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泉路遥
雪下了一上午。
陈禅和老张并排坐在石料堆旁。
老张烟瘾极大,叼着烟卷不要命一般抽着。
陈禅也点着烟,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老张比陈禅来工地做活的时间要早很多,饱经沧桑的面容写满了风吹日晒的平凡故事,皲裂的皮肤犹如树皮一般。
他右手扶着额头,猛吸了两口烟,然后重重的吐出烟雾,浑浊的双眼透露浓浓的疲惫。
白色的烟向上升,气氛有些怪异。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了腔。
“村子挺偏僻的,大概有一两百户,地也不是多好,丰收的时候也只能刚刚吃饱……”
“通了电有了电视后,村子里的后生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发疯一样向外跑,其中就有一个年轻后生叫刘三,赚了钱回了村,不仅置办了地翻新了房子,还开了家小卖部。”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有钱,那时候我老婆得病了,县里的老大夫说,再不去城里做手术,她就没的救了……”
“五万块钱,做手术得五万块钱。”
雪越下越大。
老张是个老烟枪,此时他又猛吸了口,像是在平复剧烈波动的心情,然后神情忽然一变。
变得……
有些狰狞。
他压低了嗓子说道:“我大女儿学习好,在县初中读书,马上要中考了,班主任跟我说她应该考学去城里读高中,不然白瞎这么个学习苗子,顺便……顺便让我准备好学费。”
“唉。”
“没办法啊,这有什么办法嘛!我是个庄稼汉,老婆躺在床上动不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烟烧到了滤嘴,眼看着烫了手,老张低头看了看,仿佛没有感觉到烧灼,他狠狠丢开烟蒂,重新抽出一根叼进嘴里,陈禅伸手帮他点上,然后等着他继续说话。
“所以……所以我就去借钱,村里能借的亲戚早就借遍了,平日看到我都躲着走,唉,没办法。我就厚着脸皮去跟刘三借钱,当场立了字据,我不识字,刘三以前在村子里是个老实孩子,我信他,他写,我按手印,他一份,我一份。”
棚子外的雪吹进来,飘到坐在老张对面年轻人的膝盖上,老张递给他一根烟,顺便帮他拍去雪花。
陈禅给自己点上,学老张猛吸了口,让烟在肺里打转,呛得直咳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陈禅的模样瞧着普普通通,是那种扔进人群里,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普通,但他笑着的时候,看起来却有些超尘脱俗。
老张说到这儿,止住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陈禅皱眉道:“小陈,你借大小姐的一百万打算怎么还啊?”
“我啊,今天就是来还钱的。”陈禅道。
“嗯,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小姐可发话了,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还不了,‘陈禅欠钱不还,拉去喂狗’!哈哈……这句话咱工地传遍了!不过你别太害怕,大小姐看起来外冷内热,今天还不了你多说几句好话,求她放宽些日子,肯定会答应的。”
陈禅点点头。
“小陈你不是一般人,工地上这些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就你把爷们当个人。”
陈禅站起身,“活了这么多年,总得有点看人的眼力见不是?”
“咱们啊算是同病相怜,都来人间还债的。”老张感慨,“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了,别怪我话多。”
“你说,我听着呢。”
几句话的功夫,第二根烟抽完了,老张觉得不过瘾,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这次自己给自己点上。
“后来我发觉,自己上当了!”
他顿时咬牙切齿,“那刘三去了外面学坏了!学坏了!!学……坏了!!!”
老张双眼血红,忍不住双手握成拳头,空烟盒被攥成了团,捏在拳头里。
“他给我立的字据和嘴上说的不一样,大女儿回家看到了字据,告诉我被骗了,他写的字据岂止是让我还借来的五万啊,是让我还五万加房子和田地啊!还不起就将我女儿卖进窑子还钱!”
老陈垂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
“我去找他理论,被狗腿子们打了一顿,然后他们满村子的宣传,说我张志和欠债不还,损了阴德才让老婆大病!!他们还要去别的村子宣传,让我的名声彻底臭掉!”
老张吼道。
转瞬。
他双眼流下血泪,身上穿的衣服顷刻破碎,全身一下子缭绕起了黑雾。
“小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老张家在村里老实巴交规规矩矩几十年了,是不是不能在我张志和的手里把名声给毁了?!”
“你说,你给我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陈禅平静看着老张的癫狂,不发一语。
“所以,所以……”
老张全身哆嗦,松开握住的拳头,把攥的稀碎的烟头往嘴里塞,希冀能再抽一口。
但烟已经灭了。
他攥拳头的姿势犹如握着一柄斧头。
“我就在他下午带人去地头的路上堵我的时候,拿出斧头就这样……就这样!”
老张恶狠狠的反复比划。
一下,一下,一下……
“我不敢看,就闭着眼睛一个劲抡斧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们干嘛逼我啊!干嘛逼我?!”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砍到刘三,我就使劲抡,都给我死!都去死!”
“然后,不知怎么了,突然感觉天旋地转,没一会儿我就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了天也黑了。我不敢去看地上躺的是谁,紧忙跑回家。”
“回了家的时候,娘俩都睡了,我怕连累他们,自己换了身衣服,把最后的一点钱放到女儿枕头底下,趁着天黑跑出来了。”
老张环视左右,茫然道:“我出了门一路往西,走啊走啊走,路上我累了,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再醒过来就在这个工地上。”
“前些天挖的坟包,有一个是你的。”陈禅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老张,突兀说道。
“啊?”
“老张别在这儿了,这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走吧。”
“往哪走?去哪啊?”老张不解,愣愣的问道。
突然,他的肩膀被陈禅死死按住,重如千钧无法动弹。
只听陈禅一声大喝。
“去轮回!”
“轮回?我轮回什么?小陈你为什么这么讲?!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老张顿时一脸狰狞,睚眦欲裂地怒问!
“老张你不是坏人,你也是走投无路!”
“当年砍的是那刘三的跟班,你天旋地转是因为刘三拿车把你撞死了!你还记得吗!”
“你说谎!我根本就没死!我活的好好的!我还能抽烟,你看!”说着,他把攥着烟头的手掌展开,拿给陈禅看。
风雪吹进工棚,烟头忽然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我还活着呢!!”
老张嘴巴张开,一团黑雾蓬的一下澎湃而出。
是鬼气!
更是老张的怨气!
凡人一旦触碰到,轻则神志不清,重则性命不保。
“老张别再执拗了,你已经死了!”
“不可能!”
“你说谎!”
“我女儿还没中考呢!我老婆还没看病呢!”
老张彻底失去理智,陈禅的脸庞在他的眼里幻化成了刘三的模样。
“原来是你!!!难怪故作好心和我搭话!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啊!!!”
老张凄厉怒吼。
黑雾越积越浓,眼看着要填满整个棚子了。
见无法说通他,陈禅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对老张出手的,生前可怜,死后一口怨气吊着不得安生。
可惜……可惜老张已成半个厉鬼。
再留下去等成了真正的厉鬼,只剩被诛杀一条路了。
他心意已决,拿出一张写着古篆的黄符。
上面仅有一字。
为“祭”。
符箓由黄到黑,像是感知到老张深陷鬼道不可自拔。
漫天大雪下。
在老张的鬼气喷吐出口的那一刻,陈禅迅捷的将符箓贴在他的面庞。
鬼气如雪遇骄阳,刹那间烟消云散。
而老张也已恢复成正常时的样子。
他沉默不语,似是完整记起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泪流满面。
泣不成声。
“老张,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不要再打扰活着的人了。”
“尘归尘,土归土,误了时辰,这天地间就再无你容身之所了。”
“小陈我求求你,求求您!我……我就想最后亲眼看一眼我的妻女啊!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
“人鬼殊途,六道三界都是有规矩的,惊扰到了生者,你难道想让他们也不得安宁吗?!”
“我不想,但我好想好想见她们啊……听她喊一声爹……喊一声当家的!只是……只是……我找不到她们了,再也找不到她们了,呜呜……”
最伤心事,是听鬼哭。
“……”
陈禅忍不住又叹一口气,暗道,人间为何那么苦呢?!
“老张,我托人打听了。”
“刘三撞死你以后,隔天就被侧翻的泥头车压扁在桑塔纳里,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拼全,千真万确!”
老张沉默泪流。
良久,仿佛想开了,他哽咽道。
“天道好轮回啊!好,好,我走,我走……”
“这辈子活的憋屈,活的荒唐,我的闺女,我的老婆,咱下辈子再聚吧!”
言毕,消失无踪。
捡起掉了的符箓收进口袋里,陈禅仿佛对着已不见踪迹的老张轻轻说道,“黄泉路遥,珍重。”
……
“小陈,你在外面自言自语什么呢?”棚子旁边的屋子,裹着廉价羽绒服打算去厕所的工人朝陈禅大声问道。
陈禅不答。
那工人奇怪的打量几眼,“欠大小姐的一百万,啥时候还啊?”
瞧见陈禅扭头走向大小姐的办公室,打工十几年被磨砺的不在乎人情冷暖的工人冷笑,“大学生就了不起了啊?拽什么拽,还不起钱,看大小姐敢不敢把你剁了喂狗!”
第二章 人生处处皆在修行
雪渗进泥土,难免裤腿脚沾染泥水。
陈禅挑着好走的路。
听着那人咒骂。
人心,似乎过了一万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所谓的办公室,是临时搭建的三层小楼。
别看外面简陋,里面冬暖夏凉,这种搭建临时办公场所的材料近些年卖的火,赵木槿的父亲赵健勇也插手投资了一大笔,回报殷实。
办公楼前有一圈火烧过的痕迹,雪快将之掩埋住了。
一周内老是有工人半夜看见人影,走近一瞧又没了,还有的工人说,经常梦见自己在工地横死,闹得人心惶惶。
从来不信鬼神的大小姐,碰见这种事拿捏不定主意,听李经理的意见,花钱请了位外地有名的道士做了场大法事。
法事是昨天做完的,外地赶来的道士还在工地里,打算中午吃了送别宴晚间坐高铁离开泉城。
三层小楼前停了辆新上市的电动汽车,外国牌子拉斯特,挺拉风的。
赵木槿的车停在一旁,是辆粉色的奥迪,以她的身份开这种车足够称得上低调了。
还没进小楼的门,从赵木槿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狠狠的滚。
紧接着一位从头到脚皆是名牌的年轻男子,尴尬的倒退出来,瞧那样子还想说几句话。
赵木槿气的胸膛起伏,指着他的鼻子:“元成!我只说这一次,你们元家实在太过分了,用断我爸资金链威胁我?!休想!我赵木槿就算死也不嫁给你!”
“木槿,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天可怜见,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真爱我的话从此以后别来烦我了!!”
“木槿,这……”
“做不到?你连这都做不到还说爱我?!”
元成一时被赵木槿呛的无语,最终灰溜溜的下楼。
“你是谁?”恰巧碰见站在外面的陈禅,元成没好气的问道。
“陈禅,现在是赵总的秘书。”
看陈禅的相貌衣着,元成提上来的心迅速放下。
要说连他如此显赫的家世都被赵木槿轰出门。
陈禅这般穷酸小子,真起了对赵木槿的爱慕之心,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以元成了解的赵木槿性格,一定会给陈禅极其难忘的教训,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我和赵木槿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陈禅毫不掩饰的点点头,“听见了几句。”
元成皮笑肉不笑,丁点不觉得难堪。
放长线钓大鱼,对于赵木槿一家现今拥有的财富,正在走下坡路却依旧底蕴深厚的元家吃定了!
反正是未来的媳妇,被骂几句怎么了?
让不相干的外人听见,又怎么了?!
岂不是能证明他元成疼爱媳妇脾气好?!
“把你手机收款码给我!”元成说道。
陈禅照做。
元成扫码转给他两千块钱。
“木槿性格直率,你在工作中受了委屈多体谅下!两千块钱没多少,拿去买衣服换身入眼的行头。你虽然长的普通用心打扮打扮也还行。人靠衣裳、马靠鞍嘛!你说对不对?!”
并非羞辱,单纯上位者“怜悯”的施舍!
元成笑着说道:“哦,我的手机号你保存下,有事给我打电话,但凡在泉城能帮的我绝对帮!”
拍了拍陈禅的肩膀,坐上拉斯特扬长而去。
溅起一路泥水。
赵木槿站在楼上俯视听着两人谈话,直到元成离去,对陈禅说道:“进来吧。”
她是个标准的美人儿。
陈禅很好藏下看赵木槿眼神里的复杂和异样,许多事无法开口只能独自品咋。
就算过了很多很多年,久到记忆模糊。
“你是来还一百万的?”
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双手交叉拄着下巴打量陈禅。
这个年轻人笑起来出尘脱俗,首次留意到他笑,赵木槿不禁痴了,甚至联想起真正神仙笑起来也不过如此。
所以,刻意令他到身边做了个秘书。
陈禅虽是大学生且是学国画的。文职工作做起来,居然中规中矩,称不上优秀,应付工地日常绰绰有余。
陈禅淡淡的笑,“是的。”
“钱呢?”
“没钱。”
赵木槿怒笑反问:“你来还一百万,人来了,反倒没钱?借钱的时候我给你十年的时间还,你不,非要逞英雄,一个月还,时间到了又没钱……”
她冷笑着拍案而起。
“陈禅,你耍我?”
被元成惹出的火气本就没消,陈禅一刺激,更怒了。
再加上元成小恩惠施舍陈禅,他欲拒还迎,赵木槿怒的恨不得掌他一耳光。
“我家里养了两条纯种藏獒,喜吃肉,我不介意把你扔到它们面前。”
陈禅轻声道:“你说过。工地上也传遍了。我相信你打定主意将我喂狗后,凭借你爸的权势仍旧可以自由自在。”
“那你还敢耍我?”
稍顿,赵木槿长出一口气,“这样吧,我大人有大度,这份合同修改一下,还款期限依然是十年,我不追究你胡闹,不过得答应帮我应付下元成,怎么样?”
后面的事,她一瞬间就想好了,令陈禅假扮自己的男朋友。
此后,陈禅狗仗人势也好,狐假虎威也罢,得了便宜还卖乖也行,总之,甩掉元成这个包袱,赵木槿便谢天谢地了。
“我确实是来还钱的。”
陈禅静静说。
赵木槿的确好看,柳叶眉,轻薄的双唇,脸蛋似春意,身材如嫩柳,一颦一笑,一静一动,如姑射仙子。
“够了!”
她走到陈禅的面前盯着他双眼,满脸的怒气和不耐烦。
“有完没完?耍我很开心?!阿大!!!”
话音一落。
门口短短数个呼吸,来了位看上去并不多么健壮的中年男人。
“大小姐!”
叫做阿大的中年男人视线落在陈禅的身上,只等赵木槿一声令下。
作为凡夫俗子很难理解的那种人,有时候为了钱,不得不出卖一身武力。
阿大,就是此种人。
惹怒大小姐,等同于惹怒他阿大。
对待惹怒自己的人,阿大从来不心慈手软。
上一个试图绑架大小姐讹诈董事长的匪徒,已经让他废掉四肢击碎全部肋骨,丢进荒山老林喂野狗了。
说白了,他就是董事长放在赵木槿身边的“护法”,只要赵木槿安安全全,董事长不仅不会少他一分钱,另有大笔的酬劳。
“道歉!!看在相处时间不短的份上,我会原谅你!”赵木槿注视着陈禅一字一句说道。
陈禅含笑,“你不相信我是来还钱的?”
指着陈禅,赵木槿后退两步,冷冷说道:“阿大,把陈禅扔出工地!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吩咐下去,让银行查查他的银行账户,剩多少钱收多少钱,不够的话,用正常贷款的利率逼他还!!”
阿大狞笑扭着手腕,猛地跃到陈禅的身边,抓向肩膀。
“原本是想一次性把一百万全还给你的,事情有变,只能先还你三十万。”
陈禅忽视阿大带来的威压,自顾自说。
赵木槿扭过头不去看。
阿大狠狠抓住陈禅的肩膀,原想把陈禅生生甩出去废掉他的行动力,再遵从大小姐吩咐扔出工地。
他这样的人,自幼习武力气极大。
普通人被他一摔少说得摔个半死,卧床修养个把月不见得能恢复。
可是。
阿大却是丁点拖摔不动陈禅。
“……”
阿大不禁手中多加了些气力。
陈禅仍旧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好家伙!没想到你也是个练家子!!!”
“我竟是看走眼了!!”
阿大声如巨雷。
赵木槿讶异的看着他,怀疑阿大是不是胡说八道。
多加气力也没用,陈禅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阿大目眦欲裂,真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别闹了,此行我当真是来还钱的。”
反手抓住阿大的手。
倒是让陈禅来了个过肩摔。
干净利索!
堪称教科书般的过肩摔!
阿大瞧着不怎么胖体重实则快两百斤,摔这一下,双眼里全是小金星,想要起身,试了几下,牵扯到五脏六腑吐了一大口淤血。
赵木槿不断后退,顷刻间发生的事她从未想过,吃惊的攥着电话连叫后援也忘了。
“你……你……”
着实超出了想象,陈禅薄弱的身板轻而易举废掉阿大,她只在父亲身边的那位王爷爷拳脚功夫上见识过。
只是王爷爷习武一辈子,泉城江湖的后生晚辈恭敬称呼一声“王爷”,年纪轻轻的陈禅怎能与王爷爷相提并论?!
何况他那么普通,只是笑起来好看罢了……
“工地的凶险并未结束,你找来作法事的道士招摇撞骗,献祭的那些牲畜血食,不禁没有产生丝毫作用,反倒勾引出了它们的凶性,最快今夜就开始有人遇害。”
听着陈禅的言语,赵木槿回想那场法事。
道士用了三头猪三头牛的肝脏,喂养工地不可捉摸的那些脏东西。
法事做完后,道士故作高深说了些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最后一锤定音,工地里的脏东西已被他驱赶回地府了。
他和牛头马面打过招呼,必会狠狠的教训一顿。
血食是供养给牛头马面的。
三十万。
邀请道士的费用,三十万。
“你,你在骗我?!你跟那道士其实是一伙的,你们合起来骗我?!!”
赵木槿吃惊的问道。
陈禅注视着应当是熟悉的面容,走近她,似是千年前那般温柔的敲了敲她额头。
“你看。”
宋真宗天禧五年,因避太子赵祯讳,改浈州为惠州。
这一年,鼎鼎大名的王安石出生。
也是在这一年,行走天下的陈禅于惠州收养了一位孤苦无依的女童。
赵木槿恍恍惚惚。
不知不觉扭头看向工地。
鹅毛大雪。
数道泛着红光的影子,突然停下步伐整齐划一的朝她望来。
依稀得见面容,个个保持着痛苦绝望,有的四肢不全,拖着褐色粘稠的血,有的开膛破肚,肠子耷拉一地……
赵木槿冷汗涔涔,全身颤抖。
这般恐怖的景象,她只在电影里看过。
“为你除掉这些怨魂,当是还三十万!”
“你到底是谁?!”
赵木槿双手攥在胸前,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
作为泉城大佬赵健勇的独女,赵木槿听说过一些奇人异事,以往只当是怪谈,万万没想到真实看到了如此一幕。
她眼下极其的清醒,知晓陈禅并未用什么迷幻的手段迷惑她。
所见即是真相。
“你……你不是人?”
耳濡目染父亲为人处世,一向冷静的赵木槿,不禁结巴了。
陈禅这下失笑,“当然是人。”
“那么,你是小说里的修行者!!!”
她突然很肯定。
掩埋着的大世即将复苏,有些暗示的言语陈禅说出来也无妨。
况且赵木槿家世显赫,往后的见识远胜凡俗,不免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无一日不在修行,无一日不在问心。”陈禅轻轻道。
她艰难吞咽口水。
“其实,能除掉……除掉它们的话,可以算成一百万。”
她对骗子道士都能爽快开价三十万,令工地上的工人安心,真有本事的陈禅要一百万,赵木槿绝对同意。
陈禅扭头瞄了她一眼,表情认真,可他却摇摇头:“于我而言,这点小事只值三十万,至于剩下的七十万……马上就能补齐。”
赵木槿不解。
数道血影似是被她吸引,离办公室愈来愈近。
陈禅分开双手,再度啪的一声合拢,像是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蚊子。
血影一齐炸碎,顷刻间不复存在。
“魑魅魍魉,速速退散!”
敲了敲她的额头。
陈禅轻笑:“答应我忘记此事,好吗?”
赵木槿木然点头。
第三章 什么妖魔鬼怪啊
那受邀到此作法事的道士,当真是仙风道骨。
现在正饮着热茶,只待送别宴一过,拿到三十万立马跑路。
江湖夜雨十年灯,当年一块闯荡的弟兄,不是进去吃牢饭,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被仇家毁尸灭迹,独剩他和大哥。
眼下,干完这一票,道士已有退隐之心。
三十万,加上最近些年积攒的钱财,足够逍遥快活的了。
年过五十的道士,接过添好热茶的茶杯,笑眯眼,“李兄,这次买卖多亏了你,只要钱到手,你的那份不日送上!”
里应外合,哄骗大小姐的李经理心花怒放。
认识道士两年,凭借自己的人脉,两人合伙骗的钱财不下两百万。
“哎,道长说的哪里话,区区小事,弟弟我举手之劳罢了。”
随即李经理低声再道:“反正大小姐人傻钱多,不骗白不骗。”
道士莞尔一笑。
干他们这一行的,或许有点真本事,总的来说还是骗钱多的傻大冒。
“说来也怪,这些年邪乎的事多的很,多亏这些事咱们才能发财。”
“听江湖朋友说,出了大问题,说不定邪乎事背后当真有邪乎的存在。”
道士不是开玩笑,神情郑重。
“哈哈……咱们赚够了钱,找一处阳气旺盛、风水极佳的宝地过活,不必管外界洪水滔天。”
两人说话声音极小,各自饮茶,各有算盘。
门被敲响。
李经理不耐烦的大声道:“谁啊?!没听我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道长休息吗?”
“是我。”赵木槿平静的说道。
连忙开门。
李经理堆笑,“哦呦,赵总,您坐,您坐。”
道士一派仙风道气,起身,“大小姐,此间事了,贫道也要去昆仑寻仙访道追求长生了。”
陈禅随在赵木槿的身后,李经理讶异扫了眼他。
“你小子怎么跟来了?”
还钱一事,李经理清楚。
赵木槿道:“不提这件事,有点事我想弄个明白。”
“赵总,您说。”
“近些日子,工地发生不好的事你很清楚对吧?”
“对啊,底下人与我说了许多次,是我建议大小姐找位德高望重的高人做场法事。”
李经理纳闷回道。
道士顿觉不妙,边饮茶边思忖对策。
行走江湖重要的是见微知著。
赵木槿点点头,问道:“道长,法事做完了,工地的情况你怎么看?”
“回赵总的话,贫道毕生所学皆是降妖除魔,敢言现今的工地,绝无魑魅魍魉再行扰乱人心的恶事了。”
稍顿。
“贫道当然清楚,赵总心肠极好是做大事的人。法事后,说把那些魑魅魍魉打发回地府实则为托词,真实的情况则是,贫道看它们已无拯救的可能,召来冥冥中的天雷将它们一网打尽了!!”
道士说的杀气腾腾,好似真有一身不俗的本事。
赵木槿状若惊奇的叹道:“原来道长是为我考虑,多谢!我是知恩图报的人,当然也要为道长思虑,三十万再加十万算作是道长的报酬。”
“赵总您太客气了。”
道士稳重的挥挥手,
“当初说好三十万就是三十万。贫道入世,为的是开太平,除掉一众魑魅魍魉还芸芸众生平安康健。只是红尘滚滚,无钱寸步难行、难倒英雄汉,贫道斩妖除魔收取些钱财……赵总应该会理解吧?!”
“自然理解。”
赵木槿理所应当的说道,“行走江湖,也不能饿肚子……”
“哎呦,赵总您太……太是了解我们了。”
“稍等,道长,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木槿不禁扭头看了眼陈禅。
他古井无波。
普通的外表下,藏着一种她无法解释清楚的洒脱气质。
“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吧。”她说。
李经理跟道士齐齐一怔。
“赵总,您……您什么意思?”
李经理吓的不能自己。
道士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如此局面曾经数度试想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赵木槿行事雷厉风行,她拍了拍手掌,又从门外走进位三十左右的青年。
李经理顿时双腿软了下来。
道士站出来:“赵总,我的名声您在泉城打听打听,有口皆碑……”
“我知道。”
“……”
“赵总,而今是科学社会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啊,工地里出现的异象,不过是现在的科学解释不了,工人心里因此难安。您请我来,用我的口碑做场法事,最终赚钱的还是赵总您啊!三十万花在上面,真不多!”
道士走南闯北,随机应变的本事不知比李经理强上多少倍。
这招站在赵木槿的立场辩解,合理合情。
就欺负她涉世未深、人傻钱多。
可是。
陈禅为她打开了一扇从未接触过的大门。
她的世界观自此被颠覆。
李经理怨毒的瞪道士,怨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屎盆子留在了他的脑袋上,旋即暗想必须说几句话。
不过赵木槿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看向三十岁上下的青年。
那青年脸色奇苍白,结结巴巴:“李……李经理……自项目开始……利用职权之便安插亲朋故旧,更是……更是把赵总您的行踪透露……透露给元公子。甚至李经理早已找好了下家,只等在项目里捞足了钱,马上找借口跑路。”
她似首次听说,点点头,死死压抑着怒火:“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啊。嗯,你继续说。”
“是,是……”
“胡说八道!!!王志,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为什么冤枉我??!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苦心孤诣的栽赃、冤枉我?!”
李经理听到一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赤红狰狞,指着王志大声怒喝。
赵木槿平缓的道:“你说就是了,李经理奈何不了你。”
“李经理与这道士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便没有诡异的事,李经理也盘算故意造出一些无法解释的蹊跷事来,好让道士来咱工地上作法事。”
青年顿了顿,给李经理判了死刑,拿出一个U盘,“赵总,里面不仅有我暗暗记下来的关于李经理一伙贪腐的账单,还有他和道士在豪华酒店里酒醉金迷、密谋骗钱的照片、视频。”
不单单李经理,道士也瞠目结舌了。
“这……这……赵总,千万别听他胡言啊!!我跟李经理就算早就认识,绝无心思胆敢骗到您头上啊!”
帮着赵木槿安抚工地和里应外合骗取钱财,根本就是两码事。
两人心境大乱,前言不搭后语。
“报警!我现在就报警,王志你在造谣污蔑我,知道吗?!法律会还我一个清白!!!”
王志定下了心,声音大到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李经理,我的所作所为全是董事长吩咐的!!董事长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一直没有揭穿你,万万想不到你敢作威作福到大小姐的头上,不知死活!!!刚才我已经打电话给董事长了,董事长只说了四个字,‘移送司法’!”
“我拿你当兄弟、当亲信、当心腹,王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李经理浑身哆嗦。
道士深呼吸了口气:“赵总,您是要鱼死网破?您可了解贫道早年在江湖刀口舔血?”
“如何?”赵木槿不解反问。
“好,好,好!”
道士下了决心。
“江湖的朋友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白马探花陈庆之’,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当年我也是龙潭虎穴如入无人之境的人。大小姐您是富贵人,不懂我们被逼入绝境,能做出什么事来,您眼下还来得及后悔。”
不加掩饰的威胁!
赵木槿满不在乎,指着陈禅:“有他在。”
“他?大学还没毕业吧!我听说过你,叫做陈禅,借了大小姐一百万还不起。”
道士蔑视道。
他压根瞧不起陈禅,不把他放在眼里。
赵木槿继续按压着熊熊燃烧的怒火,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不是你的对手?”
“呵,不瞒大小姐,常年混迹江湖,谁能做我的对手,贫道还是一眼可以看穿的。”
李经理跳出来道:“大小姐您家大业大,何必跟我们这些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的底层人斗气?将我们当一个屁给放了吧,省得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
赵木槿反问:“我若是不呢?!”
道士跨前一步,怒发冲冠,呵斥道:“赵木槿!老子看在你爹的份上给你脸了,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便你爹在这儿也得放我们走!”
“我就不!”
赵木槿斩钉截铁。
“好!好!果然江湖代有才人出,不愧是赵健勇的独女,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一课,明白告诉你,江湖上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道士仗着阿大不在场,赵木槿便是煮熟的鸭子,插翅难飞。
顿时后路已想好,绑架赵木槿要挟赵健勇,再得一笔钱,跑国外养老过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狠话放完,道士恶狠狠的冲赵木槿而去!
李经理脸色煞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许进不许退,抄起椅子随在道士的身后,抡向王志,他怕王志插手坏事。
至于陈禅,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毛都没长齐,担心什么?
赵木槿看似冷静,心里已然惶恐,她所有的指望便是身边貌似普普通通的陈禅!
陈禅依约出手。
她长出一口气,踏进这间房,揪着的心彻底放下。
如果没有陈禅,撕破脸面这事,赵木槿哪敢铤而走险,父亲常教育她,凡事谋而后动、毕其功于一役。
道士行走江湖,身经百战,下三滥的功夫,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如何擒拿赵木槿的过程使其吃足苦头,太清楚了。
所以一出手,狠辣十足,袭向她的隐私位置。
然而。
陈禅焉能令道士得手?
道士眼前一花,刹那间攻守易势。
一掌推到道士的胸膛,如炮弹,大吐一口血倒飞出去。
即将用椅子砸到躲闪不及王志的李经理,被道士合身撞倒,摔的七晕八素,正要破口大骂时突觉脸上热乎乎,抽出一只手抹了一把,定睛一瞧,竟是鲜血。
道士哪还有初始的狂妄,紧闭双眼,脸色煞白的可怕,生死不知。
李经理惊骇的把目光投向陈禅。
而陈禅心中一冷。
不顾已然毫无还手之力的两人,扭头看向工地。
第四章 不愿欠因,自当还果
工地的诡异远不算结束。
两头狰狞的小鬼缓缓爬上面目呆滞的工人肩膀。
仿佛小鬼察觉到有人注视它们,顺着视线瞪了眼陈禅。
小鬼。
民间有俗语。
不怕大鬼吓人,就怕小鬼来缠。
尤其两头小鬼有段年月了,在工地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没被阳气冲死,可真够奇怪、诡异的。
陈禅箭步离开。
期间双手掐诀。
当着赵木槿等人的面,跨过栏杆,犹若凌空飞人,重重踏在地面,继而冲向那位脸色惨白的工人。
沉积着的雪,浸染他的裤脚,冰凉的感觉使得陈禅神情一震。
法诀结束。
刚要咬住工人脖颈大口大口吸食阳气的小鬼,陡然如遇上了致命天敌。
吓得立即脱开宛若木头人般的工人,钻向地面。
陈禅的眉头这才紧紧皱了起来。
其他恶鬼冤魂紧紧算执念沉重,真要害人还讲个基本法。
两头小鬼可真真算是有了点滴道行。
不过既然现身了,哪能轻易饶恕它们?
小鬼最是难缠,叫它们走了,今后工地上还不知发生多少祸事呢。
应当是法诀的威力展现了。
像是有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它们的喉咙,使得小鬼走不脱,仿佛蒙上眼睛的驴在原地打转。
陈禅一到。
伸手点至小鬼的眉心。
顿时似雪花飘扬,小鬼烟消云散。
救不得,小鬼是救不得的!
要么狠心斩杀、要么费上天大的功夫找来它们的生身父母,摆上一场大法事超度。
眼下的陈禅哪有什么势力、时间去寻它们的生身父母啊?又见小鬼残破的衣服,像是民国的样式,更谈不上超度了。
剩下的事简单多了。
赵健勇闻信,带人亲自赶到工地。
王志向他事无巨细的汇报完毕。
至于,赵木槿亲眼所见的魑魅魍魉,她聪明的省却不提,权当与陈禅的秘密。
“小兄弟,多亏了你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健勇亲切握着陈禅的双手,又略有怒气的瞪着赵木槿。
“我怎么教育你的?凡事谋而后动,做足准备!不是小兄弟身手高强……唉,我想都不敢想!。”
阿大站在赵木槿的身后。
赵健勇眼神扫了他一下,补充道:“阿大,此事不怪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后你还是跟在木槿的身边,养伤去吧,费用算在我头上。”
阿大满脸歉意:“董事长,属下保护大小姐不力,没有陈小兄弟出手,我酿成的祸事简直不能挽回,我……我想辞职去外面走一走……”
“唉,成吧。养好伤再走不迟。”
“多谢董事长。”
自然有人送阿大去医院。
事前赵木槿吩咐好的,令阿大假装是被道士打伤的,当然,她另外给阿大了一笔钱。
“爸爸,再怎么说,结果是好的。”
赵木槿依偎着赵健勇撒娇。
“你呀你,拿你真没办法,你继续负责这个项目,空出的经理人选你自己拿主意吧。”
话闭。
赵健勇朝陈禅伸出手。
“小兄弟,大恩不言谢,听说你在读大学?”
“嗯,泉城师范的美术学院,大二。”
“好啊,英雄自古出少年,有没有想法留在木槿的身边?一个月,我给你开五万!”
陈禅摇摇头。
“不够吗?十万!!”
赵木槿多么希望陈禅可以点头答应啊。
短时间经历了如此波澜诡谲的事,陈禅却能翻手之间平定,超乎想象!
“多谢好意,只是我大学还没读完,没有更多的时间……”陈禅说了句让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赵健勇霎时间换了副面孔,痛快说道。
“好,我们父女等你大学毕业!缺钱了直接和木槿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想必木槿不单会帮你,也会跟你保持朋友关系……对吧?木槿?!”
赵木槿忙不迭的点头:“爸,您放心吧,我跟陈禅的关系好着呢。”
“嗯,爸爸还有急事,去接位朋友,你带小陈去吃顿好的!过几天,我亲自设宴谢谢小陈。”
“对了,你王爷爷去外地出差了,最近四五天多加小心。”
再与陈禅握下手,赵健勇带人急匆匆走了。
陈禅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
赵健勇隐藏的很好,惊怒、愤恨、不安、恐慌等负面情绪,并未让赵木槿识破。
只是看样子,赵健勇已到了强弩之末。
再怎样看上去似正处于人生中的壮年,种种难以压制的负面情绪,让他的性命之火被吹的风雨飘摇,只差一个契机,赵健勇的死状绝对惨不忍睹。
道士和李经理,被其余人带下去了。
陈禅不关心怎么处理两人,赵健勇在泉城作为崛起的新贵,手段数不胜数。
办公室剩下陈禅和赵木槿两人。
陈禅饮了口新泡的茶水,轻声道:“一百万的债,还了三十万,该还另外的七十万了。”
赵木槿曾让人把陈禅的底细找出来,大致看了下。
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拿钱做什么去了吗?我看你并非花天酒地的人啊……”
陈禅笑道,“我将钱捐给了一所幼儿园了。”
赵木槿顿时惊讶的注视他。
“那可是一百万,并非小数目!换成有商业头脑的人,完全能当做启动资金做些事业!”
“而且,你……你为什么多此一举?我赵木槿绝不是心冷之人,你只要告诉我那所幼儿园的困难,我肯定是帮的。”
陈禅笑了笑没有解释。
喝口茶。
茶极好,大红袍。
泡茶的水,是泉城知名的泉水。
曾几何时,七十二口泉池,在神州占有极显赫的盛名,时光荏苒,沦落到了景点的地步。
“走吧。”
“去哪?”
“你家里。”
“啊?”
赵木槿又愣。
陈禅缓缓道:“最后七十万的因果,应在你的家里。”
“我现在租住的公寓?”
为了上班方便,赵木槿一直在离工地不远的公寓里住。
“你的家里。”
陈禅又一次肯定道。
赵木槿神色突然变的复杂,适才所见之事令她心情骤然极为忐忑。
毕竟,他点出自己的家,是不是家里亦有怪力乱神的事?!
“陈陈……陈禅,我家里有什么事?”她恐慌不安的问道。
这下,陈禅的神色略微有些阴沉,“到了,你便明白了。”
“好,我相信你!”她道。
在战战兢兢的管理层的目送下,粉色奥迪驶出工地。
陈禅摇下窗户,透了口气。
雪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
就像天地间的灵气也没有止住的迹象。
说起来,百多年前,躲在一处小山坳清苦生活的陈禅,突然感受到灵气复苏,早已被红尘磨练的古井无波的心境,确实动荡了一番。
谁能料到,绝天地通之后,渐渐消逝以至于稀薄不堪的灵气,居然有朝一日会重新复苏。
“陈禅……”
“嗯?”
从思绪中回过神,车窗摇上去。
“你师傅是谁?”
“师傅?”
“对啊,你那么厉害,总不会没有师傅吧?”
陈禅轻叹。
师傅啊。
那真是一段久到模糊的记忆。
随即说道。
“没有,自学成才。”
“……”
“陈禅。”
“嗯?”
赵木槿自顾自说道:“其实我爸打过我好几次,然而我却非常感谢他,感谢他给了我特别好的生活环境,远超同人的起跑线……”
他静静听她说话。
“我爸身上发生的怪事,是不是跟我家里有关联?”
陈禅略感惊讶。
赵健勇摸爬滚打到了今日的地位,不说别的,放到演艺圈,肯定是老戏骨级别的演员,居然没有骗过她。
“之前,我以为他只是这些年操劳过度,心神耗费太多,好好的休息补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未曾料到,他的情绪越来越乖张暴戾,一言不合就露出恨不得将人给吃的表情,好吓人!”
“从家里搬出来,这也是一个理由吧?”
“是的,从小到大,除了我犯错,我爸甚至不忍心说话对我大声一点,忘了从哪天开始,他变的不对劲了。”
“嗯。”
陈禅点点头。
“会不会家里被人动了手脚?”
她问。
“会。”
陈禅回。
“你去我家里,为了解决此事?”
“是。”
“谢谢。”
赵木槿忽然哽咽,方向盘险些操之不稳。
神奇的是,就算神绪激动,方向盘依旧牢牢控制车辆行驶的方向。
她没有发现这微小细节。
快到家时。
赵木槿瞥了眼正在沉思的陈禅,问道:“你在想工地的事,还是我家里的事?”
陈禅没有隐瞒她:“我在想为什么有两头小鬼瞒过了我。”
“啊?还有两头小鬼?”
在工地时,她只看到陈禅像是超人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
“奇怪,难道有人养小鬼?不可能啊,我并未感受到在场的人身上有阴气。”陈禅将工地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忽然。
“坏了!”
第五章 巫蛊
“快回工地。”
“发生什么事了?”
“到了再说,快回去!”
粉色奥迪找到路口掉头,见陈禅神色着急,赵木槿一脚踩上油门。
工地的管理层好奇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远远看见那位年轻小伙子下了车。
往老张住的地方快速跑去。
大小姐在他背后急急的跟着。
工地发生了这档子事,怕再出事的管理们给了工人们一笔钱,让他们去外面找地方住了。
陈禅绕着老张原本居住的屋子走了一圈。
“怪不得,当真是有蹊跷。”
细细感受之下,大概确定了个位置。
他说道:“叫人来和我挖坑。”
“啊?好,好!”赵木槿像是小鸡啄米般点头。
现在工地的工人早就出去了,大小姐吩咐之下,养的细皮嫩肉的管理们无可奈何扛着铁掀来和陈禅挖坑。
足足挖了够有两米。
陈禅喊了声停,蹲下去捧了几捧土,找到了一块满是裂痕的血色玉石来。
“这是什么东西?玉吗?我还没见过红的跟鲜血一样的玉!!”
赵木槿和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他手里的血玉。
陈禅不愿解释,当着他们的面捏碎了血玉。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走了,包括赵木槿在内,不约而同感受到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寒冷的天儿都似乎不那么冷了。
陈禅心底暗道,难怪执念深重的老张徘徊此地不走,有阴玉作祟,想走也走不了。
本来陈禅认为这个地方阴气重是因为老张的缘故,两头小鬼出现后,觉得不对劲,单单是老张还好,加上小鬼就有点不一样了。
见到这块埋在地下的血红阴玉,一切都有了解释。
“走吧,彻底没事了。”他道。
赵木槿茫然的点点头。
……
终是平安到了家。
把车停放到车库。
打开门。
院子里有一所大狗笼,里面关着两头仿佛小牛犊般的恶狗。
门开时,两头恶狗齐齐龇牙咧嘴看来。
见是赵木槿,忽然间肉眼可见的欣喜表露在两头畜生的脸上。
陈禅暗道,并非简单的通人性,而是具备了某种灵性,赵健勇果然有手段,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这两头畜生。
“它叫阿二,它叫阿三。”
看着两头小牛犊般的畜生,赵木槿像是介绍朋友。
“阿大呢?”陈禅反问。
赵木槿笑了起来,“阿大在它的家,它来我们家后非常不适应,只能送回去了。”
“所以那位保镖,你和你爸叫做他阿大?”
“对。”
陈禅环视院子。
这座别墅非常大。
莫说是这一座了,能有资格居住在此别墅区的人,俱是泉城非常有牌面的大人物。
两位管家都是看上去憨厚的中年妇人。
听到大门开了。
早已等候在客厅门前。
带着陈禅进了客厅,她本想客套一番,却听他说到。
“时间紧要,随我来吧。”
赵木槿反倒像外人。
她的心脏跳的停不下来,毕竟,即将接触的邪恶术法,直指她的亲生父亲。
紧张的双手攥在胸前。
一间间房间走过,陈禅回到别墅的院子。
幕后的人如何设置的“暗桩”,他已经明白了。
那两位憨厚中年妇人,好奇打量他。
墙边恰好立着铁铲。
拿起铁铲。
他移动了个方向,于墙角开始挖。
赵木槿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站在一旁盯着看。
在工地挖出了一块血红血红的玉,在自己家里又会挖出什么呢?!!
两人谁都没留意到,一位中年妇人脸色突兀煞白。
旁边是花圃,土松软,好挖。
约莫三十公分。
挖出一黑色的陶罐。
陈禅把陶罐拿出。
罐子古朴、典雅,混若天成,一看便不是凡品。
赵木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去掉泥土掀开盖子。
里面除了一个黑布制成的黑色小人,别无他物。
小人背后有一红褐色的黄纸,写着赵健勇的名字。
揭下黄纸,黄纸背后,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全是诅咒赵健勇的恶毒言语。
赵木槿凑近细瞧后,双眼一黑,良久恢复正常。
言语从牙缝里字字蹦出。
“是谁这么希望我爸不得好死?!!!”
陈禅放下罐子。
又从另外三处挖出一模一样的陶罐,以及黑布小人。
小人后背俱贴着红褐色的黄纸,还有相同恶毒诅咒。
院子藏风纳水,主人出入必经院子,四个罐子意味着天地四方,也就是说赵健勇只要还活着就逃不掉诅咒。
“巫蛊之术。”他轻轻呢喃。
“什么?”
赵木槿脑子嗡嗡的,没听清。
陈禅把四个黑色小人放在一块,道:“汉武帝晚年时,曾有一事牵连数十万人……”
赵木槿倒吸了一口冷气,“巫蛊之祸!!!”
陈禅指着四个黑色小人,“这便是巫蛊之术,不过从桐木,换成蕴含阴煞之气的黑布,你爸爸遭此诅咒,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他接着说到。
“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便察觉你身上有若隐若现的巫蛊之术气息,相处久了,发现你只是沾染上的气息,并未遭受术的人。”
“是……是谁把它们埋在院子里?”
赵木槿哆哆嗦嗦的自问。
一定是她与父亲信任的人,一定是轻而易举就能出入家里的人。
她回头看向两位瞧着憨厚的中年妇人。
一人叫做刘好,一人唤做王眉。
她们是赵健勇精挑细选、反复观察,方放心的留在家里当管家,料理家里琐事。
赵木槿怒视,咬牙切齿逼问:“是谁?!!!”
刘好被赵木槿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印象里,大小姐些许嚣张跋扈,平常里很好说话,这般怒不可遏的样子,头一次见到。
“大小姐!我对赵家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种诅咒老爷的事……我我我……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做的,断子绝孙,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刘好赶紧自辩。
王眉仿佛吓得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恍恍惚惚,嘟嘟囔囔,听不清念叨什么。
赵木槿又气又怕,气的是身边最贴近的人背叛赵家,怕的是万幸有陈禅发现了端倪,不然父亲纵有无数财富也得乖乖中招惨死。
她愤恨的视线,不断扫过两人的脸。
一时间,她竟不知到底谁做出了这等下作事。
唯有看向陈禅。
“陈禅,你认为是谁?!”
她问。
陈禅一直看着黑色小人。
始作俑者下了大功夫,制作小人的黑布取自十六座灵堂,且灵堂供奉的人,还得是蕴含不甘、怨怼、恨意的夭折之人,十六人的八字亦得相同。
看着简单,实际上绝不能相差一丝一毫,否则效果大打折扣,像赵健勇这样走过南闯过北,心性上上等的枭雄,起不了丁点的作用。
只是。
这巫蛊之术的手法。
不像是几千年下来,不断演变的那种。
倒像是几千年前,精通巫蛊之术的巫祝亲自传授。
刘好的右手背在身后,将藏着的剪刀握住,目光藏着毒辣。
突然!
她大步跨来。
锋利的剪刀高高举起,对准赵木槿的后颈。
同一时间,陈禅一手拉住赵木槿将她搂到怀里。
刘好嘴角现狠笑。
剪刀偏离,转向陈禅的面部。
她双唇蠕动……
“臭小子,这么喜欢救人,你替赵木槿去死吧!!!”
恶风不善。
剪刀近在咫尺。
“雕虫小技。”陈禅冷冷嗤笑
刘好只觉陈禅似乎是抬起了手,紧紧握着的剪刀不翼而飞。
接下来。
仿佛被火车头狠狠撞击。
自王眉的身边倒飞回客厅。
从始至终,王眉似做梦,所闻所见生平仅此一次。
陈禅注视昏死的刘好,轻轻道:“常人摆弄过这些下了术的赃物,从来没有一人得过善终,指使你做的人,不单单令赵健勇死,你!也会像是擦脚布一般,用完了就被丢进垃圾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多少年的老道理啊,依旧不懂。”
电光火石之间,赵木槿的心情,直上直下。
他又道:“七十万我已归还,到此为止,借你的一百万悉数还清。”
“她……她怎么办?”
陈禅轻笑:“你们自己定,与我无关。”
赵木槿离开陈禅怀抱,赶紧给赵健勇打电话。
接通没几下,对面便挂断。
她拿着手机呆立当场。
满脑袋空白。
“陈禅,我爸没接!”
过不多时。
赵健勇从停在门外的车辆内下来。
身后跟着数人,其间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身着粗布白衣。
头发蓬乱,白胡子及胸。
比工地的道人,更加的仙风道骨。
一行人踏雪进了院子。
赵木槿吃惊的喊道:“爸!?!”
“小区的保安通知我,说你带着一位年轻人回来,一猜就知道是陈禅小兄弟。”
赵健勇走到黑布小人的旁边,询问:“小兄弟,害我的是这些玩意?”
言语毫无波动。
陈禅微微点头:“不错。”
“这么说,适才工地里你就看出我的问题了?”
“是。”
陈禅再次点头。
没有说出口,未见他之前,通过赵木槿身上的蛛丝马迹,已经窥见全貌。
“看出来了,没有点破?”
赵健勇隐隐有怒气。
陈禅不惧,笑道:“对。”
“你城府够深啊!”赵健勇感慨。
赵木槿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赵健勇命手下带回房间。
“爸,你什么意思?”
她始料不及。
赵健勇咬牙解释:“木槿啊,你太年轻了,不明白江湖险恶。”
赵木槿想不明白,挣扎问道:“陈禅明明救了我们,和江湖险恶有什么关系?险恶的是害我们的幕后凶手!”
她看出父亲对陈禅不满。
“你以为他为的是你那一百万?”
“错!!!”
“你太天真了!老先生早就算到了,陈禅一步步接近你,心里谋划的其实是我们一家人!”
“你想啊,先借了你一百万,再巧施手段还一百万,实际上是博取我们的信任!!以后咱们家再出什么事?你还能想到是陈禅做的吗?!”
“一步接一步,步步缜密无比,好啊!好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无老先生教我,连我这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
赵木槿猛然怔住,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回想与陈禅初见,再到眼下。
以他的手段想骗取自己的好感,肯定无比轻松!
尽管赵木槿理智上仍然不敢置信,但是爸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看不到半点波澜的陈禅,所言所做,当真全是好意?!
会不会连他的大学也是编的?
他到底是谁?!!
第六章 比你更懂人心罢了
赵健勇发话:“愣着干吗?把木槿带回她的房间。”
“是!”
手下赶紧架着赵木槿回房。
她想问陈禅,父亲说的一切对不对,却是一字也说不出口,徒留怀疑、惊惧、不解。
“小兄弟……”
赵健勇虽笑,但满眼满脸的怒火。
“快给自己辩解辩解,你完全能够说我指出的全是假的,我被人骗了,你冤枉!或者说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我说的简直一派胡言!”
“哦,对了,你骗木槿的一百万,我派人调查了,它还在你卡里!你也太不没用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存款都够读完大学了。哪像你,抛开这一百万,卡里就有不到六千块。”
他根本不想去了解,这一切陈禅是怎么谋划的,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泉城打他一家主意的人实在太多了。
以前发生过很次,现在不会少,以后也断绝不了。
只要他的财富、权势仍然是眼下的地位,麻烦事接踵而来。
陈禅叹了口气,道:“你动了杀心。”
赵健勇哈哈大笑:“是又如何?华夏太大了,埋藏你的地方数不胜数。”
“看来你觉得对我足够了解了?”
“自然,我现在的地位,一声令下,巴不得为我卖力的人你根本想象不到有多少!”
赵健勇不自禁道:“奇怪的是你无父无母也无师承,好像从小到大一个人生活……”
陈禅轻笑。
“你笑的出来?!”
“当然笑的出来。”
赵健勇抱着双手,又怒又奇,“说说看,为什么笑?!你应该跪地求饶的!”
“你被人骗了。”陈禅道。
“哦?谁?!”
赵健勇反手指向鹤发童颜的老先生,道:“他吗?哈哈……你不知道他是谁,不怪你,告诉你!老先生来自终南山!”
终南山。
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
寿比南山、终南捷径指的就是终南山。
“那又怎么了?自终南山入世难道不会骗你了?”陈禅反问。
赵健勇大笑。
老先生抚须,笑:“我和赵小友,差不多有十年的交情了,小友身上出了状况,看病吃药毫无改善,所以怀疑是有人使坏,老夫今日刚到,就撞见了你这一幕,真乃命数也。”
“想不到啊陈禅,能够行驶如此歹毒之事的人竟然如此年轻,此时我不替天行道,不知将来你还要祸害多少人!”
陈禅忽然笑意盎然,问道:“既然这么说,老先生是位世外高人喽?!”
“高人称不上,但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委实令老夫汗颜。”
老先生走到赵健勇的身前,道,“束手就擒吧,免了皮肉之苦。”
“我若反抗呢?”
换老先生大笑。
“结果相同。”
但见老先生双手掐诀,低声念咒,脚踏禹步。
念咒之初。
院子里忽起罡风。
吹的依旧发呆的王眉醒了神,失了智般慌叫跑回屋子。
陈禅瞧着。
不发一举。
负手而立。
咒毕。
老先生左右两侧各现一位黄巾力士。
黄巾力士古时将卒打扮,一人青筋毕露,手握双戟,一人持八面汉剑,威风凛凛。
“小手段。”陈禅道。
“小手段?好,老夫瞪大双眼仔细看着是怎样的小手段!”
陈禅简单的三个字,着实让老先生气到了。
“董事长,请往后退退,别让陈禅的血溅到您身上了。”
赵健勇冷哼一声,依言退了五六米。
老先生喝道:“杀!!!”
黄巾力士听令拼杀。
陈禅状似寻常。
并未有任何动作。
只是极轻微的说道。
“散。”
然后。
两位黄巾力士瞬息不见。
鸦雀无声。
院子里万籁俱寂。
自终南山入世的老先生双眼圆睁。
不是全身哆嗦,还让人误以为中了定身术。
赵健勇再不懂术法,也知道,相交十年老先生的术法,眨眼被陈禅破了。
难以置信!
陈禅从头到尾,明明只说了一个“散”字啊!
反问。
“现在来看,算不算小手段?”
“董事长,我既然以一个字破了你朋友的术法,要是真心图谋你的财富,试问你能否拦得住?”
说完,他又笑。
“或者说,你能不能察觉到我要害你?!”
踱步。
至老先生的身边。
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气却仿佛大如泰山压顶。
老先生立刻瘫倒,全身似乎没了骨头。
“他都如此了,请问董事长,一刻不停保护在你身边的高手,能否拦得住我?!”
“你那位出差的‘王爷’能不能拦得住我?!”
赵健勇上唇和下唇“打架”,一字也说不出来。
低头瞥了眼故作高深的老先生。
“董事长,害你的人你奉为座上宾,何其可笑?!”
他把老先生随身携带的手机拿出,用老先生的手解了指纹锁。
打开聊天软件。
翻了翻聊天记录。
将手机塞到像是重新中了更厉害邪术的赵健勇手里。
“自己看。”
陈禅弯腰从老者口袋拽出了一片和黑布小人相同的布料,也塞进赵健勇的手中。
然后直直离开院子。
陶罐和黑布小人是“弹药”,那么老者携带的一片黑布就是“引信”,点燃“引信”,赵健勇自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赵健勇垂头。
货真价实的聊天记录、老先生口袋里和黑布小人一样材质的布料……
真相再清楚不过了。
黑布小人自燃,烧成粉末。
巫蛊之术,解。
赵健勇仿佛木头人,迟滞扭头注视陈禅的背影。
意识一清。
恍然,见了老先生后,自己的所思所想全跟着他的话语走。
不知不觉,他中了老先生的蛊惑之术!
陈禅,不过替罪羊而已。
叫做陈一青的终南山隐士。
把黑锅扣在陈禅这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身上,就算没有陈禅,也会有其他人来顶这口黑锅。
最厉害的,依然是人心。
古至今,皆是。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陈一青底细的?!”赵健勇颤声问道。
陈禅头也不回,风从他的方向吹来,飘过来一句话!
“比你更懂人心罢了。”
“你回来!你回来!”
赵健勇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扣住陈禅的肩膀:“你不说清楚,我死也不会让你走!”
叹了口气,他解释道:“你没看见老头子口袋露出一角的布料吗?”
“……”
陈禅继续道:“你中了蛊惑,或许看不清楚。可三言两语就十分令人理解不了的推断出我就是幕后黑手,合理吗?!”
“不合理……”
“那不就结了,谁才会急于撇清关系?”
“真正的幕后黑手。”赵健勇中了邪般呢喃自语。
第七章 怪力乱神
赵健勇惊慌失措之后,便是更为炽烈的满腔怒火。
到了他的地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已不再是空话。
瞥着躺在地上的陈一青,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终南山隐士,现在活像条死狗,哪有适才的意气风发啊!
赵木槿也被人小心簇拥的来到赵健勇的身边。
巫蛊之术解除,赵健勇感觉浑身一轻,久违的“理智”回到了意识中,之前为了对抗负面情绪,压制、忍耐的辛苦,眼下有种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长舒了口气。
吩咐手下人,把陈一青及刘好五花大绑下去,特别叮嘱陈一青此人非同小可,最好再加铁链绑缚顺便把嘴封住,省得出岔子。
等他缓过劲,亲自问问陈一青究竟为什么不择手段的害他。
“爸爸……”
赵木槿趴在赵健勇的肩膀痛哭,哭的妆容都花了。
赵健勇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好了,好了,什么都好了,乖女儿不怕,爸爸在呢……”
短短时间,一系列事,着实把赵木槿吓坏了。
待她回过神,犹犹豫豫问道:“爸爸,陈禅不是害咱们的人?!”
这句话她说的谨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从工地里亲眼所见怨鬼、血玉,再到家里巫蛊,陈一青所招黄巾力士,她的世界观从未像今日这般碎的彻底。
赵健勇长叹道:“小兄弟是好人,我冤枉他了。”
他又道。
“乖女儿,这件事还没完,等你心情好了,代替爸爸去找下小兄弟,请他吃顿大餐,算些许道歉。而今泉州商界风起云涌,我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认认真真向小兄弟赔礼道歉。”
“会不会是元家?元成方才还去工地找我,被我骂走了。”
赵健勇神色不善,冷声道:“元家、王家都可疑……说不准……万一是其他大族暗算,咱们若轻举妄动,被他人当了黄雀,坐山观虎斗,咱们可输的血本无归啦。唉,先将陈一青肚子里的话逼问逼问再做打算吧,而今凡事照旧免得打草惊蛇。”
“好的爸爸……陈禅那边我去做工作,您辛苦了。”
赵健勇恍惚,赵木槿搀扶他进了屋,泡上好茶,刚喝没几口,赵健勇感慨,“小兄弟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为人也好,大好年纪且前途不可限量,木槿,你要是有心,求他当你男朋友,爸爸绝无二话。”
赵木槿愣住。
想起陈禅怀抱的温暖,陡然脸红。
……
陈禅出了别墅区,从打车APP叫了辆计程车回学校。
与赵木槿的因果告一段落,只是这段因果了结,新的因果由此诞生。
古时那些真修涉足红尘后,等到修行差不多,绝不会于红尘中多耽误一刻,为的就是躲避源源不断的因果。
司机是中年男人。
胡子拉碴。
陈禅坐在副驾驶。
司机看了眼他,见他年纪轻穿着普通,玩笑道:“小兄弟是在那里当保安的?”
“嗯。”
“可以啊小兄弟,听说这里是泉城一等一的富人区,保安工资高,你边上学边打工,是不是已经自给自足,没要家里一分钱了?”
陈禅的目的地是大学城,在这一行干了十几年,老司机判断的出来他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就像凌晨天快亮时,那些从娱乐场所匆匆跑出来的年轻女孩,瞥眼目的地,也能知道她们做的是什么行业。
不过,司机心里谅解她们。
这年头活着不容易,方方面面都需要钱,离了钱,寸步难行,这又是灯红酒绿的年代,为了钱趁着年轻做些“出格”的活计,没谁是有罪的,只要她们承担的起后果就行了。
即便该揪出罪魁祸首,亦是这个扭曲的世界。
“嗯。”
陈禅颔首。
闭目养神。
雪还在下。
司机开慢了速度,适才轮胎有些打滑。
“好好读书,学成后做番大事业,你也能住进别墅区里。”
“多谢。”
陈禅不冷不淡。
似乎司机觉得无聊,仿佛此地离大学城远,不说点话,觉得沉闷……
“给你讲个故事?”
陈禅睁开眼睛,把大如斗的雪收入眼帘……
点头。
“您说。”
“故事啊,发生在一个女孩身上,哎,提前说好,我听同事说的,是真是假咱不知道。”
为了不使她暴露身份以至于无法正常生活,权且称呼她叫小雪。
小雪从小县城里考出来的,以全县第一的成绩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
离开家那天,破旧小区的邻居,敲锣打鼓送她坐进面包车。
开面包车的是小雪的二舅,一个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二舅跟邻居们说了好些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小雪安全送到大学。
至于她的爸妈,家里开的早餐店离不了人,左右权衡之下,只能多给小雪一千块生活费,不送她去学校了。
县城离大学有一天半的路程,二舅全程开车在高速,累了就在服务区歇一歇,然后赶紧赶路生怕耽误了小雪到学校的时间。
一路上,二舅给小雪说的话,全是要她好好学习,学费、生活费不用在意,倘若在大都市里想玩一玩钱又不够,别跟她爸妈说,爸妈不容易,和二舅说,二舅打小疼小雪,心甘情愿花钱令小雪多见识见识市面。
小雪表面平静,心里其实从没有放松下来。
二舅说什么,她都说好。
到了大学,二舅帮忙把衣物被褥生活用品给搬到宿舍,好一顿抹眼泪,千叮咛万嘱咐,方才恋恋不舍的开车回家,歇也未歇。
小雪的大学生活,也就开始了。
第一学期好好的,她与舍友、同学关系处的不错,小雪开朗不过脸皮薄,混熟了便与谁都是闺蜜都是铁哥们,同样大家也喜欢这位不漂亮但心肠好的姑娘。
只是……
大学不仅仅是学习的场所,还是进入社会前的踏板。
自第二学期,小雪惊诧的发现,不单是舍友,连班里的其他女同学,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为了合群,小雪也逐渐买漂亮的衣服,几百块的化妆品。
爸妈给的钱当然不够,所以她思前想后,终是找二舅要钱。
二舅说到做到,但凡小雪开口要钱,没有一次拒绝。
直到……
班里一位家庭本不富裕的美丽女同学,穿着一身名牌画着精致妆容走进教室。
瞬间。
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小雪蠕动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丑陋的东西,正想方设法的破茧而出。
渐渐的。
班里的女同学,变的越来越攀比。
而小雪频繁的向二舅要钱,二舅终究承担不了,当她开口要五千块想买名牌包时,二舅唉声叹气愁闷的与她道了声歉,挂断电话将她拉黑了。
再打回去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小雪站在夜色弥漫的阳台,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市区,小声咒骂二舅不了解她不了解这个花花世界,一辈子活该穷苦一辈子活该出卖力气赚小钱。
宿舍里的舍友,慢慢彻夜不归,中午回来,浓妆艳抹,她们身上有若隐若无的男士香水味道。
那种香水味道刺激的小雪躲藏起来,思绪混乱无比。
舍友劝她也出去赚钱,似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价钱在两千块以上,赚几次钱,小雪也能把自己打扮的像是个公主。
小雪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则为,她不够漂亮。
没过多久,姓郭的舍友,连夜“请”回来了个瓷娃娃。
瓷娃娃古时女子样式,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玉首饰,华贵的一定是大家门户的女子。
舍友说。
她从偏门捞的好东西,那位婆婆言道,在瓷娃娃身上每天滴一滴鲜血,日日鲜果供奉,便能把她们变的漂亮。
起先,小雪不信,受这么多年教育,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
但,内心那颗蠕动的肮脏的不知名东西,迫使她尝试了一下。
舍友每个人一样试了试。
第二天起床。
她们……
她们比昨天漂亮了一点。
第三天起床。
又比昨天漂亮了一点。
第四天……
小雪彻夜不归了。
经此以往,她成了风月场所的知名人物。
年轻,漂亮的不像话仿佛天上的仙子下凡,尽管要价高,在这儿暴富的时代,那些大肚便便的中年有钱男人丝毫不介意,甚至出的钱比小雪开出的价格更高,名牌衣物、昂贵的包、上等的化妆品唾手可得。
夜不归宿加上落下学业,小雪期末考试科科不及格,然而她半点不介意,因为……
她有钱。
司机说的口干舌燥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陈禅平静的问道:“故事还没完吧?”
“没呢,哪能现在就结束啊!!容我再喝口水。”
小雪随手花了五千块钱,叫了替考帮她补考,虽然补考过了,但是学校查下来,终是查到了她。
学校要开除她,还叫来了小雪的家长。
二舅跟着来了。
爸妈见到小雪时,辨认了半天,忘记了悲伤和愤怒,惊诧的直摆手,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她绝对不是小雪,小雪不长这个样子,学校肯定认错人了。
就算学校把各种证件摆在爸妈面前,白发醒眼的老两口,照旧否认。
她不是小雪!
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小雪。
二舅躲在老两口的背后,从她无丁点悔恨的目光里,认出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千真万确就是他开着面包车送来上学的小雪。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小雪整容了吗?
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还是小雪吗?!
老两口认为这位漂亮女孩是代替小雪上学的傀儡,小雪实则被人害了!
校方无奈,喊来同班同学,大家异口同声,她……真真切切就是小雪。
后来啊。
后来校方带着他们去了小雪的宿舍。
被她们供奉的瓷娃娃似笑非笑,身上干涸着鲜血把绫罗绸缎都染红了,瓜果新鲜,房间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
小雪目光明亮,神采奕奕,在瓷娃娃的旁边,妩媚问道,我美吗?!
“小雪的舍友呢?”陈禅问道。
司机停下车,讲了一路,到了陈禅的目的地。
“找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雪害了她们?”
“不是,调查来调查去,所有的结论皆为小雪不可能是凶手,反正就是找不到了,人间蒸发。而小雪也不知道舍友去哪了。”
“小雪呢?!”陈禅又问。
司机道,“小雪第二天像是开了窍,痛哭流涕的跟校方悔恨自责,加上二舅跪下求情,校方同意小雪留校察看,那位同事说,小雪表现不错,得以继续上学。”
陈禅结算了钱,下车。
司机低着头窥着站在马路边的陈禅,大声问道:“这个故事怎么样?”
陈禅收起手机,也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回答司机。
“怪力乱神。”
“对了,小伙子,你看我像不像鬼?”
“你?”陈禅笑着摇摇头。
第八章 诡谲
宿舍在五楼,这所大学的环境并不好,相比较陈禅之前上过的大学来讲,泉城师范根本上不了台面。
自食堂买了盒烤肉拌饭加上两瓶矿泉水,推开宿舍门。
六人间的宿舍,五个舍友凑在一起瞪着手机屏幕。
陈禅坐在自己的书桌打开烤肉盖饭,灌了口水,快速吃起来。
桌面摆着十几本书,大部分是专业所需,四本为刻意买来的。
一本《山海经》,另外三本《淮南子》、《海内十州记》、《搜神记》。
长久的活下来,有时候他并不觉得长生有多好,甚至早早生出不愿长生的念头,但人间总有些推陈出新的东西吸引他,比如食物。
烤肉拌饭淋着许多番茄酱,他喜欢这样吃,加上水煮的土豆丝,不如数不清的美食,于他算填饱肚子最佳选择,乃至吃饱后,有种满足感。
对陈禅而道,满足感实在难得,这也是相比过往他更喜欢现在人间的理由。
不平事多的数不过来,却有或这或那的满足感。
不如说,充满了希望。
便仿佛舍友来自各地,却因学成后的美好“明天”,几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愿意放下成见共同生活,这种事是多么的美妙啊。
年年月月长生在人间,他看到成见就像看不见的大山,党同伐异乃至兵戈相见,而人们不断生出的希望,仿佛良药,医治生病的世道。
从不想长生到可以在人间多走走看看,这就是陈禅心态转变。
吃完后,收拾了下桌面,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当地新闻,浏览吸引眼球的标题,内容大失所望,全是可恶标题党!
“老六!快来看看。”
陈禅是宿舍里的小透明,言语少的令人发指,和其他人的关系恰到好处。
作为自封的老大,唐龙还是比较照顾他的,知道陈禅的年龄“最小”后,以一种陶醉自己的姿态宣布陈禅是宿舍的老六。
“哎呀你快过来!”唐龙招着手。
陈禅起身到似魔怔聚在一块看手机的五人边,注视手机里一边又一边放着的视频。
视频短短不到三分钟。
五人不厌其烦反复观看。
视频里有一位女孩站在……应当是一栋五六层楼高的天台。
拍摄角度诡异,镜头像是半空正对着她。
女孩样貌美丽的不像话,如同天上的仙子下凡,脸蛋泛着光泽,让人感慨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肌肤!
画面一闪。
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站在天台的女孩,乍然成了一个古时女子的样子,衣着华美,绫罗绸缎,佩戴稀罕金玉首饰……
不对,不对。
并非古时女子,而是……一座以古时大家闺秀的容样做成的瓷人。
瓷人与人等高,神态举止亦和常人无异。
画面再闪。
仍然是美的仿佛仙子的女孩。
她迈开步伐。
好像从高高在上的云端,纵然迈下人间。
镜头冰冷记录女孩掉向地面。
砰!!!
声音清晰。
来来往往的大理石地面,女孩趴着,鲜血四溢,恍如盛开了一朵仅见的花卉。
抱着书本赶往教室的行人尖叫不断。
画面一黑,视频到此为止。
唐龙五人齐齐扭头观察陈禅的神态。
“老六!吓人吧?!不可思议吧?!”
宿舍排行老二的卢德旺嘴巴还是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机械般的重复看这个视频。
视频展示的内容,以一种荒诞诡异的表现形式,刺激着众人大脑近乎宕机。
陈禅顺着唐龙的话:“嗯,的确有些不可思议,现在科技就是发达,特效做的这么逼真。”
“不是特效!!!”唐龙忽然嗷了一嗓子,声音很大,“就在昨天,鲁大当真死了一个女孩,鲁大已经把消息封锁了,校长直接说,谁敢把消息说出去就把谁赶出鲁大!幸好我有一个铁哥们在鲁大,他跟我说的!!保真!我要是骗你,不干宿舍老大了!”
鲁州大学在泉城,为鲁州最好的大学。
陈禅状若吃惊:“你的意思是鲁大死的女孩就是视频中的这位?”
“不知道,但是视频发在鲁大的bbs中,虽然校方第一时间删、帖了,但仍然传出来了。”
唐龙神秘兮兮。
“要是视频真是特效合成的,校方为什么那么在乎?!”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陈禅摇摇头,似乎不感兴趣,回到自己的书桌,继续浏览当地新闻:“我不相信有鬼神。”
唐龙道:“怎么解释女孩的死呢?”
“你们别钻牛角尖了,明显特效合成的。”
“不可能!我们看了几十遍,视频自然而然,看不出一点特效!”宿舍排行老四的楚星喊道。
陈禅扭头笑问:“既然不是特效,你们意思真有鬼神?好吧好吧,真有鬼神的话,我们普通人怎么办?难道像是视频里的女孩那样,自家性命被操控在鬼神的手里?”
一言即毕。
宿舍静悄悄。
五人这才察觉,倘若有鬼神,受害的还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唐龙颤声:“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特效合成的,科学社会哪有什么怪力乱神啊!”陈禅不以为然。
“你干嘛去?”
见陈禅换身干净的衣服,他们问道。
“外面下着大雪呢?对了你上午干吗去了?”
陈禅拿着伞到门口扭身说道:“忙自己的事。我一会儿回来,你们继续欣赏特效……”
等他离开,老二卢德旺把手机拍在桌面,砰的关上门,隔绝楼道嘈杂的吵闹。
“真的有鬼吗?”
“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卢德旺把视频播放到开头,看着诡谲的画面:“陈禅有事瞒着我们。”
“啊?”
众人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相处一年多了,他时常消失不见,我们问他,又不说去哪了,正常吗?何况,一年多的时间,他从不说自己家在哪里,我们只知道他是鲁州本地人。”
“这是陈禅的私事吧,既然他不想说,我们多问也不好。”唐龙道。
卢德旺盯着视频画面:“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感觉陈禅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
“嗯,也许……也许他有别的身份。”
“我更听不懂了。”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哎,老二你看你……”
老五张汉义目光深邃,嘴角勾起嗤笑。
雪在下着。
把提着的垃圾袋丢进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
撑着伞,走出泉师。
鲁州大学坐落在大学城,陈禅溜达到鲁大附近,注视上空。
一朵血云飘荡,时刻变换模样。
多是美貌女子的面容,表情清晰可见,时而嫉妒时而愤恨时而怨怒……
“有点棘手啊。”陈禅喃喃自语。
棘手的地方在于,此事或许已经被许多人亲眼看见了。
现场绝对让校方及相关部门封锁,寻常人进不去。
应当是留意对学生群体的影响,学校远处的路边停着一排警车,单看这幅架势,唐龙所说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哎,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啊?”
身前忽然停了辆出租车。
摇下车窗。
是拉陈禅回学校的那位司机。
“刚吃完饭出来溜达溜达。”
“下着这么大的雪,你不好好在宿舍待着,乱跑什么?”
“你怎么也在这儿?”
“送你到了大学城,我又接了几个单子。这不,眼看要黑天了,正打算换班回家吃饭呢。”
“您忙。”
“别在外面了雪太大,赶紧回去!”
司机说完,摇上车窗走了。
再抬头。
那片仿佛积血凝成的血云,哪还有半点影子。
上空昏暗,雪花大如斗,“砸”落大地。
陈禅撑着伞,暗道了声大胆。
如水雾氤氲。
眼前所见,刹那间换了个场景。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十数位似仙子般的女子,身着绫罗绸缎穿行在百折千回的走廊。
奇花异草处处皆是,他站在花圃中,被环绕着说不清的异香。
“公子虽样貌普通,资质却奇绝,内有仙气,不知是何方高人?”
若隐若现的话语传来。
陈禅不答。
环视此方幻境。
“公子愿意加入我们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吗?像公子这般良材美玉,读书太过浪费,如今天地大变,有识之士奋起,不久人间便是百舸争流的局面,公子还需早做打算,加入我们能令公子比他人早走两步!”
陈禅眉头轻蹙:“你在将我拉进因果里。”
“因果?而今是什么年代了?!公子何必执着因果?!”
“不讲因果,世道会大乱。”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人死活与我等何干?!”
陈禅冷笑:“孽障!”
随即挥手。
幻境破灭。
并未让他走出来,反倒又生成新的幻境。
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正陪同王侯家的世子踏青。
绿荫成片、万紫千红、莺歌燕语。
那世子与女子身后,随着数十位奴仆,端着各式各样的美酒、点心。
只见世子携女子的柔夷,转身看向陈禅。
笑言。
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
劝君今夜须沈醉,尊前莫话明朝事。
……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
世子神情从洒脱怡然自得到恨怒,好似恨不得将陈禅扒皮抽骨。
至于随行的奴仆,哪还有人的样子。
个个成了白骨,如同伥鬼。
倒是柔夷攥在世子手里的美貌女子,依旧婉约动人,嫣然一笑间,沉醉了偌大人间。
第九章 怪病
陈禅目光渐凝。
在他眼里。
这些手段皆是小手段,让他评判手段妙不妙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以当下的时间节点,便有修士如此不加掩饰正大光明的侵入普通人社会,真当没有冥冥中的天谴吗?
转念一想,天地灵气消散那么多年,以往那些束缚修士的规矩,而今的人不见得知晓。
不知晓是一回事,规矩依旧在是另一回事。
“好大的胆子。”
陈禅不怒自威。
“哈哈哈……公子好大的口气,夸你资质好心境坚定,盛邀公子加入我们,并非公子平安无事我不会朝公子出手了!”
但见,陈禅把传来的话语当做耳旁风,双手掐诀,低声念了个敕字。
一瞬间狂风骤起,大雪飘来,鸟语花香的幻境顿时变成寒冬腊月,世子与女子,令人胆寒的伥鬼,让风雪淹没。
撕心裂肺的嘶喊从他们的口中呼出。
陈禅不为所动。
真真正正的形销骨立!
不管他们生前良善还是险恶,现在都是不得不除掉的邪物!
本来坚固的幻境也出现条条黑色裂缝,外面是鲁大的街道,雪小了些,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内坐着青春洋溢的学生,站台前停了公交车,一群女生外出归来叽叽喳喳讨论所见所闻。
“你是……你是谁?!你是何人?!怎么会有让我难以企及的力量?!!”
幻境里出现的悦耳声音,渐渐成了金属摩擦一样的嘶吼。
他微微挥手。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与幻境同时消失。
他仍然撑着伞站在路边。
伸出手。
雪花落在掌间。
纯洁无瑕。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这场雪下的似乎没有停下的丁点意思。
撑着伞走向鲁大。
保安警惕的打量他。
陈禅平平静静好像当真是鲁大的学生。
“哎这位同学,给我看下你的学生证。”
“身份证呢?”
“哦哦好了,进去吧,这么大的雪赶紧回宿舍,感冒就不好了。”
外人看来。
门卫保安刚要拦下陈禅,蓦地怔了下,紧接着转身回去。
陈禅走向鲁大血腥气最终的地方。
是一栋教学楼下的街道。
附近没有几个学生经过,仿佛全部人都在躲避这个地方。
雪铺满地。
凝望了少许。
陈禅幽幽叹了口气。
宿舍老大唐龙说的不错,他们看的视频亦是真的。
当真有人那般诡异的跳了楼。
乃至司机讲的小雪故事,尽管添油加醋了不少,大体不差。
鲁大出问题了。
或者说,有人盯上了泉城大学城里的学生。
此地没了再看下去的线索。
幻境被陈禅破去后,隐藏在幕后偷偷出手的两人,已然迅速开车离开。
比较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人的气息,确是载陈禅回学校的司机。
走出校门。
有位中年男人面色悲伤架着两人匆匆走入学校。
门卫并未拦他们。
从身边的学生口中得知,中年男人是跳楼女生的二舅,那垂头毫无半点精气神的两人,是女生的爹娘。
“得快点恢复力量了。”
陈禅暗道。
逃跑的幕后两人借助了一件古时的法器,也是由法器在鲁大布下了法阵。
法器隐藏他们的行踪乱了天象,以现在陈禅的修为,想要把他们留在鲁大除掉,稍稍力有不逮。
破了法阵,两人在鲁大的布局告吹,他们必不会放过陈禅,持有法器也确实能和他斗一斗,但……
陈禅也不会饶了两人,他们的气息已经记下,再见面便是两人喋血之时。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顺着鲁大走出大学城。
路灯亮了。
安民小区里有一家口碑极好的幼儿园。
尽管下了雪,放学的时候,家长排着队接回自己的孩子。
他们大多在安民小区里居住,少部分是旁边的居民,由于幼儿园的名声好,就把孩子送了过来。
幼儿园租了小区两层楼。
站在门外的陈禅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位容貌美丽干净柔和的年轻女子打开门。
两人并未说话,他收了伞走进去。
她在收拾教室。
各种各样的玩具细心归纳,等待小朋友明日来玩耍。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陈禅问道。
女子双手攥着:“下着雪我让老师们都回家了,反正我一个人收拾的过来。”
话不多说,陈禅立刻帮忙。
“你别动!我自己来就行。”
“地也没扫没拖,你自己得忙到什么时候?”
“那……谢谢你。”
陈禅好像不经意的问:“卡里的钱你没动?”
“嗯,毕竟是你的钱,我不想动。”她柔柔的说着。
陈禅停下手里的活。
看着女子。
“说了投资给幼儿园的,你既然喜欢带孩子,现在幼儿园又人满为患,外面还有许多家长想把孩子送过来,你不如拿钱再租两间房子……”
“不了不了,我觉得现在挺好,孩子那么多也带不过来,何况好老师少,万一找来滥竽充数的,毁了名声是小事,带坏了孩子可怎么办?!”
她继续说道:“原本我想等周末放假把银行卡送回给你,你既然来了,就拿走吧,钱我用不到的……谢……谢谢你那么关心我。”
陈禅是穷学生,她知道,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她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陈禅如何不付出代价得到这一百万。
如果为了一个人好,别让他一味付出,况且陈禅为了自己已然付出够多了。
“你放心,钱是我自己的。唉,把一百万转账到你卡里非不同意,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要……”
陈禅无奈。
赵健勇调查他的储蓄情况,说一百万在银行卡里分文未动,实际这张银行卡早已在齐红袖手里。
“我真不能要!”齐红袖都有些恳求。
瞧着可怜巴巴的样子,陈禅一笑:“留着去医院看病买药总行了吧?”
“我的病……我的病去医院没用的。”她说。
仔细多看几眼齐红袖,尽管化了淡妆,脸蛋在灯光下依旧显得苍白。
她垂下头,双手又攥到一块去,在陈禅直视下,无论何时她都紧张的要命。
似乎看出齐红袖身子微微颤抖,陈禅转身忙着打扫孩子的教室。
他不再刻意隐居走进大都市,托几十年前认识的“老友”伪造学生身份,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齐红袖。
这位父母双亡身患怪病,仍然努力活着的女子,让他侧目。
或许从古至今,不屈活着的好人,都会令陈禅报以善意,单单齐红袖吸引了他过多目光。
她身上的怪病每到凌晨便会发作,届时上身和面庞会密密麻麻爬上数不清的红斑,疼痛难忍恨不得了结自己的性命,到六点左右,红斑不见恢复原状。
如此怪病,连见多识广的陈禅也感到诧异。
他现在的修为尚低,无法为齐红袖根治,等到恢复至古时真修的道行,就能有所作为了,能不能彻底让她康愈,还是未知数,不那么痛苦肯定做得到。
刚到泉城一分钱都没有的陈禅机缘巧合被齐红袖收留,凌晨听到她深深压抑着的痛呼,陈禅担心的闯进她的卧室,这才成了除已故爹娘外他是唯一知道齐红袖怪病的人。
“钱……”
“不要再提了,说了给你就是给你,最近打工我也赚到了生活费,你不要担心我无法生活。”陈禅轻轻的说。
他不愿提高一丝的声音,怕惊扰到她。
“谢谢,你还把打工的工资汇到我的银行卡里……”
“只是一小部分,不用客气。”
如今房价高,安民小区又是在大学城附近,租金也高。
除开交租金给幼儿园的老师发工资,齐红袖手里已然没多少钱,她生活过的拮据,还有怪病,陈禅于心不忍。
“其实我重视因果,你收留当时一分钱都没有的我,算是还你人情,你千万别不好意思。”
“那也是因为你救了我!不是你的话,我……”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提那件事干吗?!”
陈禅打断她的话。
清理完一角的教室后,见齐红袖呆呆发愣。
“怎么了?”
齐红袖弱弱问:“我还是好奇,当时你怎么一分钱也没有,出来上大学,家里人没给你钱吗?”
“你终于问了,我还以为会一直憋在肚子里。”
“我怕……我怕你不开心。”
“很简单啊,我和家里有矛盾,吵了一架,就自己跑出来上学了。”
“家里人不担心你吗?”
“不,我自小散养,一个人过日子习惯了。”
实则,几十年前偶然“结识”而今出气多进气少的那位“老友”,整天被自己孩子围在医院照顾,帮陈禅做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已经捉襟见肘了,再多的事,即便是给点钱这种小事,也无能为力。
毕竟,如何向孩子们来解释陈禅的身份?!
陈禅去医院悄悄看望过“老友”,夜深人静,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陈禅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老友”时日无多,哭泣的艰难,哭的像是个孩子,嘶哑小声的说,见到他,最大的心愿已然了结了。
还录了一个小视频,他说,有朝一日,陈禅有用的到家族的地方,家族所有人不论是谁,都得心甘情愿的为陈禅前驱。
陈禅的手机,就是这位“老友”自己的。
“吃完饭再走吧?”齐红袖忽然说道。
陈禅笑:“却之不恭。”
把教室归纳、打理完毕。
另一边在厨房的齐红袖恰好做完。
吃过了饭,临别之际。
撑着伞站在门外的陈禅看着齐红袖:“过几天我要离开泉城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
齐红袖站在阴影位置,乖巧点头。
只是脸红了。
他像是男友在嘱托女友……
第十章 旁门左道
刚到泉城师范宿舍门口,赵木槿给陈禅打来电话。
甩了甩伞上的积雪,收起来暂且立在墙边,站在一旁稍稍躲避来来往往的学生,接听。
“陈禅!陈……陈陈禅救命!我爸快被陈一青杀死了!你快……你快来啊!!!”
电话另一边依稀听到打斗声,惨叫不绝于耳。
赵健勇腔调颤抖在跟陈一青谈条件。
“陈兄!陈陈陈陈兄,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您只要饶我一家的性命您想要什么我给什么!!求求您了!!”
“哈哈……赵健勇!!咱们多年的交情,我不嫌你年纪小喊你一声弟弟,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呢!!陈禅怎么轻而易举打败我的你看的清清楚楚,他要栽赃陷害于我岂不是易如反掌!!咱们感情那么深,我怎么会害你呢?!!”
陈一青说完,电话里又传来惨叫。
“陈兄别杀了!我求您别杀了!我给您钱!!”
“钱?!好,钱呢?拿出来?!咦,对了,你女儿赵木槿跑哪去了?!”
电话挂断。
陈禅表情平静的收起手机,拿起伞,再度离开学校。
以他如今的修为道行,御风而行痴人说梦,幸好还有一手小术法足以用来赶路。
术法为唐时一位道家真修所创。
他觉得好玩便留了下来,没想到有用到它的时候。
彼时的天下灵气不复以往多矣,可资质奇绝、天马行空的能人异士层出不穷,生生创出了许多连陈禅也赞不绝口的道术。
撑伞挡雪融入夜色,路灯些许灯光将影子拉的老长,慢慢影子也没了,徒有摇晃着积雪的冬青树还有影子倒映。
慢一点,赵木槿就有生命危险,他把体内的真气运用到极致,像是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鬼魅,掠向赵健勇、赵木槿居住的豪华别墅。
术名也有意思,那位曾在天下位列十大真修的道人,命名做《如影》。
可惜那时的人间再上一层的路已经被堵死,空有举世罕见的资质,道人也捱不住岁月的洗刷,最终坐化深山。
陈禅站在另一座山巅,遥遥望着生命最后时刻的道人。
道人仰头怒问。
为何……为何无法成仙?!
敢问世间可真有仙人?!
我不服!
只是他不知道,或许说从未想过。
幼年还在勾栏厮混的他,被一少年道人带走拜入大宗门,自此踏入修行之路,随着年纪渐长,少年道人在他记忆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以至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身形,声容笑貌早已不记得,这位身在人间却不属于人间的少年道人,就是他追求一生想要得到的答案。
少年道人曾问他,是随在身边修道,还是拜入声名响彻人间的名门大派时,他想都没想选择了后者。
少年道人笑笑未曾言语,履行承诺,以他的资质,拜进名门大派不费吹灰之力,即便修为道行绝巅于修真界,成为天下数得着的真修,亦是唾手可得。
但是……但是他错过了一生中最大的仙缘……绝无仅有的仙缘!
长相与少年道人丝毫不差的陈禅幽幽叹了口气,人啊,就是这样,往往舍近求远。
……
赵健勇的两根肋骨被陈一青打断了。
赵木槿不能动不能说,仿佛提线木偶贴在墙上。
刘好已死,鲜血溅了满地,保护赵健勇的保镖也没一个能喘气的。
王眉运气好,陈一青杀她的心思都没有,嫌浪费气力,打晕了丢进了空浴缸里。
“陈兄你杀就杀我,求求您别动我女儿!!”赵健勇满脸冷汗疼的龇牙咧嘴,咬牙忍着疼求陈一青别杀赵木槿。
陈一青披头散发,毫无丁点的仙风道骨,倒像偏执的妖魔。
“赵健勇你是必死的,实话跟你说,本来那位大人物不想让你现在死,毕竟你暴死,你手里的资产少不得被人抢走!”
陈一青背着手,腔调癫狂,声音忽高忽低。
“为什么你要反抗啊!!老老实实的被巫蛊之术弄死,临死前把所有资产交给赵木槿,我们再把资产设计抢过来绝不伤她一根汗毛,多好啊!这个结局多好啊!!!”
陈一青又似瞬间清醒过来。
“不对不对不对!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陈禅才是主谋!他有问题!他有大问题!!!”
这位避世隐居多年的终南山隐士,忽然抱住脑袋痛苦摇晃。
半刻。
脑袋的疼痛稍减轻。
陈一青双目布满血丝,恐怖异常。
赵健勇被吓的不行,饶他闯荡商界久矣,大灾大难经历过那么多次,也从未见识过这般残忍奇诡的局面。
陈一青根本不是个人。
他杀人的手法仿佛野兽!
“吓人吧?!嘿!”陈一青嘟囔的说道。
他转身面向不能动的赵木槿,沾染鲜血的手指想摸一下她光滑的下巴,还没摸到,全身像通了电,激灵的收回手。
“忍住!她不是你能动的,一定要忍住!否则你会死的很惨,很惨!!”陈一青自言自语。
失去神采的双眼环视血腥的房间,怪声道:“赵健勇你在阳间的时候到了,该去阴间报道了,放心吧,你女儿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哦,你打拼多年的资产,我们也会好好照顾。”
陈一青步步逼近赵健勇。
房间地面都是血,他仿佛在淌水前行。
人在死亡面前,少有可以临危不惧的。
赵健勇哆嗦成了筛子,“别杀我!别杀我!!我给你钱!我给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不……不要钱不要钱,我要你命,你没命了,我就有钱了,我就更有钱了!”
此刻的陈一青活像个傀儡,明明刚才还一心要赵健勇的钱,现在却改口了。
他才更像提线木偶。
贴在墙上的赵木槿尽管无法动不能说,着急、惊惧、恨意从双目里溢出来,她想不在乎自己性命拼尽一切的去救爸爸,但浑身没有丁点的力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于当做救星的陈禅。
他住在大学城的泉城师范,就算躲在其他房间和他求救了,但陈禅要想马上就站在眼前拯救她和爸爸,无异于白日做梦,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除非陈禅是神仙。
陈一青蹲在赵健勇身旁,右臂勒住他的脖子,就算赵健勇疯了般的挣扎,在陈一青的力量跟前也仿佛案板上的鱼肉。
“好了好了,不要动,我很快的,一会儿你就不痛苦了,就一会儿……”
手臂缓缓用力。
赵健勇使出吃奶的劲掰着手臂,想要呼吸一口,胸腹疼的冷汗直冒也管不了了,生死攸关之刻,想要活着哪顾的上那么多。
“我……我临死前只想问……问一件事……”
“嗯,我大发善心,你问。”
陈一青只是不再继续用力,仍然保持着当下的力气,赵健勇被勒的脸色酱紫。
“到底……咳……到底谁要杀我,想要夺走我的一切?”
“哦?这个问题啊,恕我不能回答,若有来世,你再追寻真相吧,好了,你问完了,别拖拖拉拉的了,该上路了。”
陈禅轻飘飘站在门口,长呼了口气。
千赶万赶,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过来了。
倒是看见陈一青而今的状态,让他惊讶了一下。
也仅仅是惊讶了一下下。
“还算不错的傀儡道术,躲藏在幕后的人,身边有这个时代的高人啊。”
“谁?!”陈一青猛地一惊,抬起头。
见是陈禅。
大惊失色。
“怎么是你?!如何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如何不会是我?!”
陈禅冷言冷语询问。
双肩落着雪,屋内暖和,雪开始渐渐化了,浸湿了衣服,伞立在墙边,滴答着雪水。
陈一青随即手臂用力,希冀陈禅反应不及先勒死赵健勇完成任务。
但……
来都来了,陈禅哪会令陈一青得逞?
下一刻,眨眼之间。
他到陈一青的身边,单手按住陈一青的右臂,稍稍用力,陈一青整个右臂应声断裂。
陈一青疼的嘶喊。
还没完。
一拳捶至他的侧脸。
陈一青倒飞撞到墙上,滑落到积淤的血水,朦朦胧胧的看到陈禅解开封住赵木槿的术法,赵木槿扑进陈禅的怀里痛哭流涕,赵健勇一副劫后余生模样,泪水止不住流。
任务,似乎失败了。
还没有!
当然还没有!
杀手锏未出,怎能论成败?!
他呢喃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黄泉鬼府,万里死疆,十方鬼神,血影现世!”
“敕!”
陈禅推开赵木槿,凝神看来。
一道血影挣扎着从陈一青的身体里浮现。
每随血影结实一分,陈一青的血肉便消融一分。
赵健勇惊骇的瞠目结舌,劫后余生的喜悦刹那消失不见踪迹。
赵木槿呆呆看着诡谲的一幕,哭也忘了哭。
他们是普通人,第一次见这般场景,怎样的反应都不奇怪。
倒是陈禅……
不为所动。
赵健勇父女两人似乎忘了,身在大学城的陈禅,用了什么办法赶到了别墅?
既然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对付不复猖狂绝望使出底牌的陈一青,岂非手到擒来?!
“雕虫小技,旁门左道。”
“黄巾力士到还有几分正道堂皇气象,现在……”
“非人非鬼非妖非魔,自寻死路。”
话落。
血影成了实体,散发出的血腥气常人一嗅便得作呕。
血影有一两分陈一青的样子,嘴里哈着血气,目光落在赵健勇的身上,顿时跃起扑向他。
而陈禅随手一挥。
风。
无处不在的风。
好似成了一柄可斩鬼神的天刀。
血影被一斩成两半。
已皮包骨头的陈一青面无表情只是怔怔看着最后的底牌被陈禅又是随手破去。
彻底断了气。
死也不瞑目!
第十一章 司天
相关部门来了一大批人,将别墅里里外外封锁的水泄不通。
当领头的人自知此事绝不是自己能处理的,片刻不停把详情汇报给了上级,上级传下的话简洁明了,令他带队原地不动,稍后会有专人来解决。
赵健勇与依旧昏迷不醒的王眉被送往医院,除了断了肋骨他也被陈一青结结实实狠揍了一顿,需要好生调养。
赵木槿得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强忍不安和忧心留在别墅。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坐在对面写笔录的中年女人不禁坐在她的身边,握住赵木槿的双手细声安慰。
见赵木槿情绪又安稳了许多。
继续问道。
“当时有一位不明身份的年轻人匆匆赶来救了你们,你能确定他的身份吗?”
赵木槿摇头,带着哭腔。
“我和爸爸绝对不认识他,那年轻人到了我家之后,很生气的说‘雕虫小技、旁门左道,非人非鬼非妖非魔,自寻死路’,就把陈一青杀了。”
“可是我们调取的监控并没有发现你说的年轻人,你能细致描述下他的长相吗?”
“记不清了,明明我看了他好几眼,应该有印象,现在却半点记不得了。”
“……”
倘若寻常案情,赵木槿这么说一定引发怀疑,但这不是寻常案情……
中年女人大冷的天出了一身汗。
这是这个月第三场案发了,相比于前两场,这一场更加的诡异难以捉摸。
她身在体制内,尤其冲在第一线,所见所闻知道神州发生了常人无法解释的变化,这种变化只是刚开始,越往后越为奇怪诡谲。
“你刚才说陈一青是你爸的好朋友对吧?”
“对……”
“他要抢夺你们家的资产?!我确定下这一点。”
“对……”
“害你们的不仅仅只有陈一青,还有其他人!这一点你知道吗?”
“我知道,陈一青认为尽在把握时,忍不住说了。”
“你怀疑还有谁要害你和你父亲?可以列举出来吗?!”
赵木槿惊恐摇头,心绪又激荡了起来,中年女人赶紧搂住她,低声安慰:“好了我不问了,再等一小会你就可以去医院了。”
并不是他们不想把赵木槿送往医院,而是……
而是现场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留下赵木槿慢慢询问,希冀得知丝丝线索。
毕竟前两场案发现场留给他们的是一片血污狼藉,莫说活人了,凶手连一点点的痕迹也没有给他们留下!
赵木槿闭上双眼。
杀了奇诡的血影之后。
陈禅把父女两人带离那间可怖房间。
赵健勇不断吞咽着口水匍匐找来水,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稍后,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也不复杂。
他想亲自审问陈一青,万万未料到,陈一青在他踏进房间后,迅猛挣开绳索大开杀戒,他只来得及高喊了声快跑提示赵木槿。
然后就是陈禅看到的一幕。
陈禅只手抱着说什么也不离开他怀抱的赵木槿,另一只手拧开矿泉水,喝了口,用那小术法赶路着实浪费了他许多力气。
“你的朋友被人以傀儡之术操控,他只保留了自己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意识,以后你跟赵木槿小心点了,最好别暴露行踪。”
回想起陈一青施展完底牌后,一根延伸进他后脑勺的透明丝线蓦地断裂,把陈一青所剩不多的生命力瞬间耗尽,陈禅就明白幕后之人万分小心谨慎,一丁点能追踪到他的线索也不留。
“这么说陈一青不是他?!他也是被人暗算的?”赵健勇惊问。
陈禅笑赵健勇到现在为止了还弄不清局势。
“错了,陈一青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人,也就是让我制服后,幕后之人心急,才用傀儡之术打算控制陈一青杀了你。”
赵健勇顿时大怒:“这些混蛋,真不要脸!!!”
“我该走了,剩下的事你来解决吧。”陈禅推了推赵木槿说道。
赵健勇立即呆立,这件事该如何来解决啊?
陈禅见他为难,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赵健勇疑问:“能行?”
“现在的世道应当不止你一例,试试吧。”
“那你呢?”赵木槿马上担忧的问道。
她怕将陈禅牵扯进来。
“我?”
陈禅笑。
只见他挥了挥手。
别墅里里外外他来过的所有证据,霎时消失不见。
“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忧心我,哦对了,把我的名字、相貌、身材从你们的叙事当中摘除出去。”
“这件事小兄弟放心,我和木槿绝口不提!!”
“你来过的证据呢?”赵木槿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终于离开自己的怀抱了,陈禅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伞,雪水滴落的水渍在他拿起伞的那一刻,迅速蒸发干净。
“我都妥善解决了。”
赵健勇再不犹豫拿了电话报警。
陈禅经过茶几顺手把矿泉水带走,站在客厅门口撑开伞,仰望黑色夜空不断飘落的雪花,呢喃道,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赵木槿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自主问道:“陈禅你是怎么那么快就到了我家?”
他头也没回,轻轻道:“小事一桩。”
迈进冰天雪地里。
鬼魅一般从父女两人的视线里不见。
赵木槿追了出去。
别墅院子铺满一地的雪。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脚印!
好像……好像陈禅是飞了进来!
关在笼子里的阿二、阿三看到赵木槿后欣喜狂吠。
赵木槿神情越发恍惚。
扭身问赵健勇。
“爸爸,他是神仙吗?”
赵健勇打完电话仰躺在地面,摆摆手:“千万不要思考这个问题,我们会钻牛角尖的。”
赵木槿颓然坐在沙发,瞥头看着鲜血从那间房间流出,不发一言。
或者说,事到如今,她想不到任何一个词汇用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而陈禅回到泉城师范的男生宿舍,宿舍门前仍然热闹,不少男生在草坪上孩子气的打雪仗,也有女生参与其中,乐的哈哈大笑。
甩干伞上雪,融入行人回到自己的宿舍里。
老大唐龙等人都在,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或手机屏幕,并未关注他。
齐红袖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回去了吗?”
“刚到。”
回复。
“慢了半个小时。”
齐红袖估摸他在路上的时间,掐着表发来的消息。
陈禅露出笑。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即便他活了那么多年……
精挑细选了一个猫猫头表情,表情还有四个扭动的黑字——事出有因。
编辑了一段消息,发送!
躺在温暖被窝里的齐红袖噗嗤笑出声。
原来陈禅去行侠仗义了!
她当然不会信。
还没想好给他回复什么消息,陈禅又发来了一张图片,从宿舍阳台拍的。
在灯光照的明亮的草坪上,一群人冒着大雪打雪仗。
她恍然大悟他为什么才回宿舍以及才回她消息了。
“你玩的开心就好。”
她回。
紧接着。
“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看到陈禅回了好之后,她定好闹钟,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
快了。
离怪病发作的时间快了……
闹钟是提醒她在发作前醒来,好咬住准备好的毛巾,忍受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折磨。
不过……
人间有你。
我也不觉得那么痛了。
有你关心我,真好。
……
豪华别墅前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白色车牌。
打开车门。
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人摘下墨镜,出示自己的证件。
接待两人的数人,马不停蹄找来自己的领导。
“欢迎欢迎……”
男人道:“闲话少说,带我们去看看现场。”
进到别墅。
两人在默默流泪的赵木槿旁边停留少许。
女人朝男人点点头,转头对此地负责人说道:“她没事,送去医院吧,记得派人保护。”
“是,是,您放心。”
负责人很是恭敬。
由不得他不恭敬,女人出示的证件上职位比自己高上两级!
两人在案发的屋子门口驻足,扫了眼值守的人,男人皱着眉头:“请你们先出去一会儿。”
没有负责人的命令,他们哪敢动?!
负责人安排完人把赵木槿送往医院,连忙小跑过来,亲自将值守的所有人支开。
走进房间。
两人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师兄,不对劲。”
陈一青皮包骨头的尸首变得发青发黑,五官尽管扭曲的不像样子,但是从中表露的恐惧、惊疑、后悔种种情绪清晰可见。
男人点头:“这位前辈有本事的,在你我之上。”
能杀的了终南山隐士陈一青的人,他们在路上便商议了,怀疑是修行界的前辈高人。
至于为什么恰巧救了赵健勇,谁知道呢,那些前辈高人为人处世别具一格,他们这些晚辈猜不到的。
“杀他的人一定在修行界有名有姓。”
“不一定。”
男人踏着渐凝固的鲜血走到陈一青尸首旁,“据我所知,无论咱们的师门长辈,还是修行界那些知名大人物,杀了如此修为道行的修士后,不可能不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哪怕残留的一丁点气息!只有隐姓埋名有大本事,修行界也只能查到一鳞半爪的前辈们,修为、术法方能这么不可思议!!”
“他们不是从不踏足人间吗?皆在大山深林里苦修!”
“世事无常,这位前辈或许突然对人间有兴趣了,静极思动。赵健勇好运气啊,能得这位前辈出手救命!”
女人皱紧了眉头。
“看笔录说,杀陈一青的人其实是位年轻人?”
“真到了此等境界,容颜还有值得参考的价值吗?”
确有此理。
女人点点头。
两人细心查看现场。
毫无收获。
还留在此处的气息皆是陈一青、赵健勇、赵木槿等人的。
没有一丝一毫外人的气息!
女人又怀疑道:“或者,没有所谓的前辈高人,其实是赵健勇扮猪吃老虎?”
能杀的了陈一青这种道行的修士,年纪必定不小了,两人压根不考虑赵木槿的可能性。
男人摇摇头:“赵健勇我见了,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常人。”
“终南山隐士陈一青啊!就算在终南山排不进前十,争一争第十一、十二的资格还是有的。”
女人感慨。
“师兄你去终南山的话,必定能进前十,可以在那条上古遗留下来的灵脉旁修真!”
“师妹,终南山没那么简单的。”男人劝道。
师妹心高气傲凡事喜欢争个第一,说出此言未尝没有与他争一争的心思。
女人稍显沉默,后见没有线索,开口:“走吧?”
“走吧,出手相救赵健勇的前辈,不是你我能应付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赵健勇近段时间的行踪上报给组织和师门,让那些老家伙头疼去。”
负责人见两人出来迎上去询问:“有线索吗?”
男人苦笑摇头:“你们可以把现场打扫干净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啊呀!那对外界怎么说?!”
“赵健勇这么大的富豪,哪会没人觊觎他的财富呢?”女人道。
负责人顿开茅塞,不等他道谢,两人穿过院子坐上挂着白色车牌的黑色轿车。
“老大,案子就这么结了?”
一位刚毕业的年轻人不甘心的问道。
负责人叹气:“他们……那两个人所属的部门是神州秘密成立的,两人的官职都在我之上,并且有权直接对我们下命令。”
“……”
年轻人好奇:“老大,他们的部门叫什么啊?我为什么从没听过神州有这么大的举措?”
“跟你说也无妨,反正过不了多久便要公开了。”
“他们的部门叫……司天。”
第十二章 她比花海更好看
前方灰雾蒙蒙,背后悬崖峭壁。
脚边被风吹的摇摆的一截藤萝枝蔓透出异香。
刘好双腿发软,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似乎浓重的黑暗在饶有兴趣的观察她。
连忙走了几步一屁股瘫软坐下。
她呼吸分外急促,脑子疼的像是让人拿着棍子狠狠的搅来搅去。
灰雾翻滚,离她不远映现出一个人的黑影。
黑影静静站在那儿,不言不语,像在全神贯注的注视她。
刘好害怕极了。
比她收到可观的钱财,按照网络上不知名人物的吩咐,帮忙把黑布做的小人埋在赵健勇的院子里时,更要害怕。
“你……你是谁?!”
“说说说话啊!!”
刘好颤声喊道。
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未知,让她恐惧的思绪停顿、手脚发麻。
可惜此方天地只有她的回声,无人回答。
还有……还有从悬崖深处的黑暗中倒吹上来呼啸的风。
风把她的头发吹的飞舞,刘好鬼使神差挣扎站起,摇摇晃晃走进灰雾。
人形黑影似乎在灰雾里等待着她。
她融入灰雾。
灰雾仿佛黏液,缠绕全身不禁令刘好感觉冰凉、细腻,如有无数小小的触手同时抚摸她。
脑袋仍然疼的要命,歪着脑袋一只手按实太阳穴,蹒跚走近黑影。
蓦地意识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赵健勇没有杀我?!”
“凭什么杀我啊?赵健勇一介商人凭什么杀我?”
紧接着升起无数个念头。
“赵健勇狂敛的家财全是不义之财,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泉城百姓的血汗,要论天地间的大奸大恶之徒,像赵健勇这种投机倒把的恶商、奸商首当其冲,没有他们,对只知奋斗努力的老百姓是最好的福报。”
“你只是恶商家里的看门犬,说看门犬都是高看你了,赵健勇家里养的那两条狗平日吃的伙食也比你好数倍。”
“生气吗?”
“生气就对了,你该把赵健勇这种人贪婪收敛的钱货悉数夺走!”
“夺走之后是攥在你手里还是分发给泉城百姓,皆有你说了算。”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不是吗?赵木槿仅仅投胎的好,便能成赵健勇的女儿被许多人奉为公主,吃的、喝的、玩的、住的,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想象的到的吗?”
“她的快乐,我们想象不到!!!”
“扪心自问,都是人,凭什么他们比你过的好?!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做就有大笔大笔的钱财流进银行卡里?!凭什么他们的后代一出生就会是你的后代的终点?你的孩子比他们的孩子笨?或者他们孩子的血脉比你家孩子的血脉高贵?!不见得吧……”
“刘好你愤怒不愤怒?”
“……”
刘好一脸狰狞。
“怒!我很愤怒!!!”
“愤怒就对了,你愤怒的话就一直向前走,来,一直走……我给你发泄怒火的方法……”
似走了几天几夜。
刘好终于艰难走到了黑影的跟前。
那是一座等人高的瓷人。
瓷人精装打扮,绫罗绸缎,佩戴名贵首饰,光滑圆润反射亮光的脸蛋扑着最好的胭脂。
“刘好,刘好,你把一滴鲜血滴在瓷人的身上,你就有了可以把愤怒发泄出去的力量。”
“刘好,千万不要迟疑,千万千万不要迟疑!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迟疑悔之晚矣!”
脑袋仍然剧痛,刘好决绝的咬破手腕,把血淋洒在瓷人身上。
残留在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落。
灰雾一阵收缩。
有如……有如人性化的欢欣鼓舞。
刘好看清灰雾更深处是什么了。
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位中年男人穿着简朴的衣服微笑注视自己。
另外应该是位女人,比中年男人矮了半头,身材稍稍婀娜,但也算不上多好,大街上有的是比她身材好的女子,她的面容被一团灰雾遮挡着,只能看见身上穿着随处可见的衣物。
一切……
一切很悬疑。
身处其中的刘好却认为本该就是这样。
“你……感受到身体里的力量了吗?!”
男人开口询问。
半低着头的刘好不可查觉的摇摇头:“还没有。”
“无妨,再等等,快了!”
原本在刘好身前的瓷人到了她的背后。
瓷人动了。
张开双臂。
从背后搂住她。
渐渐地,瓷人仿佛液体渗入进她的体内。
“我感受到了!!!”
刘好顿时尖叫起来。
“全身无处不在的力量!我……我像是神,无所不能!!”
“神?呵,没错,你而今便是神!”
男人似是欣赏绝无仅有的艺术品,称赞有加。
“你且留在这里一日,适应适应新得到的力量,然后……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被灰雾笼罩脸庞的人开口了。
传出来的声音奇诡的令人寒毛直竖。
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
腔调低沉、高昂、尖锐杂糅在一块。
听的无比难受。
“我们是你的恩人,你要死死记住!”
反观刘好。
她眼下哪还有自己的一分模样。
美的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衣物绫罗绸缎,随便丢出一件便价值连城的首饰佩戴在身,脸颊涂抹世间最为贵重的胭脂,身材仪态万方,足够让许许多多的男子为之痴迷,为之发狂!
她的声音也变了。
变成另外一位女子。
宛转悠扬、珠圆玉润,好听的像是春日里的燕语莺声。
“我会深深刻在脑海里,你们是我的恩人。”
灰雾弥漫,更浓了。
遮盖了刘好视线,她看不到了两人。
她享受的盘坐,一脸恍惚,回忆以往。
那时,城池八街九陌、车水马龙。
那时,满城遍布藤萝,三月现蕾,四月盛开,入眼皆是花海。
那时,她是全城最美的美人儿,出行赏花,她比花海更好看。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
密叶隐歌鸟……香风……香风留美人。
她还是刘好吗?!
……
隶属于司天部门的一男一女回到酒店。
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女人刚刷卡打开房门,犹豫了下,将房门重新关上。
“师兄我想去你房间喝酒。”
外套叠整齐搭在手臂上的男人,推开房门:“祝采烟,时候不早了,赶紧回房歇着吧。”
祝采烟顿时闷闷不乐:“我找你喝酒你都不答应了?周羊!下了山门你不认我了?”
名叫周羊的男人踏进房间半个身体,听见她的话,停下,瞥头看着她:“那就来呗,正好再商量商量案子。”
“好嘞师兄。”
祝采烟兴高采烈。
周羊不把她当做外人,进了房间,直接进浴室开始洗热水澡。
她翻找师兄带来的好酒,拿出杯子,自斟自饮。
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越念叨越独自开心。
周羊洗完,坐在她的对面,见没有自己的杯子,拿着酒瓶嘴对嘴喝了一大口。
“师兄,师门那些老家伙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是不太相信。”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呗,老家伙们说接下来的人间将会覆地翻天,现在是我们下山最好的时机。万一仙缘好得到古时真修的法器,对将来的修行极有裨益。下山快半年了,小鬼小魔倒是杀了十几人,可哪有什么古时真修的劳什子法器。”
“对啊,并且我们面对的案子逐渐棘手了……”
祝采烟脸颊红润,半趴在桌,摇晃酒杯,出神看着里面的酒水。
周羊叹气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我听着呢。”
“司天大部分人皆是年轻俊彦,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老家伙们故意把大家伙聚在一块培养,眼下每月发的资源算是挺公平的,要是以后司天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好东西,该如何分啊?”
“谁功劳多,就分给谁呗,师兄即便在司天也算是高手,还怕立下的功劳不够出类拔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你就是这个意思!!师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想的太多,别想了!找机会师兄给他们露一手,那些老家伙便明白如何分配资源了!”
“嘿你说的也是,口袋藏不住锥子,何况你我两人呢?!”
言到于此,周羊后知后觉想起一事。
赶紧拿出手机,把发给他的笔录重新仔细看了一遍。
祝采烟也是聪明人,放下酒杯,连忙也把赵木槿的笔录一字不落的重新看。
“刘好呢?!”
“刘好去哪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现场没有刘好的尸首,陈一青懒得杀的王眉已经送往医院,难道刘好被陈一青挫骨扬灰了吗?绝不可能!陈一青怎会下大力气这么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凡人?!”
“快给负责人打电话,问问他们找见刘好了吗?”
祝采烟随即拨通负责人的电话,点开外放。
一番交谈下来。
两人的脸色铁青。
没有刘好。
祝采烟询问之时,负责人似乎才想起案子现场应该还有一位刘好!
“她趁乱跑了?!”
祝采烟依旧难以置信。
周羊摇头。
陈一青如何会让刘好跑掉?!事情败露,闹的沸沸扬扬,可就收拾不了了!
他见师兄在按电话号码。
“你打给谁?”
周羊稍稍停顿,凝重道:“古月舒前辈,这个案子太怪了,并非你我小辈可以解决。”
未曾说出口的话是,有高人隐藏在幕后,施展的手段影响了所有人,而刘好,则被那位高人偷天换月般悄悄带走了。
只是带走刘好的高人,是救赵健勇父女性命的那位,还是另有其人?!
刘好又有什么值得高人看重的价值?
两人根本拿捏不准。
……
泉城的清晨灰蒙蒙的,仍然下雪。
陈禅徐徐睁开双眼,舍友都在梦乡酣睡。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知谁发来了消息。
划开屏保。
点开聊天软件。
齐红袖发来一个可爱猫猫头表情。
“早。”
陈禅点击发送。
“早安。”
她回。
没有下文了。
陈禅知道齐红袖又度过一个难捱的凌晨。
她是在报平安,这个样子,两人持续一段时间了。
掀开被褥,穿衣洗漱。
拿起伞。
下楼。
宿舍楼的大门打开了,已经有学生准备去自习室学习。
撑开伞融进冰天雪地中,他多看了几眼堆砌的雪人。
“刘好……”
“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三章 说到做到
赵健勇被相关部门严丝合缝的保护起来,住在独立的病房区。
听说他在家遭遇凶险受伤后,当地一部分商界大佬纷纷赶来医院看望,保护赵健勇的人员将这些家财万贯的大佬一一劝住。
自然有人不甘心连赵健勇一面都没见到,打电话给相熟的领导,领导又打给负责保护赵健勇的人,得到一句话后,无奈跟那人说,赵健勇现在非常敏感就算是我也见不到他。
正当这些商界大佬徘徊在医院门口不愿轻易离去时,祝采烟和周羊驱车赶来,出示证件之后,径直走进赵健勇的病房。
“老张,看到那两人了吗?谁啊?这么拽?”
“是啊,瞧那样子年轻的很,难道是上面的人?”
“不简单啊,赵兄在咱们泉市至关重要,他要出事了,手底下几个项目肯定得玩完,影响不是一星半点,上面肯定有人着急了。”
周羊、祝采烟两人坐在赵健勇的病床边。
赵健勇恢复的快,精神不错。
他见过两人一面,没有惊讶:“你们又要问什么?!”
“你怀疑是谁害了你?”周羊单刀直入问道。
病房只有三人。
旁边医疗器械节奏性的响着滴滴声。
赵健勇一阵失神。
“谁害了我?”
“不好说,一直走下坡路恨不得把我的产业全吃进肚子里的元家有嫌疑,何况元家的公子哥元成对我女儿赵木槿有小心思,一有机会就死缠烂打。”
“野心勃勃想当泉城商界老大的王家也有嫌疑,他家的产业走的偏,把我吞吃干净后正好弥补偏差的那一部分。”
“我五年前曾得罪了顾家,我要是出了事,顾家一定很开心。”
“我走的是家族产业路线,我死了木槿会代替我,所以他们才会放木槿一马……木槿年纪轻没有经验,他们为的不过光明正大到外人找不出丝毫破绽吞吃干净我的产业。”
赵健勇补充说道。
祝采烟面无表情点点头:“这一点我们了解,你不必赘述,除开元、王、顾三家外,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我现在怀疑的就是他们三家。谁知道还有哪些人在算计我呢!”
周羊嗯了声:“刘好呢?!你对刘好熟悉吗?”
“熟悉。她算是我的管家……”
赵健勇说起有关刘好的往事。
“万万想不到,害我的人,居然就在我身边。”
两人并未和赵健勇说更多有关刘好的事。
话题一转。
“救你和赵木槿的年轻人,你现在能回忆起他的长相吗?”
赵健勇似乎深深思索一番,遗憾的摇摇头。
“他给我的印象,仅仅是一位特别的年轻人,至于是男的又或者女子,高矮胖瘦,全都模模糊糊。”
两人互视,从赵健勇的神态、目光当中,未尝察觉他有说谎的迹象。
周羊叹气道:“赵先生好好安心在医院养伤吧,你经历的事已经惊动上面了,上面的大人物打算把你这件事当做典型,重手整治!好给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你放心,我们必定给赵先生一个交代。”
遇到这种事,即便赵健勇手攥大笔的钱财,也只能听之任之。
普通人插手不了的另一种层面斗争,除了“躺平”等候结果,别无他法。
尤其亲眼见识到另一种层面的争斗多么不讲道理。
除掉一个人,甚至可以做到丁点的线索不留。
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祝采烟和周羊起身离开。
天下灵气复苏无可阻挡的大势下,神州正在以倾尽全力的姿态保护普通人,相比于国外,对待普通人更加的柔和,对待破坏规矩的人更加雷厉风行。
案子汇报给古月舒前辈了,前辈当场回复两人,忙完手头的事会一刻不耽误的赶来泉城。
赵木槿的病房在隔壁。
两人站在门口凝望了几眼沉睡的女子,走向医院大门。
“赵木槿真是个美人儿,难怪幕后的人不愿伤害到她。”祝采烟羡慕道。
周羊感慨:“自古美人儿皆被美色所累。”
“师兄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两人言语小声,出来后,保护赵健勇的人随即向上级汇报他们离开了。
雪下的零星。
刚要坐进停在不远处的轿车,祝采烟突然喊了声师兄。
周羊看向门口。
一位年轻人收起伞,和守在门口的人交谈了几句,守卫打电话仿佛再三确认,然后年轻人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他是谁?!”
周羊惊醒,加重语气道:“年轻人!!”
“什么?”饶是祝采烟聪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救赵健勇父女的是一位年轻人!他,就是年轻人。”
说罢。
两人匆匆追向年轻人。
“师兄,我们应该不是他的对手!”祝采烟担忧道。
周羊目光沉着:“没事,既然他从陈一青的手里救下赵健勇父女,或许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万一是呢?!”
“我为你断后,你赶紧找司天在泉城的负责人。”
司天这个部门在神州每个大都市皆有相应的负责人。
负责人的背景、身份保密。
周羊、祝采烟两人来到泉城后,也只见过负责人一面,只知她是位二十四、五岁的貌美女子,且让两人清晰感受到一种直透心扉的危险感。
除了统计分析当地的神秘事件以及安排可用的人员去调查,负责人一般隐藏在幕后不露面,默默做着本职工作,尽管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找谢镜花?好!”
祝采烟稍显犹豫。
以两人的身手,不多时便到了陈禅的背后。
“小兄弟等一下。”
周羊叫住他。
陈禅状若疑惑的打量两人:“你们在喊我吗?”
“正是。”
“有什么事?”
“请问你是赵健勇或者赵木槿的什么人?!”
“哦,我是……”
陈禅把在工地的身份说了一遍。
“前天是发工资的日子,钱迟迟没到账,工人们有些焦躁,听说大小姐一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本来想耐心的跟工人们讲清楚,可大小姐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叫我来医院当面问些项目上的情况,顺便让我去总公司催促打钱。”
周羊皱起眉头:“你在的项目对于赵木槿很重要?”
陈禅点头不止:“这是大小姐接手的第一个项目。”
祝采烟低声跟周羊说道:“赵木槿心高气傲,毕业后一直想做件大事向赵健勇证明自己的能力。”
两人心里一边琢磨陈禅的话,一边去问守在门口的人员为何没有拦下陈禅。
得到的答案却是赵木槿提前和他们说了,无论如何都得放陈禅进来,并说这个楼盘项目对她比生命还要重要!刚才守卫又打给赵木槿电话说她正处在危险之中,最好不要见外人,可她非要见陈禅,不见不行!
“好,我们陪同你去见赵木槿。”周羊道。
陈禅哦了声,留在原地,警惕问道:“你们又是谁?!”
祝采烟习惯性的拿出自己的证件亮给陈禅。
“司天……祝采烟。”
“周羊。”
“司天是神州哪个部门,我怎么没听过?”
陈禅表情疑惑,不解询问。
周羊以真气试探了陈禅十几下,反复验证,得到的结论皆为陈禅只是个普通人。
旋即放心道。
“不久的将来你就知道了,对了,出去后别跟其他人说。”
“哎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吧,大小姐看重我的一点便是守口如瓶。”
陈禅相貌普通,丢在人海里祝采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经过交谈,两人确定他是位常人,便陪同到了赵木槿的病房。
站在旁边听着陈禅向醒来的赵木槿汇报项目情况,并提及工资没有准时发放工人们比较有怨言。
两人无聊的转到房外。
“师兄,咱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
周羊又叹气:“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不告而别,开车驶回酒店。
既然古月舒前辈要来解决这个案子,两人挖地三尺都得找出点线索。
两人走后。
陈禅略施手段隔绝他和赵木槿的谈话。
“你和你父亲在医院其实并不安全,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们转移到其他地方。”
“陈禅……我……我和爸爸还能去哪呢?!”
赵木槿一副哭腔,她霎时梨花带雨。
问话让陈禅微微沉默。
“去大学城附近,出了事我可以快速赶到。”
“谢谢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不必这么说,牵扯进你们的因果里,总得尘埃落定我才能脱身,否则会坏我心境。”
“陈禅,刘好呢?我想来想去好像她突兀消失了一样。”
“刘好?哼,她被幕后之人借陈一青的生命力当手段,给带去了另一个地方。不过,我找到了些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他们胆敢再次出手,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情况暂时不太明朗,但我必须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他们早已惹怒陈禅了。
在鲁大门口,两人竟敢借助法阵将陈禅拉进幻境里企图迷惑他心智,就已让陈禅生气,加上他们不择手段居然胆大妄为的向寻常人出手,更加留不得了。
只是他们持有的法器有点东西,放在古代灵气还算充裕时,足够称得上修行重器。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在哪,不管他们又有什么手段,我向你保证,他们都得死!我陈禅说到做到!”
第十四章 要许人间第一流
我没见过他们。
从有记忆开始我便生长在福利院里,周围的孩子与我一样,天大地大没有爹娘。
福利院开在很偏僻的地方,方圆百里都是深山,经常有野兽出没,院长只能把院墙垒的高高的,院墙阻挡了野兽,同样磨灭了我们企图翻出去玩的心思。
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老老实实待在福利院,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出去的念头。
院长对我们很好,二三十个孩子,一碗水端平,不过分溺爱谁,也从不打骂谁,倘若有谁调皮的惹院长生气了,她只会扭过身子独自生闷气。
一月月、一年年,大家生活在一块。
好像福利院只有我们,长到十岁了,我也没见过有其他孩子被送进来。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好奇这个问题。
是不是院长是电视里描述的坏人啊?
她长的美美的,高挑的身材,说话永远都是不紧不慢温吞吞的,就是……就是偶尔目光里不断闪过几许清厉!
明明知道院长不是坏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单单是我,还有很多人怀疑院长?!
我十岁生日印象深刻。
院长提前准备了很大的蛋糕。
她为我唱生日快乐歌。
我流泪了。
这是我记事起第一次流泪。
很开心。
如果流泪是为了开心,我情愿流个没完没了。
我是孩子们年纪最大的,他们喊我大姐,所以我要表现的坚强,吹完蛋糕上的十根蜡烛,站在教室的讲台看着同样高兴的院长、老师以及弟弟妹妹们,我许了今生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愿望。
即便拼上我的性命……
欢闹过后。
院长拉着我的手到天台上看星星。
夜深人静,星星在眨眼间。
院长问我最喜欢哪颗星星。
我说最喜欢院长这颗星星。
她笑了。
摸着我的马尾辫,夸我真会说话。
院长啊,你心里清楚早熟的我怀疑你收养我们的动机,为什么迟迟不解释呢?!话又说回来,这么些年,我们也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天,我向您坦白了许多心迹。
您笑,听我说。
等我把积压在肚子里的所有牢骚话全部说完,您才缓慢、低沉、认真的第一次讲起为什么我们会生长在大山深处……
人间从来都是复杂的,就算是力量最强大的真修,最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也会有力所不能及的事。
我们,生活在深山福利院的二三十位孩子,其实都是修行界里作恶多端修士的子女。
我听不懂,问院长,什么是修士。而不是问我亲生父母是谁……
院长笑着张开手。
她说,这就是修士。
我瞪大眼睛,亲眼看见,从无到有,一棵树苗迅速长成参天大树。
院长只手托着大树,像是托着整个人间。
她问我怕不怕。
我回答不怕,我也要成为院长一样善良的修士。
她握住手,参天大树瞬间如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我惊呆了。
院长为我打开了一扇门。
她说,我们是坏人的子嗣,即便有不俗的修行资质,那些大门大派也不愿意要我们,干脆她成立这家福利院,从小教导我们向善,将来能够为神州的和平出一份力。
我对亲生父母没有丝毫感情。
根本不关心是谁杀了他们。
何况,在我形成的理念中,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院长还说了很多,我将这些话深深记在心海。
聊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说一块去接一个人,我的修行资质是孩子里最好的,她要找个名师引导我走进修行路。
我们离开了福利院。
大山静悄悄的。
时常传来不知是哪种野兽发出的嚎叫。
路不好走,这些年了,我们与世隔绝,寻常也就院长和几位老师有事出去,便也没怎么铺路,四处杂草丛生,似乎书本上的上古蛮荒世界。
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我问院长为什么福利院只有我们,没有另外的孩子被送进来。
院长无奈说道,她的实力有限,只养的起我们。
还有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懂事以来就想问院长了,只怕院长为难才没有问。
我思前想后,悄悄的问她,我们的福利院为什么开在大山里?院长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她摸着我的脑袋。
轻轻的说。
因为啊,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所谓的好人打算杀我们,就算我们躲在深山里了,那些人依旧四处打听不愿放弃追杀我们。
那一刻,萦绕在心里不懂的心结,彻底解开了。
我们的亲生父母杀了他们的亲朋,亲生父母即便死了,他们也要拿我们泄恨。
我仰头敬重的看着院长。
她到底需要承受多少压力,才能把我们抚养长大?
她笑着说,从踏出那一步后,便义无反顾了,她只想看着我们长大,做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大山深处清晨缭绕着薄雾。
我和院长在一处河岸见到了接下来教授我修行的人。
他很年轻,长相普通。
初看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盯得久了,恍惚发现他像融进了整片天地,不分彼此。
院长称呼他陈先生。
陈先生如普通人吃力的跨过河水,水半腰高,他湿了衣物。
就是他教导我怎么修行,将我引上修行路。
可是看这样子他只是普通人啊!
院长对陈先生……非常非常恭敬,她对陈先生涉水过河显得很内疚。
陈先生挥手说小事而已,衣物湿了可以再换,教导我的时间晚了可就坏了。
这个男人蹲下盯着我的眼睛。
早熟的我脸红了,撇过头去。
他哈哈大笑。
说。
我的资质确实罕见,可以在大道中走的很远,但是我的敌人永远是我自己,如果有朝一日战胜了自己,或许我能在灵气复苏的天下成为有数的真修。
我问他,难道我自杀才能战胜自己吗?
这个男人又哈哈大笑,站起身像院长那样摸着我的脑袋,他说等我到了那一步便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说只会害了我。
我们三个人原路返回。
院长和他说了很多话。
看起来明显比他年纪大的院长,在陈先生面前仿佛与我一样同是个孩子。
……
他教我的时候特别严格,做错一点就打手心,即便疼的我哇哇大哭,这个男人也半点不手软。
院长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我,我的眼神几次瞥见她想为我说几句话,她最终都忍住了。
慢慢的,我感受到了天地间的灵气。
狂暴、没有一丝人性、恨不得把我撕的稀巴烂的灵气。
他让我比灵气更加的狂暴,更加的没有人性,更加的狠辣。
他说,与天地作对,九死一生,何况驯服灵气。
我做到了!
这个人高兴的拍手,说我可以做他的记名弟子了。
我闷闷不乐,问他,我究竟达到什么程度才能真正成为他的弟子?!
他说,等我惊艳整个人间时……
可是……可是他明明没有丝毫法力。
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啊。
……
五年过去了。
我也能做到像院长那样,凭空在手心托起一棵参天大树。
这是一种障眼法!
在他的指点下,福利院的许多伙伴也逐渐走进了修行路。
可他再也没有肯定过一句,谁谁谁足够成他的记名弟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连成为他记名弟子的资格,也弥足珍贵。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他说的。
应该是把该教授我们的东西都教完了,他也到离去的时刻。
院长舍不得,我看见她偷偷红了眼眶。
这个男人在某一天深夜,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翻过院墙打算不告而别。
我没睡着!
我屏息凝神跟在他身后。
毕竟他是普通人,跟了他两里地也没有发现我。
直到……
直到到了那条半腰高的河。
他停了下来,转身笑着问,我还要跟他多远的路?
我哭着说想要永远跟着他。
早熟的我已经长成了黄花大闺女,院长形容我比仙子还好看,福利院的男孩子见我脸红的低头,我明白自己真正的优势在哪里,所以,那一刻发自心底的想要永远永远跟着他,不论天涯海角,又或沧海桑田。
这个男人哈哈大笑。
走近我,想像五年前摸我的脑袋,可我已经和他一般高了啊。
他伸出手又缩回手,感慨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但他的样子一点也没变,仍然与五年前一样年轻……
仿佛他真的长生不老一样。
我忍不住情绪,扑在他的怀中大哭。
他拍着我的后背,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以后还会再见的,这次的离别为的是将来更好的相遇。
他看我八爪鱼抱着他就是不松手,突然生气的问我为什么还孩子气?我应该是个大人了,我应该一肩挑尽所有愁了。
如触电。
我脱开他的怀抱,后退数步。
夜色很深。
我看得清他的表情,他真的生气了。
然后,他又笑了。
说。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他说。
今后,我要许人间第一流。
他折断芦苇。
一苇渡河。
……
先生,十年过去了,我为院长分担了很多很多压力,我一直在努力修行修为涨的很快,我听从您和院长的教导努力成为一个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好人……
先生,我现在是神州司天在泉城的负责人了,是所有负责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位。
先生,我不知道而今的我够不够真正成为您的弟子。
先生,我好想你啊,希望马上就能见到你。
先生,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吗?
……
让赵木槿好好休息,离开病房正打算赶回学校上课的陈禅,看向街对面几乎比天仙还美的女子。
谢镜花怔怔看着街对面的陈禅。
天地何其广大,又何其嘈杂。
长街的两面,却显得尤为寂静。
谢镜花泪流满面,呢喃道:“先生……”
陈禅笑的很开心。
而在他们未曾留意的角落,一男一女顺着谢镜花的目光看向陈禅,满脸惊骇。
第十五章 潮汐
最近的一家咖啡店内,陈禅看着坐在对面情绪难以自制的绝美女子,很是感慨的说道:“一别这么多年,没想到我还能在泉城遇见你,鱼嘉呢?她还好吗?!”
谢镜花抽泣着,服务员再送来一包纸巾,看她哭的那么伤心,路过陈禅时低声说,耐心哄哄你女朋友……
谢镜花哽咽说道:“院长近几年一直坐镇神州西部,上一次见她还是去年二月份。”
“神州西部?那里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在司天内部神州西部的几个地点属于绝密,十数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负责坐镇那里,我们这些晚辈还不够资格知道那里的情况。”
陈禅点点头,并未追问。
而今神州修行界发生的全部大事,几乎全都跟灵气大面积复苏有关,那些敏感地点的真实原因,逃脱不了这个范畴。
以鱼嘉现在的修为,应付这个阶段的灵异、怪诞之事,绰绰有余。
“先生,这么些年您去哪了?”
谢镜花把淡妆都哭花了,她怕会被陈禅笑话,用纸巾挡着自己的脸。
陈禅端起咖啡杯,轻呡了口。
“离开福利院后,我继续隐居,近来静极思动才重新入世行走。”
谢镜花干脆再抽了张纸巾将不成样子的淡妆全部擦去。
陈禅打量她笑道:“一别多年,小谢谢仍然是当初那个小谢谢,我感到很欣慰。”
这句话把好不容易止住哭的谢镜花又弄哭了。
“先生也依旧是当初的先生,一点没变。”
“先生……我还是您的记名弟子吗?”
陈禅肯定道:“当然,你一直是我的记名弟子。”
“先生,而今我的修为足够在神州年轻一代里排进前十,现在还是司天在泉城的负责人!”
“小谢谢的心智、资质一直都很好的,你能有此成就,先生心里有数。”
陈禅难得一直在笑。
看得出来,他的笑意发自内心。
“先生,我能不能成为您真正意义上的徒弟?!”
这件事这么多年以来,几近成了谢镜花的执念。
神州年轻一代谁又可以料到,亦或说司天部门里的大人物们同样想不到,跟在鱼嘉身边出山的绝色女子,从进入司天那一刻,就惊艳了所有人!!
鱼嘉明确表示谢镜花不是自己的徒弟,那么到底哪位修行界的前辈,雕琢出了如此一块仙玉?
陈禅顿了下:“差一点点。”
“我知道了,先生。”谢镜花重重点头,“我会努力让您承认我是您弟子的。”
“你的弟弟妹妹们呢?”
“他们也都出山了,分散在神州各地执行自己的任务。先生,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想念您。”
“嗯,毕竟朝夕相处了五年时光,难免会有所牵绊。”
感情之事陈禅看的开,说回来,活了那么多年,任谁也看的开。
谢镜花入世修行这段时间,心境磨砺的最为突出,稳定住激荡的心绪,她细心观察先生,由衷说道:“先生您真的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的年轻。”
“驻颜有术而已,等你到了我这一地步,同样会保持年轻。”
“那……我究竟达到何种境界,才会跟的上先生的步伐?”
陈禅摇摇头,苦笑:“以现在的情况,你是达不到的,不过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你会达不到。”
谢镜花多聪明一女子,立马谨慎询问道:“先生是说灵气复苏?”
“天下的灵气复苏会带来许多机缘,你要把握住。”
“我明白的先生,泉城的富豪赵健勇遭受了暗算,我怀疑幕后的修士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修士遗留下来的法器,不知道此事算不算我的机缘?”
陈禅笑着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小谢谢,你在试探我?!”
“见先生从赵健勇父女的病房里出来,我不免好奇嘛。”
“不错,你猜的对,杀陈一青救赵健勇父女的人,的确是我。”
谢镜花不解问道:“为什么?赵健勇父女在先生的眼里应当不值一提的。”
他解释道:“我和他们缠上了因果,不得不救。”
谢镜花霎时脸色苍白。
“对不起先生,我错了。”
“知错能改是一件很好的事,你还年轻又身处这个位置,你现在的目光并没有长远反倒是变得狭隘了。小谢谢,你要记住,修行的目的虽然有很多种,但我希望你能问心无愧、替天行道。”
“我记下了先生。”
时隔那么多年再次听到先生的教导,谢镜花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异样。
似乎岁月长河把她拉回十岁那年,与院长在河对岸看着先生趟河而来。
“周羊和祝采烟什么来历?”陈禅不愿在这件小事纠结,换了话题询问。
“两人是司天内的年轻俊彦,被一些大人物看重,泉城在神州又是灵气浓郁的几座城之一,就把他们派过来修行,顺便斩杀邪门歪道积攒功劳,等司天得到古时法器后,能够名正言顺分发给两人。”
陈禅道:“是啊,泉城灵气复苏的速度,比大部分地方快了一些。”
所以泉城才会出现一些常人无法解释的灵异之事。
“先生,为何会灵气复苏呢?”
谢镜花进入司天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陈禅仰头,目光仿佛越过了墙壁,越过了云层,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我也难以断定为什么会灵气复苏,以后会有答案的。”
连先生都不知道,谢镜花只好作罢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问了有关赵健勇父女的案子。
陈禅将自己为何跟赵木槿结识,怎样卷进这桩案子里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说完后,谢镜花震惊的久久难以自己。
“先生……先生也要去打工?先生也会为钱财发愁?!”
陈禅失笑:“入乡随俗,活在现代社会中我怎能不会为钱财发愁呢?况且从古至今,自食其力从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先生现在是什么身份?”谢镜花问。
陈禅穿着打扮随意,幼年时见陈禅就是这幅样子,根本猜不到他在现代社会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扮演何种角色。
只要不是学生,谢镜花都可以接受。
不过她打量着自家先生,就算先生跑到大学里当大学生,也定然不会有人怀疑先生的年纪吧!
陈禅随口说道:“我啊,现在是泉城师范的一名学生,嗯,大学生。”
谢镜花彻底的瞠目结舌。
她难以想象先生的同学有朝一日知道先生的年纪,比他们大很多很多岁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先生,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能问问您吗?”
“你问就是了。”
“您今年多大啊?!”谢镜花略微有些犹豫,终究还是问了。
从福利院到眼下,先生的容貌似乎定格了一般。
只是先生给予她的感觉,仍然是那种与整片天地不分彼此的感觉。
很微妙。
似乎认识先生的人之中只有自己这么感觉,连院长都没有发觉。
“换个问题。”
陈禅紧接着笑说。
谢镜花无奈,看来这个问题只能日后自己慢慢探寻了。
“对了先生,据我了解,周羊和祝采烟绕过我朝司天的一位大人物求助,这位大人物叫做古月舒,本来是名教师,四十年前因缘际会之下得到了本上古真修的修行法门,自学成才,前些年加入了周羊、祝采烟的师门,算是在道家有了谱牒。”
“那周羊、祝采烟两人属于正一道分支清微派的弟子,修的是《清微元降大法》。”
陈禅点了点头,未在意周羊、祝采烟的身份,反倒对古月舒稍稍感兴趣。
“四十年前啊……”
“正是。”
有人推测,灵气就像潮汐,到达最低潮之时,开始逐步回升高点。
陈禅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那些人绝不会想到曾经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一身道行乃至性命。
一个平和安稳的人间从来都是先贤们的毕生目标。
依照当下灵气复苏的状况,过不了多少年,人间又将步入纷乱的境地。
唉。
在弄清楚灵气因何复苏前,陈禅是享受不了多少平静了。
谢镜花补充说道:“估计两人觉得赵健勇的案子棘手,想让古月舒来找出幕后之人,当然也包括先生。”
“两人为什么没找你商量?反而饶过你去找古月舒?”
“我在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眼里,不过是位‘野修行者’罢了。”
野修行者?
陈禅冷笑。
要说他的记名弟子是野修行者,偌大的神州肯定没有一个修行者正儿八经了。
倒是躲在一旁,悄悄观察两人的修行者,的的确确算是“野修行者”。
陈禅暗中起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