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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全文阅读

作者:白刃斩春风     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txt下载     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全文阅读

一、运转诸天,拿捏生死

    夜幕低垂,冷风瑟瑟。

    土墙围成的大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灵棚中。

    被崩飞大半棺盖的棺材旁,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僵硬勉强地扭动着。

    咯吱,咯吱——

    他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层层叠叠,笼罩着一层青灰色,没有一丝生气。

    咔嚓……

    忽然,‘他’已经完全不能直起的脊柱,在一声脆响之后,猛然绷得笔挺。

    如泥浆般粘稠的黑雾从‘他’的身子里涌出,变成了一条条狂舞的手臂。

    黑雾里生出的手臂拉扯着‘他’的头颅,拉伸着‘他’的四肢,迅速将‘他’的身形拉长至九尺之高,高抬的头颅赫然张开了死灰色的双目!

    灵棚周围僵立着的村民们,直到‘他’的目光看过来,他们才突然惊醒。

    尖叫声裹着阴寒气息在屋院之间爆开!

    “尸变呐!”

    “完了!”

    “孙大爷,您都活八十七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他老光棍啊!”

    “逃啊,快逃命啊!”

    人群惶急叫嚷着,一下子四散而空。

    有人连滚带爬翻出了院墙,逃之夭夭,还有人头脑发昏,汇着人流钻进对着灵棚的堂屋里。

    哐当!

    堂屋的两扇门被重重闭锁。

    村民们的吵嚷声、脚步声随着那一声关门的重响,突地撞进了苏尘的脑海!

    原本正浑浑噩噩的苏尘只觉思维一清。

    脑海里闪发出一个念头:他出车祸了,他车祸死了,死了又穿越了!

    他心里猛地一喜。

    然而这股喜意还未消化去,纷杂而模糊的记忆就涌入了思维……

    原主名叫孙进。

    未曾娶妻,无儿无女。

    享年八十七。

    ……

    等会儿!

    享年八十七?!

    我穿越成了一个已死的老头子?!

    原名孙进——现为苏尘的老者瞪大了死灰色的眼目。

    眼中渐有焦点汇集,原本麻木阴冷的脸上,因为当下浮现的一丝震惊而多出了几分‘人味儿’。

    苏尘干燥泛紫的嘴唇微张开一道缝隙。

    内心尤在呐喊着‘我不能接受’、‘送我回去’,一股股阴寒的气息突然笼罩住了他。

    他即便处于这具老尸内,亦感觉心魂无有防护,如堕冰窖!

    苏尘的神魂与老尸融合为一。

    直至此时,他才发现,这具尸体虽然他是主人,但‘房客’也委实不少。

    左胳膊里寄居着三位:一者长了个血淋淋的狗头;一者把自己的脑袋当二人转八角巾一样旋来转去;一者牛头人手,两脚牛蹄,手持钢叉。

    右边胳膊里也不清静,一黑一白两件长袍晃晃荡荡;青面獠牙披着甲胄的东西,风一样飞来飞去。还有一个浑身漆黑眼珠血红的童子滚着铁环。

    ……

    总而言之,这具尸体里住满了苏尘上辈子见也没见过的‘东西’。

    这得给多少租金,才能让这么些‘大神’住进来啊!

    ‘房客’们的力量透过尸体肆意外显着,在老尸背后凝聚成一条条奇形怪状的手臂,呼啸来去。

    此时,它们都发现原本没主了的尸体,又再次有了主人。

    一道道阴寒的气息将苏尘居于眉心的神魂团团包围!

    他前脚穿越过来,后脚就要面临生死劫关!

    “叮!”

    苏尘忽地听到一声脆响。

    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声在他心魂间响起:“检测到宿主已经苏醒,当前环境灵机充沛,可以进行签到。

    是否签到?”

    签什么到?

    苏尘稍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

    现在自己就是个溺水之人,正在不断下沉。

    这时候不管是什么,都得紧紧抓住,说不定那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签到!”

    他立刻回应了脑海里突然浮现的声音。

    “签到成功。”

    “宿主第一次进行签到,奖励倍数加成。”

    “你获得‘阳神’人仙境界武道拳意‘诸天生死轮’。”

    “将为宿主进行武道灌注!”

    阳神,人仙之境,诸天生死轮——

    阳神之中,贯穿故事始末的反派,号称粉碎真空境第一的洪玄机,将万千武学武道融汇于大乘圆融的武道——诸天生死轮?!

    苏尘只来得及转动一个念头。

    运转诸天,碾压众生的宏大拳意陡然降临,一瞬间包容了苏尘的神魂!

    他沉浸在拳意灌输之中,神魂一刹那被深沉广大的拳意撕裂,又在诸天生死轮拳意运转之下弥合。

    如此这般重复了无数次,终于与诸天生死轮拳意合而为一!

    “这就是诸天生死轮!”

    寂静小院内,高逾九尺的老尸僵立,背后黑雾生出种种阴诡变化,邪气凛然。

    忽然,‘他’那死灰双眸竟如墨汁于宣纸上晕染般,生出一团黑色,并迅速驱尽了眼眶中的死灰,刹那转为正常人的眼目!

    邪诡气息为之一变!

    犹如神王代掌大千,巡视天地的威严气势自老尸身上迸发!

    这副已失活性的尸体内,苏尘神魂盘踞泥丸宫,面对汹汹杀来的诸多‘房客’,转动了‘诸天生死轮’!

    “轮轮轮轮轮!”

    深沉广大的拳意刹那笼罩老尸周身。

    欲与尸体周身穴窍相连,搬运气血,激发无边威能,将寄居体内的诸多邪魂一并碾磨成渣!

    阳神世界,人仙之境本就是诸窍开通,一窍通达百窍。

    而灌输于苏尘神魂的,正是人仙境界的诸天生死轮拳意。

    但是,苏尘这副体魄并未达到‘人仙之境’,甚至比寻常人都要羸弱太多。

    他肉身生机绝灭,气血凝滞,血肉衰枯,如何比得上一窍通达百窍,能呼应周天星辰,接引天地伟力的人仙?!

    是以苏尘拳意虽然强横,但体魄委实羸弱,根本无法支撑拳意运转!

    只拳意外放一刹那,就立刻崩塌收回!

    仅仅外放一刹那的时间,亦令苏尘神魂疲乏,消耗巨大!

    但他收获同样颇丰。

    诸天生死轮刹那转动,即令苏尘神魂与体魄更紧密相连,同时运转了生死,为他衰枯死亡的体魄注入一道生机!

    霸道洪烈拳意包裹周身,更将那些盘踞于苏尘身体各处,不知从何而来的邪魂,统统逼压进周身一个个穴窍之内,为他谋得了一时的安宁!

    待到苏尘反应过来,他已重新变作一脊背笔挺的七尺老者。

    身后汹汹黑雾已然不翼而飞。

    阴冷气息更荡然无存。

    “我好啦!”

    心中喜意冲淡了神魂上的疲惫,苏尘提气一迈步,却感到浑身骨头颤悠悠、皮肉松垮垮,差点没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二、阴神

    “自信,我真是太自信了。”

    身体各处骨骼、各个零件传来的僵硬不适感,都在提醒苏尘,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扛两桶水一口气上五楼的年轻人了。

    他默默收回迈出去的腿。

    好悬刚才没有跌倒,不然不得给还躺在堂屋里的老乡们表演个‘鬼是怎么骨折的’?

    苏尘挺直腰杆,举目扫视四下。

    腰杆能这么笔挺,是因为其中盘踞着一个未知邪魂。

    连诸天生死轮拳意都无法将之镇入穴窍。

    不过它也没有出来闹过事,对苏尘神魂似乎没有想法,他也只能先这么将就着。

    他扫视过这座属于原身的小院后,默默叹气。

    原身打了一辈子光棍,在村里与人为善,村民待他也还不错,在其死后帮着操办了这场丧事。

    自己再留在这儿吓唬他们,总归不厚道。

    更何况,现在夜里是自己吓唬他们,等到白天,其他村民抄起粪叉铁锹围过来的时候,那就不是谁吓唬谁了。

    如今这把老骨头,一准儿被架到火上烤一烤!

    苏尘想着,未敢在此地多做停留。

    迈着颤悠悠地步伐,蹒跚着离开小院。

    沿着原主记忆里出村的小路,在野林子里穿行,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走出村,在一条小河边停下。

    东方显出鱼肚白,太阳缓缓浮出地平线。

    一抹金辉铺在寂然河面,也将苏尘包裹。

    他身上汗涔涔的,但先前未觉有丝毫暖意,此时被阳光一照,才感觉身上有丝热气。

    脊柱里寄居的邪魂被阳光照耀,也没有丝毫反应。

    苏尘在河边掬一捧水,草草洗了把脸。

    河面涟漪荡漾,映出苏尘生机衰枯、皱纹遍布的老脸。

    他一时间悲从中来。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拉皮手术?让我看起来年轻点也好啊!”

    诸天生死轮运转一瞬,虽令自身转死为生,使身体具备一丝生机。

    但这丝生机还在不断消耗。

    苏尘预感,或许用不了三个月,这缕生机就会完全消耗干净。

    那时自己就真得死了!

    而自己的神魂、体魄支撑不起诸天生死轮第二次运转。

    在自己剩余的生命里,必须得找到一个强健体魄神魂,使自身足以支撑诸天生死轮再次转运生机的办法!

    办法其实本来就有,就是签到系统。

    但开启签到系统,需要在灵机充沛的环境。

    苏尘推测,所谓灵机充沛的环境,或许就是神神鬼鬼频繁显化之地。

    毕竟第一次签到的时候,他自身正被诸多邪魂包围,命在旦夕。

    除了这些,并没有其他奇异之处。

    哪里会是神神鬼鬼频繁出没之地?

    乱葬岗?

    一家死了二三十口子的凶宅?

    自己这么颤巍巍晃过去,是不是在给神神鬼鬼们送菜?

    苏尘正皱眉沉思着,忽听到了一阵言语声从河对岸传来,断断续续的,只能听个大概。

    “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们渡河……”

    他顺着这阵说话声,用尽目力向河对岸看去,方看到对岸一二里外站着七八个人。

    前头两人对着河流指指点点,随后有一人脚踏河面,如履平地般‘走’过了河!

    我莫不是在做梦?

    此情此景,顿时令苏尘生出极不真实的感觉。

    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去看河对岸,就见另一人返身抱住身后一个个同伴,将他们一个接一个丢沙包似地‘扔’过了河!

    五个瘦弱少年都稳当落地,无一人摔倒!

    抛人过河的魁梧大汉也脚踏河面,大步越过了这条河流!

    神仙呐这是!

    苏尘心中大叫,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往河岸边的荒草里一滚,就隐去了身形。

    这伙人目的不明,善恶未分,自己一个老人家,年老手残,被他们发现了指不定是福是祸,还是先躲起来静观其变为妙。

    然而他想法虽好,可惜那伙人早在对岸的时候,就已发现了他。

    此时苏尘滚进荒草地里,简直是掩耳盗铃。

    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一片阴影赫然笼罩苏尘身形,一只不染纤尘的芒鞋从天而降,恶狠狠踩向苏尘头顶,恶意昭然!

    “老头儿,你藏什么?

    天都要亮了,你们这样的东西,还敢出来活动?

    让佛爷来超度你!”

    阴阴的男声随那片阴影一同降临!

    若被自称‘佛爷’的不速之客一脚踏中脑袋,苏尘相信自己必然无法活命!

    自己与他何仇何怨,他出脚竟要踩死自己?!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苏尘一手按着泥地,就想撑起身子。

    但他浑身骨骼零件嘎嘎作响,传出酸软无力之感,撑地的手腕还在此时猛地一痛,像是皮肉被生生撕裂!

    阴寒气息包裹了整个手腕,迅速向手掌蔓延。

    他一下又扑倒在地,只往侧方避了几寸。

    内心满是被现实打败的无力感:这个世界的人难道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吗?

    我只是个路过的老年人!

    苏尘内心正自忿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突奔而来的恶和尚身后,抛人过河的魁梧和尚已电射而至,其一手抓住了恶和尚后衣领,憨声道:“虚云师弟,莫要打伤了无辜老人家。”

    说话间,直接把恶和尚提到了一侧。

    恶和尚脚掌自然也未落在苏尘脑袋上。

    苏尘偏了偏身子,将还在持续散发暴烈酷寒气息的左手腕压在身下,目光扫过两个和尚。

    魁梧和尚身高九尺有余,面相敦厚,正朝着苏尘憨笑。

    其脖颈两侧,各有两道泥黄色纹络蜿蜒至衣衫下,像是两道纹身,又似是其身自然生长而成;

    恶和尚只有六尺来高,瘦脸长眉,看着苏尘的目光中尤带几分阴狠。

    苏尘一看向他,左手腕散发出的寒气愈发浓烈,开始往他掌心蔓延!

    有头阴神与恶和尚起了反应,一团紫青漩涡形成了一只眼眸,自他左手腕移进掌心,那眼眸里恨意喷涌,正死死盯住恶和尚的背影!

    苏尘神魂与老尸合而为一,在诸天生死轮一瞬运转之后,亦开始与‘房客们’气脉相连,渐能感知它们的情绪。

    这只在他掌心张开的眼瞳,乃是生有血淋淋狗头、犬身上布满不祥纹络的阴神所有。

    狗头阴神对恶和尚恨意无比强烈,导致它的部分力量,突破了诸天生死轮的镇压,涌出了手臂上的穴窍!

    苏尘攥紧掌心,将左手背于身后,防止被两个和尚察觉异常,尝试在内心安抚狗头阴神:“你与此人有深仇大恨?

    以后若有机会,我答应你,可以帮你报仇雪恨。

    你现在愤怒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将你暴露。

    他要发现你寄居在我身上,必定会立刻将我杀死,到时候你的仇恨就永难报偿了!”

    苏尘心念落下,脑海里就猛然浮现一声犬类的啸叫:“汪呜——”

    左掌心的阴寒气息随之收敛,迅速消弭于无形!

    他再摊开左掌心,掌心已然空无一物,但有一道紫青色的纹络缠绕在掌纹之上,似是在提醒苏尘要遵守承诺。

    虱多不怕咬,债多不压身。

    自己现在已经是这副样子了,与阴神立下承诺又算什么。

    苏尘定定看了掌心那道紫青纹络一瞬,刚放下手,魁梧和尚便朝他走过来。

三、心佛寺

    魁梧和尚却是满面歉意,向苏尘赔礼。

    “老人家,贫僧是距此地二十里外的心佛寺僧人,这位是贫僧师弟虚云,我等是替寺里接引新弟子路过此处,师弟方才行事莽撞,误将您当做是那些昼伏夜出的妖祟,叫您受惊了。小僧给您赔个不是。”

    苏尘眼光微动,想到了另一件事。

    二僧渡河如履平地,明显不是凡人。

    他们出身的‘心佛寺’,想也不会是个寻常佛寺。

    心佛寺,会不会蕴含灵机,能帮助自己开启签到系统?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个好去处,并且年老色衰,即便留恋滚滚红尘,滚滚红尘也不会留恋自己。

    既然如此,不妨蹭一蹭对方的‘顺风车’,先设法在心佛寺做个僧人,安顿下来?

    苏尘一心想着能蹭上顺风车,也去心佛寺里做个和尚好混吃混喝,见魁梧和尚走近,灵机一动,立刻抱着自己的大腿‘哎哎’地叫着:“腿,哎,老汉的腿,伤着了……”

    “伤着腿了?”被魁梧僧人称作‘虚云’的和尚阴笑着走近,“让贫僧来给你瞧瞧,贫僧颇学过几手正骨推拿的功夫!”

    “哎呀,哎呀!”苏尘哪能让这厮给自己看腿?

    闻言立刻大叫着,往后挪动身体。

    “虚云!”

    魁梧和尚面现怒色,呵斥虚云和尚一声,自身挡在了虚云与苏尘之间:“你已惊吓到这位老人家,莫再故意作弄他!”

    虚云对其十分忌惮,停下脚步,恨声道:“若是正经老人家,谁在这时跑到河边来?

    此獠说不定就是这条河里的水鬼,趁机上岸迷惑路人。

    你如此偏袒他,等到铸下大错的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老人家身上生机浮动,却骗不了人。”魁梧和尚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虚云。

    其在苏尘身旁蹲下,掏出干粮递了一份给苏尘,温声道:“老人家,天色还未大亮,你怎么一人独自在河边走动?”

    这点确实可疑。

    若说不通,或难以解释,终究会让旁人心存疑虑。

    好在苏尘身体虽是一耄耋老者,但神魂却是风华正茂,思维敏捷,在二僧对谈之际,他已想好了理由。

    他接过魁梧和尚递来的干粮,浑浊老眼中唰地淌出两行热泪,边拭泪边道:“老汉却是活够啦……”

    说罢,就将原主死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告知了魁梧和尚。

    当然,在他口中,自己是昏死以后,被村民装殓入棺材,迷迷糊糊做了一场大梦,领悟了人生真谛。

    此后大梦方醒,撞开棺材,却把同村乡邻吓个半死。

    自己也不好解释,更不能继续留在村里,也就趁夜跑出了村子,到了这条小河边。

    苏尘连连摇头,长吁短叹:“生死不过一场大梦,万般终究是空啊……”

    他以有心算无心,言辞之间稍带禅机,听得魁梧和尚眼中异彩连连。

    话语说尽,魁梧和尚赞叹道:“世间能有几人,有老人家这般经历?

    在贫僧看来,老人家借这番离奇经历,却已然窥破生死之谜,身具慧根。

    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们一道,同往心佛寺去,落发为僧,参禅打坐,远离颠倒梦想,一切是非?”

    上钩了!

    苏尘心中甚是高兴,面上却皱了皱眉:“落发为僧?这……”

    “实不相瞒,贫僧第一眼看到老人家,就心生亲近之感。”魁梧和尚忽然端正神色,徐徐说道。

    听其如此言语,一旁的虚云冷笑了几声,看着魁梧和尚脖颈两侧的泥黄纹络,神色莫名。

    虚海一向亲近死物,今竟对一个老头说与之有亲近感?

    老头看来是离死不远了……

    魁梧和尚‘虚海’对虚云的冷笑置若罔闻,眼神诚恳地看着苏尘,接着道:“贫僧先前想不明白,缘何会对一素未谋面的老人家生出亲切感。

    如今已然想通。

    该是老人家深具佛性慧根,而贫僧恰好为心佛寺接引僧。

    冥冥之中佛陀指示贫僧,接引老人家入我佛门。

    此乃天定!”

    好家伙!

    苏尘本来自以为是在套路别人,怎地现在忽然有一种被别人套路的感觉?

    我该不会掉进什么陷阱里了吧?

    他心里生出几分迟疑,但又想到以自己这副身体,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游荡,绝对挺不过三天。

    暗暗咬了咬牙,苏尘叹气道:“做和尚对老汉而言,却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归宿。”

    ……

    千顷良田催发新苗,犹如一汪碧湖。

    梯田环簇群山,田埂间常见灰袍僧人扛着农具照管田地。

    “沿山阶拾级而上,就到本寺山门了!”

    领众人行过田间,绕过几座药园,虚海和尚背着苏尘,与众人停在巍巍高山下。

    他弯着腰,一手托着苏尘腿弯,一手指着苍翠树木掩映下的山道石阶,转头向几个少年说道。

    虚海面孔泛红,额头见汗。

    背着苏尘走了二十余里,其竟疲累至此,令人不免诧异。

    须知苏尘只是个瘦成一把骨头的老头子而已。

    其先前连抛数个少年过河,气息都平稳如常。

    曾也背过一个少年走十多里路,都看不出有气力消耗。如今这番表现,让人见之心生疑窦。

    好在心佛寺山门将近,众人心情激荡,并未将这点异常放在心上。

    虚云更是一步踏上山阶,神色淡淡地向虚海道一句:“我在山门殿前等候师兄。”

    说罢,不再停留,鞋尖点在石阶如蜻蜓点水,嗖嗖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曲折山道。

    少年们难免艳羡这等好身法,虚海则摇了摇头,笑道:“咱们也上山吧。”

    其背着苏尘,随即一步迈上石阶,另一只脚还未跟上,身形便晃了晃,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好似气力不支,喘着气调侃了一句:“老人家体重还不轻哩……”

    倒也没把苏尘放下,调匀了呼吸,依旧背着上了山阶。

    苏尘看其言语表现,情知这和尚并未说谎,也不是嫌累不愿背自己。

    但吊诡之处正在这里:自己明明瘦若麻杆,身上没有几两肉,背着自己,何至于把如此一壮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何况虚海并非寻常汉子。

    他心下困惑,趴在虚海后背,扭头去看对方走过的路。

    赫然见到,早已被无数人来往脚步压实的路面上,浮现几个深深的脚印!

    甚至虚海踏上石阶,都在石阶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痕!

    得多大重量,才能把石头都给压出痕迹?!

    自己竟有如此体重?

    苏尘心念电转,一思量,就豁然开朗:“这绝不可能是我这副肉身太重,极可能是这副肉身穴窍里寄藏了太多的阴神,是那些阴神的‘重量’,把石阶压出了印痕!”

    我这副肉身里,寄藏了多少的鬼?

    为什么我自己走路时没有感觉,也不见一丝异常?

    虚海背着我,却会令我体内阴神生出反应,他莫非有什么古怪?

    而且他现下想必已知我体重极不正常,却仍未表露,莫非是有所图谋?

    苏尘仰头看向层林遮蔽的日头,虽有稀疏阳光落在身上,仍觉如临深渊。

四、鬼灵丹

    众少年随虚海拾阶而上,从日上中天走到黄昏薄暮,一行人都大汗淋漓,几乎支撑不住时,才终于走到心佛寺山门前。

    却见一座雄伟大殿锁住山关,隔断了前路。

    殿前并无僧人守护,中门紧闭,唯有两侧小门敞开着,灰袍僧众从此来往。

    “咱们到了!”

    虚海望着那座山门殿,长吐一口气,把苏尘从背上放下,擦了擦满头汗水,就引着众人向大殿走去。

    苏尘慢悠悠跟在众人身后。

    在来往的中青年僧人中,他这个耄耋老者显得格外突出。

    众人跋山涉水,已近精疲力尽,唯有苏尘一路被背上山,反而精力饱满。

    他背着手缓步而行,步入山门大殿内。

    一进山门大殿,光线猛地一暗。

    火光将殿内映照得昏黄,苏尘还未来得及打量殿内情形,就感觉到有冷意同时从两侧袭来。

    借着火光,他侧首先向左侧看去。

    昏昏光线勾勒出一尊三丈高的塑像,青面獠牙,睁眼鼓鼻,手持金刚杵,赤着上半身,立于侧边墙壁前。

    苏尘抬眼看向那尊塑像,却正好与塑像被画笔勾勒出的双眼对上。

    瞬间,他觉得那塑像的眼珠动了动,似有点慌张。

    一座泥胎塑像,眼珠子怎么会动?

    他微微一愣,再集聚目力看那塑像,塑像没有丝毫动静,仿佛刚才是他看花了眼。

    苏尘转头往右侧看,那里一样有尊三丈塑像,面相狞恶,手持钢叉,赤上身而立。

    这雕像就没有丝毫异常。

    只是泥胎塑像而已。

    但先前寒意从两侧袭来也绝非苏尘的错觉。

    这时,虚海停下脚步,为身后众人介绍两尊泥胎:“此为密迹金刚,号称大鬼神王。能镇压一切阴神。

    因此在佛寺山门前常设密迹金刚塑像,以其威能降服冒犯三宝之邪祟阴神。”

    大鬼神王,擅长镇压阴神?

    听到虚海的介绍,苏尘内心颇感怪异。

    他满身是鬼,甫一进入山门殿,就感觉两侧金刚塑像向自身投来寒意,莫非是两大金刚试图镇压自己?

    然而寒意过后,根本无事发生。

    可见密迹金刚也拿不住自己身上这些鬼。

    苏尘暗叹了口气,与其他少年一同向两座塑像行礼,才随虚海走出山门殿。

    就在苏尘向塑像行礼时,极细微的声响从塑像中传出。

    咔……

    响声过后,两尊金刚塑像胸前,各有裂痕悄然浮现。

    出离山门殿,便见庙宇殿堂林立于苍翠树海,各有石阶小道通往诸座殿宇,虚云就坐在一条羊肠小道旁的凉亭里,冷脸等候众人。

    “怎用了这么久?”

    其面色不耐,见虚海领人而来,忍不住质问道。

    虚海笑呵呵的,并不回应虚云质问,一边引众人走向小路,一边道:“想在本寺为僧,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贫僧先领你们去俗家院安置。

    在俗家院呆够三日,养足精神,本寺会传授‘心佛根本经’心诀给你们。

    届时,会让你们去万佛大殿,默诵心佛根本经,开悟‘心佛真种’。

    此后你们才算正式出家,成为本寺僧人。

    且以你们各自开悟‘心佛真种’之不同,将你们分配至各峰各院。”

    众少年闻言议论纷纷,都没想到心佛寺如此大方,自家还未入门,他们就愿意传下真经,以供众人开悟修行。

    有忧虑者向虚海询问:“要是不够聪明,无法开悟心佛真种,会不会被撵出寺去?”

    虚海摇头笑道:“山下诸多田地、药园乃至林场、畜牧圈,尽可安置不能开悟的僧人,不必为此担忧。”

    他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不能开悟也未必全是坏事。”

    有机灵少年问:“若是有人开悟真种以后,趁机脱离本寺,本寺真传岂不是要外泄?”

    虚云冷冷看了一眼出声者,勾起嘴角:“心佛寺传承不知多久,声名远播,却从没有一人能在开悟心佛真种后脱离的。

    你若是有心,不妨试一试……”

    询问者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可见开悟心佛真种,既会因此走上修行之路,也会与心佛寺牢牢绑定,轻易无法脱离。

    众人皆是苦出身,能混个温饱就觉得是天大的幸事,又哪里会在乎是一时做和尚,还是一世做和尚?

    他们嘻嘻哈哈,边走边议论着,仍对未来充满希冀,并无人在意虚云所言。

    而苏尘走在众人最后,却从始至终没有出声。

    他的心神集中在另外的事上。

    出山门殿后,就有冰冷男声在他脑中响起:“当前环境灵机时现,可以重复签到,是否签到?”

    恰如苏尘先前料想,心佛寺并非寻常寺庙。

    灵机时现,可以重复签到。

    蕴有灵机的环境,大概是鬼神时常往来之地。

    莫非心佛寺内有鬼神寄藏,所以才造就了‘灵机时现’的环境?

    苏尘越发意识到心佛寺的神秘莫测,非同凡响。

    当然现下并不是思量心佛寺背景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直接在心中答应一声:“签到!”

    念头一落,那冰冷男声随之响起:“签到成功,你获得鬼灵丹。”

    一点寒意在苏尘怀中聚集。

    他伸手入怀,就摸到了巴掌高的一个丹瓶。

    内里就盛装着‘鬼灵丹’。

    这种丹药的效用也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

    鬼灵丹:服用此丹,可壮大神魂。神魂饱满,则耳聪目明,进而洗去尘劳;进而脱壳出窍;进而夜游天地。

    此丹最主要作用就是壮大神魂。

    至于‘耳聪目明’、‘洗去尘劳’、‘脱壳出窍’等效果,想也知道仅靠服用几颗丹药,根本实现不了。

    就像仅凭吃几颗六味地黄丸,并不能让人变成打桩机。

    苏尘暗暗撇嘴。

    怎么都没想到,第一天与第二天签到会有如此差距?

    简直是天壤之别!

    虽然第一天签到有奖励倍数加成,但一瓶鬼灵丹再如何加成,也无法成为与‘人仙境诸天生死轮拳意’同级的存在吧?

    除却倍数加成这个因素,还有哪些因素影响了签到奖励的品质?

    苏尘仔细回想首日签到时冰冷男声所言,再对比当下,蓦地想起自己首日签到时,是在‘灵机充沛’的环境签到,没有‘可重复签到’的提示。

    今日却是在‘灵机时现’的环境中签到,可以重复签到!

    ‘灵机时现’莫非指的是当前环境虽有灵机时常浮动,但并不浓郁?

    而灵机的充盈稀薄,也是影响签到奖励品质的重要因素?!

    苏尘神思转动,已摸清了‘签到系统’的稍些规则。

五、根本经

    ‘俗家院’是座由三排屋舍围拢成的大院子。

    当下院门敞开着,几个灰衣僧提着水桶、拿着扫帚簸箕等物,刚刚结束每日的洒扫。

    他们见虚海、虚云领人过来,都放下手中工具,向两个同门双手合十行礼。

    领头的灰衣僧道:“今天两位师兄来得早,其他接引师兄都还没送人过来。”

    虚海笑着回道:“都是前日约定好了,要今天一起过来的俗家子弟,我俩省了往各个村里跑的功夫,自然就来得早。”

    “屋舍都打扫干净了,师兄们随意安置即可。”领头灰衣僧颌首回应着。

    其微微抬目,扫过虚海两和尚背后的众少年,不觉有异。

    然而当其目光扫到人群最后的苏尘身上时,神色有些变化,迟疑着道:“这老人家,也是要拜入咱们心佛寺的吗?”

    苏尘已经很老了。

    这样的老人,投奔到任何地方,都难免让人家生出‘自家是不是得给这老货养老送终’的想法。

    洒扫僧更从未见过,都这么大年纪还要折腾着出家的人。

    因此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呵!”虚云抢在虚海之前阴阳怪气道,“还不知人家是诚心要拜入心佛寺的,还是诚心想来吃白食,寻冤大头给他养老送终的!”

    众洒扫僧会意一笑。

    苏尘微眯双眼,虽然对方所说,恰是他的真实想法,但他仍是老神在在,毫不在意虚云所言。

    不过这个虚云再次对自己借机生事,可见其是已经记恨上自己。

    须对虚云防着点,尽快和狗头阴神搞好关系,希望它能成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护持自身的利器。

    一行人被虚海引去院舍安顿。

    俗家院一间屋子能住四个人,几个少年们分得两间屋子住,苏尘自己独得一间——没有哪个少年人愿意和他这个糟老头子住在一起。

    他自己得了个单间,倒也觉得自在。

    毕竟他身上那些东西,不能示于人前。这些人不愿意和他住在一块,正好也方便了他。

    不久后,虚海将众人聚集在苏尘的单间,嘱咐一些事情。

    而虚云在苏尘屋里稍作停留,即扬长而去。

    “东面第一间大屋便是你们的饭堂,一日三餐皆在那里解决。”虚海笑呵呵的,让人颇觉得憨厚可亲,而其脖颈两侧有泥黄纹络顺延而下,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本寺的伙食还算可以。

    午饭各人皆有半斤烧肉供应,待会儿你们不要错过。”

    一听到心佛寺不仅供应三餐,午饭竟还有肉食,少年们都眼光大亮,屋子里顿时响起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苏尘咂了咂嘴,已知心佛寺虽然是座和尚庙,但并不禁荤腥。

    在山下看到好几座猪场时,他就有这种猜测。眼下猜测得到了证实而已。

    “虚海法师,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心佛根本经》的事情?”有一机灵少年壮着胆子问道,“您身上那股神力,虚云法师能踩着河水渡江,是不是因为修炼了《心佛根本经》?”

    众少年闻言竖起耳朵,眼巴巴看向虚海。

    这更是苏尘关心的问题。

    他亦凝神去听虚海的解答。

    就听虚海环视众人,笑着道:“贫僧把你们都召集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三日后本寺会将你们都召至‘万佛殿’近前,当场传授你们《心佛根本经》,有此真经,你们才有可能开悟‘心佛真种’。

    真经包罗万有,各人所能凝聚的‘心佛真种’也是不同。

    譬如你们所说的虚云师弟,脚踩河水渡江只是其心佛真种展现出来的寻常小术罢了。

    他的心佛真种则是‘蛇胎藏’,能拟化种种蛇类,踏浪而行自然不在话下。

    或如近来被授上师位的虚真,他的心佛真种乃是‘密迹金刚化相’,因而能施展大神通‘金刚降世’,可召来密迹金刚虚相降世,镇压凶魔。”

    虚海提及心佛真种神妙,让众少年无不心驰神往。

    一时间对午饭提供的烧肉也没那么大渴望了。

    就连苏尘都在心中暗暗计较起来:“心佛寺传法,似乎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路数。

    他们只传一部‘心佛根本经’予所有弟子。

    而弟子们能否借真经入得门径,凝练心佛真种,则全凭个人造化。

    心佛真种,或许可以理解为是‘成佛的种子’?

    不过,虚海似乎说过,不能开悟心佛真种,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想到此节,苏尘抬眼看向虚海和尚,趁着其他人浮想联翩之际,向虚海缓声发问道:“不知虚海法师的心佛真种,又是什么?”

    “贫僧不曾开悟心佛真种。”虚海摇了摇头,坦然答道,“被师父带回本寺以前,贫僧已有奇遇,受感自生真种,与《心佛根本经》并无关联。

    我所凝聚的真种,自然也就非是心佛真种了。”

    “原来如此。”苏尘颌首应声。

    从先前虚云处处受制于虚海,对其颇为忌惮来看,虚海的本领要高出恶和尚虚云一筹。

    虚海背负满身是鬼的自己,都能翻越高山,可见天赋异禀。

    就是不知这个‘受感自生真种’,是怎么回事?

    此间天地的高人们,修行起始皆在‘受感自生真种’?

    苏尘虽觉虚海对自己甚为友好,但亦知自己再接着追问对方受感自生真种为何,未免太蹬鼻子上脸,也就止住话头。

    转而眼神期待,问起虚海别的问题:“虚海法师,修行这心佛根本经,能否叫人返老还童啊?”

    苏尘此言一出,立时引起哄堂大笑。

    “哈哈哈……”

    “这老头真会想!”

    “你都年轻过了,还想重来一回,太贪了!”

    少年们肆无忌惮地调侃着苏尘,看着苏尘的眼神里,蕴着几分趾高气扬。

    他们虽与苏尘一样,都是身无长物的穷鬼,但他们比苏尘年轻得多,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本钱。

    苏尘面对众人的嘲笑,依旧神色平静。

    若在自己年轻时,看到某个老人询问他人,修行能否让人返老还童,多半与这些少年人抱有一样的态度。

    但他更知自身寿元衰微,命悬一线。

    若在三个月时间内,不能茁壮生机,供养诸天生死轮第二次运转,那么时限一到,立刻就是万鬼出笼,将他分食的下场。

    是以才对‘返老还童’之法颇为期待。

    青少年恰如初升朝阳,生机自然旺盛,谁人的生命力能比过少年童子?

六、月光

    众人哄笑不止。

    苏尘面不改色,倒是虚海耳听众人嘲笑之语,猛然张目,瞪视向诸少年。

    其面相憨厚朴实,此时一瞪眼,憨厚气质荡然无存,凶意显发,直吓得众人纷纷收声,噤若寒蝉。

    “你等心里可还有半分规矩!

    怎能如此嘲弄一位可亲的老人家?”虚海闷声喝问。

    众少年俱低下脑袋,似乎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此羞惭无地。

    ——实际是被虚海眼下显露出来的凶相吓住,不敢迎接他的目光。

    “这三天时间,都养足精神,补充好体力。

    到时要在万佛殿枯坐一整夜,可莫要支撑不住。都下去吃饭吧!”

    虚海已无意与这些少年多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离开。

    诸少年顿时如释重负,都不敢再向虚海道别,皆低着头匆匆离去。

    苏尘看着态度与先前大相径庭的虚海,心中深感怪异。

    他竟是在帮自己说话……

    虚海对自己的态度好得过分,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深具佛性慧根’,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缘由。

    转眼间,屋内只剩苏尘与虚海两个。

    “老人家莫将他们的言辞放在心上,他们毕竟年少,还不晓事。”虚海面对苏尘,神色变得温和宽厚,语气里隐约流露对苏尘的亲近。

    苏尘心生警惕,觉得这虚海如此亲近自己,说不定有别的目的。

    可能与自身体内寄藏的阴神有关。

    但他如今也无力应对虚海的‘别有用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即和蔼笑着,回道:“老汉本就没有在意,这般大年纪,怎还会与一群孩子置气……”

    虚海眼神诚挚地看着苏尘,道:“老人家方才问我,心佛真种能否叫人返老还童?

    我虽未修持心佛真种,却知修行之目的,本就是为摆脱灾祸、疾病,乃至生死之困。

    修持心佛真种,亦当有此神效,返老还童想必不在话下。

    便是贫僧自身受感自生真种,亦有转换命元,隔绝生死之效。”

    转换命元,隔绝生死?

    这虚海和尚的真种听起来就非同凡响……

    苏尘吃了一惊,旋即又意识到对方这是主动将其修行之秘直接告诉了自己。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困惑,向虚海问道:“法师专门为老汉答疑解惑,老汉感激不尽!

    只是……虚海法师如此关照老汉,原因究竟为何?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虚无缥缈的‘佛性慧根’之说吧?

    法师若不能相告老汉真正原因,老汉心中实在难安……”

    苏尘苍老面孔上尽是又惊又怕的表情,看起来着实可怜。

    虚海看他表情,没想到自己亲近关怀对方,反而让对方担惊受怕。

    其神色很是歉疚,道:“贫僧只觉老人家如贫僧家中长辈,一心想与老人家亲近,却未想到会让老人家因此提心吊胆,实在是贫僧的不对……”

    说着,虚海连向苏尘行礼致歉,接着道:“贫僧自出生时就没有亲人,看到老人家,就如同看到家中父祖一般,因此对您格外重视了几分。还请您莫要见怪,也不需为此害怕忧惧,贫僧断不会害你。”

    其语气诚挚,言之凿凿。

    看着苏尘,眼神很是奇异。

    苏尘内心虽不相信对方所言——既然虚海从出生后就没见过亲人,怎么看到自己就像看到了父祖?

    更何况,真会有人因为一些莫名的好感,就刻意主动去亲近他人,认人做爷爷?

    他不可能相信虚海的解释。

    但虚海姿态已经摆到这份上,苏尘也不可能再刨根问底。

    他只好道:“那真是多谢法师抬爱了。”

    虚海定定地看了苏尘一霎,知他对自己仍有防备,却是道:“修持心佛真种会让人性情大变。

    那虚云本也不是如今这般睚眦必报、凶恶暴虐的性格。

    您最好还是莫要修持心佛真种吧。

    今夜贫僧再来看老人家,给您送上药汤,可以避免老人家受感心佛真种,遮盖去此事。

    贫僧稍后回去,会向师父求情,让他收您做子弟,以后老人家在我们‘续明院’里,可以自行体悟修行,感应天地诸般真种。”

    说罢,其向苏尘又合十行礼,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屋舍。

    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苏尘。

    苏尘望着虚海魁梧的背影,内心生出更大的困惑。

    虚海说的可是真的?

    自己真能相信这个看似憨厚的和尚么?

    然而不论自己信或不信,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摇了摇头,把种种浮动的念头都抛出脑海,在屋里呆坐了一会儿,终是因为肚饿,起身去饭堂用饭了。

    还是吃饭要紧。

    ……

    苏尘这副身体过于老迈,而神魂还是青年人,是以错误预估了自己的饭量。

    自以为能吃三碗饭,却没想到仅用了半碗麦饭,吃一片油汪汪的二刀肉,就已经肚饱。

    纵然神魂仍不满足,也只能无可奈何。

    他在院里四处走动,饭后消食,走不多久又困乏得不行,就回屋休息。

    这一睡便睡到了夜里,起来后已错过晚饭。

    一整个下午的午睡,也没让他恢复多少精力,反而做了很多噩梦,醒来后疲倦万分,头脑昏沉,偏偏脑袋一沾枕头,却再也睡不着。

    “人老了,就万事皆休啊……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苏尘满心凄凉,心境受肉身的影响,竟有了几分衰颓。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暗暗咒骂一句:“干,不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吗?看来是哄人玩的!”

    咒骂过后,苏尘也整理好了心绪。

    他从床上爬起,去院外的茅厕解了个手,回来时看到俗家院里各个屋舍都已关门,一些屋子隐约传出说话嬉闹声,一些则已是鼾声如雷。

    山风凛冽,直往苏尘骨头缝里钻。

    不敢在外面停留太久,返回单间,裹着被子盘坐在了床上。

    “这时候,俗家院的人大多没睡。虚海应该不会在此时来给我送药,要注意影响……”

    苏尘皱眉沉思,神念转动:“我现在又睡不着,不如吃一颗鬼灵丹,看有什么效果。”

    他心中定计,从衣服夹层里拿出巴掌高的一个丹瓶。

    丹瓶入手微凉,摇晃起来骨碌有声。

    揭开瓶塞,苏尘眯眼看瓶口,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明月光,依稀看到瓶中躺着三颗灰白的丹药,一股薄荷似的药味冲入鼻翼,让他神魂一清。

    好东西!

    他时下头脑正昏沉着,被这股药味一冲,顿时清醒几分,心下暗赞了一声。

    把一颗鬼灵丹倒在掌心,苏尘犹豫片刻,正要吞入腹中,托着丹药的左手腕猛然一痛,酷寒之感随即侵袭了他的前臂!

    紫青如爪痕的印记从左手肘处乍起,瞬间缠绕他的整条小臂,在他手腕处汇集成了一只眼眸!

    那只‘眼睛’在苏尘皮下游动着,游入他的掌心,刹那化作漩涡,想把苏尘掌心的鬼灵丹吞噬!

    “汪呜——”

    苏尘脑海里猛然传出犬吠声!

    掌心里的漩涡剧烈转动,却无法将鬼灵丹吞噬入内!

    手臂上的寒意瞬间向他全身蔓延,想要挣脱他这具肉身的束缚!

    他紧靠着窗棂,窗外月光映照得他脸色煞白。

    月光投射到他背后的墙壁,一头巨狼的影子盘踞在墙壁上,狼口滴落液体,四肢亦在漫溢液体。

    那些黑色的液体漫溢出了墙壁,竟从虚无的影子,变成了一汪血泊,要将苏尘包围进其中!

七、犬神

    “汪呜!”

    “唧唧——吱!”

    时而低吼威胁、时而细声哀求的犬类声音在苏尘脑海里交替浮现。

    这一刹那,他想起了自己前世在乡下时养过的一条大狼狗。

    “不能因为畏惧犬的体型,而躲避它的眼神……”

    “与犬只的交流,应当确保自身对其始终具备控制力,令犬只深刻意识到自己对它有绝对的支配力……”

    “在一些案例中发现,犬只常有故意拦阻家中幼儿的道路,或状似无意将孩童撞倒,以及攻击向其喂食的女主人、老人等行为。

    这些案例表明,犬只自认为在家庭中的地位高于婴儿、孩童,乃至女主人、老人。

    应当及时予以纠正,以让它明白自身在当前家庭中的地位。”

    ……

    “你是犬只的主人,是它眼中的头狼,不能颠倒过来,让犬只成为你的主人,变成你的头狼!”

    前世驯养那条狼狗时,查阅过的资料案例、自己亲身总结的驯养手段,都在这一刻划过苏尘的脑海。

    属于青年人的胆气骤然涌起!

    “你叫什么!”

    “闭嘴!”

    苏尘不知是在心底,还是直接在现实中吼出了两句话。

    震吼声落,他觉得那股仿佛要封冻住自己全身的寒意突然消失了许多,脑海里那只‘狗头阴神’的声音,完全转为低吼威胁似的声音。

    苏尘‘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一头四只鲜血淋漓、犬身布满紫青纹络的巨犬面对着自己,微微伏低身形,作势欲扑,又迟疑不决。

    “我答应会帮你报仇,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你竟然敢胁迫我,还想从我手上抢东西!”

    “你难道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我镇压的了么?!”

    苏尘情知此时机会稍纵即逝,心念电转,直接在心中连连斥责狗头阴神。

    他念头坚定,胆气凶猛,同时还扯起虎皮——寄藏在自身神魂内,已完全用不得的诸天生死轮,变成了他震慑狗头阴神的手段!

    “吱——吱——”

    脑海里又传出狗头阴神的哀叫声。

    苏尘神魂似乎看到,狗头阴神抬起血淋淋的左前爪,遮着它的眼睛,身体往一侧倾斜,像是不敢面对自己。

    即便如此,他亦不敢松懈,一边抬手把鬼灵丹送入口中,一边在心里喝道:“我本来想把这颗丹药送给你吃,但你不听话,那就没得吃了!

    我自己吃!”

    他没来得及咂摸鬼灵丹的味道,囫囵吞进喉咙眼。

    之后就有缕缕寒意在眉心汇集,让他的神魂愈发清明,好像暂时能摆脱肉体的疲乏困顿,隐约能听到更远处的动静。

    狗头阴神‘看’他一口吃了那丹药,顿时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苏尘既然这般应对,也就料到了此犬会有什么反应,振声喝道:“趴下!还敢跟我呲牙?!”

    “呜呜……”狗头阴神依旧低吼着,似乎看穿了他这三板斧。

    “趴下!”

    “给我趴下!”

    苏尘的呵斥声有些色厉内荏。

    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连声呵斥声中,对面那犬只最后反而悻悻地叫了一声,真如他呵斥地那样,趴在了地上。

    “犬是一种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动物……”

    “犬只表现得凶猛,你就要比它更凶猛!”

    “犬只如欲向你扑咬,你就要有一次去掉它半条命的决意,并用各种手段,让它感受到你的决心!”

    ‘训犬奥义’流转苏尘心间。

    他‘看’到狗头阴神真地听从自己命令,趴了下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是真有不顾一切推动诸天生死轮,将狗头阴神镇杀的决意,想来它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决意。

    毕竟,现实里训犬,犬只和主人不可能像苏尘和狗头阴神这般,隐约心意相连。

    而狗头阴神的灵智,看起来并不比普通犬只高出多少。

    还是吃‘训犬奥义’这一套的。

    只要它开始服从命令,就是它要付出忠诚的时候。

    “起立!”

    苏尘稍停了停,紧跟着又是一连串密集的口令。

    在他的连连催促声中,狗头阴神都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按照他的命令动了起来。

    “坐!”

    “定!”

    “趴下!”

    “翻身!”

    “翻肚皮!”

    “跳!”

    一套非标准训犬科目下来,狗头阴神执行苏尘口令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不觉,月光投照的墙壁上,那一人多高的巨犬形影已渐渐缩小,反被苏尘的背影所包容。

    漫溢出墙壁的鲜血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狗头阴神在苏尘神魂喝令声中,最终回到‘坐’的口令。

    它稳稳端坐着,纹丝不动。

    “好狗!”

    苏尘赞叹了一声。

    这狗训起来,竟然比自己驯德牧那样高服从性的犬只还要快些。

    他赞叹狗头阴神时,分明‘看’到它棕黑的眼睛中有亮光闪烁,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了满是鲜血的舌头。

    虽然看起来狰狞恐怖,但它确实是一副受到表扬很开心的表情。

    “你以后就是我的狗了。

    我得给你起个名字……”苏尘眼神转动。

    狗头阴神来回摇晃着尾巴。

    “你威武不凡,能为我前驱,就叫‘犬神’吧,以后你就是犬神了!”他稍一思量,就为狗头阴神定下了名号。

    对于这个名号,狗头阴神十分满意,尾巴摇得更欢了。

    得益于读过许多杂书,经常没事浏览各种信息的缘故,苏尘对于‘犬神’一名的来历比较清楚。

    ‘犬神’本是一柄邪刀的名号,其上缠缚诸多诅咒,为夏桀所有。

    此后这柄邪刀沦落百千年,被包拯重铸,竟成为代表天下正气的‘青天三铡刀’之一的狗头铡,专斩作奸犯科、丧尽天良之辈。

    他为狗头阴神取名犬神,也存了让对方为己所用,能弃恶向善的心理。

    “犬神这次表现不错,等着!”

    苏尘招呼了‘犬神’一声,从丹瓶里又倒出一颗丹药,放在掌心,正想着该怎么投喂给犬神的时候,那丹药就一点一点‘没’入了他的左手掌心。

    他顿时‘看’到,鬼灵丹被抛给了犬神。

    原来只要我首肯,它才能真正吃到这丹药!

    “这是给你的奖励。”

    苏尘同犬神嘱咐了一声,看它乐滋滋地吞下丹药,周身皮毛色泽似乎都油润了些,四肢溢出的鲜血愈发浓郁。

    鬼灵丹,本就对神魂、阴神很有裨益。

    他点了点头,就要结束这次的训犬科目。

    这时,‘犬神’抬起了头,褐金的眼眸流转危险的光芒,下一瞬,它化作一道残影,狼吼着冲向苏尘!

    “养不熟的狗?!”

    苏尘心里咯噔一声!

八、蟒魔

    “嗷吼!”

    短促地啸叫响过苏尘的心魂。

    ‘犬神’随这一声吼啸,化作一道利矢,猛冲向苏尘。

    他心中骇然,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眼看犬神所化的黑影撞中了‘自己’,视野忽然模糊了一瞬!

    瞬息过后,他因吃了颗鬼灵丹而清明些许的神魂,在此刻好似又昏冥如初,头脑浑噩。

    同时,左掌心又有森冷寒意爆发。

    那条手臂不受苏尘控制地缓缓抬起。

    苏尘匆匆一眼,看到掌心里漆黑漩涡疯狂转动,犬神那颗皮毛暗金、遍布紫青纹络的头颅从中探了出来!

    它勉力抻着脖颈,有壮硕肌肉的胸膛跟着‘挤’出了苏尘掌心的漩涡。

    两只血淋淋的前腿随即爬出,以虚空为着力点,令自己的后半身也挤出苏尘的左掌心!

    犬神四蹄踏足虚空,肩高能到常人腰身,四爪上不断滴落鲜血,散溢在虚空中,不知是何缘故所致,它的身影隐约扭曲,似有重影。

    苏尘看着这头降临在现世里的阴神,一时间目瞪狗呆。

    他亲眼看到了犬神挤出自己掌心的整个过程。

    但哪怕再看一遍,他也想象不出,一头肩高跟藏獒相当的狗,是怎么从自己的掌心挤出来的?!

    它出来干嘛啊!

    这时,一阵腥臭气息涌入苏尘的鼻间。

    他循气息向对门的墙壁看去,顿时明白犬神为何主动扑出!

    石墙上,倒映着一道扭曲粗长的影子。

    顺着那道影子朝上看,就能看到一条遍身赤纹、长满肉瘤的蟒蛇盘绕房梁,阴冷的蛇瞳盯着苏尘这边,蛇信不时吐出。

    虚空中,有苏尘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风’集聚向蟒蛇。

    令它周身肉瘤更加膨胀。

    那一阵阵掠过苏尘体表的‘风’,或阴冷;或酷寒;或让肌体生出被腐蚀般地痛;或腥臭得让人闻之欲呕!

    与此一阵阵‘风’相比,犬神从苏尘身旁掠过,带来的风气反而让他觉得清新干净。

    “嗷吼!”

    “嘶——”

    两道身影猛然交战,墙壁上的影子混作一团。

    大蟒游曳,围着犬神不断变幻方位,蛇头如弓般后拉,之后如疾风骤雨连攻犬神!

    犬神相比大蟒,明显笨拙许多。

    它在狭窄屋室内也无法展开身形,虽然扑出之时气势十足,但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数度主动发起进攻,都被大蟒轻易化解,此后余力耗尽,便不断被大蟒攻击得逞!

    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犬神身上已被撕开数道伤口!

    它的形体更加模糊,重影一层叠着一层!

    与它落入下风相对,苏尘亦是愈发头昏脑涨,眼前的情景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耳朵听到的声音也是忽远忽近。

    这情况却比他未服用鬼灵丹前更糟糕!

    我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样大一条蟒蛇,先前检查明明没有发现?!

    蟒蛇分明是要吃我,犬神则是在护我。

    可惜它比蟒蛇还是弱了许多,只能为我争取些逃跑的时间——可惜我这老胳膊老腿,想逃也逃不掉……

    “你得支棱起来啊,犬神!”

    苏尘在心中大喊。

    颓势如雪崩的犬神,像是听到了苏尘内心的呼喊,周身忽地腾起一层血光,包裹着它骤然冲向大蟒,速度比先前快了二三倍不止,赫然是发起了决死一击!

    苏尘眼前一切都漂浮旋转起来,一瞬间头痛欲裂!

    他终于明白:犬神发起的每一次冲击,都与自己的神魂息息相关!

    自己支棱不起来,它也就软趴趴地没有气力。

    “咬死它!”

    苏尘心中怒吼,顺手把最后一颗鬼灵丹拍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津液划过喉线,在四肢百骸内荡漾开来,苏尘的神魂因此一霎清明,精神饱满。

    此后,与苏尘似乎神魂相连的犬神浑身血光化作熊熊恶火,已近模糊重影的体形猛然凝实,血盆大口一瞬间咬住了蟒蛇的身躯,继而奋力甩动头颅,要将蟒蛇撕扯粉碎!

    “嘶嘶——”

    蛇眸阴冷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大蟒蛇头游曳半空,蛇尾摆动,蛇身顺势层层缠绕犬神的头颈!

    将犬神头颈缠绕密室的蛇身,不断收缩发劲——空气里便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犬神猛烈甩头挣扎,两只前爪连连抓挠缠绕头颈的蟒蛇!

    终于,大蟒也忍受不了犬神拼命挣扎之下,为己身带来的创伤,蛇身游曳,松开了交缠着的犬神头颅。

    犬神经此番重挫,形体虚幻至极。

    头颈更被蟒蛇绞缠得不成样子。

    随着蟒蛇尾巴重重抽打在它身上,它化作了一束血光,倏地投入苏尘的左手掌心之中。

    苏尘脸色惨白。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已经断裂。

    犬神败北更消耗了他巨量的神魂之力,以至他头脑再次昏沉,眼中景象变得混沌。

    若非大蟒自身特有一股腥臭气,他几乎无法分辨大蟒所在方位!

    他一只手臂撑着床板,屁股向后挪动,背部紧紧抵靠着墙壁,试图冷静下来思考对策,然而擂鼓般的心跳好似就在耳边,让他根本冷静不了!

    腥臭气裹着阴风,一阵一阵地灌入苏尘鼻孔。

    大蟒在他左右游曳,忽近忽远,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

    苏尘已近绝望。

    预备推运诸天生死轮,和这头蛇魔同归于尽。

    这时,一阵交谈声传入苏尘耳际,由远及近……

    “你真未从那个老人身上感应到异常?”冷漠女声问了一句。

    虚海的声音随之响起,回答那女声的问题:“他生气垂危,确是一个寻常老人家,师兄,我对生死之气感应灵敏,不会出差错的。”

    那女声嗤地笑了一声,又道:“你也知自己对生死气息感应灵敏?

    你素来亲近之辈,多为棺材里的尸体。

    如今却对一个还活着的老人起了亲近之心,还主动为之向我求取‘五败汤’,虚海,你不觉得奇怪么?”

    虚海不语。

    那女声却是得理不饶人:“你生于泥牛河,本是一头淤泥里反生的僵尸。

    无父无母,绝断前事,本性亲近坟冢、荒地、死尸等一切饱含死气之物,又怎会与常人共情?

    还亲近对方到了如此地步,一副鬼迷心窍的模样!

    那老人说不定就是你的同类!

    也是一头僵尸!”

九、天性亲和

    虚海天性亲近死尸?

    什么僵尸?

    和尚庙里能有这东西存在?

    大蟒身上散发的腥臭气,冲得苏尘愈发头昏脑涨。

    他没了鬼灵丹可用,本来耳聋眼花,偏偏门外那声音时刻不停,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暗暗加强了他的耳力,让他恰好能听到这些一般!

    他脑海里胡乱转动念头。

    视野里的蛇魔生出层层重影,高昂头颅,已作出全力扑噬之态。

    此时苏尘反而不紧张了。

    他听到门外一阵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师姐,其他一切稍后再说。”

    一直沉默以对的虚海,口中连珠炮似地迸出一串言语:“老人家的房里有三妄气的臭味。”

    “虚云使手段暗算他!”

    砰!

    闷响声中,苏尘房间的木门应声而倒!

    一个身影大步奔入了房间里。

    他的身形将整个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光亮能透发进来!

    这个身影,浑身上下都好似有某种物质在流动着,一种阴沉而寂然的气息涌入苏尘鼻间。

    他的鼻子今夜已经嗅到了很多种‘味道’的气息。

    大蟒蛇散发的腥臭气;

    犬神自带的血腥气;

    以及当前这道身影带来的这种气息!

    每一种气息,都能让苏尘脑海里对其生出独特的描述。

    用午饭时,他还觉得这副身体嗅觉不如前世。

    没想到这种感觉今夜就被颠覆。

    这具身体,还能闻到这么多种几乎不能单纯以嗅觉感知的气息!

    简直是奇迹!

    堵住房门的身影就在咫尺,苏尘能清晰看到‘他’身上究竟是什么物质在流动:这身影还穿着心佛寺的灰蓝僧袍,左肩膀上有一块黑色的补丁。此时,‘他’的脖颈双侧,各有泥黄色纹路如蛇蜿蜒,盘绕住‘他’整个身体。

    于是,一张如泥浆似的网就包裹住了‘他’。

    苏尘目光上移,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青黑、毫无生气的脸。

    这张脸与白日里见过的虚海几乎一模一样!

    稍有不同的是,这张脸的脸色过于骇人,以及其泛紫的嘴唇里,有两颗约有一指长的犬齿探了出来!

    僵尸!

    苏尘瞬间就通晓了那冷漠男声与虚海言辞的所有涵义!

    虚海竟真是一头僵尸!

    僵尸和尚!

    他瞪大了眼睛,觉得今晚的局势已经崩坏至此,不可能再崩坏下去了。

    就在这时,虚海微微侧了侧身。

    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蹿出,旋风一般迎向了大蟒!

    这个黑影只有两三个巴掌长,不论是相比虚海,还是大蟒,它都小得可怜。

    “嘶——”

    面对这个黑影,大蟒却似遇到天敌,猛地弹起身形!

    紧跟着,蛇头如利矢般袭向那疾冲而来的黑影!

    唰!唰!唰!

    那黑影伸出一只小巧的爪子,以比蟒蛇更快的速度,闪电般抽打了蛇头三下!

    爪子太过小巧,抽打尤显力量不足。

    可是三记抽打下来,蟒蛇头颅当场崩解,跟着身躯也化作一股黑气,消失在了房间中……

    能决定苏尘生死命运的蛇魔,就在黑影三记抽打过后灰飞烟灭了。

    苏尘惊魂甫定,看着那个落在床尾的黑影。

    才发现这是一只斑纹完整,遍及周身的狸花猫。

    它正蹲坐着,细细舔舐清理自己那只拍死了蛇魔的猫爪。

    竟是一只猫?

    苏尘实难将这只狸花猫与拍死那般凶恶蛇魔的黑影联系起来,转眼又看虚海向自己走来,仍是青面獠牙的僵尸相,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走近床尾,熟练地拎起狸花猫的后脖颈,将之抱在了怀里。

    相比虚海这个僵尸和尚,还是狸花猫更‘平易近人’些。

    何况它刚刚救了自己性命。

    他抱住狸花猫,口中兀自念叨:“好猫好猫,多谢你救我救命……”

    顺手就撸了两把。

    谁知怀里的猫儿浑身毛发猛然炸起,整只猫骤地大了一圈,突地跳出了苏尘的怀抱,甚至返身给了苏尘一爪!

    “喵呜!”

    “你干什么?!”

    苏尘顿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对于耳边猝然出现的女声,一时都未加分辨。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自觉肯定已经抓出血了。

    也不知这种情况需不需要打狂犬病疫苗?

    狸花猫身形灵巧,跃过半空,在窗台蹲坐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静静打量着苏尘,更让他无法将先前耳边猝然出现的女声,与这只狸花猫联系起来。

    苏尘今夜经历太多,再加上神魂消耗过甚,头脑始终有些昏沉。

    这时,虚海开口说话:“老人家感觉如何?

    我未料到虚云性格竟扭曲到这种程度,竟然铁了心要杀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老人……让老人家受苦了。”

    其一边说话,一边坐在了床沿。

    虚海面容已经恢复正常,不见丝毫青面獠牙的狞恶之相,仿佛苏尘方才所见,只是一场幻觉。

    但苏尘头脑昏沉,却也不是丧失神智。

    自知先前所见所闻,绝不可能是幻觉。

    坐在自己身旁的虚海和尚,乃是一头僵尸!

    不过,僵尸又如何?

    苏尘骤然转念——若非虚海闯入,自己已经没命。纵然他是一头僵尸,却也是救了自家性命的好僵尸!

    虚云……

    放出蛇魔,谋害自己性命的人,竟是虚云!

    虚海曾经提过,虚云的心佛真种乃是‘蛇胎藏’,能拟化种种蛇类。

    自己莫名其妙被虚云记仇,对其已有几分警惕。

    未想到对方的报复仍是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凶狠!

    “虚云开悟蛇胎藏真种,性情逐渐转变,至今已然变得阴狠酷戾,睚眦必报。

    今日我拦阻他杀伤于你,与他便有了仇隙。

    我知他无能损害我,必然会将矛头转移到老人家身上。

    却也未料到他近日修为长进,已经能将三妄气种在虚空,饲时孕生蛇魔,伤害无辜。

    幸好我今夜来为老人家送药,正赶上蛇魔逞凶,总算没有铸成恶果。”

    虚海缓声慢语,让苏尘能够渐渐消化话中蕴藏的信息。

    苏尘眼睛看着地面,低沉道:“开悟心佛真种,便都会让人性格扭曲吗?

    那虚云性情如此残毒,今夜未能杀我,日后必定还会再寻找机会谋害老汉的吧?”

    “这……”虚海微微沉吟,侧头看了窗台上的狸花猫一眼。

    狸花猫依旧在安静观察苏尘,没有其他表示。

十、五败汤

    虚海见状叹了口气,道:“开悟心佛真种之人,并非全是心智扭曲之辈,一切皆要看个人开悟了何等真种。

    其实,所悟真种越是神妙者,往往越不会受真种影响。”

    他话未说完,那个一度沉寂下去,几乎让苏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冷漠女声就再度响起,接着虚海的话说道:“只不过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你寿元将尽,潜力聊胜于无,实难成为其中之一。

    这般人物,必然列于本寺‘主尊真传大册’之中,自得本寺庇护,倒不必忧虑会被虚云这种旁支暗算。”

    真种亦有高下优劣之分。

    如能领悟上乘真种,自能享受宗门庇护,虚云这种人也就不敢起心欺侮。

    可惜,上乘真种并不是自己这副老朽之身所能奢望。

    甚至自身更可能连低劣真种都无法开悟。

    毕竟听虚海他们所言,开悟真种似乎并不是一个只看自身悟性的过程——更像是冥冥之中的存在挑选中意者,为之栽下一粒种子,使之开悟。

    只是,这狸猫莫非就是为了破灭自己的希望,专门说这一番话?

    苏尘抬起老眼,看着窗台上的狸花猫。

    今夜经历了犬神、蛇魔、僵尸和尚等连番变故,他的神经也变得强韧许多,已能接受狸花猫就是冷漠女声的现实。

    心佛寺连僵尸、母猫妖都能收入门下,可见其之包容。

    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拜入宗门,也就不值一提。

    “不能领悟心佛真种,老汉连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无。

    假若那虚云下次再使手段,老汉岂不是只能等死?”苏尘神色凄惶,内心其实还算镇定。

    当下情形虽然恶劣,暗藏危险。

    但哪能比过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面对万鬼环伺的情形?

    虚海看到苏尘神色,于心不忍,复又侧头去看狸花猫妖,眼中流露央求之色。

    显然是想求得梨花猫妖一个首肯。

    其称猫妖为‘师姐’,连关照一个老人家这般微末小事,都要请猫妖来把关,可见猫妖在虚海心中地位颇高。

    狸花猫猫耳微动,扫了虚海一眼,未曾张口,冷漠声音就在屋中响起:“老人确是生人无疑,并非虚海你的同类。

    你对他颇有亲近之意,或因你们之间有这一段缘分。

    既然如此,你想引他加入咱们院中,我也不多加阻挠。

    不过,他最终能否拜入续明院,仍要看师父的意思——在此之前,你还是多想办法,让他能在‘开悟正试’中蒙混过关才好。

    若他在正试中开悟心佛真种,因此扭曲了性情,咱们续明院却是绝不能收的。”

    “多谢师姐开恩!

    师父慈悲为怀,一定不会坐视老人家横死门外!

    虚海一定做好万全准备,保证叫老人家能蒙混过开悟正试!”终于得到师姐的首肯,虚海和尚比苏尘这个当事人都更高兴,连连向师姐做出保证,亲自送猫妖出了屋门。

    其返回屋中,看着苏尘难掩喜色:“只要老人家能在三日后的开悟正试上蒙混过关,我们便能做同院师兄弟了!

    你拜入续明院,也可以不必担忧虚云加害!”

    苏尘也松了一口气,向虚海行礼道:“还是要多谢法师鼎力相助。”

    心佛寺只对列于‘主尊真传大册’中的弟子加以庇护照拂,余者皆是任其自生自灭,自己眼下与虚云仇隙渐深,在此情况下,还真无法防备虚云的下一次袭杀。

    而今若能拜入虚海、猫妖所在的‘续明院’,与他们成为同门,依虚海与猫妖的关系来看,届时自己也能得几分照拂,确实可以不必担忧虚云加害。

    给自己争来一段积蓄力量的时间。

    “当下最要紧事,还是要确保老人家,能在开悟正试上蒙混过关。

    老人家,请喝下这一碗药汤。”

    虚海笑容不改,不知从何处提来了一个食盒。

    他打开食盒盖子,从中端出了一碗黑亮如油,隐隐散发清香气味的药汤。

    ……

    五败汤。

    凡人存身于世,必有伤、病、灾、晦、污五败之气如影随形。

    随人寿数增长,五败气息亦与日俱增。

    直至最终充盈体魄心魂,致人衰亡。

    而心佛寺诸主尊大佛、菩萨罗汉、护法金刚挑选根苗,首重与受试者之缘分,二看资质潜力,三看五败气息寄身之多寡。

    缘分缥缈无踪,不可捉摸。

    立于诸气顶点的主尊,所看重的资质潜力,亦是玄之又玄,无法揣度。

    虚海唯一能协助苏尘,让他不至于被万佛关注,降下真种的一项,便是这五败之气。

    服用五败汤,可使自身积蓄的五败之气愈发外显,五败绕体,主尊大佛们一看,亦会觉得此人命不久矣,不堪造就。

    那就有很大可能随意撇过苏尘,让他在正试中蒙混过去。

    此外,服食五败汤,只是令人本身蓄积的五败气息外显,并不会再使人身增加五败之气,那些外显的五败气息,也将随时间流逝而散于虚空,如此反而对人身有所裨益,有强身健体之功。

    虚海放下汤药,与王安叮嘱几句,便自离去。

    屋内唯剩苏尘一人。

    他脑海里转过五败汤的功效,也知当下唯有信任虚海,端起汤碗,将整碗微温的汤药咕咚咕咚喝下肚。

    药汤苦涩粘稠,一口气喝光后,苏尘就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他盘坐在床,等候药汤发挥作用。

    闭上双眼,神思就不受限制地发散。

    今夜虚海是为给自己送汤药而来,其师姐猫妖则是为替虚海把关,看破自己伪装而来。

    就眼下情况来看,猫妖亦不能看出自己的异常。

    她以为虚海之所以亲近我,是因为我与虚海有一段缘分?

    这种说法或许有一定道理……但却要建立在我只是一平凡老人的基础上。

    自家事自家知。

    我非是寻常老人,那么虚海这位僵尸和尚亲近于我,甚至在情感上将我当作是家中父祖先辈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苏尘原本以为,自己这副老人身体因诸天生死轮运转刹那的缘故,得以由死返生。

    可既是生人,怎会招僵尸亲近?

    或许,这副身体一直都是死了的……只是诸天生死轮的运转,为它带来了些微生机,得以让自身看起来像是个寿元将尽之人。

    苏尘眼光闪动,微微活动身体。

    他始终绷得笔直的脊椎发出轻响。

    衣衫之下,后背脊椎从皮膜下浮凸显现,一节节脊柱骨布满倒刺,紫色纹络顺着骨刺攀爬过苏尘整个后背。

    纹络交织,犹如鳞甲。

十一、驾风

    “你身处灵机时现的环境中,可以重复签到,是否签到?”

    微弱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

    苏尘靠墙坐着,形容愈发苍老。

    他连续三日服用五败汤,五败之气已然绕体三匝,任谁见了他今时今日的尊容,都会将他与风中摇曳的烛火联系起来,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与世长辞。

    然而苏尘真实的状态,却比表面上好了太多。

    五败汤令自身五败之气向外发散,五败之气对自身的侵扰减少,反而使己身身轻体健,胃口大开,连精力都旺盛起来。

    可惜连续数日服用五败汤后,这种药汤对苏尘体内五败之气的拔除也到了极限。

    再服用之,也不会有任何功效。

    自身反而会沾染药毒。

    几道汤药,能让身体松快些,终究是好事。

    苏尘也不会寄望于几道汤药就能让自身恢复盛年之姿。

    他听到脑海里响起的冰冷男声,直接在心底默念:“签到。”

    “签到成功,你获得鬼灵丹。”

    不出所料,苏尘怀中涌现一点寒意,他伸手入怀,便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丹瓶,内里有三颗圆滚滚的鬼灵丹。

    自打在俗家院住下后,他每日签到所得皆是鬼灵丹。至今已得了三瓶。

    鬼灵丹在他手里可以物尽其用,来再多他也不嫌弃。

    苏尘将瓶中丹药倒出,在掌心一字排开。

    他自捻起一颗吞服,直觉一阵清凉掠过喉线,精神都因此灵醒不少。

    此后,他左掌摊开,掌心朝外对着空地,同时转动了心念。

    呜呜——

    其心念甫动,屋内忽起一阵阴风,卷起地上些微尘灰。

    掌心相对的那片空地,便有一层浓稠鲜血凭空而生,鲜血涌动,不断向内坍缩,形成一口漩涡。

    皮毛暗金、周身布满紫青纹络、四肢鲜血淋漓的犬神就从漩涡里爬了出来!

    “吱——吱!”

    犬神一双尖刀耳向后贴着脑袋,尾巴欢快摇曳,脑袋撑着床沿苏尘的膝盖,口中还不断发出撒娇的声音。

    相比苏尘初次在现实里见到它,现下的犬神形体已经完全凝练,若忽略四肢淋漓的鲜血,它就是一头现实里的神俊黄犬。

    “好好,坐好。”

    苏尘脸上满是笑意,按住犬神不断蹭来的脑袋,随口下个指令,犬神就乖乖坐好,一双褐金眼眸注视着他,炯炯有神。

    “这是今天的口粮。”

    他捻起一颗鬼灵丹,随手一抛。

    丹丸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犬神灵巧一跃,便将之衔住,吞咽下肚。

    浓郁的血腥气从犬神身上发散,隐藏于它暗金色皮毛下的纹络隐隐发亮,若有若无的血光围绕犬神盘旋而起。

    它的形体越发真实,连毛发都纤毫毕现。

    其脚下血泊中,更有一个个神秘莫测的符号浮动。

    苏尘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近几日得来的鬼灵丹,有大半被他喂给了犬神,他仅仅每天服食一颗。

    现下他服食鬼灵丹,所得收益不大。

    除了让他耳聪目明、神智清朗以外,并没有其他功效。

    反而是将此丹送予犬神服食,可以不断增进其战力。

    苏尘自忖,若是今时再遇到虚云和尚拟化的蛇魔,且不说犬神能否将之毙杀,至少带自己逃命已经足够。

    想到这里,他看向端坐的犬神,笑道:“让我看看,你近来训练成果如何?”

    “嗷呜!”

    犬神猛然啸叫一声。

    它脚下血泊犹如滚沸的水液,不断冒出气泡。

    一段段神秘莫测的符号自血泊里穿梭而出,乍然缠绕上犬神周身缭绕的血色之风——犬神半人高的身躯,便随二者相合而倏忽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阵猩红之风在屋内席卷而起,吹刮来去!

    屋内空间毕竟狭小,猩红之风眨眼就从这头刮到那头,不断卷起尘灰,刮去斑驳墙皮,使房屋里弥漫粉尘。

    “来!”

    苏尘冲那阵血风一招手。

    那风就化为浓稠血光,向他铺压而来。

    只一个呼吸,就包裹住他全身。

    轻盈恣意,身若鸿毛般的感觉随之升起,苏尘只是念头一动,自身就被血风推送到了门口!

    “好了,好了。”他连连点头。

    包围周身的血风就倏然褪去,一段段符文坠落地面,聚成血泊。

    犬神重又端坐在血泊上,看着苏尘吐着舌头,褐金眼眸里仍有跃跃欲试之色。

    “这里太过狭窄,总有点施展不开。”苏尘坐回床沿,一边掸着身上灰尘,边向犬神说道,“等以后换了更大的地方,再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汪!汪!”

    犬神把脑袋凑到苏尘跟前来,张嘴又要舔他一脸口水。

    此犬的身形仍在不断强壮。

    它从前只与藏獒体型相当,如今已经壮硕过高加索犬。苏尘觉得,眼下的犬神或许只相当于现实里的犬类四五个月时的状态,还会继续爆发式增壮。

    刚才它展现两种能力。

    一是其身化为血风,可以迅猛侵袭敌手,苏尘就将此种能力命名为‘血风’。

    二是血风席卷苏尘,使他身轻如鸿毛,亦能随血风飘荡,他将此命名为‘驾风’。

    两种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因为一直不得机会完全施展,他也难以断言,但可以确定只要自身‘驾风’而行,蛇魔那般诡物,必然追之不及。

    这两种能力,都是苏尘持续为犬神供给鬼灵丹下,它自身领悟而成。

    它仍有深厚潜力可以挖掘。

    日后或能展现更多的能力。

    苏尘转动心念,向犬神张开了左手。

    犬神身形霎时坍缩,化作粼粼血光包裹住了他的左手,一阵蠕动后就消失无踪。

    随后,他撑着床沿站起,取来墙角的扫帚,把地面的灰尘都扫到墙角。

    屋内苏尘挥动扫帚窸窸窣窣;

    屋外亦是人声吵闹。

    现下正值饭点,俗家院少年们三两结伴,来去饭堂,因此让整个俗家院都喧嚣起来。

    苏尘如今胃口好了很多,也不会错过一日三餐,他能耐着性子呆在屋里,自然是因为有人会来给他送饭。

    自家老胳膊老腿的,还是不要和年轻人争抢饭食了。

    把这种竞争的机会多留给少年们,自己等人送饭上门就好。

    收拾好房间,苏尘刚在屋里新添置的小餐桌前坐下,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公鸭嗓音:“苏大爷,小僧来给您送饭了!”

    “诶,门没插,进来吧!”

十二、诡事

    吱呀~

    来者推门走入,把手中食盒放在苏尘的餐桌上。

    其穿一身灰衣僧袍,长相随意,一边伸手帮苏尘抽出食盒里的餐点,一边道:“苏大爷,今早饭堂里蒸了包子。

    素馅包子多,肉的少,小僧给您多拿了几个肉馅的。

    熬粥的本通老和尚,总爱偷工减料,晚去饭堂的人,必定只得一碗汤水喝。小僧专门往锅底给您捞了几勺稠粥,您看合不合意?”

    说话间,长相随意的僧人已将几样餐食在桌上摆好。

    一碗浓稠的米粥,三个比拳头还大、冒着肉馅香气的包子,并一碟咸菜而已。

    这样的餐食,俗家院少年们往往要赶大早先进饭堂,对打饭师傅态度恭敬些,还要打饭师傅今日心情也好,方才能得来。

    若不是虚海特意与饭堂主事打了招呼,苏尘绝无可能享用到这般餐食。

    他从桌下抽出一个马扎,递给送饭的僧人请其坐下,笑容可掬道:“哎呀,真是麻烦虚闻法师,每天都要给我这个糟老头子送饭。

    虚闻法师,可吃过饭了?

    不妨与我一起吃点儿?”

    送饭杂役僧‘虚闻’听言,神色赧然,看着桌上的餐食迟疑不决。

    其借着给苏尘送饭的名义,多拿了一个肉包在路上吃掉。

    可一个肉包也不顶饱,实难抗拒桌上这些饭菜的诱惑。

    苏尘看他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笑了笑,将粥饭分出一半,推到虚闻跟前,又递给其一个大包子,道:“那么早就来为老汉送饭,显然是没时间吃的。

    虚闻法师,且在我这里用一些吧,回去再吃就不免要吃凉粥冷饭了。”

    虚闻下意识接过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听着苏尘苍老沙哑的嗓音,不知为何内心有些泛酸,想起了自己数年未曾见过的老父亲。

    其慌忙啃了一口包子,好悬没让眼泪掉下来。

    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热粥,才将胸中的辛酸气压下去。

    这才向苏尘说道:“谢谢苏大爷观照小僧。

    我们这般杂役僧,不入流的角色,哪里担得起法师的称呼?

    苏大爷您有续明院的高僧们观照,今天参加开悟正试,必然是要开悟真种的,您才是真正的法师。

    若您不嫌弃,以后直接称小僧法名就好。”

    “既然如此,老汉就恭敬不如从命。

    托大称你一句虚闻小兄弟。”苏尘浑浊老眼里光芒闪动,向埋头喝粥的虚闻问道,“老汉近来时常听说,本寺供奉佛陀、菩萨、罗汉、护法等神圣众多。

    每一尊神圣,皆有专门寺院尊奉。

    如若开悟相应神圣之真种,便会归于哪一座寺院门下为弟子。

    如此众多寺院,数不胜数,可见其中竞争亦必然激烈。

    这样看来,其实不开悟真种,做一个杂役僧也未必就是坏事吧?

    虽然地位低下,但好歹能平安渡过一生,也是大幸。”

    被分派到俗家院的人,就只能在这座大院落内活动,消息闭塞。苏尘听闻的这些消息,还是与负责俗家院杂役事务的僧众接触以后,方才渐渐知悉。

    不过,他也仅能探知到这些表面消息。

    更深层次的消息,如他当下的问题,一在外界那些杂役僧面前提及,对方无不讳莫如深。

    如今也是他每日与虚闻分食餐饭,两者关系渐深,才好提出这样的疑问。

    而虚闻听到他的疑问,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在苏尘要将话题转移之时,其开口道:“苏大爷,本寺以‘智慧真如法,幽玄湛寂根,清静悟三昧,正本虚空藏’此二十字为门下弟子颁授法名。

    你可知,杂役院中,辈分最高的僧人是哪一位?”

    “哪一位?”苏尘看着虚闻面无表情的样子,内心隐有预感。

    虚闻咧嘴笑了笑,笑得苏尘心头一紧:“便是在俗家院饭堂做了二十年主事,每逢轮换便要大费周章,打通各个关节以让自己留在此地的本通!”

    其埋头喝了一口粥,无所谓道:“本寺每月都有四次开悟正试,每次参与正试的俗家院弟子,绝不少于百人。

    此三百人中,能得授真种者,十不存一。

    余者尽投去杂役院。

    可即便如此,从本寺‘本’字辈法名封讫,至虚字辈法名开始颁授至今,杂役院中,亦只余本通一个杂役僧。

    其余辈分比他高的,皆是从各修行正院调来,监督杂役院事的法师。

    虚字辈的杂役僧倒多得很。

    割过一茬,总会再长出一茬来……”

    苏尘闻言毛骨悚然!

    他也见过那饭堂主事本通和尚,从诸杂役僧口中听闻过此人一些事迹,无不称其懦弱怕事,好吃懒做,惯行媚上欺下之事。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和尚,竟是心佛寺硕果仅存的本字辈杂役僧!

    本字辈法名封讫逾四十年,本通是最后一批得授本字辈法名的僧人。

    四十年间,假若心佛寺月月开启四次心佛正试,无能得授真种被踢入杂役院的僧众何止百千?

    可这般多的杂役僧,却都没有激起一丝水花,默默地消失了……

    心佛寺,究竟是怎样的佛寺?!

    苏尘心头震怖,却仍存几分侥幸,向虚闻问道:“这般多杂役僧……他们都去了何处?”

    虚闻与他对视,诡异一笑:“军主院的一位上师近日损失了一件法器,那法器以某种灵性富集的生灵腿骨所制。

    昨天,与我同寝的一位杂役僧,就在猪场喂猪时不慎跌倒,被猪群践踏至死。

    浑身血肉模糊,仅留一副腿骨完好;

    枉生山营造的尸陀林里,近来不断有尸首完全腐败,不堪一用。

    山下那一处杂役分院,恰巧近来被疫气侵袭,已经死难九成;

    三妄院……”

    虚闻将近来自身亲眼所见的事情,一桩桩罗列。

    苏尘愈听愈是沉默。

    直觉其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沾满了深重血腥!

    这座佛寺之中,人竟与猪羊牲畜、乃至一个板凳、一张桌子都毫无区别,都是可以随意消耗的‘物品’!

    “寺内这般凶险,你为何不逃出去?”苏尘脱口一问。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出言鲁莽。

    虚闻亦是诧异地看着苏尘,顿了顿,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才道:“像苏大爷您这般年纪的老人家,已是十足的人瑞。

    想来是有顶好的家境,是从富庶州县出来的吧?”

    苏尘含糊其辞,把虚闻的问题搪塞了过去。

    这副肉身的原主一辈子都呆在村中,最远也不过是到村隔壁的乡里,对于自己身处哪个国家,位于哪个州县,都是浑然不知。

    其一生经历乏善可陈,让苏尘如何回答虚闻的问题?

    只好支吾过去。

    虚闻也不在意,边回忆着过往,边道:“我是大昌国阳柳州人氏,三年前拜入本寺。

    我拜入山门那会儿,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

    父亲每日都去外面剖榆树皮、挖草根,母亲在家把树皮晒干磨成粉,做成面条给我们兄弟两个吃。

    苏大爷,我家那时好歹还有树皮可吃。

    可是旱灾持续不断,总有一天,树皮也会被刮干净,到时又能吃什么?

    这样年景,不独是我们那一个地方。

    阳柳州闹旱灾,隔壁的长风郡就发洪水,京城七月降大雪,连续十五日大雪不绝——天灾不断,人祸频繁。

    大昌国已被这般灾祸笼罩不知多少年了,根本没个头。

    山下都是这光景,逃到山下,不也难逃一死?

    更何况还逃不出去呢……”

    停顿了片刻,虚闻声音转至低沉:“我上月遇到一个从大昌国平云郡拜入山门的杂役僧,他说接引法师领他们从自家到山门,只走了几十里路。

    他还从来都不知道,几十里外有这样大的寺庙。

    我还记得,当时我被接引僧带进山门,从家到山门也不过几十里路。

    可是,平云郡与阳柳州相距得有数百里!

    分明是从不同地方出发,怎么到本寺的距离都差不多?”

    虚闻抬眼注视苏尘。

    一双泛红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不解。

    以及暗涌的癫狂。

    苏尘心头发寒,直觉虚闻当下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当他细究这种异常感觉之时,虚闻忽然收敛了表情。

    其把碗中残余的饭粒舔舐干净,起身略显恭敬地与王安说道:“苏大爷,今夜就要举行开悟正式,是以今天饭堂不再为俗家院弟子提供中午、晚上的餐饭。

    以令俗家院弟子能洁净肚肠,辟除自身沾染的五谷荤腥。

    今天正午、晚上小僧就不来给您送饭了。

    愿大爷您能一朝开悟真种,拜入修行正院,超脱凡俗!”

    “那就借小兄弟吉言了。”苏尘言不由衷地附和着,目送虚闻提着食盒走出了屋子。

    “大昌国、阳柳州、平云郡……”

    他关好屋门,坐在马扎上,把虚闻提及的几个地名翻来覆去地念叨,寄望于能以此撬动原身模糊的记忆。

    可原身对这些地理位置全无概念。

    原主记忆里,只有其家所在的‘小沟子村’、‘元河乡’两个地名尤为清晰。

    莫非原主不是大昌国人氏?

    虚海背着自己,也是走了几十里即到心佛寺山门……

    纷杂思绪如潮涌上。

    又随苏尘徐徐吐出一口气,就尽被压下。

    心佛寺或有藏书阁一类的地方,以后如有机会,自己可以借阅藏书,浏览地理风物志,终有一日能弄清楚元河乡在哪一国,大昌国又是怎样光景。

    如今还有一件事,更攸关自身性命——开悟正试今夜就要开启。

    一个佛门宗派的入门仪轨,不是在堂皇白日举行,而是在夜间开启。

    这本身就非同寻常,殊为诡异。

    而苏尘今天从虚闻那里得到众多关于心佛寺的‘传闻’,获得了更诡异恐怖的情报,反而对入门仪轨在夜间举行也不在乎起来。

    不管何时举行仪轨,只要自己能蒙混过关,不开悟真种,不被扭曲性情就好。

    依虚闻所言,开悟心佛真种者,十不存一。

    自己肉身本就衰枯,又连续三日服用五败汤,五败气息绕体三匝,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成为被‘神圣’选中的人。

    可苏尘心里总不踏实。

    他体内寄居了不知多少诡邪,孰知心佛寺的‘神圣’们会不会与‘它们’抢位置……

十三、怖畏之妄

    天色冥暗,山风渐起。

    一座座寺院殿堂坐落于绵延群山各处,每一处寺院皆显发不同光辉,诸色交杂斑斓错乱,以致这天色更显混沌。

    山间一处石亭里,有二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人行止随意,瘦脸长眉,满面化不开的阴狠,赫然是虚云;

    站着的人长相随意,毕恭毕敬,弓着身子唯唯诺诺,却是俗家院杂役僧虚闻。

    “你都与他说些什么?”虚云依靠栏杆,低眉垂目看着一群在自己鞋边爬来爬去地蚂蚁,向虚闻问道。

    虚闻不敢抬头,目光亦看向那群蚂蚁,战战兢兢答道:“依法师您的吩咐,与苏大爷讲了些恐怖的事情。”

    有只蚂蚁从虚云鞋上爬过。

    他扬了扬眉,忽然抬脚将那支蚁群尽数碾死,有蚂蚁侥幸逃出,亦被他脚掌追上,随之碾成泥浆。

    一边做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虚云一边追问:“他反应如何?”

    虚闻的目光无处安放,颤声道:“他似乎有些害怕。”

    “怕就好。”

    虚云抬起头,看着虚闻头顶的戒疤,忽然道:“我们三妄院尊奉‘地狱主降阎魔尊’、‘大蟒蛇神摩睺罗迦’、‘密迹金刚夜叉王’三护法神圣。

    主要修持三护法神圣把持的‘三妄气’。

    你可知何为三妄气?”

    他语气舒缓平静,叫虚闻也渐渐放下紧张,下意识回了一句:“小僧不知,何为三妄气?”

    “因人心生恐怖念而不能自持,谓之怖畏之妄;

    因人所求颇多而不能满足,谓之欲妄;

    因人妄言妄语,不能立身实际,谓之谗妄。

    这便是三妄之气。”虚云眼下似乎颇有耐性,与虚闻解答道,“只要今天能在那个老头心中种下恐怖念,今夜的开悟正试上,恐怖之想必被万佛殿放大为怖畏之妄。

    如此,他就无法在万佛殿中安坐,意图脱逃。

    只要他预备脱逃万佛殿,殿外守戒主持僧就可将他毙杀。”

    虚云顿了顿,眯着眼睛向虚闻问道:“所以,你与他所说的那些恐怖之事,一定是本寺内发生的事情吧?

    你入寺三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恐怖诡邪事,想必不少。

    如今我与你分说这一桩事,是否也能成为你积累的本寺秘闻?”

    虚闻方才还在认真听虚云讲述三妄院修行事,内心想着这般修行秘事,自己从前根本没有机会了解,眼下也是刚好碰上,不能错过。

    但随着虚云此番言语一出,他顿时心神俱震,抬目看向虚云,眼神骇恐:“小僧,小僧并非有意向俗家院弟子泄露院外之事,是您、是您吩咐的……”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虚云嘴角勾起,阴冷地笑着。

    他的形象在虚闻眼中,猛然变成了一个遍身鳞片,身形盘绕的巨蟒,这头巨蟒盘在石亭栏杆上,正冲虚闻吐着信子,发出诡异声音:“你看,你今时也生了恐怖心,具足了怖畏之妄……”

    巨蟒的声音落入虚闻耳中。

    它的恐怖真形也烙印在虚闻心底。

    恐惧如洪水冲破了堤岸,瞬间淹没虚闻的理智,他禁不住骇叫一声:“啊!”

    随这一声惊叫,其周身气孔倏忽顿开,一缕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气’从那些气孔中排出,在虚空里化为一条条色泽斑斓的小蛇。

    这些小蛇密密麻麻聚集盘结,最终化为一条大蟒。

    虚云一张口,这条大蟒就身体摆动游曳,穿入他的口中。

    他打了个饱嗝。

    看着身前,身前仅余一张人皮。

    数日前猫妖打灭虚云降下的蛇魔,令虚云颇有损伤。

    好在今日,这般损伤随着他吃下虚闻也就被完全弥补。

    ——

    俗家院前的几座火盆已被点燃,照亮了昏暗的环境。

    诸俗家院少年们聚集在大院门前,随着一矮胖僧人叫到名字,就到他那边去,领回一卷布帛。

    因为开悟正试即将开始的缘故,少年们都知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也不复往日嬉闹,神态严肃起来。

    领取布帛也是秩序井然,不过一刻时间,所有人都将布帛拿到手。

    “心佛根本经记载于你们所持布帛之上。”

    矮胖僧人眼望众俗家院弟子,开口说道。

    其话音刚落,便有俗家院弟子忍不住好奇,想要解开丝带,查看布帛上记载的‘心佛根本经’修行法门。

    苏尘站在人群之后,倒没有轻举妄动。

    他脊背挺直,身材高大,即便立于人群最后,也似鹤立鸡群,再加上那张老脸,就格外引人注目。

    连矮胖僧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方才出声制止俗家院少年们:“此时不准拆开浏览布帛之上内容。

    你们多数都不认识字,看了又能如何?

    更何况,心佛根本经本身晦涩艰深,寻常人贸然阅览,自身极可能神智混乱,乃至被外魔侵染。

    唯有到了万佛殿,开始开悟正试之时,方才能打开布帛,浏览经卷。

    自有禀赋天资者,则能在诸佛神圣加持之下,通晓个中真意,开悟真种。”

    矮胖僧人言语及时,制止了诸少年的动作。

    见众人都依言把布帛收好,才接着道:“待会儿贫僧会领你等前往万佛殿,那里便是举办开悟正试之地。

    你等须要记得:其一,进入万佛殿后,不可随意走动,选好方位,即观览心佛根本经,打坐冥想,沟通诸佛神圣。

    其二,须在万佛殿呆足一夜,不是开悟真种,不得擅自脱离。

    门外自有守戒主持法师看守,假若贸然脱离,则受身形分裂之刑。

    其三,期间你等或会听到种种匪夷所思之声音,看见种种不可理喻之景象,皆将之当作空无即可,假若起心探究,后果自负!”

    他将这三条守则细细交待过诸少年,末了,又问一句:“可都记住贫僧说的话了?”

    “记下了……”

    众少年齐声应诺。

    如此,矮胖僧人方点了点头,提起放在脚下的灯笼,转身引众人往黑暗中走去:“都随我来吧!”

    少年们排成长蛇之列,随矮胖僧人走进漫漫黑夜。

    苏尘坠在最后,走得不紧不慢,没有与队伍脱节。

    幸亏这几日连续服用五败汤,让他身体薄有精力,能跟上少年人的脚步。否则,今夜光是让他紧跟队伍不掉队,就能要了他半条老命。

    俗家院弟子们在山阶石道上走了一阵,七拐八拐之下,很快就记不清回去的路该如何走。

    山间佛殿辉煌,显发无量轮光,亦牢牢吸引住少年们的心神。

    这般走了不知多久,便见熊熊光明大火在前方冲天而起,一座在无尽光明环绕中的殿堂赫然显现,烙印在众人眼底。

    即便多数人不识得字迹,亦都心有所感——万佛殿,到了。

十四、杀贼

    雄伟庄严,犹如光明铸就的万佛殿前,修筑有一座广场。

    广场以条石铺就平整地面,四周架设一座座火盆,那火盆里不知加了何种燃料,以至于火焰能冲天而起,光明璀璨,望之使人心神澄明,仿佛邪念都被火焰焚成了灰烬。

    于是,广场上,最阴暗的反而是所有人被火光映照出来的影子。

    此时万佛殿前已经聚集了百十人。

    她们的存在,引起了俗家院弟子们的一阵阵低声议论。

    “竟然有女子……”

    “佛寺里面,怎会有女子?难道本寺不只有和尚,还有尼姑?”

    “她们莫非是与我们一样,来参加开悟正试的?”

    少年们议论纷纷。

    看着这些女子,苏尘亦是一脸意外。

    他犹记得虚闻提到过的一些心佛寺传闻,本以为这座佛寺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蕴含难以揣度之恐怖,没想到他们还能更乱来一些。

    竟让佛寺之中出现女子!

    这时,矮胖僧人领众少年在那百十个女子的左侧列队站定。

    见众人眼光还止不住往那些稚嫩青涩的童真少女身上瞟,其脸上露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开口向众少年解释道:“这些俱是明妃院里的俗家女弟子。

    今夜她们之中,如有人能开悟真种,便会被选去各院,成为诸上师、法王们的明妃佛母,与高僧大德同修正法。

    且不要再看了,心守正念,不可妄想!

    日后,她们说不定就是你们的师母,乃至师祖母!”

    闻听矮胖僧人这番话,苏尘简直目瞪口呆。

    想象这些懵懂天真的女子,最终被送到各个修行正院去,与那些不知多少年岁的高僧们‘共修正法’——那是何等荒唐诡异的情景!

    心佛寺处处透着诡异邪僻。

    这哪里是佛宗门庭,分明是一座魔窟!

    矮胖僧人告诫众人一番,转身走上殿前石阶,迎向守在闭锁殿门前的一个僧人。

    僧人高鼻深目,身材高大,着一袭明黄僧衣,外罩朱红法衣,颈间悬挂一串似玉石质地的素白念珠,从其衣着上看,其地位显然高于寻常僧众。

    其神色淡漠,边听矮胖僧人面带谄媚地汇报,边走向众俗家院少年。

    随其迈步走向众人,一种莫名的气息亦笼罩向众人,霎时令众人心生种种怖畏之念,仿佛朝他们走来的僧人乃是一头猛虎、一尊凶魔、一位神圣。

    这怖畏之念如此强烈,竟压迫得众人纷纷垂头弯腰,不敢在红袍僧人面前直起身子。

    苏尘见众人这般反应,心中虽不知根由,但也有样学样,垂下了头,不希望显得自己太过突出。

    然而,他虽垂着头,却无法弯腰。

    脊椎如一杆大枪般笔直,内里寄居的邪异,显然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压服的存在。

    加之苏尘身材高大,与红袍僧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是以他这般装模作样,反而更引人注目。

    红袍僧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的苏尘。

    “虚真上师,今次俗家院收拢一百二十三个俗家弟子,已尽数在此,无一人缺席。”矮胖僧人毕恭毕敬道。

    “嗯。”红袍僧人‘虚真’淡淡点头,一双棕色眸子盯住垂着头的苏尘,忽然道:“你便是续明院虚海领回来的那个老人?

    果然如虚云所说,散发出来的气味这般浓重,惹人嫌恶!”

    其声调毫无起伏,话语却如狂浪击礁石,猛然拍在苏尘耳边!

    什么?

    苏尘心中一紧,忍不住抬头,正对上虚真的一双眼眸。

    与此同时,一股类似蛇魔身上散发的腥臭、糜烂的气味直冲入苏尘鼻间。

    刹那间,天地摇颤!

    他看到,红袍僧人的双目之中,各有蓬勃金黄焰火升腾而起,盘绕成火环圆轮——一尊青面獠牙,浑身紫黑的存在头顶火环圆轮,拔地而起,瞬间升作数十丈高!

    这存在的面貌形象,与苏尘在心佛寺山门殿前见过的‘密迹金刚’雕像尤为相似!

    密迹金刚,大鬼神王!

    头顶火环圆轮的神魔一脚踏地,脚下奔腾如血一般艳红的火,那火焰铺展而起,遍布其身,向外层层散发。

    每一层赤火的间隙里,皆有一个个扭曲的影子。

    那些影子或作人形、或为牛马之状,尽受赤火灼烧,疯狂挣扎,却难逃脱这永劫!

    神魔双臂叠合于胸前,十指结成法印。

    法印一现,即化乌黑圆镜,映照向苏尘自身!

    苏尘眼望这副不知是真实或虚幻的画面,眼望那面乌黑圆镜,直觉心神都被收摄了去,一时间种种怖畏之念在他心头丛生,让他不能自拔!

    只是,种种怖畏心乍起之时,另有熊熊怒火跟着涌动而起,喷薄而出!

    弱小即是原罪——

    可恨自己这副身躯!

    可恨这满身满眼满世界的鬼!

    可恨我有心杀贼——

    “杀贼!杀贼!杀贼!杀贼!杀贼!杀贼!”

    无数个或尖锐、或低沉、或厚重、或高亢的声音,从不知何处而起,层层叠叠灌满了苏尘的耳朵!

    它们与苏尘皆有一样的怒火!

    剧痛猛然自苏尘左手臂涌起,更为这怒火添了一份薪柴!

    熊熊怒火直冲天灵,将本不属于苏尘本心本念的种种怖畏、虚妄之情绪,统统烧了个干净!

    苏尘的神智刹那回转清明。

    他心思百转千回,现世却也只是过去了匆匆一刹而已。

    剧痛仍在左臂之上蔓延,他收回了与虚真对视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紧攥成拳的左手手背之上,裂开一道狰狞伤口,血淋淋的伤口里,长出一副交错开合的獠牙;五指盘绕着诡秘莫测的纹络,蔓延向他整条臂膀。

    手腕之上,‘犬神’的眼目奋力张开。

    被衣衫覆盖住的整条臂膀,都被神秘纹络盘绕。

    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遍布其上,每一道伤口里,或长出血盆大口,或生有狰狞獠牙,或有骸骨拼凑的图画。

    诸色斑斓光辉在‘伤口’之上升腾,若非衣衫覆盖,苏尘身上的异状早已惊动场中的心佛寺僧人!

    他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感觉左手掌心似是长出了什么东西,正在微微蠕动。

    随着苏尘平复心境,怒火消歇。

    身上的痛楚亦在徐徐消散,种种异象都被逐渐抹平。

    “嗯?”

    但是,虚真眼看苏尘毫无异状,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深深皱起了眉头,正要继续追究。

    身侧矮胖僧人终于战战兢兢开口提醒道:“上、上师,开悟正试是、是‘菩提院’的法王首座们都看中的事情……不、不能有人妨害正试的……”

    “这个老人似有异常,我想探查一二。”虚真转眼盯住矮胖僧人。

    在其目光逼视下,矮胖僧人头颅越垂越低,方才那一句提醒,已经耗光了他的勇气。

    对方乃是开悟了‘密迹金刚化相’真种,得登‘主尊真传大册’的弟子,开悟真种即被授予上师尊位,赐慑魔法衣,他不过是一个侥幸开悟真种的普通弟子,能出言提醒虚真,已是责任心至重了。

    好在‘菩提院’对于虚真这般真传弟子,亦是深有威慑力。

    其顿了一顿,收回盯着矮胖僧人的目光,轻声道:“算了。

    开悟正试将启,劫数总归已至。

    有些人,仍旧在劫难逃!

    都进殿入试来吧!”

    虚真转身走上台阶,冲着万佛殿正门一拂衣袖,劲风撞在正门之上,三道门户齐齐而开!

十五、诸佛神圣

    哐当!

    万佛殿三道门户齐齐打开,一阵寒风从殿内扑出,吹卷起地上的落叶,令阶下等候的人们都感应到了一丝寒意。

    矮胖僧人匆匆瞥了眼俗家院众少年,挥手招呼一声:“都进殿吧,里面有你们的造化!”

    说完再不停留,慌忙奔到了角落里,不敢对着大殿正门。

    殿前的数百余男女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迈上石阶走进万佛殿内,其后人们才源源不断步入殿中。

    苏尘跟在人后,低眉垂目,缓步徐行。

    大殿一侧有两束目光一直集聚在他身上,他依旧不动声色,忽略了立在万佛殿旁盯着自己的虚真。

    从前遭遇虚云,被封印于左手腕的犬神因此提前苏醒,撬开了诸天生死轮的封禁。

    如今再遇这个虚真,导致他整条左手臂内被封禁的邪异都躁动起来,差点突破封锁。

    再加上虚真方才展露出来的气息,与虚云拟化的那头蛇魔气息相类,都是那样腥臭污秽——这让苏尘确定,虚云、虚真所悟真种必有渊源,两者可能是同一个修行正院的师兄弟!

    自身左手臂内寄居的诸多邪异,对虚云、虚真的气息表现出莫大的敌意与仇恨。

    而虚云看到自己第一眼,便欲杀死自己;虚真见到自己,亦说自己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他深感厌恶……

    此前苏尘以为,虚云使手段都要杀死自己,是其性格扭曲的原因。

    现下看来,或许有这一重原因。

    但更深层次的主因,应该不止于此。

    更可能是自己左手臂里寄居的邪异,与他们所修持的一类气息,本就相互对抗,乃是天敌……

    呼!

    一股冷风吹袭苏尘周身,帮他压下心中杂念。

    他跨过万佛殿门槛,顿觉置身光明世界,大殿内无数灯烛燃亮,映照出殿中一尊尊菩萨、金刚、护法神圣之雕像。

    有千手千眼立于莲花座,广发无边清静光辉者,是为千手千眼菩萨尊;

    有面为金狮子相,三目怒张赤红,张牙卷舌,身青黑,青发飞扬者,是为狮首佛母菩萨尊;

    有肩生双首,一为美人头颅,一为獠牙猪首,身暗金而有四臂,双足踏地者,是为地母菩萨尊。

    诸大菩萨如林耸立大殿两侧,苏尘一眼扫过,便知此间共有八尊菩萨相。

    八尊菩萨塑像之后,便是心佛寺诸护法神圣。像密迹金刚、被视作心佛寺战争杀伐主的‘大黑天玛哈嘎喇’等尽在护法神圣之列。

    大殿朝向正门的那面墙壁前,并无任何神圣塑像。

    唯有一副挂画铺展而下。

    挂画之上,绘就一轮灿烈大日。

    遍照大殿,使此间俨然光明世界的辉光,尽自那一轮大日之中演化!

    大日运转圆融,无有实形,无有具体概念,然而却仿佛囊括了殿内所有神圣的真意,可以化作殿中任何一尊神圣!

    ‘祂’即是心佛寺尊奉的一切法性本初之佛-大日如来。

    诸佛陀、菩萨、神圣尽在此佛包容之里,观照大日,存想大日,如蒙点化,可得一切真理,可证一切如来!

    心佛寺以大日如来为无上主尊,根本大佛。

    下有八大菩萨。

    诸菩萨显忿怒相、降魔相,化为诸般护法金刚。

    诸大菩萨、诸护法金刚征战四方,降伏世间神魔,纳入心佛寺内,演化为诸护法神圣。

    是以,佛陀之下,诸菩萨高于护法金刚、护法神圣。

    而护法金刚与护法神圣则无高下之分。

    诸菩萨、护法神圣之无上住世空法性流转万气之中,得此住空法性亲自点化者,往往可以开悟神圣示现之相——譬如虚真的密迹金刚化相、神圣本相、自性观想神圣相此三类真种之一。

    此三类真种,被称作‘正觉’。

    开悟者得授上师尊位,列入‘主尊真传大册’之中。

    余者或资质中平,或无有机缘,不能吸引诸神圣住空法性为己身点化,但于万佛殿得万气浸润,可被住空法性挟裹之神韵灵性点化开悟,此类真种则被称作‘次觉’。

    虚云的蛇胎藏真种,即是大蟒蛇神摩睺罗迦座下的五种次觉之一。

    开悟次觉者,或多或少会受真种影响,性格因此转变。

    不过,历次开悟正试,百人之中,能开悟次觉者都是十不存一,可得护法金刚、神圣点化,开悟正觉者,却多是数次正试才出来一个。

    能受八大菩萨亲自点化的弟子,百年难遇。

    佛陀以无上正等正觉示现,助人开悟之事,至今无有一例!

    苏尘目光掠过殿内如林的诸神圣雕像,身处光明世界,内心却被黑暗包围——眼前这诸般神圣,皆是面貌狞恶,阴森恐怖,哪有一丝一毫清净慈悲之相?

    他吸了口气,按着先前矮胖僧人的嘱咐,自选了一个位置盘腿坐下。

    此后又有人在他左右选定位置坐下,有男有女,彼此之间或有眼神交流,但都不发一言。

    片刻后,俗家院、明妃院弟子俱已入殿。

    苏尘听到身后三扇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打开布帛,阅读其上记载的心佛根本经,求得开悟真种,而是沉定心神,不时观察大殿四下,感应有无异状。

    于其他弟子而言,遑论正觉次觉,只有开悟真种,他们才能真正在本寺立足。

    而苏尘却是唯有不被所悟真种扭曲性情,才能为续明院接纳,成为其中一员。

    他已然察觉,需开悟心佛真种,才能拜入其中的诸般修行正院绝非善地。

    反而只收不开悟心佛真种之弟子的续明院,在诸院之中清新脱俗,在自身选择不多的情况下,唯有此处可以寄托性命。

    “我悟了,哈哈,我悟了!”

    这时,一阵狂喜的叫喊声骤自苏尘身旁响起。

    苏尘惊愕转头,就看到身旁不远处一个俗家院少年盘坐在地,手捧着布帛经卷连连叫喊。

    随着他叫喊出声,一丛丛赤红毛发顺着他的后脖颈一路生长延伸,直长到他的尾椎骨!

    毛发如一簇簇钢针,直将少年后背衣衫顶得膨隆而起!

    身体上出现如此异状,带给少年强烈的痛感。

    他不停抓挠后背,旋而起身奔向大殿门口,一边奔走,一边叫喊道:“法师,诸位法师,弟子开悟真种了!”

    大殿偏门‘吱呀’一声打开。

    少年急奔出去,偏门顿又闭锁。

    门外很快没有了少年的声音。

    只有虚真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你为识障所迷,所悟真种残缺不全,无法感应任一气息……

    是以,不算入门。

    杂役院的主事,把他领走吧!”

    虚真的声音响了一阵就止息下去,急奔出门外的那少年对其这番处置,仿佛也毫无异议,唯以空洞的寂静相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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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818/ 第一时间欣赏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最新章节! 作者:白刃斩春风所写的《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为转载作品,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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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介绍:
神诡遍及天地,灾厄充塞乾坤,万类生灵不过苟延残喘。
穷究法门真意,参修灵台奥妙,也只是跪地乞活而已。
直至苏尘携裹满身诡异降临这个世界。
苏尘:“我问你,这个能不能让我舒舒服服地站着活?”
他伸出左臂,左臂上纹刻无数诡异图案,血气如漩涡缠绕左臂,肩膀上蹲踞着一尊头生金角、看不清真形的黑影,唯有那黑影爪下,无尽诡祟哀号。
漫天神圣不为所动:“躲在阴沟里,可活。”
“这个,加上这个呢?”
苏尘右臂微动,附带灾祸、不祥气息的黑烟漫溢成河,河中一双双金棕的猫眼赫然张开。
漫天神圣平静以对:“能活得好,需先跪好。”
苏尘眼中神光湛湛,无数气息如长江大河在他身后纵横交错,一尊尊神诡从那汪洋般的气息中攀爬而起,聚集成山,将苏尘推举至山顶。
他笑看漫天神圣:“那要是这些都加起来呢?”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天崩地坏,诸神打颤。
“在下不过一过路人而已。”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开局签到诸天生死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