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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途归真之紫琊传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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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沱江闻琴

    沱江的水,清澈见底。就像玉带一般,自古城中纷飞的一道道桥梁上穿越流淌,江水泛起清波,倒映着石桥边那一座座古意盎然的青瓦白墙,彰显着,这座古城的独特魅力。

    而今夜好风好景,时已三更,阿妹却独自一个人走在沱江春堤之上,她一身华美的苗服,淡妆雨过,一滴滴宛如珍珠一般的清泪,点落在苔痕素净的青石板上。坠落的,是一幕幕美好的过往与回忆。

    阿妹穿戴的银饰都是阿哥为她亲自装点的,这其中镶嵌的每一道银丝、银片,都是阿哥用对阿妹的爱编织而成。她头上戴的银角足有九斤九两之重,银图堆积,一如勾勒出了这湘西秀丽清雅的山光水韵。而她,便是阿哥心中所寄的如画山水。

    她一袭盛装,在沱江之畔彷徨着,寻找着,但却不见了往昔阿哥熟悉的身影,曾经不知多少个夜晚,阿哥与她在此相会。他会轻轻遮住阿妹秋水般的眼睛,将一朵水边盛放的芙蓉采下,别在阿妹的襟头。可如今,清江两岸已开满了出水芙蓉,但她却寻不到,那个展颜笑着,朝她奔跑过来的人。

    阿妹念着阿哥的身影,蹲下身,抚摸着纤柔的花瓣,在芬芳馥郁之中,仿佛回到了那个被阿哥牵着手的季节。但如今斯人已远,徒留花香飘了满径,她一个人在残红凋谢之中,呢喃着,意中人熟悉的话语,仿佛依稀萦绕在耳边。

    沿着过往的路线,阿妹登上了虹桥,虹桥乃是天造奇景,入夜之时,无数的萤火虫在此停歇,宛如千颗明亮的星辰栖息在桥索两段,远远望去。这座虹桥在萤光点缀之下,正好似一道飞腾于沱江之上的仙桥,美得如梦似幻。

    而在虹桥连接对岸的桥索之间,满是一颗颗悬挂在此的银锁,这些栓留在此的银锁乃是恋人们之间相互守望的约定,每一对相守的夫妻都会来到此地,夫妻同心,将银锁留在桥上。以银为锁,象征着纯净无暇的爱情,而悬锁桥上,象征着锁住三生三世的命里缘分,永不分离。

    阿妹此时伫立在虹桥之上,入夜已深,烟雨潇潇,她握住了她与阿哥命中相连的银锁,但触手之处,只觉冰冷,更感觉不到恋人手心之处的那一缕温暖。犹记得出嫁之时,她只是哭,不愿离开她的奶奶,她的父母亲人,从而嫁给他人。但阿哥始终都在安慰着她,赤贫的阿哥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为她打造了这一身华美的银饰。并许诺,给她最完美的爱情。

    他们新婚后的生活男耕女织,虽然朴实,但自有一番甜蜜。每天晚上,阿哥都会带着阿妹,来到这虹桥之上,遥望这月下清江的绝美风景。那时,阿哥会弹起他心爱的月琴,随着古老的音律,将心中情意,诉与阿妹聆听。

    细雨送寒,虹桥蒙雾,阿妹撑开纸伞,独自一个人遥望向那悠远空冥的天际,雨雾能够遮掩住她失神眸子中垂落的泪滴,但却不能令她满塞心中的悲恸稍有释怀。广阔的天地间,有一道道萤火之光,在如丝寒雨之中缭绕飞舞,无声的落在了阿妹的身畔,静默的陪伴着她,那孤单寂寥的身影。

    她不会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情感,但是,在她的老家,都会用悠扬的山歌来抒发感情。遥想在湘江两岸,在江心撑船的阿哥遥望着远方山岭间的阿妹,想要表达心中的爱意,都会以山歌作和,若是阿妹与阿哥对歌作和,那么,阿哥无论相隔多远的距离,亦是会追随去阿妹的身边。

    潇湘雨落,竹林之间,那穿林打叶的雨声合着阿妹的山歌,悠悠飞向了远方,在江畔的竹林之中,排遣心情的紫琊仙君与阿青,闻听到这悠远的山歌,都不由得有些感伤之情,油然而生,只听得阿妹唱道:

    清清沱江水哟,

    念满心的郎,

    我心牵的郎哟听阿妹来唱,

    山茶不生嫩绿芽,

    伐竹节空心纷乱,

    去日好比春江景,

    今夕好似落黄花

    ……

    阿妹凄婉空灵的歌声,传遍了千家巷陌,但歌声绝后,却无人踏歌作答,阿哥一缕魂魄随着清风,不知飘荡向了何方。阿妹口中唱着山歌,泪水簌簌不绝的落下,点落进江心深处,却被回转的水流冲溯而去,唯有楚雨凄凄,彻骨生寒。

    “阿哥,阿妹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琴,今夜就让阿妹为你弹奏一曲,来世,阿妹定再与阿哥重续夫妻之约。”阿妹流干了眼泪,走到了那虹桥彼岸的许愿亭上,许愿亭建在古城中风水绝佳之处,相传在此向天许愿,祖神会听到每一个苗家儿女的愿心,只要心诚,便一定会实现许下的愿望,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

    阿妹坐在雅致的许愿亭上,将阿哥心爱的古琴横在手中,细雨中的沱江波光粼粼,尽在琴音之中,临摹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长卷。她的深情,尽已追逐着自指端响起的绕梁琴音,伴着熟悉而又遥远的音律,追逐向迷蒙的月色,不归的情人。

    正有一篇词,写出了阿妹心中对阿哥的深切思念,这隐藏在潇湘苗地之中,满含着心碎而又令人叹惋的一段感情,是那挽不回,诉不尽的琴韵绵长;亦是那走不出,挥不去的心中故城。词曰:

    半盏清江渔火,一泓碧水瑶天。晓月蒙烟叠云雾,流萤胧光迷星斗。虹桥在水,携空尘缭绕如浅梦;灵亭傍岸,定前世今生守不离。旧忆萦心,相邀采撷春生嫩笋;经年悠悠,交杯同饮涧边新茶。皓腕银镯尚余温,潇湘雨夜送归魂;纤手谁牵独抱臂,孤心凄冷等一人。堤边撑伞的阿妹,泪洒渡头啼碎玉;茔中静卧的阿哥,无悔捐躯葬英豪。佳人望断枝头柳,随波逐游向君去。

    “阿妹,不要哭泣,我相信你的阿哥,此时一定会在遥远的天边,望着你。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伤,所以,你要振作起来,重新面对生活。”

    琴音已尽,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阿青来到了阿妹的身旁,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轻声安慰着她,说道。

    “可是,阿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阿妹把头埋在了阿青的怀中,泣道。

    “不,你的阿哥他一直都在。”阿妹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阿青眼中那一抹动人的神采,只听阿青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的阿哥,不是离开了你,而是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他为了保护古城而战,更为了保护他心牵的阿妹而战,虽然他离开了你,但是,他的魂魄,还依旧在你的身边陪伴。他,是你的英雄。”

    “英雄?”阿妹遐想着,她的阿哥明知道凭着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那些恶灵抗衡,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挥舞起了苗刀,守护着这片生养他的古城,守护着每一个需要他去守护的生命,更守护着,他心上挚爱的阿妹啊!

    虽然阿哥牺牲在了她的怀中,可是,是他最后的坚持,挽救了阿妹的生命。若不是他不顾一切的缠住了凶悍的妖魔,那么,阿妹此时早已被邪灵所噬。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舍弃了生命,为他所保护的弱者,为他心中所坚持的正义而战,英雄,如斯。

    “我明白了!我不会悲伤,阿妹会继承阿哥的心愿,保护好这座古城,更要保护好,每一个在危难之际,需要帮助的人!”阿青的一番话语,使得这个女孩子走出了心中的阴影,明白了她的阿哥所坚持的道路,纵然如今的洪荒位面,恶灵肆虐,但她,选择了与离去的阿哥的魂魄,一同走下去,为需要保护的人而战。

    湘阴的苗族,他们这一族的不屈与坚韧,与他们行走的苦难之路,到处都盈满着鲜血与眼泪。他们居住在条件艰苦的重山之中,与生命斗争,与异族斗争……但古老的苗族人便如同背驮着他们南下的白牛一般,敢于与一切艰难险阻角力搏击。这种精神,正激励了神州的每一个民族,每一个血性男儿与贞烈女子,在前路无尽的暴风雨中,不断的扶鼎而行。

    翌日,古老的城池之中,自那城墙的方向,传来了激昂的芦笙与皮鼓。紫琊仙君将卧在亭间沉眠的阿青唤醒,二人一同渡过沱江,上得城墙之上,只见那在正南方向万山之中,有着虹蜃蔼蔼,自苍茫的群山之中蒸腾而起,无数密密麻麻的毒虫恶兽,伴随着滚滚奔流的浊气,朝着古城的方向,大驱魔瘴,卷地而来。

    “紫琊仙君,你不是说,能够守护所有的百姓么,那便让本祖好好看看,你究竟,能够守护住什么吧!”

    混沌之祖的声音随着狂风与雷霆,在九天之上响彻万里,这无尽的毒虫猛兽,正是她以法力搬摄而来,将劫难与诅咒,降临在了这座安宁的古城之中!

    ……

第十七章 古庙月光

    在那天地大劫数百年之后,中州之上,妖邪匿迹,天清地明,更有上国中兴,立国号为唐。盛极一时,成为这个世界之中的强邦大国。

    中州世界,繁华似锦,气象万千,唐王登基后,改国号为宣宝元年;大赦天下,广兴福祉,故中州之上百姓,无不歌颂唐王盛德。此后数年间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又兴起殿试之风,开设文举武举,广募才学武勇之士,为国家栋梁之用。

    这其中的文举,乃是诸子百家之学说,选道家,医家,法家,兵家诸学,此为圣人之道,足可安邦定国。而武举注重考验武艺之精,即为剑术,枪术,骑术,射术以及道家修真奇术。当今天下,甚行道法,只因那玄真一派,为道门正宗,天下第一名门巨派。连唐王都有过"三上玄真",求真问道的美谈,故道家的经典学说以及道术,都甚受推崇。

    却说帝都长安向东百里之外,地属河中郡。有一座城池坐落于群山广水之间,名为商陆城。商陆城外荒山环绕,地广人稀,此时正当那严冬腊月时节,大雪纷飞,纷扬的白雪将往昔青山翠柏,都染做了洁白之色。好场大雪!有诗为证:

    星落凡尘做雪飘,荡入山河几逍遥。

    一朝尽为天下白,只留路客复迢迢。

    那行路人踏雪而来,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他冒着狂风呼啸,顶着鹅毛大雪,眼见的是玉树琼花,脚踩的是乱银碎屑。在银白天地里留下一道过往的足迹。

    少年身着洗旧的粗布衣衫,头戴一顶朝天毡帽,腰束青布为带,背负着简约的行囊。既有几分寒门书生的悠然写意,却又显得有几分稚嫩之色未退。虽是身着布衣粗衫,但少年却并不在意,于风雪交杂之中,却自信步赏玩了起来,拨开白雪,依稀可见奇石古径,苍松荒柏。其中自有乐趣。

    雪簌簌的下个不停,但是却难以遮蔽天地间的美景,在那山间深处,不知是谁人栽种的三五棵梅树,在雪海深处若隐若现,不知何时,那新芽在雪间悄然开放了,绽放出一点红梅,傲然在雪中凌寒盛放。

    天地之间,又有何处不美呢?只不过缺少了懂得欣赏它们的人,才会让得美景,孤芳自赏。

    寻得梅香而去,寂静的空山之中,这寥寥几株寒梅就像是泼墨落于留白的画卷之上,只不过在冬日纷飞的雪里徒增了几分冷意。遥远的天空中,有些许鸿鸟飞过,偶尔落于空旷的山丘上,留下一行踪迹,只是不多时,即被寒雪没过了。

    少年轻轻的抖落了梅枝上的雪,使得梅枝轻轻摇曳,似乎也在回应着他的心情,他眼见空山不见行人,但有一树寒梅,迎着落雪独自盛放而已。而他的思绪,也飞向了远方,忍不住吟诗一首:

    雪寂空山天大寒,疏影骨瘦暗香残。

    红梅无情堪落寞,飞鸿有意惊远山。

    少年赏玩着梅花,心中落寞之情,似也与这开放在空山幽谷之中的腊梅应景。何以忧思?只因他本无父无母,自小蒙恩师抚养长大。至于他从何处而来,也只是仅仅有着一些模糊的记忆。

    原来这个少年,并非凡人秉承父母而生养长大,在他的记忆里,在那一片汪洋的东海之中不知何时,有一块紫色奇石,自那无尽的汪洋中破浪而出。此奇石白日里随波逐流,与鱼群相戏,则有祥云千朵护佑。夜里则静,更生出七色霞光,上达天际,照耀整片东洋瀚海,明如耀日。

    时有神界道尊乘青牛驾临,得见此奇石于瀚海之间逐流飘荡,其上仙云环绕,甚异之,认为此石乃造化之间生生不息之气所化也。便以灵丹点化,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那奇石崩裂,化为紫气流光而去,直投人世间,降生为人。

    其初生后,便能知人事,晓常理,白日里遍访名山大川,寻师交友,因师从汝南贤士陆恒川,便以父事之,更学得其经纶妙术,陆恒川将这个少年起名为陆扬,期望在小陆扬的身上,能将其胸中才学,发扬于世。

    不觉间已过数载,陆扬年已二旬有余,脱却一身稚气,风华正茂。但其师已病逝,为不负家师恩德与身后寄托,陆扬毅然变卖了家中粗细,背一包简书,不避寒暑,从汝南前往帝都长安进京赶考,望能考取功名,回乡后能重葬恩师,广修善举。

    这一路行来,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正是朝逢云光勤修己,夜借萤火细论文。不知不觉间涉过了山水迢迢,陆扬行到了河中郡的商陆城外。眼见离长安已是路途不远,他一心赶路,虽是沿途观赏山河秀丽风光,但奈何腹中饥肠辘辘,却是行不得了,便去那前头不远的商陆城外,一座破庙之中住了。

    那破庙虽是年久失修,但也能抵挡风雪严寒的侵袭,陆扬生火烤熟了随身携带的干饼充饥,便借着火光温习起文章来,入夜时分,狂风席卷起漫天暴雪,自损坏的窗中呼啸而至,陆扬当不得那冷,便和衣而卧,两耳只闻得破庙外风声呼号,更是难以入眠。

    约莫挨到二更时分,那天地间漫舞的狂风也息止了,陆扬也拥着寒衣沉沉睡去。满山的白雪中,唯有天际一轮寂寞的月相伴点点星辰。只听得‘吱呀’一声,破损的庙门似乎被推开了。那道人影被月光拉的好长,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她身着雪白的轻纱,绝美的容颜在月光里亦真亦幻。

    她的美丽,好似画中仙子浮现梦里,瑶宫嫦娥降下凡尘。清容月貌,天资绝伦。如能相邀此等绝代佳人以共赏冬日雪景,那么携手同途之际,纵然处在大寒霜降之年月,亦是只如初春。

    那女子推开庙门,便是天上的月光在她的面前,似都失却了光辉,只是那陆扬白日里赶了一天路程,正又困乏,却不知那女子入来。此时,却兀自还在那里做一堆睡哩。

    她美目流盼,早已发现了睡在神像前的陆扬,嘴角便扬起一抹迷魅的笑意,她双足离地,缓缓向沉睡的陆扬飘了过去,只是遥遥一招手,便有一道白练自袖中射去,直接关死了庙门,那残破的窗,都被那丈许长的白练遮掩,只留下了淡淡的月光,从破旧的屋顶中,依稀可见。

    古庙,月光,佳人。那其中流转的旖旎春色,更是无人知晓,沉浸在她的浓情之中,正不知时间流逝多少。转眼间,便已日过三竿,陆扬一梦惊醒,却发现,自己容身的破庙不见了,他只身躺在白雪之中,好似一梦黄粱。

    回忆起梦中的温柔,以及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陆扬甩了甩昏沉的头,他似乎忘了一切,但是却难以忘记,那铭刻在灵魂之中的绝美容颜。他虽感身在梦中,但是这一梦,却是那么的真实。

    不过这毕竟不过真实,陆扬赶考的行程却不能耽搁,当下便来到距此不远的商陆城之中,采买一些行路所用的干粮与御寒的冬衣。

    这商陆城与帝都长安相隔亦有些路程远近,白日之时,城中倒也有一派烟柳繁华风貌。长街短巷里内人头攒动,远来走窜的商贾货郎在丛杂的集市里沿街叫卖。更有那些孩童奔走往来,嬉闹于街头巷尾之中,皓首苍颜的老人品着清茶,颇为祥和悠然。

    繁花似锦的商陆城眼观不尽。陆扬转过了太平街,行过了十里铺。突然,他惊愕的见到,在那不远处的永安桥上,立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裳的雍容女子,她手中撑着一把青色的纸伞,正自倚栏观雪。

    陆扬看得呆了半晌,他依旧记得那日梦中的香艳之景,那一晚陪在他身边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无疑,他从没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但是,在他脑海之中,却一直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似乎穿越了万载时光洪尘,与这宛若天仙般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这种感觉,是那么的令人怀念,他一时间心潮翻涌,竟而说不出话来。

    “请问这位公子,小女子这里有奇怪的东西吗?为什么一直在看我呢?”

    她回转身来,浅浅一笑,也不避讳陆扬身上污秽,款款走来,与他并肩而立,陆扬鼻中只嗅得幽香阵阵,更不知如何答话,呆若木鸡般的立在了那里,脑海之中,只剩下两张面孔,重合到了一起,竟是丝毫不差。

    “在下莫非有意。只是觉得姑娘……似我梦中之人,但却不知在这商陆城中又见到姑娘,是否亦是身处于梦境。”陆扬低下头,说道。

    “浮世如梦,梦如浮世。公子某天醒来,是觉得只如梦中,浑浑噩噩,但却舒舒服服来的好,还是梦醒之后,冷冷清清,更难解其意来的好呢?”她眸如止水,声音却如同在静着的水面上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如此醉人,却又发人深思。

    “世事本无意,醉客却有心。陆扬身在红尘之中,却处于浮世之外。其实这世间万象,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梦,但重要的,是知己知心。无论身在何处,千城千梦也罢,心若醒时,自是明通。”陆扬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令得女子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好一个浮世之外!”女子臻首开颜,赞许说道。

    ……

第十八章 碧涧流泉

    却说陆扬所遇到的美貌女子,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的闺秀千金,乃是这世上罕有,修行得道的一只白狐,它潜心修行数百年,已能化成人身,常利用狐媚之术来勾引壮年男子,吸收元阳之气来助己修炼。

    虽然女子乃是妖身所化,但在百年之间,早已修出了灵性,故能幻化妙龄少女迷惑人心,用以勾魂夺魄,有许多血气方刚的壮年汉子,被那狐妖所迷,把持不定的,便真阳难守,最终便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失却本心。

    可怜陆扬肉眼凡胎,不识得狐妖魅惑之术,只觉得那女子秋波所至,一盈一笑,都令他神魂颠倒,不能自主,一颗心怦怦的跳动,似乎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莫如守在她的身边,就这样生生世世。

    女子浅笑盈盈,微露出明媚皓齿,恍如新月般醉人,只见她眼中射出青光两道,径直勾住了陆扬的眸子,顷刻间,陆扬只觉得一阵恍惚,便失去了一切感觉。

    她轻移莲步,晃动香风,陆扬随后,失魂落魄的跟了上去,竟丝毫不能自主。

    那狐妖幻化的女子勾着陆扬,径直出了商陆城,来到了一处幽清的水阁楼台之中,方今正是冬月时节,但这水阁之间,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显得空冷寂寞。而其中庭房雅致,颇有古意,更有小桥流水,映于青翠竹柏之间,更显悠然若仙,好似初春。

    她坐于牡丹亭上,横琴于阶,轻抚一曲,弹的却是一曲《碧涧流泉》之韵,琴音初起而沉,如见青峰巍峨,后转曲折转绕,如流水潺潺,溯回落涧,陆扬闻得琴音悠然,却清醒了许多,只侍立在旁,细听她琴中蕴意。

    陆扬此时得闻弦音流转,好似正于山间闲坐,静观那些清澈泛碧的溪涧泉流。入耳之处,宛如环佩般叮当流响。而那佳人巧笑嫣然,于清浅幽怆的山水之间玉指轻拨,抚琴一曲,将那些流水青峰的隐逸之情,长林落霞的山野之趣,尽都融入进了绵长琴韵。耳畔听得此等清芳高雅之音律,只令得陆扬如忘人间,似游于缥缈之中从而流连忘返。

    琴音终了,余韵绕梁而不绝。弦弦之意,便似置身于青山秀水之间,耳畔听得峰峦幽静,流水潺潺。但觉回味无穷,人间里,又有几时能闻得如此清雅之曲呢?

    "姑娘琴艺甚佳,陆扬有幸听闻,当真是喜不自胜。但在下旁听许久,细品琴中之意,虽是尽得此曲神韵,但却多兼以低沉之调,在下冒昧,却敢问是用以何故?"陆扬问道。

    "没什么。"她轻声笑笑,却难掩一抹苦涩。说道:"这首曲子,我每天都会弹奏。高山茂林,长溪古道,不闻空山语,唯听流水声。想这孤寂的山峦,不论百年千年,都是永远静默的耸立,纵有水声潺潺入耳,也只是独听而已。"

    她从未有过知音。

    自小便是妖的她受尽了歧视与孤独,做为苦苦修炼数百年的白狐,得来的却是守着身边最好的亲人们相继逝去,她也曾走遍天涯海角,但是,却始终摆脱不了那叫做孤独的镣铐。

    "如姑娘不嫌弃,陆扬愿当姑娘的知心好友,无论何时,陆扬都愿意与姑娘推心置腹,晓夜不倦。"他望着她的时候,似乎那种刻入眼眸中冰川般的孤独都被消融了,这一次,她真正的,动了心意。

    "尚还不知,姑娘芳名如何?"陆扬对她的来历虽然好奇,但是却也没怀疑到,她是狐妖幻化。

    "我叫青瑶,陆扬公子便叫我阿瑶吧。"

    ……

    当晚,陆扬便在青瑶这里歇了,此处厢房甚多,皆是久空无人居住,却也不染尘埃。倒比客栈清洁了许多。

    不知为何,自从那一夜古庙梦醒后,陆扬总是时时感觉少神疲倦,却如何也看不进书卷了。于是吹灭了烛火,伏几而卧,不久便沉沉睡去。

    约莫三更时分,又是一股香风,吹开檀香的门窗,有身影悄然而进。

    那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碧眼之中难掩迷魅之色,姿态雍容,迎着皎洁的月光人立而起。随即变化成了人形,她摇晃着美丽的**,缓缓踱步而入。

    她绝美的面容映着窗外无声冷月,如同蒙上了一层优雅的面纱。是青瑶来了,她的本体妖身,乃是九尾妖狐,这九尾妖狐乃是来源自青丘狐妖一脉,更是青丘狐族之中的佼佼者,传闻其拥有着洪荒血脉,其妖力之强,远胜寻常妖物。

    她走到陆扬身边,轻轻坐在了床榻之上,凝视着那张容颜,这是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眉清目秀,品貌非凡。更有着逸群之才,以他的天资来看,若是踏足修真一道,所成就定会冠绝古今。

    虽然相处甚短,可青瑶对这个少年郎竟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她朦胧间只觉得似乎与这个少年熟识许久,但她努力想要唤起那段记忆,但却始终无法回想起那种刻骨铭心般的感觉。她的心中,竟只盼能与他琴瑟相和,同途共道,结下白首之约。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啊,生命一瞬间不过百年光阴。她怕,怕他渐渐老去,最终依旧剩下她一个人,继续守着红尘紫陌,徒增情伤。

    青瑶从来没有如此犹豫过,百年的孤独使她更加敏感,她伸出了手掌,轻轻的覆盖在了陆扬的胸前,他的衣衫自然松散解开,露出了心脏,对沉睡的陆扬来说,这一切,尚还浑然未觉。

    她想要掏出陆扬的心脏,然后吃掉,这样对于她来说,会增长至少一年的修为,但是正在这个时候,陆扬的心脏处,竟突然迸射出一道夺目的紫芒,将她的纤手震开。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大为震惊。

    "紫琊神石,这少年竟然是紫琊神石所化!"

    这紫琊神石的来头颇大,在世间皆有其名。传说中,那紫琊神石浮沉于东海千载光阴,为天地造化所生,其中蕴有生生不息之性,但是,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紫琊神石。

    青瑶强行压制住内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如果她此刻将陆扬的本体,也就是紫琊神石炼化为己所用,便会将这紫琊神石之大能大力,纳入自己的身体之内,那么定然会长生不老,脱去妖身,进而羽化升仙。

    但是,她的心里始终在挣扎着,这个少年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知交,也是让她所心动的人,不过若是有长生不老的唯一机会,她又怎能错过呢?

    大千世界,万道林立,为了追寻天道的脚步,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只为了仙道永存,长生不灭。但是即便真正的长生了,又能如何?只剩下永世的寂寞,永世的空虚,将人禁锢在这片红尘之中,永远不能超脱。

    青瑶走出了屋子,抬起头仰望着无尽的星河,幽幽长叹。

    ……

    月落日升,日子如水般划过不留痕迹,陆扬在青瑶处已过了两月有余,她小小女子,一人孤身居住在这水阁之中,整日里倒也寂寞。如今陆扬住在这里,闲暇时与她琴箫相合,谈论些文章音律,倒也颇为舒心。

    陆扬师从汝南名士陆恒川,自小便博览百家,所知甚多,无论是琴棋书画,甚至江湖掌故都颇有宏才。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青瑶一介女流,谈吐之间,竟也不落大家风范,他曾好奇问过青瑶的出身,但是均被她轻巧带过,含笑不答。

    她甚好抚琴,每天在陆扬观书备考之时,便会听得琴声悠扬,自亭台中传出,那琴音悠悠,宛如素雅青莲般凌水开放,仿佛得见有三两条顽皮的锦鲤,在粼粼波光中逐弄嬉戏,偶尔溅起清涟,泛起圈圈点点的明媚波光,令人似也融进了这恬淡的水色波光之中,心旷神怡。

    “你要走了么?”青瑶看着那背起了行囊,出现在她眼中的男子,有一丝不舍,涌上了心头。她孤单许久,方得遇知音人。今朝陆扬挥袖离去,只留她一人驻足遥望,不免落寞。

    “陆扬漂泊天涯,几番风尘,倒也惯了这山野懒人的日子。如今进京赴考,只如杳杳一叶飘向大海,姑娘请莫牵挂,知遇之恩,陆扬此生难忘。”

    他也不想离开青瑶,但师恩难负,只盼早取功名,不辜负陆恒川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十载心血。

    “相传在那诸天上界,天阙之中,有一名琴,为女娲琴。传说此琴为远古神器。是女娲大神取海龙之精筋以为弦,万年之椿木以为琴。若是弹奏此琴,可引九凤来仪,追逐琴音而环绕不绝。而千年之后,伶伦先辈传授人们音律,女娲琴也随之被带到了人间。”

    “倘若有一日,陆扬若能得遇女娲琴,当赠与姑娘,希望姑娘在抚琴时,能够想起陆扬。”

    他面带笑意,转身洒脱而去,日光影射在小径石桥之上,将少年的背影拉得好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那个温婉可人,优雅如同琴音一般的少女,如初见般的邂逅场景,一眷一顾,不知何时起,都成为了他每一个长夜之中,最撕心裂肺的伤痛。

    ……

第十九章 如影随形

    “你把他放走了,你可知,紫琊神石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让别的大妖们得知这个秘密,它们会放过吗?

    ”楼台水阁之中,飘过一阵幽风,吹拂下几瓣桃花散落在水中,黑色衣衫的女子踏着水面上的花瓣,轻声问着。

    “我……下不了手。”许久,青瑶轻声说道。

    “哎……”

    黑衫女子踏着水面,清水如镜,倒映着她绝美的颜容。而水面上却并无一丝驳杂痕迹,这份修为,妥实深不可测,只听她说道:“青瑶,你是妖,他虽是紫琊神石所生,但若是他自身积蓄的神力能够被唤醒,假以时日必将修成神位,而你们之间恍若隔世,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幽兰姐,这些我都懂,可是,人与妖之间,真的如同天堑般不可逾越吗?如果能够和他在一起,哪怕让我放弃这一世千年的修行,那我也愿意与他厮守到老,不离不弃。”青瑶决然说道。

    黑衫的绝美女子叫做幽兰,也是一只修为不亚于青瑶的妖狐所化,幽兰的妖身乃是九幽灵狐,与远古的九尾妖狐乃是同一血脉的分支。

    只听她说道:“我们妖,自古以来,便是夹在神与人之中的。妖族与人族同时出现在这片世界上,只因我们妖族为了生存,需要以人为食,所以人族与妖族之间爆发了战争,人族凭借着族群数量和修炼道法的优势,将我们妖族,彻底的击败了。而作为胜利者的人们,则占据了整片大陆,我们妖族,只能被迫躲藏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受尽了排挤和屠戮。”

    “而我们没有人族的修炼天赋,所以,没法踏足进天道的领域之中一窥究竟。我们如果想要证道为神,需要历经无数次天谴,无数次生与死之间的涅。而勉强成功的,也仅仅只是不入流的妖仙罢了。那些强大的盖世大妖们,为了追求天道,放弃了自己高贵的血脉和身为神兽的尊严,甘愿成为仙家的坐骑以供骑乘,方可永生不灭,在这无穷尽的天道洪尘之中,苟且生存下去。”

    说到这里,她出现在了青瑶身边,看着她复杂深邃的眼眸,道:“而紫琊神石,秉天地造化而生,自成一体。你若是将那少年的本体炼化并完全吸纳,便会一跃成为我们妖族,千年难出的妖神!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得到它么?”

    “不。”青瑶将一颗小石子捡起,扔到了那澄澈见底的水中,溅起涟漪波光,她毅然说道:“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的。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我想陪他走完这一世光阴,不管几度轮回,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君在何方,青瑶当如影随形,永不分离。”

    她挥起衣袖,腾驾白练,乘风远去,转眼间便出了亭台之间,只留下幽兰独自望着那涟漪飘荡的水面,黯然蹉叹不止。

    ……

    陆扬自作别青瑶后,星夜兼程,已经来到了长安城近郊的鹿鸣山脚下,这片鹿鸣山山脉与远方的八百里秦岭相连接,在那数千里以外,皆是葱郁一片,连绵不绝。更全无人烟,在白昼时,登高遥望,见鹿鸣山绵延千里,更有奇溪飞瀑,无限壮美,足以令人乐道。

    鹿鸣山的夜晚清冷平静,树冠阴翳,遮蔽了这谷中数千载的皎洁月光,星空之下,巨人般的群山环绕连横,似直贯天穹般伫立。而那细微的点点萤光,在林中飞舞盘旋,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无意间擦亮了星灯点点。

    这云烟缥缈,似仙境般的鹿鸣山,真是好个人间胜境,天造福地。眼见千峰入云,直渺星汉。万壑嵯峨,但惊梦魂。崖高雾重之间草木斜横,飞瀑横空,那乱跃的澜水宛如繁花朵朵,自云流之间翩然坠落。不知这仙山中可有采菊南山的隐者,但是那和着夜风,悠悠飘荡来的清萧,不知多少回点醒了疲倦之人。盼能邀得仙客横琴山巅,弦上花落,不染俗世凡尘。

    但是在这鹿鸣山之中,白日里虽是一派人间胜境,更不见邪魅。但在夜晚之间,常有妖鬼行迹。故传言千百里鹿鸣山之间,有大小妖魔千百之数,皆昼伏夜出,寻人而食,便是最有经验的樵夫,也不敢在深夜孤身进入鹿鸣山中,唯恐被妖鬼所摄,尸骨无存。

    陆扬一心贪行赶考,却不识得这等险要去处,直误闯入了这一片群山之中。只见黑暗里时不时便可见有黑色的蝙蝠自头顶飞过,荒芜乱草之间,有一道道幽蓝的磷火枭枭飘荡,耳中更是只闻得有百鬼凄厉哭号之声,极其渗人。只惊得陆扬脚下不稳,一跤直滚下了山坡去,落在了一处荒穴之中,好不疼痛。

    他爬将起来,却见眼前一节醒目的断残石碑正耸立在乱草之中,他却识得上面古字,乃是大字'十里孤坟'是也,其地封土之下,积满了嶙峋骸骨,乃是一座乱石堆叠成的古墓。骇得陆扬大叫一声,手脚并用,便往山坡上爬去。

    “这位公子。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石墓中飘飘荡荡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只见那墓门竟自然敞开了,从其中伸出一道骸骨手臂,将陆扬如同捉小鸡般的轻轻提将起来,便捉了进去,后者被那白森森的白骨手臂抓住,只惊吓得亡魂直冒,正好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他拼力的挣扎,但是却怎么也挣不脱,被那手臂的主人一把摔在了地上。

    他眼见在周遭碧色的妖火之中,满是大大小小的妖精,此刻都在望着他,有的甚至都流出了大滴大滴的口水,道不尽许多狰狞,陆扬顿时只觉得手脚惊得都酸软了,动弹不得。正是那:

    胡狼凶狠,恶象雄强。山精据墓府,野怪称霸王。这个鬼脸奇形,舞巨蟒欺天夺地;那个青面獠牙,餐血肉目含凶光。满洞皆是虎狼辈,便生双翅怎翱翔!

    这洞中大小妖魔,恐怕不下百数,道不尽那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群怪见捉进一个人来,皆是喧喧嚷嚷,这个架着腰,那个攀住腿,将陆扬五花大绑,随后架上了剥人凳。却又有小妖去报那坐在首位的黑骷娘娘,称拿到了年轻人,准备开剥。

    那唤作黑骷娘娘的首领,便是将陆扬摄进洞府的女子,乃是一只修行了数百年的骷髅精,她身着一身大红外袍,包裹着森白的骨骸,只因为她修为尚还不足,还未能完全化为人形,所以只是能变化成半人半鬼的样子,一张骷髅脸上挂着残破的血肉,颇为狰狞。

    那妖魔高坐在一截爬满了蛆虫的石椅上,见绑了陆扬,当即下令道:“孩儿们,我们腹中多日里不曾发市,天可怜今日送来了这么细皮嫩肉的一个少年,你们快快将去开剥,将这少年的心肝刷洗干净与我下酒来!”

    “天可怜见,陆扬尚未曾中得举人,今朝却在这里枉自送了性命!”他见那一洞之中大小群妖,不尊教化,只欲择人而噬,眼角不由得淌下了两行混浊悲凉的泪。

    群妖得令,便有那精细的小妖,拿了尖刀,却将陆扬胸前衣衫捍开,正欲将刀子剜出心脏之时,却突生异变,只见陆扬心口处紫芒大盛,明若曜日,将小妖手中那剜心挖肺的刀子远远下向外震开,紧接着,一圈奇异的咒文便显现在了陆扬的身躯之上,惊得那群妖纷纷退避,不敢直视。

    那坐在首位的黑骷娘娘惊愕的站了起来,闪身便欺近到了陆扬身边,用她骸骨嶙峋的手臂将陆扬轻轻的提了起来,仔细的观看着陆扬身上的那奇异咒文,群妖见并无大碍,便一齐围了过来,防止陆扬会突然逃跑。

    “这……这竟然是那传说中的,紫琊神石!”黑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忍不住纵声长笑,震得洞中石屑滚滚而下。洞府之内,阴风呼啸,群妖舞动,莫能描绘出那妖邪形貌,只令人闻之魂飞胆丧。

    那黑骷娘娘狞笑着,张口便喷吐出一股黑色的妖雾将陆扬笼罩其中,任他如何的挣扎,也只是无济于事,他在其中只觉天旋地转,终于所有的意识石沉大海,晕了过去,那护体的紫芒也不再回应。

    “紫琊神石,生自苍冥大海,天生地长,为造化之灵。”她随手将陆扬扔在了地上,抬手压下群妖的呼喊,缓缓说道:“小的们,咱们今日抓到这个少年人,真乃是天意造化。我黑骷娘娘若将这少年吃了,定会化为千年里第一个妖神,到那个时候,天下九州,唯有我为主宰!”

    “恭喜娘娘!”群妖欢腾,不论恶象苍狼,都一同拜伏于地,庆贺第一尊妖神的诞生。

    她转过身来,森白色的鬼爪向着陆扬逼近了,那紫色的光芒再一次疯狂的闪烁起来,可是这一次竟然不能阻挡她分毫,她抓起陆扬,嘴角荡漾出一抹残忍的狞笑,便向陆扬的心脏处探去

    正在最后关头,却听得那紧闭的墓门四分五裂,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有一名身着白色裘皮的美丽女子,驾着狂风而入。入眼只见得衣袂飘荡,人美如仙。正有诗曰:

    佳人如天仙,眉黛巧含烟。纤手舞绸素,莲步动蹁跹。

    飞举云雾绕,白练护身悬。愿能相携老,灯下共长言。

    却是青瑶破门而入,惊得那洞中大小群妖,一个个都退避不止。当即便有数十妖魔各执兵器,呼喊着一拥而上,都想要将她擒住,邀功请赏。

    只见青瑶张开雪白的手掌,控制着她随身的九道白绢法宝,四下里横扫而去。劲风呼啸,只打的那些妖魔纷纷倒飞而出,摔在了洞壁之上。

    ……

第二十章 为妖为魔

    青瑶美目之中满是焦虑,马上便发现了被群妖所困的陆扬,当下挥出一道白绢,直直的将陆扬的身躯勾了过来,将其护在了身后,可怜陆扬中了那妖怪的迷心之法,对这一切都是浑然不觉。

    “你这厮却是哪里走来的山精野怪,敢来本娘娘的洞府里撒野!”那黑骷娘娘终于耐不住性子,吒道,她见青瑶竟如此旁若无人,既坏了她山门,又抢了陆扬而去,不由得心中勃然大怒。

    青瑶见陆扬昏迷不醒,恐其被妖雾所伤,便拉起他的手,腾空而起,一同向着洞外飞去。那黑骷娘娘却不肯饶了二人而去,伸手一招,那本就摔成数块的墓门便隆隆而起,向着二人当头打去,那石门重达千斤,不可小视。

    青瑶面色冰冷,袍袖舞动。将那碎石以柔劲尽数拨开,身后却传来那黑骷娘娘凄厉的尖啸声:“留下了那少年,本娘娘可以考虑放你这狐精一条生路,若是不放,那便葬身在我这十里孤坟洞中吧!”

    “莫要猖狂,且让本姑娘与你斗上一斗!”青瑶见急切脱不得身,便将陆扬放下地面,只身化为白光,向那妖孽冲去。双手连连舞动,便有千百条白练自袍袖中滚滚而出,化为千万道利刃,一同攒刺而去。如今之计,也只有制服这骷髅怪物,才能安全的从这里脱身了。

    黑骷却不与她争锋,化为青烟遁入地面,只留下那件红的像血一般的大红袍子飘落在地,紧接着,从地底之下猛然腾出无数条白骨手臂,径直来抓青瑶。更有鬼哭之声,凄厉不绝,扰人心神。

    青瑶在森森白骨之中,腾挪躲闪,抽空在身前凝聚起了一道青色光束,她瞧破了这鬼手妖术,身躯化为虚幻直遁入地中,挥起白练,只是一削,那凄厉的鬼号声便戛然而止。那黑骷娘娘也是随之显形骇然退去,一条骸骨手臂竟然被那看似柔软的白练齐齐削断,当真威力不凡。

    黑骷见斗不过青瑶,便招呼那洞中百余妖魔,一拥而上,却只见青瑶立在那里,两眼之中射出幽深的青色光芒,那洞中的大小群妖,只看她一眼,便会被她的狐媚之术所蛊惑,不能自已,竟然完全听不得命令。

    青瑶以媚术制住群妖,微微一笑,回身拉起陆扬,向着洞口飞掠而去,以黑骷的修为,根本奈何不得她这种实力的妖物了。青瑶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千年之高,若是以人界的修为等级来度量的话,早已是泯天境巅峰的层次。如果只要有一个契机,她便会突破修为之壁,达到真正千年妖神的地步。

    “给我留下命来!”黑骷娘娘驾起妖风,招出一面白森森的骨墙封住了洞口,她已现出妖身真容,那竟是一具被漆黑妖气所包裹住的骸骨,狰狞的面容令人不寒而栗,空洞的眼神扫向了凌空的二人,怨毒的语声响彻了整片鹿鸣山:

    “今天,你们都要死!”

    话音落下,她的身躯竟爆为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竟出现在了青瑶的身后,挥起两道骨爪便向青瑶抓去,青瑶所料未及,忙用护体白练遮架,但是那骨爪来势凌厉至极,带起一片锐利黑芒,竟将青瑶二人打得惨然跌落下去,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

    青瑶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了起来,只见她背后被这一击添了九道骇人的奇长伤痕,其中不断的涌出一缕缕黑血,化成了黑烟随风而散。那黑骷娘娘亦是妖族之中的变种体质,乃是修行了数百年的骷髅精所化成妖身,青瑶在不防备之下,竟中了黑骷血毒,这种奇毒可以将人的一身修为逐渐蒸发化为黑雾,更无药可解,毒至最后,甚至会修为全失,化为一具干瘪的骷髅而凄凉死去。

    “没想到,你竟然会动用自身凝练数百年的血毒,为了得到紫琊神石,你真的不顾一切了。”青瑶望着那半空中的黑骷身影,一道白练,再度在她的掌中浮现,笔直凝聚如刀。

    “哈哈哈,我若是吃了这少年,便会成为妖神,只是百年修为,又算的了什么?”她狂笑着,已是不管不顾,再度舞动着鬼爪向青瑶攻来,青瑶咬着牙愤然腾空而起。娇柔的身躯也化出九尾天狐本像,九道妖异的白尾好似化作了万道星芒当空而舞,将那骷髅精笼罩在了其中,杀意徒增。

    黑骷娘娘的修为虽只是泯天境初期,但是动用了本命血毒之力,让得青瑶不得不提防起来,只见那九道白芒铺天盖地,将她牢牢的束缚在了其中,她左挡右架,颇为吃力,恍惚间,竟看到了青瑶的眼中幽光大放,一瞬间不由得失神了片刻,但是,青瑶的魅惑之术已然发挥出了作用。

    一雯间,青瑶的九道狐尾好似同时激射出九柄利剑,一同攒刺在黑骷娘娘的身上,那妖物闪躲不过,被九条狐尾钉死在了地面上,浑身的骨骼寸寸崩裂,只余下了头颅,这一记彻底打散了她的本命妖身,若是再修炼的话,估计还要百年光阴方能复原。

    青瑶一个不稳,竟脱了妖身,再度变成了人类女子,从半空中摔落下来,在之前与黑骷娘娘的战斗之中她一直抑制着身体中的血毒,拼了一身的修为方才将黑骷的妖身打散。如今她耗费妖力过多,难以压制体内燥烈的毒性,已然再支撑不住了。

    青瑶鲜艳的红唇已紫得发黑,那是中毒已深的表现。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陆扬用护身白练缠起,二人破空而去,却冷不防那黑骷娘娘仅剩余的妖身头颅腾跃而起,口中再度朝着二人喷吐出了一道漆黑的毒雾,陆扬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腥气直冲上心头,忍不住便要昏厥过去。

    青瑶拼力运起一身妖族血脉,连闭数处紧要大穴。仗着绝世修为将体内不断扩散的血毒强行封住,不过她大口的呕着黑血,护身的妖气也逐渐消散,耳畔群妖扰人心神的呼喊也有些听不到了。而那洞中群妖见黑骷娘娘妖身已绝,青瑶重伤呕血。便都潮水般的冲了上来,都想乘乱擒住陆扬,炼为己用。

    黑骷娘娘的妖身在施展出这一口本命剧毒后,黑色的骷髅头化为黑烟随风飘散而去。她这血毒凝练百年,非比寻常,若是散尽之时,她也必将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轮回之中。

    二人腾空而去,转眼不见。只留下那群妖身影,在那洞中惨啸厉鸣,哭号不止。

    ……

    深沉寒冷的夜,不知何时飘起了滂沱大雨,寒雨飘荡,和着那凄冷的风,扫过林间山坳,广阔深邃的鹿鸣山里,那在岁月里枯朽的巨大树木残肢,也被大雨冲刷而去,了无踪迹。

    一行血迹在山路上蔓延而下,最终停在了林下崖边,那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背负着一个男子走在大雨中。她洁白的衣衫上满是斑驳的血痕和泥泞,俏丽的脸庞毫无血色,但是她依旧没有停下,在朦胧的雨中坚强的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女子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她终于倒了下去,残破的身躯化为荧光点点,最终消散而去,化为了一只洁白胜雪的小狐狸,就此倒在了他身边。

    在晕倒的那一刻,她还在满意的笑着,她成功的保护了他。

    ……

    待到陆扬醒来时已不知时间几何,他在中了那黑骷娘娘的摄魂妖法之后,只觉神昏意绝,好似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梦中,待到醒来后,又丝毫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迷茫许久之后,他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自己是被妖怪摄进了洞府,在其九死一生之际,似乎被一个绝美的女子所搭救,但是如今他醒来后,自身早已不在那洞府魔窟之中,可谓怪异之极。

    他环顾四周,见四野无人,而他的身边竟有一只生有九只尾巴的白狐,看那只白狐毛色之白,犹胜天上皎月,身形婀娜,在月光之下,好似大家闺秀,华贵绝伦,但却不知如何竟晕倒在了这里。

    陆扬暗想道:“曾听闻在那上古之时的神州,有一青丘之国,其生灵非常,皆为天狐之族类,更生有九条狐尾,外人皆号为九尾天狐。其妖力之强,能贯通天地,更能晓明人事。我今能大难不死,莫不是它灵性所至,故而搭救于我?”

    念及此处,陆扬便将那白狐抱起,仔细的查看。果然在那洁白的毛色之下,掩藏着无数伤痕,陆扬虽是不知它如何将自己所搭救的,但是单看这些伤痕,便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场怎样危险重重的争斗,甚至凶险到了,令这只九尾天狐,几近命绝。

    但是不知为何,陆扬总觉得对这九尾天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经意间看到它青蓝色的眼眸,就像是遇见曾经的故人一般,熟悉,而又陌生。

    雨愈发的猛烈了起来,远方的天际之中,似有雷电闪动,陆扬不忍那白狐在大雨之中受尽摧残,便将衣衫脱下,裹住它的身躯,将白狐小心的护在了怀中。

    “莫要害怕,我一定会将你救醒的!”

    少年再不停留,朝着远方决然奔跑而去。却不知,命运在这一刻起,已牢牢的将二人栓缚在了一起。

    ……

第二十一章 于危相扶

    修真一途,万道林立,无奇不有。

    无论仙、凡、鬼三界之中的哪一界,修真中人对于实力的划分都是一致的,一个人在修炼的过程中,通过日积月累的修习,而不断的进境,他们的实力,都有着明确的划分:

    修真一道,最初为炼气境,这是人们在最初修炼之时,接引天地之气入周身经络,开辟丹田气海,在这个阶段坚持不懈的修行,最终便可以以气化物,丹田之中结出玄丹,到了能够凝结出玄丹之时,便成功的晋升到了下一个阶别。

    炼气境的下一个层次名为玄丹境,修真者体内的玄丹分为一到九品,一品为最末,九品为最强。玄丹在体内凝结成功时,它的品阶越高,代表着修真者的根骨就越强,日后的潜力就愈发强大,玄丹可化阴阳,通过修炼,可使体内的玄丹,再度进一步的进阶。

    玄丹可化阴阳,在修真界被称为玄阴境和玄阳境,修炼到这个层次之后,便可以吸收天地之间的阴气阳气进行修炼,以阴阳轮转之力气化玄丹,在这一层次之时,修炼极其具有危险性,稍有差错,便会使吸收进的阴阳二气产生逆乱,从而凄惨而死,但是成功的度过这一层次之后,便会脱胎换骨,达到真正的强者层次。

    踏破阴阳之后,即为玄天境,达到玄天境者,自身的法力,便是达到了一种小圆满的层次,在这一阶段,修炼者参悟天地之力量,已经可以借助天地自然之力来进行斗法了,而道法通玄,已经完全参悟了真法之力的,其实力已经突破到了下一个层次, 即为泯天境。

    泯天境,自古达到泯天境者,均为一方大能之辈。这一境界的强者超脱天地之力,举手之间,便有焚山炼海之大能大力,为凡人修真的极限,有些才学绝伦之士修炼到泯天境,之后穷极一生,也无法突破到下一个层次,如果突破了泯天境的限制,感悟无上大道的存在,便可以晋入天道之列,成为真正的神仙巨擘。

    相传,突破泯天境后,又有着三个未知的境界,在遥远的时光中,这三重境界,被称为‘天道三境’这样的强者,修炼却并非感悟天地,而是自身感悟大道而成仙体而证道,乃成为真正的神仙,可得长生不死之益。

    人界数千年的时光,也是仅有几人才能参悟这无上天道,踏入那未知的层次,人们把这样强者所达到的境界,称为‘返璞归真’,不过‘返璞归真’的修为,自古以来,在人界能够修成的,也并无一手之数,再向上面的层次,便不是人界的修炼者能够知晓的了。

    ……

    历经了多少时光,好似在无边的黑暗中终于苏醒,青瑶睁开了疲惫的眼,她此时已化作了通体雪白的狐,不能言语,也不能回想从前的事情。仿佛那数百年的修为,全部都随着那空洞可怕的黑暗一同沉寂。

    那是一个村子,灰暗的天空飘着瓢泼大雨,电光在天际擦亮,让她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在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便觉得仿佛什么刺透了她的身体,那是一支未拔下的弩箭,是猎户设下的暗弩穿透了她的后腿。洁白的皮毛上被刺眼的血色染得一片通红。

    模糊的视线慢慢的变得清晰了,她发现自己被关在竹笼中,一旁的猎户们点着篝火,正为抓到这只毛色光鲜的白狐而举杯庆贺。

    朦胧的记忆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是这些猎户在鹿鸣山中用弩箭将她射倒,从而抓了她,强烈的求生意识令她不顾疼痛。青瑶趁那些猎户不备之时,咬破了竹笼,挣扎着向那漆黑如墨的远山中跑去。

    “咱们的猎物跑啦,快追!”年长的老猎手第一时间发现了青瑶的失踪,他带领着其他猎户,顺着草地上的血迹追踪进了鹿鸣山里,只见亮起的火把在山间不断穿梭着。

    剧烈的痛处使得她一阵晕眩,但是她不能停下来,身为白狐的本能使她察觉到了那群猎户的气息愈发迫近,她不知山中还隐藏着多少危险,相信只要能甩脱那群猎户,便能度过这个惊慌逃窜的夜晚了吧。

    身后弩箭的破风声传来,精准的射中了她的身体,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中捕捉白狐是很容易的,因为它们洁白的皮色就无法隐藏在幽暗的林间。这精准的一箭劲道甚足,穿过了她的身体,撕裂般的痛处使得她的身躯猛然痉挛,随后便滚落在黑暗的山涧里,那悲戚嘶鸣的声音,也一同消失了。

    她和丛林里栖息的很多生灵一样,渴望着生命,却又畏惧着生命。每当黑夜降临大地,无数的危险便接踵而至。无论是狮虎之属还是那些聪明的猎人,都想着要吞噬她们的一切。它们顽强的与命运抗争,但是很多时候却无力逃出生天。

    青瑶慢慢的从梦魇中醒转了,她时长都会梦到那个小时候的夜晚,曾几何时她刚刚离开青丘前往外面的世界,那时的她还只是懵懂无知,而这一段记忆,是她心中最难忘的往事。

    她睁开疲惫的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早已破败的城隍庙中,庙外雨声,尚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而她的身上,却正盖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寒衣,使她丝毫感觉不到天地间的寒冷。

    残旧的庙门推开了,是陆扬回来了,原来陆扬抱着她化身的白狐,在雨夜中寻到了这座荒废的破庙栖身,又冒雨去为她寻找疗伤解毒的草药,所幸得到数味,便匆忙赶回。

    他先将药材取水泡好,又在后厨搜寻了一番,别无碗盏,却寻到一个古旧的铜炉,倒也堪煎药之用。便那铜炉架在火上,拾些干柴点着了火,将那药材向火煎煮。

    青瑶在温暖的衣中望着他忙碌的身影,虽是口不能言,心中却满是感动,她自九尾天狐的血脉觉醒之后,便一直生活在青丘之山的结界中修炼。直到去到人界后,也从未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心中,让她觉得如此安宁与温暖。

    “倘若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该多好。”她向往着,就这样凝望着那火光中的男子,静静的享受着一切。

    药煎好了,他小心的喂到她的口中,白狐那灵性的深青色眼眸中,微芒一闪一闪的,好似调皮的在向他眨眼。陆扬忍不住笑了,幽然自言自语说道:“你知道吗,我也和你一般的孤独寂寥,只是我自幼无父无母。甚至我都不知,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又该向何处而去。”

    “也许人这迢迢一生,只如一场大梦。醉里贪欢,醒来自有落寞。却不知我们生来,所为如何。”陆扬举起头,透过残破漏雨的屋顶望向无尽的星河深处,也许那里,会有答案吧。

    身旁的白狐低声回应着,与他一同,默然遥望向那悠远的星辰之外,银汉迢迢,万顷流光在星海之上漂游着,不知寂寥的夜色里,有没有一个形单影只的人,曾梦想过在那其中自由自在的穿梭遨游。

    ……

    寒雨下个不停,待得夜色退去,曙光回明之时,陆扬一个人离去了,他辛苦跋涉,终于捱到了长安,只为了那心中向往,这一途含辛劳苦,只愿能取得功名,不负师恩。

    他将那件裹在白狐身上的寒衣又掖了几掖,虽是放不下她救过自己的恩情,但也只容来日再报。默然言道:“白狐啊白狐,你救我得脱妖魔之厄,此恩无以报,陆扬铭记于心,日后多加保重。”言罢,心中不舍之情,却难放下。谓然长叹数声,终归踏出了庙门,寻路自去。

    待他走远后,青瑶摇身现出女子颜容来,倚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纠缠不定的心思也终归安定,她很想现身向他倾诉这一切,但是却怕陆扬会畏惧她妖族的身份,所以心中纠结难安。

    “哎,没想到,你不惜拼了性命,也要搭救这个少年。”

    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显形,她落坐在古旧的木椅上,望着青瑶,说道:“妹妹,你可知道,天道渺茫,时机难遇。如今这少年尚未入得道门,倘若他日后修为水涨船高,那么凭着紫琊神石的神力,我等便再难以对其下手。”

    “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的。姐姐,你说,我们即便能够长生,又有什么可值得去追逐的呢?”青瑶呢喃着,道:“我又想起了,以前在青丘的时候,咱们姐妹两人快乐的日子。平凡又有什么不好呢?不要忘了昔年的烬灭魔帝,强绝一时,在他勘破天道后,却也……”

    “妹妹,我也知道,这些年里,让你背负了很多,却苦了你了。”她认真的说道:“但是,在咱们族中,你是唯一的希望,试问天下,泯天境巅峰,足以触碰天道的盖世强者如今还有几人?如今正是你命中九九归真之时,族中令你回去,安心等待劫数的到来。若是命运能够眷顾我族,你能安然渡过雷劫,一举踏入天道,那便是我族之大幸事。”

    想到自己的命运,青瑶喟然长叹,但却又只能去面对这希望渺茫的未来。

    “姐姐,最后让我陪他走这一程吧,我想在回青丘之前,与他在一起。”

    ……

第二十二章 帝都长安

    帝都,长安。

    长安城,自古以来便是一座充满古意的盛大都市。在很久以前的中州,曾有古秦国虎踞于此,睥睨天下各国,其中有一代杰出秦王更是横扫**,威震八荒,遂于长安建都成就一番王霸之业,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在此后的历史洪流中,长安与神川城并列,一直都是中州上的富饶之都,取其长治久安之意,各个帝国的君主都相当看重于此。认为长安为‘关中之脊,天下龙首’,‘王者之地’。可见其在中州的重大意义。

    方今中州之上,帝君顺天承运,承继大统,万千黎民皆衣食富足,国富民强。因此,番邦诸夷,皆拱手诚服,纳岁供于长安,西方有一大国,名为海西国,亦尊仰华夏为圣人之邦,连年与中州通商往来,不敢犯界。

    但在中州北境,有一国,名曰天狼国。其国之民崇尚狼族勇悍之风,认为狼乃是原初之祖。遂以狼神为图腾膜拜,其民风之剽悍更无可比,天狼国连年征伐,铁蹄到处,吞并了周边诸多小国的大量土地。

    天狼国以狼主为尊,因见中原地广民丰,资源富足,便常怀引兵犯境之心。当时边庭烽烟四起,北方狼族大举兴兵犯界,此时唐王有爱将李淳,主动向君王请缨,前往边关北域与异族厮杀,唐王壮之,将李淳斥封为征北大将军,领军北击天狼。

    李淳颇具勇略,披精持锐,身先士卒,率军与敌血战数日,挫其锐气,乃以轻骑为先,长驱大进,直捣狼穴。覆巢之下,敌军不得不被迫向唐王止战求和,许以岁供,并割让漠北大片土地,以求保国安民。

    经此一役,李淳深得唐王重用,受封为上将军,镇北公,留任于帝都边疆雁门关上,自李淳赴任后,为防狼族发兵侵犯,雁门关这座雄壮的关隘也被他带领关内百姓,大兴土木,建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浩大城池。雁门关,也被李淳亲自题名,改换为北雁城。他也成为百姓们心中的英雄将军。正因有此人在北雁城镇守,狼族连年不敢兴兵犯境。

    但是近些年来,李淳年事已近风烛,加之漠北狼族休养生息数年,已是兵强马壮,故而狼族常怀虎踞之心。两国在边境之上,常有劫掠摩擦之事发生。边境战线上,几座首当其冲的城池也是危机重重,不知何时,必然又免不得要兵连祸结,最终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

    陆扬进了长安城,驻足遥望,只见长街一派繁华气概,观之目眩。他自小便在汝南定居,未曾离开师门远游他乡,见了长安城千年帝都,锦绣繁华之城,不免心情开阔,一路行去,但见街上路客望来,酒肆店铺之中,行人将满,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一片,真是好个长安!

    这长安城万千气象,当真是千古帝都,似锦名城。但见满城繁花盛开似锦,宝宫帝阙,正如那重霄天上方才能够见到的瑰丽景致。灯辉通明,点亮了千家万户的清宵长夜,月色雪亮,明朗了古今更迭的浩荡人间。人尽相传,故城长安三千里,傲尽天下六百州。此言非虚,当属长安方才有着如此浩大而兴盛的景象。

    长安乃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在中州之上,唯有玄真派宗门定址所在的神川城,方才能与其一较高低。清澈的护城河水千百年来环绕长安城流淌不息,好似为这千年传承的古都,染上了一圈浓墨重彩的历史痕迹,斑驳的古老城墙无声的矗立在城外亭间,青砖白瓦,古道残阳。只勾勒了属于文人墨客的风流过往。

    伫立在长安的古道老街上,凝望着那些风沙在城市里留下的岁月深痕,竟让人有一种错觉,也许在千年以前的哪一世轮回,曾洗却一身风尘,隐于这幽远的古都长安,诗酒当歌,超然世外。

    也许最难忘的,是那飘着如丝细雨的长街小巷,踏过苔痕与青石板的小道,在一树飘零的桃花下回首驻足。闲逸悠哉的生活,是多少人的向往,在这里,一定有着美好的答案。

    而长安城中,最出名的便数端阳楼了。端阳楼中,多存有前人留墨,可供赏玩感怀。直至今日,端阳楼依然是文人墨客所向往的聚会之所,平日里相邀得三两好友,列樽酒于名楼,会贤士而交心。当真是人间美事。 倚楼独酌,登舟问月。隔岸多少江枫渔火,在夜幕里飘荡远去。忧思为何?只盼有朝一日,且吟且放,清逸安然。

    陆扬在城中观之不觉,待到天晚时,却上得这端阳楼来,见文人豪客,三两成群,琴箫之声不绝于耳。又依楼凭栏而望,长安万户风光,并护城河上渔火归舟,晚间华灯初上,夜色淳浓,都尽收眼底。看得一回,心甚爱之,又想起故乡汝南旧景,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他心中默默念着,如得举人应中,能再回到这里,于这千古名楼之上,留下一首绝句,以谢这十载功名,寒窗之苦。

    此时夜幕低垂,月近中天。长安城中千家万户,皆以竹竿挑起灯笼,挂放置于房上。月色之下,灯火光明如昼日,映得长安一派繁华气象。远处的江影灯火中,似有故人,登上一叶扁舟,乘夜而游。

    那女子白衣飘荡,乘舟而来,在江心向他招手,陆扬仔细看时,却是青瑶在彼,于是他下得端阳楼去,与青瑶相会。但见舟中无人,唯有温酒一壶,对坐两席。想来在这如画卷般的景色里泛舟,必然是极其惬意的吧。

    落座已毕,青瑶拿起面前的酒杯,与陆扬斟满一钟,梨窝浅笑道:“你我故人在长安相逢,亦是缘分,小女子愿与君同饮此杯,今宵有星有月,亦有酒能醉人。”

    陆扬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执杯叹道:“陆扬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得姑娘这般知交,此番来长安,却不知是否能达成心中愿望,不愧对恩师在天之灵。”

    她似乎有心事纠缠不定,说道:“我此番来长安寻你,是来与你道别的,我本不想将我身上的秘密说与你听,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不知姑娘有何事要如此焦急?”陆扬也有些疑惑,对于青瑶的身世,从未听她对自己提过一句。

    “我本不是人族女子,而是九尾妖狐,变化而来。”青瑶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句句如同五雷轰顶般在陆扬的心中炸响,他惊愕得站了起来,半晌做不得声,许久后,方才颤颤巍巍的道:“你……你竟然是九尾狐幻化……”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慢慢的令他回想起了一切,在那个夜晚,他被妖魔所摄,将死之时,那个在他模糊眼中,不顾一切冲进来的白衣女子,与青瑶是何其相像!最后在瓢泼大雨中,她忍着伤痛背着他逃离,直到最后她无力的倒在地上,化成了白狐。那白狐的眼睛,眸光闪烁间,的确与青瑶一般无二!

    “你,难道不嫌弃我么,我是妖狐所化,以人为食。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条性命,我这一身数百年修为,是站在尸山血海上达到的成就。”青瑶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说道。

    陆扬幽幽叹息,说道:“人也好,妖也罢,这世间清浊,谁又能分得清楚呢?妖以人为食,我们人,又何尝少有对妖造成过杀戮呢?摒弃这一切,我愿意陪姑娘在一起,让这份情意,永远的延续下去。”

    青瑶很开心,在她心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这个男子的平安来得重要。可是,今夜之后,却不知她的命运,该如何安排。

    今时月色如旧,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水,飘荡向无尽悠远的远方。此时场景正如她记忆里的青丘一般无二,但是有心上之人相伴在侧,她也不会再独自回想起,那孤独如同永夜般寂寥的从前时光。

    如能一直与他相携泛舟,月下长言共话桑麻。永不停舟傍岸,该有多好?她的思绪,也随着遐想而流淌着。

    在她的记忆里,青丘,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里有着一望无际的桃花林,清澈的湖水和悠远碧蓝的长空。年少的她打一出生开始就喜欢上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但是,在青丘的时间久了,她依然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在她的幼小心灵中,能去青丘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是很值得想象的事情。

    她总是缠着有九条银色尾巴,神色慈祥的奶奶,听她讲起那些发生在中州上的故事,但是她从奶奶那里听闻到那些人间里的故事,依然离她很遥远。

    于是,她就乘着族中的长老们不注意时,悄悄的穿破了青丘的空间禁止,偷跑到外面的世界去啦。她摇身一变,从此化身成一个美丽的人类少女,来到了红尘凡世,做为一个人的身份,融入进了他们的生活。从而流连忘返。正如她的奶奶所说,淡雅悠然的人界,蕴含着很多美好。

    人间是美丽而多姿多彩的,在这一片世界里,每一天都有许多的精彩与许多的故事芳华待续。她曾走过尘风染过的街头巷尾,倾听着人世间的美妙,也曾为梁祝化蝶的凄美故事所动容,也曾为精卫填海的百折不挠而喟叹。但是人间锦绣,也是处处有着深藏又不可言说的阴暗一面。

    她在刚刚离开青丘之时,也曾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这一切,也让她认识到了深藏于人心的野蛮与险恶。

    ……

第二十三章 行舟近月

    行舟将近明月,画舫楼台之间,有故人曾于此相会。满城飘荡的飞絮温暖含情,细雨簌簌,琴韵悠悠。夜晚那些隔岸的渔家,常撑着一叶扁舟,荡入烟波浩荡,晚霞余晖之中。

    愿隐于清秀山水之间,揽一袖流云,苔门幽径,清茶古卷。不入那些喧然纷嚷的世间,自有悦心在彼。也许去日回溯前尘,可否嗟叹。天涯远,今后踏遍千山风雪,只愿与君白头偕老,就此归隐而去。

    阴郁的夜空中飘起了雨,夜风拂过,四野之间有着微光浮动,那是黑夜之中的萤火沾湿了光晕,在细雨中幽然闪烁着,美的朦胧而真挚。

    星夜低垂,隔岸浅滩之上有点点渔火如豆,在星与月的交称融合中美的亦真亦幻。而远处玉带一般的护城河上,有一叶短舟顺水慢慢飘荡流去,此时好风好月,醉人之景,更胜乎于酒。

    烛火光影随着轻舟缓缓摇曳着,青瑶对陆扬说出了族中的密辛,面对这一切,她也只能够听天由命。

    原来九尾狐一族,乃是远古血脉的继承者,他们这个强大的族群每修炼过一百年,便会增添一条本命狐尾,进而拥有强大的法力。但是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每一次的突破,都伴随着极大的危险。而修炼到九尾的妖狐其修为已是登峰造极,倘若千年的天劫来到之日,它们如果能在那万中之一的概率下侥幸存活下来。那么,便可成为九尾神狐,在天道的洪流中永生不灭。

    千万年来,不知多少修炼到九尾的妖狐,在那千年的天劫之中被无情轰杀。而渡过天劫,到了九尾神狐的层次,也只有九尾狐一族,远古的狐祖一人而已。青瑶虽是这近千年岁月以来,九尾狐一族中天赋最强之人,但是也无法抵抗自身的命劫,只因这一切,都在所谓‘天道’的掌控之中,而她再如何强大,也无法脱出天道的束缚。

    “此番与君作别后,却不知命中能不能再次相见。倘若君有此心,对青瑶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那么青瑶此生,当如影随形,永不与君分离。”天地间,细雨淅淅沥沥,沾湿了佳人衣袖。星月之下,她祈愿此生,君心我心,愿随君天涯海角。即使天道无情,但此情,永生不悔。

    “如影随形,永不分离…”

    约定此生的话语,就像是炽热的火焰,点燃了空待许久的寂寞之心。多年后,那个少年不知多少次回想,却一次次痛的撕心裂肺。那是镌刻在陆扬灵魂深处,最刻骨铭心的一道深痕。

    “阿瑶。我陆扬此生,会永远的陪着你,不管如何,陆扬都会让你快快乐乐,终老一生。”他毅然说道。

    陆扬牵起了她的手,寒雨之中,她的手掌是冰冷的。但是在他触碰到她掌心的一刹那,竟然出现了温暖,两个人,互相紧紧相牵。在此刻青瑶竟有一种错觉,在他牵起她的手时,即使是踏上那最后即将毁灭的命运之路,她也丝毫不为之忌惮。

    此刻,两人之间已再无凡与妖之间的隔阂,什么海誓山盟的话语,都不如和心上之人,紧紧相拥。正有古人曾云人间之情爱,炽如烈火,暖似温茶。

    行船之外,不避那夜里风雨潇潇,已荡入长安灯市繁华中。但见夜市里依旧灯火如昼,三街六巷,行客游人摩肩接踵,在那小桥拱月的上头,有那盏盏青莲绽放也似的河灯。明亮起皎若星点的光辉,却不知这一盏盏流放出的河灯,承载了多少人的相思与离愁。

    小舟在那流光如画般的灯盏围绕中穿行,映着远处天际那纷纭绽放的烟火与长堤边古意盎然的亭房,置身在美景当中,好似在那仙境瑶台之中放荡邀游。此时此景,此风此月,令人沉醉。

    不知多少时辰,夜空中沉静的黑云渐渐的散开了,有着些许紫色霞光,重现在那破晓的天际之中,

    那些美如仙女素手编织的紫色霞光,穿透了重重云涛,直划破了云层深处,在天际之中,渐渐的显露出万千波澜,伴着远方流云,翩然起舞。

    这一夜难忘的月下泛舟,便在此时到了离别之刻。停舟靠岸之时,纵有多少离情别恨,千言万语,也不及一个恋人间的拥抱来的痛快。

    “今日一别,倘若青瑶此番侥幸得存,必会来长安寻你,之后你我二人,自此不问世事,避世而去。愿君别后,能够记得我,还在那远方念你,如昨。”她立于舟上,轻掩水袖,挥手作别。不让陆扬看到她眼角的泪痕。但她目光依依,似乎穿透了那渡头堤岸上飞扬的绵绵春絮,定格在那少年温润的眼角。

    “嗯,我会的,陆扬得与姑娘相遇相知,三生有幸。所以,你要好好的回来。”

    陆扬背起行囊,最后拥抱了她,轻轻吻下了她的泪痕,随后登舟上岸,挥袖作别。望着那小舟荡开一篙藻荇波澜,随波远去。护城河上,响起了悠悠琴韵,她依旧弹的那首《碧涧流泉》的曲子,慢慢的,琴音遥远,离人伤怀。

    ……

    文部总司大臣梁弘志的府邸造的奢华宏伟,凤楼重阁,奇花异木,在这里随处可见。光是那朱门前镇宅的两座石狮便是雕得气势磅礴,威风凛凛,仿佛在昭显着其主人的超然地位。

    朱红大门被敲开了,带着斗笠的身影在家僮的带领下走进了府邸里面,转过几处典雅的庭房,来到了那修筑得最高的楼台之中,那其中歌舞升平,座无虚席,饮宴喧闹正酣。

    家僮入内通报,那梁大人方才示意身旁环绕的舞姬退散,直至一间静室之中,与那戴斗笠的人私见了,二人密语许久,那人便将出一个严实的包裹来,在其中抽出一条,你道那其中是何物?乃是澄黄的一条条黄金,却不能让他人得见。

    斗笠人空着两手走出了府邸,梁大人摆着一贯的笑脸,让家僮二人相送,他随后自回席间饮宴吃酒,鼓瑟之声中,那楼台之外的千家百姓,却都一般宁静的人来人往。

    ……

    长安街头,坊市之间此时已经张开了榜文,引得一众百姓放下了手中的生活,长街短巷之中挤满了人群,无论老幼妇孺,俱各引颈相望。陆扬挤在熙攘的人潮中,见那榜文所书,正是今日科举的通知告示,乃是广聚天下九州才学之士,于上午巳时前来长安城南郊的桃园之中,抒怀文章,求取功名的科举盛会。文部诸多官吏大人,将于其中监管督考。

    陆扬看得一回,心中难耐。取出干粮权且充饥,便早早的去了那桃林赴试的地点,待的巳时时分,那一片灼灼的桃花林沐浴着明媚的日色,在晨露之间招展起舞。此时正是冬去春来,万物生发之际,一夜春风,便吹开万朵春蕾,也许夏日来临之时,它们会开的更艳吧。

    很多异地赶考的书生都同时来到了这里,它们也许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啊,只为了一朝开放,而朝夕饮露。

    陆扬等人的面前已经放置好了桌椅,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只见那喧嚷的人声中,那文部总司的梁大人在簇拥之中来到了桃林里,坐到了那最高的监考台上,身旁着两个士兵用银壶斟酒,两个侍女摇扇,看他一副享受的样子,台下的书生们谁敢议论?都毕恭毕敬的立在下首,等待着开试。

    饮过数杯,梁大人面上多了几分潮红,他乘兴宣布道:"今日在坐列位,无不是才识独窥一方之学士,本大人今日欲以列位之才学下酒,若谁的文章能令我归心,本大人便奏明圣上,量才委用!"

    陆扬望着台上红光满面的梁大人,有些发呆,他千里迢迢前来赴考,却未曾听闻这科举应试,竟被吏部的梁大人一人所操控,这岂不是太过儿戏?

    而台下那些被点到名字的考生,所抒发文章,无不是那些编造出的谄媚阿谀之言,奇谈淫巧,非止一端,那梁大人被奉承的舒心,大笔一挥,便保了那名考生通过,甚至,陆扬还看到了有一些出身豪门的王公豪绅之子,只是在宣纸上隐约点了几滴墨汁,便被核名通过,这些当今帝国中王公贵族,官府名门的后裔,少不了暗地里私奉厚礼,此时上下私通一气,扭曲丑态,不堪入目。

    当今国邦强盛,唐王亦是英明神武之明君。却不曾想立下这科举一制,竟被权臣蒙蔽圣听,糜烂陈朽至此。国家以科举一道取士实乃为国为民,但是却如同儿戏,将本为发掘人才的科举变成了一场阿谀奉承的闹剧,实乃国之不幸事。

    陆扬并不会奉承拍马,当他应试的时候,面对着一身酒气,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梁大人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在他尚小的时候,师父便教他以诚德为立身之本,如今却怎么能为一功名利禄而屈眉折腰呢?

    梁大人睁着醉眼,上下打量起了陆扬,见他年纪轻轻,穿着褴褛。自思道:“这厮一无金银进敬本官,二无言语讨好本官,看他衣衫破旧,随身只有几卷破竹简,却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穷酸秀才!”

    见陆扬没有金帛呈上,那梁大人不觉有些火大,想那梁府内外,平日里诸多宾客,哪个不得卑躬屈膝的向他示好,便是在龙楼宝殿,庙堂之上,也得被别人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大人,他用手指着陆扬说道:“你那穷秀才,有何好文章备下,还不快念与本大人听!”

    “陆扬腹中,自有文章千万篇,其中有讲论道德之文、有讲论礼法之文、有讲论仁义之文,更有讲论公正之文。但吾却独无那等伤风败俗,奴颜媚骨之文章,倘若这世间朗朗乾坤里,都是这等文章流传于世,那么吾等还要道德何用?陆扬以为文章如镜,用以正视自己,有骨气之诗文更朗朗如皓月临于大江,其清风傲骨,汝全然不知也!”

    这一番话,陆扬语声清明,句句铿锵有力,四座皆惊。梁大人以下皆有怒色,这些人长居于庙堂之上,整日里听惯了阿谀谄媚。从来见人何曾受过这般言语?

    那梁大人更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气的拂袖将面前的玉壶玉杯摔了满地,他欲回言争辩,却又无从开口。

    “这穷书生竟敢藐视梁大人,那左右听好了,速速与我将他叉将出去!”

    下面监考的官僚连忙吼道,这些人已然坐不住了,当下便有那左右拿水火棍将陆扬推搡了出去,将他一跤推倒在了大街上,随即不再理会。陆扬便是有再多口舌,也无济于事。见是官差将其逐出,街上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谁敢上前来扶?都是碎言碎语,围在一处,指指点点起来。

    陆扬这一跤摔在青石的街道上,好不疼痛,他挣扎着站起来,倚着街口的石墙,抬头望像灰暗的天空,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浊泪。他这一路自汝南而来,日夜兼程不避风雪,受了无数的苦和累,好不容易才拄到长安。本意考取功名,以安慰逝去的尊师,可是呢,天不遂人愿。谁也没想到会是以如此结局收场。

    那些为梁大人歌功颂德的书生们,早已三三两两的各自散了开去。陆扬甚至看到了在梁大人乘上轿子的那一刻,竟有考生跪在轿前,用自己的后背来方便梁大人踏足登轿。他们看向陆扬的眼中,隐隐然竟带着几分自傲与不屑,也许他们日后当上了官老爷,也会变得骄傲而不可一世吧,这些人转过身去,好似已经忘了那寒窗苦读的日子与他们向梁大人俯首弯腰时的谦恭,就连灵魂似乎也被永久打上了烙印,变得不能自已。

    ……

第二十四章 神雷降临

    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雨,无声的雨洒落在长街小巷中,寒冷了初春的长安。路人在屋檐下避雨,几口黄酒下去,便纷纷埋怨起变化的天气来,而那经营雨伞的老店主却笑开了花,只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又可以让的他多做不少生意。这片世界就是这样,人们永远也料想不到未来,似乎只有顺应这一切,方是生存之道。

    也许陆扬要感谢这场雨吧,雨滴带着冷意,从阴霾的天空之中簌簌而落,仿若天女散花,点落在陆扬的脸庞上,眼睛里。让别人不会瞧见他的泪光,那不远处的桃林在大雨的洗刷下,零落花瓣纷落在地,免不得红消香残,随着雨水冲刷而去。

    他就呆呆的坐在满是污浊泥水的石板路上,任凭冰冷的大雨冲刷在身体上,将他的四肢都淋的失去了温度。谁也没想到,他期望考取的功名寄托,却得以如此收场。

    长街雨落,堤岸边柳色昏沉。世间虽是有着无尽旷美,但却始终难以区分清浊之辩。不免让人心生烦忧。

    大雨润湿了眼眶,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神情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青瑶撑着纸伞,来到了他的身边,她俯下身,用素白的手帕擦干了陆扬眼角的泪痕,他四处寻找青瑶的身影,但是,却只是想念产生的幻觉罢了。

    陆扬忽然想起了有一次在与青瑶谈论古今才人之时,她曾讲过,古有华歆,管宁二贤士。二人曾于市中同坐观书,时有一达官贵人,乘轿于闹市中过。管宁不为所动,而华歆弃书往观,归来后,管宁挥刀斩席为两半,曰:吾与君如此断席也,此后非同路人。后华歆一路为官,身居高位而俸禄日多,而管宁一生讲学为生,不事朝贵。

    他想着,想着。明白了很多。由青瑶所言,管宁不羡慕权贵**之利,而坚守本心,清廉正直,乃是真君子也。念及此处,不仅心中放下了阴郁之心,君子一道如同明镜照身,以正直为立身之本,终不与那些腐朽而黑暗之人同流合污。

    “假如老师他泉下有知,我坚信,您一定不会为我惋惜,陆扬虽未考取功名,但是身为您的学生,陆扬定会遵循您往日的教诲,当一个不让您失望的人。”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陆扬一扫阴霾,起身走远,如今他未取得一丝功名,但是却与青瑶有约,在长安等侯她的归来,经过桃林一事,陆扬已不愿再理会凡尘之事。倘若能与她一同归隐而去,整日里烹茶洒扫,观书论文,那么他也无悔于来此一生之旅途了,他这样想着。

    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了护城河畔,远远望去沿着河道旁有长亭蜿蜒,在雨色之中缥缈如同亭台楼阁,他上得其中观赏。见有画师运笔,数尺长的画卷在丹青色彩之中淡然落成,画中轻舟飘荡于烟水楼阁之间,雨传荷韵,虽是画墨淡然临摹勾勒,却尽显尺素之美。

    如今佳人远去,徒增离愁。却不知画师所绘其中泛舟之人,是否还有缘相见。陆扬靠在朱红的亭柱边,遥望着涛涛远逝的护城河水,似乎要望穿这片浩浩江流,去追随那远去的身影。

    ……

    青丘之山,那是青瑶生长的地方。这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更不同于中州。早在远古之时便被做为妖狐一族的栖息之地,远古的狐祖在这里守护了它们的后代,在这里开辟了阵法结界,让青丘之山成为游荡在三界之外的异空间,千百年来,这片结界一直都在守护着青丘的族人们。

    青丘结界之中,乃是一片葱郁连绵的山脉。值得称道的是在其结界的最中心,生长有一棵巨大无比的神树,它的根茎足有千人合抱之粗细,它粗壮的枝干落到地上,又生长出了一棵较小的树木。正因为它的主要树身庞大无比,被栖息在此的狐族称为生命之树。这神树的树冠上空,一片片青绿色的光芒播撒下来,如同神谕降临,笼罩着远方的青丘之山。

    这棵生命之树,正是青丘结界的根本,它在此存在了亿万年之久,其中所蕴含的灵气生生不息,就算是天下最强的法宝也无法与这奇迹般的巨大树木相比。狐族们在宽大的树洞中建造房屋生存,每日沐浴着生命之树传来的灵力修炼,修为进境一日千里。这对外界的妖来说是从不敢想象的。

    “族长,族长!她们已经穿过了禁神台回来了!”早有看管空间禁制的长老飞报而来,只见在那生命之树顶端,最宽大的枝干上已经几乎站满了人,狐族全部的裔民都在这里守侯。这些族人们,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个族中最优秀少女的归来,因为她的归来,即是他们远古狐族最后的希望之光。

    “瑶儿……终于,舍得回青丘了吗?伟大的狐族祖神啊,我族的兴起,有望了……”

    年迈的族长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正是青瑶的奶奶,也是她唯一的亲人,青瑶的双亲并未得到纯正的祖神之血脉,在这百余年间,已经先后都去世了,只留下她靠着不凡的修为支撑了下来,倘若狐族再没有九尾神狐的出现,她也无法控制自己走向生命的消亡。

    这对青丘的所有族人都是一般,自从狐族最后一位狐祖在远古灭亡后,他们体内流动的血脉之力都归于沉寂,只有血脉最接近祖神之人,方才能够拥有成神的资格。假如狐族出现了妖神,那么,世间所有狐族沉眠的血脉都会被唤醒,那么,他们就有了生命的希望。

    禁神台是青丘结界的入口,离这树冠之顶并不遥远,远远地,族人们便见有两名绝美的女子踏着虚空而来,正是青瑶回来了,她与幽兰穿越空间,一日时间便回到了青丘。众人一齐欢呼了起来,在人潮中,二人衣袂飘荡,落在宽阔的树干之上。

    族长被身后的族人搀扶着,浑浊的双目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女儿。她伸出了干瘪的手掌,一手拄着法杖,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皱纹满布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我的瑶儿,你回来了,这些年,娘给你的压力太大,让你受苦了。”

    “没事的娘。”青瑶笑笑,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些心疼。许久不见她苍老了很多,为了青丘的繁衍,她实在是竭尽了所有的精力,自己年轻的时候觉得她是严厉的,总是逼迫着自己修炼,也很古板。而青瑶小的时候虽然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不听她的告诫。但为了不让她对自己失望。还是坚持下来了。而如今,也到了她来保护奶奶的时候了。

    “瑶儿,此番渡劫,青丘将会开启生灵守护之阵。全部的族人都会结阵为你护法,你千万要坚持下去,为了我们青丘所有的族人能够安稳的活着,生存下去吧。”老人用恳求的口吻说着,就要拜倒在地,青瑶连忙扶起,道:“娘,你不必这样,我也答应过一个人,要活着去找他的。怎么可能就此离去呢。”。

    这时,一个幼小的女孩甩脱大人的手,跑了出来,抱着她的手臂腻声道:“青瑶姐姐,你一定会守护我们的,所以你要加油哦,我还想让你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她笑了,伸出洁白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说道:“嗯,人间很美好,有很多美好的故事,也有很多善良友爱的人,我会带大家一起,去最美的世界。”

    ……

    夜已深了,远山中清风翠竹,和着满月轻轻摇曳。青瑶孤身站在月光下,望向远方那一望无际的夜空深处,似乎望穿了烟火人间。在那幽远的夜空彼岸,有一个让她牵绊的人,而昨夜,她就与心上人一同在清朗的月色里泛舟夜话。而今夜,迎来的将会是无情的天道,对她的最终裁决。

    她眼波如水,顾盼流转间让夜阑群星都为之失色。她在想念,那个久入她心的少年,是不是一般的在山泽水畔,唱着蒹葭苍苍。同样的,想念着那远隔万里的伊人呢?

    两个人的心,似乎连接在了一起,尽管他们不在一处,但是彼此之间的心都是相牵相系的。尽管心事如江如海,也只有彼此之间方能读懂这份眷恋之情。

    夜半午时,狂风骤起,雷雨瓢泼,漆黑的夜空上,星斗光芒隐暗,唯有长雷撕扯着大地,摧残着一切。

    那横扫星斗的雷电,却是血红色的,带着一丝妖异与猩红划破长空,径直的击落在了大地上,使得世间所有的飞禽走兽,尽皆蛰伏于山泽之间,瑟瑟发抖。

    面对这般浩然天威,即使是再凶残的妖兽,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不知多少年来,青丘之山已经从未下过如此瓢沱大雨了,这里通属的是异空间,倘若出现风雨,便只有一种苍天对这片土地的暗示,那便是灾祸。

    与此同时,江边亭台之上,静候的陆扬皱起了眉头,望着长亭外面闪烁交加的狂风暴雨,心中,泛起了丝丝不安。

    ……

第二十五章 阆苑琼楼

    神界,第十天域,紫龙域。

    诸天上界,浩淼广大,无根无垠。自混沌开辟以来,盘古大神挥盘古斧开天辟地,造就了三十六重瑶台神界无限盛景,千万年来,这里都是圣神之所,无上之界。

    相传上古之时,有圣帝历经万世劫厄,千万轮回,以无穷道德真法破灭万劫,终究得成正果,在他飞升神界后,圣帝引渡万千神灵登天而封神。掌司天地万物,无边世界,尽享逍遥无尽之美。

    神界之中,本有三十六重天域,但是,足有二十六重天域,在一次前所未有的神界大劫之中几乎被毁灭殆尽,只余下十重天界尚自残存,那一次发生的浩大劫难,竟是来自于人界的疯狂报复。

    烬灭妖帝,这是一个让得历经过远古时那场大灾难的神界人,都刻骨铭心的名字。就是这个名字差点将无边神界覆灭成灰。在那远古之时,这位烬灭妖帝带着八位强大的妖神,几乎毁灭了神界的一切,在那场诸神的战斗中,无数神妖陨落,最后化作了烈火中的尘埃。烬灭之名,也由此得来。

    但是神界的这段密辛,如今也在时光之中被遗忘了,在这场令神界大伤元气的灾厄之后,神界便时刻监视着其余两界,只因那令诸神魂飞胆丧的烬灭妖帝,乃是一个不凡之人修炼而来。所以神界要抹掉一切威胁到他们生存的存在。

    在万年之中,三界里能够踏入‘返璞归真’之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人界虽有一些散修之士能够突破为神,可是他们的神之血脉,却无一是远古留存的强大存在。也根本不足以让神界正视。

    如今的神界经过数万年的安宁,众神们以无边的神力再度重建了三十六域,使得神界已然重新恢复了从前的繁盛与**。太清殿乃是当今神帝处理神界军政大事之处,这里与神界最美的瑶台相隔不到百里,云气缥缈中,无数宏伟楼宇恍若神龙般腾跃于苍云之中,威严广大,一望无际。

    无数的神驾着虹桥,与无数飞鸟白鹤并肩齐飞,在梵天之上掠过。下方的世界中,仙娥云列,纷洒香花,藏酿美酒。青鹿白猿,欢闹嬉戏。似乎这里的一切都祥和宁致。宫排锦绣,殿列缤纷。殿列临音殿,玄清殿,鹤宵殿,昭然居天上。宫排白夜宫,清竹宫,紫阳宫,淡隐云霞间。真是好个琉璃神界,仙家居所!

    道不尽这美轮美奂的神界,但见那峰峦腾隐于雾流之间,飞瀑流转于云霞之上。瑞雪纷纷,若丹珠玉帔当空而下,祥云蔼蔼,如华霓虹彩,行于碧空远近。朝时有苍猿仙前献果,暮时又有白鹿佛旁敬花。银河之中,星辰无尽,流转不休。有那璀璨华光直射下斗府仙殿。明月于云穹顶端舞风弄影,清辉皎洁,遍洒瑶宫仙境。人间有虚无缥缈之蓬莱仙山,却不如此地洞天世外,桃园胜境旖旎万千,风华如旧。

    方今世有异人崔氏,能梦游四海,遍及诸天乃至于森罗鬼域。他曾梦遁瑶天仙境,但见楚天月明,盛景无限。那群星云流中奔腾不息的气雾宛如白驹奔马,来去飘荡,自由自在的遨游在仙境之中。楼高千丈,海阔万重。时有蟠龙瑞凤、麒麟灵长之属,于飞云之间缥缈游荡。他得见此景,不由得感叹这人间清欢何处。紫龙上神们皆能长生不老,享尽怡然自得,无尽快乐。而匆匆百年生命的凡人,也只不过如同那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应是如此。

    今日,紫龙域众神来贺,香花美酒,银烛灯煌,正是当今神帝之诞辰。于是早早命下诸多仙娥神女发下请柬,大宴诸天神邸于太清宫内。众神高座席间,珍馐百味,流水价的排将上来。又有群仙子歌舞,长袖飘飘,恍若化作彩蝶,置身于云间飘飞,其华美姿容,令在座诸仙,无不抚掌称赞。

    歌舞升平之间,有西方王母驾七彩祥云而来,令随从仙娥将亲手所植香花百盆,赠与诸仙家。这些花卉群芳斗艳,品种不一。众仙神各自执杯相谢,纷纷称颂不已。

    众神赏花作乐,吟诗下酒,正开怀畅饮间,却听值日神将来报道:“陛下,下界出大祸事也!今日天门域神将司天时看到,在那人界之中,有天降异象,血色神雷降临世间!”

    众神听闻,惊得合不拢嘴,龙座之上的神帝更是惊得额头上现出了滴滴冷汗,他隐隐约约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上一次异象降临,那个人所带来的灾难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里,成了折磨他许久的梦魇。手一抖,玉杯摔落在地上,碎成了数片。

    “你等切莫慌乱,快去请来九域乾坤境!陛下,让我等一同看看,下方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太白星吩咐神将道。

    九域乾坤境,乃是这片世界之中,十件‘诸天神器’之名。其神力位居第十。它的神力能洞察诸天九界之内,一切发生的事情,乃是神界所控制的无上神器。

    “道尊在上,请九域乾坤镜!”云端众神,高声呼喝,声震整片天域,绵延不绝。

    下一刻,重天撕裂开了巨大的缝隙,一面浩然巨镜在云间显现出了其本来的面目,其镜中现出诸天星辰之影,华丽至极。有数名神将乘云飞上天穹,双手推出道道玄奥的手印,猛然将神力注入进那横跨天穹的巨大宝镜中,阵法结成,下一刻,就在那巨镜中显现出了青丘之山,在怒吼的神雷中,飘摇欲坠的景象。

    众神惊愕的看着这一切,也许那末日的浩劫之景,又将再度重演。

    ……

    月光下,血色雷霆疯狂的咆哮着,恍若末日浩劫般重重的轰击在青丘的守卫结界之上,顿时,那片结界光影便被炸开,化作了四散的飞散光华。青丘的守护结界乃是狐族万年依仗,但是只在那血色神雷一击之下,便消散而去。真是好强大的力量!

    竹林中静坐横琴的少女悄然起身,眸中青光氤氲,淡淡的望着那在苍穹之颠蠢蠢鼓动的风雷之舞,她身躯一闪,直接飞到了青丘生命之树的顶端。下一刻,她袖中无数白练,猛然迎风而起,化作青芒闪烁的光之利剑,迎向了血色雷霆的轰击,直刺而去。

    重天之上,一声轰然巨响,似乎要将整片天穹都撕裂开来。那个少女身影提着青芒闪烁的神剑,与那雷霆之威来了一次硬碰硬的交锋,她飞速退开,轻摆纤腰,避开闪雷的合击,反手便是一剑。深青色的剑气直斩破了天际云层,撼动在雷海之上,一剑之威,似乎连天地都在动摇不止。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下方的生命之树上,幽兰担忧的看向了在天际与神雷抗争的青瑶,她虽然也是泯天境,但是还远远没有青瑶纯正的妖神血脉与接近神的修为,对于这般的命劫之力,她根本无法帮助自己的妹妹逃脱这种注定毁灭的命运。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长安,陆扬呆呆的望着天际之中那毁灭一切的神雷怒吼,他知道。青瑶的命劫来到了。那是一场神之劫数,如果生,那便脱胎换骨;如果灭,那就堕入深渊。可他,却在遥远的人间,更没法帮助自己心爱的人活下去。

    看着那一道道神雷在虚无中炸响,他好似看到了青瑶在天际之上,正拼命抗争着的样子,风更狂了,雷霆似乎也在轰击着他的心脏,他此刻心中承受的痛处,竟丝毫不次于雷劫中的青瑶。

    陆扬一拳打在面前的石墙上,眼泪不自觉的在眼角涌了出来。他恨自己只是个无能的书生,软弱到甚至不能守护自己心爱的人,想到青瑶为了救自己不顾性命而身受重伤,又在月下与他约定厮守终生永不分离。他很想去保护她,但是,他并没有力量帮他抵挡那神雷的诛杀。

    陆扬迎着大雨,踉踉跄跄的奔跑着,心中在流着泪。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年头,就是要去找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她平安活着!他决然的奔跑在黑暗里,也许这样,就能慰籍了吧,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他一定要找到青瑶,陪伴在她身边。这是他最希望做到的事情。

    不知在黑暗的夜空下奔跑了多久,他疲惫了,摔倒了。但是依旧咬着牙,拖起自己沉重的双腿,朝着雷电划过的方向前行。他已经跑出了长安城,进入了鹿鸣山中,不顾身上衣衫满是泥泞血污,就这样,一往无前。

    在他已经跑到脱力,快要晕厥的时候,却看到了前方,在山壁的一侧有着一座小小的茅庵,星星点点的烛光在庵中摇曳着,隐隐传来念诵经文之声。

    陆扬筋疲力尽,从大雨中挣扎到茅屋前,只见那门竟然是开着的,透过残旧的窗看向其中,有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僧在颂念佛经,空空的庵中一无所有。只是在那老僧面前,摆放着两个蒲团,地上有两杯热茶,似乎,他在等一个客人。

    庵外雷声阵阵,但是那老僧的诵经声竟然吐字清晰悠长,连那震耳欲聋的雷鸣都未曾掩盖。只听老僧沧桑的声音似乎穿越了远古洪荒,陆扬站在那里默默的听着,只闻得他讲道: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

第二十六章 菩提本心

    天地间雷声阵阵,恍若从远古降临而来的巨神发起嗔怒,摧残着这片飘絮般的世界,不过,群山环抱中的那所狭小古旧的茅庵,在漫天风雷狂雨之中散发着祥和而宁静的光芒,就如同与这片世界相互隔绝。

    白须白眉的老僧双掌合十,端坐在蒲团之上如同禅宗入定,对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竟似丝毫不见。灯烛之下,他粗布僧袍的身影,竟高大的如同神佛,让人心生尊崇。他面上的表情不喜不悲,好似隔绝了这个世间的一切。只是默默诵经,不问门外来客何人。

    陆扬观那老僧形容非常,情知其真乃活佛神仙中人也。而他耳听那老僧所讲诵《佛经》中缘生缘灭之理,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就像是在黑暗中奔跑了许久的人,终于寻找到了一扇透过光的大门,他忍不住也随着那老僧所讲的,踱步走进了庵中,在老僧对手的蒲团上静默的盘坐下来,仔细的参悟着其中道理。

    老僧面容上带着慈和与**,一卷经颂毕,只是含着微笑,看着面前盘坐,垂眉静思的少年道:“今夜神雷现世,万劫复生。缘法之间,自有至理。所以老衲遵随命中佛缘,而在此等你许久了。”

    陆扬抬头惊愕的看着那个老僧,只见他眉间鬓发,堆积胜雪。却不知道他已经经历过这世间多少年月风霜的洗礼。而且,这个老僧竟然说是命中注定与他相遇在此,真乃是奇哉怪也。

    “难道,老禅师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但是却又为何在此等候我呢,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都做不到……”陆扬红着眼眶,颓然说道。

    “老衲法号无苦。已经不知在这天道洪流中,苦行跋涉多久了。”窗外狂风呼啸,老僧站起身来,透过窗,远望着那悠远的夜空,缓缓说道:“千万年时光,也不过弹指一瞬而已,遥想当年千佛塔中一个平凡的小小弟子,竟然也能勘破这无尽天道,而如今他也在用这种力量,去挽回所爱之人。”

    “缘生缘灭虽早由天安排,但是即便是天道,也不能将一切全部夺走。因为在这片世界里,人有着无穷尽的可能性。老衲如今想听你一言,你想要得到的力量以及归宿,也在乎于你的心中。而你与那个人缥缈的缘分红线,也需要靠你自己,去亲手牵系缚紧。”无苦合掌讲道。

    “无苦大师,我明白了,我会珍惜与她的缘分,以我一生一世,来求她余生,安稳喜乐。”陆扬站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见那苍穹之上,血色雷电如同临渊之鱼,于飞舞间蓄势击下,在幽深的夜色里,矫若惊龙般,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无苦微笑着,道:“看来施主已经认定了这条道路,老衲这一生历经万劫,早已看穿了世间万道命途,不过唯独你是紫琊神石所化生,你的命运,老衲却是越来越看不透的,不过老衲相信,缘法广大。老衲与施主终将有一日,还会再相见。到那时,也许就是你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了。”

    他在袖中,拿出了一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小小果实,交给了陆扬。道:“这是菩提神树所结之菩提子,今日老和尚就将它赠与有缘之人。不过请施主切莫要记住:菩提子,心之所向,即是正途。”

    无苦禅师赠与陆扬的这枚菩提子闪着莹润的光,触手温度非常,乃是千载难得的佛家异宝。陆扬拜谢了无苦,他将菩提子贴在心口处,默默的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温暖,下一刻,神迹发生了。那菩提子绽放出了无比夺目的灿金色佛光,托起陆扬,直拔地而起,朝着遥远的夜空中,化为一道流星也似的千丈豪芒,奔掠而去。

    而陆扬在其中一切都浑然未决,他心中所想,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青瑶。

    ……

    与此同时,那重云深处的青丘之山,无限神雷肆虐在星河万顷上空,一次次的疯狂咆哮,都似乎在为注定要毁灭的大地,擂响了一声声澎湃的战鼓。在庇护青丘的生命之树下方,无数的狐族族人都在翘首以望,希望那唯一的希望之火,在无所不破的神雷下能够创造奇迹。

    “轰!”

    又是一次毁天灭地的碰撞,这一次,青瑶被那神雷之威震得连连倒退数百丈,她的衣衫都被染成了大片焦黑,手臂上酸麻的感觉几乎蔓延了她周身每一寸神经。她的法力已经不支持她再战斗下去了,可是,在她眼中那燃烧着的火焰还并未泯灭。

    她坚信着,有一个人,在思念着她。那个人就是她的全世界。即使他们不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眷恋的力量,会化作坚不可摧的巨盾,永远的守护着她。

    天际层叠的雷云更加的厚重了,一股股震慑世间的力量在那其中不断的沸腾氤氲着,下一刻,便化作了撕开天空的巨大雷柱,无情的轰杀下来,青瑶飞掠而去,身躯一摆,化作了九尾天狐妖身,足有百丈之巨大的妖身横贯天穹,青光暴涌之中,向着那神怒一般的雷霆,猛然跃身而去。

    那美到极致的九尾天狐,踏着虚空,猛然奔袭而去,竟然硬生生的将那血色长雷撕成了两半。恐怖的力量激荡开来,一时间,飓风呼啸,银蛇狂舞,这种绝顶的力量相互震荡,几乎连天地都要为之动摇。

    但是青瑶在击破这道雷霆之后,自身的毛发几乎都被雷火烧损,而造成了大片的焦黑伤痕,连血迹都被那神雷彻底的烧灭了,由此可见这一击有多么的难以抵挡。不过,还远远没有结束,谁也不知道这场末日般的浩劫之雨,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歇。

    那肆虐的神雷一波未平,竟而卷土又来,雷意蔓延到处,天空都被席卷而进,化出了巨大的黑色漩涡,在那其间,一股可怕至极的力量在其中蓄势待发,那股力量散发出的强大感觉,就连真正的神邸降临,也不敢与之争锋。

    青瑶紧咬牙关,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死较量,如果成功了,她就能活下来,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但如果失败了,她恐怕连灵魂都会被神雷诛灭,永世不得超生,也永远不能见到,那张魂牵梦绕的容颜。

    一念至此,她反而释然了很多。她并不能改变命运,所以,只能迎着这所谓的劫数,走下去。

    九天之上,一声震绝万里的炸响,回荡在层云之间久久不散,随后,青丘的族人们,便是惊惧的看到,一团被雷火包裹着的熟悉身影,自云间坠落下来,狠狠的摔在了生命之树粗壮的枝干上,这不断降临的神雷并无分毫情感,它们只会毁灭,把一切都毁灭掉啊!

    诛杀一切的神雷随着那个身影,四面八方的击落在生命之树的枝干上,顿时,这颗亿万载孕育的天地神物,其上的枝叶便熊熊燃烧了起来,居住在树上的狐族的族人,四散奔逃,仅仅一击,便有不少来不及闪避的族人,化为了飞灰湮灭。

    “瑶儿挡不住了,快!快结生命守护之阵!”青瑶的奶奶动身了,她的背后,九条狐尾迎风飘荡着,只见她张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口滚热的妖血便是毫不犹豫的喷吐而出,紧接着,异变突生。

    那生命神树上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芒,将那些雷火都消灭无形。紧接着,无数道古老的符文如水波般,自那厚实的树根部飘荡而起,这些符文咒印,都是她带领全族的族人,刻画在此,可以引动它们的,只有狐族的这些族人啊!

    狐族的族人们,每一个人都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随后便将那最宝贵的妖血喷洒在生命之树的树根下。就在下一刻,那古树猛然颤抖了起来,随后从树冠处,爆发出一股绝强的守护之力,这股金色力量如同洪涛大海,飞快的绵延上了青丘的整片天空,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庇护在内。

    这便是狐祖陨灭前,留下的最终阵法,名唤生灵守护之阵。自远古以来,青丘之山一直在异空间中漂游着,也没有外人能够进入到这片与天地隔绝的世界中来,也就是说这生灵守护的阵法,也只开启过这一次而已。

    只是引动这道阵法太过苛刻,需要上千狐族修炼者的本源之血,这本源之血对于三界的任何修真者来说都是最宝贵的存在,只要引动,事后便会大幅影响其修为根基,甚至能够将自身辛苦修来的法力全部化为乌有,可如今狐族的所有人为了保护青瑶化为妖神。她们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自身的存亡,置之度外了。

    阵法之外,雷火滔天,青瑶颤巍巍的站起,她已经在雷霆的轰击之下,受了无法恢复的重伤了,但是奶奶以及每一个族人为她所做的事情,一切都被她始终看在眼中。身为狐族的她也明白,这生灵守护大阵的守护之力能达到何种强度,取决于所有主持着阵法的狐族族人,他们修为的强弱,倘若这大阵被破,那么他们每一个施展之人,都会因法力耗尽而死去!

    ……

第二十七章 九尾神狐

    “在我神界古籍之中,有着诸多记载,若是天降异象,狂风暴雨,而伴有血色雷电者,必是有强大的妖魔达到了一定的层次,而进行一次翻天覆地的蜕变,在这期间,若是撑不过这煌煌天威,便会化为一片飞灰,而如果成功的渡过了此劫,便会彻底的蜕化成远古之时,其真正的模样。”

    “而观测这青丘之山里,妖族所晋级带来的天降异象,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一种什么样强大的妖邪种族了。自古以来,妖邪之辈,晋级的异象。可以按照寅风、血雨、山崩三种情形来划分,生出的异象越是浩大,说明这妖孽,其做为远古遗种的血脉之力则更加强大。”神界之中,那太白金星望着九域乾坤境中浮现出的异象,骇然对众神解释道。

    众神各自窃窃私语,不禁在这威势之下心生畏惧。不论是神界中,哪一路的神仙大能,面对这等浩荡天威的诛杀之下,也只有毁灭一途可走。

    ……

    青丘之中,众多狐族族人,昂首看天。只见豆大的白色雨滴落下,竟然渐渐的转为了血红色,溅落在大地上,血雨落下,那地面上,竟然绽放出一朵朵的妖异之花,这种花就叫做血色花,若是碾碎成末,以人的鲜血调和,服之必死。众人不由得心下骇然,暗想这天威至此,竟能够引起如此异象。

    妖艳的血色花朵铺满了雷火肆虐后,已近荒凉的土地,甚至在满路的荆棘之上,都能扎根开放,美艳中,竟还带有一丝凄凉,这种景色,是自小生活在美丽青丘的狐族从未看过的,但是,这些花朵的盛放,却都是险境的前奏曲,想要将人迷惑,而后拉进死亡的深渊。

    凶猛的暴风将扎根许久的枯木都连根拔起,带起了漫天的骤雨呼啸而至,席卷向血色的天际,而那天际之上,乌云聚合,好似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一切都吞没于其中,在青丘的深处腹地,已经形成了一片死亡的禁地,恐怕大劫过后,这里也将不复美丽。昔年的那些峰峦锦绣,今朝尽已作了飞火残烟。不知悠悠岁月,蔼蔼风雪过后,青丘之山,还会不会重现繁盛之时的景致。

    “轰轰!”

    又是一道猩红怒雷自九天轰击而下,如同雷将降下天罚,带着触目惊心的光芒狠狠的轰击向了大地上的守护大阵!

    而下方世界中的狐族族人们,迎着浩荡天怒的滔天威势。却不肯退缩半步,他们将手掌覆盖在生命之树的摩天枝干上,催动妖血之力,将体内苦苦修炼得来的一丝丝法力,不断的注入到神木刻下的符阵之中。维持着整片天幕的灿金色大阵,使得这片浩瀚天幕,不动如山般守护着青丘的一切。

    “奶奶,快让族人们都停下来!这样的话,太危险了!”

    青瑶勉力支撑起残破重伤的身躯,在树冠之上大喊道,可惜,风雷呼啸着。如同一条怒龙在九天之上哮吼,四方震动。挡住了她传向族人们的声音。无限的神雷朝着她滚滚冲下,却被那守护青丘的结界死死拦住,莫能前进毫厘之远。

    但是,那下方施展法阵的所有族人,此时都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有的年轻的族人修为尚浅,承受不住神雷带来霸道绝伦的毁灭力量,而就此昏迷了过去。他们很多的族人修为还不到玄丹境,勉强的加入其中,只是螳臂挡车般无能为力罢了。

    可是,很多族人都不愿意放弃,他们忍受着天地巨威的莫大压迫力,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雷意之中颤抖着,将满溢嘴角的鲜血吞回到腹中。一次又一次的抵挡住了天雷的灭杀。青瑶甚至看到了,残破的大地上,那个最小的女孩子也在猎猎作响的狂风中挥舞着手中的一点荧光,也许她的力量与神雷比起来只如微尘般渺小,但是,她也在拼命的为了守护而战斗啊!

    遥远的天际似乎都被神雷的力量侵蚀成了血色,它愈发的狂暴了。宽厚的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压在结界之上,在那黑色的巨大闪电漩涡中,不断的喷吐出一道道游龙也似的电芒,一时间,青丘的结界受到恐怖的打击,那守护的神树之光,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逐渐的黯淡了下来。

    “狐祖一定会保佑青丘的族人们!我们要坚持下去,为了希望!”幽兰强忍住无比的剧痛,在阵法中大声喊道。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泯天境中期,在狐族的族人中,除青瑶和族长外是最出类拔萃的。此时她也在拼命的守护着阵法,可不过,这一轮的雷电肆虐后,青丘的族人,已经有近大半昏死在了地上,它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也依然相信着青瑶。

    青瑶眼角处,大滴的泪水顺着青色眸子滚落而下,无声的湮灭在神树历尽沧桑的身躯上。在大地上已经死去的这些族人中,有陪伴她一同成长的兄弟姐妹,也有她的叔叔伯伯。这些对她来说最亲的人,却都因她而去。她自小便没有父母,这些族人们都曾给了她爱,与保护。对她来说,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就是与他们在一起的美好记忆。

    “为什么天道会如此无情,为什么!!”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悲鸣着。从破败的神树上飞身而起,直投入了那阵法的顶端,她用尽了浑身妖力,伸出了柔弱的手掌,抵住了那不断黯淡下去的光晕。顿时,那神光好似迸发出了全部的生命力,再一次光华氤氲,神力怒张,更是扩散出万千光雨当空洒下,轻抚着下方族人已经力竭的身躯。

    “瑶儿,不要!快回去!”

    青瑶的奶奶想要喝止她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青瑶这么做,的确是换来了力量,但是她却动用了九尾妖狐一族,秘传的禁术之力。这禁术秘法乃是以她的魂魄为引,燃烧狐族上古血脉,以此来换取强大的战斗能力,她,不想再让青丘的族人们为她而死去了……

    神雷不惜一切的怒吼着,澎湃的力量几乎要穿过结界,击穿她的心脏。可是她已是不管不顾,拼尽了一切法力,全部都注入到了那光辉之中,哪怕将她的生命献祭给恶魔,她也不悔,能够拥有守护族人的力量,那便足矣!青瑶伤痛之处,即使焚尽余生,也难以消减。即便天道无情,焚火绝心。但是却依旧唯独念着他身之处,她不会忘记,那些与他约定好的白首韶华,天荒地老!

    下一刻,她便与那无数道神雷一同碰撞在了一起,毁灭的力量瞬间便摧毁了青丘的防御结界,在那下方,传来的无数族人的呼喊之声,她也听不到了。唯有那在她掌边的天空之处,雷霆的怒啸声还依然嘶吼不绝。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雷穿过万道云层,这一次的,没有任何的阻拦,径直劈在了青瑶的身躯之上。她柔弱的身躯,在雷霆中瞬间便被撕扯的支离破碎,连身躯毁灭造成的痛觉,似乎都被吞噬殆尽了。

    但是,即便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嘴角尚还噙着一抹微笑,在风中张开了残破的双臂,似乎想留住那内心深处深切执念之人,最后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由此陨灭,在无数狐族族人为她痛切的眸光中,她这一次,却产生了剧烈的异变。

    那是自无边寰宇中出现的一道血色神光,刺破了万重天际,直落在她的身上,而下一刻,她便不由自主的腾身而起,直融入了那血光之中,在那神界之上,众神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她在那道血光的照耀下,脱去了人身,变成了一头通体雪白的白狐。在血色中竟然映射出了一道闪着金色玄奥纹路的刻印,就铭刻在了她雪白的额头上,那是神之印记,紧接着,她化身的白狐便似脱胎换骨,足有九条金纹狐尾在她的身后显现了出来,而她的身躯,也不似之前天狐本相的那般巨大了,只是一头小小的白狐,但是,那股她体内撼天动地的绝强神力,却让每一个人都骇然观望!

    好似在无尽的虚空中破茧醒来,血光淡去,她睁开了双眸,那青色的瞳孔照射出直入灵魂的神光,恍若这天地都在畏惧着那双眼瞳,神界之中观望的诸神们,在她眼瞳神光的扫视下,心中竟然都生出了莫名的恐惧,好似在那远古之中,凶名赫赫的九尾神狐,就在他们身旁。

    是的,因为她守护的决绝之心,彻底的引动了血脉中的神力,现在的青瑶已经进化到了九尾神狐的境界,乃是真正的妖神。而下方的族人,在血脉的牵动之下,她们惊愕的发现,自身的血脉,全都被提升了,她们每个人都在青瑶化神的过程中,完成了远古血脉的进化……

    下方的幽兰惊愕的长大了口,她的修为,竟然一跃达到了泯天境巅峰,青丘残存的族人中,每个人都欢呼了起来,是的,青瑶做到了,她拯救了狐妖一族,将所有人的血脉之力推到了顶峰,也许,她能带着每一个族人,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这些都是全未可知的,因为狐族上万年来,再从未出过妖神,青瑶的出现。令他们欣喜若狂。

    可是,在无数人炙热的目光中,青瑶进化而成的九尾神狐,突然跌落下了天空,瞬间便失去了自身的生机……

    ……

第二十八章 不畏焚身

    血色长雷撕裂天穹,在天幕之上拉出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而下方世界,那棵护佑青丘千万载的生命之树,正在熊熊燃烧着,如同巨伞一般遮天蔽日的树冠,此时已经在烈火中支离破灭,无数残枝伴随着雷火坠落。它,似乎在无声的哭泣着。

    青丘的所有山峦几乎都毁在了这次雷劫之中,上天降下了血雨。落在满是破败沟壑的地面上,盛放出了一朵朵妖异的血色之花。似乎这场覆灭一切的劫难,都在冥冥之中早就被注定上演。就连生命之树的力量,也无法改变命运的天轮。

    伤痕累累的白狐无声的坠落到青丘的怀抱中,在漫天的血雨神雷里,她的身影是那么渺小,但是,在她之前的举动下,似乎连天地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她成功的在雷劫的肆虐里化为了妖神,但是,此时的她已经在之前的进化中将自己的血脉燃烧殆尽,而就此失去了本源之力。

    虽然她成功的修成了妖神,但是,她并没有了身为九尾神狐的本源血脉之力,如果她不能将自身的血脉补充完整,那么,她将就此化为白狐沉睡下去,永远都不能醒来。

    “瑶儿,瑶儿她……”青瑶的奶奶已经是满含泪水,她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喃喃道:“这不可能的,瑶儿,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雷劫还有着不小的余威啊,那天际之上,一道矫若游龙般的闪雷轰然劈下,正对准了血色花中那沉睡的青瑶!

    “不好,她有危险!”幽兰决然奔掠而去,但是还是太迟了。那道雷电来势甚疾,恍若下山猛虎一般,以电闪雷鸣之势,向她直扑击而去!

    但是在下一刻,在所有的族人都揪心的时候,一道灿金色的流光猛然撞破了空间,在重天之中,硬是接住了那神雷的一次轰击,随后迢迢直坠而下,降落在了青瑶身边。

    千钧一发之际,正是陆扬赶到了,他借助着无苦禅师赠予他的佛门异宝菩提子,化思念为力量,穿破了空间来到了这里。在场的狐族众人都惊愕的无以言表,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何能奇迹般的来到这里,只有幽兰方才知道,那是青瑶心中,始终牵挂着的人啊!如今,毫无能力的他,竟然神迹般的来到了这青丘之山的异空间,反过来守护了青瑶,真是不可思议!

    苍穹之上,血色神雷发出了震撼天地的怒吼,这个弱小的人,在它的赫赫神威之下,只能是灰尘一般的渺小,它的力量已经挥发殆尽,在天际的漩涡之中,磅礴的雷电之力被强风吸扯了出来,化为一道巨大的雷霆血海,这是最后的一击了!

    陆扬望着那在天际压迫而来,愈发迫近的雷海,在他的眼眸中,出现的只有坚定与决然。就在下一刻,他的身躯之上,猛然爆发出一道刺破天际的紫色神光,在那神光之中,陆扬双手推出,迎着那覆灭一切的雷霆,就这么抵挡了上去。

    “他是谁?他不过一个凡人而已,怎么能穿破空间,又用出这等法力?”看到这一幕,天域之上,神帝震惊的从龙座上站了起来,但是,谁也无法解答为什么。只有太白金星默然无声,在镜中刺眼的紫芒之中,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

    夺目的紫色神光,竟然化作了一道流光璀璨的浩瀚光幕,它悬浮在天际之上,似乎在陆扬双掌之间被控制着,迎向了那不可一世的雷海。这就是紫琊神石的本源之力,它在陆扬的决意下,给予了他守护的力量,这面守护住他与青瑶的紫色光幕,便被他唤作紫琊盾,是蕴藏在他血脉中,紫琊神石赋予他的守护之力。

    使用紫琊盾防御,是不需要神力催动的。只需要陆扬身体中的本源之力足够强大,他便可以随时施展这个能力,但是所承受的攻击,却是要他以本源之力来做为消耗的。陆扬并不会使用自己身体中蕴藏的力量,但是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他第一次,便施展出了紫琊盾的全力。他们曾于山水之间怀有情愫,执手盟誓,此生不悔。此时的陆扬正宛如那扑向烈火的灯蛾,情深于此,不畏焚身作青烟!

    浩瀚的雷云之海恍若天帝之手,朝着青丘覆盖而下,那紫琊盾虽然只是一道光影,但是在狐族的族人们感知中,它的厚重及坚实感,甚至更胜山岳。

    当二者毁灭般的力量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似乎连天空都在震荡,陆扬身处其中,忍不住一口鲜血便是喷了出来,下一刻,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渗出了猩红色的鲜血。此时,他就等于在以自身的生命本源,来抗衡这天雷的绞杀!

    陆扬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恍若自身渺小的身躯就在那雷霆中被不断的撕碎。但是即便如此痛苦,他也没垂下自己正撑起着紫琊盾的手掌,只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令他爱到深入骨髓的人啊!

    他刚毅的立在地面上,没有向天地屈膝,尽可能的张开着双臂。用紫色光芒守护住身后化为白狐沉睡的青瑶。陆扬在那广大的雷霆之力下好似铁人一般矗立,紫琊盾已经承受不起神雷的压迫了,旋转着的闪电不停的侵蚀着他头顶毫厘,只差一点,他与被他守护着的青瑶,就要被那无情的闪电吞噬殆尽!

    “啊啊啊啊啊啊!”他不停的惨叫着,浑身骨骼寸寸折断,周身血肉横飞,只余下了意识抗拒着锥心巨痛。粉骨碎身般的痛觉,让他几乎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几乎令得他的心脏在那麻木中停止跳动。

    闪电已经压到了陆扬的身体。世间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了剧烈的疼痛,那由外界滚滚而入的雷霆之息宛如千百把钢刀,在陆扬的身体之中乱绞乱刺。他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一片片碎肉,剩下的骨骸都被绞作粉碎。但是,也正在他仅剩的直觉濒临消灭的最后关头,异像出现了。

    在陆扬胸前之处,他周身之中,一道道亮紫色的细线正在飞速穿梭着,无数条能量细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绝对区域,而锋芒所向,正在与那些将欲入侵他体内的雷霆之力进行着殊死争斗。那是在陆扬体内,紫琊神石的最后力量,这股力量在他绝境之时,逆转了他的命运,使得他重焕新生。

    是啊,他还不能倒下,都已经穿越了空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守护她啊!怎能在这里撒手而去呢?

    下一刻,陆扬猛然仰天长啸,举掌向天,硬是撑开了天空上方翻腾肆虐的雷渊之海。他猛然蹲下身子,手中紫琊盾光芒闪烁,向外横扫而去。那些吸附在其上的雷霆,在强大的神力驱使下,竟然化为了陆扬的武器,与那些残余的雷力碰撞到了一起,只见天际之上,有一道庞大的雷柱猛然冲上了云海之中,在重霄之巅,轰然炸裂,激起万丈云涛连绵消散,那被阴云遮蔽许久的天空,也出现了一道光,渗透进了这残破的天地。

    陆扬成功了,他以紫琊神石的守护之力,硬是扫退了那绝望的雷云,只是他的心中,始终都只牵记着青瑶的安危,只要她没事,那么他就会活下去。嘴角处,一抹淡淡的微笑出现在脸庞上,随后陆扬便倒了下去,失去了一切的直觉。

    他的身体尚且脆弱,还不能承受得了紫琊神石的真正威能,虽然勉力的挡住了神雷的灭杀,可是他的身体,也已经残破不堪了。但幸好,紫琊神石带给他的不只有力量,还有无穷尽的生命力,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真神,都没有陆扬那么强大的生命力。只要他不死去,无论多严重的伤势,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命。这就是紫琊神石天生所禀赋的无穷神力,它究竟有多少奥妙无穷的力量,就连主宰一切的神帝,也全然不知。

    众神默然看完了这一切,他们甚至不敢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不过,可以确信的是,在青丘之山,真正出了一位上古血脉的妖神。这对他们来说,威胁是巨大的。因为在当年烬灭魔帝的同伴中,便有着九尾神狐的存在,这洪荒神狐的法力究竟如何,众神都是清楚的。

    诸神们召回了九域乾坤境,使它回到了异空间之内。他们谁都在思索,思索着如何应对九尾神狐的出世。亦或是心中有着些许恐慌,完整保有洪荒血脉的九尾神狐,完全不同于凡人修成‘返璞归真’,因为它们具有的血脉,很可能会为前来神界发难,为那烬灭妖帝复仇。

    这些潜藏在黑暗里,代表着邪恶的妖,可是从不畏惧死亡的啊!

    “陛下,那青丘的妖狐似乎在之前的进化中,失却了本源神力,目前她是没有神性存在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发兵下界的话,还能够将她扼杀在她再度出世之前。”龙坐下方朝拜台上,武曲星君已经仔细的分析了前后情况,方才禀告说道。

    “嗯,此妖邪一日不除,我神界,就终会有一日不得安宁。”神帝思考着,身为这一方世界的统治者,应该到他该决定的时候了。在心中深思良久之后,他毅然下令道:“传朕谕令,在司天军中,调遣雷将百员,速下天门,前往下界青丘之山收伏妖孽,此去勿要荡平青丘,剿灭妖狐!”

    “陛下圣明!”云间众多神邸,齐声拜舞,兵部众将,下得金阶,便各自遵从号令,点选兵马。

    当即便有那先锋神将,拣选出千员精壮悍勇神兵,收拾停当衣甲器械,战马长刀。便辞别神帝,率领众多神将驾云而去,穿过天门,但见那天边云霞,似乎都被杀气所染上了一层血色,千余神将,在云端列阵整齐,战鼓声中,无边威仪,渐渐的迫近人界。见那奔马嘶风,人如流水。排布下了许多地网天罗,神火玄雷。

    神界的兵马蠢蠢欲动,但是在遥远世界里的青丘之山,化身为九尾神狐的少女,已然沉睡不醒。

    ……

第二十九章 妖墟绝境

    待到陆扬悠悠醒来时已不知时间几何。此时,他却已躺在一间净室里,窗外面有晨曦的光,渗透进屋子的墙壁上,为他带来一丝温暖与舒适。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眸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本该极其严重的伤势,竟然毫无踪影。

    他还记得,自己为了保护青瑶,硬是接下了那雷霆毁天灭地的最后攻击。在当时他身体里承受的那种剧痛,几乎令他在鬼门关里,走上了一遭。但是所幸的是他撑过来了,他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青瑶。

    但是陆扬不知道的是,他的身体里不止有紫琊神石的巨大力量维持着生命,还有外界的影响。他在昏迷以后。就被幽兰送到了生命之树的树屋里。这青丘万年生长的生命之树,一直都在用自它的力量温蕴着他破损的**。正是因为这两种神力产生的作用,他仅仅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恢复了全部的伤势。

    陆扬推开门,走了出去,却发现他此时正立足在宽大无边的生命之树的上方,在他的面前,粗壮无比的枝干宛如巨人的手臂,竟然形成了天然的道路,在远方的云雾之中,陆扬依稀可见,这条道路通往着一片悬空的巨大广场。

    他踏着色彩斑斓的美丽云气走在这延伸而出的枝干上,心中惊奇不已,他在人界何时也未见过如此瑰丽的景色,真乃身入仙境一般美丽。青丘之山是青瑶的美丽故乡,自小她便在这灵秀清雅的山水之间长大,与俗世相隔绝,在那古老之时青丘的景致,真乃世外仙乡,如一颗明珠般光华锦绣,不染尘埃。

    虽然日前的雷劫几乎毁灭了青丘的一切,但这棵宽大足以令万人立足的生命之树,因为阵法结界的原因,还未受到多大的破坏,依旧昂起伟岸苍茫的身躯,守护着青丘世界。

    陆扬来到了那片悬空的广场上,这片广场名唤禁神台,是青丘的狐族们向生命之树祈福的地方。不过,这里已经几乎都站满了狐族的族人们。青丘共计有狐族族人六千余众。但是,很多人都在那场雷劫之中丧生了,目前侥幸存活下来的,也不过三一之数。

    这些族人们都神色郑重。牵儿带女,在老族长与一位黑纱蒙面的女子带领下,有序的排在禁神台结界前方。看起来,他们似乎在祈祷着什么,但是陆扬的目光,始终却在那黑纱女子,怀中抱着的白狐上面。

    这白狐宛如初生的小兽般惹人怜爱,毛色雪白,正倚在她怀中沉睡。它长有九道灵巧可爱的狐尾,迎着日光的照射,金光氤氲。竟然产生了一种让人欲顶礼膜拜的错觉。

    “青瑶!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陆扬的声音颤抖着,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当他看向那白狐的时候,就觉得如此熟悉,恍若真的是青瑶在那里沉睡着一样,那是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见陆扬竟然恍若无事,狐族的族人们,全都是大吃了一惊。因为它们目睹了陆扬究竟伤的多惨重啊!几乎连身体都被炸成了碎片,但是,竟然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中,痊愈了?

    “是的,青瑶她,虽然成功的进化成了九尾神狐。但是她燃烧尽了自身的洪荒血脉,假如她寻不回自身的本源血脉之力,那么,她将永远不会醒来。”幽兰含泪道。

    "我叫幽兰,是青瑶唯一的姐姐,几千年来,我们妖狐一族因种种原因相继灭绝,而我和她是族中极少数生存下来的幸运儿。自小我们一同长大,我深知她的性格,如今你们这般不顾一切的相爱,恐怕,这一切也都是定数吧。妹妹与你在人界的事情,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在得知你身份后甚至还劝过她,让她杀了你,炼化掉你体内的神石本源。可没想到,竟然是你拯救了她。”

    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跪了下来,道:“是你拯救了我的妹妹,也拯救了我们全青丘的族人,你是我们青丘的大恩人,倘若你没有来,她定会在那雷劫之中死去。为了我们青丘的族人,请你接受我们的谢意……”

    众多青丘族人,无论老少,全部都向着陆扬的方向拜了下去,假如青瑶死去,他们便永远失去了希望。

    陆扬心乱如麻,手忙脚乱的扶起面前的诸多族人,许多族人的年龄都要远远的超过他太多,他实在不能接受。

    在得知青瑶将会永远沉睡的消息后,他的心中似乎一片死寂,终于承受不起了,他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面上。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击碎了。他无力的坐倒在地,含泪抽泣道:"求求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才能救她醒转,我陆扬求求你们了!"

    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救醒她已近乎于绝望,但是陆扬仍然不愿意放弃。天下之大,总会有办法让她醒来的,在他的生命中,没有什么能比青瑶更珍贵。

    陆扬身边,青瑶的奶奶,也就是狐族的族长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她用浑浊的目光望着生命之树,缓缓说道:“想要让她醒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去到传闻中的‘妖墟’就能寻找到解救她的方法。”

    “妖墟?”陆扬喃喃道。灰暗的眼中又重现了神采,他问道:“您有着什么方法吗?为了她,我便付出我自己的生命,也会去做的。”

    青瑶的奶奶赞许的看着这个少年,他虽然只是弱小的人类,甚至还不能掌握存在于身体里的奇异力量。但是他为了守护心爱之人,竟然不惜一切。她仔细回想着记忆中,祖先传下来的话语。

    原来,生命之树,其庞大的生命力量来源于一个叫做‘妖墟’的空间,这棵神树能够延续万年的生命。也都在依靠着‘妖墟’中祖神的力量在进行着供给。在青丘古老相传的传说里,‘妖墟’是在上古之时,妖族与神族大战所遗留下的战场,那其中,便有他们的祖神陨落在其中。

    不过‘妖墟’的空间,没有人能够进去,传说由于上古时诸神的神力还遗留在空间之中,那种神的力量,在三界能够承受的人屈指可数。但是,还是有两种人能够进入那神秘的世界里。

    一是真正的神,但是这个世界上几乎见不到神的踪影,修为最高的也只是泯天境巅峰的存在,是不可能抵御得了神力的。二就是出世之人。

    何谓出世之人?就是不受到这个世界法则的制约,其实,这个世界,并不只是简单的神、人、鬼三界。而在这三界之外,还有无数奇异的世界存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有人能够天生地长,不受父母禀赋。也有人是从别的世界被召唤而穿越来此,他们就是所指的‘出世之人’。而他们的生命,超出这片世界的法则之外,所以能够不受神力禁制的影响。

    陆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是紫琊神石所化生为人,本身可以说是‘出世之人’的存在。而青瑶虽然失却了本源而沉睡不醒,但是她依旧完成了妖神之体啊!所以唯有他带着青瑶一起,方才可以进入到那‘妖墟’一探究竟。看来,这一切前进的命运之路上,还是有着希望存在的。

    “让我带她去您说的妖墟吧。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我能够拯救她。为了她,我便前去一闯又如何?”陆扬决然说道,丝毫没有畏惧那‘妖墟’的恐怖。

    “好,既然你有此决心,那么我就将我的瑶儿,托付给你。”青瑶的奶奶深深的看着陆扬,道:“妖墟,乃是一片远古时,神妖陨落的古老遗迹所在。老朽并没有能力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其中的危险与恐怖。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瑶儿醒来。因为老身相信你,终会创造神迹。”

    陆扬点了点头,将青瑶化身的白狐抱在怀中,这一次,定让她真正的回到自己身边。

    ……

    天,不知何时黯淡下来了。远方乌云压境,似乎有喧天战鼓呼啸而起,震惊万里天界,恐怖的威势震开了空间的缝隙,自整片天空之上播撒下来,弥漫了整座青丘之山。

    强烈的杀意自云间笼罩而下,遥远的天际上,须发怒张的神将擂响着战鼓,伴随着隆隆的鼓声,一辆辆由火焰蛟兽所引导的兵车从云间滚滚驰来。后方,神兵云列,长戈灿雪,剑戟如林,雄壮的阵列如同一条怒龙直冲下九天神界,那是雷将千员,乘威而行,阵列严整。

    此时恰逢那神兵降世,杀气漫天直逼斗牛寒,此等波澜壮阔的浩大气势,直令得长天倾坠,秋水生寒。震耳欲聋的战鼓于惊心动魄的号角声势震天响起,那些神界甲兵乘天马,下九霄。踏碎了万顷飞云,碾平了千丈斜月。此时的景象,当真宛如末日降临,一股绝望的阴云,在青丘之山的长空之顶弥漫不息。

    “天啊!是神界的天兵!他们怎么来到青丘了?”

    幽兰惊呼道,她曾看到在青丘的古籍上,曾记载过天兵下界的景象,这种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势,几乎重现了古书中那般雄壮威仪。

    “难道,他们也得知了瑶儿进阶为妖神的事情?”青瑶的奶奶思索着,她猛然想起,神界的众多神仙,似乎持有一些无比强大的神器,以这些神器的力量,似乎一切都了无遁形。

    正在这时,天空之上,一名金甲神将降临在空中,降下一道神谕,萦绕在青丘的天空中,久久不散:“尔等群妖听着!据我神界所知。此地有一九尾狐精,侥幸得道,化作邪神,危及人界。今吾等奉天帝御令,前来斩杀妖邪,以卫天道!汝等若识相则速速将妖狐献出,不然天兵到处,尔等定会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我青丘狐族,世代居住于这片空间之中,修炼也只不过是为了延续生命而已,并无侵犯神界之心。可如今你们神界,却为何,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下方的幽兰高声说道。

    “既然尔等不交出妖狐,那么休怪我等无情!”那神将铁着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青丘的族人们,似乎并未将她们放在眼里,他傲慢的道:“妖魔邪道,当为我等诛杀。乃是天道兴亡之理!你那妖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抗拒天兵,唯有死路一条!”

    ……

第三十章 冥河血渊

    却说神界天兵,浩浩荡荡临降青丘世界,阵**有千员雷将,严阵以待。为首的神将乃是神帝钦选,于征伐星域异族有功之将。有号为傲天将军。大举兵威,欲将这青丘之山,就此毁于战火狼烟之中。

    “尔等一众妖孽,若是就此匍匐,交出九尾神狐,那本将可以饶了你们一命。如若不然,本将便挥兵踏平这青丘,把你们一众大小妖狐,抽筋剥骨,锁于那困龙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傲天将军狂妄的大笑着,抬起手中战刀,猛然向着下界挥出,那长刀之上激发出万丈刀芒,硬生生的劈斩在生命之树上。顿时,在一众妖族骇然的目光中,便有一截粗壮无比的树干被齐齐斩落,这柄在他手中赖以成名的傲天刀,竟然锋锐无匹至此。

    “青丘的族人们啊!”年迈的族长背后,有九条狐尾迎着狂风飘荡着。她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竹杖,高声怒喝,声震九霄云外:“多少年来,我们都生活在青丘之山这片安宁祥和的土地,如今神界的铁蹄要毁灭我们的家园,此时该是捍卫青丘的时候了!但是,我们的神狐还在沉睡,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只有陆扬带她从那妖墟中,完整归来。”

    “为了我们的瑶儿安然归来,为了青丘之山能够不被神界覆灭。我以狐族族长的身份恳求大家,请用生命,与这些神将战斗到最后一刻!”她银发苍苍,一股无形的巨大妖力自她身上蔓延开来,她早已是九尾天狐,只不过千百年来,她为了能够长久的守护青丘,从而放弃了继续修炼下去。如今,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受到青瑶的提升,再一次的苏醒,变得更加强大了起来。

    “遵从族长命令!”青丘族人,无所畏惧的齐声高呼,所有的族人们都将自身修为提升到了最强程度,他们能感觉到,这群来自神界的天兵有多么恐怖。千万年前,神与妖曾爆发过一次惨烈的大战,而妖族失败了,无数的惊世大妖陨灭,但是还没有动摇到神界的根基,由此可见神界的力量,究竟有多么耸人听闻。

    傲天将军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休怪本将无情了!诸位神将听我号令。结‘神域斩妖阵’!”

    “遵命!”

    天穹之上,旌旗磨动,一列列的神兵天将,井然有序的在阵图中盘旋着。顶盔金甲的战士们横枪退后,将第一峰线让给了骑乘六翼天马的铁骑,由他们来率先冲阵。后方,无数的耧车弓手早已备好阵型,随着步战神兵的推进,恍若潮水一般的从天际冲了下来。

    “由我带领狐族的战士们来挡住这些天兵,幽兰听着,你用‘辟魂古玉’来开启妖墟的结界,送陆扬和瑶儿进去!”

    青瑶的奶奶死死的盯着冲来的天兵神将,她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手中青绿色的竹杖上,那根不起眼的竹杖顿时光华大放。她凌然不惧的挥杖横扫而出,只见激发出的妖气如同狂涛怒海,将无数首当其冲的神兵席卷而起,狠狠的抛向了地面上。

    她这根不起眼的竹杖其实非比寻常,乃是生命之树集万年精华所缔结的一段灵根。其中所蕴含的法力丝毫不亚于上古神兵,如果在场诸人若是论起法器强弱的话,也只有那传闻中的‘诸天神器’能凌驾于其上。

    下方的狐族战士,悍不畏死的向着战阵中冲杀而去。它们的血脉之力都在青瑶踏入妖神的时候被唤醒了,修为的提升,让他们即使是面对神界的千军万马,也毫无惧怕。

    陆扬怀抱着白狐,震惊的望着那重天之上一触即发的惊天大战。对于他来说,从未见过如此神妖厮杀的景象,那仅仅只是一道战斗的余波,恐怕就能让他身受重创吧。

    一旁的幽兰掌中光芒闪烁,翻掌拿出了数十片洁白的骨玉铭牌,分给了陆扬一半。讲道:“这是辟魂古玉,一共八八六十四片。我们将此玉按照奇门卦数所插放于地,便可构成空间法阵,这个法阵构成以后,就会打开妖墟的空间之门。你们切莫小心。”她眼眶微红,伸出手,抚摸着青瑶洁白的狐尾,说道:“我们青丘所有的族人,都会在这里坚持住,等候你们平安归来。”

    陆扬接过玉片,奇门卦数,分出八八六十四般变化,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从小就已在家师陆恒川的教导下烂熟于胸。当下二人火速将玉片四下里按照卦数散布而去,在陆扬的心里,只是期待着,她能够如初醒来,在那满是未知黑暗的妖墟里,如果有一点希望的光芒,他一定要紧紧抓住。

    待到六十四枚‘辟魂古玉’全部都归阵之时。一道皎洁的清光凌空绽放,飘落在了莹白的玉片上,正如一双温柔的手,怜爱的抚摸着它洁白的身躯。顿时,那插在地上的一道道玉片缤纷闪烁,和着皎洁的清白光芒,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但见随着那光芒下济而至,每一道连接着阵门的玉片都折射出一道奇幻的光晕,它们各自的角度相互连结,构成了一道玄奥无比的阵图。只是在顷刻之间,这一片区域便都被那清亮的光所包揽而入,经那道道光泽不断的编织,空间不断的扭动着,似乎在禁神台前方形成了一条朦胧虚幻的河流。

    “神狐在那里,拦住她!”

    上空,有数名神界卫兵发现了陆扬抱着的九尾神狐,便一齐落下了地面,向幽兰攻去。

    幽兰咬着牙,但她此刻没有心思理会这群神兵的攻势。她拉起陆扬,身形一闪,错开轰来的刀剑,猛然手掌向前一握。无形的妖气便结成了一道护卫她的罡气之墙。那些神将的攻击,都打在了那罡气之上,化为泥牛入海。

    如今幽兰的修为已是泯天境巅峰,而这群神界士兵的修为最高却只有玄阳境的层次,根本无法破开她的守势。

    她玉手挥动,一面撑起着罡气之墙防御,另一掌则在面前的空间之中掀起万丈波澜,片刻之间便在开阔之处连接出了一片青光粼粼的河流,那河流其中波澜不惊。但是其中更蕴含着磅礴浩荡的阴煞之力,她五指轻点,操纵着那河流奔腾涌动。随即向陆扬大声说道:“这是冥河,连接着妖墟的外围空间。快跳进去!以我的修为,尚且不能操纵这其中的阴煞之力!

    陆扬面容涌上一抹惊骇之色,他能感觉到这冥河的刺骨深寒。正恍若置身于极北之地的冰雪之中。他没想到这方才踏出了第一步,便会有如此大的危险,但是他此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些苦痛,还是足以忍受的。

    “来吧,我陆扬若此番不能救她醒来,又怎肯轻易死去!”他决然说道,眼中的坚毅之色不曾改变。再不迟疑,将青瑶化身的白狐小心护在怀中。踊身一跃,直跳入了那阴煞之气浓郁的空间波浪之中。顿时,身后的空间在一阵扭曲之中,飞速的闭合了。

    狂风在耳边呼啸,他奋力的挣扎着,但却无法挣脱束缚,眼见周遭皆是无尽的黑暗,而他的身躯却在空间的导引作用中不断的向下落去,他只感觉一股股阴煞之气无孔不入的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刹那之间,彻骨寒意疯狂的席卷而来,令他如堕冰窟般失去了自身的一切。

    世间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了剧烈的痛觉,那由外界滚滚而入的阴煞之气宛如千百把钢刀,在陆扬的身体之中乱绞乱刺。他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一片片碎肉,剩下的骨骸都被绞作粉碎。

    恐怕任何的修真者,都不能承受住这浓郁的阴煞之气袭体吧。但是陆扬却是例外,紫琊神石的神力时刻都在守护着他的身体,便是再强大冰冷的力量,也不足以将他彻底的毁灭。

    正在他仅剩的直觉濒临消灭的最后关头,异变突生。

    在陆扬胸前之处,他周身之中,一道道亮紫色的细线正在飞速穿梭着,无数条能量细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绝对区域,而锋芒所向,正在与那些入侵他体内的阴煞之气进行着殊死争斗。那是在陆扬体内,紫琊仙石的力量,这股力量在他绝境之时,逆转了他的命运,使得他重焕新生。

    冥河,乃是妖墟外界的一条死亡之河。如果能侥幸的从这冥河之中生还上岸,那么就进入到了妖墟的范围之中。这条河的最深处,不知埋藏了多少神与妖的嶙峋骸骨。

    妖墟本就是上古之时,强大妖族的埋骨之处,相传,这里有三位惊世妖神在这里陨灭。他们的封号,至今还在九天之上,令人谈之色变。这三位,乃是昔年烬灭魔帝麾下,强绝一时的妖皇。乃是:熊天君.熊烈、云阳公.苍木、以及那位开辟青丘的九尾神狐.狐祖。三位惊世魔尊。

    这妖墟万里魔窟,不知存有多少奇绝险恶之处,人若是贸然进入的话,恐怕便会永久的长眠埋骨于此,不复再见天日。

    陆扬便在这冥河血渊之中,奋力的向着黑暗的远方游去,他本是生于溟海之中的亿万载仙石而化,对于水性却并不陌生。当下以紫琊神石的神力开辟水波,顺着奔涌的宏大水流,向着下游而去。

    这冥河之水,却是阴煞之水,自古以来,阴性重浊,趋下,但凡妖墟之中残存的妖物,落入冥河之中,皆会因为极重的阴性而沉入水底,成为冥河之上无主的冤魂水鬼。这片妖墟空间中的妖族互相吞噬,有很多被蚕食殆尽,所遗留下的的尸骨沉入冥河,久而久之,这河水之中,满布着死气,寻常妖物根本不愿靠近。

    但陆扬年方二十,为纯阳之体,阳性却是升发,向上的,因此冥河之水,不能将陆扬沉于河中,反倒是使他能在水上自由的漂浮游动,他心中一念,只为救得青瑶醒转。随即拼力随着波涛而游动着,不让自己停下来,这河中水黑如墨,恐有巨怪盘垣其中,他亦不敢在河中逗留许久。

    人如果在逆境之中,所爆发出的潜力是超然的。陆扬虽是身体并不如何强健,可是就他此刻便依靠着生存的本能,铆足了力气,拼命地划着河水,向前方游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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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途归真之紫琊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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