,我便代父清理门户。”梁妠警告道。

    “这说的什么话!”梁冀恼羞,拂袖而去。

    五日后,陈留郡李坚率众起义,自称皇帝。未出三日,清河刘文与南郡刘鲔共举清河王爷刘蒜为帝,同时造反。天子年幼,一时惶恐,梁冀大声耻笑,派重兵镇压。未出十日,李坚、刘文、刘鲔全部被杀,刘蒜含冤自尽。梁冀乘机将刘文入杜府拜见杜乔、李固一事陈于朝堂之上,诬陷二人与刘文勾结谋反,无人能驳。

    梁冀囚李、杜于城北牢狱,令不许探监,并与其他犯人隔离。李固、杜乔被特殊对待,收监的狱房外有重兵看守,内有三门,每门再有两名看守把关。若无梁冀手令,就是狱官也不能进入。

    城北牢狱有一牢子,四十多岁,身高九尺,赤面伟体,膀阔腰圆,嗜酒如命,在众牢子中有些威望,人称“酒爷”。

    李、杜被囚两日之后。这日晚上放饭时间,看守道:“今日怎是酒爷放饭?王老头呢?”

    酒爷回道:“王老头染上风寒,让我代班几日。”

    看守又道:“这两天与酒爷吃酒。”

    酒爷回道:“好说,好说。”酒爷进门,看守旋即从外关牢。

    杜乔木枷在身,脚镣锁地,衣染血渍。虽成牢狱之囚,仍铁骨铮铮、气节在身,此刻正闭目端坐。

    酒爷见之,立时泪润眼眶,打开囚锁,附身杜乔面前:“杜大人,可记得小人吗?”

    杜乔闻听,睁开双目观瞧来人,惊道:“钟离简,怎么是你?你怎会在此?昔日落难你为何不来找我?”原来这位酒爷名叫钟离简,正是钟离权的兄长。

    钟离简回道:“梁冀查抄我家,我独自逃出,又怕祸及大人,便改名姓到此做了牢子。近日我闻听大人遭此横祸,便买通送饭牢子,来见大人。大人,小人带了一些酒食,你就边吃边说吧。”钟离简打开食盒,倒了一杯酒,喂于杜乔。

    “大人,他们对您动了大刑?”酒爷看着杜乔满身的血渍,不免动气。

    “梁冀视我和李固为肉刺,无所不用其极。但你也知我和李固为人,莫须有之事,又怎会屈招?”杜乔回道。

    “大人,小人拼的性命,带您杀出去如何?”钟离简血气上涌。

    “此事万万不可。我杜乔即便丢了性命,也绝不能背逃狱之罪名。你隐姓埋名,总算能得个安生,我又怎能将你连累?”杜乔断然回绝,“况且你兄弟钟离权正在找你。我府中有一人,叫做杨章,他可带你去见钟离权。”

    “大人,我兄弟还活着?我以为他已死了呢。大人,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今晚我就去您府上。”钟离简想为杜乔传信带话。

    “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心,太后和皇上自会查清此案,还我和李固一个公道。我与李固受刑之事,莫与他们多说,免得担心。”杜乔说道。

    “大人,时间不多,我现在去见李大人,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明日我再来送饭,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钟离简道。

    钟离简收拾好饭盒,再向内室走十几米,见到了李固。钟离权表明身份,复述了杜乔的话,李固言道:“唉,叔荣为人一向乐观。我只怕一事,那梁冀若害了我二人,必定斩草除根。你别听叔荣的,马上通知我们两家家眷,赶快逃命去吧。”钟离简听后,不敢耽误时间,从牢狱出来,直奔李、杜二府。

    谁知梁冀早已派人守卫大门,对进出之人严加审查,钟离简只有翻墙而入。李固有一女,三子:女儿文姬,嫁司隶赵伯英;长子李基,二子李兹,皆在外地做长史;三子李燮,年仅十三,尚在家中。子女闻听父亲入狱,皆归。听钟离简带话,文姬与两位兄长马上研究对策;杜乔家中,杜夫人与杨章及杜乔昔日几位旧吏、门生也一起商讨出路。杨章告知钟离权的下落,钟离简言当下要在狱中照顾好杜大人、李大人,顾不上自家兄弟。

    李固、杜乔昔日门生、旧吏分别上书朝廷,为二位大人鸣冤,暗中安排家眷逃离雒阳。再三日,李固、杜乔至死争树名节,不肯屈招,终被用刑过渡,含恨狱中。梁冀见二人至死不屈,更加愤恨,命将李、杜暴尸于雒阳城北示众,不得入葬。一时间,万民自发前来哭丧,更有人日夜守灵为二位大人尸首驱赶虫蚁,梁太后闻听此事,便下令准葬。梁冀见事态失控,更加恼羞,终下狠心对李、杜两家斩草除根。李固长子李基、二子李兹皆在郾中被杀,李文姬携李燮南逃到徐州,隐姓埋名;杨章携杜夫人及婴儿杜震一路向西而逃。

    这一日正是小雪节气,气寒而雪将至,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三人驾车行至谷城王家村,于一户村民家投宿。王家村地处长安古道,紧靠黄河岸边,向西便是函谷关。因此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王家村仅有二十来户人家。夜色降临,寒风啸至,家家闭户,峡谷之中,一片静寂。

    “嗒嗒嗒嗒……驾……驾……嗒嗒嗒嗒”夜空之中突然传来犹夫御马之声。

    “吁……嘶……”人喝马声、马嘶鸣声交织一起。众村民不明就里,纷纷起夜出来观瞧,原来是全副武装的铁骑踏入村中,百十名黑衣人手执火把照亮了整个王家村的夜空。不消片刻,黑衣人便将全村几十口人全部围了起来。

    为首一人高声吼道:“今日有无生人投宿此间?”王家村人皆不语。

    杨章、杜夫人晚间投宿王青之家,并未惊扰村人,所以旁人并不知情。王青已是花甲老人,与老伴汪氏及六岁孙女相依为命。杨章告知入村铁骑是来捉拿他们,王青老汉便将两人及婴儿藏入自家冬天用于储藏白菜的地窖之中。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无人应答,冷笑一声,下令:“给我搜!”众黑衣人左手提刀,右手执火把像狼入羊舍,一通乱摔乱砸,更有那心肠坏的放火起来。王家村民顿时嘈杂起来,孩子的哭叫声,爹妈的讨饶声乱成一片。不多时,有人回报并未发现杜家之人。

    黑衣首领眉头一皱,旁边一人低声问道:“大人,是否清场?”黑衣首领回道:“追人要紧,放过他们吧。”言毕,一扽缰绳,掉转马头,正欲离开,突有一黑衣卒子来报:“大人,小的发现一辆三架马车极其可疑。”那黑衣首领一听,骑马前去查看究竟。果然来到王青老汉院中,看到那辆三驾马车。心中思付,这穷乡僻壤的人家绝无可能拥有这么贵重的物什,定是杜家人乘用至此。虽是马车在此,不过却是怎么也找不出人。

    那阴冷地窖之中,杜夫人唯恐震儿受到惊吓啼哭,竟解上衣,喂起奶水来。黑衣首领心生一计,策马回到村民面前,高声大吼:“久闻杜家铁骨铮铮,今日竟要引祸旁人?若再躲藏,我便下令屠村。”那些黑衣卒子齐声复述:“久闻杜家铁骨铮铮……”

    地窖中,杨章与杜夫人面面相觑。杜夫人将震儿往杨章怀中一送,道:“我杜家断然不能做引祸旁人之事。杨兄弟,震儿就拜托你了。”说完就要出去,杨章拦道:“杜夫人,你不能出去,我去引开他们。”杜夫人摇了摇头道:“梁冀要对我杜家斩尽杀绝,你出去也只是枉添性命,他们见不到我,自然不肯离开。我只希望杨兄弟能带我儿逃出生天,日后教导他做人一定要像他的父亲。”杜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儿那肉嘟嘟的小脸,刚刚吃饱便睡着的样子,两眼一热,泪水涌了出来。此时,外面叫声停止,杜夫人掖了掖孩子裹着的被子,决绝离开。

    杜夫人爬出地窖,整饬衣衫,端庄严肃,不卑不亢道:“杜家人在此。”来到众人面前,向着王家村人深拘一礼:“我夫是朝廷命官太尉杜乔。日前,夫君被贼人梁冀诬陷冤死狱中,贼人仍要斩草除根,于是我一路逃到此处,不想却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我杜徐氏在此向大家陪罪。我夫一生争树名节,今日也定不能因我杜家令诸位丢了性命。”杜夫人言毕再拘一礼。众村民听闻,惊道:“这是三公太尉杜乔杜大人的夫人啊。”

    “梁贼鹰犬听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许伤及无辜村民。”杜夫人高声喝道。

    黑衣首领下马,走上前来躬身回道:“夫人铁骨,此时此刻还为杜家保名护节,小人实在佩服。只不过,我听说杜大人可是有后了,不知孩子现在何处?”

    “真个无耻。圣人传经之地,怎能容你们这般凶残?”王青老汉怒道,村民也都随声附和。

    “大胆刁民……”黑衣卒子正要还以颜色,首领喝道:“退下。”他看了看王青老汉,又看向杜夫人道:“杜夫人,我知你死也不肯说出孩子的下落。这样,我问一次,你若不说,我便杀一人,由他开始。”说完,那黑衣首领搭弓引箭,指向王老汉。村民顿时又嘈杂起来。

第六章 镜道高人

    王青老汉道:“杜夫人,你不要怕这些鹰爪,自古邪不胜……”话未说完,弓箭已射入胸口,王青老汉应声倒地,身旁的孙女一下就扑了上去,哭喊道“爷爷、爷爷”,老伴汪氏也立时号丧起来。村民们再次躁动起来,有人喊道:“跟他们拼了!”众黑衣卒子听了,钢刀出鞘,长矛架起,上前警戒。村民们一见寒光,再次无声。

    杜夫人突然见此,一下瘫软在地。纵然之前如何傲骨,此时却是心神离窍。

    那黑衣首领再次问道:“杜夫人,孩子重要?还是杜家名节重要?现在能否说出孩子的下落了?”说完,再次搭弓引箭,看到王青老汉身上哭号的孩子,道:“好,这次先让你祖孙团聚。”箭头指向王青老汉六岁的小孙女身上。“杜夫人,你说是你的孩子无辜?还是人家的孩子更加无辜?”

    杜夫人此刻正在经历反复的心理挣扎。杜徐氏,单名萱,出身豫章徐家,书香门第,自幼聪颖贤惠,精通经史,明大义晓微理。后与杜乔结合,终日耳濡目染忠直之事。而此刻,她要如何决定?身边全是因自家之事引火烧身的无辜之人,而那尚未断奶的孩子不仅是自己的骨肉,更是夫君生命的延续。保村民,守住杜家的名节,牺牲的却是杜家唯一的香火;保孩子,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别人因自己的自私而丧命。该怎么办?

    此刻,黑衣首领引弓将满,正要射出。杜夫人突然高喝:“慢。”

    黑衣首领肩膀卸力,笑道:“呵呵,果然是杜家人。”

    “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孩子的去处。”

    黑衣首领俯下身体,正要详听,杜夫人突然抢过他手中的箭,刺入自己咽喉。首领被吓,撤步摔倒。杜夫人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目。众卒子、村民都是惊在原处。首领满心后悔,心道:自己怎这般大意,若她不是自杀,恐怕此刻丧命的却是自己;但此刻,什么都晚了,就是自己能胁迫再多的人,这杜夫人也是开不了口了。

    正在众人迟钝之时,突然婴孩啼哭声响彻峡谷:“哇……哇”,声音奇大。说来也怪,杨章怀抱震儿在地窖之中,震儿本已睡熟,此刻却是突然哭醒。杨章手足无措,欲用手捂住他嘴,又怕闷死,忙左摇右晃,想安抚住他,却不知怎的,他却是越哭声音越大。

    黑衣首领率卒子寻声而至,扒开地窖,将杨章抓了出来。“哈哈,带着一个婴儿,你能藏多久?他迟早要哭。”首领笑道。

    “你真歹毒,早知道我们藏不住,为何还杀害无辜?”杨章愤恨道。

    “你这话不对,万一你们不是躲藏起来,而是逃了,我总要抓紧时间寻得线索啊。”黑衣首领不知耻道。

    “此刻可好放过他们了?”杨章问道。

    “呵呵,我想放,可是梁大人曾交代于我,这件事情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的。兄弟们,清场。”黑衣人竟然下令屠村。顿时,杀声震天,哀嚎响彻峡谷。

    杨章大声斥骂贼子卑鄙无耻,却无半点作用。那些黑衣鹰爪越杀越是兴奋。正是突发铁骑,以蹄手无寸铁村民,如摧枯折腐。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吆喝:“夫人,我们来晚了!哇呀呀,气死我了!”两个硕大黑影跑来,身高竟不比那马上卒子矮上多少,犹如野象下山,见那黑衣卒子便拳砸脚踢。只见那两大汉,时而一拳砸在马身,卒子便摔落下来;时而直接把那卒子从马上拽下来。有那三、五卒子手执长枪向大汉扎去,大汉宽大袖子一卷,把长枪收了,左手一支,右手一支,朝那马上卒子便穿,几下便穿了两串人肉葫芦;另一大汉手持一把赤金长扇,口中说道:“看来道爷我今天要大开杀戒了!”话毕,火扇一翻,见人便拍。原来来人正是钟离简、钟离权兄弟俩。

    有那脑子不够灵光的卒子,以为扇子能有多大的劲道,竟未想躲,被拍个正着,立时脑浆开裂,倒地而亡。见此情景,卒子们便用钢刀、长矛抵挡,钟离权一招“青龙要宝”,那火扇麈尾竟似龙爪,卷走钢刀、长枪,一晃便刺中另外一人。两兄弟须臾之间便杀了十来名卒子。

    黑衣首领全部瞧见,眼中凶光一闪,搭弓引箭,射了出来。钟离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说不好,急奔向钟离简。原来那箭正是射向钟离简,而此刻他正杀得眼红,全然不知暗箭将到。“哥哥小心暗箭!”钟离权来不及赶到,只能吼了一声,却也是于事无补,眼见那箭便要射中钟离简的后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晃至,用手凭空拿下羽箭。

    众人定睛观瞧,来人是一位老者,农夫衣束。他虽然银发白须,但却肌肤充泽;虽则骨瘦如柴,但却精干有力。钟离简、钟离权一看,并不认得此人。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钟离简说完便拜。老者拍了拍钟离简的肩膀,道:“天生神力,不错不错。双枪大将钟离令是你何人?”钟离简回道:“是在下曾祖父。老丈何来此问?”老者道:“七十年前,我曾与你曾祖切磋过枪法。这枪法之中能将‘穿’字诀用的如此威猛的,天下也只有你钟离一家。”钟离简、钟离权心中一惊:七十年前?那这老丈多大岁数了?老者又对钟离权道:“小兄弟,我看你有几招,用的可是青龙剑法?”钟离权见他不凡,竟认得两人的招数,道:“正是,老丈,您认得家师?”老者并未回答钟离权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今日何苦败了修行?”钟离权道“这帮贼子杀害忠良无辜,我实在被逼得紧了,便开了杀戒。”那老者道:“令师是要磨练你的心性,才准你下山寻亲。合该你回山之后有十年面壁之苦了。”钟离权听了,不敢多问,拘礼道:“是。”

    老者径直穿过众人惊讶的目光,来到黑衣首领面前,一指杨章怀中婴儿:“圣人传经之地,放过娃娃一条生路,可好?”

    黑衣首领虽心有忌惮,但却自恃人多,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管这闲事?”

    老者道:“老朽普普通通一黔首,种田几十年,别人都叫我王老。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这哇哇哭声让老朽动了恻隐之心,他又是贤士后人,放他活命吧。”

    黑衣首领气道:“回去好生侍弄庄稼,莫要惹祸上身。”

    “你们虽然心恶,我却不想见到血流成河。这两兄弟天神下凡,我亦不想看到他们迷了本性,就让我从中做个说和,你们快去逃命吧。”王老道。

    黑衣首领更加生气:“真是狂妄。弓箭手听令,将这厮万箭穿心。”令下,二十名弓箭手便即搭弓引箭,“嗡嗡嗡……”箭弦齐鸣,射向王老。

    “老丈快躲!”钟离简脸色大变。王老却是两脚生根,巍然没动。钟离权纵身跃起,长扇劲挥,却只吹落两枝羽箭。就在钟离权尚未落地之际,忽见王老上身虚影晃晃。在看,十八枝羽箭全部没收于手,在场之人无不惊掉下巴。

    “射、射、射!”黑衣首领知是遇了神人,情急之下却只能歇斯里地,必要至对方于死。众弓箭手连续作业,也顾不及瞄准,搭弓便射……箭骤如雨。

    钟离权心说不好,这下恐要伤及旁人,双手握扇,左扇右挡。王老依然双脚不动,上身虚影晃晃。有那射向村民的羽箭飞在空中,却也有几十身影纵起、影过箭没。

    少倾,弓箭手箭筒空空。在看钟离权面前有个二三十枝羽箭躺地,王老面前却是上百枝羽箭。

    钟离权拱手道:“老丈好手段。”钟离简走到兄弟身边,低声道:“这老丈好快的身法。”钟离权回道:“哥哥,并不是他身法快。道门中有一术法,名为‘镜道’,能分形散影、以一为万,学至究极,能上见天神,下视鬼魅,这老丈是位高人。”钟离简闻听,不由心中羡慕。书中代言:修道之人认为,万物有像,像经镜面又可成像,而形以非实,影以非虚,无实无虚可以道具。意思是说物、像是实虚对应的,经过道法的修炼可以达到虚实互化的境界。

    “肯收手了吗?”王老笑着问道。

    黑衣首领见此,打马便逃,众卒子也是丢刀弃枪,落荒而去。

    众村民俯身便拜:“多谢老丈救命之恩。”王老道:“不必言谢,快快埋葬亲人去吧。”王家村**从天降,一夜之间耸起二、三十座坟冢,自此王家村改名王冢村。

    王老看着杨章怀中婴儿道:“你母舍身取义,夫妻再聚,何悲?”婴儿哭泣竟戛然而止。

    钟离兄弟也与杨章将杜夫人立碑埋葬。三人再次拜谢王老,王老单单对着钟离简言道:“杀杀杀,出身戎马世家,喜爱棍舞枪扎。怎知杀得兴起,恶欲似栗如麻。活活活,平日要修功德,现世方得善果。二尺羽箭没射,何时方知自我?”钟离权听之,心中一颤,陷入沉思:兄弟俩从小舞刀弄棒,随父征战沙场,半生杀戮,一身戾气。若老丈没接下那枝箭,自己此刻也已入土,一生一死,转瞬之间。但话又说回来,若那黑衣人没射出这枝索命的箭,自己又怎会思考生生死死之事?

    钟离权摇着火扇笑道:“恭喜哥哥,得遇良师!”

    钟离简顿时开悟,立时跪下,道:“师傅在上,弟子愿终生侍奉左右。”

    杨章亦在旁贺喜。

    王老道:“我本是宣帝时闻喜人,一生务农,后得高人点化,修道至今。近日本在终南山楼观台拜访老友,他告诉我来此地,能收高徒,我便赶了过来。两位都是天生孔武,我甚喜欢,可惜钟离权已有师门。钟离简,你就随我入终南山修道去吧。”

    钟离简再拜:“多谢师傅。”

    杨章心道:宣帝时人?粗略一算,此人已有两百来岁啊。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第七章 长安牙侩

    王家村小雪之夜,杜夫人杀身取义;钟离简喜得高人为师。

    钟离简与杨章讲述经过:原来钟离简一直在狱中给杜乔、李固二位大人送饭。一日见两位大人被折磨到几近油尽灯枯,钟离简便飞奔出城前往白鹤镇上寻找弟弟钟离权,两位兄弟执酒难饮,悲来填膺,脑子一热,便要劫狱。谁知到了雒阳,二位大人已经暴尸城北。兄弟俩正要抢尸,却被一位卖卦人拦下。这卖卦人曾是李固门生,名叫王成,精通经学,不喜官场,遂在市井卖卦为生。王成告知钟离兄弟,杜家已向西逃,让二人速去保护,王成则向南追李家去了。兄弟俩日夜兼程,终于追至王家村,却见村中火光四起,杜夫人已是自绝性命,幸而婴儿毫发未损,杜家香火才得以延续。

    天寒夜冷满地霜,只看星云随月转。众人商定连夜离开王家村,当下并不在驱使马车,而是步行过函谷关,继续西去。一路上,千树万树白玉条,过临村路傍溪桥。遇到有那刚生养孩子的人家,杨章等人便前去央求产妇喂些人乳;遇不上产妇时,只好买些牛奶、羊奶代食;更不济时,便要把米磨成粉末,熬成粥糊。可笑钟离兄弟皆是彪形大汉,那婴儿杜震仅比他们的手掌大些有余,两人却要轮番哄喂,经常屎尿淋身,让人哭笑不得。

    旧时秦帝房上琉,落入西京百姓家。雁塔苍柏兰台柳,长安飞雪一夜惆。这一日,众人行至长安,冬风萧瑟,日光无华,白雪茫茫,枯木无春,路人昏昏。

    德福酒舍内,众人酒足饭饱,王老便要带钟离简去终南山修道去了。两兄弟依依不舍,正是:尘世兄弟如手足,一入山门死难见。那个时代,无论是父子、夫妻、手足,但凡绝了入世的念头,想要隐世修道的,便无异于阴阳相隔。有多少人修了几十年再回乡探亲的,所见却是物是人非。

    王老却是笑道:“你兄弟二人还有相见之日,何悲?”高人说话,兄弟俩自然信服,都转悲为喜。

    兄长钟离简走后,钟离权望向终南山脉,不尽感叹。

    杨章刚刚喂饱婴儿杜震,见钟离权心思甚重,道:“钟离兄,令兄刚走,你便生思念之情,真是手足情深啊。”

    钟离权回道:“杨兄,家兄拜在高人门下,我心欢喜。是这终南山,让我想起往日之事。当年我战败逃命,迷失方向,便是在这终南山中偶遇师傅,师傅在凝慢洞内导我向道,传我青龙剑法。一想我与师傅分别也近半年,不禁想念。”

    杨章道:“钟离兄,如今令兄随师而去,你也好早日回去五台山侍奉令师左右去了。”

    钟离权道:“不如杨兄一同随我去五台山吧。住的近些,我也能顾得上你们。即便梁贼追到五台山去,咱们也不必怕他们。”

    杨章说道:“你是修道之人,心中总是挂念我们,如何清修?我心中更是不愿引了梁贼前往五台山扰你们修行。”

    钟离权问道:“难道杨兄早已想好去处?”

    杨章回道:“你还记得白鹤镇上咱们遇到过的那位年轻公子吗?我记得他曾说过西羌之地民风淳朴,那里又地处西域,料想梁贼魔爪难以企及。所以我想继续西进,到羌人之地去。”

    钟离权劝道:“那边环境险恶,物资贫乏,实在不是上上之选。若你不想与我北上五台山,不如便在长安落脚吧。长安城大,即便梁贼要寻你们,也不是易事。”

    杨章又道:“钟离兄不必挂怀,我带着孩子就去那边远地区,无人识得,也落得清净。”

    钟离权正欲再劝,不料杨章此话正被刚刚进门的一位年轻人听得。年轻人上前喝道:“歹人,要将这婴儿拐卖何处?”

    杨章、钟离权望向年轻人,但见后生身形颀长、金形玉质、凤眼朝天、鼻梁高耸、颈修颧露,器宇轩昂,儒生穿束,倜傥不凡,身背宝剑,腰挎酒瓢。

    钟离权一见是个白面后生,怒道:“后生如何说话?”

    换做别人,早被这彪形大汉吓住,后生却是怒道:“你们两个歹人,是要将这个婴儿拐卖吗?”

    钟离权正要发作,杨章拦道:“后生此话何来?”

    后生回道:“我只见过夫妻两人或者妇人一人喂养孩子的,如你们这般两个糙汉带孩子的,我却是从未见过,他母亲何在?”

    杨章、钟离权竟然一征,被他问住了。但是如此陌生人,总也不能把孩子的身世告诉他吧,但现下却又如何解释?

    钟离权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管闲事?”

    后生回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天下人,天下人就要管天下事。说,这是你们拐来的第几个?”

    钟离权更加听不下去了,喝道:“什么第几个?”杨章突然计上心头,拦住钟离权道:“后生休要胡说,他母亲在家中休养,我们兄弟馋酒,出来喝上几杯,这便回家。”说完,杨章便招呼付完酒食钱,拉上钟离权离开酒舍。

    钟离权本想多吃几杯酒,却被这后生扰了,心中不快,却也不能发作,只好与杨章离开。两人抱着震儿,也不知往哪里走,只道先离开是非之地。路遇车马铺,钟离权对杨章说道:“杨兄,自谷城王家村,我们一路步行十来日,又怀抱孩子,吃尽苦头。我身上尚有些钱财,买辆马车代步吧。”杨章想了想道:“也好,钟离兄。只是千万不好买那豪华马车,简陋的便好。”钟离权回道:“明白。”二人议好,正要进入车马铺,身后一人大喝:“歹人,我便知你们用计。”来人正是酒舍中碰到的俊朗白面后生。

    钟离权、杨章都不敢相信这后生竟尾随了他们半个时辰。

    后生跑上前来,拔剑怒问:“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来车马铺?你们这两牙侩休要再骗我。”

    那牙侩正是人贩子的意思。钟离权眼皮一皱,心说:一不能跟他说出实情,二没法跟他理论。罢罢罢,只好教训他一番,让他吃些苦头,也就退去了。钟离权也不多说,提扇便上。杨章见状,抱着震儿闪在一旁。

    钟离权道:“后生小子,你真是看不起人。我再落魄,也不会做牙侩贩人。”

    后生回道:“休要辩驳,等我拿了你们去见官。”说完提剑便刺。钟离权不慌不忙,火扇一拨。那后生吃不消钟离权的力道,趔趄一下,尚未站稳,剑便回刺而去。钟离权火扇再拨,心道:这后生身法却也犀利,当是练过几年功夫,只可惜脚上根基不稳;他为一个不相干的婴儿,跟了我们这么久,生怕是牙侩贩人,心肠却是极好。钟离权想到此,不免对后生心生喜欢,只是稍加抵挡,不肯下那重手。

    后生左窜右跳,上点下砍,却是伤不得人家分毫,不免心中焦急。但见他左手突变,二三指曲,大拇指压四指中节,右手点剑再刺。钟离权看得仔细,不由气道:“哇呀呀,气死我也!”一招“青龙闹海”如海中青龙闹腾,顿时海翻浪卷,火扇呼至,将后生连人带剑扇翻出去。

    入夜,酒舍客房之中,后生缓缓睁开双眼,见那两个牙侩正看着自己。“牙侩休跑!”他本想跳将起来,却发现浑身酸麻,全无气力。

    杨章说道:“后生不要在折腾,钟离兄念你是热心肠,已是手下留了情,休要再恼了他。”

    后生喝道:“我便拼得丧命,也不能让你们拐卖婴儿。”

    杨章愁道:“你这后生,是否脑袋被扇蒙了?若我们真是牙侩贩子,现在怎会还在你面前?”

    后生道:“此话倒也在理。只是这婴儿的母亲何在呢?”

    杨章回道:“他母亲日前刚刚过身。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了,你只管放心,我们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后生再道:“你那兄弟,好大的力气。”

    钟离权本不想说话,闻听此话,怒道:“我且问你,你那追鬼诀从何学得?”

    后生诧异道:“什么追鬼诀?”

    钟离权左手弯曲食指、中指,大拇指圧住无名指中节,向着后生比划。

    后生道:“这个啊?这叫追鬼诀吗?我都不知。”

    “那你如何学来?”钟离权更加愤怒了。

    后生回道:“我是蜀郡广都人。在我们蜀郡盛行一门教派,名为正一道,专为人捉鬼祛病。我自小喜好道术,便从他们那里偷学一二。其实我也不知这内中含义,只是觉得可能这样便会增加些气力。”

    钟离权喝道:“你不懂还要乱用?亏得今天是我,换做别个修道之人,便要拍死你了。这追鬼诀,专为追鬼用之手诀。你对我用此诀法,便是将我看成鬼魅,当时真是气炸了我。”

    后生回道:“我当真不知道这么多的讲究。对不住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说你是道人?”

    钟离权回道:“若我不是道人,怎能知晓这手诀?况且道人从不说大话,你还不信吗?”

    后生想了想道:“那你之前还说这孩子母亲在家,现在却说他母亲日前刚刚过身,请问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钟离权一愣,杨章也是乐了。钟离权怒道:“说回来我正要问你,你今日为何一见我们就说我们是牙侩贩子?”

    后生道:“我听见这位兄台说要带孩子去什么边远地区躲个清净。这长安城内,半个月来,已经丢失十来个人。这种情况不由得我不往牙侩上面想啊。”

    钟离权再问:“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官差嘛?看你也不像是。”

    后生道:“我不是什么官差。我姓石名岩童,我父亲是做县令的,一心想让我举孝廉,将来为朝廷效力。无奈我从小就生性不羁,志在山野。父母前两年过世,我便离家出来闯荡,一边寻访有道高人,一边管管所见不平之事。”

    杨章道:“原来这样。”

    石岩童道:“那道人,你还没回答我,这孩子现在到底有没有娘?”

    钟离权一征,看着杨章道:“这,这能否说的?”杨章无奈,点了点头。钟离权便将婴儿身世全部道来。

    ……

    石岩童听后良久,道:“原来如此,这孩子是忠良之后啊。两位兄台也是良善之人,小弟眼拙了。”

    钟离权道:“你却也是热心肠的人。只是今日确实嫌你麻烦,才故意蒙骗于你。”

    杨章道:“石兄弟,刚才你说长安城内失踪人口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佳人有意

    原来长安出现人口失踪之事,石岩童却是将杨章、钟离权误认为牙侩贩子。

    石岩童道:“小弟半个月前来到长安,便听说有人口神秘失踪,我便想查上一查。后来我发现,这半月来失踪的全是未出阁的少女,甚至有女婴,目前已是十多人。说来也奇怪,长安本地还有另外一件蹊跷事,说是这几十年来,终南山到长安城方圆百里内,只失踪过俊朗、精壮的男人,少女失踪这却是头一次。你说是不是奇怪?拐人的也会有行情变化。如今长安城内,男人与女人结伴出行的,倒全相安无事。相反,今日像你俩这样两个男人,又怀抱婴儿的,自然会招来眼目。”

    杨章、钟离权方知缘由,原来这长安城发生了如此奇怪之事。

    石岩童看着钟离权道:“我此行长安,本是为进终南山寻访世外高人拜师学道。你既是道人,能否收我为徒?”

    钟离权当下面色一沉:“这可使不得。我也才入道门,如何能收你?”

    石岩童听他此话,不免心情难过。杨章道:“钟离兄,我看石兄弟性情良善,人又热心,收得收得。”

    石岩童见有转机,脸色转悲为喜。钟离权却道:“杨兄,我都是刚刚入门,此举实是误人子弟啊,收不得。”

    杨章又道:“如此人才,你大可来个代师收徒!”

    钟离权道:“代师收徒?我师傅性情不同常人,难以猜测。我可不敢贸然行事。况且高人收徒,一来讲求缘分,二也要看他恒心毅力。只有通过了他对你的测验,他才肯收你。”

    杨章道:“此刻你正好可以代师验徒!”

    钟离权、石岩童同时问道:“如何验得?”

    杨章道:“石兄弟,若你能破得长安少女失踪之事,一来能解长安民众恐慌,二来能证明你侠肝义胆,一举两得。“

    石岩童意气风发,道:“此事当然要做。”

    钟离权却是发愁,道:“有言在先,若你破得此事,我可向师傅举荐你,收不收的,还要看师傅的脾气。”

    石岩童道:“这是自然。多谢师兄!”

    钟离权一拍桌子,道:“休要乱叫。”

    这一夜,石岩童彻夜难眠,心中兴奋,自小慕道,今日终于能够实现。可眼下这长安少女失踪之事,却是全无头绪:那拐人的牙侩贩子做这行当都是暗中进行,不可能让人青天白日之下逮个正着。如这般乱撞,几时能遇到他们?想到此,石岩童突然记起杨章怀抱的婴儿,心道:倒不如我以婴儿做饵,引他们出现。刚到五更天,石岩童便卷了婴儿杜震,留书一封,上写“借婴儿一用,案破当返”,破案去了。

    钟离权、石岩童各自一间房休息,杨章则与婴儿同房睡。连日疲惫逃命,身心俱乏,杨章自然睡眠深沉,石岩童入他房中,抱走孩子竟一点未有察觉;钟离权更加疏忽,道人在子夜时分要做那打坐入定的功夫,早已是神入虚无之境去了。

    直到雄鸡报晓,这两人才醒来,一看留书,大叫不好。钟离权懊恼不已,大呼上当,道:“杨兄,枉你我好心照料于他。昨日他见我们怀抱婴儿,便一路跟踪。现在想想,莫不会他就是牙侩贩子吧?或者他知晓了震儿的身世,拿他报官领赏去了?看来这人心里一直打着主意要骗孩子,咱们这是着了他的道儿啊。”杨章纠结万分:“这石兄弟怎么看也不像牙侩贩子啊,更不像那种奸邪之人。我倒宁愿相信他真是带了震儿去破案。”钟离权再道:“杨兄,即便如你所想,就凭石岩童那稀松的拳脚把式,简直是带震儿去给牙侩贩子送礼啊。”钟离权此话真如晴天霹雳惊醒梦中人,即便沉稳如杨章,当下也是阵脚大乱。二人商定杨章往西去寻,钟离权则向东去找。

    杨章、钟离权暂且不表,单说石岩童。石岩童五更时分出了酒舍,在长安城内转悠。时值冬令,夜光渐隐,曙色未临,此刻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最冷的时刻,街上无人,一片静寂。石岩童茫无目的,街上闲游,直踩得雪地咯吱咯吱,也未见有什么人出现。忽然有那打更巡夜之人在街上走动,见一年轻男子怀抱包被鬼鬼祟祟,心中生疑,便上前询问。石岩童若要说出实情,必被阻拦;有心隐瞒,却又百口难辩,心急之下,竟一跑了之。更夫断定石岩童是牙侩贩子,一边敲梆,一边大喊,引来巡夜兵丁追赶。

    石岩童慌不择路,仓促之中竟在一条巷口转角撞倒一人。“哎呦”一声娇吟,石岩童定睛一瞧,原来是位姑娘。这姑娘碧玉年华,上襦下裙,一袭碧色棉纱,犹似那阴里绿杨;一头墨发,芙蓉面庞,秀眉入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灵活泼。石岩童忙将姑娘扶起,与她双目相对,只觉这姑娘清秀雅丽,眼若碧汪能勾人心神,令人不敢久视。姑娘正欲发火,突见眼前俊朗儒生,她那因惊吓导致的冷白面色竟瞬间泛起红晕。

    石岩童一边搀扶,一边低声道:“姑娘,帮个忙。”拿姑娘心道:这人生的俊俏,却好生鲁莽,我刚刚被他撞倒,他不赔罪,反倒要我帮忙?真是岂有此理。嘴上却道:“我如何帮你?”这姑娘口不对心,竟是对石岩童犯起花痴。

    姑娘正待他回答,石岩童却道:“娘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姑娘被问的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娘子,快随我回家吧。”姑娘被他这样一叫,羞到满脸通红,正要问个清楚,却听到身后吵吵嚷嚷,原来是一队巡夜兵丁跑了过来。更夫上前棒槌一指石岩童,向兵丁道:“就是此人。他见我便跑,定是偷了谁家的小儿。”那姑娘听更夫此说,方才看到石岩童怀中襁褓。石岩童忙道:“诸位,误会。”他右臂揽住姑娘向众人道:“这是我家娘子。孩子半夜饿醒,她奶水又少,便独自出来想讨要些奶。因出来多时,我担心她,便抱了孩子来寻。”

    众人听他话语,纷纷看向姑娘。此刻姑娘已是臊到脖颈通红,忙用衣袖遮面。那更夫道:“原来如此,你刚才却是为何要跑?”石岩童解释道:“我是怕你们把我当成牙侩贩子抓了,所以才跑。还好我找到了娘子,这才等在这里,好和你们解释。”更夫听了,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丈夫也做的真不称格。女人生产之后,要给她好生补养身子,才好下奶。况且这天色未亮,哪里寻的到奶?现已五更,你们还是等天亮了再找吧。”石岩童忙道:“是是,我这便带娘子回家。”说完便搀扶“娘子”手臂离开。更夫与众兵丁也自行散去。

    二人步入深巷之中,两侧高墙林立。姑娘心跳极快,呼吸渐不均匀,见众人走远,大着胆子道:“他们走远了。”石岩童方肯放开姑娘手臂,深鞠一礼道:“多谢姑娘帮忙。”那姑娘又问道:“你果真是孩子他爹?”石岩童回道:“不是。在下尚未婚娶,怎会有孩子?”那姑娘脸蛋越发臊热,问道:“你怎么会带着孩子在街上乱跑?”石岩童回道:“在下石岩童,因与朋友打赌,要破得人口失踪一事,所以到街上引那些牙侩现身。”姑娘回道:“原来如此。”

    石岩童问道:“请问姑娘名讳?为何一人在此?”姑娘想了想,回道:“我姓林名青儿。因为家里人要逼我嫁人,我便自己跑了出来。”石岩童道:“原来姑娘是逃婚出来,不过,这段时间长安城内已有数名少女失踪,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林青儿冰雪聪明,皱眉道:“你可是要离开?”石岩童回道:“林姑娘,这街面上确不太平,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在下告辞。”林青儿突然怒道:“我尚未出阁,你便在那许多人面前叫我娘子,还当众羞臊于我,现在是要甩掉我了嘛?难怪婆婆常说男人都是负心汉。”

    石岩童一脸茫然,回道:“林姑娘,在下只是劝你赶快回家,哪来什么甩掉之说?”林青儿喜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家可归,若你不嫌弃,我便跟了你。”石岩童惊道:“啊?这如何使得?”林青儿义正言辞道:“如何使不得?你刚才人前叫我娘子,我便是你的人了。”石岩童连连退步,道:“原谅在下,刚才那都是情非得已,一时之急才想出的下下之策。在下告辞,告辞。”说完便走。

    林青儿正欲发作,耳边突然传来幽怨之声:“可笑巍巍无情汉,空负期期佳人意!”林青儿一惊,道:“坏了,婆婆来了。”林青儿话刚说完,一人影跳落石岩童面前。石岩童一征,再仔细瞧看,来人是位老妇。

    这位老妇年纪约莫五、六十多岁,后背微驼,手持一把凤头拐杖,身着紫衣长袍,满头银发盘坐一髻,双鬓垂至胸前。在看那眉眼之中,似乎有一丝愁云隐现。正此时,老妇眉头一紧,石岩童顿觉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立时瘫软在雪地之上。

    林青儿大叫:“婆婆,不要啊。”那婆婆回道:“我只是让他睡着,你竟如此紧张此人。青儿,你莫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如是这样,婆婆现在更是不能留他活命。”说完便举拐要砸,林青儿马上扑到石岩童身上,压着了怀中襁褓,立时传来啼哭之声。那老妇用拐杖一挑,便翻开了林青儿,然后从石岩童怀中拾起襁褓,看后道:“可惜不是女娃娃,要来无用。”话刚说完,竟把襁褓仍了出去。

    也不知她哪来的怪力,襁褓竟如离玄之箭飞速射向暗巷之中。这老妇如此凶残之举,林青儿却如司空见惯,极其冷漠,只是再次护住石岩童,生怕婆婆对他伤害。婆婆却是只看着襁褓射去的暗巷之中,道:“送你如此大礼,还是不肯现身吗?”

    那暗巷之中传出一阵奸笑:“嘿嘿嘿嘿。”声色极尖,“这男娃娃我要来同样无用啊,还是还你吧。”话音刚落,那襁褓竟又原路射回,速度之快,使包被因着与空气的剧烈摩擦竟然燃烧起来。老妇并未生接,手上一拈包被,原地旋转一周,借力化力。在后突然深吸一口气,向着包被一吹,燃火竟瞬间熄灭。老妇打开包被,看看娃儿,娃儿正伸着舌头笑着。老妇伸出手指逗弄他几下,叹道:“别看你现在这般乖巧,长大也是个薄幸男儿。”转手便将襁褓仍给了林青儿。

第九章 仙臣鬼师

    “嘿嘿嘿嘿,这姑娘倒是极好,我便是一路尾随她来,要么你将她送与我吧。”暗巷之中走出一老者,与老妇的年纪相仿,身材却极矮小,足比老妇矮了半头;瘦骨嶙峋,青衣长袍穿在他身上就好似一件衣服套在了一副骨头架子上;脸色如被人放干了血般惨白;也不知他是否喜欢化妆,眼睑上竟有一层紫褐色眼影。让人一看,直觉他行将就木,亦或是还魂朽尸。

    “有本事,你便拿去;没本事,便把你命留下。”老妇眉头一皱,瞪着青衣老者。

    那老者知道不好,左手忙掐诀法:大指先点中指下节之下,开鬼厄丑门;再点无名指下节之下,开九天子门。

    书中代言:掌有十二法门,功用纷繁。有些法门只能开不能封,有些法门只能封不能开,有些法门能开能封,功用各不相同。而诀法则是通过开、封法门或是几个法门的组合达成,种类更是繁多,能以千数计。这其中的鬼厄丑门主消散污秽、假象以及壮力等功用;九天子门则主耳、目、心、魂、神等功能。而先开丑门,再开子门,此诀法名为仙目诀,能去伪存真,不被迷惑。而掐诀并不是通过手指点压既能完成,而是要通过体内真气的流通完成法门的或封或开。所以这道家掐诀的功夫,首先要学练气的本事。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幻术于我无用,这姑娘我要定了。”说完便向林青儿抓去。老妇急忙提杖迎上,那人快至近前,老妇只觉一股阴凉直扑面门,脑后寒毛炸起。那老者突然变爪为掌,“啪啪啪啪”接连打出四掌,四掌皆是又疾又猛,且阴冷无比。这四掌分别打向老妇头顶“百会”穴、左臂“消泺”穴、右臂“青灵”穴、左肋“京门”穴。老妇用拐挡下打向她左身的三掌,“青灵”穴却是生生吃了一掌。右臂顿时一股辣麻,手腕一软,拐杖落地。老妇迅疾封了右臂几处穴道,以此想要震住疼痛,不想那股辣麻竟向外蔓延,老妇也顾不得许多,撕开右上臂袖子,只见“青灵”穴处肌肉腐烂,正冒出绿色毒水。

    林青儿见状,立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护在老妇身前。老妇道:“青儿,你不是他的对手。”林青儿剑眉一竖,道:“我与他拼命。”说完,提剑便上,身子前倾跃出,掠地飞行,突然使出一招“火凤仰鸣”,剑尖从下而上,斜刺老者咽喉。

    那老者根本瞧不起她,也不做闪躲,竟双掌合十夹住林青儿的软剑,口中发出“嘿嘿”的奸笑。老妇喊道:“青儿快退。”林青儿执拗,与老者较起力来。老者说道:“这么好的炼材,我怎舍得伤你?”双掌一分,林青儿便向后跌去。

    那老妇立刻纵身上来,一把接住林青儿。老者突见老妇右臂竟已完好如初,道:“没想到你这么短时间内竟能祛腐生肌。”原来就在刚才,老妇已用匕首剜掉臂上腐肉,生出新肉。

    老者继续道:“我曾听闻天下有一门道术,名为‘切道’能似壁虎断尾重生。太乙山亡阳谷林凤仙是你什么人?”老妇回道:“家母名讳岂容你乱叫?拿命来。”

    老妇拿过林青儿手中软剑,同样一招“火凤仰鸣”攻去。老者立时感到此剑威力十倍于之前,不敢大意,一招“懒腰下桥”,上身向后一仰,双掌撑地,躲过此招,旋即起身。老妇飞身空中,一招“鹞子翻身”,反杀回来。老者纵身跳开,老妇扑落。未等老者转身,老妇又出一招“天丁一怒”,左手掐“天丁诀“,大指按住中指根部鬼厄丑门;右剑直刺老者后心。老者来不及逃,眼见就要毙命,不料想他两条手臂肩关节竟向后旋转,从身后发掌。那肉掌竟似铁壁挡下此剑。“啪”剑尖火星四溅。

    老妇一愣,此招势大力猛,如天兵发怒,莫不可挡,换作他人,早已被戳出窟窿,不由问道:“你这什么掌法?”那老者转过身来,肩关节也自动旋转复位,发出“咯咯”的骨节声响。“你是林凤仙的女儿,人称忘尘仙姑的林妙缘?”

    那忘尘仙姑林妙缘回道:“你如何认得我?”老者道:“切道一术,天下只你亡阳谷一家会的。而你刚才所用几招剑法更是出自你家绝学‘凤仙剑’,我如何认不出你?”忘尘仙姑冷哼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识你。你这掌法时而剧毒无比,时而刚硬无常,你究竟是谁?”老者“嘿嘿”一笑,回道:“我这掌法名字难听,叫个‘五炼尸毒掌’,不知你听过没?”忘尘仙姑一惊,道:“你是‘鬼师’李鸿海?”老者回道:“怎么?认得我了?”忘尘仙姑道:“这两三年,江湖上出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妖人,连婴儿都不放过,一套五炼生尸术,遇人杀人,遇鬼杀鬼,臭名远播。不过今日,你若敢打我孙女的念头,我便拼了老命与你同归于尽。”

    鬼师李鸿海“嘿嘿”大笑,道:“若说臭名远播,我李鸿海怎能及你亡阳谷。我也才成名几年?你亡阳谷的恶名却是响彻天下几十年了。天下男人若是被你家女人看上了,便是难逃厄运。地上这年轻人想来也是逃不出落个骨枯髓尽、痴痴傻傻的下场。好吧,今日我便送你个人情,女娃子我不要了。”

    李鸿海心里盘算的清楚:太乙山亡阳谷自林凤仙名震天下之后,单那切道一术便被多少学道之人惦记,然而百十年中却从未有人能够学去。这足以说明亡阳谷的厉害,虽然眼前这位林妙缘武功、道法远不及她娘林凤仙,但自己也绝讨不到好处。林妙缘也是不笨,李鸿海五炼尸毒掌之前只是打在自己手臂,若是伤了五脏,没个三五年的时间,甭想完好恢复。

    林妙缘正自盘算,突然五个人影飞至,原来是四男一女。这头一个是位老汉,银发白须,皮糙色衰、形貌丑劣、羊皮为衣,背一竹筒;第二位中年汉子,长发长须、面目慈祥、葛巾蓑裙、仪态端庄,手持一块木尺;第三位而立之年,斯文公子、风度翩翩、赤巾赤衣,手握竹笛;第四位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头冠青巾、身着蓝衫、绳结缚腰;第五位曼妙女子,花信年华、面容俊俏、白雪纱衣,背后一把长剑。

    “李鸿海你今日终于现身。”那竹筒老汉喊道。

    “嘿嘿,不死神仙孟奇川,没想到你们竟然一路追我至此。”李鸿海道。原来这位背着竹筒的老汉叫做孟奇川,绰号不死神仙。

    蓝衫青年说道:“大哥,莫与他多费唇舌。”孟奇川拦下蓝衫青年,道:“你在泰山杀了我们六弟风樵子郑洪山,我们当然要为他报仇。”

    “你们几个多管闲事,扰我练功,杀一个算是警告,若还要纠缠,我今日便灭了你们五个。”李鸿海冷漠回道。

    “笑话。一个月前,泰山脚下连续失踪五名少女,我们泰山六仙臣岂能坐视不管?终于被我们查到是你这妖人用少女阴魂修炼邪术‘五炼生尸’。如你这般杀害无辜良善,正道之人见而必诛。”孟奇川道。

    “昔日你们六人都打不过我,今日六仙臣剩下五仙臣,我看你们如何维护所谓正道!”李鸿海曾与他六人交过手,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我们五仙臣固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若忘尘仙姑肯一同携手,你便毫无胜算。”孟奇川道。

    “嘿嘿嘿嘿,原来你们所谓正道便是群起而攻,可笑可笑。”李鸿海说完便看向林妙缘,道:“忘尘仙姑,我方才已经说过,今日放过你得孙女。是走是留,你自己决断。”

    “忘尘仙姑,正道之人岂容妖人如此狂妄?今日我们携手将他铲除,也是为天下除一大害。”孟奇川劝道。

    “我亡阳谷林家从未自诩过正道之人。”林妙缘轻蔑回道,心说你们如此提纲上线,还不就是为自己人报仇。

    孟奇川听林妙缘此说,正要鄙视,“哼”字刚脱口,便被中年汉子拦住,道:“大哥,人家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何必强求?不过今日妖人放过林仙姑的孙女,他日也定会到亡阳谷内要人。这么好的练功材料,你说他能轻易放过吗?”

    林青儿听了,身子不自觉一颤,紧张起来,附身看着昏迷的石岩童,心道我刚遇到心悦之人,怎能就此失了性命?怒道:“婆婆,杀了这个妖人!”

    “哼,亡阳谷岂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的?即便是你鬼师李鸿海,入了我亡阳谷也是自寻死路。”林妙缘并未紧张。

    “以我目前的修为,的确如此。”李鸿海竟然谦虚起来。原来李鸿海一到长安,便去过太乙山亡阳谷,只不过没能进入谷中。

    中年汉子继续道:“林仙姑,天下人皆知你亡阳谷内全是女子,李鸿海岂会轻易放过?他便是今日入不得,等日后修为大涨,我想他也定会入你亡阳谷。亡阳谷若要逃此一劫,当下我们一起除掉他便是最好的时机。”

    “笑话,修为大涨便能进出自如?你们也真是小看亡阳谷了。李鸿海,我且问你,若少女破身是否便于你练功无用?”林妙缘问道,她确实不想再打,这么多人混战,一个照看不住,自家孙女便会随时丢了性命。

    “当然。”李鸿海斩钉截铁地回道。他心中也有盘算:马上就到月初,当下急需找到炼材练功冲关,若是忘尘仙姑与他泰山五仙臣联合起来,哪怕受些轻伤,也会耽误冲关大事。

    “泰山五仙臣,自家事自己了,我亡阳谷林家不搅你们这趟浑水。”林妙缘立时抽身事外,顺便送李鸿海一个人情。她附身将石岩童身上的襁褓拾起,掷向白衣女子,道:“这娃娃送给你们。”林青儿生怕婆婆撇下石岩童,紧张道:“婆婆,不要扔下他。”林妙缘一把将石岩童夹在腋下,道:“回去便让你们两个洞房。”说完纵身而去,林青儿喜上眉梢,也纵身离开。

第十章 鬼蛇养尸

    “亡阳谷林家人果然冷血至极。”孟奇川叹道。那白衣女子走进前道:“大哥,这娃娃怎么办?”她应是从未抱过孩子,只会托在手上,孟奇川看了几眼,道:“五妹,你且带他闪在一旁。”白衣女子急道:“不行,大哥……”一旁手握竹笛的那位斯文公子说道:“五妹,听大哥吩咐。”白衣女子无奈,回道:“是,三哥,你们小心。”闪在一旁。

    “溪女剑弇清心,你虽然也是处子之身,可惜年龄比我还大,我受用不了。待我杀了你几位哥哥,在杀你陪葬,让你们泰山六仙臣在地府团聚,做个六冤鬼吧。”李鸿海极其狂妄。不过,这白衣女子弇清心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说比他还大。

    “无耻狂徒。”弇清心气的全身发抖,正要动怒,孟奇川道:“五妹不要中他奸计。李鸿海你也休逞口舌之快,出招吧。”

    泰山四仙臣个个拿出自己的兵器:孟奇川使那竹筒;中年汉子木尺在手;那三哥持笛侧立;蓝衫青年则解下腰间绳子,手中一展成为一条长马鞭。

    “吃我一记穿云鞭。”蓝衫青年性急,未等李鸿海出手,一招“长蛇出洞”迅疾势猛,抽向他手腕之处。李鸿海全然瞧他不起,竟不避让,枯手一拈,抓住了鞭梢。他臂力奇大,用力一扥,蓝衫青年便身随鞭来,而此刻李鸿海也已纵身跃起,提掌拍来,掌带风声。“四弟小心!”孟奇川大叫,蓝衫青年知他毒掌厉害,忙松手撒鞭,想要缓势脱身。李鸿海从空中斜落下来,直奔他面门而去。蓝衫青年尚未落地,便觉一股冷风逼近,就在毒掌拍到之际,中年汉子提木尺赶到,一招“尺戒掌心”,“啪”的一声抽在李鸿海掌心,那枯掌虽没一两肉,却也皮红辣痛。

    李鸿海心下有些恼羞,正要发作,突听笛声响起,乐律急切,直沁心底,不由烦躁起来。那蓝衫青年看准时机,一招“龙缚虎头”向李鸿海脖子锁去。李鸿海此刻似乎神志不清,竟不躲闪,被长鞭锁住脖颈。蓝衫青年微微一笑,须臾从腰间再抽出一条长鞭,抓在右手,大喊:“看我‘穿云枪’”他肩头一领,前臂一挥,长鞭抽直,竟似一条长枪,直插李鸿海前心而去。鞭梢似枪尖,眼见便将李鸿海胸膛穿个窟窿,凉风已至颚下,李鸿海方才如梦初醒,左脚一招“佛前一炷香”,正踢腿踢飞长鞭,紧接一招“陀螺旋”身体转动,解掉脖颈长鞭。

    “哼,道指天心董谒,你以为笛声致幻就能奈我何?”李鸿海冷蔑道。那吹竹笛的斯文公子董谒心中一惊,问道:“你如何破得我靡音**曲?”李鸿海“嘿嘿”冷笑,道:“你与亡阳谷林妙缘都是幻术高手,只不过一个用像,一个用音。只可惜我是鬼师,常遇鬼幻,自然有固神破幻的法子。”

    原来李鸿海闻听笛声,心中焦躁,便知音律扰神,若沉迷其中,定入幻境,不能自拔。马上手掐闭听诀:大指点压无名指下,体内真气运行封了九天子门,闭了听觉。

    董谒二话不说,跳到李鸿海身前,竹笛频点,只见他纵高蹿低,连点鬼师头部“后顶”、“天柱”两穴,胸腹“天突”、“关元”、“气海”三穴。李鸿海双掌齐发,挡他竹笛。董谒大喊:“寻他身上死穴!”蓝衫青年、中年汉子立刻加入,一笛一尺近身逼战,双长鞭远程补漏。纵然李鸿海掌法再快,也是顾忌不全。

    百十回合下来,被李鸿海拆下一半招数,却也有四、五十处穴道被攻到,然而李鸿海却是冷蔑一笑:“嘿嘿嘿嘿,我已练就尸身,何来死穴?”众人大惊,不禁身冒冷汗。

    李鸿海突然右脚骨节一紧,一个弹踢,朝董谒下腹便去。招发突然,其速又疾,眼见便被踢上。“小心气海”孟奇川大声提醒道。果然董谒侧身一闪,躲过一劫。气海又名下丹田,在人脐下,藏命之所。董谒马上还以一招“砸石崩山”,手腕一翻,向李鸿海脚面砸去。李鸿海旋即顺势脚尖一竖,未等接触,孟奇川又喊道:“手腕”。董谒慌忙撤招。原来李鸿海正是就势攻他手腕。李鸿海心中愤懑,心道:这老不死,如此眼尖?正走神间,那中年汉子木尺拍到,一招“教子有方”,直打李鸿海天灵盖处,正此时,那长鞭也到,缠住他的左手腕,将人定在原处。李鸿海只得身子微侧,避开木尺,同时右掌向中年汉子心窝打去。此刻又是孟奇川大喊:“二弟,左胸。”中年汉子忙空中一个翻身,李鸿海一掌打空。

    李鸿海心道:我这几掌,为何总是被他看穿?好,我在试试。李鸿海拿定注意,纵身蓝衫青年身边,与他缠斗起来。距离太近,蓝衫青年双鞭受制,只得招架,渐渐落到下风。

    那中年汉子与董谒忙去解围,四人战做一团。李鸿海心说正中老夫下怀。只见他一掌实,一掌虚,声东击西,本来打那董谒左肋,突然变招攻蓝衫青年右胸;本来打蓝衫青年右肩,又突然改拍中年汉子头顶……孟奇川接连喊道:“三弟,左肋;四弟,右胸;二弟,小心头……”

    李鸿海突然茅塞顿开,口中大叫:“你这老不死的,我让你第一个去见郑洪山。”他突然跳出,双掌在胸前舞了个八卦,猛向孟奇川纵去。孟奇川早已知他动作迹象,站在原地,身子一闪,用竹筒接住双掌。李鸿海与他打了十余回合,孟奇川并不敢吃他的双掌,只用竹筒招架。直见孟奇川躲闪、招架之时,右手全然不离竹筒底部。猛然间李鸿海想起来,上次在泰山之战,孟奇川并未带着竹筒,看来玄妙全在这竹筒。李鸿海虚晃一招,运气于双肩、双膝,关节齐响,肌肉蓄力。左掌虚拍,孟奇川竹筒一挡,马上再去挡他的右腿。

    原来就在李鸿海运气之时,那细微的关节声响,早已被孟奇川洞察,知他前面左掌必是虚招,而实在腿上。哪知李鸿海竟然先踢右腿,再发右掌,几乎同时。可怜孟奇川虽然能预测敌人的招式,动作却是不及李鸿海快。前面两个虚招能挡,第三下却是无力招架。“噗”的一声,李鸿海掌力威猛,一下震断孟奇川的左肩,竹筒立时掉落地上。“大哥!”其余四仙臣马上跑过去,将孟奇川搀扶起来。

    李鸿海拿起地上竹筒,发现筒底有一层用鱼皮做的鼓膜。原来那孟奇川不停击打筒身,再由鼓膜回收从对方身上返回的声波,从而达到辨别出对方动作运动的迹象。这种功夫,即便是你身体关节的一个响动、肌肉的一次缩涨,它都能洞知,远比视力灵敏的多。

    李鸿海道:“哼,上次没见过这竹筒。想必你是靠它来推敲我的招式。五仙臣,看来这次你们做足准备而来。我还以为仅仅月余,你们个个修为大涨,现在我看你们如何是好。”李鸿海说完,双掌一用力,捏爆竹筒。

    孟奇川左肩已断,不能再战。李鸿海却又极其残忍强悍,誓要全灭五仙臣。孟奇川说道:“我将他拖住,你们快逃,迟了就来不及了。”那中年汉子道:“大哥,咱们相交过百年,我们岂能独自逃命?”蓝衫青年怒道:“大哥,你看二哥、三哥、我和五妹是那无情无义之辈吗?”三弟董谒也道:“咱们打不过他,便把命给他。只是五妹,你快带这娃娃离开。”弇清心急道:“三哥你说什么?这娃娃今日落此也是天数,我怎能因他便不顾哥哥们性命?”

    李鸿海不耐烦道:“如何?你们还要交代后事?今日却是一个也别想走。”

    孟奇川一阵咳嗦,急道:“快走,你们快走。我已无竹筒,又废左臂,况且李鸿海已练就尸身,咱们五人断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何苦在这里白搭性命?”孟奇川一指中年汉子,道:“李充,我要你带他三人速速离开!”中年汉子李充面露难色,他深知大哥平日心高气傲,说一不二。不过今日泰山五仙臣到了生死关头,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听大哥所言。李充回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此次二弟我恕难从命,我先去了。”说完,李充提尺便杀向李鸿海,那三弟董谒、四弟蓝衫青年也即跟上。孟奇川气的一阵咳嗽,一口鲜血吐出。五妹弇清心急忙扯下白布,将孟奇川左臂扎牢。

    那李充身法敏捷,使开自家兵器“戒心尺”,专攻李鸿海头、肩、胸。;董谒也加入战斗,用那竹笛与李充一个忽左一个忽右,两人都是短棍兵器,直往李鸿海双掌上招呼;蓝衫青年看准时机,便用穿云双鞭攻他下盘。

    三人全无其他办法,只能再次群战与他,只不过这次缠斗因少了孟奇川的提醒,李鸿海完全不落下风,三仙臣则越战败势越加明显。

    那弇清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将襁褓递在孟奇川怀中,拔出背后宝剑,此剑长三尺二寸,全身银色,名为溪女剑,大有来头。

    相传溪女剑法出自六甲天书下卷溪女经,为太上老君传与关尹喜。弇清心辗转习得此套经法,能防身御敌,能不依时令放诸般花草、能翻手成云,合手成雨;经中又有溪女飞身术,能一日内飞身千里。不过弇清心所悟尚不过半,功力大打折扣。

    弇清心暗自思量:看准时机,在妖人背后突发一招,定能将他一击毙命。心中想定,静待时机。突然弇清心一招“溪女过涧”,身化十二道残影,如过山中之涧,在水面疾驰,向李鸿海后心直刺。李鸿海正越战越劲,突觉后背发凉,急忙原地一个纵跃。弇清心十二身残影全部扑空。

    李鸿海飘落地上,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你这十二身影只有本尊是实,其余全部是虚,实则身法之快所致,并非镜道。我有一门养尸术,耍给你们看看。”说完,李鸿海口中念叨:“鬼蛇吞天,五炼成仙。”右手斜插进自己右肋,然后再向往一拔,竟然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右手,露出体外。紧接着,李鸿海生生从自己体内拎出一人,此人比之鬼师李鸿海更加瘦削,全身皮包骨。

    这场面极其血腥,五仙臣皆是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李鸿海此番作为也并非镜道一术,而是将他人生生吞入自己体内,再将腹中的尸身炼化,几年下来,养在体内的尸人便能成为他的傀儡,两人心念俱通。也不知他这术法究竟如何练得,竟能在自己如此矮小的身材中养上一具尸身。

第十一章 童子尿傀

    李鸿海一指傀儡尸人,道:“这人虽被我所杀,但他武技、道法皆高于我,只是被我偷袭受制。我将他尸身养在我的体内,你们莫要看他受我所制,他那一身本领可全然没丢。等我与他把你们全杀了,或许我能从你们五个人中选择一具尸身,练入我的体内,嘿嘿嘿。”李鸿海这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让五仙臣知道,你们别以为我这傀儡尸身无用,它的本事比我还大。

    泰山五仙臣头皮全炸、毛发竖起,一个李鸿海已经实难对付,现在又多一个比李鸿海还狠的傀儡尸人,看来今日皆要毙命于此,但是心中虽然无望,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李鸿海再不多说,独自与蓝衫青年、弇清心战在一处;而那傀儡尸人则与李充、董谒战作一团。李鸿海果然没有讲大话,二三十个回合下来,傀儡尸人便将两人打翻在地,它正要下杀招之际,李鸿海突传心思给它:让他们五人一起死。傀儡尸人马上纵至孟奇川处,两下便将孟奇川夹在腋下,跳回原处,一掷,孟奇川怀抱襁褓跌在李充、董谒身旁。

    溪女剑弇清心看在眼里,心中急切,但她明白擒贼擒王,只有先除了李鸿海才能除掉傀儡尸人,才能将三位哥哥解救。此刻她便暗自运行体内真气。溪女经中有一门暗器术,名为落雨伤花。用时须运气潮湿双掌掌面,再以真气催发,颗颗水珠旋即射出,在暗器之中非常厉害,因为你根本没看到有任何器物在她手上,也完全料想不到她能将体内之气逼发出来。弇清心双掌掌心相向,摆在丹田之处,真气运行,双掌寒气随之而出,再合掌成水,同时而发,数十滴水珠便如离弦之箭射向李鸿海。李鸿海身法极快,接连三个纵跳全部避开。弇清心此功用完,大耗内力,不多时便与蓝衫青年共同受内伤被伏。

    李鸿海说道:“在你们五人死之前,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们被我毒掌所伤,身体却未中毒?”孟奇川道:“自上次泰山一战,我们当然要小心你双掌尸毒,所以我们有备而来,每日都以糯米水擦身。”

    “糯米水可解尸毒。你们武修不济,倒也有几分头脑,可惜我李鸿海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受死吧。”李鸿海说完便要动手,孟奇川将怀中襁褓一伸,道:“李鸿海,这婴儿无辜牵扯其中,放他一条生路吧。”李鸿海道:“男婴于我无用,我便遂了你临死心愿。”心念一动,那傀儡尸人上前抱住襁褓。李鸿海再问:“现在再无话可说了吧?”孟奇川叹道:“我们技不如你,要杀便杀吧。只是害了二弟、三弟、四弟还有五妹。”那四仙臣道:“大哥,为六弟报仇并非你一人之事。今日我们一同赴死,来日还做道友。”

    “嘿嘿嘿,多说无用,受死吧。”李鸿海说完举掌要砸。突然傀儡尸人“嗷呜”一声便瘫软在地,李鸿海忙上前查看,尸人已经化作一滩死灰。

    李鸿海拎起襁褓一看,原来是婴儿尿湿包被,润了尸人胸口。那童子尿乃极阳之水,阴物之克星,而这傀儡尸人又是阴物,两物相遇,尸人顷刻化作飞灰。李鸿海哪料到婴儿此刻竟然尿了,气的呜呜乱叫。他心疼至极,这尸人得来不易,炼化到心念俱通,完全服从也费时三年,颇耗费了一番心血,今日竟被自己一时心软留下来的婴儿给废掉了。

    李鸿海将那包被拆开,单手拎出婴儿。天寒地冻,婴儿打了个寒颤,便伸开双手索抱。

    五仙臣大叫:“不要啊,放他活命吧。”李鸿海面色一冷,将婴儿贴至胸前,说道:“现在你死上十次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说完手上用力便要将他身体捏碎。

    也不知婴儿是否饿了,竟突然将小嘴贴到李鸿海左胸之上,似吃奶般狠吸起来,乳唇上一股热烫立刻传遍李鸿海全身,紧接着身上便是一阵冷颤,原本他只想是那婴儿吸奶之状让自己在五仙臣面前丢了人,害起臊来,但却越发感觉不对,立刻检视身体内景,陡然发现体内阴气仅存一半。

    原来婴儿所吸之处正是左胸乳侧天池穴处。天池,气血冷凝之所。婴儿一通猛吸,却是吸走了李鸿海体内所修一半阴气。

    李鸿顿时海脸色惨白,心道:刚刚失去了自己几年才炼成的傀儡尸人,现在又丢了一半修为。本来过几天便能将自己邪术从第二重冲关至第三重术万骨阴魂掌,现在却是要从头来过。

    这婴儿真是不祥之物,他若不死,我便枉为人。想毕,李鸿海便要将婴儿掐死。

    说时迟那时快,溪女剑弇清心突发落雨伤花,李鸿海修为大减,只躲开一半,一半暗器打中他的腹部,李鸿海大叫一声,手中婴儿也随之飞出。弇清心大喊:“四哥,救他性命。”那蓝衫青年马上长鞭出手,一招“挥鞭套马”将婴儿抢回手上。五仙臣再抬头时,李鸿海却是不知去向。想那李鸿海定是恶气难消,拂晓之中传来恶语:“待我修为恢复,来日定杀此子。”

    五仙臣大战李鸿海,全部受伤,命悬一刻竟被婴儿反转乾坤。孟奇川大笑道:“哈哈,天数,天数。”说完忙将身上皮袄脱下,裹在婴儿身上。

    天色渐亮,五人相互搀扶行至一家客舍,围坐下来,买了些早饭。女人天生母性,弇清心几次尝试,便学会喂婴儿吃粥。孟奇川看着婴儿道:“今日若没有他,你我五人恐怕连早饭也没得吃了。”李充回道:“是啊,大哥。这娃娃一泡童子尿,竟抵得过我们多年修行。哈哈,他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弇清心也道:“大哥,不如咱们就养了他吧。”董谒道:“方才那妖人走时也说,日后要寻他性命。大哥,不如我们把他留在身边,守株待兔。”蓝衫青年听了狂喜,道:“大哥,三哥这个办法好啊。省的我们日后再去寻他,待他自己送上门来多好。”

    孟奇川道:“只是,先前被忘尘仙姑林妙缘带走的那位后生,不知这娃娃与他什么关系。”李充冷冷地道:“大哥,他们即便是父子,此刻也是无用了。江湖上人人皆知,被那亡阳谷人看上的男人,轻则落个痴痴傻傻的下场,重则便是有命去,无命回。”孟奇川道:“也只好如此。大家稍作整歇,今日我们便回泰山去,日后更要多加苦修,早日为六弟报仇雪恨。”其余四仙臣回道:“是。”

    “诸位,我能看看这娃娃吗?”正当五仙臣谈论事情之际,一个浑厚声音传来。弇清心本能将婴儿护入怀中。孟奇川看了看来人,道:“大汉,你要做甚?”来人非是旁人,正是彪形大汉钟离权。钟离权向着五位道:“不瞒各位,我家娃娃半夜被贼人拐了去。我从城东寻到城南,见到娃娃就想看个清楚,望各位见谅。”

    弇清心道:“大哥?”孟奇川回道:“给他看看无妨。”

    弇清心将婴儿抱在钟离权面前,虽然婴儿改用皮袄包裹,但十数日来的相处,钟离权自然认得,惊道:“震儿,当真是你。”蓝衫青年火道:“你说他是你震儿?你有何凭据?”钟离权稳了稳神,回道:“几位,我震儿是被一位年轻后生拐走,他腰上挂有一件酒瓢。”五仙臣面面相觑,回想起来,那躺在地上的后生当真腰间有一酒瓢,看来这是正主。

    孟奇川道:“五妹,孩子还他吧。”弇清心突觉有些不舍,但也无奈,便将孩子交还。钟离权正要在问些什么,突听到背后有人叫他,“钟离兄,你也在此,可找震儿没有?”钟离权回身一看,果然是杨章也寻到此处。钟离权喜道:“杨兄,震儿找到了,找到了。”说完便将婴儿递给杨章,那杨章一眼便认出正是杜震,此刻婴儿也似见到亲人,小嘴一张乐了起来。五仙臣虽有些不舍,也只好还给他们。

    钟离权突然问道:“诸位,你们如何遇上震儿?你们可知那后生牙侩现在何处?我还要去找他寻个说法。”孟奇川回道:“当时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那后生是个牙侩贩子,他空长的一表人才,也罢,到了亡阳谷内,也算是罪有应得了。”钟离权又问:“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孟奇川见他并非歹人,便将事情前前后后讲述一遍。

    钟离权惊道:“原来天下竟有李鸿海如此阴毒人物?”孟奇川回道:“当然。”

    钟离权再问:“这五炼生尸术到底为何功法?为何男婴却是于他无用?”

    孟奇川道:“鬼师李鸿海这套五炼生尸术,也即是这几年内在江湖中名声大噪。以我们五人对他功法的了解,他这套术法应该是有五重:第一重,用腐尸之毒练就一双毒掌,名为五炼尸毒掌。这一重功,他亦能将自己肉身练成尸身;第二重便是那鬼蛇养尸术,如蛇吞猎物将人并入自己体内,那人虽死,但却被他在体内炼成朽尸。之前看到他在体内养了一具傀儡尸人,但我觉得应该数量应该不限于此;这第三重,目前我还尚未看出,不过他这段时间急需少女阴魂,我想应该是比尸毒掌更加邪魅的功夫,而后面两重目前更是不得而知。不过还好,今日多亏你们的震儿,令李鸿海修为大减。他想要恢复到现在的功力,恐怕至少也得几年的苦修。只是目前这娃娃也被牵扯是非之中,我们着实有些惭愧。”

    钟离权道:“看来几位都是侠义之人,尚未请教高姓大名。”弇清心一指孟奇川,回道:“这位是我们大哥孟奇川,人送绰号不死神仙。”再指李充道:“这是我们二哥李充,江湖人称负图先生。”又指董谒,说道:“这是我三哥道指天心,董谒。”最后指那蓝衫青年,道:“我四哥,双鞭将郭琼。”孟奇川向钟离权介绍弇清心道:“这是我们五妹,溪女剑弇清心。”

    钟离权一一拘礼,五仙臣皆抱拳还礼。钟离权道:“原来是泰山五仙臣,久闻大名。”

    马鞭将郭琼道:“我们可是许多年未再入世,你认得我们?”

    钟离权回道:“当然。不死神仙孟前辈,武帝时期曾做过医工长;负图先生李前辈,昭帝时作过太子少师;道指天心董前辈,昭帝时做过朝廷乐官;双鞭将郭前辈,宣帝时做过马上将军;溪女剑弇前辈,也是宣帝时人,做过宫中采女。还有一位风樵子郑洪山前辈,百年前曾官至太尉,不想郑前辈却是遭妖人杀害。”杨章听得迷迷糊糊,问钟离权道:“这几位当真都是前朝之人?”钟离权回道:“杨兄,我何时蒙骗于你?”杨章惊道:“真是得道高人啊,诸位不仅长寿,更是返老还童,嗞嗞。”杨章不免称奇。

第十二章 亡阳幻境

    杨章惊叹于泰山五仙臣个个高寿,把他们当做活神仙。

    孟奇川谦虚回道:“我们哪是得道高人?合我五人之力都打不过鬼师李鸿海那妖人,也是空活了这把年纪。倒是这位兄弟,你这般年纪却是见闻广博。请问你尊姓大名,师承何门?”

    钟离权回道:“我叫钟离权,师傅是五台山紫府洞王玄甫。”

    五仙臣皆惊,再拱手道:“原来是少阳君王真人门下高徒,失敬失敬。”也不知那王玄甫到底是如何高人,竟让五仙臣闻之如雷贯耳。

    杨章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敢问五位高人,与震儿一起的年轻后生,现在何处?”双鞭将郭琼快人快语:“那牙侩此刻必是正在逍遥。”“啊?”杨章一愣,孟奇川道:“唉,被那亡阳谷看上的男人,下场不是疯便是死。”杨章急道:“钟离兄,我们得救出石兄弟啊。”钟离权怒道:“石岩童这牙侩,盗走震儿,骗了我们兄弟感情,你还要我救他?”杨章道:“钟离兄,石兄弟不是有心机之人,他定是为做侠义之事,一时心急带走震儿。那留言也写的清清楚楚,我倒宁愿相信他是好人。钟离兄,你想一想,若他不是好人便罢;若是好人,恐怕你我便是匡负了他的好心啊。”钟离权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有必要与他当面问个清楚!”杨章道:“可是亡阳谷在哪?”钟离权一抹脑袋道:“我怎知道?”

    孟奇川道:“怎么,你们要去亡阳谷找这位石兄弟?”杨章回道:“正是,若是我们错怪了他,便是耽误了一位良善之人。”钟离权道:“这人极好道术,却苦于拜师无门。我便说若他能破了长安城内少女、女婴失踪之事,便代师傅收他为徒。石兄弟也可能是一时心急,带走震儿装作女婴,引歹人出现。当下也只有先找回他,再与他问个清楚了。不过我们却是不知亡阳谷在何处。前辈们可知晓?”

    孟奇川回道:“亡阳谷就在太乙山中。不过,钟离兄弟,你才入王真人门下两年,我担心以你目前的修为,若是跟忘尘仙姑交起手来,恐怕也会吃亏。”

    钟离权道:“动手?大家同是修道之人,她亡阳谷难道无理可讲?”

    孟奇川道:“你是要与她讲理?亡阳谷虽然也是道门,但她何时与人讲过理?不过你师傅王真人名头响贯天下,我想纵然是亡阳谷忘尘仙姑他娘林凤仙,也得卖你师傅个面子。这样,我们泰山五仙臣陪你走上一遭,在旁也帮你说说情。”

    钟离权回道:“这自然最好不过。只不过五位前辈都受了伤,我实在于心不忍让各位在奔波一番。”

    孟奇川道:“若那石兄弟真是一心向道之人,这些伤又算的了什么?现在最紧要是抓紧时间要回石兄弟,不然等他们生米做成熟饭,便什么都晚了。五妹,马上将这些疗伤药分与大家用。”孟奇川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与弇清心。

    杨章喜道:“那便多谢五位前辈。”

    杨章带婴儿杜震在旅舍休息。钟离权则与五仙臣加紧脚程赶赴太乙山亡阳谷。那太乙山位于长安城南二十多公里处,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修道,故后世引得很多修道之人前来太乙山。

    一路之上,六人运那脚下功夫,迅步如飞,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置身太乙山中。

    正是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雪花。太乙山顶此季正如老翁白头,上覆皑皑吹雪。而山下更是阴冷,山路逼仄,灌木低矮,山石散乱。

    众人行至谷口,有一块大石,上面横书“亡阳谷”三个大字,下面两句“天下女子皆可入,世上男人全可杀”钟离权道:“这亡阳谷为何如此仇视男人?”孟奇川回道:“钟离兄弟,早在七十年前,世上出了一位冠绝天下的道学奇才,她叫林凤仙,正是忘尘仙姑林妙缘的母亲。这位林凤仙道法、武技天下少人能及,若不是被一个情字所伤,她可能早就道成飞升了,之后她便恨尽天下所有男子,栖身在这亡阳谷内,与天下男人为敌。钟离兄弟,林凤仙幻术天下一绝,虽然她早已逝去,但这亡阳谷内处处假象、幻景,进入谷后,我们便紧跟在五妹身后走。”

    钟离权诧异道:“孟前辈,你是说亡阳谷内幻术只针对男人?”孟奇川再道:“对。这几十年来,不少被情所伤女子都慕名来到亡阳谷,但是男人若要进去,便是十人九死一痴颠的下场。”钟离权道:“既然这般仇恨男子,他们又为何带男子进谷?”孟奇川道:“呵呵,没有男人,如何延续香火?亡阳谷每年都会有女子出谷去挑选男子回来,然后用幻术迷惑,等把男子折腾到精尽髓枯,痴痴傻傻,便或杀或仍。谷中女子十月怀胎生产之后,只留女婴,男婴便杀。”

    钟离权道:“这里可真是男人的地狱啊。但是,孟前辈,以你的修为也忌惮亡阳谷内幻术吗?”孟奇川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位林凤仙。林凤仙的幻术,即便地上仙人也是全不能破,你说她是有多厉害。”

    弇清心道:“待进入谷中,无论你看到什么,只管跟紧我。”钟离权只好老老实实,道:“是,弇前辈。”当下,弇清心打首,其余人比钟离权修为要高,便让钟离权排在第二位,一个一个搭住肩膀,随后进入谷中。

    钟离权刚踏入谷中一步,便感觉头皮发炸,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正自纳闷,突然矮木丛中跃出一只吊睛猛虎,头有箩筐般大,眼似灯笼,身长丈余,一下便扑在钟离权头上,钟离权单掌一拍,猛虎便如烟云散去。

    钟离权脑门渗汗,心说:这幻象真是逼真,不过那林凤仙也并未想斩尽杀绝,这幻象分明便是吓唬一下,让人知难而退。幻术假象,都是非实,我只要牢记这一点,后面再出现什么,也是不必心慌。心中想毕,只管搭着弇清心肩膀继续前行。

    正在此时,弇清心突然凭空消失,自己伸出去的右手此刻正抓着马绳,在看,自己竟身处战场,身边全是昔日麾下兵士,正被那羌兵屠戮。

    他正自摸不着头脑,胯下战马却是突然受惊,负着钟离权一通疾跑。

    战马连奔两日一夜,力乏猝死,钟离权也是饥寒交迫,体力殆尽。正自苦闷之际,突然见一胡僧,向他说道:“将军,你独自逃离战场,两万多人因你皆被斩杀,你心能安?”钟离权回道:“是那梁冀设计于我。”胡僧又道:“那你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钟离权又道:“梁冀位高权重,戒卫森严,我如何能近得身?”胡僧道:“若你要为两万将士讨还公道,我便帮你一帮。”胡僧大手一挥,便凭空消失。

    钟离权眼见场景一变,面前竟独自坐着梁冀,原来此刻自己已身处大将军府书房之内。钟离权看到梁冀,立时眼泛红光,热血喷张。“梁冀,拿命来。”正待钟离权下那杀手,突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拎住钟离权手臂向外一带,将他带离幻境。

    钟离权大汗淋漓,喘息不停,突见面前泰山五仙臣正自全部看着自己,钟离权道:“这是过了多久?”弇清心回道:“自你手离开我肩膀到现在,已有一炷香的时间。”钟离权又道:“我在那幻境之中已过了两天一夜,好真实啊。多谢几位前辈带我脱离幻境。”孟奇川道:“钟离兄弟,并非我们使你脱离幻境。”郭琼也道:“若非有人相助,我们也难脱各自幻境。”董谒道:“虽然早就听闻亡阳谷幻术玄妙,竟没想到能有如此厉害。”

    李充问道:“钟离兄弟,你刚才大吼大叫,是要杀谁?”钟离权将自己幻境讲述一番,孟奇川说道:“好危险,好危险。若你刚才真要下了杀手,道心必被魔侵,从此便是无缘道果。”

    钟离权惊道:“啊?那么究竟是谁救我们出险境?”

    孟奇川道:“我想只可能是一人,便是你的师傅少阳君王真人。”

    钟离权道:“怎么会是我师傅?他现在应该是在五台山紫府洞中,离此千里之遥。他怎能知我们在此?又如何出手相助?”

    孟奇川道:“钟离兄弟,天下有大神通之人,屈指可数,手段非你我能够想象。而你入亡阳谷险境,不是你师傅出手还能是谁?这次,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钟离权道:“我还真不知我师傅修为如此之高。”孟奇川道:“这地上修道之人修为分为四等,道士,人仙,地仙以及地真。普通道士,能够延年益寿,但活百岁,算是小有成就;人仙,人中不凡者,能有三百岁寿;地仙,地上神仙也,能有五百岁寿;地真,地上真人,修为高于地仙,千岁之寿,指日飞升也便是捅破一层窗纸之事。令师之修为,我看起码是地仙以上。”

    钟离权叹道:“原来我师傅修为如此之高,我这作徒弟的恐怕要给他老人家丢人了。”孟奇川回道:“高人眼光自是与众不同,你能入王真人门下,将来也定是成就非凡。道学玄妙,除了修为,却也与机缘、福分有关。有那凡人从未修道,也能长寿百岁;有那普通道士修为不高,却能机缘之下得食奇珍异果,活到千岁也不稀奇。能跟在真人身边修道,你这机缘福分便是我五仙臣所不能比。”钟离权又道:“前辈羞臊我,我天资愚笨,只期能侍奉师傅左右便好。不过,我师傅既然救了我们,为何却是不现身出来?”

    董谒笑道:“钟离兄弟,高人做事,你我又如何能够猜透?”孟奇川道:“现在不想此事也罢。他日钟离兄弟回去见了令师,还要替我们五仙臣谢过救命之恩。现下却是要回石兄弟最是紧要之事。”钟离权道:“孟前辈所言甚是。今日定要带回石兄弟。”

第十三章 惑心大法

    泰山五仙臣与钟离权幻境得救,一行六人谨慎步行,向谷中寻石岩童去。

    亡阳谷曾名望仙谷,因此谷仰望太乙山太乙真人修道之所,故而得名望仙谷。七十年前林凤仙为情所伤,入此谷中与天下男人为敌,此谷便更名亡阳谷。谷中一座庞大庄院,是林家收容天下伤心女子之所。几十年来,共有百十位女子生活于此,她们或耕或织,生活倒也能够自给自足,亡阳谷俨然一处世外女子仙境。

    此刻忘尘仙姑林妙缘与孙女林青儿正在房中。

    婆婆看着躺在床上的石岩童,对林青儿道:“青儿,你今日为何半夜偷跑出去?若不是我寻来,你早已被鬼师李鸿海所害。”林青儿委屈道:“婆婆,我们入长安城内三日,你每日都絮絮叨叨,见每个男子你都说好,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形貌丑陋,让我恶心,我只想挑个自己满意的。”

    林妙缘骂道:“男人只要精壮便好,你挑来挑去,他们还不是同样的下场?记住,天下男人皆薄幸,好样貌的男人更是要不得。青儿,你已年满十六,婆婆这次陪你入长安城拣选男子,已是开了先例。昔日你娘也只是在附近山村偷了个男人回来,若你再这般无理取闹下去,婆婆便也送你个山野村夫。”

    林青儿急道:“不要啊,婆婆。我娘死得早,你若不疼我,我便也早死算了。”林妙缘马上心软,道:“你娘死的早,你也是命苦。这男人总算让你满意了吧?今晚婆婆便让你们洞房。”林青儿马上转悲为喜:“婆婆,我想让他留下来,好吗?”林妙缘怒道:“婆婆已多次为你破例,你休再得寸进尺,等你月事不来之时,便将他扔出谷去,这是规矩。青儿,婆婆劝你,可千万不要对他动情,不然我必杀他。”林妙缘说完便自离开,只留下林青儿独自守着昏迷的石岩童,心中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担忧。

    林青儿正思付之际,石岩童终于醒转。

    他环视四下,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房中,一位俊俏姑娘正自看着自己出神。石岩童想要起身,竟发现自己身软体虚,林青儿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石岩童手臂,说道:“你醒啦?”石岩童连连挥手,回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林青儿娇羞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位正人君子?”石岩童道:“姑娘是你何人?我这是在哪里?”林青儿不喜,道:“我是何人?之前你一口一个娘子的叫着,现在反倒不认起我来?”石岩童如梦初醒,道:“你是……你是林姑娘。我怎会与你在此?啊,对了,那白发老妇,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林青儿道:“你这冤家,终于记起我来。那老妇是我婆婆,她把你催眠了。现在你所处之地便是我的闺房之中。”石岩童问道:“你婆婆为何要催眠于我?”林青儿回道:“她见你欺负于我,催眠你已是手下留情了,若不是婆婆见你得我欢心,她早就将你杀了。”石岩童大惊。道:“啊?你们究竟是谁?为何待人如此残忍?”

    林青儿怕他恐惧,更怕他对自己心生讨厌,忙道:“我从小没娘,婆婆便一直宠溺于我,不过她一眼便看出我很中意你,你放心,婆婆不会再对你怎样。”石岩童郁闷道:“林姑娘,咱们萍水相逢,你如何便能中意我?”林青儿不善言辞,脸憋到通红道:“中意就是中意,需要理由吗?”石岩童又道:“难道你不想问问我是否中意你吗?”

    林青儿一听不由心中一颤,其实她还尚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小所见,亡阳谷女人拐男人回来,什么时候会问过男人的心意?不过经石岩童此问,她那初开情窦的少女之心倒也很想知道自己所喜欢的这个男人的心意。想到此,林青儿竟然感觉自己心跳加剧,呼吸不畅,脸蛋潮热。

    她心中想道:这是什么?自己的内心为何想去倾听这个男人的想法?为何自己只是心中想了一想,身体上便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她真的有些不懂了,现在这种心情正在颠覆她心中对男女之事所想。她此次出谷之前,心中所想也便是要带回一个比谷中所有女人曾经带回来的男人外貌更加俊朗的男人。而现在她竟然想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位置。没错,虽然林青儿此时还不懂男女之事到底为何物,然而她已然动了情。

    林青儿手捂发烫的脸颊,问道:“难道你会不中意我吗?”说此话时,她竟然声带颤音。石岩童道:“不瞒林姑娘,自我见你第一眼起,我便是心花怒发。”

    林青儿虽对自己样貌有些自信,然则此话从石岩童口中说出,仍是难免再生潮动,如那潮水拍打水岸一般冲击着自己的心灵。不过林青儿突然间想起什么,怒问:“那你为何要跑?果然如我婆婆所言,男人都是满口假话。”石岩童急道:“我半夜出门是要捉那长安城中的牙侩,心中焦急,怕你搅了我的大事。哎呀,我怀中那娃娃哪里去了?”

    林青儿内心稍稍平复,回道:“那娃娃被我婆婆送了人。”石岩童大惊:“啊?那是我朋友的孩子,你婆婆为何自作主张送与他人?究竟送给什么人了?不行,我要去见你婆婆问个清楚。”

    林青儿按住石岩童,道:“那娃娃已然送人,你现在问谁也是于事无补。长安之事也不是你能管的,那牙侩是邪道高人,就是婆婆也有些忌惮于他,你去找他无异于送命上门。”石岩童道:“你起码告诉我那娃娃送与何人,也好让我心安啊。”林青儿道:“我听他们叫个‘泰山五仙臣’,都是些世外高人。”

    石岩童想了想,道:“刚才你说那牙侩是位邪道高人,你认得?”林青儿道:“我第一次出谷,怎会认得这人?不过婆婆倒是听闻过他,这人叫做李鸿海,绰号鬼师,挺厉害的。你问这些作甚?”石岩童似有些心思,回道:“没事。”林青儿又道:“你就别想这些了,就安心在此给我做个郎君吧。婆婆说了,今晚我们便要洞房。”石岩童心下一惊,又马上故作镇定,问道:“林姑娘,你这里可有厕所?我内急的慌。”林青儿道:“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如用夜壶可好?”石岩童忙道:“不好不好,我自小如惯厕所,从不用夜壶。”林青儿笑道:“你这冤家,这般挑剔。好吧,我扶你去厕所。”石岩童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口中如此说着,身体却是极不给力,颤颤巍巍才下的床来,也只好让林青儿搀扶,经过厅堂院落到那厕所之处,一路上有那女仆、丫鬟见了,也不多问。

    行至厕所门外,石岩童脸色难堪,道:“林姑娘,你在门外守候于我,我便解不出来。”林青儿笑道:“你什么时候脸皮变薄?”石岩童道:“总之我实在是不习惯大姑娘在厕所之外等我,你先回房,等下我实在走不动,便要那些仆人带我回去。”林青儿一撇嘴,道:“好吧,只好你肯做我郎君,我什么事便都依你。”林青儿说完转身回自己闺房去。

    石岩童走进厕所,假意关上厕门,实则门缝虚掩,向外窥望。他低语道:“看来已经骗得这位林姑娘的信任,可是我这身子如此之软,恐怕难逃。不管了,当下去寻那泰山五仙臣要回震儿最为紧要。只要出得她这宅院之门,我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城中,她能再劫持我。”

    石岩童尚以为自己还在长安城中。他独自在厕所之中走动走动,感觉体力能够支撑一会,便环视院落之中,当下无人,正是逃走的好时机。石岩童打定主意,看那庭院正门,当下打开厕门,挣扎着向外逃去。好在院落并不是很大,虽则身子虚弱,也终逃了出去。正当石岩童暗自庆幸,突见眼前十来位女仆正在打扫收拾院中积雪,原来自己出了一处庭院,又进一处庭院。有那女仆突然喊道:“林婆婆快来啊,男人出来了!”原来此处庭院正是林青儿婆婆林妙缘居住之所。

    果然林婆婆走出房间,来至院中,林青儿也闻声赶了过来,问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石岩童解释道:“我记错方向,走错路了。”

    林青儿正要说什么,林妙缘蔑笑一声,道:“哼哼,我看你是要跑吧。青儿还记得婆婆说过什么,天下男人嘴里就没有实话。”那林青儿听了婆婆一说,怒道:“你果真是要逃跑?”

    石岩童见被拆穿,忙道:“林姑娘,我得赶快去巡回娃娃,还与我的朋友。”林青儿道:“刚才不是已然说好,留下做我郎君吗?”石岩童道:“林姑娘,我若实话实说,你能放我走吗?所以刚才的话都只是权宜之计。”林青儿泪珠流作一串,“你好伤人心。”林妙缘道:“我这便杀了他。”

    石岩童竟不慌张,回道:“长安城内,朗朗乾坤之下,你敢随便杀人?”林妙缘道:“哪个告诉你这是在长安城内?让你死个明白,你现在太乙山中亡阳谷内,杀你我犹如碾死一只蚂蚁。”石岩童惊道:“太乙山,亡阳谷?江湖人称女人仙境、男人险境的亡阳谷?”林妙缘不以为意道:“随便江湖人怎么说,我现下只要你性命。”

    忘尘仙姑林妙缘正要出手,林青儿突然跪下,道:“婆婆,青儿求您不要杀他。”林妙缘道:“他如此蒙骗于你,你为何还要护他性命?”林青儿道:“他是我选来的,我要他做我的男人。”林妙缘道:“青儿你如此执拗,婆婆不与你争。好,留他可以,现在你俩便入洞房。”石岩童大叫:“现在?入洞房?我死也不入。”林青儿看向石岩童问道:“你死也不同我入洞房?”石岩童回道:“我自幼慕道,今岂会贪恋男女之情?你的心意,我只能心领回绝。”

    林青儿突然觉得心似刀绞,一阵疼痛。林妙缘看在眼里,道:“青儿你现在可看清男人的嘴脸?我现在便用惑心**,让他今后心里只有你一人。”林青儿抹干脸上泪珠,狠下心道:“婆婆,我的男人便让我自己动手吧。”

第十四章 少阳门人

    婆婆林妙缘欲亲自对石岩童使用亡阳谷秘术惑心**,林青儿决定自己动手。

    林青儿走到石岩童面前,道:“中了我的惑心**,你这辈子便心中只有我一人,一生痴痴傻傻。若你现在改变心意,我便央求婆婆不用此术对你。”林青儿心中并不想用此术俘获石岩童的心,而是想让他自愿喜欢上自己。

    石岩童回道:“林姑娘,你这惑心**是使我产生假象,从而只爱上你一人吗?我不知你想过没有,这妖术对你来说同样也是假象。你用如此极端方式让我心神被迷惑后才喜欢上你,你不觉得很是虚假吗?这样做,以后你的内心会痛苦的。”

    林青儿心中为之一震:石岩童他知道如此后果,依然坚持不喜欢自己,难道自己真的不能进入他的心里吗?正犹豫间,林妙缘说道:“青儿你休听他乱说,亡阳谷内哪个女人不是对男人心灰意冷?男人对咱们来说只有繁衍后代之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全无用处。你若再犹豫,婆婆便亲自动手。”

    林青儿痛下绝心,道:“婆婆,不劳您出手,我亲自来。”说完林青儿双手掐那诀法:左手手指伸平垫于右手掌上,掌心向自己,呈十字形。右手大拇指依次点压小指根部天仙亥门、无名指根本九天子门、中指根部鬼厄丑门、食指根部天人寅门、食指下节天破卯门、食指中节天修辰门、小指中节天畜酉门、小指下节天艺戌门,点完,右手大拇背于左掌之下;交叉双掌有内外翻,示于人眼。此手诀正是在手掌法门画了一只眼睛,配合真气功法的运行,所画图形自然显现于掌上,而人见了,心必被所惑。此手诀正是亡阳谷第一人林凤仙所创,名为“惑心诀”。

    她一边掐诀,一边用唇语相告石岩童,“见我此诀,假装昏迷。”原来林青儿并未真想对石岩童用此术,而是假装掐诀一番,并未运行真气功法。

    石岩童会意,心中想着:这林姑娘或许心中尚存一丝善念。也好,先骗过她的这位凶神恶煞般的婆婆吧。心中想毕,旋即假装晕倒在地。林青儿吩咐女仆道:“把他背到我的房主,我即刻与他洞房。”那些女仆听了,不由皆羞,笑着去搬石岩童。

    林妙缘突道:“等等。”众女仆一愣,忙停下手脚。林妙缘继续说道:“青儿,你这心思骗得过别人,能瞒过婆婆吗?你掐惑心诀,但体内并未运真气功法,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原来林妙缘早已识穿林青儿伎俩。石岩童一听,也不必再演,立起身来道:“看来我今日实难逃出去了。”林妙缘笑道:“哼哼,你也算是头脑灵光。只可惜你被我孙女选中,认命吧。”

    林青儿听了此话,心中极是不快,想道:为何被我看中,他便要认命?难道我很不好吗?她心中想着,自己长得不说是仙子下凡,那也是百里挑一,为何让人觉得这男人如此命苦?

    林妙缘道:“青儿,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他变的痴痴傻傻。好,婆婆再依了你。不过现在你们便要洞房,我要尚要在你身旁。”石岩童一听,吃惊不小,道:“现在就要洞房,你还要在旁观看?你羞不羞啊?”林青儿也是当下面红耳赤。林妙缘道:“我要遂了青儿的心愿,要你明明白白之下做她郎君。况且青儿本就不懂男女之事,我正好在旁指导于她。”石岩童怒道:“这,这,这……还有天理没有?何况我现在身子虚弱,怎能洞房?”

    石岩童又要动那小心思,想拖延一下。

    哪知林妙缘笑道:“无妨,我有一房中术,可让你当下就体健非常。来人啊,把他速速带去小姐房中。”石岩童听了,当下便有求死之心,可无奈那女仆中竟有懂的点穴功夫的,点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石岩童心灰意冷又无法动弹、言语,只能两眼一闭,任人摆布。

    正此时,院外突有女仆来报:“林婆婆,外面来了几人,说要找石岩童。”林妙缘一征,问道:“是什么人?”那女仆回道:“他们自称泰山五仙臣。”石岩童心中一动,我本想逃出去找他们,他们却是如何来寻我了?林青儿听了,马上走到林妙缘面前,似很是担心。林妙缘按了按林青儿的手臂道:“无妨,我去会他们一会。”

    林青儿令终女仆将石岩童抬回闺房,自己留下来守护左右,生怕石岩童会被泰山五仙臣抢了去。石岩童看着林青儿,眼睛左右转动。林青儿见石岩童似有话要说,便解开他的穴道。

    石岩童道:“林姑娘,多谢你刚才不用惑心**对我。不过现在那泰山五仙臣来了,我极想知道那娃娃的下落。能不能让我出去见见他们?”林青儿道:“冤家,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娃娃吗?若不是我,现在你已成为行尸走肉。”石岩童忙道:“林姑娘良善,多谢你,日后石某定好好报答。”林姑娘道:“我不要你报答,我只要你心甘情愿做我郎君。”石岩童愁道:“这……,能不能日后再说此事?现在我只想知道那娃娃是否安好。”

    林姑娘见有转机,马上喜笑颜开道:“我现在就去问过他们,你就在此等我消息。”说完就跑了出去。石岩童本想亲见五仙臣之面,哪想林青儿却是机灵的狠。

    此刻林家正厅,林妙缘坐那主人位置,泰山五仙臣与钟离权也悉数坐定。林妙缘先是问道:“泰山五仙臣,我看你们都受了伤,那鬼师李鸿海定是被你们诛杀了?”林妙缘说的也甚是巧妙,真实意思其实就是你们没死,那应该就是李鸿海死了。

    孟奇川回道:“鬼师李鸿海身受重伤,修为大损,逃命去了。”林妙缘自是不信他说,道:“哈哈哈,看来你们泰山五仙臣也非浪得虚名。你们不仅能伤李鸿海,还能入我亡阳谷,看来之前我确实小瞧你们了。”孟奇川一挥手道:“实话实说,你这亡阳谷却非我们这等修为之人能入的。是有人帮了我们,我们才能有命进来。”

    林妙缘当下看向钟离权,道:“你说的是可是这人?是他将你们带入我谷中?还未请教高人名讳。”钟离权一拱手道:“仙姑,在下钟离权,哪是什么高人,我这修为远不及五位泰山前辈。”孟奇川道:“忘尘仙姑,我所说高人另有其人,那人将我们脱离幻境,并未露面。”林妙缘当下心中一震,旋即问道:“还不知你们找我何事?”钟离权道:“仙姑,我听五位前辈所讲,你带走那位后生正是我石兄弟,不知他现在可好?”

    林妙缘心道:原来是来要人的。正要开口说话,林青儿突然闯进来,看着孟奇川便问:“泰山五仙臣,那个娃娃现在何处?他可还好?”林妙缘道:“青儿,不许放肆。”林青儿也不管婆婆,只等孟奇川回答。

    孟奇川可是老江湖,当下便知道此事定是石岩童叫林青儿出来询问,也明白石岩童定是被他们所制,行动不便。

    孟奇川并未回答林青儿,而是转向钟离权道:“钟离兄弟,这位石兄弟现下自己被人所制还心系娃娃安危,看来他当是好人,咱们这次来对了。”钟离权方才想透,道:“看来我看人眼光远是不及杨章,我错怪石兄弟了。”

    林青儿见孟奇川并未回答自己,又问道:“老头,我问你话呢。”郭琼怒道:“休得对我大哥无礼。”孟奇川一摆手道:“姑娘,此娃娃与你并无干系,还是让石兄弟自己出来问个清楚吧。”林妙缘道:“青儿,快回房去,不要在这里胡闹。”

    林青儿为自己心上人办事,然却未得到答案,岂肯善罢甘休,道:“老头,人你是别想见到,我林青儿绝不可能把他交给你们。”钟离权道:“要不到人,我们也不会走。”林妙缘道:“就凭你们几个,想从我亡阳谷带走男人?太不自量力了吧?”钟离权窝火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为了石兄弟,我便是把命丧了,也要拼上一拼。”

    马鞭将郭琼更是性子刚烈,当即抽出腰间双鞭,道:“动起手来,也未必你强我弱。”孟奇川忙拦阻,道:“四弟收手。忘尘仙姑,我们此次来一不会动粗,二不与你理论,却是要你送个人情,将这石兄弟还与我们。”林妙缘哈哈大笑:“送你人情?我与你泰山五仙臣萍水相逢吧?你要我送你人情?哈哈哈。”

    孟奇川也不恼怒,道:“我们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不过这位钟离兄弟,他的师傅是王玄甫真人,我想令尊在世的时候应该也是认识王真人的。”林妙缘闻听,脸色大变道:“少阳君王玄甫?你说他是少阳君王玄甫的门人?”

    孟奇川一见林妙缘的反应,继续说道:“正是。这位钟离权两年前入王玄甫师门,而且被你们带来的石岩童正是他的师弟。”林妙缘道:“石岩童也是王玄甫的徒弟?”钟离权正要说话,孟奇川便拦道:“正是。王真人刚得高徒,你亡阳谷却把他毁了,恐怕这事必将在道门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林妙缘听了,思付良久,道:“好,这石岩童我便还给你们。你们马上带他出谷。”林青儿听了,大怒:“婆婆,不要啊。你为何把人送给他们?我亡阳谷真的怕什么王真人吗?”林妙缘道:“青儿,婆婆再给你换个更俊的男人,可好?”林青儿怒道:“我就要石岩童。”

    林妙缘正欲发火,弇清心突然劝道:“林姑娘,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石兄弟。我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也听过两情相悦才能天长地久的道理。你勉强把他留在你的身边,他不开心你也痛苦。强扭的瓜不甜,林姑娘,你若真心喜欢他,何不让石兄弟自己选择去留?”林青儿听弇清心所言,也是若有所思。林妙缘突道:“来人,把石岩童带来。”“是。”两名女仆答应一下便离开。

    石岩童在女仆搀扶之下,进得正厅,见到钟离权,喜道:“师兄,你终于来找我了。”钟离权忙上前搀扶,道:“受苦了,来见过五仙臣前辈,多亏他们,我才知晓你的下落。”石岩童向五仙臣拘礼:“多谢五仙臣前辈。”五仙臣一一还礼,孟奇川问道:“石兄弟,你可愿与我们一起回去。”石岩童不假思索,忙道:“当然。”

    林青儿听在耳里,痛在心中,道:“冤家,你又要离我而去?”石岩童回道:“林姑娘,多谢你照顾于我。可是我石岩童一心慕道,你的心意我实难接受。”林青儿泪如雨下,道:“我不要你走。”林妙缘听了,怒道:“姑娘家,一点矜持都没,实在丢人,还不赶快滚回房去?五仙臣,钟离权,带石岩童快快离开。”林青儿闻听此话,急火攻心竟晕厥过去,石岩童心中不忍,林妙缘道:“她自会有人照顾,你们快走吧。来人,带他们出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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