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这一天,富昌县的街面上像炸了锅一般热闹起来。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县里的大善人周仁松,把他们家那个为非作歹的败家子、小魔头周正打死了。
不管真假,消息一出,街面上欢声笑语,鞭炮齐鸣。这时,有心思重的人就提议,先别高兴地太早,大家应该一起去周府打探打探。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放下手头边的活计,像过大年赶大集般一窝蜂拥到周府门口,密密麻麻把周府围得水泄不通。
周府里,郎中正仔细地给光着屁股趴着凳子上的周正把着脉。
“周老爷,少爷无碍,只是昏了过去。”
“昏过去了?真昏,还是装昏?”
“这个…”看着脸色铁青的周大善人,郎中不敢妄言,急忙说道,“还是先给少爷上些金疮药吧。”
恰如其分,就在这个时候,周正自己“哎呀”了一声。
“畜生,还敢装昏!接着给我打!”
也不看两眼红肿、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上前劝阻的夫人,周仁松发了狠连连催促家丁。
看来,这一次,周大善人真的气坏了!
周正,不,暂且这么称呼吧。
他醒了,是被臀部火辣辣的疼痛给惊醒的。
他记得昨天晚上,一群人推杯换盏,他彻底喝醉了。
现在什么情况?有人在打自己的屁股?
他大怒!
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轻贱自己的身躯?
但是,等等,他是谁?他是什么身份?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他使劲甩甩头,想摆脱昨夜宿醉难消的残酒,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名字。他是…周正?周正又是谁?
他有些糊涂。
可记忆像翻滚的浪潮一波一波袭来,一遍一遍重复地告诉他,他就是周正!
周正?他还是很疑惑。
不对啊,昨天喝酒…
他彻底愣住了!昨天喝酒了吗?在哪儿喝的?跟谁喝的?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本来还残存的酒臭气的疑惑,在他又重新细细品鉴下,也变得了无影踪。
这让他彻底怀疑,所谓的饮酒,是不是昨晚自己做的一场梦。
不,还有酒后的头疼迷糊!
这是他唯一能说服自己不是周正的疑点。他带着侥幸仔细留神自己的头脑。
可昏沉感越来越虚无,他变得越发清醒起来。
昨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那媚眼如丝的双睛,还有那香甜可口的朱唇。
他想起来了,昨晚是自己的第一次,和那个棠氏在一起的第一次。
真的吗?可这小子才十三岁?不,是自己!自己才十三岁啊,真的已经这么生猛了?难道都已经发育成熟了?
虽然脑海里的场景如此清晰,虽然就连棠氏的体香似乎还萦绕鼻尖,闻之香浓,但他还在挣扎,想要再怀疑一次。
他定目观看,眼前的厅舍摆设他很陌生。主位上坐的连连咳喘的老者,以及服侍在老者身边,眼泪一直没有止住过的老妇人,他也很陌生。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他已经清楚地记起,这是他们家的前厅,堂上的两位正是他的双亲。
好像为了进一步消除他的疑虑,他不由看向左手边亭架上的花瓶。那上面豁了一个小口,是他去年不小心打碎,后来用白黏土偷偷粘上的。
是了,自己正是那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周正!
是吧?
屁股上再次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还打?自身没来由地产生出一种威严霸气,让他怒不可遏!
他不管不顾瞬间站起、挺直身躯。
“不就睡个寡妇嘛,至于打这么狠?大不了,我纳她做个妾!”
这一嗓子,把他爹娘全惊住了,把周边的人也全震住了。
可问题是,他起得太快,施杖的家丁打得太顺手。
还来不及收势的一棍子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打在他脑袋上。
按照周老爷的吩咐,家丁可是用的十成十的全力。
可想而知,结果那是,脑瓜开瓢、血流如注!
这一次,他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最后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有人大喊,“少爷被打死了!”
他晕的快,醒的更快。
耳边嘈杂的哭闹声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由鄙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身边就算没有郎中,摸一下他的鼻息,也能知道他是死是活。至于哭天抹泪瞎闹腾嘛?
他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可臀部的伤痛让他瞬间又倒了下来。
“少爷诈尸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瞬间,前厅的众人吓跑了一多半。
“瞎嚷嚷什么?”他翻过身,慢慢爬起来,“来个人,扶我一把!”
只有一个婢子,仗着胆,战战兢兢扶住他。他想了想,那是他的贴身大丫头,叫茗儿。
举目张望,他这才看清楚,原来众人哭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父亲和母亲。
周仁松以为自己的独生子被打死,一时急火攻心,张嘴就喷出一口黑血,一口气没上来,当场驾鹤西归了。
周正的母亲遭此双重打击,身体本就摇摇欲坠,再也经不起他“诈尸”的惊震,当场也没有挺过来,随着夫君共赴黄泉了。
周正心中唏嘘。
父母对自己疼爱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按道理,他应该伤心欲绝,至少也会鼻子发酸,泪流不止。
可他总感觉,那份浓烈的爱子亲情好像不属于自己。那些感人至深的记忆,好像是别人的一样。
但,现在不是他细想这些的时候。
经郎中确认,自己父母真的已经撒手人寰后,周正把管家张宏业夫妇叫过来。
让他们立即安排人给父母清洗身体,并马上去置办棺椁寿衣,以及安排丧事的各种事宜。
“另外,赶紧写帖子,派人给我父亲的亲朋好友报丧,别错了礼数。
还有,赶紧让郎中给我上金创药,把你儿子张筒叫过来,让他把孝衣给我备好,跟着我。我要亲自去族里请族长,来主持大局。”
张宏业听着周正条理清晰的安排,都傻在那儿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败家子、小魔头周正吗?
最后,周正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脚,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再次降临,他才如梦大醒。急匆匆去安排布置了。
周府的众人一下子又找到了主心骨,惶惶不安的心情终于稳定下来。
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地筹办起来。
可周府之外却谣言翻分。有说周正死的,有说周大善人死的,也有说周老夫人死的。
哪一条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是传谣者亲眼目睹一般。
再接着,一个重磅的炸弹终于爆开。周正犯了忤逆大罪,不仅气死了他的父亲,还吓死了他的母亲。
这种人不当人子!
众人个个都义愤填膺!好像死的不是周正的父母,而是他们自己的父母,他们跟周正有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一般。
有人提议把周正告到族里,按族规立即乱石砸死或沉塘溺死;也有人倡议告到衙门,对这种不孝之人就应该凌迟处死,并昭告天下。
但,喊的人多,做的人少。
最后,这件事,在众人的你谦我让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周正的伯父周仁明。他对周正的不孝行为更加义愤填膺!
就这样,周正不孝忤逆的罪名在全城流传开来,而且,他很快将面临被处死的惩罚!
第 二 章
在族长的主持下,周仁松夫妇被风风光光下葬安息。但随后,对于周正的惩罚,也在宗族的祠堂里,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族老们对于周正往年来的恶行深恶痛绝,一桩桩一件件,有凭有据。最终汇集在一起,为他定下十桩大罪。
第一桩,就是气死父母,忤逆不孝,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按族规,应该被乱石砸死,并且清出族谱,不得安葬于祖坟。
也就是说,不用看其他九桩罪责,单第一条,就已经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周正,恭恭敬敬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唯唯诺诺细听众位族老长辈的痛斥和谴责,不敢有一分一毫地反驳和辩解。
最后,等到罪状全部念完,族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族长发话,问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时,他才诚惶诚恐抬起头。
“族长爷爷,众位爷爷、伯伯、叔叔们,我不敢狡辩我年少无知、少不更事,犯下了大错。这件件桩桩都是事实,我都承认。我知道,如果我再不悔改,就算不是这一次,我父母早晚也会被我气死。我该死!我对不起我爹娘!呜呜!
族长爷爷,我罪该万死!但我爷爷、我父亲他们是无罪的。这一支周姓,从我爷爷起一直是一脉单传,看在我爷爷和我父亲为族里效力多年的份上,不孝儿孙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缓我两年,等我十五岁成人,为这一支留个后,那时候,要杀要剐,全凭族长爷爷发落!
族长爷爷,众位爷爷、伯伯、叔叔们,您们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这一脉断了根吧?那样,就算死了,我更没脸去见我的爹娘了!
求族长爷爷开恩,求众位爷爷、伯伯、叔叔们开恩!
我就想留个后,并不敢贪图活命。我愿意把家里的所有家产全部充公,全部交给族里。只求给不孝儿孙留个安身之地就行!
求族长爷爷开恩,求众位爷爷、伯伯、叔叔们开恩!”
周正说的声泪俱下,让旁听的众人无不动容。
一位族老对着族长率先开口,“老五,咱们立族规,是为了惩前戒后、以儆效尤,是为了族里的子孙都能走正道做好人。根本目的上,不是为了惩治,而是让犯了错的族众能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周正虽然罪不容恕,但他已经有了悔改之心。况且,他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你看,是不是给他一次机会?”
没等族长发话,另一位族老也对族长开口说道,“五哥,周正的罪状,除了第一条,其他的都是玩劣荒唐之举,并没有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再说,第一条气死他父母的事,其实咱们并没有真凭实据。但周正却痛心承认了。可见他悔改之心切切!
五哥,三叔说得对,咱们立族规,是为了治病救人。对于周正,不妨网开一面,以观后效。”
这位族老的一席话,引得众人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看法都有了变动,纷纷点头认可。
其实最关键的是,周正捐出了所有的家产,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周仁松是县里的首富,除了千顷良田,还有很多商铺、房产。虽然,这几年被周正败家的差不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折算起来,至少还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剩余。
交到族里充公,那也就意味着,家家都有份,人人能分到钱。所以,族人对周正的看法大为改观。都觉得这孩子是浪子回头,终于懂事了!
虽然,若是处死了周正,他的那些家产最终也会被充公,但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巧取豪夺之嫌。不管什么时候提起,都会成为族里的一个污点。
反倒是现在,周正以家产换一命的处理结果,大家都觉得心安理得,皆大欢喜。
“不可!”见族长都开始轻轻额首,一名族人愤怒地站起来。
周正举目观望,原来是自己的伯父。
当年,自己的爷爷一脉单传,到了三十岁竟然还没有子嗣,不由心慌起来。当时,经族里商议,把爷爷堂哥家的二儿子过继到爷爷膝下,就是这个伯父。
可造物弄人,不成想,没有两年,爷爷堂哥家的大儿子竟然意外身亡。堂嫂非要把自己的儿子要过去。要不,不要孩子,但必须分一半的家产给他们,让他们两口养老。
爷爷当然不同意,一怒之下就把孩子又退了回去。
也可能应了善有善报那句话,就在还回去那个孩子不久,周正的奶奶怀上了他的父亲周仁松。
爷爷堂哥一家过得并不如意,后来更是彻底衰败起来。爷爷奶奶心善,对曾经过继来的孩子依然照顾有加,还让周仁松把那个孩子当成兄长看待。
所以,自从出生,周正就有了这个沾亲带故又非至亲的伯父。
可自小,他对这个伯父就没有什么好感。别人不知道,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学坏,很大程度上全托这个伯父的有意照拂。
“族长,三叔公,六叔。周正罪不容恕!这种无父无母的不孝子孙,如果不杀,还怎么教育族里的其他孩子?让这些孩子怎么想?打骂父母都无所谓?随便犯错?甚至杀人放火都行?反正,只要悔改了,就啥事没有!”
“仁明,休得胡言!”六叔第一个蹦出来,“你说说,周正杀人放火了吗?又怎么无父无母了?他是打过爹还是骂过娘?”
“那倒没有。但他经常顶撞他父母。”
“你小时候没顶撞过你父母?你记不记得,我还替你爹打过你屁股!怎么着?你也想被乱石砸死?”
“六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是他平常就常常气仁松两口子,仁松吐血的根子,就是被这小畜生气得。所以这次,仁松两口才会被这个小畜生活活气死。”
“证据呢?”
“证据?仁松是怎么死的?是打这个小畜生的时候死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打他?还不是因为他跟棠氏勾搭成奸!”
他指着周正喝道,“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样?”
周正还是诚惶诚恐的表情,但他坚定地摇摇头。
“什么意思?你打算耍赖不承认?”
“伯父,你说我跟棠氏不清不楚,你亲眼看见了?”
这话倒把周仁明问愣了。他要敢说亲眼看见,立马会有人问,当时他怎么会在棠氏的房里?到时候,他自己有理也解释不清。
所以,他违心地摇摇头,“没有!但大家都知道。”
“大家是谁?谁看见了?再说,周正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人事,这种话你也能信?”又是六叔站出来帮腔。
见周仁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周正乘胜追击。
“伯父,你说我父亲是因为这个事被气死的,也是你亲眼所见?”
“没有。但我有证人。就是当天打你的家丁。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带过来。”
“好。我也有证人,是我的管家。他当时全程都在,他能够证明我父亲的死跟这件事无关。”
“呸!你的管家?那还不都听你的!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伯父,我年纪小,有件事情想请教。”
“说!”
“我的管家为什么要听我的?为什么要跟我串通?”
“听听,多幼稚啊!你的管家,是你付钱给他的,他咋可能不听你的?”
“那我的家丁也是拿着我们周家的钱,为什么不听我的,却听伯父的?难道是因为伯父给他的钱比我多?”
“别胡说!那是因为人家…有正义感…那个…看不惯你这种不孝之徒!”
“伯父,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家丁,他差点把我打死!我头上的伤还在呢!”
说完,不等周仁明狡辩,他冲着族长大声喊冤。
“族长爷爷,我承认我是个不孝子孙。但有人拿我爹的死做文章,故意冤枉陷害我,这个我不认!
都说我爹是被我气死的,但当时的情况是,那个家丁故意要打死我!那时候,父亲阻拦不及,才会急火攻心,不幸离世。家母也是因为承受不住父亲离开的巨变,才猝然离世。
我后来想过,那个家丁与我们家无冤无仇,应该是背后有人指使。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人影。没想到,他竟然躲在我大伯父家。
这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十岁那年,家父曾经说过,如果我二十岁之前还顽劣不知道悔改,他死之后,家里的所有财产全部给大伯父的儿子,并立有字据给了大伯父。
族长爷爷,请您为孙儿做主,一定是大伯父指使那个家丁,要把我打死,然后再害死我父母!他好让他的儿子继承我们的家产!”
周正边哭边控诉,说得入情入理。祠堂里所有的人都拿着不善的眼光盯着周仁明。
周仁明大呼冤枉,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相信他了。
他竟然敢动大家伙到手的利益!不引起公愤才怪!
第 三 章
颠倒是非的本事,周正打小就会。反正又没人亲眼看见,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再说了,就算他爹真是被他气死的,那也是他们爷俩之间的事,哪轮得上一帮外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尤其是周仁明,明显是想火上浇油,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可!如今,不往他身上泼脏水,往谁身上泼?
当然,周正也很明白,凭着自己捕风捉影的猜疑,根本不能把周仁明怎么着,但也能起到在族里把他孤立的作用。
这就相当于,从今开始,两人彻底结仇。不过,周正一点也不害怕!
说到害怕,别看周正自从进入祠堂,一直装着战战兢兢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害怕、都不慌张。
他早有预料,知道自己迟早也躲不开这一关,所以,在给双亲办葬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让张筒先搞清族里的权力网,然后再把每一个族老的兴趣爱好全部摸个透。然后亲自挑选,为每一个有权力的族老,通过父母发丧之际,把他们爱不释手的礼物送过去。
而且,周正的说辞很巧妙,让对方都没法拒绝。就像给族长的是吴道子的仕女图,当场族长眼都直了。
周正说是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这幅画上面有便签,标明是准备送给族长的节礼。如今,父亲不在了,他就替父亲送过来,也算完成了父亲的心愿。
周正说得声情并茂,族长听得心知肚明,两人心照不宣。最终,为了全孩子的孝道,族长勉为其难暂时代为保管了。
所以,周正还没有进祠堂,已经有一多半的能有话语权的族老站在了他这儿一边。
之所以一开始表现出的认打认罚的恭顺态度,也是族老六爷爷手把手教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他表现出痛改前非的样子,博得大多数族人的谅解和同情。
六爷爷老当益壮,周正特意把暖春阁的两个未开包的灵官赎身,送给叔公暖床擦身。六爷爷焉有不卖力的道理?
这一套操作周正都是从哪儿学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脑子里忽然就有了,而且,效果出奇地好。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对于周正大多数的罪责都没有实据,所以不算数。周正不仅不用被乱石砸死,而且也不用被清出家谱。
就连周仁松的偌大家业,也顺理成章被周正个人继承,完全可以不充公。
周正偷瞄大家扯着脖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非常坚定地信守承诺,把家产充公。
关于这个事,他深思熟虑过。之所以义无反顾要充公,主要有两点原由。
第一个,拿钱买命。他自己的罪责有多大,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把这些财产交给族里,不仅能换命,还赢得了族人的谅解,提高了自己的声望,同时中和了以前的恶行。一举多得!
第二个,他十分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他现在年纪尚幼,多少对这些财产眼红的人,会变着法子不择手段来侵吞他的财产,甚至还会图财害命。
与其那样,还不如充公了事,自己的安全也有了保证。
周正的家产充公最终一锤定音,族人们的脸上抑制不住溢满喜悦的笑容。
鉴于周正小小年纪就如此知大义,在分配上,自然有所倾斜。除了现有的宅子还归他个人外,每月族里按例给他十两银子,每年再分红一千两,以保证他衣食无忧。
另外,周仁明有谋杀周正以及周仁松夫妇的嫌疑,所以,取消他们一家分配红利的权利。
对于这两个决定,大家都没有异议,可谓皆大欢喜。
回到家里,周正筋疲力尽斜趴在软榻上。他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敢久坐。可想,当天那个家丁,的确下手够狠!
茗儿很心疼地为他端茶倒水,揉肩捶背,减轻他的疲劳。
“去把张管家请来。”虽然很享受茗儿的服侍,但周正也知道,还没到放松的时候。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及早处理。
一小会儿,张宏业一溜小跑进到房间。
“张叔,以后咱要过清贫日子了。你把那些家丁都遣散吧,只留两三个看门、打扫院落和做饭的就行。另外,卖身到咱们家的小厮、丫头,找个牙子也都卖了吧。卖出的银两作为家用。”
一旁的茗儿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少爷,我不走!少爷,别赶我走,别卖我!”
“谁说卖你了?”周正呲着牙坐进软塌里,“快起来,快起来。”
“张叔,伺候我爹娘的两个大丫头不能卖,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一人一百两,再一人挑一件值钱的物件,作为嫁妆。别亏了她们,她们对我父母好,我心里记着呢!”
“这丫头,也不卖,我用惯了。”他指着茗儿,“再说,她父母也早没了,我们俩算是同病相怜。”
“另外,就是家里面值钱的物件摆设,也统统卖了。但我父母房间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动,留个念想。”
“这样算下来,也应该有个几千两银子,加上族里的分红,咱们再紧吧紧吧,起码三年之内,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本来,周正安排地井井有条,张宏业不停地烧高香,暗暗感谢菩萨保佑,少爷终于走上正道了。
可最后一句话,惊了他一个趔趄。
“少…少…少爷,”他想劝两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几天周正的表现好像换了一个人,做事周全、处事老到,哪有一点先前的跋扈乖张之态?
可每一回,每当张宏业快要欣慰时,周正又原形毕露,恢复到以前的痞混状态。
“少爷,那,三年以后怎么办?”
“张叔,”周正站起来,嘻嘻笑着勾搭着张宏业的肩膀,“您,我还不知道?你就没留点?”
“少爷,按您的吩咐,都交给族里了,我哪敢留点什么?”
“真没留点?要不要我跟红姨说说,您老的私房钱在哪儿?”
“别别,少爷。我就私留了一千两,以备不时之需。那可是咱们的全部家底。”
“就一千?”
“那个…两千。”
“嗯?”
“五千两。真就这么多!那是保命钱,少爷,那可不能动啊!”
“看把您急的,谁说我要打这钱的主意?”
“啊?那少爷…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钱你藏好,但别放在咱们家,以后用得着。对了,我爹曾经答应过,等张筒大了就给你们一家置办家宅田产。现在我这个能力有限,干脆就把西院给您。那儿有通街的院门,咱们中间砌堵墙,就单独算你们的家了!”
张宏业眼眶湿润,哽咽半天说不出话。
“行了,张叔!你去吧,把事赶紧都办了!”
“是,少爷!”
第 四 章
周正很累,给父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墓灵,接着又是宗室的堂审。再有,每个月十五,还必须接着上坟头守墓三天,一直持续一年。
这还是因为他未到束发之年,减免了很多礼法。不然,在三年之内,他都只能在墓前度过。
把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妥善安排好后,他终于可以踏踏实实过几天舒心的生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宗室堂审过后刚一个月,这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是城南赌坊的管事,拿着周正三年前的抵押文书,来讨要开诚锦缎布庄的房契。
周正确实在十岁那年,把开诚布庄给输了。但他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懂。那些人也是欺负他是小孩,所以用几十两的欠款骗他糊里糊涂把布庄给卖了。
这件事,后来周仁松亲自出面,以告官的要挟,最后拿出二百两银子,把抵押文书收了回来。
赌坊也知道自己理亏,而且一旦报官,周家家大业大,若真要深究起来,赌坊也讨不到好果子吃。所以,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份抵押文书,一直放在周仁松的书房里。之所以一直没烧,就是为了让周正长个教训。
一旦发现周正再去赌博,周仁松就拿出文书让他一遍一遍地念。念一句,狠揍一下屁股,念一句,就再打一下。直到他再不敢去为止。
别说,也正是因为这样,周正彻底戒掉了赌瘾,从此再没进过赌坊。
如今,这个抵押文书再次出现,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家里出了家贼。
而且,这一次,用心极其歹毒!
为什么说歹毒呢?因为周正已经把家产全部交给了族里。所以,这件事一旦坐实,必须由族里处理。
周姓在富昌县是个大族,不算那些远支,也有上万的人口。而且族内有好几位在朝廷做官,虽然官职不大,但收拾一个县里的赌坊,那是绰绰有余。
所以,在县城,没人敢跟周氏家族正面叫板。赌坊顶多就是闹一闹,不敢有实质的非分要求。
但这样一来,周正好不容易刚刚在族里树起的好名声,就会一落千丈,甚至还会大不如从前!
而且,这件事一旦闹大,再有有心之人撺撮,他很可能再次面临被踢出宗族的危险!
谁这么恨自己?谁这么处心积虑不让自己过安生日子?
周正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名:周仁明!
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正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损招。
第二天,族里来人叫他去族长家。
他带着管家张宏业不慌不忙、慢斯条理走进前厅。先给族长爷爷、三叔祖、六爷爷请安,然后才偷眼张望,发现周仁明站在一旁正笑容满面看着自己。
厅里面还有一个人,坐在客位。
“周正,”族长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正是那张抵押文书,“你见过这个吗?”
周正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族长爷爷,您别打我,孙儿再也没有去过赌坊!您别打我,我已经改了!”说完呜呜大哭起来。
这倒把族长弄愣了,“周正,别怕!起来说话。”
可周正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旁边的周仁明幸灾乐祸地差点笑出了声。
张宏业及时回禀,“族长老爷,我家少爷小时候是闯过祸,把我们的布庄抵押了。为这事,我们老爷没少打他,把少爷打怕了。这几年,少爷再也没有去过赌坊。
可我记得,我们老爷生前已经把帐还了,这个文书一直在老爷书房,怎么会在族长老爷这儿?”
“你是说,这个文书一直都在仁松的书房?”三叔祖先发问。
“是。以前,每回少爷要去赌坊,我家老爷就拿出这个抵押文书,一边打一边让少爷念。最后,把少爷打得彻底不敢再去赌坊了。”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们府上的人都知道。呃,大老爷也知道,他经常去找我们家老爷,碰见过几次。”
张宏业口中的大老爷,说的就是周仁明。周仁松确实是把他当做兄长待,府里上下都称呼周仁明为大老爷。
“仁明,这个文书你也见过?”六爷爷听出蹊跷,张口问道。
周仁明没想到会突然问到他头上。他沉吟片刻,还是如实回道,“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
“一两年前吧。”
“是在仁松家里?”
“是。”
问完,六爷爷转头看向客位上,那个叫胡章的来人,“胡管事,这张三年前的抵押文书,一直在周家,怎么又会到你手里?”
“族老,我之前跟您们几位说过,是周仁明给我的。”
这一句无异于一记炸雷,差点把周仁明吓瘫在地上。
昨天,周仁明见胡章进了周府,就回家等消息。可始终不见动静,把他急的一夜都没有睡好。
还好,今天一早就听说胡章去了族长家,他不由心中大喜,觉得自己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所以,他一直就在族长家附近转悠。
一听说族长找他,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其实,族长派人先叫的周正,再叫的他,可他反而领先一步先到,就是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周正受惩罚的细节。
可突然间,风向变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胡说!”他下意识开始反攻。
胡章并不辩解,只是看向族长。
“仁明,你认识胡管事吗?”
“不!那个…”周仁明潜意识就要否定,但他心眼多,急忙改口,“认识,但族长,我跟他没什么交情,就吃过几次饭。”
“这两天,你见过他吗?”
“没有!这几天,我一直在铺里上工,我儿子可以作证。”
“当真?”
“族长,真的!我没有骗您!”
族长点点头,没再问话,反而亲自过去把周正搀扶起来,“孩子,别怕!没人会打你!”然后让他坐在末位的椅子上。
这时候,周仁武,也就是族长的儿子走了进来,“爹,问过了。”
“怎么说?”
周仁武看看周仁明,“香品斋的掌柜说,昨天午时,仁明哥和这位胡管事,在他的店里喝过酒。”
“他胡说!不,族长,您听我解释,我确实昨天跟胡章见过,但我没有给他抵押文书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我…我…这几天忙晕了,我一时忘了。”
“族长爷爷,那个抵押文书肯定不是我伯父偷的。我爹放的地方很隐秘,我都找不到。”周正及时为周仁明澄清。
“是呀,这么重要的东西,仁松咋可能随意放?”
“是不是有暗格啊?可我没有发现啊?”
“就你的脑子,能发现才怪!还暗格?夹在书里,就够你找上十年二十年!”
“哦,原来夹在书里。怪不得!我不爱看书。”周正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周仁明知道一时说漏了嘴,再也不敢多言。抱着死不承认的架势,料定众人无凭无据,谁都奈何不了他。
胡章这时候说道,“族长老爷,这张文书就是废纸一张。但它也能成为证据。今天,全凭您老做主,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仁武,赌坊那边怎么说?”
“爹,赌坊的人都知道…仁明哥的事。”
“仁明,你听见了吗?你欺负周正的事,是咱们的家事,以后再说。但,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今天,我做主,你把五十两银子还给胡管事。”
“什么?族长,我没有!我没有欠钱!我真没有欠钱!”
但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相信他的。
周仁明彻底明白,谎话说多了,真话也就没人信了的道理。
不等他想出对应之策,胡章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施礼。
“族长,各位族老,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告官了。但这一定会给咱们周氏宗室抹黑,还请老几位多多担待!”
说完,起身告辞。
六爷爷及时拦住!
“胡管事,稍安勿躁。来人,上家法!”
然后,转头看向周仁明,“仁明,若是今天你还钱,我们不再深究。若是非要闹到官府,丢的是整个宗室的脸,我们不答应!今天就在族谱中把你除名!从此你跟宗室再无瓜葛!”
第 五 章
原来,昨天胡章来到周府,周正立即命人把他请进前厅,满脸陪笑、极为热情地亲自为他端茶上水。
周正越是低眉顺眼,胡章越是趾高气昂。
“周少爷,快把房契拿出来!不然,咱们就去县衙大堂上见!”
“胡管事,看把你急的?不急,先喝茶。慢慢说。”
“有什么可说的?少废话,不拿房契,我就告官!”
“不急,不急!来人!”
话音刚落,就见张宏业带着三名家丁走进来。
“张管家,胡管事既然这么急着见官,就送他见官去吧。”
胡章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几个人摁到地上捆了个结实。
“小子,你什么意思?爷要见官,告的是你!你凭什么捆我?”
周正笑眯眯看着他,示意张宏业搜身。果然在胡章怀里搜出一块玉佩。
“哎呀,这不是我爹的玉佩吗?怎么到你身上了?原来你来我家是为了偷东西?”
“我…我…我没有!是你栽赃!”
“胡管事,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张管家,官府对偷盗的人怎么处罚?”
“五十两以下的断手指,以上的断手。”
“我爹的玉佩值多少钱?”
“这个玉佩是老爷多年前在京师买的,上好的和田白玉。当时就花了一万多两。”
“这么多?那他偷这么贵重的物品该怎么处罚?”
“轻则断手断脚,还要流放。重则直接杀头!”
“哎呦,张管家,你一定去给官爷们求求情,弄个轻的就行,千万别杀头!我见不得血腥。”
“是,少爷!带走!”
胡章彻底慌了,吓得差一点尿裤子。他进了官府,这事他也说不清楚。对方人证物证都有。再说,你一个跟周家没任何关系的赌坊管事,平白无故跑到周家干什么?不是偷,还能是什么?
有人要问了,他不是拿着抵押文书嘛,完全可以辩解啊!
列位可能不清楚赌坊的规矩。所谓的抵押文书,时间不能超过半年,特殊情况也最多是一年。这是赌坊为了防止赌徒拖账、赖账,从来都是现抵现收。
所以,如今胡章手里的抵押文书是三年前的,就是废纸一张。
他之所以敢明目张胆拿着文书找周正,就是欺负周正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孩,想吓唬吓唬,从他身上诈出些钱来。
如今去官府,衙役可都知道抵押文书是怎么回事。不仅偷盗的事解释不清,还又多了一项敲诈的罪。所以,胡章哪敢拿这个文书说事?
他本想着把周正这个小孩当猴耍一次,没想到,周正人小鬼大,把他变成了猴戏耍了一番。
他急忙跪在地上,大喊道:“周少爷,饶命!周少爷,我错了,求您放过我,求您开恩!”
“啧啧,胡管事,你给县太爷跪,怎么能跪我呢?当不起当不起。”
说是当不起,但周正大模大样坐在主位上,一点不客气地接受着胡章的跪拜。见胡章脑袋磕地都见红了,才缓缓开口。
“胡章,说说吧。谁指使你来这儿的?”
胡章刚要犹豫,周正就极不耐烦地让家丁把他带走。吓得胡章不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原来,胡章今天在街上碰到周仁明。周仁明请他吃饭,把这个抵押文书给他,并许给他十两银子,让他来周府要钱闹事。
周仁明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个事情闹到宗室祠堂去,败坏周正刚刚“转正”的名声。
胡章现在,背着原配从青楼包养了一个相好的,急缺钱。再有,他觉得周正是个小孩,说不准还能再敲一笔。所以,就痛快答应了。
周正一早就准备好笔墨纸砚,等胡章说完,让他签字画押。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胡章,“才十两银子?周仁明真够小气的!我这儿有一个一百两的活儿,你做不做?要是做好了,不仅有一百两,甚至还能再多五十两。而且,我也不送你去见官,今天的事就只当没发生过。”
胡章心想,“我敢拒绝吗?把柄都在你手里落着,还不是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但表面上却是一副表忠心的架势,“少爷,您对我有再造之德,小的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把您交代的事做好!”
周正很满意,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给他详细地交代一番。
“胡管事,这是何意?”说话的空挡,他已经使眼色让人去叫周正过来。文书上有周正的签名。
“族长老爷,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请您老人家主持公道。”
“噢?你说说看。”
“我说之前,还烦请族长把你们家族的周仁明叫过来。”
族长颇为惊讶,他一直以为来人会直接要找周正。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命人去找周仁明。
“胡管事,到底怎么回事?”
“族长老爷,我就是赌坊的一名小管事。三年前,周仁明在我们赌坊欠了三百两银子,当时就以开诚布庄作为抵押。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他弟弟家的产业,跟他没关系。
我们去找他,没想到,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弟弟的独子,也就是周正签了字。并让我们去他弟弟家要钱。
周家老爷最终只还了二百两,并扣下了文书。我们也知道理亏,怕把事情闹大,所以没敢再纠缠。但周仁明还欠着我们一百两,这钱我们还得向他要。
周仁明也还钱,但他仗着是咱周氏宗室的人,每次都还那么一点点,三年了,才还五十两,还不算利息。
咱宗室势大,我们不敢惹。周仁明要是这样继续还下去,我们也认。但他现在耍赖,想赖账不还。
这也就罢了。可昨天,他把我拉进饭馆,给了我这个抵账。
说什么,让我们拿着文书找周正要账,反正他是一分钱没有。给了这个抵押文书,他的帐就平了!
族长老爷,您给评评理!
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我是看在跟他有些交情的份上,才容许他慢慢还账。这倒好,他现在撒泼耍赖,还给我们一个早就作废的抵押文书,这不是让我们讹钱、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族长老爷,今天我代表我们赌坊来,就是请您为我们主持公道!您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们就只能告县衙了。”
族长一听,此事非同寻常,就急忙命儿子去请三叔公和六叔,并让他去香品斋和赌坊了解情况。
香品斋吃饭原就是事实,而赌坊胡章也已经交代过,所以,不论真假,周仁明欠钱不还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第 六 章
最终,周仁明百口莫辩,虽然委屈万分,但他也不敢得罪族长和族老,若是被宗室除名,他就彻底完蛋了。所以,他违心答应还钱。
可他实在没钱。当初许诺胡章的十两银子,还是他七借八凑弄来的。现在让他上哪儿弄五十两银子?
周仁武不落忍,愿意替他把债还了,这让他喜出望外。
“仁明哥,丑话说到前头,我可以给你五十两,你拿什么抵押?什么时候还我?”
“我…”周仁明一时语塞。
“你不是还有间房子吗?”六爷插话,“拿那个房子抵押,半年之内把钱还给仁武。还不上,就把房子给仁武。”
周仁明当即脸都白了。他那个房子虽然破陋,但在城内闹市区,至少值八十两银子。如今,只抵五十两,太亏了!
但现在他骑虎难下,只能低头认栽。
签过文书,胡章兴高采烈拿着五十两银子告辞了。
周仁明一脸怨恨地望着周正。他能猜测到,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小鬼搞的鬼。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可报复的计划他还没有想好,他的祸事又来了。
一名青楼女子来到宗室闹,说周仁明把她睡了,却赖账不给钱。
多少钱?二两银子。
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简直就成了笑话!
虽然,最终还是周仁武给了钱把女子打发走。但周仁明彻底没脸在县城呆了。
族人笑话不说,媳妇也天天跟他厮打,闹着要回娘家。就连儿子也看不起他。
可没等众人笑话够,几天之后,周仁明竟然死在了河里。
仵作的初步鉴定,认为是被人谋杀。但凶手一点线索也没留下。这个案子一时成了悬案。
那青楼女子确实是周正安排的,是胡章的那个相好。胡章平白无故挣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自然对周正的安排尽心尽力。
但杀人这事,跟周正可真没有一点关系!
听到周仁明的死讯,他也唏嘘一下,但同时也长出一口气。
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其实挺担心把周仁明逼急了,那家伙会干出什么同归于尽的事。
如今,人一了百了,他也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
这天夜里,周正睡得极为香甜。朦朦胧胧间,他看见那个小寡妇棠氏,坐在他床头,娇笑着正帮他宽衣解带。
那股勾人的体香让他浑身酥麻,不由自主配合着把自己脱个精光。然后,迫不及待扑上去,不管不顾撕扯着棠氏本就轻薄的衣衫。
若说是梦,却又如此真实!
少年不知风月情,待尝云雨心难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疲惫地趴在她的胸口,静静聆听着她心跳的声音。
可突然间,他感到后心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急忙想起身。可浑身酸软,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使出全部的力气,冲破意志,猝然起身。
他竟飘在了半空!
他看见棠氏依旧笑语盈盈地望着自己,但抚摸着自己后背的手却变成了利爪,正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他大吼一声,猛然坐起来。
原来是一场噩梦!
茗儿举着蜡烛,急匆匆从外屋跑进来。
“少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给我倒口水。”
茗儿倒好水,又试试温度,才递给他。
“少爷,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边说着,边慌忙给他擦拭。
“没事,做了个噩梦。”等他再想去想梦中的场景时,画面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很困,又倒头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昨夜的梦境他几乎忘个干净。若不是衣裤上还残留有东西,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曾经做过这么一个梦。
他急忙洗漱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裤。少有的,自己动手把内衣清洗干净。
这个越来越模糊的噩梦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没有几天,他就这件事彻底丢到瓜国地去了。
再有一天,就到了十五。今天他必须出城给父母守陵去。
茗儿一早就把香案火烛、祭拜用品准备妥当。周正的被褥吃食也都装了盒。
守陵,不让女人去。要不然,她真想陪着少爷。少爷一个人在荒郊野地,住在茅草屋里,她真不放心。
周正倒无所谓,这又不是第一次,他早习惯了。
只是对于周仁松夫妇,周正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情感。他总是感觉,他们跟周正的那种亲情,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虽然,自己也能感同身受。
他更像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亲历者。
但这种感觉太扯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天生是不是个寡情薄义之人?这种人,他自己都很不齿!
说起不齿,他就又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种种。虽说是年少无知,但很多行为,现在想来他都觉得深以为耻。总感觉,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安慰自己。或许真是双亲的去世让他痛改前非。
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好好为人!
家里的仆人都让他遣散了,所以,他自己驾着马车。
刚出城门没多远,就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
“这位居士,贫道观你面相,今有大灾,不宜出门。还是回家去吧。”
“嘿,这位道长,你就算想化缘,是不是也说几句好听话!”周正板着脸,摸出一块碎银直接扔过去,“起开,我还要赶路!”
“小子!道爷说的话你没听见啊?赶紧回家!”那道士竟是个火爆脾气,伸手就要拉马头。
“嫌钱少?告诉你,你就值这么多!别以为我是小孩好欺负!你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道士气得刚要发作,忽然想起先生临行前交代他的话,生生把怒气咽下。平静了半天,才心平气和递过来一枚玉佩。
“既然你给了钱,我就送你一件东西。但这个玉佩不能正面戴,需要挂在你的后背上。”
看着制作粗陋的玉佩,周正本想顺手扔了。但听道士说完,他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给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后背?”
他感觉很迷惑,但还是不由自主戴上了玉佩。
第 七 章
来到陵前,周正摆放好祭奠的物品,又收拾一番旁边的茅草屋,然后拿起一本书找一片舒适的草地上坐好。
对于他说,守陵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所以他带了好几本书。不过,他不喜欢治国经济类的陈词滥调,所以,带来的都是野史外传、鬼怪仙魔之流的野闻趣事书籍。
其中还有一本针灸医术的实例笔记,他竟然看的很入迷,不知不觉就看到皓月当空。
晚上,他不敢在外面久待。
虽然他胆子不小,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但他还是年纪小,很担心碰见什么孤狼、野狸之类的猛兽袭击。他怕自己力气小,应付不来。
所以,早早的,他就关紧房门,躲在临时搭建的守陵草房里,一个人躺在茅草床上放空思绪。
在万籁俱静中,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过来。他通过草屋并不严密的缝隙,看见了一盏灯笼。
谁会大半夜来这个地方呢?他很纳闷。
那盏灯笼明显是冲着他的草屋来的。这让他更为疑惑。他抄起一根木棍,偷偷躲在门后。
等来人走近,举高灯笼敲门时,他才总算看清,竟然是棠氏。
他和棠氏仅一面之缘,不,一夜之缘!
说起来,两人的相遇也很有意思。
那天,他甩开紧随的家丁,一个人偷偷跑去河边玩。河边的堤岸很窄,又刚巧碰见洗完衣服的棠氏迎面走来。
就在两人错身之际,有个小孩忽然从棠氏的另一侧窜了过去,撞了棠氏一个趔趄。
棠氏脚步不稳,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连带着毫无防备的他,一起被带进了河里。
当时,天已入秋,虽然河水不凉,但棠氏也害怕他因此着凉。况且,他还是周家的少爷,棠氏不敢有个闪失。
所以,棠氏就近就领他去自己家里换洗衣服。
本来,寡妇是不能带男子进家门的。但周正别看长得比棠氏还高,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所以,没人觉得不妥。
棠氏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一间正房。周正脱掉湿衣服,在棠氏的房里擦干身体后,竟然困意来袭,躺在棠氏的床上睡着了。
那时候,棠氏正在外间找她先夫的衣服,准备暂时先让周正替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周正醒来时,天已渐黑。碰巧看见刚从浴桶里出来的棠氏。
棠氏也没想到周正偏偏这个时候醒来,一时羞得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手足无措、娇羞欲滴。
周正顽劣不假,但未经人事,哪见过这种香艳场面?
一个是小荷已露尖尖角,一个是久旱恰逢甘露雨。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今夜再见,棠氏越发变得娇艳妩媚。
她带着酒菜,说是怕周正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不好自个,所以才急赶慢赶过来的。
这话,周正根本分不出真假,因为一见到棠氏,周正莫名就浑身燥热。再听着棠氏软语温存地撩拨,他心里像爬过千万只蚂蚁般,痒得难受!
但周正也知道,在父母墓前喝酒吃肉极为不妥。基本的礼法他还是要遵循的。
所以,他着急忙慌赶起马车,载着棠氏来到一里多地外的一处背风山坳,在马车上开怀畅饮。
不一会的功夫,两人就深入做起了研究人体结构的工作。
一会儿,东风压西风,百花吐蕊闹争春;一会儿,又西风吹东风,颠倒鸾凤探巫山。一直到月华殆尽,影已偏西,周正才累趴在棠氏的胸前,累得一动不动。
感受到棠氏手指在自己后背轻轻抚摸,周正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梦境,心里不由一阵发紧。
他已经感觉到了后背的刺痛,但为时已晚,他周身难以动弹、无能为力!
朦胧间,他忽然看见另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冲着自己笑。然后恭恭敬敬给自己磕了三个头。嘴里一直说着什么,但周正一句也听不见。
接下来,他猛然被另一个自己挤出自己的身体,漂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那只利爪撕扯挖出。
棠氏有些惊异地抬头望向他,“有意思,真有意思!”
然后又低头对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周正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做回好人,成全你!”
周正看见,那另一个自己竟然冲着棠氏道了声“谢谢!”
那只利爪把他的心彻底撕碎。
周正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懵了!
他竟然是在他自己的草屋床上!
他小心把手放到胸口,依然能够感受到心脏强有力地跳动!
难道又是一场梦?
突然,他想起了那个玉佩,那个道士给他的,要求他反戴的玉佩。
他连忙摸向脖颈、摸向后背。可空空如也!
难道,昨晚的事是真的?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他吓坏了!顾不得什么孝道礼数,匆匆给父母上柱香,连连告罪,然后驾起马车急慌慌返回周府。
他第一件事就是满城找那名道士。
可人海茫茫,无缘又怎得相见?
连着找了十几天,连那个道士的影子都没能碰见。
最后,他泄气了。
他也想乍起胆子,去找棠氏问个究竟。
可没等迈出家门,他已经心虚地急打退堂鼓。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的腿都直不起来。
又过了几天,忽然坊间传出一条消息,棠氏死了!
原来,昨天深夜,她家里不知为什么突然着火,而且火势很大,烧得瓦片都成了灰。
人就更别说了,尸骨无存!
可蹊跷的是,单她一家房子着火,紧挨的邻居家连一点火星也没见。所以,那场火,并没有给街坊邻居带来任何损失、伤害。
街坊想着她这么多年的贞洁,以及她平时的为人,都念着她好。都说是善有善报,她被天庭看中,招去做仙女了!
周正自然不相信这些,虽然还是疑虑重重,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最堵的一块大石头还是终于落地了。
他暗自庆幸,总算没人再惦记,要自己的命了!
第 八 章
棠氏怎么会忽然死去呢?
这个棠氏又为什么要害周正呢?
请允许我在这儿啰嗦几句。
棠氏自小是个孤儿,准确地说,她是一名弃婴。被富昌县一对张姓夫妇在路边捡到,并带回家收养。
等棠氏慢慢长大,张家夫妇见她长得眉目清秀、乖巧可爱,就把她当作童养媳,一心等着成年后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作儿媳妇。
张家只有一个男孩,比棠氏大五岁,自小就很照顾棠氏,棠氏也和他很亲近。两个人两小无猜,各自心里都有着对方,父母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一家子过的其乐融融。
张家原本想等棠氏再长两岁后,找个吉日,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
张家一家三口外出时,路遇山贼。
张父当场被杀,儿子带着母亲逃跑,却不想后边追兵太急,一时不慎坠入悬崖,双双毙命。
棠氏因为偶感风寒,没有随父母兄长同去,捡了一条命。
见父母惨死,只有十四岁的棠氏一人上山带回父母兄长的尸体,并在乡邻的帮助下独自操办丧事。
等父母兄长入土后,她又独自一人进山寻找山贼,九死一生找到山贼巢穴,并回来禀报官府。
乡邻被她的孝行所感动,纷纷请愿官府,剿灭山贼。最终,官府也迫于压力,一举歼灭贼首,为张家父子报了仇。
等棠氏十六岁时,陆陆续续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但棠氏搬出父母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结婚首饰,坚称自己已经是张家的儿媳,要终生为父母守孝,为丈夫守寡。
众人见劝说无益,无不同情叹息,但同时对棠氏的贞烈之名由衷佩服。
要说这么一位贞烈之人,怎么会跟周正这个半大小子不清不楚、纠缠不清呢?难道她是被妖精附体了?
是不是附体,棠氏也不知道。只是见到周正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那种心动的感觉让她难以自制!
事后,她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就在那天晚上,她梦到了一个自称是她师兄的年轻人。
她猛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是在凡间历劫。而,那个周正,在这一世与她有两夜的夫妻之缘,并要死在自己手里。
师兄告诉她,她即将渡劫完成,很快就要回归。但,还有一件事需要她走之前完成。
那就是帮助一条小鱼,莫使它妄动凡人因果,害得千年修行功亏一篑。
那一夜之后,棠氏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灵力的波动,一些低阶的法术她已经能够施展。
于是,每天晚上,她都会来到河边,寻找师兄口中的小鱼,可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前几日,她在河边远远看见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人,用匕首划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岸边画出一幅图形。
然后,他把自己脱得赤条条,跪在图案的中心,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他开始剖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依次掏出来,按照顺序摆列在身前。
这是魔道中的血祭!把自己的一身精华献祭给魔神,求魔神满足自己心中的所愿!
棠氏大吃一惊!刚要上前阻止,就见水面翻动,一条硕大的鲤鱼浮出水面,鱼背上有九片金光闪闪的鳞片。
这正是她要找寻的那条小,呃,大鱼!
她潜伏到近前,就听大鱼口吐人言,“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对于那种为非作歹的人,我绝不会轻饶!
你献祭的这些,我不能要,否则我就变成魔头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棠氏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她真怕大鱼为了提升功力,接受血祭,那它彻底就失去了修道的本心。
以后不管再努力,也入不得仙籍!甚至会把道心变魔心,彻底沦入魔道!
大鱼说完就回到了水里,游开了。
棠氏顾不得管那个中年人,急急追着大鱼而去。
一直追出四五里,才在一片水泽中找到大鱼。
拿出师兄留给她的信物,警惕的大鱼才变得热情欢快起来。没过一会,两人就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棠氏又问起刚才的事,大鱼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告诉她。
原来,刚才那个人正是周仁明,他控诉周正无恶不作的罪行。说他不仅亲手杀害了他的亲生父母,还把他这个伯父害得妻离子散。
周仁明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周正的不得好死!
棠氏自小就在富昌县长大,对于周正的胡作非为早有耳闻。对于周正这个人,她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尤其是她知道,对周正的心动只是自己历劫的一部分后,对于周正仅存的好感也已变得荡然无存。
大鱼计划等周正从桥上过时,它用法术把他拉入水中淹死,然后把尸身泡烂后再暴尸荒野。
棠氏及时阻拦。她来找大鱼就是不让它插手凡人之事。现在看来,就应该是杀周正这事。
但大鱼是个正义感十足的青年,它不在乎惹上什么因果。能灭掉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哪怕丢了修为它也在所不惜!
棠氏心想,反正周正要死在自己手中,还不如这个恶人由自己亲手解决。
所以,她劝住大鱼,并保证自己会亲手杀了周正!
棠氏再见到周正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淡了很多,这也让她完全没有了心里负担。
但等她挖出周正心脏那一刻,另一个周正出现了。
那一刻,她莫名感到很伤心。
那一个周正感谢她,让他得到了解脱。
但她却也有一种被人剜心掏肺的悲痛。
她不敢多做停留,把留了一命的周正放回草屋,就急匆匆回家了。
她很害怕活着的周正会来找她。因为,因为很多事情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周正面对。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她的师兄又出现了,并放出一把火,把她人间的躯体和所有的气息全部焚烧干净。
第 九 章
十几天来,周正终于踏实地睡个安稳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然站在一处山峰的开阔之处。凛冽的山风吹得他直打冷战。
他小心低头看看身体,发现还是进被窝时光溜的样子。
难道,这是梦里?
他带着极大的疑惑看向面前的人。
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浓的儒雅之气。
那人面相温和,也在看着他。
“你很困惑?”
周正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棠氏的脸,和那天马车上挖心的场景。
这一次,他看的更清楚。他惊讶地发现,他的大伯周仁明,竟然就站在马车旁一直看着。
大伯不是死了吗?
他心中的疑惑更强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周正急急点点头。
“那就来天青私塾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周正刚想再问清楚一些,忽然感觉身体从山崖上快速跌落。
他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又是梦!
可这梦,跟其他醒来就忘的梦的不一样,极为清晰。就像挖心那晚的梦一样。
如果,那真是一场梦的话。
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话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他急切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到底是什么!
天青私塾?
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很有名,就在县城外的首阳山上。
天青私塾,不仅仅是在富昌县,就是在雍州,乃至在全国,都有着很高的声望。
她不像私塾,更像是学院。
因为这里的课程门类众多、包罗万象,但凡从这里走出的学子都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才。无论在哪个行业,都是旁人望尘莫及的领军人物。
但她不是学院,就是个私塾!
因为她规模很小,只是一间只有一重挡影墙的大庭院,里面有七八间屋子。
而且,生源有限。每年招生,不超过十人,还考核苛刻。录不够也绝不会滥竽充数。
招生的学子少,离开私塾走出来的学子就更少。
如今,在老百姓口口相传中大家耳闻能详的只有三个。
一个当了官,现在是首辅宰相;一个从了医,被世人尊称为金针医圣,千里迢迢找他瞧病的每天都络绎不绝;
还有一个做了歌姬,如今是京都万丈楼的花魁娘子。听说,每有宫廷御宴之时,连皇上都要请她去表演助兴。
这么多年了,即使每年只招十人,现如今私塾也有几百号学子了。
至于没有离开私塾的学子都在干什么?这么多的人,一间狭小的私塾怎么能住得下?
还有,为什么大多数学子,一进私塾就再没出现过?而且,为什么这些学子的家人没有一个去私塾闹过或要过人?
这些八卦的疑惑流言,除了少部分人煞有其事去怀疑,并劝诫众人慎重、别跟风外,大多数人并没有当回事。
自然更没有影响一年一度的招生季,大家如潮水般涌向私塾的盛况。
周正匆忙梳洗,并叫来张筒驾车,马不停蹄跟他一起去首阳山。
到了山下,张筒把马车拴好。和周正一起搀扶着爬山。
私塾建在山顶上,但山上却没有一条上山的山路。若想登顶,只能手足并用,一步一步往上爬。
“招生时候,那些报考的学子也是这样爬上去的?”
周正心中很疑惑。
首阳山,看起来不高,而且坡度平缓。感觉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但等过了一个时辰后,他们再也不这么想了。
如今,他们被困在半山腰。上面的山体已变得笔直,而且崖壁平滑,极难找到攀爬的着力点。
同时,山风呼啸,风势也变得越来越凛冽,越来越彻骨寒心。人挂在崖壁上,随时随刻都会被飓风荡起,甚至吹飞。
那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筒打了退堂鼓,一个劲儿劝说周正先下山回家。等准备好爬山工具,再来不迟。
“少爷,要不然等私塾招生的时候再来?那时候人多,咱可以先看看他们是从哪儿爬上去的!”
周正很想搞清楚这一切,所以要坚持再试试。
他让张筒自己回去。
可张筒不只是他的家奴,两人还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朋友。又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所以,见劝说无益,张筒只好自己在前探路,让周正紧跟在他身后。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而且,来的很快!
一块凸起的石头突然松动滑落,让全身重量都压在这块石头上的张筒,瞬间跟着跌落。
下面紧跟的周正猝不及防,跟着也被带落下来。
就在他们俩已经哀叹命不保矣时,亏得山上一棵茂盛大树的粗枝,及时托住了他们的身体,连阻带拦,才算救了他们一命。
但山,肯定不能再爬了。
两人稍作休息,只得偃旗息鼓、缓缓爬回山底。
可山下的马车却不见了踪影。更怪异的是,明明在山上时,天还是烈日当空,可他们刚下来,就已经变得满天星辰,咫尺看不清人脸。
两人不敢在这地方久待,张筒在前周正随后,摸索着往城里的方向走,同时,一边走一边寻找马车。
突然,周正感觉身后有人,急忙回头查看。可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见。
他赶紧转身叫张筒,可前面哪有张筒的影子?
他大声呼喊,却没听到张筒丝毫的回应。就连周边的鸟虫也忽然没有了声息,安静地瘆人!
他壮着胆子,一步一小心地接着往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前方,他看见了一点微弱的明光。
他狂奔过去,眼前出现一间篱笆围墙的农家小院,灯光正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他急忙扣门。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听说他迷路了,很热心地把他让进屋里。
屋里还有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妪,“孩子,累坏了吧?来,先喝口水。饿不饿?我现在就去弄些吃的。慢点慢点。”
周正渴坏了,一口气把一大碗水喝个精光。刚想道声谢,就感觉天旋地转,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他发现他被五花大绑,扔在里屋的墙角。
外面传来那个老丈和老妪的声音,好像在争吵什么。
他侧耳倾听,就听见老妪说道,“那个道士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让我们吃人!你真打算被他打得魂飞魄散?”
“可这人是自己送上门的,又不是我们去抓的、去抢的,怎么不能吃?”
“他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再有,你没有看出点什么?”
“什么?”
“那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
“亏你也修炼了上百年,连这点道行也没有?他是即将圆满之人。”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转世八十一回的人?”
“没错,这一世就是他的最后一世。”
“那还等什么?更要吃了!我听说吃了他,立即就能飞升成仙!”
“呸!还成仙?就咱们这点道行,能扛得住天劫吗?”
老丈沉默了,过了老半天,才又嘟囔一句,“那怎么办?可就这么放了,我…我不甘心!”
“谁说要放?”
“啥意思?吃又不能吃,难道还养着?”
“咱们不能吃,但可以送给别人吃!”
“你是说…送给他?”
“对呀!他是大妖,法力高深,不怕天劫。而且,他那个玉镯宝贝,可是汇集了百万年的日月精华。咱用这个孩子换他的玉镯。有了玉镯的帮助,不用几百年,我们靠刻苦修炼也能成仙。”
外面没声了。看来那个老丈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周正弄不清他们口中的孩子,是不是指的自己。但他知道,他现在一定凶多吉少。
所以,必须想办法逃走。
他四处张望,寻找能够解困的物品。
终于他看见床铺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面摆着一把剪刀。
他手脚都被绑着,所以,他只能先让自己滚过去,然后依靠床帮的支撑,费力地站起身。贴着床沿,一点一点跳到针线筐边。
接着再慢慢躺下,用身体把针线筐撞翻,掉出剪刀。之后,再侧身蜷缩,用手指快速拿起剪刀,使劲把绳子磨破、剪开。
就这几个平常看着极为简单的动作,却累得他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了。
可还没等他尽情品尝成功的喜悦,凶神恶煞的老丈和满脸阴笑的老妪,不知何时已经走进里屋,并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小孩,还想跑?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十章
周正刚被带走不久,篱笆院内的空气竟然波动起来,一个人凭空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周正认识,正是那天拦他马车,他又久寻不见的那名道士。
道士四处查看一番,没有看见那对老夫妇的踪迹,掐指仔细推算起来。
“糟了!”他大惊失色。轻轻一跺脚,在空中又凭空消失了。
周正又被打晕了。等他醒来时,脑袋还火辣辣地疼。
他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奢华的客房里。而且,手脚这次并没有被捆绑。
他从床铺上起来,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胳膊腿,又自来熟地倒了杯桌上的冷水解渴。
等身体彻底舒缓起来,他迅速撞向窗户,准备越窗逃走。
可窗户好像被什么东西封死一般,任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是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
他又去拉房门,效果和窗户一样,连晃动的迹象都没有。
他又爬到门上细听,可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他试着大喊大叫,可得不到一点回应。
他还不死心,准备掀桌子摔茶壶,闹出点大动静。
可他再一次失望了。
桌子像长在地上一样,根本掀不动。而能拿动的茶壶、茶杯,架子上的花瓶、陶碗,以及屋子里的零碎摆设,他使再大的力气摔下去,东西在离地面一寸时,都会停落不下,然后又飞回到原处。
他惊讶地张大眼睛。
这是什么?仙术?
难道这个地方是仙人住的地方?
他觉得很神奇,就一遍一遍变着花样,把物品抛在空中,然后再欣喜地看着它们飞回原处。
他玩得不亦乐乎,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囚徒,还要想着怎么去逃跑!
直到他凭空出现在一间更大的房间里。
他猛然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里。而他自己的右手高举,还保持着抛东西的姿势。
这里应该是前厅。
上首坐着一位很有威严的青年人,但面色和蔼,给人很亲近的感觉。
客位上坐着那对诚惶诚恐的老夫妇。
在房间里,另外还坐着一个人,竟然还是他的老熟人,棠氏。
其实,现在的棠氏无论容貌还是装束,和他曾经见过的棠氏都不一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棠氏!
看到棠氏,他大吃一惊,但又感觉好像应该在意料之中。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反倒并不害怕。
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这个棠氏只怕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山精野怪。而妖怪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烧死?
不过这一切周正暂时都顾不上,少年天性的好奇心驱使他既惊讶又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太好玩了!能不能再来一次?”
青年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哇哇直哭,竟然还天真好玩,一点没有畏惧之色。
他很喜欢这样的性格,也是个好说话的人,所以,颇为欢喜地点点头,“好!”
然后,周正就又回到了自己刚才被困的那个房间。接着,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时,他突然又回到了前厅。
“太棒了!这是仙术?”
“不,仙人用的才叫仙术。这是法术。”
青年人难得很有耐心地解释。
“噢!”周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仔细打量起青年人。
“你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妖?那,这个就是妖法?”
这话一出,吓得那对老夫妻冷汗直流,急忙起身拦住周正,“小孩,别胡乱瞎说!”
然后连连冲青年人作揖,谄笑着说道,“圣君,这个,他这个,小孩不懂事,他全是瞎说的!”
青年人摆摆手,“无妨。他说的对,我们本来就是妖怪,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正。你叫圣君?”
青年人摇摇头,“圣君,是他们对我的称呼,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叫嬴赦,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嬴赦?嬴是古时候秦国的大姓,你是秦国的后裔?”
“哈哈,是有那么一点关系。说说你吧,你是八十一回转生,世上像你这样的人极少。按道理,神魔镜的人应该在你身边安排有人保护才是,怎么会落到他们两个人手里?”
“神魔镜?保护?”周正头一次听说这个神魔镜名字,八十一回转世他是第二次听到,不过,他都没有深想。
“没有啊!我能自己保护自己!”
周正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是说…那个什么八十一世的人真的是我?吃了我的心就能变成神仙?”
见嬴赦点点头,周正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他小声嘀咕一句,然后转了转眼珠,笑着问道。
“你打算怎么吃我?蒸着吃?煮着吃?还是炸着吃?或是炒着吃?”
“噢?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要是蒸,我们县城里就数刘家的蒸羊羔了,那真是美味,保证吃了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要说煮,肯定是老洪家煮的驴肉汤,那鲜香可口,现在想起来我都流口水。
炸,不用说,必须是香品斋的油炸五花肉,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要说炒的话,就要数老马家的掌勺大师傅,那个爆炒肥牛,简直就是一绝!”
周正边说边呲溜口水,他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上,早饿得前心贴后心。说起吃的,他恨不得现在就吞下一头牛!
一时愣神的棠氏,突然听到这话,被逗得忍俊不住、咯咯直笑。
其实在周正被拘进大厅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这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大男孩。
尤其是听说他是八十一世轮回之人后,更是惴惴不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苦苦等候的人?
在上一世的渡劫中,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谪仙,因为触犯了天规,被贬在人间轮回转世。要历尽千难万险,才能恢复金仙之身。
不知是孟婆汤喝少了,还是他自身的封印松动?两个人相遇的那一刻,他竟然恢复了一小部分的记忆。
他真正的名字叫青明,那时候已经历尽了四十多世的磨难。
他做过马,也做过牛,一生碌碌,受尽人们的鞭策。他也曾经投胎成猛兽,变成过毒蛇,但总能守着一颗本心,宁愿饿死也不残害人类。
他跟她说过,接下来他要体验人生百态。
他曾经做过乞丐,也做过富可敌国的商贾;他当过下贱的龟公,也做过万人瞩目的状元。他也曾有过被视若蝼蚁、受人摆布的布衣白丁经历,也曾有过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地罢免皇帝的狂妄。
可,不管什么样的人生,不管身边围满多少如云的美女,四十多世,他始终没有找到真心所寻的那个人。
直到遇见她!
那也是她的第一次动心!
第 十 一 章
青明对她一见倾心!她对他也情深难舍!
那一世,虽然只有短短数年,但,两个人携手相伴,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命运弄人!
那一世,她遭遇了最凄惨的凌辱!
那一世,他经历了最残忍的折磨!
她香消玉殒的时候,看见他的躯体被四分五裂。
那自责又不甘的眼神,那充满仇恨的火焰,那对她恋恋不舍的深情,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她曾经上天入地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他就像飞升天外一般,在哪里都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的信息。
后来,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她见到了那位自称是青明大哥的人。
那个人的身份很高贵,连父亲都用极高的礼遇款待他。
他问她,愿不愿意等他的弟弟?如果愿意,等他弟弟八十一世轮回归来,他会和他弟弟一起,带着聘礼向她父亲提亲。
然后,风风光光把她迎娶过门!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要经历八十一世的磨难才能重塑金身。
而,算算时间,应该这是最后一世!
可,是这个周正吗?
她无法验证!
虽说,八十一世转世之人凤毛麟角,但却不是唯一!
她不敢贸然相认!
但想起这一世见他时心动的感觉,而第二次见面又莫名出现的心痛感,她十分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人!
但,如果不是呢?
就在她魂不守舍的时候,听到了周正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
这一番无厘头的言论一下子把她逗乐了,也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兄,这个小子挺有意思!歪理邪说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嬴赦也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周正,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吃你啊?”
周正很认真地摇摇头,“你不能吃我!”
“为什么?”
他指着棠氏问道,“她是你师妹?你们是亲戚?”
“是!但,这跟吃不吃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是她夫君,咱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你怎么好意思吃我?”
这话惹得嬴赦开怀大笑,看着棠氏笑道,“恭喜小妹,找了这么可爱一位夫君!”
棠氏也不恼,大有深意地看着周正。
其实,周正一开始油嘴滑舌,棠氏就基本否定了他是那个人的想法。
在她的心目中,那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宁折不弯的性格。
但,周正的一句夫君,让她心中不由一动。只有两次的接触,怎么可能让他情根深种?除非,他真是那个人!
“我可是妖!长得青面獠牙!我的利爪威力你也见识过了,你跟我在一起不害怕?”
棠氏还在试探。
“那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不惹你生气,不给你挖我心的机会就行了。”
“可你是人,很可能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仙,而我只是个妖。你我殊途,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对立的双方。你还敢跟我在一起?”
“什么人,什么妖啊?你们都说我是八十一世转生。我也知道六道轮回!谁知道我上一辈或上上一辈,是不是轮回成了马啊,牛啊什么的?修炼修炼不也就成了妖怪?我觉得人啊,妖啊,仙啊,魔啊什么的,本源是相同的。像咱俩,就算殊途,最终的结果也是同归。”
这话让棠氏心中翻起巨浪。难道他真是那个人?
“你可想好了?可别后悔!”
她很谨慎,想要再三确定。
“想好了!我就是你的夫君!”
其实,这一切都是周正曾经听过说书的讲过神魔仙怪之类的胡诌,临时现场发挥的!他年纪轻轻,当然不愿现在就去死!况且,还是被吃掉!
但凡有一丝能救自身的法子,他都不愿意放过。
攀上棠氏,也是他的权宜之策。
可话赶话,他也没想到话竟然说到这个份上!
如今,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男子汉大丈夫,吐出的唾沫落地都是钉!
所以,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死扛着!
“好!”棠氏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赌一把。
她一脸严肃站起来,“我给你五年时间,等你十八岁时,过来娶我。我要你明媒正娶!记住,若你敢负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冲嬴赦纳了一福,“师父交代的事我都办完了,该回去了。师兄,小妹就先走了!”
路过周正时,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小夫君,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棠韵。”
第 十 二 章
送走棠韵,嬴赦大有深意拍拍周正的肩膀,“小兄弟,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劫难?”
“嬴大哥,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棠韵什么身份吗?你知道若想娶她,你自己必须有多大能耐吗?你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吗?”
见周正一脸迷茫,嬴赦叹息地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儿瞎承诺,也算是个人才!自求多福吧!”
周正的肠子早悔青了,而且,对于棠韵他更是有一肚子的疑惑。他很想让嬴赦说个清楚。可嬴赦已经转身离开,去跟那对老夫妻交代去了。
“这人,你们还给送回去。他不能吃,有违天和。吃他成仙,失了我们的本心,容易坠入魔道。你们也要切记!
不过,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里有两颗丸药,是我亲手配的,能提升你们百年的功力。”
对于这对夫妻,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本以为周正这个即将圆满的小孩,一定是嬴赦求之不得的宝贝。那可是可以一步登天的捷径!
但,嬴赦没见到人之前,对这事表现得就很平淡,并没有特别上心或有贪婪之情。这让他们俩心中直打鼓。
后来,这小孩一出现,不仅深得嬴赦喜爱,而且还跟嬴赦最疼爱的师妹攀上了姻亲。
夫妻俩当场就傻眼了,心想这次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小孩要不回来了,好处也别想沾一点。
如今,嬴赦能如此对待,他们已是喜出望外。老夫妻千恩万谢,然后,带着周正离开。
可周正不愿意走,又跑回嬴赦身边。
“嬴大哥,你给我详细说说呗!”
嬴赦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那你教我几招法术,也让我长点本事。我可以拜你为师!”周正不死心。
嬴赦呵呵一笑,“我是妖,你是人,修炼的门道不同,我教不了你。不过,别担心,你今后如何,连我都看不透。但,你绝对不是个福泽浅薄的人。命长着呢!”
周正还想纠缠,嬴赦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挥手,一股柔力把他和那对老夫妻推出院外。
说来也怪,明明亭阁楼台、偌大的院子,等他们出来后,却统统消失不见。身后只剩下高山峻岭、层层丛林。
唯一让周正心安一些的是,临走前,嬴赦送给他一玉珠,说若是周正遇到危险,拿着玉珠默念他的名字,他会随时出现,保他的性命。
周正弄不清楚真假,想着嬴赦所教的,紧紧握着玉珠,默念嬴赦三遍名字。
然后,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玉珠上出现一道裂纹。
“这什么破玉珠?简直粗制烂造!”他心里愤愤地想。然后,就见那对老夫妻难以掩饰惶恐地向他身后躬身施礼。
他急忙转过身,就见嬴赦一脸怒容站在他身后。
“真的灵验了!”
他刚开心欢呼一声,就见嬴赦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极为愤慨地怒吼道,“这个玉珠只能用三次,不,现在只剩两次了!你要是嫌你命长,嫌你命硬,你就随便拿着玩!”
说完,转身消失。
“你凶什么凶?你也不早说!”
周正冲着空气生气。但生气归生气,看着那对老夫妻满眼羡慕地看着他的玉珠,周正还是小心翼翼藏在怀里收好,再不敢轻易拿出来试着玩了。
回去,他以为还要走很长的路,可突然就感觉身子一轻、眼前一花。睁眼仔细观看时,已经到了首阳山的山脚下。
张筒正坐在马车旁,在那儿哭天抹泪。
“小筒子!”他大喊一声奔跑过去。
等看清是他,张筒一把抱住,放声痛哭。
“少爷!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夜!你到底去哪儿了?快吓死我了!”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我跟你说,我看见妖…那个仙术了,太神奇了!我先带你认识俩人…哎,人呢?”
他身后空空如也,哪还有那对老夫妻的影子?
不说周正和张筒坐车回家,一路上兴奋不已跟张筒讲述昨天的经历。
单说那对夫妻,送走周正回到院子,就见那位道士满含怒气正在等他们。
俩人吓得跪趴在地上,“参见仙师!”
“那个小孩呢?”
俩人一愣,没想到这位法力高强的仙师也认识那个小孩,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暗道“侥幸!”
老妪率先开口,“回禀仙师,那个小孩正在回家的路上,按这个路程算,现在应该已经进了县城。”
“昨天晚上,你们把他送到哪儿了?”
老丈吓得不敢开口,老妪小心翼翼回道,“没有去哪儿…他,那个小孩对晚上的山林好奇,我们就…就带着他转转。”
“转转?去哪儿转了?”
“去…那个山林…远点的山林…”
“还敢撒谎!”道长怒眼圆睁,瞬间四周地动山摇,“是不是要我把你们打回原形,你们才肯说?”
“仙师饶命!饶命!我们去找圣君了。”
“呸!一个大妖,也敢称圣君?你们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仙师,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圣…那个妖怪在云梦山,可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
“对,对,每次我们到山脚都是先把来意表明清楚。他高兴了,会打开通道放我们进去。他要是不高兴,我们根本见不着。”
道长没说话,但他已信了七八分。昨天晚上,他追踪到云梦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找了十几遍,愣是没发现任何踪迹。
“之后呢?他没吃那个小孩?就这么放了?”
老夫妻再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把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道长越听越惊讶,越听心中越懊悔不已。
都怪自己意气用事,从上到下都看不惯周正的所作所为,所以,一直躲着他,让他找不到自己。
这下倒好,闯下了大祸!该怎么向先生交代?
见道长迟迟不语,俩夫妻还以为是说的不够详细。所以,一遍又一遍,把昨晚的经历一个细节也不拉地反复述说十几遍。感觉实在没有再遗漏的地方了,才口干舌燥不敢再言语。
道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好的破解之法,气得他一个跺脚瞬间消失。
留下那对还跪在地上的老夫妻不知所措。
这是走了?还是还要回来?是接着跪着等着?还是先起来休息会?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在风中凌乱。
第 十 三 章
周正刚到家不久,那位他久找不到的道长就登门来访。这把他高兴坏了,亲自迎接这位自称一尘的道长,恭恭敬敬把他让到客厅。
还没等宾主落座、沏水上茶,周正就迫不及待追问起那天在墓地究竟怎么回事?那个玉牌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大伯,怎么也会出现在那里?还有,他极为关心的,棠韵是什么妖怪?她是什么身份?自己的八十一回转世,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尘道长难得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细细品口茶才说道,“若想知道这些…”
“就去天青私塾?”一尘道长还没装深沉装够,就被周正瞬间破防。刚喝口里的茶水呛得他咳嗽了半天。
一尘道长没好气瞪了周正一眼,但想到即将为人师,必须表现得沉着稳重,所以,又端起架子。
“不错!在那里…”
他没说完,周正又一次插嘴,“我根本上不去!你不知道,我差点从山上掉下来,而且还碰见了…”
道长这次真生气了,怒气冲冲打断周正。
“你以为天青私塾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去就进去?必须有诚心!你上山时,必须怀着虔诚…”
周正才不愿意听他唠叨,再一次打断,“山崖太陡,我上不去!况且,干嘛非去哪儿?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我当然能告诉你,”一尘道长撇撇嘴,“可凭什么?”
这话真把周正问住了。
“我给你钱?”
“道爷视金钱如粪土!”
“我让管家去勾栏坊给您老包个头牌?一个月行不行?”
一尘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小小年纪,思想怎会如此龌龊?道爷是贪恋女色之人吗?”
“你不贪女色,好好说,急什么?要不,你看谁不顺眼,我替你出气,揍他一顿?”
一尘道长气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倒是说个话啊?”见一尘道长不言语,周正反而急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告诉我?”
一尘道长抻了他半天,才缓缓开口,“做我的徒弟!”
“不行!不行!”周正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年纪小,需要回家跟我父母商量商量。”
说完瞎话,周正才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家吗?而且父母已经仙逝,跟谁商量去?这明显就是拒绝的托词!
一尘道长这次大怒!心想,要不是先生催着,谁乐意上赶着给这个小恶霸当师父?自己都这么自降身份了,这小子竟然还敢拿大?
“小子,你还看不上我?”
“道长,你说的哪里话?”周正扯谎都不带脸红的,“我就是,就是不知道你有啥本事?”
“本事?道爷我有通天彻地之术,能搬山倒海、能引九天玄雷。斩妖除魔,翻云覆雨之间,屠龙擒虎,更不在话下!”
周正听得两眼放光,脱口就想说“来,给爷露两手!”可转念一想,太不恭敬。
仔细想着这几天在书里看的斯文礼数,装模作样说道,“道长,能否展示一二,让小可也长长见识?”
见周正忽然变得如此恭敬,一尘道长心中大喜,料定周正一定是被自己浑身的本事惊住了。
他心中不免得意,所以,很爽快飞身跳入院内,“好!道爷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大法术!”
说完,拂尘轻摆,掐念咒语,踏起天罡三十六步,展示一套屠龙术。
但这毕竟是凡间,他又不敢让法术显露,虽然,云层之上惊雷密布,可在下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尘道长一招一式,使得都是真本事。可在外行的观看层面来说,真不如天桥下杂耍的身段好看。
看得周正连连打哈欠,心中失望至极。
“这哥们真够菜的!还打算收我做徒弟?做梦!”
周正心想着该如何从这家伙嘴里打探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然后再把他打发走。
周正鄙视的表情又岂能逃过一尘道长的法眼?
他忽然消失不见,然后人不知鬼不觉重重打了一记周正的后脑勺。
“谁?”
周正前后左右,根本看不见人影。刚想退回前厅,却被狠狠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
这还没完。
周正惊魂未定,一尘道长突兀出现在他左侧,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甩向院墙。
他大惊失色,吓得紧闭双眼。心想这回不撞个骨断筋连,也得鼻青脸肿。
可等了半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等他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他在另一间院子里。
自己怎么过来的?难道是穿墙?
正想着,一尘道长又一次突现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这一次,他没有闭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随着道长穿墙而过。
太神奇了!
“怎么样?知道道爷我的厉害了吧?”
“道长,我要是拜你为师,这些你都会教我?”
“这些都是小法术,现在我就可以传授给你。你若是拜我为师,学的都是翻天覆地之大法术,比这个厉害多了!”
周正欣喜若狂。大法术,他还没有见过,所以并不心热,但这个小法术太惊奇了!他要是学会了,在人前显摆显摆,那还不被奉若神明?
想想就内心激动!
他缠着一尘道长先学小法术。
一尘道长也没有想到,他毫不在意的小法术,竟然被周正视若珍宝,而自己真正的厉害本事,这小子竟然有眼无珠、视若弊屡。
他对周正的感官又差了一层!
隐身术和穿墙术这种小法术,一尘道长根本没放在眼里,所以,随手就交给了周正。
周正感兴趣,所以,两个法术学的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部掌握。
这让一尘道长总算舒畅一些,没想到周正天资聪明,是个悟性极高之人。他失落的心情多少有些告慰。
只是,周正隐身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穿墙也只能穿过最薄的屏风。之后,他就会气喘吁吁,累得筋疲力尽。
一尘告诉他,这是他的灵力微弱所致。所以,以后每天都要打坐,吐纳入定。一来恢复灵力,二来,吸收日月精华增强灵力。
但每天只能两次,一次在日落月升时,一次在日出东山时,而且,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这个主要是担心周正急于求成,怕走火入魔。不仅容易毁了道基,还可能一命呜呼,甚至坠入万劫难复之地。
第 十 四 章
说到灵力,一尘道长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周正的手就走。
周正刚要惊呼,可只迈了一步,他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己的院子没了,眼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池子。水面波光粼粼,看不见池底。
周正心中再次狂喜起来。心想,原来这个道士没那么菜,起码跟那对老夫妻一样,都能够瞬移。
可好像还是不如嬴大哥,根本不用亲自带,就能把自己移来移去。
没等他把一尘和嬴赦完全比较,一尘道长已经急不可耐推他一把,“下去,站到池子中央!”
周正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会被淹住。可一下去,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踩在水上竟然能浮而不落。
他又变得欢喜起来,嘻嘻哈哈在水面上撒了欢地跑了四五圈,看得道长头都大了。
“快站好!”
一尘还是头一次见来到七彩琉璃池,竟然这样不当回事的人!
周正又玩了一圈,才蹦蹦跳跳站到池子中央。
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漆黑的池底,竟有一片区域亮起了紫色。
可紫色亮光费力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熄灭了。
然后,又过了半天,池底又亮起了蓝色。这次更干脆,只闪了两下,就没了一点动静。
站在池边的一尘,心都悬起来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见始终不再亮光,急得满头大汗,心中连连惊呼。
“不可能啊?怎么一点灵力也没有?难道先生错了?他是个凡人?可,先生怎么会错?”
就在他焦急期盼之中,水池里终于又闪起了亮光。这次是青色,而且,亮起后没再熄灭。
但,只有池沿边那一小片,中央部分依旧黑漆漆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尘彻底死心时,亮光又艰难地开始向中央慢慢蔓延,一点一点,像蜗牛在走路。
终于,离中央还剩一小半时,亮光终于停止不动。
一尘也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吧?少是少点,但总算不是个凡人!”他想自我安慰,但铁青的脸色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是他见过灵力最差的转世者。其他人至少都有三到四种颜色的亮光点亮。而,周正只有一道,还不满格。
一瞬间,他带着周正又回到了院子。
“道长,刚才的亮光什么意思?”周正的兴奋劲还没有过。
“说明,你有灵力,可以修习法术!”道长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这个…那个…”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周正。
周正的灵力如此低微,除了玩猫逗狗、糊弄凡人的小法术外,真正有用的法术他一样也学不成,更别提降妖伏魔的大法术了!
不过,周正现在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根本看不到一尘道长的哀怨表情。
还兴冲冲问道,“我是不是现在就要拜师?磕几个头?”说着,周正就要跪下来。
一尘道长极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不用了!”
按说,拜师,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可一尘这个时候哪有那个心情?要不是先生之命不可违,他早就想一走了之!
收这么个废材做徒弟,他就算耗费心血,最终周正,也难成大器!
“这是入门之法,你好好修习!”
给周正胡乱丢了一本道书,一尘道长敷衍几句还有其他事要办,就急匆匆离开了!
不过,临行之前,他交给周正一个木头雕刻的钟虡,在遇到危险时能瞬间把周正罩入其内,旁人难以打破伤他。
而且,这个钟虡和一尘的法宝相连,他可以第一时间赶来施救。能确保周正的性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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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修炼枯燥,没人监督更难持之以恒。
但周正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深得其中乐趣。因为他把修习的法术全用在偷看别人洗澡、捉弄别人上,并乐此不疲。
起初,他还只是捉弄张筒。这小子比自己大两岁,可总是一口一个“正哥”叫着。别看现在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有一股子力气,但胆子不大。
周正故意隐身弄出动静,把张筒当场就吓尿了。又连着折腾了几回后,害得张筒直说有鬼,再不敢一个人洗澡,死活要跟他爹或家丁一起洗。
后来,周正觉得没意思了,就把魔抓伸向了他的丫鬟茗儿身上。
茗儿只比他大一岁,但身材已渐渐成熟。那种朝气蓬勃的青涩,看得周正鼻血差一点出来。
后来,他觉得自己这样对待茗儿,有点过于猥琐,关键也怕把持不住。所以,他又把目光放在了公共汤池上。
动不动他就要上里面肆意捣乱一番,弄得鸡飞狗跳、叫骂声一片。而自己还被发现不了,别提多得意了!
就这样,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已经能够隐身整整三天,从家里连续穿越百十堵墙壁也是分分钟的事。而且,还不会出现之前的脱力现象。
这样的进度,如果一尘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学会了这两样法术后,周正对法术的求知欲空前高涨。可一尘自从上次离开后,再没有回来过。
没人教,怎么办?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嬴赦。可他不知道嬴赦在哪儿?他想拿出那颗玉珠再召唤一次,可又实在舍不得。
万一用完了,自己真遇到了危险怎么办?靠一尘这个便宜师父?万一一尘法力不行,不靠谱呢?
最后,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动玉珠的念头。
接着,他又想到了那对老夫妻。那两人也会法力,找他们教自己几个法术也成!真不行,他们能告诉嬴赦的地址也行!
于是,他带着张筒又去了首阳山。在山脚下连找了四五天,可怎么也找不到曾经的那个篱笆院。
最后,他又把目光放在了山顶的天青私塾。
梦里的人叫他去天青私塾,一尘也叫自己去天青私塾,说明,天青私塾里不仅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而且一定也有自己想学的法术。
周正本想着,自己好歹有了灵力攀爬崖壁应该会变得轻松。但等爬到山腰后才发现,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一样,一样举步维艰。
而他所学的两个法术,跟爬山毛关系没有,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等他第三次从崖壁上跌落后,他彻底放弃了!
悻悻回到家里,他百无聊赖翻看一尘给他留下的关于修行修心的道书。上面文字晦涩难懂,看得他直犯困。
上面也记录了几个法术,但都高深玄妙,极难理解。甚至有些字他都看不懂,更别说领会奥义了!
其中有一个是讲九天玄雷的,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
还好,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彻底蒙圈,感觉牛头不对马嘴,简直一窍不通!
但他实在太无聊,又对法术无比地渴望,所以,就硬着头皮一遍一遍地详读。
实在闹不清楚,他就把字抄下来,第二天去找县里的老秀才、老先生,求教这个字有几个意思,和另外的字组合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敢抄整段,更不敢直接拿书去问,因为一尘反复交代过,这本书只能他自己观看。
况且,就算是拿给别人看也白搭!
曾经茗儿不小心在他看书时闯入书房,惊讶地问他,拿着一本白纸看什么?
这个时候的周正,才完全意识到师父言传身教的重要性。
有个师父在,不懂不会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只要自己肯学,一切都会变得事半功倍。
而如今,全凭他自己钻研,费时费力,还收获甚微。
不过,也不完全算是无用功!通过他两个多月废寝忘食地苦读,总算大体明白了一两段句子的大概意思。
就是,不管修炼什么法术,首先要修心。心能圆满,则心动风云变色、沧海桑田,所有法术皆可信手拈来。
对于这个,周正嗤之以鼻。自己的隐身、穿墙术都这么熟练了,每次还必须掐念口诀,哪能心想着穿过去就穿过去了?不碰的头破血流才怪!
我心想着飞起来呢,他怎么不飞啊?我还心想着赶紧见到一尘呢,他怎么不出现呢?
他对书中所言,极为愤慨!
但,有一点,他知道,书中记录的这几个法术一定威力巨大!
所以,他还是囫囵吞枣般,一字不落把它们的口诀心法背得滚瓜烂熟。
第十五章
这一天晚上,周正照常打坐入定。可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飞离了本身,像做梦一样,飘飘荡荡来到一座桥上。
桥上面有一个人正在呜呜咽咽哭泣。
他走近观看,这个人他认识,叫蒋忠义。
三年前,在一次群殴中,周正下手重,直接打废了他的一条腿。而那个时候,蒋忠义刚刚考中了秀才。
这一下子闯大祸了!
考中秀才,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仕途。秀才犯法,未判决之前,都可以枷不加身,享受有特殊待遇。
但另外,国法又有明文规定,身有残疾者,剥夺科考资格。
所以,他那一棍子,不只是毁了人家一条腿,更是连人家的前程也彻底毁了。
周正记得,这件事,把他爹折腾坏了。变卖田产,上下打点。
最终,在得到周家巨额的赔偿、以及他爹三翻四次的登门道歉后,对方才勉强同意息事宁人,整件事情才总算得以平息。
蒋忠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过头。
看清楚是周正后,目露凶光,一把紧紧把他抱住。
“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不想活了,你也别想活了!”
说完,推着周正一起坠入河里。
周正在水里拼命挣扎。可蒋忠义抱着必死之心,死死抱着他就是不松手。
很快,两个人肚子里都灌满了水,开始慢慢下沉。
蒋忠义的双手也终于松开了!
周正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奋力冲出水面,大口呼吸。
他本想赶紧上岸,可不知为什么心有不忍。最后,狠狠咒骂一句蒋忠义,他又潜回水中,拉住蒋忠义的衣领,把他拖出水面。
还没等他来得及游回河岸,一波滔天巨浪很突兀地迎头砸下,又把他们深深打入水里。
然后,一条比他大七八倍的大鱼,极速冲撞过来,重重把他撞飞一丈多远。
巧的是,他的后背重重撞向了蒋忠义,借着这股冲劲儿竟然把蒋忠义撞出水面,摔在了岸边。
而周正就没那么幸运了,前后的夹击,让他感觉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这还不算完!
大鱼再一次冲过来,把他直接撞入河底。
周正毫无反手之力,只有拼命地向上游。
可大鱼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把他像只玩偶般在水里左冲右撞、翻滚打转。但凡,周正侥幸露出水面,如山的巨浪就毫不留情重新把他拍到水底。
最后,周正被冲撞的七荤八素,只剩出的气,快没有进的气了。
但大鱼还不罢休,再次冲击,并且一次又一次,不停歇地自上而下撞击,把他牢牢嵌死在河床底。
周正感觉自己要死了。数百次的疯狂撞击,让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已经没有一根完整的,全都折了、碎了。
而且,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游上水面呼吸了,他快要窒息而亡了!
河底的泥沙被翻滚地遮天蔽日,已经看不清周正的身体了。大鱼也终于停止了攻击,只是静静浮在水里,等着水面恢复清澈。
这是逃生的好机会!
周正忍着巨疼从河底艰难爬起来,第一时间使用了隐身咒,并缓缓地靠向堤岸。
他已经连呛了好几口泥水,除了腥味冲脑外,他突然发现,他自己的肺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憋得难受了。
他不明所以,但大喜过望!再次主动喝了一口河水,肺变得更加轻松了。
他心中有底,不再惊慌失措!
他知道,自己根本对付不了那条大鱼。如果强行游出水面,即便隐身,也很容易弄出动静被发现。到时候,就更难逃脱!
他看见堤岸旁有一块大石头,他急忙游过去抱住,稳固自己的身体,然后,就静静地待着,等着大鱼主动离开。
一小会的功夫,河里又变得清澈透明。
大鱼再次游到河底,发现除了一个深深的人型痕迹外,竟然不见了周正的人影。
大鱼大惊!急速在周围游动寻找。可什么也没找到。它又快速游出水面查看,也没有周正的身影。
大鱼像想到了什么,鱼尾一摆,快速向远处游走,很快消失不见。
但,周正还是一动不动地待着。心想,“跟小爷玩这套,你还嫩了点!”
果然,等过了一刻钟,大鱼又瞬间出现在了刚才的水面。看来,它压根就没离远,只是躲在暗处静等周正再次露面。
又过了半天,大鱼十分疑惑地慢慢游动,仔细搜寻着水下的各个角落。它不相信,周正能在它眼皮底下逃走!
周正本想着,大鱼找不到自己后,一定会离开。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跟自己打起了持久战。
如果,任由它这么一寸一寸地寻找,自己的踪迹早晚会被发现。
怎么办?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嬴赦给自己的珠子。可摸遍全身愣是没找到。
还有那个钟虡,不是说遇到危险就会把自己罩进去吗?可东西呢?怎么也不在身上?
他吓得冷汗直流,不敢想自己若是被大鱼再次发现后,会被怎样地摧残?
眼见大鱼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他突然心中一动。自己不是会穿墙术吗?
可堤坝比十堵墙加起来都宽厚,而且,自己现在的位置,就算能穿过去也是在地底下。
自己可从来没这么玩过,是生是死都很难说!
可要是不试试,一旦再被那条大鱼发现,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反正都是一死,干脆拼了!
他默念咒语,猛地冲进堤岸。
大鱼也同时感觉到了这里的异动,全速冲刺过来。在最后一刻,撞到了周正的背上。
幸亏,周正已经钻进了堤岸,撞得不是那么实在,但巨大的冲力,也疼的周正龇牙咧嘴、连连叫苦!
不过,也亏了这股大力,周正顺利穿越堤岸和地底,狠狠摔了个跟头。
他爬起来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一里开外,正站在一处地势低洼的排水沟里。
天呢!他竟然穿越了一里多地的地底!这还是穿墙术吗?这简直就是遁地术!
他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因祸得福,竟然又蒙会了一个法术!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他庆贺的时候。他十分担心那条大鱼还会追来,所以顾不上浑身的巨痛,撒丫子快速跑回家里。
他没有惊动旁人,穿墙回到卧室。看见屋里还亮着灯,茗儿正哭哭啼啼守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躺在床上?难道,这就是书里所说的元神出窍?
现在的自己元神出窍了?自己这个状态是元神?
他不敢相信地慢慢靠近自己的身体。突然一股庞大的吸力把他瞬间拉回到自己体内。
他痛苦地哀嚎两声。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涌来!
但他太累了!顾不上跟茗儿打声招呼,也顾不上钻心剜骨的疼痛,翻个身,就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感觉全身酸疼,站都几乎站不稳。
“少爷,你醒了!”茗儿欢喜地叫道,顶着哭肿的双眼搀扶他坐起来,并忙碌地帮他穿衣梳洗。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他已经记不清昨夜的经历,只是很诧异自己为什么浑身都疼?
“没什么!”茗儿很害羞地找个借口躲出门外。周正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他哪里知道,昨天的元神出窍,让他忽然直挺挺倒在床上,浑身抽搐,还口吐白沫。吓得茗儿担惊受怕苦守了一夜。
周正看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把打坐的时间都给耽搁了!他很懊悔!
他草草吃过早饭,又躺回了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很累,一点都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他又睡了一觉,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自己真够能睡的!”
他想起身打坐修行,可突然间发现,他动不了了。
胳膊和双腿的骨头像断了一样,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勾勾手指都疼得他满头大汗。
急急请过来的郎中,头上也直冒汗。这样的症状郎中也是第一次见。病人的骨骼明明都完好无损,但病人的症状却比断骨伤筋的人还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