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翻墙出走
是夜。
天华国京城陈老将军府中，几盏灯火在院子里幽幽地亮着。护卫们一边巡逻一边打着哈欠，却仍敬职敬业地守护着府中已进入梦乡大大小小。
此时，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从房门里伸了出来，瞅了瞅四下无人，就探出一只脚来，缓缓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此人正是陈老将军陈忠毅的唯一孙女陈玉英。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像是做贼一般。眼看就要出了院门，却被如厕归来的侍女小竹撞了个正着。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小竹还不甚清醒，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身后背了个包袱，犹有困意的声音在这静谧的背景下有些明显。陈玉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小竹瞪大了双眼，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身后，在她张大嘴巴发出声音之前，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了小竹的嘴巴，把她往房间的方向带，留下一地的“唔唔唔”。
进了房间，陈玉英刚放下捂着小竹嘴的手，小竹就抱上了陈玉英的大腿，
“呜呜呜，小姐，你要去哪儿，你不能扔下小竹一个人走啊！”
“嘘！”，陈玉英示意小竹小声点，略有些紧张地说，“我，我没有要丢下你啊，我是看你不在出去找你的！”
“是吗？”小竹有些怀疑。
陈玉英微笑着，努力做出真诚的样子。
距离这一次的出逃计划，陈玉英已经计划很久了，天晓得她一睁眼发现自己醒在将军府有多么激动。后宫简直比战场可怕多了，不争不抢武艺高强的她也折在了里面，并且死因……不提了不提了，说起来有点丢人。
陈玉英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真诚的笑容，力争让小竹相信自己起夜的理由，却没想小竹直接撇撇嘴，从旁边的自己的小室里拿出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算啦，我跟小姐一块儿长大，小姐不用费劲骗我了，小竹这几天早就看小姐您就有些不对劲了，做好了准备防着您呢！”
被揭穿后，陈玉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挨了小竹怒气冲冲的一个瞪视。
“前几天小姐您睡醒就有些莫名其妙的，还瞒着小竹偷偷收拾行李。不过小竹我这么贴心，肯定不会问小姐原因的，也不会告诉老将军，我甚至还偷偷看好了一个出门的好地方，策划好了逃跑路径，哪曾想小姐一点儿都不想带小竹。”说着说着，小竹的语气就越来越哀怨。
“额，”陈玉英也没想到小竹早就发觉了她的离家计划，私底下还做了这么多事，被小竹哀怨的语气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迅速转移话题，尽心夸赞着，“小竹你真棒，你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我陈玉英的贴心小姐妹，咱们赶紧走吧！”
“我又不是想要小姐的夸奖。”小竹虽是这么说着，嘴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小姐跟我来吧，一会一轮护卫正好换班，我们就可以趁这个时间出府。对了，”迈出去脚的小竹又扭回头来，“小姐可不要再想打晕我了，这次我可做好了防备。”
陈玉英顿时有一种被戳穿想法的心虚。
跟着小竹出了院子，左拐右拐避开了交接班的侍卫，最终在冬梅园一颗老梅树底下停了下来。
这时候早已过了凛冽的寒冬，这棵树下却依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梅香。陈玉英不由得有些晃神。
祖父每年冬天都会在这园子里与她酌饮，让她拾起这颗老梅的花瓣做成梅花香囊，希望她能继承梅花的傲骨。陈家世代为将，忠贞不二、坚韧不拔。她的父母双双战死疆场，祖父年岁已大，奉命回京城养老。可是京城却并非想象中的平静，丞相收拢许多势力，与圣上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而圣上也并不是单纯的人，他与祖父达成一致，让自己趁选秀的机会低调入宫。她与圣上相敬如宾，而梅花香囊却成为他们相识相知的媒介。梅花是他们陈家的品质，却似乎也十分适合圣上，不过，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对了，圣上长什么样子来着？
陈玉英有些苦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记得圣上的长相，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跟圣上相识相知，自己不是一直一个人在后宫里生活么？不过这些也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决定这辈子不再与深宫纠缠，圣上什么的问题，也不必深究，只要保护好边疆，保护好百姓，在战场上肆意挥洒汗水就行了……
“小姐？小姐？”
小竹的声音打断了陈玉英的沉思，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小竹，伸手抱住了她，
“小竹，祖父年纪大了，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等我回来。”说完，不等小竹反应过来，一个利落的颈后手刀将小竹打晕。她轻轻将小竹放下，拿出一件外衣给小竹披上，随即翻墙而出。然而陈玉英没有注意到，冬梅园门口的墙角处，一道苍老的身影默默地目送她出了院墙。
“老爷，小姐她，要派人跟着么？”
“不用了，这对阿鱼来说，可能会是件好事。天亮就去把准备递进宫里的折子撤下来吧。”陈忠毅缓缓转身，“去把小竹那孩子送回去吧，这天夜里还是挺凉的。”
陈玉英翻下院墙后，是一条小巷子。早春的深夜弥漫着些冷意，四下静悄悄的，雾气在不知不觉中也向周围弥漫开来。陈玉英没敢耽搁，搓了搓冰冷的手，就着周围院子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快速向巷外跑去。谁知刚一拐弯，就迎面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陈玉英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鼻子，泪眼婆娑中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在四散的雾气中隐约好像看到自己撞到的人是一个俊美的不像话的瘦弱公子，恍惚中好像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又确实不认识，甩甩头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丢掉，连忙对被自己撞到的捂着胸口的公子道歉，
“抱歉，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第二章 相遇
陈玉英向对面被自己撞到的公子道歉后，发现那个俊美公子低着头，并不答话。陈玉英害怕自己是自己将那人撞得狠了，连忙继续说道，语气间不经意就带了些焦急，
“实在是抱歉，公子。我看公子您这么瘦弱，一定被我撞得不轻。您半天没说话，肯定是疼得厉害了。我带公子您去医馆看看吧？”
我，瘦弱？俊美公子精神略有些恍惚，还没从自己竟然被人撞了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就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反驳对面的话，挺起胸膛自豪地拍了拍，结果不小心太过用力，“嘶”了一声。
夜色与深露杂糅在一起，难解难分。陈玉英看不清对面那俊美公子的表情，却很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抽痛声。
陈玉英顿时一凛，心中想来这俊美公子定是被自己撞得很严重了，都疼得喘不过气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扛起他就朝医馆方向走。可能陈玉英确实是武艺高强，一个女子扛着一个男子在路上走着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不舒服的姿势以及被硌着的异样感终于让这位俊美公子回过神来，继而一系列不知道是属于羞恼还是意外或是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侵犯的情绪升腾起来，脸倏然一下就红了，于是剧烈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
陈玉英没看到他羞红的脸，也没注意到他话中不自觉带有的一丝恼怒，只是觉得这个瘦弱的漂亮公子挣扎起来劲还不小，而且听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行为冒犯了他。天华国虽然民风开放，但这个俊美的瘦弱公子一看就是娇养长大，大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陈玉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让这位公子有些害怕，就将他放了下来，并向他解释道，
“公子，您别害怕。我并不是有意冒犯您，也不是想要占您的便宜，只是让您受伤了，心中过意不去，负起我该负的责任，绝对不是对您有非分之想。您千万不要误会！”
俊美公子被陈玉英放下来后，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遇了这么一遭。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打算将此事就此略过，然后各自办各自的事去。结果听了陈玉英的话后，越听脸越黑。他不停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用了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做出第一次打女人的行为。
他深呼吸了几次，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就不麻烦姑娘送在下去医馆了。姑娘深夜出行，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还请姑娘自便。”
陈玉英听出了这段话中的驱赶之意，倒也不觉得尴尬。可能是因为这段话中略带一丝掩藏不住的怒意而显得中气十足，让她放下心来。没有伤到别人，也不需要帮助，陈玉英也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携带的一些伤药分了一点出去，
“既然公子无事，那我就告辞了。这是家中自制的伤药，效果很好，算是表达我的歉意。”说罢，不等这位公子拒绝，便潇洒离去。
也许是这一短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让人精神恍惚，也许是周围的环境朦胧让人顿生梦中迷离之感。俊美公子看着陈玉英渐渐远去的身影，竟然生出一种是否真实的疑惑感。
他捡起放在地上的药瓶，慢慢朝来时的路回去了。
陈玉英告别因翻墙意外遇到的俊美公子后，一路行到城门附近的马贩处。此时离城门开启还有一段时间。
陈玉英也不想再去哪里休息了，索性就在附近的早茶摊上放下凳子坐着，闭目养神。雾气渐渐散去，天空中透露出一缕微弱的光。没过一会，这家早茶摊儿就开了门。见陈玉英坐在门口，老两口和善地对着她笑了笑。
陈玉英看着他们和面，包馅儿，一边跟他们聊着，一边侯着白粥和上笼蒸的包子，
“姑娘，这么早出门，要去哪里呀？”老两口和善地问着。
“我要去边城。”陈玉英答道。
“哎呦，”老两口有些惊讶，却包含着担忧的善意嘱咐道，“边城最近可有些乱，你一个姑娘家可得小心啊！”
陈玉英含笑致意，“放心吧，大爷大娘。我会小心的。”
早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街上开始有了人声。
几只商队也来到了城门前，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陈玉英吃上了第一锅粥和第一笼包子，付了钱，和老两口笑着告了别。从马贩子手里挑选了一匹好马，慢慢向城外行去。出了城门后，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然后飞身上马，奔向了她不同的未来，从小路一路向边城方向进发。
一连赶了几天路，风餐露宿，想着快到洛城了，陈玉英就决定歇歇。
她去逮了只兔子，一边烤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计划。这次就是冲着飞虎营去的。那离启星国最近，而且刚换了驻守将军，没人认识她，特别适合她从头开始。就在她不断思索着的时候，耳朵一动，听到了远处传来了车马的声音。她不想惹麻烦，把火就地一灭，掩埋起来，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这伙人慢慢朝着陈玉英这边过来。前面几人明显都比较警惕，不停地向四周查探着。陈玉英屏气凝神，不敢松懈分毫。
等这些人稍稍远离陈玉英的藏身树后，陈玉英才偷偷冒头朝他们看去。
她发现这伙人全都一身黑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后面跟了两辆马车，也全都捂得严实，一点缝都没有。这伙神秘人在漆黑的夜色下，略显诡谲。他们没有停留，又慢慢远去了。
陈玉英看他们走得够远了，才跳下树来，思索片刻。这伙人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又想不到这伙人跟上辈子哪件事有关系，也许不是想不到，而是她记不清了。她发现自己上辈子的事情正在慢慢地变得模糊，也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指示，让她好好过这辈子，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多想也无益，陈玉英决定天亮之后去附近官道上给行路人提供歇脚地儿的茶摊上打探打探最近的消息。而现在，该换个地方休息一下了。她的烤兔子还没有吃呢。
第三章 孩子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陈玉英从林子里出来，走到最近的茶摊上时，这里已经聚满了许多行路人。
陈玉英把马交给伙计，让他牵着去喂，自己则站在一旁，等着有人离开让出空位。
人们几碗粗茶下肚，解了一路奔波的劳累，话匣子就打开了。于是一边吃着茶摊上提供的很简单的汤面，一边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儿。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小北村又丢孩子了！”一个人端来一碗面，凑进了一桌人里面，一边嗦着面，一边挑起了话头，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响应。
“可不是，不光小北村，我听说呀，近点儿的玉溪村、古来村，远点儿的南郭村、周家村都有丢孩子的事儿！”
“你们说这是咋回事呢？最近着丢孩子的也太多了！”
“唉，是呀是呀，真不知道是咋了……”人们越讨论越是长吁短叹，这时候有一个人又凑过来悄悄对这几个人说，
“嘿，其实，这事儿呀，我知道那么一点儿内幕。这些孩子大部分其实是被卖了，不是丢的！”
“什么？卖孩子，你说真的？”
陈玉英刚找到个空位坐下，就被旁边那桌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就竖起耳朵听了听。只见其中那人也不咋卖关子，看见自己这一句话把这周边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就兴致勃勃地接着讲道：“我跟你们说，前几天我路过玉溪村，就在他们那借住了一晚。然而那天白天茶水喝多了，晚上起夜，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好几家人抱着昏睡的孩子往村口走去，就好奇他们到底去做什么。嘿，没想到就让我看见了他们那些孩子的去向。他们把怀里的孩子交给村口等着的人。那群人接过孩子就把这些孩子放在后面的马车里，然后交给这些村民一包银两。这些人在卖孩子嘞！”
“真的假的？你看清楚了？”
“当然是真的，我那时候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那包银两不小心露出来一角，晃我眼呢！”
“唉，这可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们也忍心卖掉自己的孩子！”
“孩子生得太多了，养不起了，就只能卖孩子了。唉，只是可怜了这些孩子了。”
大家听后都摇摇头，唏嘘不已，只能表达一下自己的惋惜之情，当作饭后谈资。
陈玉英听后皱了皱眉头，准备起身走人。这时候听到那群人里面有一个人问道：“喂，说这么多，你有没有看清楚那群收孩子的人长什么样？”
“咳，”听到这个问题，那人好像就不怎么自信了，也不像刚才那么侃侃而谈，只四下看了看，故作谨慎似的，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说，“大晚上的，那群人又都捂着脸，我就远远地瞧见那么一回事，谁能看清楚那些人长什么样啊！只能跟你们说，那些人绝对不简单。他们呀，有刀，绝对不能惹。那晚吓得我都不敢再睡了，天没亮就早早就溜了。”
陈玉英结了帐，牵了马，原本决定直接去洛城的计划，径直改成了绕道清河城。不出所料的话，前一天看到的那伙神秘人，应该与这个人所说的卖孩子有所关联。
陈玉英临时决定去清河城查探信息。她一路疾驰，还未到清河城范围，在路上就遇到了一伙可疑的人。
一个瘦小的少年在马车前有些踉跄地走着，后面在马车上有两个负责驾车的人。这两人让马车慢慢地走着，还时不时地拿马鞭抽打着前面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奚落叫骂着前面那人。声音大得方圆几里的人都能听见：
“喂，臭小子，是我们中午没给你饭吃吗？走这么慢，这马都要咬着你的屁股了！”
“哈哈哈，二哥，你跟这小子说这也没啥用啊，他天天跟着马睡一个地儿，感情肯定没得说。这马咬不咬他屁股都不好说嘞！”
“金子，你这小子还真是，说得对啊！这天天跟畜生呆在一块儿，就是个小畜生啊！哈哈哈……”
“嘿，嘿，”金子有些得意，忽然眼睛一亮，“二哥，你快看前面，那是不是个妞儿呀！”
二哥闻声朝金子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前方陈玉英纵马而来，距离他们已不足百米。而就在他们停下车看陈玉英的时候，陈玉英也停了下来。
“喂，美妞儿！”二哥流里流气地率先发话，“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嘿，还是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多危险啊！要去哪里呀，要不要哥哥我，送你一程啊！”
陈玉英面不改色地任那人用下流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三个人和这三人后面的马车。现在刚过晌午，太阳还算充足。这条路虽然不是官道，但走得人也不算少，因此路两边的树木都不算特别高，远没有能达到遮天蔽日的效果。这个时节气温虽还没有完全升上来，但是被太阳一直照着让人也不怎么好受，更何况是被帘子完全遮着形成一个密封环境的马车车厢呢？
“嘿，美妞儿，怎么不说话呢？是害怕吗？放心，哥哥我不是坏人。金子可以作证，是吧，金子？”
“对呀，我们都不是坏人，这位小姐不要害怕，我们二哥可温柔了。来来，让金子我迎接一下您，嘿嘿。”
马车上那两人见陈玉英半天没动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下了马车，朝陈玉英这边走来。见马车前还挡着一个瘦小的碍事的人，想也不想一脚踹了上去，“小畜生，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
陈玉英见状倒是皱起了眉头，默默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腰处。
“二哥！二哥！”金子很有眼力见儿，见陈玉英神色不对，连忙拉住了还想发火的二哥，朝他使使眼色，“别管那小畜生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妞儿！”
二哥也反应过来，不再管那个瘦弱少年，又端起一脸猥琐的笑，朝陈玉英这边走来，却不想迎面飞来一条鞭子。他一惊，下意识朝旁边躲去，然后就看见那条鞭子劈开了身后马车的帘子，露出了里面昏睡着的孩子。
二哥此时瞬间变了脸色，面色凶狠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第四章 路见不平
陈玉英看见马车里的情况后，心中有了计较，知道这伙人身上必然有自己需要的线索，不能放过他们。于是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答道：“路见不平之人。”
“呸，”二哥狞笑，“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妞儿，年纪轻轻出来闯荡，胆子倒是不小。可惜，这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妞儿能混的。耍你二哥我，代价可不小。不过你要是能跟我认个错，你二哥我也不是个不怜香惜玉的人，要知道在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上划上两个疤，你二哥我也是会心疼的。”
“呵。”陈玉英轻嗤，并不理睬二哥话里的威胁之意，手中的鞭子跃跃欲试，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诶诶诶，二哥，息怒息怒，让我来跟这位小姐谈一谈。”金子见此情况连忙跳出来当和事佬。他堆起一脸笑，朝陈玉英说道：“嘿嘿嘿，这位小姐，别搞得这么紧张，咱们还是可以再交流一下的嘛，只要你赶紧跟我们二哥认个错，我们二哥宽宏大量，肯定——啊！”
陈玉英不再听他废话，不等金子话说完，鞭子就朝金子挥舞了过去，一下就把金子打倒在地，让金子痛得在地上哀嚎。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哥见状，也急了眼，发了狠，摸出一把刀来，朝陈玉英扑了过去。可陈玉英的一条鞭子舞得是虎虎生风，鞭法缜密毫无破绽，让二哥根本无法近身，没多一会，二哥的刀就被打落一边，而二哥也倒地不起了。
瘦弱少年在旁边围观了整场战斗，他盯着那把被打落的刀，慢慢过去捡起来，眼神凶狠地就要朝二哥刺去，却直接被陈玉英再次打落出去。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陈玉英，像一匹凶恶的狼。
陈玉英丝毫不受影响，径直走到少年面前：“你为什么要杀他？”
少年看着陈玉英走近，恨意充满了他的眼眶：“他该死！”
这句话一出，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但眼里的阴鸷却并有散去多少，他盯着倒在地上的二哥，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欺我侮我，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我早就想杀了他了，现在机会来了！”
陈玉英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愣，自嘲一笑：“我怎么会有名字。”
陈玉英摆明不信，一副你最好老实交代的样子。
少年看了陈玉英一会儿，半晌，缓缓开口说道：“我，我叫王二小。”然后，就低下了头，再无声音传出。
陈玉英看了看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少年，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看见他迅速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而后又迅速低下头，肩膀可疑地抖了抖，于是略有些迟疑地问道：“王二小，你，不是哭了吧？”
王二小依旧低着头，过了好长一会，在陈玉英找到绳子把二哥和金子绑了起来后，才听见讷讷的一声：“……没有。”
陈玉英心下暗想，还真是一个嘴硬的小朋友。她也不想戳破王二小那拙劣的谎言，将绑着的二哥和金子扔到王二小面前，
“这俩人就交给你处理了，我相信你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好。我呢，先把这些孩子送去收容机构，你呢，好好考虑一下你以后要做什么。我在清河城等你两日，如果你想跟着我，那么就第三日早上清河城城门口见；如果你另有打算，那也不用告诉我，我会自行离去。听明白了么？”
王二小平复好情绪，听到陈玉英的话后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你把这两个人交给我？难道你不把他们送官？不怕我把他们杀了，然后我一走了之，你就没法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了么？”
“嘘！”陈玉英眨眨眼，难得的俏皮一下，“你忘了，我只是路见不平之人。再说了，我相信你啊！小伙子，我那匹马就交给你了，不管怎样，好好对待它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陈玉英。”说罢，就跳上马车，驾着这辆载有孩子的马车向清河城而去。
王二小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耳边回响着陈玉英的那句“我相信你”，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两人，神色有些晦暗难明。
陈玉英驾着马车，抄了条近道，终于在清河城关城门之前进了城。她找到清河城设立的收容机构，向他们说明了一下这些孩子的情况。
这些孩子一路未醒，很显然是被灌了药。收容机构的负责人害怕这些孩子出问题，连忙叫来大夫，知道只是简单的昏睡对身体并没有大问题后，放下了心。
陈玉英也松了一口气，准备告辞的时候，就看见那些小萝卜头们一个接一个醒了过来。
这些孩子年纪还小，显然还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他们懵懂茫然的眼神让一些心地柔软的人忍不住背过身去，红了眼睛。
负责人见多了这种情形，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她让人赶紧端来提前煮好的粥，指挥着屋里的人给这些孩子们喂下去。粥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引得这些小孩子们的肚子一个接着一个叫了起来。这些叫声倒是打破了刚刚萦绕的一种压抑伤感的气氛，大家都忙活起来，把这些孩子从床上抱下来，喂他们粥吃。
陈玉英把负责人叫出来，递给她自己准备的一袋银钱，想了想还是问了问负责人怎么安排这些孩子。
负责人没有过多推辞陈玉英递过来的银钱，给了账房让他登记一下，然后就半是无奈地对陈玉英说起这些孩子的安排来，
“按照惯例，我们这边先是找到这些孩子的家人，然后将这些孩子送回到他们家人那里；如果找不到家人的，就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愿意领养；连领养的都没有的，就只能在这里待着了。”
陈玉英抿抿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犹豫半晌，用得上她平生可能最委婉的语气说道：“这些孩子，送回家之后，会不会不太好？”
负责人瞥了她一眼，叹气回答道：“其实我们已经感觉到了，最近不只是姑娘你一个人来送过孩子。只不过姑娘你送过来的孩子算是最健康的了。前几次我们收进来的孩子要么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生了病。那些我们费了好大劲治好的孩子，送回家去没几天，就又被人送了回来。我们知道那些家庭有困难，有问题，但是能怎么办呢？孩子什么都不懂，见着父母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们能阻拦着他们不见父母么？就算我们把他们全留在这里，不给他们找父母家，我们这的开销也吃不开啊。唉，所以说，要是能有人从源头上解决这些事情就好喽。”
第五章 风起
陈玉英从收容所出来后，找了家客栈休息。
负责人说的话还在陈玉英的耳畔回响，让她想了许多。
一路以来，听到的这些关于孩子的事让她心生愤怒。无论发生过什么，都祸不及幼儿，然而现在天华国境内却明目张胆地进行着儿童买卖。是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儿童走失或者买卖孩子的问题了，陈玉英敢肯定，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更为复杂的阴谋，而她现在只是仅仅掀开了冰山一角。
陈玉英想到这些，又想到边境启星国的虎视眈眈，心中第一次觉得有些忧心忡忡。而此时，远在京城，同样辗转反侧的人也不少。
那日被陈玉英撞到的俊美公子，其实是一个人偷偷出宫的殷元青。
殷元青那时正觉得宫中烦闷，看着奏折上全都是因为近期的选秀之事吵吵闹闹，实在是有些头疼，于是就想着偷偷出宫找自己的心腹谈谈心。可是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陈玉英，还被陈玉英这样的女子扛了一截路，让他有些颜面尽失。他恍恍惚惚地去到心腹家，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腹说话，脑海中却还在想着他遇到的这位他认为有些奇特的女子。
向来魅力无穷在女人面前战无不胜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都没有让那个女子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反而是自己……殷元青一想到自己脸红心跳的在那女子身上，蓦地觉得鼻子有些痒。赶紧收敛心神的他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药瓶，从衣服里摸索出来后，又盯着药瓶出神了。
“圣上？圣上？您在听吗？”心腹轻声问道。
听到心腹声音的殷元青倏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猛然站起身来，不顾心腹的疑问径直就回了宫。徒留心腹在原地目瞪口呆，仔细思索这位帝王到底是怎么了，半晌后叫来手下去调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事。
其他时刻注意着心腹这边举动的人得知了心腹的举动，怀疑最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也连忙运作起来，一时间京城变得不平静起来。
一夜难眠。
陈玉英早上起来时，难得的有些精神萎靡。等她打开自己的房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瞬间惊讶，
“王二小，你怎么在这儿？”
也难怪陈玉英震惊。距离她与王二小分别还不过一夜，这小子就杵在她房间门口了。虽然她有把握王二小会跟着她，但是也没想到王二小会来得这样快。
王二小抿抿嘴，张口闭口了几次，终于还是有些生硬地说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也不顾陈玉英反应，径直往客栈外面走。
陈玉英见状，也顾不得搞清楚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了，连忙带齐东西，跟了上去。
王二小带着陈玉英出了清河城，七拐八拐，弯弯绕绕，停停走走。在一处灌木丛处，王二小扒拉出了绑着的二哥金子两人。
“陈……”王二小顿了一下，“我忍住了。金子这个人就是个墙头草，不杀他让他带咱们进寨子里。二哥，二哥这个人，不可能的。”
陈玉英走了一段路，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她看见灌木丛中的两人，顿时就明白了王二小的打算。她有些好笑地看了看王二小。这个孩子初见面时表情凶狠的像是一个迷失在生活中的小狼崽子，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只会逞凶的小狗崽。
她开口问道：“我问你，你口中的寨子一共多少人？”
王二小皱皱眉头：“大概一百余人吧。”
陈玉英又伸手摸了摸王二小的头，语带笑意地对他说：“你是觉得咱俩天下无敌吗？两个人孤零零的单枪匹马地闯进一个有一百余人的寨子里，把他们歼灭还能全身而退，你觉得，这现实吗？”
王二小瞥了陈玉英一眼，低下了头，显然明白了自己想法的不成熟，但还是有些嘴硬道：“寨子里能打的人又没有多少，再说了，有我和金子在，咱们只要能抓住那个当家的就好了。”
“你呀，还真是倔！”陈玉英有些无奈，但这回却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在那里受尽委屈，对那里一点归属感都没有，恨不得亲手颠覆了他们。但是，其他人呢？在那里，肯定有和你一样的人，也肯定有像金子，像二哥这样的人，甚至还会有安于现状，不想改变处境的人。在这三类人中，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少数的。”
王二小低下了头，显然已经听进去了。
“我们对于寨子里的人来说，属于外来者。我们就算能够顺利潜进去，收拾了当家的，或是像二哥金子这样的人，我们也出不了寨子。因为占一大部分的那些安于现状的人会将我们视为仇人，因为我们破坏了他们安稳的生活。”
王二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他攥紧了拳头，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睛对陈玉英问道：“可是，为什么？他们只管过着自己的生活，对别人不管不顾，也不会在意自己现时间的安稳生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些人，凭什么？”
陈玉英明白王二小的疑问，她知道既然选择进了这种寨子里，不管是否了解寨子里当家主事地都做过些什么，她们都已不是无辜的百姓。但是，如果是非曲折这么容易了断的话，那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乱了。所以说，她才不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后宫，而是喜欢是非曲折干脆明了的战场。只要在战场上相见的人，就是敌人，不问因由。
她悠悠地叹了声气：“没关系，他们不会置身事外的，这个寨子没了，他们的惩罚其实就已经来了。没有了寨子虚伪的庇护，他们就会尝尽人生的苦难，你所经历的一切她们也会经历到的。现在，我来教你第一课，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借助别人的力量，打击敌人！”
王二小听后目光坚定，凑上去听取陈玉英的计划。
一个时辰后，清河城外驻扎的兵寮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战战兢兢地朝守卫兵说道：“我，我叫金子，我来投诚。”
第六章 上山
清河城的驻扎兵寮带着金子去见了总管。
总管是前两年从前线上退下来的。他的叔父是清河城魏源镇的一个县主，没有什么政绩，看人眼色溜须拍马的能力倒是挺不错的。因着他前两年在前线军营里混了两个小功绩，便求着他叔父让他从前面退下来，找个小地方养老。他叔父便给他求来了这清河城驻扎兵寮总管的位子。
总管这人没什么大志向，不愿意在战场的第一线抛头颅洒热血，但是他也不会对某些事置之不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就是他现在的心态。
他见手下的人把金子带了进来，先是坐在那一句话不说，用自己的威势压迫着金子。见金子跪在地上身形愈发颤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来投什么诚？”
“回，回大人。小人名金子，在，在擎山寨住着。来，来投诚是因为我发现我们山寨，”金子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发现我们山寨，最近在做一些不干净的事儿。”
“呵，”总管嗤笑，“你们这些野匪，做的不都是一些不干净的事儿么？”
“不，这不一样！”金子忽然激动地大声反驳道，随即又惶恐地低下头去，“大，大人，小人是说，是说这回和我们寨子平常做的事不一样。”
“哼，”总管轻哼，“你继续说。”
这就是听下去的意思了。金子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紧张感减少了不少，叙述也愈发流畅起来，
“我们这寨子当初就是由几个饥荒的难民建立起来的，平常也就劫点儿过路人的钱财，但是从来不伤人性命，也不干些什么拐卖妇孺儿童的事儿。慢慢地寨子里也种上东西了，小日子过得挺和美的，除了偶尔出去打劫一下比较富足的过路人。但是最近几天，我发现我们寨子里有人偷偷干起了拐卖幼儿的勾当，并且这事还是当家的默许的！小人，小人心里就有些慌了，毕竟小人当时入了寨子，也是迫不得已，并没有什么胆子做这种杀头的大事啊！”
“你确定是拐卖儿童？”
总管听到这几个字后，心中就顿生波澜。他虽然意在养老，但从他的叔父那里听到过关于失踪儿童的事，并且还得知了这事在京城那位心中占了重要位置。他叔父跟他说这事是丞相那派做的，他却觉得不能这么简单。不过不管怎样，眼下他这里发现了儿童拐卖的线索，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慎之又重，压下心底的波澜，继续问道，
“你说你害怕杀头的大罪，可是要是你们这寨子的罪刑细数起来，也是杀头之罪，你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来投诚？”
“小人，小人是因为……”金子突然有些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哼，大胆！”总管忽然厉声喝道，“来到这还敢有所隐瞒，来人，给我拉出去打！”
“别别，大人饶命，小人错了！”金子连忙告饶，“小人是因为看见他们杀了人！”
总管示意手下的人退下，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听金子说。
“小人看见他们，把一个生病了孩子直接扔在了山里，不管死活。小人心下难安，正好第二天安排小人和一个小头头出去接货，小人就趁机把那人药倒了。现在那人就被小人捆着藏在外面呢，大人可以派人去查探一番，自然就相信小人了！”
总管听后，派人去金子示意的地方查探。没过一会，派出去的手下就带着二哥进来了。总管看了看二哥这人一身匪气，心底信了八分。然后让人去严刑拷打了一番，让二哥开了口，说他自己确实是去接孩子，不过其他的事情他不知道。他还说路上碰见了一个路见不平的女人，把他们打倒了然后把孩子带走了。
总管听了手下汇报后，立即忙碌起来，点好兵力马上朝擎山寨出发。至于二哥说的那个女人，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让人去查了查发现孩子已经被送到收容所后，就不管了。一心把重点放在了剿匪上。
这次行动的难点就在于保障那些隐藏孩子的安全。
总管先派了几名亲信跟着金子混进去摸清了寨子里的构成，然后与埋伏在寨子外面的兵力里应外合，最终一举拿下了这个擎山寨。从寨子中救出了许多还没来得及运出的孩子，该救治救治，该安抚安抚。
这么大的事当然也不可能瞒下去，一道急书就朝京城发了出去。
陈玉英带着王二小从头观摩到尾，密切注视了擎山寨从有到无的覆灭过程。
王二小看着这个寨子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或是呼天喊地，或是兴奋难禁，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离开了。
陈玉英最后看着被士兵安抚着的孩子们，心中微叹。突然间，一个孩子的衣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当她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士兵们带着孩子离开了。
陈玉英立马追上王二小，带着他重返清河城。这些孩子肯定还要安置在收容所的，她要确定一下自己是否看错。
而此时，殷元青也正朝着清河城而来。而在此之前，京城朝堂上正围绕着她产生了一场无形的较量。
陈玉英并没有出现在选秀进宫的折子上。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折子上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大家都不会怎么在意，毕竟对于势必入宫的那些势力来说，折子少递一个，自己的人入宫的几率就大一些。
按照以往的规矩来说，天华国一年一度的选秀开始之际，朝中各大官员家里有尚无婚配的适龄女子都要递折子进宫，成为皇帝的后宫妃子。一些小官员或民间女子可以由大官员或皇亲贵胄举荐，交由皇帝定夺，因此这也是一个势力角逐的机会。
各大势力忙着借选秀之事来提升自己的力量，有的小家族一夜之间攀上了高枝，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上位人，而有的小家族却含恨被吞并或是被打压，从此流落街头，再无翻身之力。
正是因为这些势力角逐，一些所谓大官员家里的“适龄女子”也都是由下面的人选出来替代冒充的，这也算是暗地里的规矩，大家都彼此默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陈老将军没递折子这事往常来说，根本不会被揪出来并拿这事做文章，可是这次，却因为陈老将军这个特殊的身份，被专门拉出来以挑起事端。
第七章 无形的小交锋
这天，殷元青宣布了这次选入宫的女子名单。这几天在朝堂上，听到的都是那些老家伙们明里暗里夸着自家的女儿，耳朵都起茧子了，可面上却还是挂着他一贯的笑容。这次名单一出，心想这个一年让他烦一次的事总算要告一段落了。可他正准备退朝的时候，丞相李幕祺这只老狐狸跳出来了，
“圣上，臣有话要说。”
殷元青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连嘴角的弧度都微不可查地下降了。他知道这老家伙要说什么，京城现在风起云涌，其中就有这老狐狸的手笔，可惜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于是殷元青眼波流转，嘴角微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酥麻的意味：“丞相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啊？”
李幕祺面不改色，端的是满脸正直，“臣想说，这份名单没什么大毛病，可是怎么没有这陈老将军的孙女之名？陈老将军一心为国，为人正直刚毅。他那孙女臣也见过，可谓是英姿飒爽，秀外慧中。不知是有什么问题让圣上您没有选她入宫呢？这样的举动，可能会让天下的百姓对圣上有所误会，还请圣上三思，添上这陈老将军孙女的名字。”
殷元青听了李幕祺的话后，面上不动声色，语气有些懒洋洋的，
“哦，这事儿啊。”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就没了？底下的朝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禀圣上，老臣有话要说。”这时，陈老将军走了出来。
“哦？陈老将军要说什么？”殷元青嘴角又略微往上勾了勾，似乎对陈忠毅要说的话很感兴趣。
“请圣上恕罪！”陈忠毅忽然大声告罪，把朝堂上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老臣年事已高，记性有些不大好了。臣的孙女还没出生的时候曾经定下了一门姻亲，可是因为她父母的事，老臣就把这个姻亲的事给遗忘了。前两天老臣的孙女无意间翻出了当时的信物，老臣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就说给老臣这孙女听了。老臣这孙女一听，就说身为武门将女，不能言而无信。所以，老臣就没递这折子。这事没能及时禀告圣上，是老臣的错。也难为丞相还挂念着老臣的孙女，在此就谢谢丞相费心了。”
陈忠毅一副颤颤巍巍，诚惶诚恐的样子，马上就要下跪请罪了，却马上被殷元青阻止了——
“陈老将军何错之有？快快请起！”转而又假装呵斥左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陈老将军有功于我天华国，这把年纪强要求着来上朝就已不易，还不赶紧赐座！”
底下的人听了殷元青的话后，赶紧搬上来一把椅子请陈忠毅坐下。陈忠毅又是一番谢恩，才慢条斯理地坐下。这副样子，让一旁的丞相李幕祺脸色阴沉。
殷元青见陈忠毅坐下了，长叹一声气，似乎是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奈的样子，扭头对丞相说，
“既已有姻亲，陈老将军自可不必递折子。丞相啊，你说呢？”
李幕祺遭了殷元青和陈忠毅的一番挤兑，就让他这么善罢甘休，肯定是不可能的，“既然是这样，那倒是真的可惜了。陈老将军那孙女，与圣上您十分般配，若她能入宫肯定能成为圣上您的贤内助。不过陈老将军这姻亲这么多年没与他联系，可是有什么意外或是对陈老将军那孙女有什么意见？不如，圣上您赐个婚，好让陈老将军这孙女在夫家不受欺负。圣上您意下如何？”
殷元青轻瞥李幕祺一眼，心下明白了李幕祺的后续打算。不过也不打算说什么，静静坐着就跟没听到丞相的话一样。
众人愈发摸不清殷元青这位帝王今天的反应，今天怎么对李幕祺这三番两次很是明显的挑衅无动于衷呢？
朝臣在心底嘀咕，却不想又被一声大喝吓了一跳。
“丞相大胆！”陈忠毅中气十足，仿佛没觉得今天的朝堂有什么奇怪的，“圣上还没说什么，你就知道圣上的意思了？”
“陈老将军此言差矣。”李幕祺不紧不慢，这一声大喝倒是让他清醒过来，恢复起他那从容的状态中来，“臣只是给圣上提个建议，并没有代为决定。反倒是陈老将军您，在朝堂上公然喧哗，才是于礼不合吧？”
“哈哈哈，吓着您了，真不好意思！”陈忠毅爽朗地笑着，笑声在朝堂上回荡着，让众人的耳朵饱受折磨，苦不堪言，“老臣在战场上习惯了，声音要洪亮，要清楚，这样士兵们才能听明白指令。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老臣这说话声音控制不住，实在对不住了昂各位！”
“陈老将军这不是声音大不大的问题！”李幕祺一派的臣子跳了出来，“圣上还没有说话，陈老将军您就代圣上发布施令，实在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欸欸，林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乱说啊！”与丞相一派不合的官员也走了出来说，“陈老将军可没有代圣上发布施令，陈老将军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丞相而已。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陈老将军也解释了不是故意的，林大人你怎么就空口扣白帽呢？”
“夏大人，空口说白话的是你吧。”又一个人走了出来。
“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在下还真就不知道赵大人您的意思，还请赵大人明示！”
“哼，在朝的各位大人都心知肚明。”
“赵大人你血口喷人！”赵大人这话一出，这边又有人不服。
“呵，谁应谁就是心虚！”
“你！”
“……”
朝堂上顿时吵成一团。
“够了！”殷元青看似轻飘飘的一声，却宛如当头喝棒。朝中众臣顿时仿佛像是被掐了脖子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呵！”殷元青冷笑，“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成何体统！在朝堂上吵得脸红脖子粗，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殷元青朝下面站着的人一个个看过去。被迫承受着圣上目光的人一个个缩紧了脖子，像是鹌鹑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殷元青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声音冷冷淡淡地，对陈忠毅说道：“陈老将军，你可知错？”
第八章 谁才是黄雀
殷元青这出人意料的一句问责，让人猝不及防的同时，喜了李幕祺一派，愁了李幕祺的对家。
可是中心人物陈忠毅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惶恐，还十分认可地回答道：“老臣知错。”
殷元青呢？殷元青只是简单点点头，“嗯”了一声，似乎是满意，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这可真是折磨坏了朝堂上的一众臣子。
也不知道今天这圣上是怎么了，平常虽然也不会明明白白告诉你他的心情他的态度，可是也没今天这么难以捉摸啊。
一会一个“嗯”，一会一个“哦”，要么就是突然问个罪，也没见惩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大臣们不理解，李幕祺这次也不太能吃透殷元青的想法了。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殷元青心里肯定是憋着什么，但是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他难道还不打算给陈忠毅出声吗？他和陈忠毅，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可是现在，殷元青竟然主动问罪，却不细究，难道是要轻拿轻放，转移话题，证明陈忠毅有罪而他宽厚仁义？
李幕祺在心里计较着，悄悄给身后的赵大人打了个手势。赵大人明白示意，上前说道：“圣上，臣有话要说。”
“有话说有话说，你们怎么一直有话说，刚才还没说痛快呢？”殷元青语气有些不耐烦，可是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有什么话你们赶紧说，给你们这个机会，最好一次性说完。”
“陈老将军，”赵大人向殷元青颔首后，朝陈忠毅说道，“刚刚的无意义的争吵就让他过去吧，在下也像各位认个错，刚才语气有失偏颇，请各位不要在意。”
众人点点头，意思这事就过去了。不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面子工作倒是要做好的。可是这时，一声长长的叹气声又明显地传在了朝上各位大人的耳朵里——
“唉……”
众人看去，只见陈忠毅垂头丧气，面有苦恼与羞愧之意。
赵大人心念一动，问道：“不知陈老将军因何叹气？”
“老臣有错啊！”陈忠毅一拍大腿，似是十分沉重地慨叹。
赵大人回首与李幕祺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问道：“刚刚的事已经过去了，陈老将军何必耿耿于怀？”
“唉！”陈忠毅又叹了声气，“其实老臣是对丞相有错啊！丞相一番苦心，一心为我那孙女着想，可惜老臣不仅回报不了丞相的美意，还大声吓到了丞相，引起朝堂动乱，实在是不该，不该啊！”
“为何不能回报？请圣上赐婚乃是一大幸事，陈老将军如何不能接受？陈老将军自可不必推诿。”李幕祺示意赵大人退下，亲身接了陈忠毅的话。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只能运用赐婚来压制一番。可量他想遍了许多，也万万想不到陈忠毅接下来会语出惊人。
“丞相的这番美意，老臣十分感动。私心老臣确实想求得圣上赐婚，佑老臣那孙女一世安稳。可是，”陈忠毅有些迟疑，有些遗憾，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却下定了决心一般，“老臣那孙女，现在并不在家中啊！我那孙女听说了这个从小结下的姻亲之事后，就离家出走，自己去找她那未婚夫了！”
“什么？”李幕祺切实难掩惊讶，一时间，朝堂又在议论纷纷。
李幕祺眼看就要发怒了，却还是忍了下来，维持着他那波澜不惊，“您这孙女可真是十分直爽啊！”
话说出口，陈忠毅似乎是轻松了不少，“老臣真是不适合遮遮掩掩的，实话实说了之后果然就舒畅了许多。像我们这种大老粗，从来都不会弯弯绕绕，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所以在此也就谢过丞相谬赞了！”
“哼。”李幕祺甩手退下，“陈老将军还是好好注意您那孙女的名声吧！”
“诶，丞相时时刻刻为我那孙女着想，她还真是有福气啊！”陈忠毅慨叹着，“等我这孙女为爱离家，找到自己的真爱带回将军府的时候，我一定请丞相来喝杯喜酒！在座的各位大人都有份哈！”
陈忠毅爽朗的笑声又充斥在朝堂之上，众位大臣低声贺喜，仿佛已经见到了陈忠毅孙女的新婚之景。
“荒唐！”李幕祺轻声评判。虽然与李幕祺不合，但这声荒唐确是说在了所有人心上。眼下之景，可不就是“荒唐”二字。可是，就算荒唐又能怎么样呢？
“陈老将军，你这孙女还真是有意思。等以后有机会，孤一定要认识认识。”殷元青等众位大臣安静下来后，忽然说道，“这件事就这样了，各位大人回去好好准备秀女入宫之事，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李幕祺退出大殿的时候，看了看喜气洋洋的陈忠毅，忽然醒悟过来，远远地瞧了殷元青一眼。
这位天华国的帝王容貌昳丽，见过他面的人形容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这样过分风流的容貌往往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内在，不得不说，这一场交锋，是这位天华国的年轻帝王赢了。
这还真是，自以为自己才是捕雀的那一个，没想到被雀啄了眼。
李幕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跟在众人后面，慢悠悠地出了宫。
可是，在这个局里的黄雀，真的是这位容貌昳丽的年轻帝王吗？殷元青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陈忠毅，眼中只留下陈老将军潇洒的背影。
陈老将军统领十万大军，是边疆千千万万军士们的精神信仰，是边疆十万大军的神，难道就仅仅靠着他那一身武力吗？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如果没有统领全局的眼光和及时机智的判断，怎么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殷元青离开了政殿。这个每天早晨都充满喧嚣的地方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是那个平静、庄严而又肃穆的地方。
第九章 英雄救美
陈玉英回到清河城之后，让王二小再去购置一匹马，然后自己就去了收容所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确定了之后，心下微沉，没想到真的与边城有关系。
陈玉英拜别了收容机构负责人，回到客栈之后，苦中作乐道自己反正也要去边城，索性就一起了。可心中还是有些烦闷，便出了房门，在城中游荡。
清河城不若京城那般，到了晚上仍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里许是离边境较为相近，流民游寇较多，城里的人一到夜晚便紧闭门户。街上就算偶有游荡之人，也是步履匆匆，行色匆忙。可就是在这人烟寂寥的街道上，陈玉英就碰上了一出打劫事件。
几个小混混围着一个富家公子，明目张胆地持刀威胁。陈玉英见那公子细皮嫩肉，唯恐刀剑无言伤到人。事情紧急也容不得她多想，踩起旁边摆摊儿用的木棍，一脚踢了过去，直把领头那人的刀砸了出去。
“谁？”那人捂着手腕，面色有些扭曲，“谁不长眼竟敢坏大爷我的好事！”
“当街持刀抢劫，真真是将这王法踩至脚下了不可？”陈玉英厉声喝道，别在腰上的鞭子蠢蠢欲动。
“嘿，哪来的小姑娘多管闲事？”领头人朝陈玉英方向看去，见是一个女娃，便放松了警惕，还有心思调戏，“小姑娘，你家里人没告诉过你，晚上不要随便出门吗？别以为习得点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出来路见不平、惩奸除恶了，说不定，你自己还得搭进去嘞！”
“哈哈哈……”周围人一同哄笑起来。
陈玉英也笑了，也许是今天心情太过烦躁，她竟然难得地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你们错了，我这是做了充足准备的英雄救美。”
英……英雄救美？
在场的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几个混混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围着的这个人，脸嫩肤白，模样还算周正，似乎是个小白脸？
“呵……呵，小姑娘，”领头人还没有找到自己正确的语言系统，“你说你英雄，救美？”
“英雄不问出处，也不问性别，美也一样。只要是美丽的事物，我们都有权利爱护它保护它，何必纠结美是男是女，是人是物呢？”陈玉英抽出鞭子，“不过，你们的重点好像搞错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我是有备而来的么？”
接下来，陈玉英就向在场的人展示了什么叫“做足了准备的英雄救美”。
地上“哎呀，哎呀”躺着几个人哀嚎着，而造成这一现象的主人公陈玉英却是借此机会好好发泄了一通，此刻只觉畅快淋漓。心中的烦闷散去了，陈玉英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失礼之处，于是一秒变正经，向那位被包围抢劫的公子告起罪来，
“抱歉，公子，刚才我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殷元青循声看去，一时有些怔愣。
他当日下朝后，就回到御书房，跟自己的心腹交流了一下“儿童失踪案”。
心腹说：“这事恐怕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我查到这些丢失的孩子大都集中在边疆一带，由外向内蔓延。最近的地方已经到了清河城。而且，有目击者称，这些孩子大部分是家里人主动卖出去的。”
“就算边疆现在较为混乱，启星国那边频频骚扰，但现在还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一两家卖孩子还可以说是这两家特别困难，但是一大片集体卖孩子，就不正常了。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因素。”殷元青听后思索着，“清河城……这样吧，我亲自去清河城一趟，顺便去边城探探底，距离太远，有些变化还需要直接去感受感受才清楚。”
“圣上，要不还是我去吧？”心腹有些犹豫。
“不用了，你留下坐镇。现在选秀之事告一段落，官员选拔工作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平静，交给你我也放心。”殷元青心意已决，“比起目前京城里的小打小闹，现在外面才是危机重重。我有一种预感，等我从边城回来，京城就要成为这场不知缘由迷雾重重战争的主战场了。”
“是。”见殷元青心意已决，心腹也就不再相劝，只能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他又听殷元青细细嘱咐了一些事情，和殷元青一起讨论了一些细节，最后听殷元青吩咐道：“万一有什么重大事件你不能处理，就去找陈老将军帮忙。本来让陈老将军回京城是让他来养老的，现在却还是得用一下这位老将。不过非常时期非常方法，等所有事尘埃落定，再让他好好养老吧。”
说完这些话后，殷元青就让心腹回去做准备了。他敲定了几名暗卫跟自己出门，然后又选出了几人保护心腹和陈忠毅，剩下的暗卫，则让他们各司其职，见机行事。
于是，殷元青就出现在清河城街头。
没想到刚进城就遇到了这几个小混混，殷元青心里就想着天亮定要去这清河城府衙找衙主好好聊聊关于清河城的治安问题。正想出手教训教训这些小混混，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喊着“英雄救美”的人过来把这些小混混都撂倒了。
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英雄救美”的问题纠结，看到这张脸后，身体就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是你！”惊讶的程度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以至于殷元青在陈玉英面前又有些失态，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表现得风度翩翩，冷静自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嗯？你认识我？”陈玉英有些疑惑，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公子的样貌，发现没有一个能在自己记忆里对上号的。
“呃，”殷元青被陈玉英这有些直白的打量目光看得有些僵硬，但是心神竟然神奇般地冷静下来，“姑娘莫要在意，只是在下日前有幸见得姑娘一面，姑娘无甚印象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既然姑娘救了在下一次，请允许在下对姑娘报答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就不必了，我也不需要男子以身相许。”陈玉英摇摇头，她对这种事情向来不甚在意，“不过我还是劝告公子一句，独身在外，注意安全。没事不要出门乱跑。”
嗯？殷元青听后震惊了，心底腹诽：这名女子的关注点怎如此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殷元青心底顿时生出了一股不服气。
他发挥了自己的样貌长处，眼波流转，语怀娇挑，
“在下怀瑾，相遇即是缘，敢问姑娘芳名？”
第十章 问询
“怀瑾公子，”陈玉英对殷元青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对他的暗送秋波并没有什么的表示，“相逢是为缘，小小名字没有什么重要的，叫我玉哥即可。”
殷元青眼睛一亮，他就知道没有女人能逃脱得了他的魅力。于是他调整角度，慢慢靠近陈玉英，保证自己的脸在陈玉英面前永远都是迷人的，有些害羞又有些倾慕问道：“玉歌？宁戚之讴歌的歌？真是好听的名字！”
“不不，公子误会了。”陈玉英有些奇怪殷元青突然凑近的举动，不过这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外也没什么，于是还是很认真地给殷元青解释道，“没那么复杂，只是我自幼便爱行为他人打抱不平之事，再加上家中有习武传统，很自然成为了周围之人的庇护，因此我的朋友们都尊称我为哥，取兄长爱护之意。”
“……”殷元青哽了一下，是真的有些愕然了，他有些费解，不知道这算什么，这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吗？
“咳，我可没有占公子的便宜。”陈玉英仿佛知道殷元青心中所想，“称呼什么的，都随意啦，公子不愿意不这样称呼就可以了。天色已晚，公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殷元青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落脚的地方，他竟然又一次被陈玉英打击到了。天华国行事彪悍的女子也有不少，但殷元青确实少见在陌生的俊美公子面前介绍自己为“哥”的。回想起陈玉英最后那毫不留恋的潇洒背影，陈玉英显然对自己的魅力有一种天然的屏蔽。
啧，殷元青咂咂嘴，不知道怎么就有一种心有不甘却又咬牙切齿的冲动。
“主子。”
房顶上传来暗卫的声音。殷元青瞬间收敛好心神，气势陡然严厉：“怎么样，都处理好了？”
“回主子，已经把那几个小混混丢在严大人府宅门口了。”
“嗯，”殷元青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孤的行踪迟早都要被他们摸清楚，还不如在这留个靶子给他们。有些人实在是安生得太久了，得给他们找点麻烦。对了，让你们去玉溪村摸底摸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那边并没有什么线索。”
“是么……”殷元青沉吟，“看来这伙人确实准备充足，计划缜密。嗯，咱们得找其他突破口了，明天去查一查城中的收容所，从他们那里侧面了解一下最近收容孩子的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是。”暗卫领命，准备退下。没想到这时收到了其他人传过来的消息，“报，主子，有紧急情况。”
“说。”
“今天刚从城外驻扎兵寮发出一封急信，信上说他们今天上擎山寨剿匪，解救了数十名儿童，经查证这些人参与了儿童买卖。”
殷元青“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走，咱们现在出城去兵寮。”
兵寮总管安排好守夜的人正准备休息，结果却听到手下来报圣上过来了。吓得他连忙穿好衣服跪在地上迎接殷元青。
殷元青进了营帐之后，让总管起来，也不废话，直接让总管把今天剿匪的事说清楚。
总管不敢怠慢，连忙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并且还极为聪明地让手下去把金子和二哥带了过来。
金子因为投诚，所以总管只是简单把他看压在营地里，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狼狈。可是二哥就不一样了。
二哥本来一开始与陈玉英交手就没占到什么便宜，还被捉来被总管严刑拷打了一番。总管后来也没管他死活，派了俩手下看着，就带着人去擎山寨了。二哥因此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殷元青看到眼前两个人如此鲜明的对比，眯了眯眼，对着精神还算良好的金子问道：“你是金子？”
金子不清楚殷元青的身份，可是看总管在殷元青面前都点头哈腰的样子，心下知道这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名叫金子，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话要问小人？”
殷元青手指缓慢地点着桌案，“你早上怎么来的兵寮？”
“啊？还能怎么？走，走着？”金子有些不明白。
“你说你与二哥两人接到任务去接一马车的孩子，然后趁二哥不注意药晕了他，最后把他带过这里来。乍看这个过程没有什么问题，”殷元青停止了敲击，微微一笑，“但是，这里面有很多问题说不通。”
金子一惊，冷汗唰的就冒了出来，他低着头，语气已经有些慌乱起来：“小人，小人不，不知道大人在，在说什么。”
殷元青从案台起身，来到金子面前，直盯着金子，语气却十分温柔，
“第一，既然你早有准备离开山寨，知道有一个下山的好机会，中间大可找机会直接逃跑就好，何必来兵寮这种地方投诚？”
“那，那是因为，我中间没有机会逃跑。”金子回答道。
“好，就算你没有机会逃跑好了，可是，问题关键你还没有回答。”殷元青开始慢慢在金子身边踱步走，“你为什么要来兵寮投诚，正常反应，不是应该去府衙报官吗？”
“这是因为……因为……”金子绞尽脑汁。
“不急着回答，你先听着。”殷元青仿佛真的不着急听取金子的答案，一圈又一圈来回地在金子身边绕着，“第二，就算你后来找机会把二哥药晕了，你是怎么把二哥带到这里来的？你确定你能扛着一个体型比你大的人走这么远来到兵寮？除非你武艺高强，可是我看你武艺好像不怎么高。”
“第三，”殷元青忽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女人，她怎么指使你的？”
金子大惊：“什么女人，我不知道！”
但这话一出口，金子就知道，眼前这人，什么都清楚了。于是，他瞬间，就瘫下了身子。他认命又有些惶恐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那个女人逼我的！我只是按她说得来做……对了！”
金子眼睛一亮，大叫道：“她说她叫陈玉英！”
第十一章 启程
殷元青瞳孔一缩，很是意外在这里听到陈玉英的名字，但也只是在心里过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来。让金子一五一十把遇到陈玉英的之前和之后的事说清楚后，他示意总管把这俩人带下去。
总管小心翼翼地问了下这俩人怎么处理。
殷元青冷淡回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总管“诶”了一声，也不敢再打扰，连忙带着人一起出去了。
“主子，”跟在殷元青明面上的暗卫问道，“需要去查一下陈小姐的行踪吗？”
“不用了。”殷元青揉揉眉头，“你派几个人去再去查查这个寨子的头，剩下的还是要去收容所，孤还是感觉在那里能找到一些很重要的线索。”
陈玉英那边告别了自己救下的自称怀瑾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公子，就快步回客栈和王二小会和。刚一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王二小一个人坐在客栈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玉英走过去拍了一下王二小的肩膀，玩笑着说：“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呀？”
王二小猛地一抬头，眼睛仿佛都亮了一下，可是马上又掩藏过去，低下头小声嘀咕：“你才不是姐姐呢。”
陈玉英一把揽过王二小，另一只手去捏他没有几两肉的脸颊，假装恶狠狠地说：“臭小子，在那瞎嘀咕什么呢，给姐姐来说说。”
王二小使劲挣扎了半天，也没从陈玉英手下挣扎出来，只好郁闷着脸自暴自弃。
陈玉英放下捏王二小脸的手，拽他起来：“走，姐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在人家客栈门口交流感情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王二小哼哧哼哧地费了老半天劲儿才爬上房顶，看见已经坐在屋脊上望天的陈玉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她主动提议要带自己来房顶的，结果到了地儿却抛下自己噌噌两步就跳到了上面，还特别无赖地看着自己说：“我相信你，自己要努力上来啊！”
王二小气呼呼地走到陈玉英旁边，伸出脚想踹她却又没忍心动，只好坐下，闷闷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大晚上的天这么黑这么凉，怎么会来房顶上吹风，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我会跟你上来。”
陈玉英轻笑了一声，伸手在王二小脑袋上拍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的，毕竟你是一个粘人的孩子嘛。”
“谁粘人了？”王二小瞬间反驳，声音还不小，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哎呀，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好猜。”陈玉英一点都不意外。
王二小不说话了，半晌，才又低低地反驳了一声：“你也没多大啊，说得好像你很大一样。”
陈玉英哑然失笑，她都不记得她现在的年龄其实还小了。她把身子摊平在屋顶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说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心中怀有光明，就总能看到繁星。你瞧，在我心中，天上的星星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们只是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只要你拨开它们，星星就会出现了。”
王二小顺着陈玉英的指示，下意识地也朝天空望去。不知道是不是天公听到了陈玉英说的话，几颗星星在云层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渐渐地越来越明亮，最后竟然彻底挣扎出来，照亮了他的眼。
“怎么小公子，看呆了？”
旁边戏谑的声音让王二小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反驳：“才，才没有！”
“呵呵。”陈玉英笑笑，这次并没有揭穿王二小。小孩子的所有惊喜、感动、憧憬都明显地表现在脸上，这种很单纯的美好让人不忍破坏。
一晚上，王二小的梦里都是闪耀着的星星，当初那个满是阴郁的少年已然不见，现在只是一个笑容甜甜的单纯小孩。
可是，这个美梦并没有做多久，天一亮就被陈玉英喊了起来。
陈玉英来到王二小房间门口，一边拍着王二小的房门，一边大声喊着王二小的名字。看到王二小黑着脸开门一点都不意外，笑容满满地对王二小说道：“起来吃饭啦，吃完饭我们就该出发了！”
“知道了。”王二小应了一声，“啪”得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陈玉英也不在意，悠哉悠哉地晃荡着下楼吃早餐了。没过一会，王二小就下来了。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然后牵上自己的马，出发离开清河城。
“喂！”王二小跟着陈玉英出了城后，一路向北奔驰，不禁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啊？”
“喂什么喂，怎么没大没小的，叫姐姐。”陈玉英此时降下马速来，开始慢慢地和王二小交流，“姐姐带你去边城，小弟弟你怕不怕啊？”
“我说了你没大多少，叫什么姐姐。”王二小不服，“边城有什么可怕的，我才不怕呢！”
“去边城可是要进军营上阵杀敌的，小弟弟。”陈玉英说道，“战场可是残酷得很，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嘁，”王二小嘴硬道，“我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谁会哭鼻子啊？”
“小男子汉啊？”陈玉英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扎马步打拳忍不住流泪了呢！”
“我都说了那天是因为被风吹的！”王二小大声反驳道。
没错，这几天陈玉英为了加强王二小的素质，一边赶路的同时，一边在给王二小进行一些基础的训练。虽然王二小因为营养不良在力量方面占有天然的劣势，短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瞬间变得力大无穷。不过在其他方面，王二小倒是有很强的天赋。比如说毫不犹豫的抓机会能力。
军营不好混，战场更是危险。陈玉英没有问王二小的选择是什么，因为她知道王二小的内心有一股倔劲儿，绝对不会轻易躲到别人身后。所以陈玉英在路上能帮他一点是一点，毕竟这也是为了他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小弟弟，你可要加油啊！”陈玉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策马奔腾，溅起一地扬沙。
第十二章 打擂
几日的奔波在远远地看到设立的岗哨时就一散而去。
五步一楼，十步一岗，交相呼应，钩心斗角。
陈玉英听着远远传来的军士们训练声音，顿感亲切。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王二小见陈玉英停了下来，一脸感慨的样子，忍不住问到。
“是啊。”听到王二小的询问，陈玉英有些感慨，也不多做隐瞒，爽快地说起自己的感想，“这是飞虎营，咱们天华国数一数二的长期驻扎在边疆第一线的著名军营。”
王二小听出了陈玉英语气中的骄傲之意，顺着陈玉英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一点，仔细感受着独属于军营的不一样的感觉，热血却又肃穆、悲凉却又庄严。他沉默了一会，咬咬嘴唇，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陈玉英笑笑，神情里全是怀念的神色：“我熟悉的是这里，却又不是这里。”
王二小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陈玉英摇摇头，让两匹马靠近，伸手搭上了王二小的肩膀，像是很随意地说道：“我出生在这里啊，军营，不过不是飞虎营罢了。真的，好怀念这里啊……”
王二小皱皱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抬抬肩膀想要把陈玉英的胳膊甩下去，却被陈玉英又用力压下去一点，还顺手又被拉近了一点距离。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烦闷，
“这不是就来了么，赶紧进去吧。”
“你呀！”陈玉英有些好笑，“我刚刚说了飞虎营是咱们天华国数一数二的军营，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进去呢？”
“那要怎么样？”王二小最终还是把陈玉英的胳膊甩了下去。
“啧，”陈玉英轻轻撇了一下嘴，却又马上有一些带着坏坏的语气说，“小弟弟，还记得前几天教你使用的借力打力吗？那是因为不方便出面，自己力量不够时使用的。但是现在，咱们需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所以姐姐要教你第二招，杀鸡儆猴。”
说罢，陈玉英就走到营地门口，向门口执勤的侦察兵说道：“劳烦两位军爷，我是来参军的。”
“参军？”侦察兵迅速抬头看了陈玉英一眼，语气有些冷淡地说，“军营可不是儿戏，随便过家家的还是往别处去吧，我们飞虎营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儿随意打闹的地方。”
“这位军爷，”陈玉英还是笑着，但语气却已经变了，变得更加冷酷和严厉，“我们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实不相瞒，我们是做了准备过来的。飞虎营是个地方，没那么容易进，所以，不如我们来个切磋？”
侦察兵听了皱皱眉头，仔细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陈玉英，他想了想，“把你们自证身份的文牒拿出来登记一下，然后带你们去找我们将军。”
陈玉英鞠躬致意，“多谢这位军爷了。”
侦察兵摆摆手，示意军中大老爷们不需要这个，还是赶紧跟着他去见将军为好。
两人跟着侦察兵进了营地，暂时把马交给了喂马训练马的人，一路上承接着众人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的目光，进了将军的营帐大门。
将军看着被带进来的两人，迅速打量了他们俩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叫陈玉英？”
陈玉英冷静回道：“是的，小女陈玉英。”
“我以前有幸见得陈老将军，在他手底下学到了很多。他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应该把机会摆出来，给他们。”将军笑笑，“现在，我把这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还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人，有备而来。”
陈玉英目光坚毅，似乎是没有对将军提到陈忠毅有什么反应，却又对机会二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将军把陈玉英两人带到了校场，示意各位兵士停下训练，然后大声宣布道：“现在，我们飞虎营来了两个人，想要加入我们飞虎营和我们大家成为兄弟，但是，我们飞虎营是那么好加入的吗？”
“不是！”在场兵士齐声回答。
“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测试他们一下，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当兄弟？”将军声音洪亮，气势磅礴。
“是，是，是。”在场兵士大声回应，热情高涨。
“现在，有谁自告奋勇出来与人切磋一番，告诉她我飞虎营的力量？”将军见把气氛已经抬了起来，顺势把目的抛了出来。果不其然看到有众多士兵都跃跃欲试。
将军随便点了一个人出来，周围自发围成了一个恰恰好的圆圈，还有人帮忙运来了武器，这就是打擂台的场地了。
陈玉英缓慢而又坚定地从将军身后走出来，进去了这个圆圈中心，随手选了一把长枪，不在意周围各种目光，一出手，就凌厉地攻了上去。
长枪虽然不是陈玉英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但是毕竟出身于军武世家，战场上几种常用的武器陈玉英都有涉猎。
她的长枪招式其实与她的人一样，坚定凌厉，不畏风雨。进攻快却不显慌乱，稳扎稳打，力量十足。
与她对战的兵士显然没有料到陈玉英的攻击性竟然这么强，一时竟落了下风。每招架一下陈玉英的攻势，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不足，为对方的气势感到骇然。见对方一记从上而下的劈刺，兵士连忙也抬枪格挡，竟然感到虎口发麻。
周围都是加油声，兵士却在陈玉英的步步紧逼下一退再退，显得力有不逮，最终还是在陈玉英密不透风的攻击下落败。
兵士看着陈玉英赢了自己，脸上也没有倨傲之情，面色还是一片平静，只是微微凌乱的发丝意味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
兵士友好地与陈玉英撞了撞肩，下场了。他虽然输了，但是输得心服口服。
周围的欢呼此起彼伏，兵士们给予着胜利者该有的肯定。陈玉英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内心却在狂嚣不止，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第十三章 教做人
陈玉英的一番表现征服了在场的大部分人，心里开始接受她进入军营。但与此同时，很多人心中也自然而然升起了一股不服之意，想要上场与陈玉英切磋一番。
一时间，求战的声音此起彼伏——
“姑娘可否与我比试一番！”
“姑娘与我比试吧，那个傻大个还不如刚才与你比试的那个人呢！”
“你小子瞎说什么呢？谁打不过那小子，哥们儿我平常那是让着他好吗？”
“切”
“哎呀，你们别吵啊，幼稚不幼稚啊！姑娘，所以来跟我比试吧！”
“你别趁人之危啊！”
“我来！”
“我，来！”
“我！”
……
陈玉英看着一下子吵吵闹闹却并不混乱的现场，心里感受到了这群军营糙汉子内心的热情。她笑了笑，却在这一片和谐发现了一道不和谐的目光。
其实军营里的汉子都单纯直率的很，有什么就会直接表达出来，不管是认同还是讨厌。但是，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不能坦率地表现自己，坦然面对自己，总是以自己心里的想法去揣摩别人。于是，就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
陈玉英感受到的就是因为这种心思多而产生的名为嫉恨的目光。
她顺着这道目光看过去，是一个皮肤有些白，长得有些阴柔的男生。他跟着周围的几个兵士一起闹着，起着哄，看似性格是阳光灿烂的样子。如若不是陈玉英明显看到这个人向自己投射出的嫉恨目光，任谁也无法看得出来。
陈玉英不知道他的嫉恨从何而来，但是这不打紧，打一架就知道了。于是，她朝站在一边，明显看戏看得一脸满意再也没有严肃形象的将军说道：“将军，各位兵士大哥如此热情，我盛情难却。如此争来争去，也争不出结果，不然就让我随意点一位吧！”
·“咳咳。”正对这种场面不管不顾还有点乐见其成的将军没想到陈玉英会突然把话头递给自己，有些呛到了自己。他清清嗓子，装作公平公正地说，“我觉得没有问题，其实你已经可以进入我们营地大家庭了，你不继续比试也是可以的。”
陈玉英笑笑，就当自己没有听见后面的话，她仿佛很是随意地看了一圈，闭着眼睛，像是很随意地一指，却直直指向那个隐藏在众人之间的阴柔男子。
那阴柔男子没想到陈玉英会指到自己，一时惊讶难收，但随即想到自己周围的人都是跃跃欲试想要争着上场比赛，自己这副太过震惊的表情会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于是马上转变了自己的表情。
周围的人在给他加油打气，但他心里却没有面上表现的轻松。他一面恨自己为什么运气不好，为什么会被选上，一面又暗恨周围这些傻大个就只会激情地嗷嗷个不停，一点也不在意被另一个人反驳了面子，并且还是一个女人的面子。
他内里的心思太多，以至于陈玉英用了什么武器都没注意。他听到有人喊开始后，就直接拔刀冲了出去，结果直接被陈玉英一鞭子抽到手臂上，手里的刀差点都掉出去。他连忙握紧了刀，心中惊骇：“你竟然用鞭子！”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阴柔男子也注意到自己走神了，可能没有听到比试开始前说过些什么，但是此刻的他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他听着周围的议论，脸色越来越黑。
陈玉英也是无奈。
她故意点这人上来，就是想看看刚才自己感受到的从这人身上传来的嫉恨目光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人从一开始上来就脚步僵硬，问他用不用换什么武器也不回答，让陈玉英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这人只是异常紧张，根本对自己没什么敌意。
结果现在看来，这人只是一直在脑子里想其他的事，根本就没注意过比武场上的情况。
“齐小敏，你咋上场还走神呢？人家姑娘一开始就说了她这场用鞭子，问你换不换武器。”周围立马有人出声了，明显的实话实说，可是在现在的齐小敏眼里，便是极为明显地站在了陈玉英那一边。
他心里忍不住阴暗地想：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男人，都是些没有脑子四肢发达的蠢货，军营里又不是没有女兵，一个个的见着个稍微好看的姑娘就恨不得贴上去。要是自己把这个女的打得灰头土脸，这群傻男人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呢。
他嘴里讷讷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咬牙切齿，势必要给陈玉英一个好看，于是便握紧刀，示意重新开始。
陈玉英注视着这个齐小敏的一举一动，没错过他眼神的每一丝变化。看见他更加阴暗的神色却透露出隐约的兴奋，打完一架后的兴奋之情彻底冷却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那么大，她就遇上了那一小部分是非观念不明的人。她只是想简单地待在军营里打个仗而已啊。
陈玉英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凛正，她也紧紧攥住手里的长鞭，决定认真地给齐小敏教一教人生道理。
可惜齐小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压根没注意到陈玉英的神色变化和手部细节。他听到重新开始后，就按照一开始自己想的计划直冲陈玉英，想要一开始就抢得先机，却没想到一鞭子就朝自己的面部打了过来。他赶紧朝旁边一错步，又想向前攻去，没想到又被一鞭子阻拦了下来。
齐小敏虽然心思不怎么纯净，但好歹还是知道刀对鞭子必须近身才可能赢过对方。可是他发现他一直被鞭子阻挡在外，根本近不了身。渐渐的，他的心就更乱了，心一乱，手上更是破绽百出。
陈玉英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步步紧逼，一个弱点一个弱点去击破，正准备给予齐小敏最后一击的时候，齐小敏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陈玉英惊讶地收回了鞭子，在看向齐小敏满眼惊恐满脸冷汗的时候，一切就都明白了。
周围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第十四章 真正的擂台
完了。
这是齐小敏摔倒之后的第一反应。
在他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管从哪个方向，用什么方式进攻，都无法摆脱那条鞭子。那条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不，应该说是，那条鞭子有了灵，死死地跟着他。他害怕了，退缩了，然后……
齐小敏猛地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惧的脸上更显丑陋。他竟然害怕地摔倒了，他竟然在和一个女子的比试中自己摔倒了，这绝对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他多年经营的形象就这样毁于一旦，全怪这个女人！
在这一刻，齐小敏心中对陈玉英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但是眼下他却并不能做什么，只能强忍着他满腔的恨意，屈辱地离开。
正当齐小敏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对陈玉英说道：“鞭子对刀，本就是以长对短，这样打也看不出什么，不如姑娘跟我赵大虎再公平地对战一场，这样才能真实地展现出姑娘的水平。”
赵大虎为人豪爽，武力值也可以在里面排得上号，所以在军中的人缘也挺好。他这一站出来，周围人也抛开刚才的尴尬，开始将注意力放在赵大虎身上，为赵大虎加油助威，或是调侃他，将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赵大虎，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姑娘了，怎么这么积极跟这个姑娘比试啊？”
“哈哈哈，赵大虎，你是想用你的武力值征服这个姑娘嘛，要注意怜香惜玉哦，不要伤着人家了！”
“赵大虎，你个不要脸的，还跟人家比试，小心姑娘把你打趴在地上让你丢脸！”
……
“你们不要乱说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赵大虎听周围的兄弟越说越离谱，有些不好意思与慌乱，连忙对着陈玉英澄清。他一向憨厚老实，平时就对兄弟们的调侃有些没法招架，现在在一个姑娘面前还被调侃，更让他手足无措。
陈玉英本来被齐小敏消磨了兴致，并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所谓的“杀鸡儆猴”，虽然没有特别好地显示出效果，但是意思已经达到了，给人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就算可以了。不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出来提出比试，并且看来这人人气还挺高。再说看了赵大虎面红耳赤的样子，陈玉英对他还挺有好感。
看着又重新热闹起来的比武场，陈玉英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不过答应之前，陈玉英还是忍不住逗了一下这个憨厚的老实人：“这位兄弟刚才说的话我仔细想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大虎老老实实地问道。
陈玉英说道：“你说我们公平地打一场，可是我们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啊！”
“那，那个。”赵大虎挠挠头，“我知道我一个大男人找你一个小姑娘比武是不太好，但是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我不是说这个，”陈玉英不在意地摇摇头，“我不认为我比男人差，所以我并不在意男女有别之事。我说的不公平是指，我已打了两场，而你却是精神充沛，整装待发。”
“啊？”赵大虎有些懵了，但是听了陈玉英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他苦恼地挠脑袋，试探着说，“那，那我们要不今夜休整一夜，明天早上来比试？”
陈玉英看赵大虎真有可能把这场比试推延到明天，也不敢再逗他，
“大家如此热情高涨，推到明天未免坏了大家的兴致。”
“是啊，就现在，赶紧痛快打一场！”周围人传来了认同的声音。
陈玉英就着这种氛围，对赵大虎说：“大家的热情难以拒绝，所以我却之不恭了。赵兄弟，来吧，咱们来好好打一场。反正刚才那场没有打尽兴，现在这个机会正好。我们干脆就比较一些拳脚功夫，让我来讨教讨教赵兄弟的拳法吧！”
齐小敏本来看场上的注意力已经被赵大虎吸引去了，想偷偷离去，但是他又想看看赵大虎是怎么把陈玉英打败的，毕竟赵大虎是军营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了。于是，他就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观察着他们俩。
当他听到陈玉英说“上一场没打尽兴”后，下意识地就觉得陈玉英是在嘲讽自己，认为打自己根本就不费丝毫之力。他阴暗地低下头，已然对赵大虎简单地把陈玉英打趴下已经不满意，心中计较着各种计划。而接下来的发展，更加让他坚定了他心中计划实施的想法，并且连赵大虎都捎带上了。
只见赵大虎应了陈玉英的比试要求后，两人赤手空拳地就开始比武。
只见两人都没用什么特别的招式，而是就用极为简单的动作，你一拳我一拳，声声到肉，互不相让，都不后退。虽然简单，但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在心中为他们加油呐喊。
两人打得浑然忘我，完全忘却了对面那个人是男是女，该打到什么时候结束。周围人也不在意两人谁胜谁负的结果了，只觉得这场比试看得酣畅淋漓，痛快不已。
陈玉英和赵大虎身上皆挂了彩，脸上也都肿了，看不出本来面目。但两人的脸上却是畅快的笑意。最后，陈玉英一拳打到了赵大虎的心口，赵大虎踉跄几步，单腿跪倒在了地上，这场比试才得以结束。
场上的兵士们都不由自主地为他们鼓掌，也真心认识到了陈玉英的厉害之处。纷纷上前把陈玉英举起来扔到头顶。陈玉英都没来得及去看一下自己是否把赵大虎伤严重了，毕竟她自己最后那一拳力道不轻。
她无奈地接受着属于军士们的庆祝方式，却还是忍不住真心笑了起来。可这副欢腾的画面落在齐小敏眼里，就是另一番感觉了。他以为赵大虎是出来替他出头的，没成想赵大虎就是故意放水成就陈玉英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自己就是成就他们的踏脚石。
齐小敏已经完全陷入了魔怔之中，看不到眼前的真实。陈玉英和赵大虎在比试场上释放着真实的自我，都没有放水，所以才能感染到在场的很多人，这一点齐小敏大概一生都不会明白了。
第十五章 大哥
飞虎营的兵士们围着陈玉英欢呼了好久，连跟在陈玉英身后一起进来的毫不起眼的王二小都受到了莫名的关注，都还不怎么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开始称兄道弟，一副你棒我棒大家棒，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就连将军，也一脸欣慰的表情站在一旁。
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现在谁都不记得其实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入营比试测试。最后一场与赵大虎的比试实在太过精彩，陈玉英最终还是靠自己的武力值打入了这个集体，也算是另一种“杀鸡儆猴”的实现。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氛才渐渐冷却下来。将军收敛笑容，一本严肃命令他们列队，各就其位，分批放饭。正准备叫人来给陈玉英分配住宿和交代事务的时候，就见陈玉英指了指赵大虎。将军想了想也不错，就任由陈玉英去了。
陈玉英见众人渐渐散去，才长舒一口气。虽然她很喜欢军营这种直接的氛围，但是太过热情让她这种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孩子都有些受不了。
她回头一看王二小，发现王二小难得的一脸懵。她“噗哧”地笑了出来，看来王二小比她受的刺激要大得多了。
陈玉英像牵小孩子一样，拉起王二小的胳膊，让王二小下意识地一步一步跟着自己。她好不容易得以机会去问一下赵大虎有没有事，顺便交个朋友，当然应该趁热打铁。要是放到明天再去交流感情，说不定就有什么变化了。
作为事件中的另一个主人公，赵大虎周围也围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赵大虎的好兄弟。他们关心了一下赵大虎没有被伤到后，就又开始调侃他来活络气氛。
陈玉英找到赵大虎的时候，正看见他被人围着一脸窘迫的样子。她看看赵大虎又看看王二小，觉得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倒是挺一致的。
她喊了一声赵大虎，见他们那群人看了过来，就欢快地招了招手。
赵大虎的兄弟们见陈玉英过来了，起哄似的“哦”了一声，拍拍赵大虎的肩膀，推了赵大虎一下，笑嘻嘻地离开了，还顺手要把至今灵魂还未归位的王二小带走。
陈玉英见这几人跟赵大虎关系挺好，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就把王二小交给他们照顾。正好留下她跟赵大虎两个人，也方便说话。她先是走过去开口问了赵大虎一句：“你心口那，有伤着么？”
赵大虎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最后我反应过来稍微挡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再说我五大三粗的，养两天就好了。倒是姑娘你，应该伤得不轻，还是赶紧去军医那看看。我自己的手劲我知道，虽然姑娘你招架了不少，但应该还是伤着了。而且，我，我还把姑娘的脸打伤了。”
“嗨，我没事。”陈玉英见赵大虎一脸自责，不在意地说道，“这点小伤还没小时候我爹打我打得重，我自己涂点药就好了。再说了，进了军营，还在乎什么容貌，难道你害怕我用这个赖上你了？”
赵大虎一脸为难加上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陈玉英讶然：“你真是这么想的？”
赵大虎耿直地点点头。
陈玉英噎住了，一时在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撩人而不自知，没掌握好分寸逗过了。
赵大虎见陈玉英有些一言难尽地样子，马上匆忙解释道：“姑娘，我赵大虎虽然没有与你认识多久，但是从你的打拳风格上，我知道你是一个勇往直前，性格直爽的好姑娘。只是，只是我赵大虎不适合你，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陈玉英听后五味杂陈，她觉得她以后还是不轻易逗赵大虎这种人了。她是对赵大虎有兴趣，不过只是交兄弟的兴趣，没想到会被赵大虎误会。但是她现在又不能直接对赵大虎说“兄弟，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这种话，想想都觉得尴尬。她现在无比希望王二小能在这，让她能有个借口，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
赵大虎见陈玉英半天没开口，以为是自己让陈玉英难过了，赶忙又继续说道：“姑娘，你别伤心，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是一个好姑娘，肯定能遇到一个比我好的男人，这样才配得起你！”
“咳，”陈玉英呛了一下，以复杂的心情特别诚恳地说了一句，“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嘿嘿嘿，”赵大虎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憨厚地笑着，“我其实还差的有点远啦。不过，我看我确实比姑娘要年长几岁，这声大哥我就接下了，以后有事就找大哥，大哥保护你！”
陈玉英本来还在想话题究竟是怎么拐到这个地方上去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结成了“兄弟”，但是一听到后面的那半句话，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想哭。
她父母去世得早，祖父一直在悉心教导她，保护她。所以她努力成长，想要早日成为家里的支柱，保护祖父，保护别人。所以周围的人见着她就像见着一个大哥哥一样，充满着力量与安全感。她自己也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软弱的女子看。
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只认识了一次的陌生人，甚至他们在擂台上还刚刚打了一架，真挚地对她说“以后我保护你”，瞬间击中了她那内心的软弱。
“大哥！”陈玉英压下眼泪，笑容闪亮，“我叫陈玉英，家里人都叫我阿鱼，大哥以后就叫我阿鱼好了，以后就靠大哥你罩着小妹我了！”
“嗯，”赵大虎用力点点头，“阿鱼，你以后就是我赵大虎的妹子了！”
两人对视后爽朗地笑着，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于是陈玉英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赵大虎问道：“大哥，我问你个问题哦，你可以不回答，就是，你为什么会说你不适合我呢？”
赵大虎听见陈玉英的问题后，忽然露出了极为羞涩的表情。他有些局促地说道：“那是，那是因为我，我在家中已经定亲了，等我下次回家，我们就可以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