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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全文阅读

作者:三月果     万事如易txt下载     万事如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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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洗心

    “起立!”

    “本庭宣判......”

    于静站起身,将外套穿上,系着纽扣,最后看了一眼被告席上正得激动地分别同律师握手的三个人,如释重负,旁听席上响起一片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夹杂着义愤填膺地怒骂。.bsp; “老天,你是瞎了眼吗!让这些畜生逍遥法外,孩子,老婆啊,你们看见了吗,就是这些畜生害死你们,是我没用,我不能替你们申冤,是我没用...”

    “你们法院究竟是怎么做事的,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废物吗,他们贪污了那么多灾款,怎么会没罪!”

    于静将最后一颗纽扣系上,转身随着人群离开审判大厅,外面的阳光甚是刺眼,好像能将所有的阴暗暴露,她偏头躲避了一下,她取出墨镜戴上,走向停车场,背景是焦急地等候在法院外试图抢到第一手新闻的记者们。

    车子旁早有人等候在那里,见到她,两手将一只纸袋递过来。

    “于小姐。”

    于静一手接过,一手按开了车门,将袋子丢了进去,一语不地坐进车里,点着了火。

    车子缓慢地驶出停车场,上了公路,后视镜里,是一张冷漠干硬的脸孔。

    她拧开了收音机:

    “本台讯,‘二一二’特大公募基金挪用案,在历时四个月的审理后于今日落下帷幕,此案是由去年七月的一起重大地震灾害引,盛安慈善基金会董事李某,刘某,主任秦某,被指控有预谋地挪用公款六亿五千余万元长达三年之久,以致该次救援物资医械未能及时到位,导致多人不治伤亡,该罪名若成立,三人可能获盼无期徒刑,但事后经相关部门查核,该项被控罪名不成立,李某等人被当庭释放,遇难者家属不服,正聚集在法院门外,等待上诉,本台记者周丽为您报导。”

    “嘭!”

    于静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车尾在马路上甩出一道痕迹,引得几名路人侧目。

    她是一名精算师,表面上在一家保险公司担当保险设计员,高薪稿酬,看似风光,实际上,父母皆已下岗,弟弟三年前又不幸下肢截瘫,医疗方面的大笔开销,使一家人生计的重担皆压在她身上。.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她的生活并不如表面光鲜,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她在三年前同几名海外业内的朋友一起,开始私下接工作,专门从事非法的金融代理,帮助一些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者洗黑钱,作假账目,最大化地逃避审计风险。

    在这丰厚的酬劳背后,她时常忍受着良心上的煎熬,可是为了钱,她不得不一次次出卖自己的良知。

    几个月前,她接到了一单大生意,帮助几名被公众控诉的公募慈善机构董事,掩盖他们挪用十数亿赈灾款项用于短线交易的事实,事成之后的酬劳,足够他们一家四口下半生无虞。

    但同样的,她要担负事情暴露之后,被捕入狱的风险。

    他们接下了这单生意,在有关部门的幕后配合下,干净漂亮地完成了这次工作。

    这起特大公募基金挪用案,以本该被判无期徒刑的几名董事被无罪释放落下帷幕。

    今天宣判,于静本不必到场,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来了,法**,亲眼目睹了因赈灾不及时而痛失亲人的家属们声泪俱下的哭诉,她的良心又一次被放在热火上拷打。

    她不知第几次自己质问自己:

    ‘于静,你这样做对吗?’

    ‘我知道我不对,可是为了小磊,我——’

    ‘你不要每次都拿小磊当借口,假如他知道你是拿这些脏钱养活他,你以为他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小磊他很懂事,他、他应该能理解我。’

    ‘理解你?于静,你难道真的忘了,小磊的腿是怎么瘫痪的,他原本是一个多么健康的男孩子,他有希望,有理想,他满腔热情地跟着部队去支援地震灾区,日夜不休地同战友们奋战在灾情第一线上,为了保护坍塌下的孩子,被石墙砸到了双腿,医疗志愿者因为物资放不及时,迟了三天才抵达灾区,小磊本来不至于瘫痪,是什么让他变成一个残废?是谁害他葬送了理想,是谁害他这一辈子都再不能奔跑!’

    ‘别说了,求你...’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现在帮助这些伤害小磊的侩子手逃避法律的制裁,你拿他们的脏钱去养活一直崇拜你的弟弟,你这样做对吗!’

    “我让你别说了!”

    于静低吼一声,猛地踩了刹车,“嗤”地一声划破天响,车子停在高架桥旁,她两手掩面埋在方向盘上,喘着粗气,肩膀颤抖。.bsp; 许久过后,她才抬起头,摘下墨镜,抹了一把脸,将旁边车座上的纸袋拿起,掏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张支票,取出手机,解锁后,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飞扬的笑脸,那样的青春,已经过往,却在记忆中隽永。

    她在键盘上按动了三下,接通,放在耳边,后视镜中,是一张卸去了负担,坦然轻松的脸孔。

    “喂,我要报案...”

    于静挂断电话,将手机邮箱里存储的一份黑账记录传送出去,看着手机屏幕上提示的“送成功”,垂下肩膀,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

    车子重新驶上高架桥,于静打开了车窗,清凉的风从窗外灌入,吹散了她一丝不苟的鬓角,这一刻阳光不再刺眼,她的心,一如囚笼中的白鸽被释放,得到自由。

    后视镜中,一辆急行驶的货车正在飞快接近,忽明忽灭的方向灯,闪烁着莫测的微光,沉浸在清风中的于静,并未察觉,直到一声巨响后,她的身体,跟着心一同高高飞扬起来。

    坠入海洋。

    ***

    于静从无边的海水中挣扎着醒来,好像是做了一个太长的梦,她猛地睁开眼睛,霎时间,口渴,饥饿,酸痛,种种身体上的不良反应袭击了她。

    “咳咳...”

    于静费力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揉着干涩的喉咙,一边回顾着最后的场景,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一面墙下摆有供桌,高高地摆放着牌位,香炉,烛台等物,幕后垂着金黄深红的帷布,像极了她旅游时曾去过的老宅祠堂。

    于静低下头,看到了她此时异样的穿着。

    长裙?还是绸料的?

    于静摸了摸身上的料子,确认这拖拖拉拉的粉色长裙不是她的衣服,她是标准的精英人员,对穿着十分挑剔,裙子从来都是膝上两寸,不短不长,颜色也绝不会挑选这种过她年龄层的嫩粉。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那累赘的裙子,蹒跚着朝门口走了几步,想要出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却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咦?”

    于静很快就意识到了另一处反常——她的视角好像变低了。

    于静身高临近一米七,穿上高跟鞋,视角离地面从来都很高,一下子腿矮了一截,这叫她不得不重审起自己的现状。

    “......”

    再经过仔细的检查和概率计算后,她基本上可以确定,排除掉返老还童的可能,她现在是在另一个人了。

    排除掉做梦的可能,她现在是在另一个世界。

    没有惊叫,更没有晕过去,在经历了高架桥上那一场惊险恐怖的车祸之后,再没什么能让她失态的。

    “有人吗?”

    “有人在吗?”

    于静拍了几下门,回应她的只有屋里空荡荡的回音。

    “唔——”

    站的太久,胃里饿的抽,于静放弃寻找出路,更没有在这房间里找到哪怕一点吃的,就在唯一一只还算软和的垫子上坐下来。

    在车祸生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事实证明她现在好好活着。

    这究竟算是老天对她的惩罚,还是对她改过自新的奖励?

    数据不足,于静无法计算出答案,但不管是赏是罚,她都决定要好好活下去。

    于静庆幸自己生前投注了一笔数额不小的保险,受益人是于磊,在她出事后,父母和弟弟完全可以靠着那笔高额的保险赔偿金安稳度日。

    只是可惜了车上那张无法兑现的支票,想起来她还有些肉疼,钱是没有罪的,罪的是人无尽的贪念。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于静渴的吸一口气便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连呼吸都不得不放轻,她开始怀疑起这少女身体的前身,是不是就是被这么活活渴死的,才便宜了她这个短命鬼。

    这身打扮,绫罗绸缎,手脚柔软无茧,身上也没什么伤痕,明显是富家小姐,是犯了多大的错,有必要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关起来,害她致死?

    于静皱起眉头,对这家人心生不满,计算起自己再这么待下去,会被渴死第二次的可能性,脑门就开始“嘣儿嘣儿”地疼。

    “叽叽。”供桌下头响起一点细微的声响。

    于静抬了抬眼皮,她早就现了桌子下头躲着的那只黄毛小耗子,只是独身一人在外打拼多年的她,并不惧怕这些蛇虫鼠蚁的,不至于见到一只老鼠就哇哇乱叫,把它吓跑。

    再者,考虑到她会被饿死在这里的可能,留着那只老鼠,还能凑合做备用口粮。

    “别叫了,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吃老鼠。”于静气若游丝地嘀咕了一句。

    话刚说完,身后头的门便响了,“哒哒”两下锁开,吱呀一声,昏暗的屋子里摄入了昏黄的光亮。

    于静反应迟钝地扭过头去,就见大开的门外,立着一高一低两个人,一个正往裤腰上系着钥匙,前头是个十岁大点的男孩儿,干瘦,他一手提着一只忽明忽灭的灯笼走进来,一语不地走过来搀扶她,试图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门口那人栓好了钥匙,不耐烦地催促道:“唉,我说你们姐弟俩倒是快点,别磨磨蹭蹭,赶紧出来吧,我这儿还没吃晚饭呢。”

    于静偏过头,看着这用瘦小的身子将她架起来的男孩儿,心跳忽地鼓瑟起来。

    这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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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姐弟

    于静被扶着离开了祠堂,男孩儿的身体并不强壮,个头也比她低,略显吃力地搀扶着快要饿晕过去的她,脚步有些蹒跚。.bsp; 一出到外面,于静便确认自己的确是来到了古代,这雕梁画栋,斗拱交错的建筑物,以前她只有在名胜古迹中见到,沐浴在月色的光晕下,是那样的不切实际,又真实可见。

    知道这男孩儿是她这前身的弟弟,未免被他瞧出什么不对来,于静没有主动说话,这男孩同样沉默着。

    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于静一开始没注意到男孩儿带她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直到他们越走越偏僻,穿过那些堪称是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从小树林里走过,来到了一排低矮的旧平房面前。

    这一排房子大概有四五间,院子里头正有两个穿着旧式样夹袄长裙的中年妇女在一口井边打水,见到他们姐弟两个回来,当中一名头上裹着碎花巾帕的赶紧就放下水桶,跑了上来。

    “唉,小少爷去接小姐怎么不喊奴婢一声,这么远的路,黑灯瞎火的,再磕着绊着怎么是好,来来,我扶着小姐,你去开门。”

    少爷?小姐?虽这里的人带点南方的口音,但不妨碍于静听懂他们说话,她抬头看着前头破旧的房子,再想想刚才那些精致的建筑,不由心生疑惑,既是少爷小姐,怎么住在这种明显是下人住的地方?

    “谢谢刘婶。”

    男孩儿道了谢,将于静让给那名妇女搀着,自己则跑上前去,将院子最西角的一间屋子打开来。

    换了个成年人来搀扶,于晴总算不用强撑着半边身子来减免对方的负担,软趴趴地被刘婶架着走到门边,靠着屋外的月光看清那男孩儿熟练地引了火折,将木桌上的油灯点着。

    “小少爷,我给你们弄吃的去,你快给小姐舀些水喝吧,这都被关三天了。”

    刘婶将于静扶到床上躺下,就急匆匆地出去了。(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男孩儿倒了一碗温水扶着于静喂她喝下去,又在门后头捞了一只木盆出来,到外头去打水。

    于静实在是没力气帮忙,躺在床上,斜着视线打量这小屋子,十平米都不到,地面粗糙,家具只有门口一套桌椅,还有墙边两只旧木柜,再就是两张窄小的木板床了。

    精通数理的于静对历史和文学没多深的涉及,仅凭她目前为止看到的,根本无从判断她现在所处在哪个朝代。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为何明明是小姐却和下人住在一起?她现在叫什么?

    这些是于静当务之急所要弄清楚的,转过头,她看着那忙进忙出的孩子,不由又想到小磊,他知道自己出事了吗,爸妈接到消息,应该会先瞒着他的吧?

    希望他们不要太过伤心,好好活下去,这样在另一个世界的她才能安心。

    “...小弟。”于静喊了一声,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现在这个弟弟,就选了一个最常用的称呼。

    正在将院子里晒干的衣裳收回柜中的男孩扭过头,略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头扭了回去,冷淡道:

    “你就老实几天吧,不要想着再惹事,四小姐虽说昨天回京城去了,但你摔坏她玉佩这件事,老太君现在都还没消气,再被人揪着你毛病,就不是在祠堂里关几天了事了。”

    这孩子同自己并不亲近,于静心道,但比起这个,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前身被关起来致死的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摔坏了一块玉佩!

    四小姐是谁?她这前身不也是小姐吗?

    “来来,小少爷,快来吃饭,奴婢煮了面条,热乎乎的呢。”

    刘婶端着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屋里,放了一碗在桌上,催促男孩儿来吃,端了另一碗到床边,扶于静起来,就在床边坐着喂她。【叶*子】【悠*悠】

    一碗汤面,清淡的汤头,只飘着几根菜叶子,于静早就饿过了头,没什么胃口,可知道再不吃东西这身体受不了,便乖乖张嘴被她喂。

    她分神去看男孩儿,见他坐在桌边捧着一大碗面条,吸溜溜吃的津津有味,嘴里品不出甜咸的汤面,进了胃里,却变得暖融融的。

    ***

    于静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恢复过来,这三天吃喝都由刘婶打点,余修上午要去学堂,下午回来,除非是有要紧事,基本不会和她说话。

    多亏了刘婶的热心和健谈,于静旁敲侧击地探问出了一些她想要知道讯息,才知道为何一个小姐要同下人住在一起。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这家的小姐,而是和弟弟一起跟着母亲改嫁过来的拖油瓶,这户人家姓纪,他们姐弟俩的生母只是三老爷院子里的一房妾室,又不得宠。

    而她会被关在这祠堂里面壁的原因,是因为摔坏了二老爷家四小姐的一块玉佩,三老爷在家里不管事,翠姨娘胆小怕惹事,没人帮着求情,她就被老太君一怒之下丢进了祠堂里,关了三天。

    听刘婶的口气,于静就知道自己在这家里是有多不受人喜欢。

    翠姨娘只在昨天来看过她一眼,口气不善地叮嘱她莫再惹祸,问都没问她身体,丢了几个铜板就将她打了,那可是她亲娘。

    于静上辈子不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好歹人缘不差,朋友不少,这一下变成了爹不亲娘不爱,就连亲弟弟都嫌弃的拖油瓶。

    还换了个衰透了的名字——余舒,余数,就是整除不掉多出来讨人厌的那一截,这叫以前整天要和数字打交道的她情何以堪。

    消沉了一个下午,于静就认命了,自己现在叫余舒,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叫余修,还有个对他们漠不关心的娘给人家做小妾。

    感谢她乐观的天性,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样的现实,不然她也无法在父母下岗,弟弟残疾后,一个人毅然挑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

    “小姐啊,你这次可要吃得教训,别再惹事了,等明天去私塾,好好跟先生学些正当的本事,别让小少爷总受你牵连。”

    这是刘婶这几天最常说的一句话,让余舒多少猜到她前身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真不知道是对余修做过什么,才叫唯一的弟弟那样讨厌她,话都不愿和她多说一句。

    “知道了,刘婶。”余舒听过说话的余修口音,加上喉咙哑,勉强模仿个调子是不成问题,不特别留意的话,是不会现她口音有问题。

    正午的阳光很好,刘婶坐在院子里择菜,于静从屋里搬了只凳子,在一旁陪她说话,想要搭把手,她却不许。

    刘婶是跟着翠姨娘一起来到纪家的,就在这后院当个打杂的下人,算是唯一还坚持称呼余舒和余修小姐少爷的人。

    “小少爷下学回来啦。”刘婶大着嗓门打了声招呼,余舒闻声扭过头,就看见余修抱着一只灰布小包,低着头进了这连门都没装的小院子。

    余舒今年十五岁,弟弟余修比她小上两岁,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个头要比她矮上一截,瘦巴巴的身材,头顶上包一块皂巾,穿一件不合身的褂子,看起来就寒酸。

    这叫余舒想起来柜子里那件粉嫩的丝绸裙子,这几天她一个人在家时候,是把屋子里翻了个遍,统共只找出来那么一件像样的衣裳,其他的都是些粗布旧衣。

    姐弟俩在纪家,除了不用干活就有饭吃,还可以到学堂读书外,同下人是没什么显著区别,这小院儿里还住有几个下人,见了他们,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就是直呼姓名。

    “刘婶。”余修同刘婶打了个招呼,只看了余舒一眼,便低头回屋去了。

    余舒留意到他步子有些异样,就同刘婶说了一声,跟在余修后头进了屋。

    “小修。”余舒叫了一声,余修没搭理她,自顾自将放书的灰布小包放在他床头上。

    余舒对这孩子石头一样的性格有些没辙,又不敢一下子表现的太过亲近惹他反弹,只好先放弃和他搭话的打算,一边给他倒水喝,一边盯着他后背思索。

    这一仔细打量,就让她现了不同,余修身上的褂子,是早晨才换上的,这会儿却皱巴巴的,背后还沾了些土灰,似是脚印的形状,再加上他迟缓的步子,不禁就叫当了二十多年好姐姐的她有了联想——

    这孩子打架了。

    她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碗走过去,近处一看,正是验证了她的猜测,难怪余修回来就低着个脑袋,原来是他额头上青了好大一片,嘴角了破了皮,隐隐冒着血丝,看着就知道是挨了人一顿好打。

    余舒一时心头火起,她脾气其实并不好,上一世因为家境差,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上中学时候,弟弟于磊没少遭人白眼,在学校被人欺负,怕爸妈担心,每回挨打都是瞒着家里,后来被同在高中部读书的她现,有一段时间,每天放学后都带着朋友跟在于磊后头教训那群臭小子,再没让人欺负过她弟弟。

    在她的概念里,作为姐姐,就应当照顾弟弟,挨打,那是绝对不行的!

    “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和你一起去上学。”余舒将茶碗塞到余修手中,为了给小孩子留些尊严,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伤口,扭头却咬起了牙。

    余修看看姐姐不知第几次在他被欺负后,装作无事走开的背影,摸了摸肿起来的额头,尚且稚嫩的脸上先是失望,后又被自嘲所取代。

    

第三章一身臭毛病

    今天纪家的下人午饭吃包子,厨房就在余舒安身这片小平房前头,在厨房干活的刘婶给姐弟俩捎带了一篮包子,还有两碗青菜汤,一碟咸菜。.bsp; 看管着不叫这寄人篱下的两姐弟饿死,也是刘婶分内的工作之一。

    萝卜馅的素包子,拳头大小,里头只有一丁点儿馅,余小修照旧吃的津津有味,好像凡是能入口的东西,这孩子都不会计较味道。

    余舒这几天躺在床上养身体,在尝试过干烙饼,清汤面还有真的很稀的稀饭之后,基本上可以适应这里简陋的伙食。

    余舒很识时务,能不工作就吃白食,真没什么好挑拣的,只是上一世对吃穿很讲究的她,一边也打起了如何改善生活的算盘,她是一个吃过苦的人,却不是一个爱吃苦的人。

    她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对面正在埋头吃饭的余小修,小孩子正长个头的时候,整天连顿肉都吃不上,难怪瘦巴巴的,原本上一个五官挺秀气的孩子,就因为营养不良而泛黄的面色,叫人只觉得他阴沉。

    “少爷小姐吃完了吗,把碗筷给我,我上外头洗去。”

    刘婶系着围裙走进来收拾碗筷,余舒刚想要帮忙,余小修已经利落地把碗碟摆在一起递给了刘婶,摘了桌子侧角上塞的一块抹布擦桌。

    余舒见他干的起劲儿,不好插手,就起来给他挪了地方,站到一旁搭话:

    “等下吃完饭,我打算到外头去走走,好几天没出这院子了。”

    刘婶说到底只是个不识大字的仆妇,余舒在她这里能打探到的信息有限,迄今为止连自己具体是在哪个朝代都不晓得,问起刘婶,她也只知道现在国号是叫“大安”,这里是义阳城,纪家是大户,其余的一概不懂,余舒想要了解更多,就必须到外头走走,能拉上余小修一起当然更好。

    余小修抬头瞅她,脸上挂着那种“我就知道你老实不了几天”的表情,用力擦了几下桌子后,闷声道:

    “你别又出去惹事。(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这一句话正中余舒下怀,她趁势提出:“那你就同我一起吧,这样也能看管着我不是?”

    余小修犹豫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余舒目的达到,心里偷乐,就高兴兴地去枕头下摸了梳子、绳、还有一只装有头饰的铜皮盒子,到外头找刘婶给她梳头。

    她以前是一头干练的短,现在顶着一头浓密的长,根本就不会打理,好在有刘婶这么个人在。

    余舒在井边找到刘婶,手脚麻利的她已经把一摞碗筷都洗干净,听她说明来意,就将两只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接过梳子,将身下的小竹凳搬到太阳地让余舒坐着,给她梳理头。

    刚到春天,前后无楼阁的小院子刚好能被太阳晒到,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余舒以前很讨厌大晴天,出门必须要带墨镜,但自从出车祸之前放下心结以后,短短几天就喜欢上这样晴朗干净的天气。

    “小姐头长得可真好,要不是去年你偷偷剪了去换钱花,这会儿也能长到大腿根儿了。”刘婶干活的时候就喜欢唠叨。

    古人肤受之父母,视之如命,很少有自愿剪头的人,无非是穷的无法,余舒正在暗想前身这小姑娘偷偷拿头换钱,补贴家用的感人一幕,刘婶接下来就泼了她一盆冷水:

    “那可是三角钱银子啊,三百多个铜板,肉都能吃上大半个月,竟被你两天就胡乱花光,买了一大堆头花珠子,不顶吃不顶穿的,唉。”

    余舒哑然,低头看着膝上放着的铜皮盒子,里头杂七杂八地丢着一大堆珠花和簪,也只有样子好看,稍微有些眼力界都能看出不是多高级的东西。

    工作原因,余舒对货币价值很是敏感,大概知道这里的三百个铜子儿的价值,刘婶在这里一个月的工钱是五十个铜板,半年下来一分不花才能存三百个,算是一笔小富了。

    想到姐弟俩身处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弟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那丫头拿头换了这么一笔钱,全买成这些假珠子烂铜,就忍不住想要骂人。.bsp; “梳好了,”刘婶放下梳子,转到余舒前面,在她那只铜皮盒子里淘了淘,挑了两条水粉色的带出来,分别系在她左右两只丫角上,打了花结,端正脸审视了她一遍,笑呵呵道:

    “小姐要是坐着不说话,瞧着还真是水灵。”

    换句话说,就是她浑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蛋,就没一点可取之处。

    余舒冲刘婶道了谢,施施然抱着那只沉甸甸的铜皮盒子回了屋,余小修已经把屋里都打扫干净,还换下了那条皱巴巴的褂子。

    “你快点收拾,我到外头等你。”余小修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要往外走。

    余舒赶紧把东西放回床上,又摸了褥子底下前天翠姨娘丢给她的几个铜板塞到腰带缝里,跟了上去。

    余小修扭头见她穿着一身旧袄布裙便出来了,倍感诧异,“你不换衣裳?”

    “换什么衣裳?”余舒低头看看身上穿的,旧是旧了些,可是她今早换上的干净衣服,难道出门不能这样穿?

    “就是你那身带花边的衣裳啊,你不是不穿它就不出门的吗?”

    余小修纳闷地看着余舒,总觉得她前几天从祠堂里回来,举止就开始有些怪怪的,他又具体说不上哪里不对。

    余舒猜到他是指柜子里那条粉嫩粉嫩的丝绸裙子,顿时无语,前身这小姑娘到底还有多少毛病——惹事生非,没脑子,不懂事,大手大脚,贪慕虚荣......就不能有一点好的么?

    “袖子破了,”余舒随口找个理由,见余小修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便推着他出去,回身将屋门带上,因为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道锁都没有。

    “刘婶,我们两个出去玩啦。”余舒冲着正在井边收拾碗筷的刘婶打招呼。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别过了吃晚饭的时候。”

    刘婶喊了一声,目送姐弟俩走远,转身抱着刷洗的木盆回屋,小声嘀咕道:

    “但愿小姐这一回是真知道好儿了,姨娘不得宠,就他们姐弟两个,再不相依为命,这日子将来还怎么过。”

    ***

    余舒并不打算在纪家大宅里溜达,她对这家人本能地有种“绕道而行”的自觉,摔坏了一块玉佩就被折腾死了,谁晓得今天会不会倒霉,再摔坏一块。

    “咱们到街上走走吧。”余舒提议,她又不认路,只能想办法让余修带着出去。

    “嗯。”余小修没反对,为了表现出同她不亲近,领先她一个身子往前走,刚好如了余舒的意,就老实地落在他后头。

    他们的住处离后门很近,穿过两排下人房,沿着一条羊肠小径一直走,就是专供下人进出的后门。

    余小修熟门熟路地将门栓拉开,示意余舒先出去。

    一踏出门外,入目就是一条干净的街道,路面修的平整,对面街上有几户人家,统是小门小院的,门头上挂着灯笼,石墙灰瓦,路边栽有几棵树,留有阴凉,行人很少,但穿着打扮都是长裙长褂,包头髻。

    余舒的心情莫名就有点儿亢奋起来,她来到古代有几天日子,也同几个正牌的古人朝夕相处,但真正站在大街上,才有种身在古代社会的真实感。

    “走吧。”余小修将门关好,带头往左边走,余舒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艳阳,辨出那头是西,暗自认路。

    余小修带着余舒冻拐西拐,出了这条后街,又穿过几条巷子,走了大概有一顿饭的路程,来到一条人声喧闹的大街上,视野立马就丰富起来。

    临街开有店铺,路边有守着摊位吆喝的小贩,侧目一望,满眼的招牌和旗条,人来人往,衣冠楚楚,足可见这是一条繁华地带。

    余舒远远看到东边街头立有一座高大的牌坊,像是她曾经旅游去过的小镇,牌坊上面似是有字,她猜测是地名什么的,就指着那边对余小修道:

    “我们往那儿边瞧瞧。”

    余小修没吭声,余舒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跟了上来,才放心大胆地往牌坊那边走,想要看清楚上头写的什么。

    然而走近了,仰头看着那座青石牌坊,余舒才现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不识字。

    严格说,是她不认识几个繁体字,那牌匾上写有三个大字,加上一小行落款,她就认识个“长”字。

    这个现让后知后觉的余舒惊了一头冷汗下来,她不识繁体字,更别说是写字,还说明天要和余修到学堂去上课,这下可如何是好。

    现在想起来,他们那单间的小屋里头,连纸笔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书本什么的,余修每天下学回来,就不曾做过功课,不是坐在门墩上看着天空呆,就是拿着一根旧筷子在地上乱划。

    余舒前两天身体状况不好,就没过多在意这点,听刘婶偶尔提起,城里的学堂是纪家和城中另外几户望族合力修建的,有那么一条铁规定,好像凡是这几家的孩子,不分男女嫡庶,都必须得去上学,余舒和余小修的户头好歹是挂在纪家门下,便沾了这个光。

    余舒越想越觉得麻烦,便没了逛街的心思,拉着余小修回了家里,进门便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

    “...课本。”余舒不大确定他们这里是不是这样叫的,但是上学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没有课本,可是她今天早上收拾屋里,是没现过她有这样的东西。

    余小修讥笑一声,走到自己床上坐下,“别找了,就那么两本书,不是早就被你拿去卖了。”

    余舒手一松,衣箱落下来差点砸到她的手。

    什么?连课本都卖了?

    这倒霉丫头!

    

第四章初闻易学

    课本被卖了,余舒没辙,余小修因为她卖书的事,对她十分防备,将自己的书包盯得牢牢的,生怕余舒会打主意到他的课本上。.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余舒无从下手,只能搬了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边考虑着今后。

    她身体还有些虚弱,被关了那么多天,出来后,翠姨娘只叫人送过一碗鸡汤来给她补身压惊,被她分着给余小修喝了。要不是她每天央刘婶扶她出来晒太阳,这会儿估计还病怏怏地在床上躺着。

    来到古代,是她始料未及的遭遇,一下子就从二十多岁的大龄剩女,变成十五岁的花季小姑娘,寄人篱下,遭人冷遇,让她想要混日子都不行。

    余舒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靠着自己勤学苦读熬出头,对过好日子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昧着良心知法犯法多年,为了钱做出那么多损人利己的事。

    这一辈子她是不想再赚亏心钱了,但日子一样要过,还要吃好穿好,把余小修给照顾好,直到他立业成家,就当是自己借了人家姐姐的身体还魂所欠下的人情债。

    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女性,余舒很快就给自己定下了第一个目标——赚钱养家。

    要过好日子,没钱不行。

    明天上午要去学堂,下午没事,她就准备到街上去转转,看看有什么能打工做零活的地方,先积攒点本钱再说。

    ***

    第二天早起,余舒难得比余小修先醒,穿好了衣服,到外头井边打水洗脸刷牙,牙刷肯定是没有的,用的都是柳条枝打扁后露出的纤维,沾点粗盐,在牙齿上摩擦,倒也能把牙齿洗的干干净净。

    她有心讨好现在的弟弟,改善两人僵持的关系,便去管已经在烧火做饭的刘婶要了半盆热水,兑成温的,端进屋去给余小修洗脸。.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余小修刚刚起来,刚坐在床边癔症,见到比他早起的余舒,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又见她端水来给自己洗脸,差点怀疑他这一觉还没睡醒。

    “小修,”余舒将手巾在温水里揉了揉,拧干净递给余小修,面带恳切道:

    “姐姐知道以前对你不好,现在给你认错了,你别再记恨姐姐,咱们从今天起就和好吧,别再闹别扭了,行吗?”

    余小修非但没被她感动,反而一下子醒了过来,黑着脸推开她递来的手巾,一面抓过来床尾叠好的衣裳穿戴,一面慢腾腾道:

    “别想再骗我,你准又是想哄我帮你做什么会挨打的事儿,我不会干,你还是省省吧。”

    余舒满头黑线,对前身那小姑娘的人品下限又重新有了认识,现在就算是有人告诉她,她曾做过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勾当,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惜了自己真心诚意想同余小弟和睦友好地相处下去,共勉奋进奔小康,硬是被他误会成另有所图。

    余舒讨好不成,第一次主动求和以失败告终,又惹了余小修想起那些不痛快的往事,一直到吃过早点出门去上学,他都没再搭理余舒一句话。

    刘婶见到余小修闷闷不乐的模样,以为是余舒又欺负了他,一个早上都拿“这孩子没救了”的目光盯着余舒,好在余舒脸皮够厚,顶着压力把饭吃完,撵着余小修出了门。

    ***

    还是从后门出去,这一回走的是路东,余舒不知道义阳城具体有多大,但从纪家大宅到学堂的路程并不算远,经过两道街,大约走有五六百米,就到了地方。

    学堂的大门修的很是气派,门楹上雕刻着鸿鹄鸟雀,两立门柱上刻有鎏金的大字,笔顺工整,余舒能勉强认出几个来,却不成句。【叶*子】【悠*悠】

    她还没来得及再细看这门面,就被一声尖叫吸引去目光:

    “快来看、快来看!余老鼠没被家里打死,她来上学啦!”

    余舒看着对面两个正拿手指点她的孩子,嘴角一抽。

    余老鼠?她还唐老鸭呢!

    这么一嗓子过后,很快就有七八个孩子从里头跑出来看热闹,有男有女,最小的只有**岁的样子,看见门外站的余舒姐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是说她往后都不来了吗?”

    “不是说她腿被打瘸了吗?”

    “不是说她被送给人家当小妾了吗?”

    “谁说她被打死了,骗人!”

    ......

    一群孩子围在门口对证谣言,说什么的都有,余舒听的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猜测着这里面有没有打过余小修的人。

    余小修板着脸,低着头从这群人中间穿过去,进了院子。

    余舒赶紧跟了上去,她不认得路,为不闹笑话,跟在余小修后头是最保险的。

    院子里头并不大,搭着三座轩榭,围着低矮的栏杆,高檐朱瓦,屋沿下垂着卷帘,挂有香穗,很有私塾的样子。

    正北处那座轩榭里,几个少年望到外头景象,看见活蹦乱跳的余舒,就纳闷地扭头去问人:

    “纪珠,她怎么又来啦,不是说她打坏了你四姐的护盘玉,被关起来了吗?”

    轩榭里摆有二十来张精致小巧的书案,坐在前排有两个小姑娘正在玩翻绳,听见他们问话,那个穿着鹅黄褙子的小姑娘扭头,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来:

    “奶奶心慈,早几天就把她放出来了。”

    “不是吧,那、那咱们往后又得和她一起上课啦?”

    一个面容俊俏的少年苦叫一声,引得同座的两个少年嘲笑,挤眉弄眼后,便有个故作娇羞,捏了兰花指扮作女儿样,轻轻拉扯另一个,捏着嗓子娇声道:

    “文哲哥哥,等会儿下学了,人家请你去长门铺街上吃肉饼好不好?”

    另一个立马双手护胸向后退去,使劲儿摇头,夸张地叫道:“不要、我不要!”

    薛文哲被这两人捉弄,白净的脸色刷红,伸手推了他们一把,刚好瞧见跟在余小修后头走进来的余舒,于是就狠狠一眼瞪过去。

    余舒正苦恼着自己没有课本等下怎么听讲,忽然眼皮跳了跳,抬头便看到栏杆边上立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正拿“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扭头看看身后没别人,才确认对方瞪的的确是她。

    这是结了多大的梁子,才有这么愤恨的眼神儿啊?

    余舒暗自摇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曾因为“她”的频频示好,几乎成了整个学堂的笑料。

    教舍里还有四个空位,但最后排只有两个位置空着,余舒计算了一下概率,看见余小修在后排一个位置上坐下,便放心地去坐在他旁边,果然,四周没什么异常的声音,这里确实是她的座位。

    余舒刚刚坐下,教书的夫子就抱着几册书本慢慢走进来,这位夫子年事颇高,两鬓白,蓄了银须,他一出现,刚才还在聊天玩闹的孩子们立马就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回位子。

    大家都拿了课本出来,桌子上空无一物的余舒就显得扎眼了,余舒有点儿尴尬,抬头正对上那老夫子略显不悦的神情,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也许是看到了余舒还知道害臊,这位作风严格的刘夫子,并未当场教训余舒,而是把她忽略过去,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这一学,我们来讲‘讼卦’,《卦爻》中有云,上乾下坎,是为天水讼,天下著雨,上刚下险。此卦象,若在运势,则事与愿违,凡事不顺,小人加害,宜防陷阱,若在经商,则和气生财,吃亏是福......”

    刘夫子并不讲文言,说的多是白话,可余舒却听的糊涂了。

    怎么这古人上课,不教诗词不教书画,反教人算起卦来?

    再看其他人,多半都在认认真真地听着,不似她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

    刘夫子一个人讲课,并不与下面互动,直到太阳从东边升到高角,人影缩短,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我们奇门一派的易学象数,多靠着推演得出。八卦互生,出六十四卦,若要得卦,需先采纳阴阳五行,经排阵列算,取九宫对数,再出象数,从而得占,你们家中各有祖上流传下来的推演之法,这天时一则中的晴雨推演,应是最为常见的,老夫便不多述,今天回去的功课,便是研读晴雨的推演之法,算明日之阴晴,往后十日,每天课前交与我对证,凡有能断准七日者,老夫就私下传授他一则我刘家的吉凶小算之法。”

    在座的学生们有些兴奋,一堂课都安安静静的轩榭里开始骚动,刘夫子笑着捋了捋银须,拿着来时带的两本书离开了。

    他一走,学堂上便乱了套,在一片片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中,只有两张脸是看不到兴奋和热情的。

    余修低着头,默默地收拾起书包。

    余舒也低着头,掩饰着面上的惊愕,奇门?易学?占卦?推算天气?

    她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第五章历史之外

    余舒的历史是学的不好,可也经历过中学几年苦背政史地的悲惨时光,中国有几个朝代她大概也能数过来,封建社会迷信她也知道,可真没有印象哪个时期是将阴阳五行、奇门八卦这类玄之又玄的东西,当成是正统教育来对待的。.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听刚才那位刘夫子的口气,余舒不难联想到在座这些少年少女,家族中都是研究这类学科的,看他们穿着打扮,又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完全颠覆了她印象中看命算卦的全是道士这一项认知。

    余舒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况,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醒过来才现自己被丢到井底的青蛙,想破头也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大。

    余舒正在为自己的青蛙命郁闷时候,余小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从后面离开。

    余舒见他走,忙离席起身跟上。

    “余舒。”

    老实说余舒才做了“余舒”没几天,对现在这个名字真不如自己叫了二十多年那个敏感,被人喊了几遍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后背让人拿东西丢了一下,叮当的铜板落地声一响,她才迟钝地扭过头,就见一个穿着黄衫的小姑娘气呼呼地朝她走来。

    “叫你没听见吗!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被一个陌生人大呼小叫,搁在上一世,余舒一定会拿出对待神经病的办法,先打一二零,再拨一一零,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是她,便只能面带友好地对这小丫头片子道:

    “什么事啊?”

    纪珠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摘下腰上的钱袋,从里头掏了一小角银子出来,递给余舒,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到长门铺街上去给我买一盒松香墨,要三元书斋的,中午吃饭前送到我院子里。(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一两银子是十角,一角银子是一百个铜板,余舒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看看这明显是纪家小姐的小丫头,说:

    “我不去。”

    听见这明确的一声拒绝,已经打算要先回家的余小修扭了头,不认识一样地瞅着余舒的后脑勺。

    纪珠是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人会不听使唤,愣了下,傻乎乎地反问道:

    “你不去?”

    “嗯,我不去。”余舒弯腰捡起来地上掉的那枚铜钱,光明正大地塞进自己腰缝里,当成是对方刚才对她大呼小叫的精神补偿。

    余舒转身见余小修站在门口等她,而不是落下她先走,就高兴地跑了过去,很是自然地拉起他的手。

    余小修因为惊讶于她刚才的行为,并没像往常那样甩开她,迷迷瞪瞪地被她拉着离开。.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看着姐弟俩走没人影,纪珠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余舒给拒绝了,气的她跺了跺小脚,回身看见私塾里冒头看热闹的一群人,愈觉得没面子,没理会跑过来打算安慰她的闺蜜,横冲冲地离开了学堂。

    ***

    姐弟俩走在半道上,余舒现了余小修的欲言又止,便扯了扯他的手,主动问道:

    “怎么啦?”

    余小修踟蹰后,才慢慢开口道:“纪珠是个小心眼,你今天得罪她,她肯定会再找你麻烦,你这几天最好是当心着,纪珠鬼点子很多,二老爷又宠她,你真被她欺负了也是白挨。”

    余舒“哦”了一声。

    余小修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忍不住扭头去看她,正对上余舒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便狐疑地皱眉道:

    “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

    余小修这下又茫然了,“你高兴个什么?”

    余舒抬手在他脑袋上喜爱地一搓,“因为你关心我呗。”

    “我才没有!”余小修矢口否认,脸色却微微红,急忙又把头撇过去,甩开余舒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余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背着手跟上去,就吊在他后头重复道:

    “你就是关心我。”

    “不是。”

    “明明就是。”

    “说了不是。”

    “就是。”

    ......

    快到正午,太阳把人影投的短小又可爱,姐弟俩就这么一路拌着嘴,回了家,从学堂到纪家后院那扇小门的这条路上,这些年来头一回不让人觉得那么空荡。

    ***

    余舒中午吃过饭就出了门,带上她仅有的十个铜钱,五个是那天翠姨娘来看她时候给的,四个是在那只铜皮盒子里找到的,还有一个是今天上午拿人家的精神损失费。

    她出门前从刘婶嘴里套了几句话,知道从后门出去,往西走见得那条热闹的大街,就是上午纪珠说的长门铺。

    因为要想办法打听清楚这里的情况,她没有拉上余小修一起。

    长门铺街上同她昨天第一回来时一样热闹,街道两旁卖什么的都有,丝绸铺子,点心铺子,书斋,珠宝店,小摊上摆的五花八门的手工艺品,比她以前旅游时候见过的手工特产要精致的多,这叫没见过“市面”的余舒差点看花了眼。

    无奈身上只揣了十个铜板,还要靠这打听事情,只能按下不是时候的购物欲,专心琢磨起正事。

    巷子口的几个蹲点的叫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这些人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可是他们整天混在大街上,是比刘婶那样安在宅里的仆妇要知道的多。

    余舒在街上逛了一圈,捏了捏手里的一枚铜板,选中了一个落单的乞丐,走了过去。

    ......

    一整个下午,余舒就在这街上游走,前后从四个乞丐口中,套问出了她想要知道的事。

    大安朝国运昌隆,天下姓楚,时人遵道,崇易学,信风水,国风所向,大事小事都要靠易学来辅助,专门掌管天文历法、风水八卦、吉凶问卜的司天监在朝廷中地位崇高。

    凡有六代以上研究易学的人家,是为易学世家。易学世家多为豪门望族,世代都以族中有族人能在司天监当官为荣。

    而余舒姐弟跟着母亲改嫁的纪家,便是这样一个身处在中上游地位的易学望族,属于奇门一派,太老爷纪怀山在司天监担任右判官,乃是当朝三品大员。

    梳理过后,余舒再三确认,总算得出了一个最重要的结论:这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的朝代。

    

第六章书斋听史

    余舒在长门铺街上找到一家生意冷清的书斋,在店里装模作样地翻了半天书,同年过半百的老掌柜搭上了话。.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三五句后就把话题扯到史学上头,老人家都爱唠叨,因为店铺位置开的背,客人少,平时没什么人能聊的,难得遇上个爱听讲的小辈,当是知无不言。

    “这唐朝过后啊,天下乱了好些年,前后统历了几代,都再没出过那样的贤君,中原这江山是被割的一块一块的,最后被宋国收了去,这天下就改姓了赵。”

    老人家年纪大,说一会儿便要想一会儿,余舒老老实实地不插嘴,一直听到这里,是都同她上一辈子学的历史没有差。

    “太平盛世过了有百来年,皇位也传了好几代,可惜啊,最后是出了一个亡国之君,被当时的金人攻了都城,”老掌柜摇着头,叹了口气,余舒赶紧端起柜台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捧上去。

    老掌柜润过喉,咂了咂嘴,回想了一阵,脸上突然就有了光:

    “当时那宋朝有位大将军,在西山起势,靠着几位能人异士的相助,振臂一挥,召百万义士出山,气势如虹,驱逐了那群迫害百姓的金兵出中原,还了我大好河山,在众人的拥护下,改朝换代,开国建安,自此太平三百年,小姑娘,你可知道这位圣主明君是谁?”

    还能是哪个,不就是这大安朝的开国皇帝么。(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被老人家用一双金光闪闪的眼睛盯着,余舒当然不会让他失望,她憋住笑,硬是装出一副热血崇拜的模样,趴在柜台上追问道:

    “是谁啊?”

    老掌柜得意一笑,宣布道:“正是为咱们大安朝的第一位圣主明君,安武帝。”

    “哇!”余舒张圆了嘴,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激动”俩字了。

    她的确是激动了,不过不是因为听闻了安武帝的伟大事迹,而是因为确认了大安朝是从宋朝以后开始脱节的。

    老掌柜心满意足又喝了杯茶,继续道:

    “在那几位异士的辅佐下,安武帝大治天下,于六部文武百官之外,又另外开设了司天监,专门供奉这些精通易学,能掐会算的能人异士,广文书,教天下人尊道崇易,从那时,易学之风渐起,百年后,朝中以家中师承六代,又有族人曾在司天监为官、受过朝廷封赏的望族为易学世家,颁丹书文牒,令百姓敬之。”

    余舒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老伯,这义阳城里,除了纪家,还有多少户易学世家啊?”

    “多少户?你当这世家是那么好叫的么,”老掌柜笑了余舒一句,伸出三根手指,“只有三家,城西孔家,城东纪家,再来就是城北刘家了。【叶*子】【悠*悠】”

    偌大一座义阳城,几十万人口,只有这三户人家享有殊荣,高于人上,余舒暗暗咂舌,总算明白了纪家的厉害,心说难怪宅子气派的跟园林似的,那是人家门庭高啊。

    “说起这三家来,到了这一代,前景最好的莫过于纪家了,”老掌柜突然有感而。

    余舒前头从乞丐嘴里打听到一些事,总算能接上一句话,“这个我知道,听人说纪老太爷年近花甲,还在司天监任职。”

    老掌柜摇头一笑,放下茶杯道:“纪右判在司天监确任要职,但他再两年就要辞官返乡了,倒是那纪家的四小姐被人称是奇门一派百年难遇的天才,大有前途啊,介时只要纪四小姐争气,能在司天监任上一职,这义阳城就要属纪家独大了。”

    纪家的四小姐?就是因为一块玉佩,使得她前身被关在祠堂里活活闷死的那个四小姐么?

    余舒没忘记这号人物,转头又觉得古怪,便直接将疑惑问出了口:

    “女人也能做官?”

    老掌柜只当余舒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笑话道:

    “小姑娘可记住了,这六部一监中,也只有司天监允许女子任职,因这头一任司天监的大提点,便是安武帝的第一位皇后,宁真皇后。”

    余舒听到这里,才有种在听传奇的感觉,想到那地位然的司天监,三百年来第一位最高掌权者竟然同时是大安朝的开国皇后,手背上就有一小片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宁真,余舒默默记下了这个谥号。

    “好啦,时候不早,天都快黑了,小姑娘早些回家去吧。”老掌柜看看外面天色,就从柜台后头绕出来,开始收拾起架子上几本被客人放乱的书本。

    余舒很感谢这老人不厌其烦地同她讲了一个下午,让她从那井底跳了出来,便从腰缝里取了她最后的六个铜板,放在柜台上,道:

    “老伯,我只有这几个钱,现在还不够买书的,我先放在您这里,等我攒够了钱,加上这些能买一本书,再来看您。”

    老掌柜转头看着柜台上那几个单薄的铜板,又看看余舒,面露慈祥:

    “老夫都忘记问了,小姑娘想买什么书?”

    余舒摸摸脖子,不好意思道:“不瞒您说,我识不得几个字,想找一本教人识字的书看。”

    “你等等,”老掌柜弯下腰,在书架底下翻了翻,最后抽出一本黄皮册子,在架子上打了打灰尘,递给余舒,道:

    “这本书上专列了偏旁部,还有几页儿诗,你拿回去看吧。”

    余舒白耽误了人家一个下午,哪好意思再收人家的书看,要知道纸墨价贵,一本二十页的书往往都要卖上五十个铜钱,她于是连忙摆手道:

    “这个我不能收,您看这样,这本书就当是我订了,您暂且给我收着,等我钱够了再来取好吗?”

    老掌柜不听余舒拒绝,走上前强把那本书塞进她手里,不高兴道:

    “叫你拿就拿着,既有心向学,那就一日不要耽搁,至于这书钱,老夫也不是不要你的,回头你有了钱,再给我送三十个铜板来就是。”

    话到这份上,余舒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她将那本泛黄的册子贴身收进怀里,对着老人家一鞠躬,又道了一回谢。

    老掌柜摆摆手,“快回家吧,别误了吃晚饭。”

    “嗯,老伯再见。”

    余舒向老人家告别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书斋,往纪家大宅走回去,一路上几次忍不住去摸怀里的书本,是记下了老人家这一份温厚的人情。

    

第七章谁没交作业

    晚饭喝的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子酸白菜。(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余舒出去跑了一下午,的确饿坏了,稀里哗啦地吃完,放下碗筷,余小修就开始收拾饭桌。

    “我下午去长门铺街上逛了两圈。”

    余小修没搭理她,将空碗空碟子送出去,不一会儿又拿着湿抹布回来,叠了个四方块,开始弯腰擦起桌子。

    “有位老先生送了我一本书,是专门教人识字的,待会儿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余舒放心大胆地向余小修求助,晚饭前她已经从刘婶口中问出来,前身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姑娘,同她一样大字不识几个,要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课本都卖了。

    “不管。”余小修丢下这俩字,转身出去洗抹布。

    余舒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被他拒绝,并不灰心,而是从桌边站起来,跟了出去,厚着脸皮去拉扯他衣背。

    “帮我看看嘛,就是几儿诗,你给我念上几遍就行,这样吧,三遍,三遍就好。”

    “不管。”

    “那两遍。”

    “不管。”

    “一遍!”余舒趴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就像是很早以前同于磊玩闹的模样,坚持不懈地同他讨价还价,“一遍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bsp; 被人这样粘着还是头一回,余小修浑身不自在,为了掩饰,不耐烦地将抹布丢进盆子里,大声道:

    “都说了不管!”

    “哦。”

    肩膀上的重量离开,余小修听见余舒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忍不住转过头,只看了那孤单失落的背影一眼,便强迫自己又把头转了过来,重新捡起水里的抹布,使劲儿搓洗起来。

    那一头,余舒“垂头丧气”地走进屋里,都没听见余小修叫她,只好放弃了博取这小子同情心的想法。

    余舒在桌边坐下,拨了拨油灯里短的可怜的灯芯,看看茶壶,灵机一动,就倒了一碗水,掏出怀里捂了一晚上的书本翻开,从第一页起,拿手指沾了水,一笔一划地在桌上写起来。

    老掌柜给她这本书,用作启蒙的确不错,印刷整洁,比划又很工整,难得是后面那几儿诗,一半都是她认识的简体字,另外一半,靠着整篇的意思,她是连蒙带猜。

    余小修打扫干净屋里,洗了鞋,铺好了床,扭头见余舒还坐在桌边翻书,便走过去,伸手拿了油灯道:

    “家里剩下的灯油不多了,要到月底府里才会放。”

    言下之意,是让余舒赶紧熄灯睡觉,别浪费灯油。.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嗯,我去洗脸,”余舒揉揉眼睛,打着哈欠把书阖上,去门后端了水盆,出去洗漱。

    余小修跟到门口,见她走到井边,才回身到桌前,拿起那本书翻看,见上头的确教的是横竖比划,不由小声嘀咕:

    “难道她真的想学好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他又摁了回去,过往的太多经验教训告诉他,要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千万别信她的鬼话。

    余小修撇了下嘴,吹灭了油灯,爬上床去睡觉。

    “阿嚏!”

    余舒在井边打了个喷嚏,拿手巾揉着鼻子,心说待会儿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别再生了病,家里可没钱给她看病买药。

    ***

    春天的早晨仍有些寒意,余舒被井水冰的胡乱擦了几把脸,就小跑进屋,余小修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床铺,正在给她叠被子。

    余舒不是头一回见到余小修给她铺床,她也清楚他没有和她和好的意思,只是单纯看不惯屋里乱糟糟的,但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十二岁的小男孩儿,应该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应该正沉迷于漫画书和电子游戏,应该抱着零食坐在沙上看动画片,而不是因为有一个不愿长大的“姐姐”,就被迫早熟,被迫懂事。

    “我自己来弄,你去看看早饭好了没。”

    余舒走过去,扯走余小修手里的被子,要自己叠,她是享受于饭后看着弟弟收拾碗筷的自在,那是因为能趁着他干活的时候多和他搭几句话,而不是为了把他当成一个下人使唤。

    余小修奇怪地看了余舒一眼,正要说什么,听见院子里刘婶高高喊了他一声,便急忙应着跑出去,等过会儿把饭菜端上桌后,是已经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

    吃完饭,姐弟俩在刘婶的目送下,一齐出门去上学。

    今天路上,余舒因为正在盘算着别的事情就没主动找话,余小修也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学堂门口,今天没人围观,但余舒还是或远或近地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听见了“余老鼠”三个字眼,对这个喜感十足的外号甚是无语。

    一进到私塾,余舒就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她正在盘算着别的事,只抬头看了看昨天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和纪珠,便跟在余小修身后坐到位置上。

    直到看见刘夫子,余舒才迟钝地想起一件事来——

    “先把你们的功课都交上来。”

    她没写家庭作业!

    余舒看着一个个同学从书包里掏出纸张,上前交到刘夫子手中,再扭头看看一动不动的余小修。

    他怎么也没写?!

    “还有两个人,谁没有交功课?”刘夫子这么问,眼睛却是直接看着最后排的余舒和余小修姐弟。

    落在家里了,不,还是说在路上弄丢了好了,免得刘夫子要她回家去拿。

    余舒正在脑子里淘换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时,一旁的余小修已经站了起来。

    “我没写。”

    余舒紧跟着便站了起来,什么借口都丢到了一边。

    “夫子,我也没写。”

    教学素以严谨著称的刘夫子,大概是头一回见到没写作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孩子,气的吹了胡子,抖着手指着门口摆放的香炉,厉声斥道:

    “出去,顶着香炉,站到太阳升到正午!”

    私塾里安静极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和轻蔑,余舒跟在背脊僵直的余小修身后,端了一只沉甸甸的香炉,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面。

    余舒将香炉顶在了头顶,被私塾里那么多双眼睛笑着,有一刻还是觉得挺丢脸的。

    “唉,我把功课给忘了,你怎么也没写啊?”

    余舒偏过头,去问余小修,却因这孩子倔强的脸上闪动的光点,愣了愣,忘记了要说什么。

    

第八章乌龟小王八

    今天的太阳不大,余舒尝试过军训时候在太阳底下站三个小时的滋味,但头上顶着一只沉甸甸的香炉,就另当别论了。(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余舒上一世是经常上健身房的人,身体素质很好,但现在换了一副好吃懒做的命,毅力上过的去,身体上也扛不住,没过多久,肩膀就开始酸,脑袋沉的一直往下坠。

    余小修比她好不到那里,倔强地用两只手托顶着脑袋上的香炉,咬紧了嘴唇,满头大汗。

    余舒斜眼过去,看不下去,小声教道:

    “唉,你别这么老实行不行,你一只手举着,不让它掉下来就好,等累了再换另一只手。”

    余小修没理她,固执地站的笔直,连腿都不打弯儿的,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孩子有多死心眼,余舒无奈,只好往他斜前方走了半步,借着比他高半头的个子给他挡些阳光,制造出少许阴凉。

    总想着脑袋顶上的香炉,反而觉得沉重,余舒便分心去琢磨别的,比如说,余小修为什么不写家庭作业。

    忘记了?不会,看这孩子的反应,分明是不是忘记的样子。

    贪玩?也不是,余舒现在想起来,这几天见到余小修没事就拿着树枝在门口写画,应该是在学习,她也没见过余小修有什么玩伴来找他。

    等等——

    余舒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将它揪住扯下来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小修,家里是不是没有纸墨了?”

    她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自从来到这个家,就没见余小修拿笔在纸上写过字,他们那间小屋里更是连张书桌都没有。

    余小修没有做声,但余舒知道她猜对了,还真就是因为没有纸墨,所以连功课都做不了。

    为什么没有纸墨,纪家送他们来上学,怎么可能连纸墨都不给?还是说用完了没到时候不给?

    余舒没敢再问下去,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同“她”脱不了关系。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上去了,余小修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余舒眨掉流进眼睛里的汗,眯着眼睛看了看私塾里那群坐享阴凉的孩子,还有那个朗声教学的老夫子。

    “咣当!”

    余舒手里的香炉掉下来,出一声巨响,香灰撒了一地,炉子滚到一边,她有气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这么大动静,惹的私塾里的人全扭过头来看。

    余小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见余舒晕倒,赶紧将头顶上的香炉放到地上,举了半天的手麻的不能动,但他还是手忙脚乱地去把余舒扶起来,惊惶无措地摇晃着她:

    “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他没能把余舒叫醒,是将私塾里的几位夫子都引了出来,刘夫子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一群学生趴在栏杆上向外张望。(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隔壁的孔夫子蹲下身,一手掰过余舒的脸,掀开她眼皮看了看,又探了下她鼻息。

    “没事,是晒晕过去了。”

    余小修闻言,松了口气,依旧担心地抱着余舒。

    刘夫子皱眉,“身子骨怎么这么差。”

    另一位纪夫子因为是本家人,认得这姐弟俩,就有些不高兴地对余小修道:

    “功课都不写,一点小惩都受不住,真不知道让你们来这里是干嘛的,尽给我们纪家丢脸,行了,你送她回去吧。”

    余小修低着头,一语不地将余舒的胳膊架在酸痛的肩膀上,试图把她扶起来,却没能成功。

    刘夫子看到他吃力的样子,不耐烦地转头对着私塾里唤了一声:

    “来个人,送他们回去。”

    话声落,围栏处的学生们个个缩回了脑袋,有动作慢的,被刘夫子逮了个正着:

    “薛文哲,你过来。”

    私塾里响起几声窃笑,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将他们送回去,你就直接回家。”

    “是,夫子。”

    这易学堂里的夫子,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易学世家族老,一句话吩咐下去,不管在家里多受宠的孩子,都得要老老实实地听话。

    余小修见刘夫子喊了男生来帮忙扶他姐姐,也有些不情愿,刚好薛文哲对余舒不感冒,帮忙将她弄到余小修背上后,便只意思着虚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掉下来。

    余小修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地背着余舒出了大门。

    ***

    出了门向左拐,是一条小巷子,刚一踏进去,薛文哲便不耐烦地放下了手。

    “真是倒霉透了,”他不客气地对着余小修道,“你自己背她回去,我可不送你们,还有,不许在夫子面前告状,不然小心我揍你。”

    被人这样警告,余小修脸色很不好看,正要说话顶回去,背上装死的人却突然动了。

    “嗯,说的没错,会在夫子面前告状的,都是小王八,不想做乌龟,嘴巴就严着点儿。”

    余舒从余小修背上爬下来,一手揽着他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在嘴唇上,对着面前这白白净净的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指。

    薛文哲傻了眼,片刻后,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伸用手指着余舒:

    “你、你,你是装晕,你竟然敢骗夫子?”

    余舒白他一眼,“我不骗他,难道还真要顶着香炉站到中午?你傻啊。”

    要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个时代,体罚学生可是犯法的,她刚才能意思着站了那么久,与其说是怕刘夫子责怪,还不如说是想让自己长个记性,下回别再把功课给忘记。

    堵了这小白脸的话,余舒就没再理他,扭过头去和面色很不好的余小修赔笑,轻轻晃着他肩膀道:

    “别生我气啊,不是故意吓你的,再站下去,我真要晕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两腿都软呢。你也晓得咱们两个没钱又没人管,到时候看病吃药都是个问题,还得麻烦刘婶,她平时帮衬着咱们,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余舒吃准了余小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又故意拿了刘婶出来做挡箭牌,果然他只是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即就甩开她的手。

    “走走,咱们回家去,今天真热,晒了半天快渴死了。”

    余舒半拖半拽地拉着余小修往家走,几步后,才想起来忘了件事,扭头对还傻站在那里的薛文哲道:

    “哎,那个谁,你要是不想做乌龟,就记得别乱说话,被我知道你多嘴,当心以后我见了你就喊小王八。”

    薛文哲气急,什么是“那个谁”,他没名字的吗!几天前她还恶心巴拉地缠着他喊“文哲哥哥”!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平时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假模假样的臭丫头竟然敢威胁他!

    等薛文哲好不容易搞清楚了重点是什么,再去看,巷子里哪还有余舒姐弟两人的身影。

    “哼!别想我以后再给你好脸色看。”

    

第九章前面那个人给我站住

    刘婶正在院子里洗衣裳,见到姐弟两个“勾肩搭背”地回来,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上前去帮忙搀扶明显脸色不好的余舒。(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下学回来,还累成这样?瞧身上这汗,衣裳都湿了,赶紧进屋去换下,别再着凉,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热面汤喝。”

    刘婶帮忙把人送进屋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余舒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余小修从衣柜里找了两身衣裳,一身丢给余舒,然后钻进自己的床上,拉好了床帐,窸窸窣窣地换掉汗湿的衣服,爬出来穿鞋子,见余舒还躺在床上不动事,便走过去踢了踢她露在床外的小腿,不悦道:

    “先把衣裳换下,我拿去洗,不然到了晚上就难晒干了。”

    余舒翻了个身,正面朝上,看着余小修被晒红了一层的小黄脸,是真的有些心疼了,今天她假装晕倒时候,余小修的惊慌她一清二楚。

    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孩子不是她的亲弟弟,但她这个姐姐,确是他唯一的寄托。

    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余舒”那晚真的死在了祠堂里,留下余小修一个人,没爹疼,没娘爱,他该怎么过活?

    于磊瘫痪后坐在轮椅上偷偷哭泣的画面又浮现在她脑海中,看着余小修,当初那种为了弟弟一往无前,顶天立地的豪气,又回到了余舒身上。

    “好!”

    余舒打了个挺,从床上坐起来,笑吟吟地对着余小修摆手。(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出去出去,我要换衣裳。”

    余小修奇怪地看一眼突然精神大作的余舒,满头雾水地出去了。

    “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下午就到街上去找找,看看有什么活能干的,”余舒自言自语地解着衣裳,“就是去给人扛沙袋,也得先买上一份纸墨回来,先叫小修写了功课才好。”

    说来也奇怪,这姐弟两人,家中没有纸墨,一个硬气地宁愿挨罚,一个绞尽心思想着去弄钱买纸,却都没有想过伸手去管纪家要。

    ***

    “我出去玩了啊,晚上吃饭时候再回来。”

    余舒摆摆手道别,正躺在床上看书的余小修瞥都没瞥她一眼,便没能现余舒另一只手臂下头,正掖着一团他的旧衣裳。

    午后,是纪家下人房这一带最安静的时候,主子们都在午休,下人们也趁着空闲休息一下,外头几乎不见人。

    余舒出了门,就在后排房晾衣服的地方躲着,抖开了偷拿余小修的那身蓝布褂子,麻利地脱了身上的短衫和裙子,将这男装换上。

    余舒要比余小修高上快一个头,穿他的衣服,想当然是跟缩水一样,好在古人的衣服都做的宽大,她凑合能把这褂子套在身上。

    至于鞋子,他们平时穿的都是布鞋,灰不拉几的颜色,分不出男女来,也就不用再换。(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余舒把腰带系上,又重新盘了头,拿一片小布包在髻上,用梳子把鬓角抿的整整齐齐。

    都打理好了,她才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裙窝成一团,塞进旁边的树洞里,等着晚上回来再换。

    嘴里哼着小调,余舒迈着腿来回走了两步,瞅着衣架上搭的床单上映出的人影,满意地往后门去了,路过下人用的厨房时候,溜进去抹了点锅底灰,对着水缸涂在眉毛上,掩住了柳叶的形状。

    再从厨房出来,已经是个寒酸的少年郎,不凑近了看那身细皮嫩肉,是难猜出她少女模样。

    ***

    长门铺街上似乎每天都很热闹,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货物,诱人的叫卖声,叫没见过世面的余舒差点迈不动腿。

    长门铺街不是单指一条大街,它南北共有三条,东西纵贯的巷子里,也开有不少茶馆酒肆,统个逛下来,走马观花都要一个时辰。

    余舒凭着自己对数字和时间的敏感度,大概换算了一下,这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左右,先从南边那条街上开始找,走过半条街,还找不到活干,再换下一条,这样成功的几率就有了波动,运气好的话,日落前她就能找到活干。

    “掌柜的,你们这里招人算账吗?”

    余舒瞅准了一家生意不错的绸缎铺子,理了理衣领,大模大胆地走进去应征,这世道上,她能拿得出手的,暂时也就只有给人算个帐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子,上一边去,别挡着我这门口做生意。”

    出师未捷,余舒连个自我介绍都没能说上,就被撵了出去,引来店里几个客人侧目,余舒摸了摸鼻子,转身去了下一家。

    她扮作少年,看起来顶多只有十四五岁,难怪人家会拒绝,毕竟谁会敢找这么半大个孩子算账。

    “这位掌柜,你们店里招人算账吗,我会打算盘。”余舒又走进隔壁一家卖花瓶摆设的。

    “不要不要,出去出去。”

    又被撵了出去,不过这回是多说了一句话,好现象,余舒自我安慰着,退出人家店外,打算穿街到对面去,一扭头,脚底下踩了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是只精致小巧的木雕笔筒,因在私塾里见过刘夫子桌上摆有这样的东西,所以她认得,不过她手上这只明显做工要粗糙一些。

    这玩意儿还能值几个钱,余舒在片刻的财迷过后,还是决定拾金不昧。

    她抬头左右顾盼,就瞅见西边不远处,有个两手满当当地提着好几串纸包的人影,她眼尖地在那花花绿绿的纸包当中看见一只用绳子系着,和她手上这只一模一样的笔筒,摇摇欲坠,一副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她赶紧边喊边追了上去。

    “喂、喂!别走,你掉了东西!”

    半条街上的人都扭过头看她,就是那个人不回头,因为人群拥挤,就这么推推搡搡,余舒追了快半条街,始终吊在那人后头,眼瞅着对方在下个街角转弯,就要消失在人群里,她真急了,才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前面那个穿花衣服的!你给我站住!”

    这下可好,整条街上的人都扭过头来看她了,包括那位失主。

    余舒快步挤过去,将笔筒塞递给他,不满地小声抱怨道:

    “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吗,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害我追了你半条街,真是的。”

    那人看见余舒手上笔筒,才现自己掉了东西,听见余舒责怪,低笑一声,将左手的零零碎碎挪到右手,腾出手来去接过那只笔筒,歉然道:

    “抱歉,我方才在想事情,没有听见你喊,多谢你了。”

    余舒正在抬头打量这比她高出一头的年轻男子,见到对方笑脸,再听他彬彬有礼地道谢,是没好意思刁难,把笔筒塞给人家,指了指他手里另外一只,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便掉头又重新钻进人群里。

    “这只也快掉下来了,你提好东西,再弄丢了可没人一路追着还你。”

    年轻人看着她跑没了影,才低头打量起自己身上这件白底绿纹的长衫,纳闷地自语道:

    “这件衣服很花哨吗?”

    

第十章人善被人欺

    一连进了二十三家店铺应聘被拒,余舒扭头看着已经见不到来时路的长门铺南街,暗呼一声时运不济,毅然决然地掉头走进巷子,穿到了下一条大街上去碰运气。.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接连碰壁,这让心急着找钱的余舒多少生出点儿挫折感,不由就回忆起大学刚毕业那会儿。

    那时候,她还没想过要做精算这一行,因为不是顶好的学校毕业,找工作时候四处碰壁,为了赚取生活费,她在饭店端过盘子,当过门迎,站过前台,第一份正经工作,还是靠着死皮赖脸和人求来的。

    直到后来她成了高薪一族,人五人六,金玉其外的时候,都没能忘记那段摸爬滚打的日子,一想起来,就觉得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余舒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重振了士气,昂挺胸地进了街心拐角第一家店。

    “掌柜的好,你们这里要招人吗?”

    这是一家卖绸缎的布店,二十平米大点的铺子里,有那么三五个客人正在挑选布匹的花色,掌柜的是个尖下巴磕的男人,正一边揪着眉毛记账,一边指挥着一个伙计把店后头仓库的布匹搬到外面,听见这么一声脆响,扭头看门外进来个穷酸打扮的少年,小眼睛珠子一转,便放下笔,招手让余舒过来。

    “你想找活干?”

    余舒告诉自己别高兴太早,前头也有几家这么问她来着,最后还是给轰出去了。【叶*子】【悠*悠】

    “是,我会算账,杂货也能干。”

    “好,”掌柜的干脆地点了下头,冲余舒笑笑,扭头喝了那个正在干活的伙计,“阿牛,你把何夫人还有宋夫人两家订的那些缎子送过去。”

    等人抱着一摞布走了,才指着对面货架上乱七八糟堆着的布匹,对余舒道:“你去,把那些都收到后头屋里,摆放整齐。”

    余舒想,这还没谈钱呢,怎么就使唤上了?

    想要说说工钱,但见那掌柜又低头算账,忙得很,她犹豫了下,还是转头先去干活了。

    这时候的布匹中间都卷的木板,十几米实实地缠在一起,相当地沉,余舒力气不大,一回只能抱一匹布,货架上的布匹又实在是多,她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汗都下来几层,才算把这些布都收到了后头。

    还没等她喘口气,那边开始打算盘的掌柜就又吩咐上了:

    “后院有井,去打一桶水来,把货架擦干净了。”

    “行,”余舒抹了抹汗,掀了门帘跑到后院,感谢她这两天在家里没吃白饭,跟在余小修屁股后头,还知道怎么绞绳子打井水。.bsp; 拎了半桶水,在货架下头找抹布,挽起袖子,洗洗擦擦,为了第一次做事能给人留个好印象,她是连木板的夹缝都没放过,指头包了布伸进去擦。

    水换了三回,才不见灰尘,拧出来抹布都是清的。

    这边她刚把抹布放下,掌柜的又说了:

    “去把水倒了,门后头有扫帚,把店门口的地扫干净咯。”

    余舒就倒了水去找扫帚,出了门口,才迟觉天色不早了,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少了一半,不知不觉,她是干了一个下午的活。

    把门前的灰尘扫到一处,余舒伸了伸筋骨,拎着扫帚进了店门,这时候店里已经没客人了。

    掌柜的正在跟手里的算盘较劲,拨了几个珠子,大概是又算错了,嘴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头见余舒站在门口冲他笑,便挥手道:

    “行了,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余舒抖了抖眉毛,脸上笑容更胜,“掌柜的,你看我这做了一个下午的活儿,你是不是得先给我算几个工钱?”

    “工钱?”掌柜的下巴一歪,翻脸就不认人,“你干了多大点儿活,就想要工钱?我雇你了吗,我说要给你钱了吗?去去去,赶紧给我出去,我没怪你弄脏了我店里的布,让你赔钱就是好的了。”

    好么,这是遇上使白工的了?余舒乐了,气的。

    她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挽起袖子,抬腿便往店后头放布的隔间走。

    “诶诶!你干什么?”

    余舒不理他,进了里头,一口气包了两匹布出来,当着掌柜的面儿,丢在了对面的货架上,转头又要进去拿。

    掌柜的见状,急忙出来阻拦,伸手拉扯住余舒的胳膊,气道:

    “你小子在这儿捣乱是不是!”

    余舒冲他笑,“掌柜的,我这可不是跟您捣乱,您店里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在那儿摆着的,是我多事给它们挪了地方,我现在就给您挪回去,让它们该在哪儿还在哪儿,您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连半拉钱都不收您的。”

    说着,就使劲儿掰开他的手,又钻进仓库里。

    “好好,你这小**,”掌柜的气的下巴又歪了几分,转头在店里找起能打人的东西,最后看上被余舒丢在门口的那把扫帚,上前捡起来,转身见余舒又抱着一匹布出来,他气急败坏地举着扫帚,举着就往她身上打。

    “滚,你滚不滚!”

    扫帚抽在背上,余舒硬气地一声不吭,抱着那匹布又丢到柜台上,没急着回头,是准备用背再挨一下,但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落下来。

    “吴掌柜,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这扫帚是用来扫地的,可不是拿来打人的。”

    原来是来了多管闲事的,余舒暗道,揉着肩膀转过头,看着店里多出来的人,第一眼觉得熟,第二眼见了他那身花花绿绿的长衫,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下午内丢东西的花衣裳么?

    “曹掌柜,你不知道,这小子在我店里捣乱,你看她把我这里弄的,都成什么样儿了。”

    “行了,”被唤曹掌柜的年轻人抽走了吴掌柜手里的扫帚,丢到一旁,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这也是为了争口气,你和他计较什么,别生气了,我今天多买了几两云龙茶,等下给你送过来败败火。”

    吴掌柜听到那茶叶名字,眼睛是亮了一圈,扭头瞪余舒一眼,教训道:

    “行了,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这谁不跟谁计较呢?余舒眼角一抽,看着那多管闲事儿的花衣裳,揉着肩膀暗骂,得,本来还想着讹他一笔医药费呢,这下可砸了,白挨一下。

    

第十一章好人有好报

    却说曹掌柜大约是不知道余舒在心里骂他多管闲事,还伸手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脾气道:

    “你要找活干?”

    “嗯。(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余舒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心里还惦记着那笔不翼而飞的医药费。

    “会做什么?”

    “算账。”余舒是长记性了,这次坚决不提干杂活,不行就拉倒。

    “你会打算盘?”曹掌柜脸上有点稀罕了。

    吴掌柜在边上嗤笑一声,插嘴道:“曹掌柜,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会打算盘的,算盘上有几个珠子,怕他都不知道,不信你问问他。”

    真叫他猜着了,余舒还真不知道这时候的算盘是什么格式的,有几个珠子。

    于是很光棍儿地说:“我不知道,你先找个算盘给我看看。”

    “哈哈,”吴掌柜赶紧又插话:“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他连算盘都没见过。”

    “吴掌柜,借你的算盘用一用,”曹掌柜看了余舒一眼,指了指对面柜台上的算盘。

    吴掌柜为了看余舒笑话,乐得去拿过来,直接给了余舒,还故意寒碜道:

    “会数数吗?”

    余舒没理他,把算盘摇了摇,哗啦啦熟悉的脆响声叫她心情好转,横竖点了格式,是上二下五珠,十三横的老古董。【叶*子】【悠*悠】

    “要算什么?”余舒一手拨拉着算盘珠子,扭头去问曹掌柜。

    曹掌柜见她拿算盘的外行手势,暗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给了话:

    “你先打个大九九给我看吧。”

    这大九九是算归的基本口诀,能打下来,他勉强给他个活干也不是不行。

    刚这么想着,就见那少年手上的算盘脆响了一声,枣大的算盘珠子,跟蹦豆子似地,上蹿下跳起来,起初几下有些生涩拨盘,眨眼间便灵巧起来,一声声脆响悦耳动听,让人心情跟着爽快。

    曹掌柜的眼里有了光,那边上等着看笑话的吴掌柜却傻了眼,那珠子拨得快的,他都瞧不清了,这灵巧的手法,该是练了几个年头?

    两人面上刚露出惊讶,余舒这边已经是拨好了一遍大九九,连结果都懒得给他们看了,直接摇了算盘清盘,对曹掌柜道:

    “你要是真心想招算账的,还是好好出个题吧,别净拿些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

    余舒尚不知在个年头,算学也是易学中的一类,寻常人家的孩子想要学算,连个师傅都找不到,这算法口诀,更不是人人能习的。(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糊弄小孩子?”曹掌柜笑了,只当余舒是故意说趣话,有意试探她,便抬手做请:

    “你会什么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让我瞧瞧。”

    余舒想了想,侧身将算盘放在桌上使,一边拨了空档,一边道:

    “那就打个好玩儿的,四九相乘——”

    四九,可不是三十六,是打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乘以九千九百九十九。

    “好。”曹掌柜一应声,余舒就拨起了珠子,上下翻飞的手指,灵活的让人咂舌,眼花缭乱的进退,比较刚才那大九九,可不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么。

    “这是九九九八零零零一,有个好听的名字,”余舒拨好了最后一颗珠,这次没弄乱,让过身露出算盘上整洁的画面,“是叫孤雁离群。”

    两人好奇地凑近去看,那最后的“一”和前面的“九九九八”间隔了三档,可不就像是一只离了群的孤雁么!

    吴掌柜已经惊的哑口无言,他使唤干了一个下午杂活的小子,竟然能打得这么一手精妙的算盘,怎么他一进门自己就没看出来呢,这要是招了他算账,能给自己省多少工夫啊。

    见两人面色稀奇,余舒暗道还好自己挑个中规中矩的,没拿真正厉害地给他们瞧,不然就太招眼了。

    说起算盘,这是余舒最为自得事情之一,在别人都习惯了依赖电脑和计算器的时候,念旧的她却始终坚持着使用这一项技能,她的第一个算盘是于磊偷了老爹的钱买了送给她的,事后为这个挨了好一顿打,那只算盘她一直用到珠子都磨平了还小心留着。

    “小兄弟,你会打算盘怎么不早说呢,”吴掌柜说变脸就变脸,伸出手,还想学那曹掌柜给余舒拍拍肩膀上的挥,却被她笑着挡回去了。

    “您可别叫我小兄弟,还是叫我小**吧。”

    边上一声低笑,余舒不再理脸色尴尬的吴掌柜,瞅着那一身花衣裳道:

    “怎么样,您店里收人算账吗?”

    曹掌柜当然点头,“要的。”

    “那先说好工钱,”余舒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谈钱,什么都别提。

    “我一个月给你五角银子,如何?”

    五角银子,就是五百个铜板,余舒不知道市价,但看吴掌柜的脸色,也知道大抵不差了,但还是对曹掌柜摇摇头。

    曹掌柜人年纪不大,做事却爽快的很,看了眼桌上算盘里那只孤雁,道:“那就六角好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嫌少,”余舒正经道,“我不要按月结钱,您每天给我一结算,因为我每天只能下午过去算账,半天活,你每天给我十个铜钱就成。”

    “好,”曹掌柜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你现在跟我到店里去,我们签个契,什么时候你不做了,我就把契子还给你,正好我有一笔账,你先给我算清楚了。”

    “成,咱们走吧。”这就有活干了,还省了她开口提前预支呢。

    吴掌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抬了抬手,终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留人,只能转头跺起脚来。

    这边余舒跟着曹掌柜来到正对面街上一家纸墨店,扭头望了一眼正对门的绸缎铺子,又乐了。

    这里视野可真好,好到对面店里干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敢问掌柜的您大名?”余舒笑眯眯地扭头看着自己的第一位金主。

    “敝姓曹,曹子辛。”年轻人说话,文质彬彬的,谦谦一笑,朗目疏眉,是生了好一副君子相。

    “下午那会儿,多谢你帮我捡了东西。”

    他不提这事,余舒还真当他是忘了。

    “别客气,我这不是好人有好报了么,”余舒绕到柜台后头,接过他简单写好的契子,确认过上头的红印,按过手印,才突然扭脸道:

    “我跟没跟您说,我不识字?”

    

第十二章家宴

    傍晚,余舒胳膊底下夹着几张麻纸,怀里揣着一小包碎墨块,手里头丢着两枚铜板,哼着一段算盘口诀乱编的小调,高高兴兴地往家走。(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曹子辛是个好人,在知道余舒不识字后,还是留了她下来,两人协作着,一个打算盘,一个记账,一顿饭的时间就把他今天落下的账给算了个清楚。

    打烊前,余舒帮着他收拾店铺,瞄上了人家角落里一些废纸和碎墨,提出用工钱和他买,曹掌柜却大方地送给了她,说那些东西放着没用最后也是丢,余舒于是一个子儿都没花就搞到了纸墨,和曹子辛约好了明天午后来帮他算账。

    余舒一路想象着余小修见到这些纸墨后的反应,乐的好像当初第一次薪水时给于磊买篮球一样。

    在后排房躲着把女装换了回去,将余小修那身衣裳叠好塞进树洞,余舒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

    “刘婶!刘婶我回来啦!”

    咦?人呢?

    余舒扫了一圈,没在院子里找到刘婶的人影,平常这个时候,刘婶应该是做好了饭,在洗衣服才对。

    余舒狐疑地往屋里走,听见身后匆匆的脚步声,一转头,差点和人撞到了一起。【叶*子】【悠*悠】

    “呀!小、小姐,你这是上哪玩去了,我遍地找不见你,走走,快与奴婢走,要来不及了。”刘婶有个毛病,着急起来,同余舒和余小修说话,自称就会在“奴婢”和“我”之间来乱套。

    余舒被慌慌张张的刘婶半拖半拽着往外走,停不下来,只好问道:

    “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要带我去哪啊?小修呢?”

    “你忘了今天是几日啦,”刘婶脚步不停,念叨她,“每个月十五晚上,这纪家的大大小小都要去前院吃饭,少一个都不行,小少爷已经过去啦,你快些跟我走吧,去迟了老太君不高兴,又该说教三老爷,三老爷生气,又该骂姨娘,姨娘受了委屈,又该打你出气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舒嘴角抽抽,一想到最后挨打的是她,脚底下就走的快了,最后主仆两个就成了手拉手往前跑。

    这一路上的风景,渐渐变化,打后院那排简陋的小屋出来,跑过一座叮咚流水的小桥,世界就一点点变了模样。

    从棚屋灰瓦,到楼阁高筑,丹楹刻桷,从坑坑洼洼的硬土地,到一条绵绵长长的卵石小路,从矮墙石井,到小桥流水,平整的绿草地,花团锦簇,坐抱的假山,怪石嶙峋,经过了紫藤瀑满的长廊,染上一身馨香。(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纪家祖宅就像是一幅画卷慢慢在她面前展开,最直观地让她见识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庭院之美,直到刘婶拉着她在花园那头的门洞处停下喘气,她尚不能回神。

    什么别墅洋房,等她有了钱,一定也要买上这么一座漂漂亮亮的大宅子,享受一下住在公园里的快感。

    余舒正在暗自羡慕,就听见一声娇斥:

    “挡在这里做什么,让开。”

    刘婶赶紧拉着余舒让到了一边,余舒看着这扬起下巴领着丫鬟从她们面前经过的小姑娘,使劲儿想着这个同她在一座私塾上学的纪家小姐的名字。

    余小修说过她叫什么来着?纪素?纪如?纪楚?

    “呼,还好赶上了,小姐,你自个儿进去吧,奴婢去厨房帮忙。”

    刘婶丢下余舒就走了,余舒看看前面那个想不起名字来的同学,步子一转,跟了上去,一边把咯吱窝下夹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麻纸卷成筒,费劲儿地塞进袖子里,免得弄丢。

    出了这扇门洞,就见一座院子,宽敞的甬道,两旁修着围廊,屋檐下垂挂着一个样式的红灯笼,中间一块空地上,摆着十多张圆桌,铺有红黄花纹的桌布,先摆着六盘凉菜,两碟点心,围成花团形状,十分精美。

    在座已有多半人,男女老少,都是衣着漂亮,绫罗绸缎,碧玉金簪,打眼一瞧,就和余舒这住矮房的不是一路货色。

    余舒没在意在别人的眼光,举目四望,现了坐在边上一张桌上,正在四处张望的余小修,赶紧走了过去。

    余舒一过来,余小修就把头撇过去不看她,好像刚才着急等人的不是他。

    余舒心里笑,也没忘记打量这一桌人,三个各有姿色的女子,年纪从二十到三十不等,应该全是她那位继父,纪家三老爷纪孝谷的妾室,包括姐弟俩的生母,翠姨娘。

    “来了还不快坐下,站着显个儿高吗?”翠姨娘瞪了余舒一眼,对她挥着手绢,示意她赶紧坐下,这几个女人里数她穿的寒酸,头上只有三五根簪子,比起前头桌上那个脑袋整的跟珠宝柜台似的老太太,真是不够瞧。

    “哦。”余舒挨着余小修坐下,又瞟了一眼边上几个妾出的孩子,庶不庶吧,人家好歹是三老爷的亲生子女,穿戴自也是锦缎条子,样样不缺,整的余舒姐弟两人坐在这里,就跟狗肉上错了桌一样。

    余舒在桌子底下偷偷拿手肘碰了碰余小修,在他不耐烦地看过来后,小声凑过去道:

    “等下吃完饭,回去给你看好东西。”

    “什么?”

    余舒对他挤挤眼睛,“先不告诉你。”

    余小修哼了一声,见翠姨娘扭头瞪他们两个,就赶紧乖乖坐好。

    不一会儿,人来齐了,先前余舒腹诽的那位长了个珠宝柜台脑袋的老太太,被两个丫鬟搀着站起来讲了一段开场白,余舒知道这就是纪家那位一人之下,好几百人之上的纪老太君了。

    一群人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听了领导讲话,完后都坐下后,饭菜才上桌。

    这一顿吃的很好,鸡鸭鱼肉是全见了,吃了好一阵子素的余舒两只眼睛都冒起光,硬是憋着没把那盘红烧鱼头端到自己跟前,老老实实地吃了饭。

    饭桌上,翠姨娘同三老爷房里另外两位姨娘斗嘴,互掐,余舒边吃边听,几次差点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老太君吃饱了,先行离席,几个孝儿孝女起身相送,早就吃饱的余舒一见能走了,赶紧就拉着余小修站起来,要回他们的小平房。

    “你先回去吧,”余小修拨开余舒的手,看了眼翠姨娘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追了上去。

    余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放心,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

    

第十三章写作业

    “娘。.bsp; 翠姨娘听见身后喊声,转过身,看着朝她小跑过来的余小修,皱了皱眉毛,道:

    “告诉过你多少回,别在人前这么喊我。”

    余小修脚步退缩了一下,低着头,“我有话和您说。”

    翠姨娘看了看四周人还没散尽,“过来这边。”

    余小修听话地跟着翠姨娘绕到花池一头没人的一角停下。

    “是不是又没钱使了?”翠姨娘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摘了腰上挂的荷包,从里面挑拣出一小角银子,掂了掂重量,又塞回去,换了更小的一块出来,递给余小修。

    “我不要钱,”余小修盯着自己的脚尖,“您和三老爷说说吧,别让我再去私塾了,我不想学易。”

    翠姨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她没克制住拔尖的嗓音,“你这孩子在说什么疯话?”

    余小修顶着他娘吃人的眼神,闷声道:“我没说疯话,我不想去上学了,我想出去学个手艺——”

    “行了!”翠姨娘狠声打断余小修的解释,抓起他一只手,胡乱把那一小角银丁塞进他手里,气恼道:

    “这义阳城里多少人家挤破了头都想进那地方去念书,就你命好,捡了天大的便宜还犯傻,你姐姐不争气,我不管她,她是个女儿家,靠着一张脸盘儿,到时候胡乱寻个人家嫁了也能吃喝不愁,你要是再不争气,这往后叫谁养你,难道你准备死皮赖脸地住在纪家下人房里一辈子?没出息的东西。【叶*子】【悠*悠】”

    余小修脖子涨红,上半身抖瑟起来,翠姨娘好似没现他的不对,伸手拧住他的肩膀摇晃,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你给我好好学易听没听到?听没听到?”

    “听没听到!”

    余小修一声不吭,翠姨娘没了耐性,抬头看见那边儿有几个丫鬟端着盘子快要走近,气恼地推开余小修的肩膀,蹬蹬踩着步子快离开了。

    余小修死死地攒着那一小角银子,抬起手背,倔强蹭了蹭眼角,待到丫鬟们重新走远,才走出去。

    余舒就躲在花池狭窄的夹道里头,把母子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好歹忍到余小修走开,就赶忙踩着花台子,扶着墙沿着边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小修,”余舒追上余小修孤零零的背影,喊了他一声,在他扭头递来防备的目光时,佯装无辜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抱怨道:

    “我刚才找了你一圈,你去哪了?”

    闻言,余小修将眼中的防备收了起来,不理余舒的问询,自顾自往前走。.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余舒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亲切地伸手搭了他肩膀,笑嘻嘻道:“今天晚上吃的真饱,我看我明天早上都不用吃饭了,走走,咱们赶紧回去,说了有好东西给你瞧。”

    余小修不接话,但也没挣开余舒的拉扯,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今晚的饭菜,眉眼间和年龄极不相称的阴郁是少了许多。

    ***

    “看!纸,还有——墨!”

    余舒献宝一样地将今天下午的所得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几张质地粗糙的麻纸,一小包零散的墨块,放在纪家任何一个孩子眼里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却叫余小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摸这个,翻翻那个。

    短暂的惊喜后,少年老成的余小弟接着便怀疑起这些东西的来路。

    “从哪弄来的?”

    “反正不是偷的抢的,你就放心用吧,我跟你保证,要是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就让我明天早上起来鼻子就歪掉。”

    余舒没打算告诉他自己在外头找了个活干,先不说一个女孩子出去赚钱对不对,就她会打算盘这件事,也难以和他解释清楚。

    余舒的保证消除了余小修脸上的怀疑,并非是他相信她的人品,而是深知她臭美的脾性,不会为了说谎就咒自己毁容。

    “昨晚没写功课,今天早晨挨了罚,明天我可不想再丢人现眼了,你看,纸墨我都找来了,公平起见,待会儿你得教我写功课,你晓得我好些字都不会写。”

    余小修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面上不情愿,但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余舒于是欢快地转身去翻箱倒柜:

    “笔呢?笔呢?我记得昨天还见到柜子里放有一根毛笔。”

    余小修又摸了摸那些粗糙的纸张,起身拿了一只破口的小碗出去,接了少许清水回来,在纸包里挑拣了两块碎墨,用水化开,等调好了墨汁,余舒也找到了笔。

    笔尖的毫毛都开了叉,余小修把几根不听话的拔掉,沾了墨汁,笔头看起来还算柔顺,铺平了纸张,他挽起袖子,正要落笔,却被余舒在一旁扯住了衣袖。

    “你这就要写?不用先算算吗?”余舒可没忘记昨天刘夫子在课堂上讲过一大堆的理论和卦象,最后才布置让他们回家推算明日晴雨的功课。

    “我算过了。”

    “咦?你什么时候算的?”怎么已经算过了啊,她原本还想着能在边上学一学呢。

    “你下午出去玩的时候。”余小修拨拉开余舒的手,直接在纸上书写起推算的结果,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她不是出去玩好不好,余舒有苦难言,只好郁闷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余小修的字上。

    安朝承袭宋朝文化,字体有很多种,行书,草书,隶书,行草,行楷,余舒是个门外汉,就是觉得余小修的字写的工整,便赞道:

    “小修,你写字真好看。”

    余小修并不领情,趁机讽刺她:“要是你少贪玩一些,就不会连笔都握不好了。”

    余舒干笑两声,生怕打扰到他写错,便安静下来。

    余小修写好了自己那份,吹干后,又继续拿了一张纸从头写起,余舒在边上看着,只当他是在写自己那份,一面偷偷乐呵,一面假装不好意思道:

    “你不用帮我写,我自己抄就是了,虽说字写的歪扭些,能看清就行了。”

    听见她自作多情,余小修头都懒得抬,“等下你抄这个,写两份一模一样的,你当先生不会骂吗,笨蛋。”

    欺负她不识字是不是,欺负她没文化是不是,余舒暗自愤慨,却没敢顶嘴,盯着他后脑勺,无声张嘴骂了一句:

    臭小子。

    

第十四章三觉书屋

    “唔啊——”

    余舒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肩膀传到后腰的酸痛让她呲了牙,这就是经常不干活,猛一勤快起来的下场。【叶*子】【悠*悠】

    她掀开一角床帐,往对面看,小屋那头的帐子还垂着,余小修还没起来。

    穿好了衣服,拎上脸盆,余舒踩着鞋子拖拖拉拉地往院子里走,刘婶刚好提着水桶从井边回屋,见她样子,便念叨:

    “小姐鞋子穿好走路,这样容易绊倒。”

    “哦,”余舒揉揉眼睛,抬起小腿把鞋子提上后脚跟,心想着往后有了钱,非得先做双拖鞋出来。

    刘婶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念她:

    “头绑一绑再洗脸,不然弄的哪都是水,唉,等下奴婢烧上水就给你梳头。”

    “哦。”余舒把披散的头抓成一把,塞进后衣领里,这么两个小动作,就让她胳膊酸的嘎吱嘎吱乱响。

    洗脸,还要打水,她不想洗脸了行不行?

    愁眉苦脸地走到井边,看着满满一桶打好的水放在那里,余舒当时就想转身过去抱着刘婶亲上两口,但考虑到会被刘婶当成她是得了失心疯的可能,最终作罢。

    倒了半盆水,余舒一边洗脸,一边哼哼道:

    “哥哥考个秀才郎,推车哥,磨车郎,打哥哥上学堂,哥哥学了三年书,唔唔,一考考个秀才郎。【叶*子】【悠*悠】”

    这是昨天睡觉前,她缠着余小修教她认的一儿诗,没事拿出来背一背,刚好练练本地方言。

    “大早上的,不要饶人清静,把水提到一边用,别挡着井口。”

    余舒正背的起劲,听见这声音,抹了把脸,扭脸就见穿戴整洁的余小修背着手站在屋门口,小老头一样地教训她。

    余舒很想拿出来点做姐姐的威严,可惜试了几次,都没能板起脸来,倒是在他嫌弃的目光中,有些委屈道:

    “小修...我胳膊疼。”

    “才写那么几个字,就喊胳膊疼。”余小修嘲笑她一声,走过来,将井边的水桶拎到一旁,又端着她的洗脸水去墙根倒掉。

    看着他忙活,余舒脸上多云转晴,甩着手巾回了屋,肌肉的酸痛放佛一下子就缓解了许多。

    吃过饭,临出门前,余舒不忘记提醒余小修将功课带上,自己美滋滋地摆弄着肩上跨的小花包,这是刘婶前两天用旧衣裳给她改的,布兜正面缝着几朵用布块掐出来的小黄花,这纯手工的布艺在她看来,尤为可爱。【叶*子】【悠*悠】

    也不知是不是一下子小了十几岁的缘故,上一世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在人前沉稳干练,余舒性格里活泼开朗的一面,经历了诸多变故,在这一世得以抒放。

    ***

    今天打学堂门口经过时候,余舒特意看了一眼门头上的匾额,这两天勉强认了一些字,凑合着能念出来,这间私塾,是叫“三觉书屋”。

    姐弟俩在这间私塾里本来就是异类,加上昨天顶香炉罚站闹的那一出,统共不到百人的学堂里,是没人不识得他们两个“大名”。

    余舒也知道她和余小修在这里不受待见,不过昨天晚上写了作业,今天来上学就显得十分有底气,她不去想被罚顶香炉那档子丢人事,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倒是余小修,进门就低着个头。

    余舒跟着他来到座位上,还没坐稳,轩榭里就有人大着嗓门冲她嬉笑道:

    “余老鼠,昨天是薛文哲送你回家的吧,你怎么来了也不谢谢他?”

    余舒闻声抬头,就见围栏边上簇着几个少年,说话的是个大门牙,刚笑完,就被后头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伸手狠狠敲了脑袋。

    “是夫子让我送她的,你以为我愿意么,谁要她谢。”

    余舒看着这人,对方也正满脸厌恶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少年先吼了一声:

    “看什么看!”

    余舒于是把头扭了回去,一边摘下肩上的小花包,一边想着:

    薛...嗯嗯,什么来着?

    薛文哲见到余舒一句话都不说,一副故意无视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不在焉地和同伴玩闹了一会儿,突然大声对左右道:

    “我和你们说,有个人啊,胆子特别大,连刘夫子都敢骗。”

    边上几个正在打闹的少年立刻竖起了耳朵,凑上来,好奇地追问:

    “谁啊,谁啊?”

    薛文哲不急着回答,而是斜眼看着余舒的方向,等了半晌不见她抬头,刚冒出来的那点儿得意立马不见了踪影,真想不管不顾地说穿她昨天装晕骗夫子的事,看她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文哲,你说啊,是哪个骗夫子?”

    “文哲?”

    “烦死了!”薛文哲推开几个追问的玩伴,负气坐回了位置,心中暗恼:

    他才不是怕被她叫乌龟小王八,只是懒得和她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一般见识。

    这头薛文哲为了昨天余舒一句话头疼脑热的,余舒却半点没把昨天假装中暑骗刘夫子的事放在心上,从包里掏出了功课。

    手上这份作业是她手抄来的,跟余小修工整的毛笔字一比,难看的就像是爬在纸上的蚯蚓。

    余舒自我嫌弃了一番,就借着这点时间,在夫子来上课前,把昨天新学的繁体字温习两遍。

    安朝是在宋朝三百年后,文字的展很快,字体的辨识度也高,余舒自觉学的很快,只要记一记字音字形,过上十天半个月,写字不行,看个书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到书,余舒就又想起来被前身那个小姑娘卖掉的课本,扭头看了眼其它人桌上摆放的书本,就有些愁。

    昨天晚上她问过余小修,这易学的书本,都是家族里私印的,外面虽然也有卖,但是一本最便宜都要十几两银子,她浑身上下只有十个铜板,怕是连一页纸都不够买。

    没那么多冤枉钱花,余舒只好打起别的主意,曹子辛店里还有不少没用的麻纸,她今天下午就去和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便宜了全卖给她。

    到时候她哄哄余小修,借来他的课本抄上两本,自己看的懂就是。

    

第十五章狐朋狗友

    余舒打了个哈欠,在刘夫子的目光转向她之前,闭紧了嘴巴,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然而没有易学的基础,连原理都不懂,天晓得坐在这里上了半天的课,她全是有听没懂,有学没会。. 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经过昨天的罚站晕倒一事,余舒心知自己在刘夫子的学生名单里肯定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今天早上交功课时,刘夫子看着她那张写的乌七八糟的作业纸,表情简直可比看见了一窝蟑螂,就连余舒自己都替他难受。

    可是没办法,她一个用惯了签字笔的人,怎么和这群从小就握毛笔的孩子们比,况且所用的纸墨都是最差的东西,对她这个初学者来说,能让那稀不拉哒的墨汁在纸上成形,就不容易了,还求什么好看。

    枯坐了一个上午,总算熬到下课的时候,刘夫子从带来的书本中取出夹着的一叠纸张,在众人面前抖了抖,道:

    “昨天的功课,除去两个人没有写,在这里坐的,有一半人都推演的很好,老夫给你们记下,这些是推算有误的,你们等下各自拿回去。”

    刘夫子将那叠作业纸放在他专用的桌上,便夹着书走了,私塾里的学生们目送他离开,才各自起身围上去,翻找那叠被退回来的功课里是否有自己的。

    “哈哈哈!没我的,没我的!”

    “刘二,这是你写的吧,嘿嘿,我瞧瞧——”

    “拿过来!”

    “不给、不给就不给,我要看看你这傻瓜哪里算错了!”

    几个调皮的少年打闹成一团,余舒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拎上小包,喊余小修回家。(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余小修不情不愿地和她一道走到门口,余舒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他借书的事,忽听有人大喊了她一声,她侧过脸,就见到街对面不远处的树底下有两个小姑娘,一个矮,一个胖,正挥着手朝着她跑过来,很快就到了跟前,一左一右地夹着她的胳膊,硬是把余小修挤到了一边。

    “舒舒,我们等了你好几天,才听说你挨了打被关起来,呜呜,他们打你哪儿了,还疼不疼啊?”

    “舒舒,你出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们啊,要不是听说你来上学了,我和田田还每天在纪家门口等你呢。”

    余舒听这两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地喊着她,脑袋有点儿晕。

    这、这谁呀?

    “我先回去了,你午饭前回家,没人等你开饭。”余小修厌厌地扫了一眼挂在余舒左右的两人,甩头走了。

    “小修,唉,你等等我别走啊!”

    “舒舒,咱们上那边儿说去。”

    余舒叫不应余小修,被两个小姑娘半拖半拽着拉到了街对面,眼瞅着余小修拐进巷子里没了影。

    “舒舒,你挨了几下打,纪家人是用鞭子打你的还是用棍子打你的啊?”

    “舒舒,他们打你疼不疼啊?”

    乌拉乌拉乌拉...

    “行了!”

    被吵的头疼,余舒叫了一声,止住两个缠人的小姑娘再乱喊乱叫,把手绕到两人背后,一左一右揪着她们的衣领,把人拎到面前,先认个脸。(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bsp; 听刚才的话,眼前这矮妹和这胖妞,应该是前身的闺友,不容易啊,就那么个浑身毛病的极品,也还有朋友。

    “咳,我没事,纪家没打我,关了我几天就给我放出来了,你们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余舒说罢,还转了个圈,伸伸腿脚让她们看好。

    “啊?”胖妞脸一呆,“你没挨打啊?”

    这口气,怎么听着像是在失望啊?

    矮妹偷偷拿胳膊肘碰了碰胖妹,冲余舒咧出一口豁牙:“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嘿嘿。”

    余舒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但见到两人小动作,就知道肯定有问题,眼珠子转了半圈,伸手搭在她们肩膀上友好地拍了拍,笑眯眯道:

    “我就说今天下午去找你们呢,谁知你们等不及就来了。”

    胖妞看看矮妹,矮妹挠挠头,看余舒样子,是知道不能再同她打马虎眼,于是收起了傻笑,悻悻地把手伸进袖口里掏了掏,摸出指头肚大点一小块银子,咬着牙递给余舒,道:

    “愿赌服输,拿去。”

    牙都没长齐,还想跟她耍心眼。

    余舒二话没说就把那丁点儿银子接了过来,另一只手伸手向胖妞。

    “怎么你都摔了纪四小姐的东西,纪家人打都没打你,奇怪。”胖妞一边嘀咕着,一边不情不愿地从腰上的小荷包里掏了一小角银子出来,满脸肉疼地搁到余舒手上。

    垫了垫这两小角银子,约莫着能换上百来个铜板,余舒把它们塞进腰带里,冲两人笑道:

    “快晌午了,都回家吃饭去吧啊,我走了,改明儿见。”

    说罢,招招手,拨开两人,往街对面的巷子走去,没听进去她们在身后喊叫什么,进到巷子里,余舒脸上才没了笑容。

    她抠出来腰缝里的两小块儿银角在手心里丢了丢,握紧。

    “为了百来个铜板就丢了性命,臭丫头,真是个臭丫头。”

    ***

    “纸钱?”正在摆弄货架上几只春砚的曹子辛扭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家里有人——”

    “不是,”余舒左手拨上两粒算盘珠子,赶紧打断他的话,就怕他一不小心咒到了余小修,“我就是这两天运气不好,想拜拜鬼神转转运。”

    不知她是在胡诌,曹子辛失笑:“烧纸钱拜鬼神能转运?呵,你从哪听来的,管用吗?”

    “您就说知不知道哪有卖的吧。”

    余舒中午吃晚饭就跑出来了,在长门铺街上兜了半天,都没找见有买冥币纸钱的地方,无奈只好向曹掌柜的求助。

    “我记得后头街道巷子里就有一家福寿店,要不等打烊后我带你过去?”

    “不敢劳您,告诉我怎么走就是了。”

    “出了门向右转,遇见第三条巷子往里走就是了。”

    “谢谢掌柜的。”余舒记下,道了谢,又啪啦啪啦地打起算盘,右手歪歪扭扭地握着毛笔,放心大胆地在一张废纸上用阿拉伯数字记着数。

    她自觉是收了人家的工钱,不好意思每天她打着算盘,还要老板在边上给她记账,今天下午过来,便提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先把账目都算好了用她自己的法子记下来,等到打烊前再给曹子辛报一遍,让他抄一遍归账就行。

    曹子辛归置好了新进的货,转身回到柜台边倒茶喝,看见她费劲地在纸上胡写乱画些鬼字符,好奇道:

    “你记这些,自己能看懂吗?”

    “能看懂啊,我就是这么记数的,就是写的难看了些,呵呵。”余舒干笑。

    曹子辛看着这少年郎秀气的侧脸,心里是有很大的疑惑,一个会打算盘的人,却不会写字,这事说出去该都没人会信。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

    曹子辛好奇,可是他不会主动去问,既然对方有心隐瞒,他又何必刨根究底,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不是么?

    摇头一笑,曹子辛弯腰凑了过去,伸手扶正了余舒手里的毛笔,和颜悦色道:

    “阿树,我教你写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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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介绍:
从现代数学精英变成古代拖油瓶。
后爹不喜,亲娘不爱,只有弟弟相依为命。
什么?
学堂里不教吟诗不教画画,专教人看卦算命?
就连家庭作业都是预测明天是雨是晴。
天呐,她究竟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可不可以递调职申请?
等等,这玄之又玄的易理之学,她竟然能用数学算得清?
看来要想万事如“易”,还得精打细算才行。
万事如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事如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事如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