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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秀色全文阅读

作者:陌果     名门秀色txt下载     名门秀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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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穿越之小户人家

    “砰……啪…….”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炸响了寒冷沉闷的冬天。

    “过年了,过年了!”孩童们摇着手中的浪鼓儿,候在一边等着捡没能炸掉的爆竹。

    千喜依在自家大门的门框上看着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又再抬头看了看头顶悬着的写着‘大和染坊’四个斑驳的大字的陈旧门匾。

    过年了,又是一年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

    她本来是浙江丝绸学院时装设计系大二的学生,去年的今天一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火锅,不想瓦丝炉爆炸,她只见眼前红光一闪,便不知人事了。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这个离二十一世纪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新身份是太和镇的‘大和染坊’陆掌柜夫妇的独生女儿,十三岁。

    大和染坊生意萧条,只雇着一个染布的师傅,时常入不敷出,只能勉强糊口,离倒闭也不远了。

    千喜在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以后,就一边小心翼翼的熟悉这个新世界,一边尽自己所能的帮着陆掌柜夫妇排忧解难,她的懂事贴心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更没想到过自己的女儿已经换了个人。

    “千喜,吃饭了。”陆掌柜三十多岁是个清瘦精神的男人,方正的脸膛透着些憨厚。

    “来啦。”千喜脆生生的应了,搓了搓放在身后,被屁股压麻了的手,进了堂屋。

    残旧的木桌边缘的漆已经掉了不少,桌上放着一大碟热气腾腾的煮红薯,一小碟腌萝卜,一碗水煮白菜。

    在炉灶边忙碌的陆氏长得眉清目秀,一脸的慈祥,苗条身段。将一盘蜡肉,一碟油酥花生米,一碟炒鸡蛋,一大碗白米饭,外加一锡壶酒放进木托盘,递给陆掌柜,“给张师傅送去吧。”

    “娘,让我送吧。”千喜上来接木托盘。

    陆氏看了眼已经出落得冰花一样水灵的千喜,略沉了沉脸,“让你爹去,你也大了,以后少在张师傅眼前转。”

    千喜想着这些日子,张师傅的视线总往自己身上转悠,意会了母亲的意思,雪白的小脸微微泛红,乖巧的点了点头。

    陆掌柜端着托盘走出两步又停下了,回过身,将托盘放在桌上,刨了小半碗白米饭在千喜的碗里,又夹了两片肉放在上面。

    陆氏面露难色,“相公,这…….刚才下米的时候,张师傅还来过,下了多少米,他心里有数。”

    千喜忙笑着要把肉往外夹,“爹,我不喜欢吃肉,怪油腻的,你都给张师傅送去吧。”

    陆掌柜的拉下了脸,“爹要你吃,你就吃。”端起木托盘走了。

    千喜看着面前的小半碗白米饭,和上面的两片肉,眼睛湿润了。默默的拿来两个碗,将一片腊肉放在其中一个碗里,又拨了些白米饭盖在上面。

    又剩下的那片肉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到另一个碗里。

    陆氏忙过来抢碗,“千喜啊,别分了,你还在长身体,你自己吃。”

    “娘,你这样,我会生气的,大过年的,你不想女儿生气吧。”千喜护住碗。

    陆氏长叹了口气,看着女儿将剩下的白米饭分成两分,眼眶里滚着泪珠。

    陆掌柜回来,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和从碗底翻出来的肉片,眼圈也泛着红。

    这个年也许是千喜两个世纪以来过得最清苦的年,但心却暖暖的。

    穷有什么关系,能重生,还能有这样疼爱自己的爹娘,这样的福气不是人人能有的。

    千喜笑着吃掉了碗里的那点点白米饭和半片腊肉。

    吃完饭,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突然没那么冷了。

    “要下大雪了,我去把门板上了。”千喜放下手里的碗。

    “门板重,等你爹一会儿吃完了去上吧。”陆氏递了一个红薯给丈夫。

    “不重,刚吃饱,正好有力气。”千喜说着话,人已经奔进了院子,陆氏也只能由着她了。

    陆氏冲着千喜的背影喊着,“小心着点搬,别闪了腰。”

    “知道了。”千喜回过头冲娘亲做了个鬼脸。

    “这孩子,越大越没点样子了。”陆氏摇着头笑了。

    “我们家就一个女孩,又比不得有钱人家能给女儿富裕的生活,让她磨练磨练,也好。”陆掌柜的倒是希望千喜能象男孩一样独立坚强。

    千喜搬着门板,一个小叫化坐在门坎上抓了把雪不停的搓着赤着的脚,那双脚连着破单裤腿里露出来的小腿早冻得紫黑。

    小叫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看扶着门板呆看着他的千喜,一骨碌爬起来,“就走,就走。”一边说着,一边跺着脚,赤脚踩着冰冷的地面,小跑开了。

    千喜心里突然象堵了块什么东西,大过年的,这孩子还在外面挨饿受冻。

    上了最后一块门板,探头出去,见那小叫化为了抵寒,抱着膀子从街口跳到街尾,又学着台上的戏子,从街尾跑抄着台步,窜到街口,动作滑稽。

    千喜却笑不出来,奔回堂屋,看了爹娘一眼,拿了一个红薯奔回门口,等那小叫化路过门前时,冲他叫道:“喂,要饭的。”

    小叫化停了下来,看了看两旁,并没有别的人了,不能确信的,看向千喜,指着自己鼻了问,“叫我?”他脸上已经脏得看不到样子,那双眼睛倒是漆黑有神。

    “你还看到有别人吗?”千喜撇了撇嘴,伸出拿着红薯的手,“给你。”

    小叫化盯着她手里的红薯吞了吞口水,却不上前来接,又再看向千喜,“你家大人不会骂你吗?”

    千喜蹙起秀眉,扫了一眼堂屋内忙着收拾碗筷的母亲,“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给你就给你,我爹娘可好人了。”

    “真的?”小叫化清澈的眸子闪着喜悦的光芒。

    “骗你咋的?”千喜上前两步,将红薯塞在他黑得象煤炭一样的手里,返身进了门,‘哐’地一声掩上门,上了横木门栓。

    那一晚,狂风呼啸,雪下得很大,是这一个冬天最冷的一夜,千喜总挂记着那个孩子能不能挺过去,不断的凑到窗户上往外看,不时的能看到他来回奔跑的单薄身影,奔到后来,已经是卷缩着身子,不断把手放到嘴边呵着气,慢慢的走动。

    到了后半夜,眼皮实在沉重了,才倒在床上睡了。

    清晨,雪停了,院子里厚厚的积了一层雪。

    陆掌柜推开房门,望了望天,“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了。”拿起笤帚,去扫院子里的雪。有昨天年饭的好心情,今天看起来更加的精神。

    张师傅从窗气探出头,不屑的冲着陆掌柜的暗呸了一声,低声嘀咕,“抠门,一点米饭,两片破肉还要苛扣老子的。”

    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飘进院落,张师傅脸上的横肉顿时松弛下来,绿豆大的三角眼放着光。

    “爹,早上好。”千喜小心的不踩到父亲堆起来的积雪,径直去了大门口下门板。

    “千喜,让我来下。你别动了,一会儿闪了腰,你娘又要埋怨我了。”陆掌柜慈爱的看着女儿,放下手里的笤帚。

    千喜已经卸下了一块门板,第二块却被外面的雪卡住了,推不出来。拿了烧火棍打算出去撬出门槛里的雪。

    刚迈出门,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扑倒在地,翻过身来,看着门坎上躺着的被雪盖住的人形,眼里露出恐惧,惨叫着,“爹……娘……爹……娘……快来啊…….”

    陆掌柜和陆氏听到叫唤,不知生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奔出来。

    陆氏看了一眼地上,“哎哟”一声,将千喜搂在怀里,“别怕,别怕。”这大冷天冻死人也是常事,“相公,快拿样东西裹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千喜看着被她踢到而露出来的那双紫黑的赤脚,心里一阵难过,那孩子还是没能挨过昨晚。

    陆掌柜将小叫化从雪里刨了出来,一探他鼻息,“还有气,娘子,快,快准备热水。”抱起小叫化,大步进了屋。

    陆氏忙放开了千喜,抢着进屋去舀了些热水,浸湿了巾子,在两只手间来回捣着,坐到床边。

    千喜凑在床边,紧张盯着面目全非的小叫化,心砰砰直跳,昨天还看着来回跑着,今天就一脚踩进了阎王殿,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命啊。扬脸催着母亲,“娘,你快点。”

    “这丫头,急个啥,这巾子太热了,能把他烫烂了。你也别在这儿干候着,去捣些姜汁来冲碗姜汤来。”陆氏支开在床边死守在床边的女儿,这丫头跟她爹一样,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碍。”千喜一溜烟的去了,拿了块姜,又怕小了,冲的姜汁不够浓,又重新挑了块大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细细的捣碎了,压了汁,舀了锅里的开水,冲了一大碗姜汤,端了过去。

    到了床边,陆氏已经将小叫化手脚身体擦洗了个干净,盖上了棉被。

    陆掌柜正将手捅在被子里上上下下的搓着他冻僵的腿。

    “娘,他会死吗?”

    “气已经开始足了,阎王不会收了。”

    陆氏笑着又换了盆干净水,仍捣凉了巾子,给小叫化擦脸。

    千喜这才长松了口气。

    去了脸上的污垢,陆氏‘碍’了一声,“多俊的小伙子,差点给冻煞了。”

    千喜端着姜汁,凑上去看了,撇着嘴笑了。

    小叫化十七六岁的样子,削瘦的面颊棱角分明,浓眉细目,笔挺的鼻梁,嘴不大,紧抿的薄唇慢慢褪去了紫黑,显出花瓣一样的娇柔,果然十分的俊俏。

第002章 捡来的小叫化

    陆氏将小叫化扶起来靠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了,“千喜,你一点一点的喂他喝下点姜汤,要慢点喂,别呛了他了。”

    她让丈夫继续揉搓着他的四脚,让他能尽快的转暖,将不舍得吃的那点面粉舀了出来去厨房捏面疙瘩去了。

    千喜端了碗坐到床边,舀了半勺子姜汤,凑到他唇边,轻轻撬着他紧闭着的唇,一点点往里面倒。

    两勺子烫热的姜汤下去,小叫化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呛得轻咳了一声,醒了。慢慢睁开眼,窄长晶亮的眸子对上千喜乌溜溜的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是你救了我?”

    千喜粉面泛了红,“不是,是我爹,和我娘。”回头叫道:“爹,娘,他醒了,他醒了。”

    小叫化这才感觉到自己麻木的腿被揉搓着,看向床下方的陆掌柜。

    陆掌柜才停了手,上来查看。

    陆氏正端着面疙瘩走到门口,听到叫唤,也抢到床边。

    小叫化忙翻身起来,在床上就要跪拜,看到千喜红着脸扭开头,才现身上的破衣服已经被脱了去,忙卷了被子,给陆掌柜的夫妇磕头。

    陆掌柜的忙按住,“别磕了,快别磕了,这才醒来,身上还僵着呢。”

    陆氏将面疙瘩递了过去,“孩子,先吃点暖暖身子。”

    小呢化端着碗,泪就流了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啥,快吃。”陆掌柜推了推他手里的碗。

    “哎。”小叫化这才抹了泪,三口两口,稀里呼噜把那碗面疙瘩吞了下去。

    “慢点,慢点,别噎着。”陆氏眼睛也开始酸,千喜已经别过脸抹泪了。

    千喜端着那半碗姜汤,眼巴巴的看着她娘,“娘,这姜汤,还要喝吗?”

    “他这已经活过来了,不用喝了。”接了小叫化手里的空碗,递给千喜,一起收走,将又要跪拜的小叫化按了下去,“你冻了一夜,这身子骨还虚,乘刚吃了暖和,赶紧睡会儿补补元气。”

    小叫化昨晚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晚,也实在没什么体力,这一倒下,眼一闭也就睡过去了。

    陆氏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多好的一个孩子,唉。”她自己只生了一个千喜,就再也没有出了,家里人丁单薄一直是心里的疙瘩。极轻的问在一边呆的丈夫,“我说相公,这孩子醒了,该怎么办呢?”

    “哎,我这不正犯着愁吗?”陆掌柜卷了地上的脏衣服,准备拿出去烧掉,免得有虱子。

    “我跟你说啊,这孩子可不能再赶他出去了,从阎王那抢回来的人,再往死里推……可就太……哎…….”

    千喜静静的听着爹娘对话,望着父亲的大眼睛里流露着恳求,希望父亲能留下这个小叫化。

    “哎,你也知道我们这买卖做得……就这三口人,都快揭不开锅了……再多一个人……唉…….”陆掌柜无奈的望了望天,这日子过得……哎,他这个男人窝囊啊。

    “我就是自己少吃一口,也饿不死。”陆氏嗔怪的轻啜着丈夫一口。

    “我也少吃一口。”千喜怯生生的小声接了过去,语气里却没有犹豫。

    “唉。”陆掌柜的长叹了口气,“依你们,依你们。”

    正要迈出门槛。

    躺在床上的小叫化一骨碌爬了起来,在床上将头磕在床缘上,‘咚咚’的响,“你们以后就是我子佩的亲爹娘,亲妹子。我有力气,啥都能干。”声音响亮而真挚。

    陆氏忙抢上前去扶住,看着他额头上的包,抹着泪,心疼的直叫,“快别磕了,我以后就是你的娘。”回过头白了丈夫一眼。

    千喜躲在母亲后面抿着嘴笑。

    子佩又‘咚,咚’地磕了两个响头,响亮了叫了声,“爹,娘。”才直起身。

    陆氏清清脆脆的应了,“碍。”背转身抹去眼角的泪,打开箱子,取了陆掌柜的一套衣服,又拿了件棉袄,用手量了子佩的肩宽手长,“我这就给你改身衣服。”

    子佩刚抹掉的泪的眼,又湿润了。

    千喜小跑着取了针线篓子来,捧在怀里,对子佩笑道:“叫饭的,你咋这么爱哭。”

    子佩见她比自己还小上几岁,难为情的低下了头,“以后都不哭了。”

    千喜咬着唇瓣盯着他看了几眼,又笑了笑,坐到母亲身边帮忙去了。

    陆掌柜心里也不好受,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拉了张凳子坐到床边,“以后就留下吧,别跪着了,我来问你话。”

    小叫化这才坐了回去。

    “多大了?姓什么?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陆掌柜以前读过不少书,考了好几次科举没能上榜,父亲过世,才接下了父亲的这家要倒闭的染坊。觉得子佩这个名字,不象没读过书的人起的名字。

    “十五了,我姓赫,是我去世爹给我起的名字。”赫子佩垂下头,两眼含泪。

    “哎,家里还有人吗?”陆掌柜叹了口气,如果这当爹的还在,哪能要孩子在外面流浪啊。

    “没了。”赫子佩吸了吸鼻子,“前几年旱灾,没吃的,我奶奶,娘和妹妹饿死了,我爹去给人搬石头摔死了。”

    “哎!”陆掌柜的揉了揉他一头的乱,“一会儿,我帮你剪剪。”这几年一个孩子也不知是怎么熬出来的。

    千喜依在父亲身边,笑不出来了。

    历史中的唐朝是富裕到夜不闭门,其实哪儿没有穷人,这远离京城的小地方,不知有多少人受着贫穷的折磨。

    她自从穿越过来,虽然穷困,但受着陆掌柜夫妇宠爱着,总还没挨过冻,也能吃饱。与这个小叫化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对他更生了恻隐之心。

    张师傅看着他们抬了个人进了屋,半天没再见人过去招呼他。

    坐在那儿等着送早饭,左等不来,右等也不见人,心里不痛快了,一脚迈了过来,撇了床上的赫子佩一眼,抽了抽一边的嘴角,勾出不屑,“恭喜掌柜了,平白拾了个免费的伙计。”

    千喜听不惯张师傅的冷嘲热讽,拉下脸,一拂脸转身出去了。

    张师傅的视线追着千喜出了门,才转回来。

    陆掌柜对笑着站起来,对赫子佩道:“子佩,这是张师傅。”

    赫子佩忙向张师傅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张师傅。”

    张师傅抬高下台,也不应,看了看门外的天,“这再晃晃,就该晌午了,这还要开工吗?”

    陆氏放下手里的针线,“这早饭已经做好了的,我这就去张罗给你送房里去。”

    张师傅这才甩着袖子走了。

    赫子佩看着张师傅的背影,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陆掌柜拦着妻子,“我去送,你赶着把子佩的衣衫缝出来。”

    陆氏应着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针线。

第003章 两小无猜

    “陆掌柜……陆掌柜…….”一个十五四岁的小厮扶着门框,探头往里面张望。

    “狗子,有事吗?”陆掌柜在帐本上写下最后一笔,抬起头,看向门口。

    “我爹说程三叔过了,要我来唤您和婶子过去呢。”

    “过了?”陆掌柜惊得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帐本上化开了,放下笔,站起身,奔着里屋去了,“娘子,娘子!”

    陆氏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快,快走,你三哥过了。”陆掌柜的跑的急了,直喘着粗气。

    “三哥过了?”陆氏愣住了,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狗子爹让狗子过来唤呢,快,快过去看看。”陆掌柜一叠声的催着,拖着妻子的手就往大门外走。

    “过了?”陆氏这才醒过神,自己没有听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人还没看到呢,你先别哭。”陆掌柜现在没有时间安慰妻子,拉着她走得更快。

    赫子佩端了一盆刚染好的湿布来晾,只看到陆氏夫妇在门口消失的衣角,问呆立在那儿千喜,“刚才爹说谁过了?”

    “我三舅。”千喜长叹了口气,接着他手里的大木盆,“我表弟可该怎么办啊。”

    赫子佩抖开布料,搭上晾布用的竹杆,“不是还有你三舅母吗?”

    千喜嘴角下拉,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女人嫌我舅穷,生下根儿不久就跟人跑了。”

    “那他们家也没人了?这根儿多大了?”赫子佩拉着湿布上的褶子,丝毫不马虎,不留下一个褶皱。

    千喜心里泛着丝丝凉意,昨天三舅还打了些鱼给他们送来,今天就这么没了,“没了,根儿和我一年的,小我两个月。”帮赫子佩拉着布料,“我们家又要多一个人了。”

    晚上陆掌柜扶着哭软了的陆氏回来了,后面跟着个两眼红肿得象桃子,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的大男孩。

    春风带来了暖意,雪也融了。

    赫子佩端了一盘热水,对着虚掩的门唤了声,“张师傅,我给你送洗脚水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懒懒洋洋的声音。

    赫子佩推开门,将脚盆放在正在搓脚板底的张师傅面前,拿着擦脚布候在一边。

    张师傅刚把脚沾了点水,猛的一缩,瞪大了三角小眼就要作。

    赫子佩马上蹲下身,搅着热水,仰着脸笑着,“我看师傅辛苦了,特意把水打得热些,让您烫烫,消消疲劳。您试着把脚慢慢放下来,我给您按按脚底。”

    张师傅竖起来的两小截稀拉拉的眉毛顿时放了下来,“正好,我累了这一天了,也该活络活络血脉了。”当真把脚试探着往水里放,踩在赫子佩的手上。

    在一边抹着灰尘的程根斜了一眼满脸享受的张师傅,鼻子里轻‘哧’了一声,小声嘀咕,“一共就干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活,还累了一天呢。”

    张师傅耳朵尖,落下的眉毛又竖了起来。

    赫子佩马上给程根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出去。

    张师傅拿着一支鞋砸向程根后背,程根闪着逃出门去了。

    “师傅,根儿年龄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赫子佩把鞋子捡了回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他面前。

    张师傅鼻子喷着气,“那小子就是不上道。”

    千喜看着气呼呼进了屋的程根,问,“根儿,那纸老虎又骂你了?”

    程根愤愤的将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他用鞋砸我呢。”

    “你没事别去招惹他。”千喜大了他两个月,就摆起了姐姐的派头,“今晚的菜粥稀了点,我烤了点红薯,你自己去灶下面掏,给子佩哥留点儿。”

    说完从门背后摸了扁担,提了水桶往院子外面走。

    赫子佩端了洗脚盆出来,将洗脚水泼在墙角,回头看见正迈出大门门槛的千喜,放下手里的木盆,三步并两步的追了过去,夺了她手里的水桶,“我不是说过,这水都由我来挑吗?”

    千喜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在忙吗?”对他讨好张师傅十分的不喜欢。

    赫子佩对她的挖苦也不生气,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挑了水桶就走。

    他这一笑,千喜还来了脾气,跟在他后面,“喂,你干嘛要对他那么好,你不知道他有多蛮横无理吗?尽给我爹脸色看,还老欺负根儿。”

    赫子佩把桶放在水井边,一边摇着辘轳,打水,一边看着满面怒容的千喜笑。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脸更显得俊朗。

    千喜被他看得不自在了,用手背擦了擦脸,手背上干干净净,没什么不妥,扶住辘轳的另一头帮他一起摇,“你看人家做什么?”

    “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赫子佩说完,自己就先脸红了,把摇上来的水倒过木桶。

    千喜的心‘突’地猛跳了一下,脸上也飞了红,心里却象塞了块蜜饯一样甜,满肚子的怨气也没了。

    两个人谁也不好意思再说话,只是默默的一人一头摇着辘轳。

    赫子佩一直不敢再看千喜,挑了两桶满满的水就要走。

    千喜忙拦着,“子佩哥,我知道你劲大,但这水也太沉了,我们一起抬着。”

    赫子佩推开她,“姑娘家,挑啥水,闪开。”挑着水,晃悠悠的往院子里走。

    千喜只得小跑着在后面跟着,不断的叮嘱,“小心闪了腰。”

    “没事。”赫子佩一鼓作气的挑到水缸边才停下,望了眼站在窗边上的张师傅,压低声音对千喜道:“你进屋去。”

    千喜也看到张师傅在看她,不高兴的一甩头进了屋。

    张师傅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小,嫉妒的眼圈红,被千喜甩了个白眼,心里更是不爽快,重重的‘哼’了一声,‘砰’的一声摔上了窗户。

    陆氏轻轻掩上窗,满脸的笑,对正挽着袖子在写字的丈夫道:“子佩聪明又勤快,过两年,把我们千喜许了他,我们老了也有得靠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丈夫搭理,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不满的提高了声量,“相公。”

    陆掌柜写好最后一笔,放下手里的毛笔,笑看着妻子,“孩子们还小,你就操上这份心了,何况不知子佩是什么心思,我看子佩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陆氏听了这话,不中听了,沉了脸,“我们家千喜出落的多水灵啊,还能亏了子佩不成?”

    陆掌柜笑着摇了摇头,伏低头吹着没干的墨汁。

第004章 偷师学技

    千喜喂了小鸡小鸭,转过身瞧见赫子佩正趴在张师傅闭紧着的窗户上,仔细的瞅着什么。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打算好好的吓他一吓。

    赫子佩耳尖,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转过头,刚好看见将双手举在肩膀两侧,正准备使坏的千喜,极快的捂住她的嘴,用只能他们两能听到的声音,“嘘”了声。等她意会了他的意思,才放开手。

    “你在做什么?”千喜凑在他耳边问。

    赫子佩又将手指压在自己的薄唇上,“嘘!”了一声,转过头,将眼睛凑到窗户角落的一个小孔。

    千喜看他看得认真,也用口水打湿了手指,轻轻在窗户另一个角落里的窗花上捅出个小洞,凑上前往里张望。

    张师傅拉了拉木门,确定门锁好了,取了勺子开始调配染料。

    千喜转过头,见赫子佩紧紧的盯着张师傅的手,那认真劲,象是巴不得自己就是张师傅手上的量勺。恍然大悟,他这是在偷师学艺。有了这个现,看他的眼光就和平时不同了,这小子是个有心眼的人啊。

    直到张师傅调配完了染料,赫子佩才猫着腰,扯了扯千喜的衣袖,挥挥手示意她一起离开。

    二人远离了张师傅的住处,千喜才小声问他,“你这么看着,有用吗?”刚才她只看到张师傅从不同的袋子里舀染颜,可是到底舀的什么,又各是多少就完全没数了。

    “我在爹买回来颜料的时候,就在袋子上做了记号,什么颜色,我记着呢。”赫子佩掏出一个陆掌柜丢掉的过期账本,那帐本被一分为二,再重新仔细的装订过。

    他坐在门槛上,在小本子的反面认真的记录着。

    千喜凑了过去,看着他竟写了一手好字,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会写字?”

    “会点。”赫子佩招起头,脑门撞上了千喜的额头,痛得她‘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眼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赫子佩慌了,忙放下手里的小本子。扯着袖子手忙脚乱的给她抹眼泪,“撞哪儿了?撞哪儿了?”

    千喜只是死死压着额头不出声。

    赫子佩更急了,去抠她的手,“别捂着,给我看看。”

    千喜也只是刚撞上时疼,这时早不疼了,看他急,有心逗着他玩,到了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噗’的笑了。

    赫子佩这才知道上了当,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拾起小本子。

    “你在记什么呢?”千喜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写写画画。

    “今天爹收回来的布料有两匹,要染深蓝色,我刚才记下了张师傅每个袋子里舀出来的颜料份量,只要分成两份,就是一匹布的用量。以后遇到要染这种颜色的布料,只要按这个用量加上去就对了。”赫子佩将自己记录的颜色和用量一一指给她看。

    “你真行啊。”千喜轻轻擂了他的肩膀一拳。

    赫子佩看着她抿着嘴笑了,这才现她今天换了出门才穿的衣衫,“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正准备去铺子里帮帮我爹。”千喜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赫子佩收起小本子,站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门,张师傅开门出来,狠狠的剜了赫子佩的背影一眼,往地上‘呸’了一声,“毛还没干就想哄小姑娘。”望了望天,“这工钱也该涨涨了。”

    将腰带紧了紧,也赶着向陆掌柜的铺子去了。

    陆掌柜的铺子,其实就是在集市上的一个摊位。遮雨篷下面摆着一张旧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牌子,‘大和染坊’,旁边搭着一块长木板用来放纳来的布料。

    陆掌柜的坐在旧书桌后面,望着帐本呆。

    千喜站在长木板上整理着纳来的布料。

    赫子佩站在铺子外面,张望着来往行人。

    对面是一家装修体面的大商铺,金字招牌写着‘福通染坊’。店门口人来人往,福通染坊的王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扫了眼柜台前的中年妇人,“嫌贵啊?我还没空染呢。”

    中年妇人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了,“我们这街坊邻居的,我在你这儿染了多少年了布了,你这价涨的也太狠了。”

    王掌柜撇了撇嘴角,“多少年了?这一年就这么一两匹料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匹,挣你这点钱,还没够塞牙缝。”

    中年妇人被他一阵抢白,更气了,“你怎么这么说话的?”

    “我这说话咋的的?你到底染是不染?”王掌柜瞅了眼她手上的布料,嘴角抽了抽,那点面料也挣不到两个钱,不大爱搭理了。

    中年妇人鳖了一肚子的气,看了看手里的料子,这料子是她男人出去跑了大半年生意,特意叫人给她捎回来的,不染吧,放着又觉得辜负了男人的一翻心意,忍了忍气,正要说染。

    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带着个丫头进来了,丫头手上捧了块锦缎。

    王掌柜一扫刚才的冰块脸,堆着笑,抖着一身的肥肉,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沈夫人,您要染布啊?”

    那个叫沈夫人的妇人,淡淡的点了点头,指着丫头手上的缎子,“这颜色,我不喜欢,你帮我改改。”

    王掌柜瞅了眼那块缎子,假装面露难色,“哟,这是块好料子啊,改颜色啊,这可不是一般的技术,难度很大,这太和镇,还真没两家能染出来……”

    “得,得,得!”沈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茬儿,“不就是价钱的事吗?多少钱,你尽管说,只要你染好了,少不了你的。”

    “哎,看您说的,我哪有那意思,您放心,包给你染好。”王掌柜立马去了难色,上前接丫头手上的缎子。

    中年妇人被晾在那儿,怎么想怎么不是味道,使着气,黑了脸,挟着布料迈出了‘福通染坊’。

    走到街心,招眼看了看坐在旧书桌后面的陆掌柜,正要转身离开。

    赫子佩迎了上去,笑道,“婶,这是叔给你捎回来的料子吧?”

    中年妇人停了下来,打量了下赫子佩,认得是大和染坊的伙计,随意的,“嗯。”了一声。

    “这料子可真好,看这光泽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纱织的,叔在外面跑着,心却想着婶子,可真不容易。”

    妇人心里象是塞了颗蜜饯,乐了,“他哪能有你说的这么好。”

    “怎么没有啊,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给你捎的却是最好的东西,这心啊,谁看了能不明白?”

    妇人心里更舒畅了,刚才一肚子的气,也没了。

    “婶,您这是去哪儿?”

    “拿这料子出来染染。”妇人晾出了布料。

    “这面料厚实,光泽又好,染淀蓝色,做成对襟袍子,穿在您身上肯定高贵,等叔回来看了,准喜欢。”

    “是吗?”妇人眉开眼笑,将手上布料递给赫子佩,“不如你拿回去看着染你说的那个什么淀蓝色吧。”

    “成,包给您染好,染了我再给您挂一层浆,不容易掉色。”赫子佩接了过来,小心捧着。

    “这啥时候能染好?”

    “明天就能染好,您也不用来跑一趟取布了,我明儿给你送家里去,还能顺便帮您挑两担水。”

    “这怎么好意思?”妇人更是打心眼里高兴。

    “这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叔在外面跑着,婶就一个妇人在家,兄弟又还小,这担担抬抬的重活,也没个人,街坊邻居的,就该搭把手。”

    “啧,多好的小伙子,那我明天就在家里等着了。”

    “婶,你尽管在家等着。”

    送走了妇人,赫子佩捧了料子递给千喜。

    千喜睨着他笑,“你嘴可真甜。”

    赫子佩搔着头,嘿嘿傻笑,没了刚才的满嘴油。

    陆掌柜的看着他暗暗点头,这孩子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

    因为以前打算写大染坊的同人,这文开篇是以那个为背景,所以会有感觉类似,不过后面会是不同的故事,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第005章 天灾人祸

    张师傅迈进了小摊铺,老大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陆掌柜前面的旧书桌上,一双小眼在千喜身上上下溜达。

    千喜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背过身拿后背对着他。

    张师傅稀疏的眉毛挑了挑,露着一嘴的黄牙笑了,“哟喝,这丫头!”

    赫子佩上前一步,站在千喜前面,刚好挡着张师傅的视线,哈了个弯,露着笑脸,“师傅,您来了。”

    张师傅被挡住了视线,有些不高兴,但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脾气也不出来,只得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掌柜的轻咳了一声,转头对赫子佩道:“这会儿也没多少人了,你跟千喜先回去吧。”

    千喜得了父亲指示,一甩脸出了小摊铺。

    赫子佩向张师傅和陆掌柜更行了个礼,唱了个诺,“我先回去了。”才捧着收来的布料,追着千喜身后走了。

    陆掌柜合上了账本,静坐着等张师傅话,这个人绝不会无故到这小摊上来。

    “掌柜的,我们这买卖可是越来越好了。”张师傅直到望不到千喜的背影了,才转过了头。

    “你刚才也看到了,这还是子佩没白天没黑夜的来回张罗拉的点生意。”陆掌柜人老实,想到这儿,就说出来了。

    张师傅这脸也就拉了些下来,随即又笑道:“也不管这是谁张罗的,反正这回来的布也多了,我从早累到晚的,这月钱也该涨涨了。”

    陆掌柜的听他提起生意的事,就想到了是来涨月钱的,心里就有犯愁,这有了子佩张罗,这最近生意才算平稳了些,不象以前一样拆东墙补西墙的,这月钱一涨,只怕又要象以前一样了,但既然他提了出来,也就不能不理会,“涨多少?”

    “五两银子,怎么样?”张师傅转溜着小眼,试探着。

    陆掌柜倒吸了口冷气,这真是狮子大开口,这月头到月尾也就能挣个五六两银子。他们一家五口还要吃要穿的。干笑了两声,“张师傅,我们这买卖,也不过比以前好那一点,但是我们家价钱比别人低,再说子佩没日没黑的累,也不能白使唤人家啊。”

    “子佩?他不是你干儿吗?再说了,不是你捡了他进屋,他早死在外面了,他还敢要工钱,这不是反了他的。”张师傅一瞪眼,就露了凶相。

    “他虽然是我的干儿,但这也十五了,再过两年也该讨房媳妇,这啥不要钱啊?”陆掌柜知道这月钱不涨,他是不会罢休的了,也不愿在子佩的事上跟他争下去,“张师傅,你在我这儿已经有好些年了,我也从没亏过你,这样吧,每个月加一两,二两五,怎么样?”

    这个价钱已经是占了总收入的一半了,去了这三两,他们一家几口也就落下二三两的银子。

    “二两五?你也给得出来,我也不多说了,三两五。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觉得合适想请我的人多去了。”张师傅从桌上跳了下来,撇下了嘴角,斜着眼睨着陆掌柜。

    陆掌柜慌得站了起来,如果他走了,这染坊也就真的要倒了,“三两五就三两五,你说了就算。”

    张师傅嘴角海浮起得意的笑,拍拍陆掌柜的肩膀,“掌柜的,我们哥俩的感情有什么好说的,别人就是堆一座金山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撇开你啊。”说完哼着十八摸的小调走了。

    陆掌柜无奈的重叹了口气,“唉!”这么一来,还不如以前生意不好的时候。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收了摊子,去临村买染料去了。

    千喜依在门框上望了又望,“娘,爹怎么还不回来?”

    陆氏也凑到门边来向外张望,天空已挂起了夜暮,也是焦急,“你爹中午说过,要去马家村买染料,不过都这时辰了,也早该回来了,该不是被人拖住了脚吧。”

    赫子佩担了水回来,看着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的母女俩,“爹还没回来?”

    “就是没有回来,真要急死人了。”千喜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父亲老实,从来不随便贪别家的饭菜,也不喝酒,这哪能被拖住什么脚?

    “我出去找找看。”赫子佩琢磨着,可别是遇上了狼,将水倒进水缸,冲屋里唤了声,“根儿,跟我一起去。”

    程根在里面应着跑了出来,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陆氏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只是得了个急,索性回屋做着针线。

    千喜在门口来回转悠,反复扭着已经白的手指。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腿也转得酸软了,正要回房陪母亲,赫子佩和程根一左一右的扶着脸色煞白的陆掌柜回来了。

    “爹!”千喜惊扑了上去,视线落在陆掌柜血肉模糊的腿上,心瞬间提到了噪子眼上,“爹,你这是怎么了?”

    陆掌柜的虚弱的睁开眼,无力的扬了扬手。

    “爹遇到狼了,逃跑的时候踩空了,摔到涯下面,跌伤了腿。”赫子佩轻轻推了推千喜,“别挡着。”

    陆氏从里面奔出来,“相公!”还没看到陆掌柜的伤,泪就已经先流下来了,全没了主意。

    “根儿,让千喜扶着爹,你快去请大夫。”赫子佩将陆掌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使劲拽了拽,另一只手扶紧了他的腰,尽量让陆掌柜的体重压在自己身上。

    送走了大夫,陆掌柜靠坐在床上叹气。

    陆氏给他挟着被角,“大夫都说了,这骨头也就是错了点位,只要安心养着,过两三个月就能下床。”

    陆掌柜的看了妻子一眼,“哎!”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爹,你别为摊子上的事烦心,我不是还有我和子佩哥吗?另外跑腿卖力的事,不是还有根儿吗?您就安心养着吧。”

    “是啊,你就放心吧,这不还有我和根儿帮着千喜吗?”赫子佩去倒了碗茶递给际掌柜,“大夫也说了,爹这伤全在养,只要养得好,恢复起来才快。”

    陆掌柜看了看千喜,又再看了看赫子佩,心里定了些,没刚才慌乱了,喝了大半碗茶水,“可是还有一件难事。”

    “有什么难事?爹尽管说出来,大家想想主意。”千喜接过陆掌柜手里的茶碗,将茶角泼到门外。

    “就是这买染料的事,我们家的染料都在马家村买,马掌柜念着我们生意不容易,这半个月才结一次账,可是这个马掌柜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定了我,才给赊帐,换个人只怕就不成了。我们家这生意,不赊账,根本就转不过来。”

    千喜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我跟爹去过几回马家村,马掌柜的也认得我,我去跟他好好说说,以后由我来买染料,应该说的通。”

    “可是这马家村来回两个多时辰,那些染料又重,你一个姑娘家……”陆氏坐在床边上忧心重重。

    “我担心的不就是这个么。”

    “爹,你别担心,我陪着千喜去拿染料。”赫子佩想着,等过些日子马掌柜认得他了,也就不用千喜跑这趟远路了。

    “可是你又是摊子上的事,回来还要染布,这能行吗?”他这一倒下,哪儿也少不了子佩的事,想想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还只有十五岁。

    “行,没问题,根儿现在也能染了,这染料也不用天天拿,隔三差五的才去一回,哪能抽不出这点时间。”

    “以前没他们俩,我们也过了,这多了两个人手,难道还过不出来了不成?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养伤吧。”

    千喜依在床边百般劝慰,陆掌柜才宽了心,又将张师傅涨月钱的事说了。

    陆氏心里就揪得难受了,叹了口气,“这才缓过神来,他怎么就这样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陆掌柜心里也不好受,自己以前就想着考功名,没跟着爹好好学手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倒是千喜想得开,笑笑道:“涨了就涨了吧,这以前不也这么过了。”说着又转身打趣赫子佩,“子佩哥见了那些婶子叔的,这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让他在嘴皮上再加二斤蜜,这一两把银子不就回来了吗。”

    赫子佩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哪能象你说的。”

    陆氏这才被逗笑,“这丫头,也不跟着你子佩哥好好学着点,就知道欺负人家。”

第006章 自当家

    千喜整理着今天收来的布料,一块布一块布的对仔细对照着做下的标记,是哪家的布,要染什么颜色。

    赫子佩笑着送走了一个妇人,将手里的绸子递给千喜,“李家婶子给儿子娶媳妇用的,染大红色。”

    千喜接了过去,也仔细的写上了‘李家婶子,大红’。

    赫子佩看了看旁边木板上堆得高高一叠布料,“那些都记清楚了吧?”

    “你就放心吧,全记得清清楚楚的,错不了。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以后你自己来写。”千喜白了他一眼,这啥事,他都要操个心。

    “嘿嘿……放心,放心,我也就是问问。”他被千喜一瞪眼,马上服了软。在客人面前,他油嘴滑舌,能把哭的人说笑了,转眼又能把笑的人说哭。可一到了千喜这儿,就什么也不灵了,只得个傻笑。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街上稀疏的几个来往行人,“也差不多到打烊的时候了,我出去会儿,一会儿来接你。”

    “你要去哪儿?”千喜追在后面问。

    “我去捡担柴。”赫子佩从桌角抽了条麻绳就走。

    “家里柴不是还多吗?”

    “我算着郑老爹家的柴不多了,明天根儿给他送染好的布去,顺便给他带些柴。”他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今天收的布多,你等我回来再收摊,别逞能闪了腰。”

    “知道了。”

    赫子佩见她答应了,才转身走了。

    千喜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等赫子佩回来,收了摊,回了家,听陆氏在厨房喊,“千喜,刚才鸡在窝里叫得厉害,你去看看,该是下了蛋了。”

    千喜应着,蹲在了鸡窝前面,伸手进去摸了摸,乐了,居然有两个蛋。

    掏了出来,走进厨房,将其中一个握在手里藏在袖子里,将另一个递给陆氏。

    陆氏正在给张师傅做饭,“刚才张师傅还说要喝两杯,我正愁没东西给他下酒呢。”拿了个碗,砸了能鸡蛋,麻利的搅动。

    千喜见瞒过了,还有一个鸡蛋的事,眼角带笑,“我去看爹去。”

    “都累了这一天了,去休息会儿吧。”

    “碍。”千喜应着一溜烟出了厨房,先将鸡蛋藏了,才去了陆掌柜的房间。

    晚上,千喜抓住端了洗脚水从张师傅房里出来的根儿,“子佩哥呢?”

    程根向房里弩了弩嘴,“在里面给张师傅捏膀子呢。”

    千喜拉下了脸,“累不死他。”在铺子上忙了一天,回来又染了几缸的布,这会儿还要服侍那老东西。

    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往里张望。

    赫子佩正笑着给张师傅捏着肩膀,“师傅你真是神人,难怪谁都夸你手艺好,染出的料子光鲜。”

    张师傅被他这么一捧,有点飘飘然了,“是吗?都有谁夸我?”

    “周家的媳妇,沈家的嫂子,肖家的婶子,哎哟,这可多去了,哪能说得完。”

    张师傅脸上的横肉全舒展开了,笑得眯缝上了眼,“我能有这么神吗?”

    “当然有了,就拿今天的那块红绸子说吧,刚才我还在担心呢,那水都不烫,那绸子怎么染得上,可是那绸子一下水,就上色了。”

    “你懂啥,这种绸子,那水一烫,就皱了,色也就变了,这水温只能掐到……”张师傅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住了口,转头看赫子佩,见他只是笑口盈盈的给自己捏着膀子,没有别的神情,才放了心。

    等张师傅转开了头,赫子佩抬起头看见门缝里向他招手的千喜。

    不露痕迹的又给张师傅捏了几下,见他有了睡意,才道:“师傅,这天也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张师傅闭着眼,点了点头,扬了扬手,示意他出去。

    赫子佩放轻了脚步,出了屋,掩上门,拉着千喜远离了张师傅的住处,才小声问千喜,“有事?”

    “你也不嫌累,累了一天了,还巴巴的来服侍他。”千喜拉起袖子,拭着他额头的汗,撅着小嘴,瞪着他,但看着他脸上的倦容,又不忍心再骂。

    “嘿嘿,这不难得收一回绸子吗?”赫子佩看着她绢美的面容,心里暖暖的,一身的疲惫顿时减轻了不少。

    “问到了?”

    赫子佩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千喜意会了,轻笑着,“你真行。”

    “嘿嘿!爹娘都睡下了?”他望了望陆掌柜的房门,“爹的腿今天痛得厉害吗?”

    “爹说好了不少,不大痛了。”

    “那就好,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千喜点了点头,将煮熟的鸡蛋塞到他手里。

    赫子佩看着手里还有余温的鸡蛋,“你有吃吗?”

    “我吃了,这是给你的。”千喜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她撒谎时眼里的慌乱。

    “娘知道吗?”

    “娘知道了,这还不到了老东西肚子里了,让你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千喜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直到千喜进了屋,赫子佩才笑着用大拇指轻轻抚着手里的鸡蛋。

    进了屋,剥了蛋壳,放在鼻子闻了闻,吞了口口水,拍醒睡得正香的程根,把鸡蛋递给他,“给。”

    程根睡眼朦胧的眼,瞬间睁开,“哪来的?”

    “千喜给的。”

    “你给了我,你自己呢?”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

    程根这才欢欢喜喜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一想,不对。刚才还看到千喜呢,如果是给自己的,刚才就该给了,抬起头看向赫子佩。

    “好吃吧?”赫子佩,看他吃的高兴,打心里高兴。

    “好吃,不过子佩跟我一块吃,就更好吃。”说着,将手里的大半个鸡蛋递到他嘴边。

    “我吃过了,你吃吧。”赫子佩不舍得吃。

    “你骗我呢,刚才千喜姐问你在哪儿,还是我给她说的,你在师傅那儿。”

    赫子佩知道瞒不过去,坐到床边,“你正身体呢,该补补。”

    “你不是也在长身体吗,而且你每天没黑没白的累,更该补补,你不吃,我也不吃了。”程根硬是把鸡蛋放在他嘴边,赌着气。

    赫子佩也知道程根的性子有多倔,只得道:“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程根这才又高兴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那大半个鸡蛋吃了。舔着唇回味无穷,“能再有一个,多好。”

    赫子佩拍了下他的头,“美得你,睡吧。”

    程根滑躺下去,侧身看着在身边躺下的赫子佩,“子佩哥,你天天这么累招来的生意,可挣的钱全进了师傅的口袋,我们饭都吃不饱。”

    “睡着,相信我,以后会好的。”

    “嗯,我信呢。”程根又舔了舔唇,心满意足的睡了。

    赫子佩却睁大着眼,把手枕在脑后,不知想着什么。

第007章 两小无猜

    千喜看着眼前的小河沟,揉着已经走得酸痛的膝盖,秀眉拧在了一块,“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涨水了,刚才还能看到垫脚石。”

    赫子佩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地方可以垫脚,要过小河,只能趟着水过了。放下手里的染料袋子,脱掉鞋子,挽高裤脚,微蹲下身,对身边的千喜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我自己能趟过去。”千喜弯下身,脱了鞋子,脱下袜子,纤细白嫩的小脚上起了好几处水泡,泡得老高。踩在鹅卵石上,水泡顿时崩破了一个,疼得她吸了口冷气。

    赫子佩看着她脚上的水泡,心痛了,一个姑娘家走了这许久的路,真难为了她,拦住正要下水的她,“雪水化了不久,这水凉,你踩这冷水,别落下什么病根来,快上来。”

    “你趟不是也凉吗?”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哪来这么多磨蹭,叫你上来就上来。”

    千喜脚上也实在痛,又经不住他催促,伏上了他还略显单薄的后背。

    赫子佩将自己的鞋子递给她拿着,站直了身,将她往上耸了耸,找到最佳的位置,拧起地上的染料袋子,小心的摸下了小河沟。

    小河沟的水虽然不太深,但也没过了膝盖,有点刺骨的寒冷。

    过了河他也不把她放下来。

    “子佩哥,你放我下来,抹干了脚,把鞋穿上,别受了凉。”

    “这点凉,哪能就凉了我了,爹娘没收下我之前,下大雪,也只有那么一条破单裤,那才叫冷呢。”子佩又将千喜往上耸了耸,“碍,话说回来,如果那晚没你给我的那个红薯,我可能还挨不到你下门板。”

    “你还记着呢?”

    “怎么能不记着?我得记一辈子呢。俗语有说,受人点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千喜咬着唇瓣,抿嘴笑了,“那你也放我下来,你也走了这许久的路了,也累了。”

    “不累,你脚上全是泡,也走不快,回去晚了,娘又该担心了。”赫子佩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没入西山,更加紧了步子,免得等天黑透了,在前面林子里遇上狼。

    “子佩哥,你说咱爹的腿真能好吗?”在医学并不很达的古代,再加上又是偏远的小镇,也没什么好大夫,这伤筋动骨,也实在不是小病。

    “准能好。”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爹是好人,还得等着赶明享我的福呢,这腿怎么能不好。”

    “你这是什么歪道理,再说了,爹以后也是跟着我的,怎么能享你的福。”

    “嘿嘿……我说享我的福就会享我的福。”赫子佩傻傻的笑着。

    千喜虽然觉得他的话纯粹没有依据,但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明儿,我也帮你一起染布吧。”

    “你又不会,染啥布。”

    “不会可以学啊,我学会了,多个人手,你和根儿也能轻松些。”自从有了赫子佩和程根,张师傅月钱虽然涨了,但却做起了甩手师傅,每天关了门调好了色,余下的重活全丢给赫子佩和程根。

    陆掌柜伤了腿,他又要去摊铺上接生意,回了家又要染布,里里外外的忙,没有片刻的空闲。虽然程根帮着跑腿送料子,但大大小小的事,始终是离不得他。

    别看他随时乐呵呵的,千喜暗暗看在眼里,哪里不知道他是咬紧牙关硬撑着呢。

    “那些全是粗重活,一个女孩家,学那些做什么,有我和根儿足够了。”

    大男人主义,千喜撅着小嘴,小声嘀咕。

    “你说啥?”他没能听清楚,侧过脸来问,残余的夕阳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金光,越显得俊郎。

    “没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千喜知道他虽然好脾性,但认定的事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说不让她学,就不会让她动手。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了。

    大和染坊的生意在赫子佩和千喜的张罗下红火起来了,凑了钱盘下了隔壁家快要倒闭的染坊商铺,自己捣鼓着粉了墙,又将原来的旧家俱重新漆了遍。那破旧的小铺居然被他们焕然一新了。

    这一有了门面,来往的客人也就更多了,虽然对对面‘福通染坊’的生意影响并不太大,但王掌柜心里已经不大痛快了,对着‘大和染坊’的方向呸了一口,“这咸鱼还会翻身了,我到要看看这上了岸的鱼还能蹦多高。”

    虽然赫子佩早就打好了主意,和卖染料的马掌柜熟络了,就不让千喜跑步遭罪了,但不让她再跑的话,却一直没肯说出口。不知咋的,就是喜欢陪着她走这段路,听她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东道西。

    仍然每次都是自过那条小河沟开始,就背着她回家。

    有一次千喜问他,“子佩哥,你背着我不重吗?”

    “重。”

    “重,你还背?”

    “习惯了。”

    千喜伏在他肩膀上,低声的问,“那以后,我老了,你还背我吗?”

    “背,背到我背不动为止。”赫子佩心里趟过一条温泉。

    千喜笑着闭上了眼,听着树上的蝉叫。

    “千喜……”

    “嗯?”

    “我有点儿事,想跟爹商量,就是不知成不成。”

    “什么事?”千喜见他说的慎重,睁开眼,紧盯着他的侧面。

    “我想让爹把张师傅辞了。”

    “把他辞了?”千喜惊叫了一声。

    “这个人心术不正,又太贪了。我打听过了,‘福通’是好的师傅也就三两银子。他这后来又找爹涨了两回月钱,都涨到五两银子了,还不满足,这个人根本喂不饱。”

    “可是把他辞了,这染布的事……”

    “他那点本事,我早学会了,我染出来的布比他染的还光鲜。再说爹的腿也好了,虽不能用力,但每天都让根扶着去铺子里坐着,根本不用担心这人手的事。”

    “我看成,就不知咋爹那个菩萨心肠,狠不狠得下这心。

    “你觉得成,我就去跟爹说去。”

    “成,你说去。”千喜也极不喜欢那个一天到晚色眯眯往她身上乱看的张师傅。

第008章 逼亲

    陆掌柜盘腿坐在床上和妻子对着油灯直叹气。

    “他爹,你看这怎么是好?”陆氏愁得脸上都可以拧出汁了。

    “唉,我这不是正在想吗?”他想了这一晚,都没想到办法。

    “张师傅这一把年龄了,怎么就要打咋家千喜的主意呢,说什么也不能把千喜给了他,再说千喜还差半年才十五。”陆氏听得咬牙切齿。

    “唉,今天我还没直接回绝他,他就染坏了两匹布,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一会儿子佩回来,还得跟他商量着怎么赔人家的布,唉,看这事!”陆掌柜的气得拍着身边的床缘。

    “你看这样成不?我们就跟他说将千喜许了子佩了。”陆氏向前凑了点,小心的问着。

    “他不就是怕千喜到了十五,我们许给子佩,才巴巴的赶着现在抢着先订下来吗?”

    “那我们干脆让他走吧。”陆氏拉住丈夫的手腕。

    “让他走?那我们染坊啥办?”陆掌柜愁得直摇头。

    “要不我们出钱请人给他张罗一个,前几天我还听罗婆子说西村有个寡妇,两年前死了男人,一个有带着个孩子,张罗着想找个呢。那寡妇还没我大,和张师傅的年龄也登对。”

    “娘子,你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是看上我们家千喜水灵了。”

    “我哪能看不出来?难道我们女儿出落的水灵,就该遭这个罪吗?”陆氏眼圈红了,“谁家不盼着女儿长得好,以后能找个好婆家,我们千喜长得好,倒不对了。”气丈夫拿不定主意,摔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敢答应了他,我就带着千喜去要饭也不回这个家了。”

    “看你说的,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陆掌柜见妻子火了,急了,还要再说,被妻子扯了扯袖子,转过头,见千喜愣在了门口,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话。

    “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温着饭菜呢。”陆氏站起身准备往厨房走。

    千喜涨红了小脸,竖着秀眉,“我去呸那老东西去。”一甩头就要往外走。

    陆氏忙上前拉住,“千喜,你不能去。”

    “我就去,他炸着我爹身上的油,还不满足?把这人连肉带骨头都要吞了。”千喜挣着要往外走。

    陆氏是怕事的老实人,忙将她紧紧抱住,“千喜啊,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你爹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听见就听见了,怕什么。”千喜故意扬大了声音,“我还没十五,他的年龄比我爹还大呢,他凭什么啊他?”

    陆氏忙去捂她的嘴,“千喜啊,你是姑娘家,这话说不得,人家听见了,会说你没有贤淑之德的。”

    “这时候,还怕什么人家说啊。”千喜又急又气,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圈就滚下来了。

    陆氏更是心疼的,扯了袖子给女儿抹泪,回头骂丈夫,“就怪你没本事,让女儿跟着我们受这个气。”

    陆掌柜心里也不好受,重重的“唉”了一声,拍着大腿,“这叫什么事啊。”

    站在门口的赫子佩拉了拉千喜的袖子,“千喜,你先别急,让我跟爹谈谈。”

    “你有办法?”陆氏知道赫子佩主意多,眼里升起了希望。

    “嗯,娘,你也别急。”

    千喜想起在路上他说辞张师傅的事,顿时冷静了,“你可要跟爹好好说。”眨巴着大眼睛,眼里全是期望。

    赫子佩朝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优柔寡断。

    千喜这才笑了笑,让开了门口,等他进去后,反手掩上了门。

    陆掌柜见赫子佩神色淡定,暗喜,这小子有主意了。

    赫子佩招呼着陆氏坐到陆掌柜身边。

    陆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着问,“子佩啊,你什么主意?”

    赫子佩没直接答她,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陈茶,泼了,重新倒上新茶,转到床边上,恭恭敬敬的面对着陆氏夫妇,平举着茶碗,‘扑通’的一声跪了下去。

    陆氏夫妇懵了,对视了一眼,陆氏伸手来拉他,“孩子,你这是做啥,快起来说话。”

    赫子佩僵着不起来,“爹娘,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我一定把大和做成太和镇一染坊,到时请爹娘将千喜许给我,我以后就是您们的亲儿,生在陆家,死在陆家。”眼里真诚没有一丝玩意。

    千喜没想到他直接向爹娘提亲,羞得耳根子都红了,用手捂着脸,从指缝里偷偷看他。这两年来,他比刚来的时候高了,壮了,体态修长,模样也更加的俊郎。加上这两年他对自己的处处照顾,心里早一百个愿意。又偷偷看向爹娘,唯恐爹娘摇一摇头。

    陆氏听了他这话,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孩子,起来再说。”

    “爹娘不答应,子佩就不起来了。”他将茶水端得平平的,没有一点抖动。

    “孩子,你就是不说,我也琢磨着等过两年,把千喜许给你,只是不知你的心意。”

    赫子佩看了看依在母亲身边的千喜,俊脸红了,所有的心意全在眼里,“我一定会对千喜好的。”

    千喜放开手,红着脸和他对视。

    陆氏拉了袖子抹了泪,转过头对陆掌柜的道:“千喜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能让孩子总这么跪着。”

    陆掌柜的心里也是激动,但终归是个男人,觉得住气,把腿从屁股下拿出来,坐直了身子,“这张师傅那儿,怎么办?”

    “咱把他辞了。”

    “可是他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

    “爹,狼仔养大了是要吃羊的,好心也得看对谁。”

    陆掌柜的不置而否,他哪能不知道张师傅贪得无厌,“可这请人也不容易,这太和镇染坊师傅也就那么几个,另外的都被别家包着呢。”

    “布我来染。”

    “你有把握?”陆掌柜诧异的看着他,“这事开不得玩笑。”

    赫子佩点了点头,盯着陆掌柜,将碗递到他面前,没有退意。

    陆掌柜看了他好一会儿,嘴角泛开笑意,那抹笑意越扩越大,布满了整张脸,接过他手中的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递给陆氏。

    陆氏也一仰脖子喝了。

    千喜的脸更红了,背着陆氏夫妇,深深的看了赫子佩一眼,打了个唇语,“三年。”

    赫子佩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千喜跑着去了里屋,扑到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低声呢喃,“子佩哥,三年,我等着。”

    陆氏喜的泣不成声,拉着赫子佩,“儿啊,起来吧,我们信你能成。”

    赫子佩又给陆氏夫妇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程根呆站在门口,贴着门听里面的谈话,见赫子佩出来,正着脸色,捶了他胸脯一拳,“你以后敢对千喜姐不好,我揍你。”

    赫子佩笑着受了他一拳,“我不会给你机会。”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房了。

    “相公,当年行了一回善,留下了子佩,现在却救了我们一家子啊。”陆氏抹干净眼角的泪,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陆掌柜看着关上的木门,意味深长的道:“这小子成啊。”站起来,拉平身上的衣角,“是该去找张师傅了。”

第009章 不怀好心

    福通染坊门前冷冷清清。

    王掌柜眼红的望着对面门庭若市的大和染坊。

    一个妇人挟着卷布料走过,他马上跳了出去,“嫂子,你染布啊?咋哥又给你捐好料子回来了?”

    妇人也不看他,仍朝大和染坊走。

    “在我这儿染吧。”王掌柜追着不放。

    妇人停下了,“这还奇怪了,这过去你不是嫌我给的钱少,不接我的吗?我记得你还说什么一年没两块料子的事。”

    “哪能有这事,我怎么能说出那话。”王掌柜的有些尴尬。

    “王掌柜,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可我却记着呢。再说了,人家子佩染出来的布又光艳,还不掉色,我没理由不去他那儿啊。”说完抬脚进了大和染坊。

    赫子佩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婶,您来了?”一边给妇人搬着凳子,一边向里面叫着,“千喜,给婶倒杯茶来解解渴。”

    妇人满脸是笑,扬声叫道:“千喜,别忙了,我这才出来,也不渴。”

    千喜端了茶出来,“倒杯茶能忙着啥?”

    妇人笑着接了,喝了一口,“这几年都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们,全是子佩和根儿帮着挑水砍柴的。”

    千喜看了看子佩,笑道:“婶,他有力气,你跟我们客气啥。”

    妇人拉着千喜的手,凑上前问,“闺女,你们这啥时候办好事啊?”

    千喜脸上飞了红,“急啥。”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好的小伙子,长得俊,人又聪明能干,多少姑娘眼馋着呢。”

    “谁家的姑娘要,他爱去就去呗。”

    “嘿哟,这丫头。”妇人笑着打了她一下,又转头问赫子佩,“你啥时娶我们千喜啊?”

    赫子佩搔着头,嘿嘿傻笑,“快了,快了。您这布是想染啥?”

    “我也没啥主意,你就自己看着染,合我穿就行。”

    子佩拿出些染色小布样,挑了一块葱绿色的,递给妇人,“您看这色怎么样,这色抬皮肤,穿上身,人显得精神。”

    妇人一看就喜欢,“行,你说好就好。我这就不耽误你了。”站起身,还没出门,又有人挟了布卷进来。

    王掌柜的转回自己铺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嘴喝,却是干的,狠狠的顿在桌上,“都是些饭桶。”

    王夫人忙迎了上来,帮他倒了茶,“这又骂谁呢。”

    王掌柜又望了望对面,“唉,我怎么就捡到不到这样一个伙计,我们这儿养了一堆饭桶,只知道吃,没点屁用。”

    店里的伙计们,将身子缩了又缩,生怕惹火上身。

    前些日子生意好,掌柜的天天就想着歪念,盘算着娶甑家的寡妇做小,那寡妇才二十出头,也没生养过孩子,不光是模样水灵,身材更是丰润得紧,胸大,屁股大,小腰却是一握,没少让镇里镇外的男人流口水。

    王夫人平时看着软弱,其实是有心眼的人,哪能不明白,一旦那甑家寡妇进了门,近两年定是要受宠的,再说自己已过三十,皮肤也黄了,虽说是正室,却也难免要受到丈夫冷落。

    本来就为这事范着愁,可巧‘大和’上来了,这不旦上来了,还把自家的生意挤兑得快没地站了。

    当时就想给丈夫出点主意的,接着现,这么一来,掌柜的反而没心思理会甑家寡妇的事了,竟在这一事上,反而帮了她。

    于是到嘴边的主意,生生的给咽了回去,直到前两日甑家寡妇嫁了临村的一个木匠。

    王掌柜也就死了心了,王夫人更是放了心了。

    见丈夫又在为‘大和’脾气,也不恼,陪着笑,“不过是个毛没长硬的小子,犯得着伤这么大神吗?”

    王掌柜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当然更不中听,将手里的紫砂壶重重的顿在桌上,瞪大了眼,“屁,你就知道说风凉话,平时见你主意不少,这些日子要用得上你的时候反倒哑了,有能耐,你拿个法子出来,收了他。”

    王夫人嘴角勾起,露出一股邪笑,“这明着不行,难道不能来暗的吗?”

    王掌柜‘呲’了一下牙,歪了歪嘴,又‘啧’了一声,看了看周围,伙计们早溜开了,也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才压低声音,“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找土匪做了他,但轻了不顶事,重了,那酸秀才肯定要告在衙门去。那秀才又和知府有同窗之议,关系不错,闹大了,肯定不肯罢休的,到时我们一样脱不了身。”

    “你傻吗?直接弄了子佩那小子,当然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可是……”王夫人歪着一边嘴角,笑了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掌柜来了精神,凑上前,“你有啥主意?直说,少在这儿卖关子。”

    王夫人就是抿着嘴笑,不说话了,慢腾腾的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悠悠哉哉的喝着。

    王掌柜急了,一把从她手中压了杯子,拧了拧眉头,“你到底要啥,玉锣?金钗?苏杭丝锦?你说,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二十年夫妻,他能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不过是想借这机会讨些好的。

    “这些,我都不要。”王夫人拍平了衣衫上的一个褶皱,假装叹了口气。

    王掌柜有些懵了,她平时不最爱材吗?“那你要啥?”

    换成以前,她铁定借机要一大堆的金银饰,填充自己的小金库,但经过了甑家寡妇的事,她知道最重要的还是地位,“我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只要我做得到,别说两个,十个都答应你。”现在赫子佩就是他的心头刺,还能有什么事重要得过摆平赫子佩?

    “这一,我要老爷两年内不纳妾。”甑家寡妇的事虽然暂时平了,谁知道下个又是谁?不如乘早断了他的心,虽然只开了个两年,但下次再遇上个什么事,又再一个两年,这样一个又一个的两年…….

    王掌柜心里就一紧了,又‘哧’了下牙,但心一横,不就两年吗,大不了不往家里引,再说家里还放着几个小呢,“依你,那二个条件又是什么?”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抹笑,“这二嘛…….我要你卖了珍娘……”

第010章 真真假假

    王掌柜的牙根一酸,周身都不自在了,这个珍娘是一个月前才在人贩子手上买来的,当时是那贩子差了他的赌债,一时间又拿不出钱来,就把珍娘给了他了,与其说是买,到不如说是赌来的。

    当时他听人贩子说拿人来当赌债,还不想要,后来一想,听说这个珍娘是他一直不舍得卖的,想必也有些长处,便勉强跟着去看了。

    哪想这一看,就对上了眼了。

    珍娘才二十二三岁,长得柳眉杏眼,皮肤更是白嫩得象是一掐就能出水,又不象十来岁的小姑娘不解风情,一顾一盼间风情万种。

    路上盘算着和人贩子讨价还价的心早就飞到九宵云外去了,暗赞人账子果然好眼光,收着这么好的一个货色,也难怪他不舍得拿出去卖,一直自己留着享受。

    再看人贩子正呆呆的看着珍娘,一脸的不舍得,唯恐人贩子后悔不肯抵了。

    二话不说,将债条塞回给他,带了人就走。

    那珍娘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带在身边已有近两年时间。

    人贩子脾性不好,又爱赌,每次赌输了回来就打她,这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如今有人要领她走,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是不知这新东家为人如何了。

    不过对她来说,就算是出了狼穴进虎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到了王家一看,竟是个家境殷的人家,而买自己的人,还是正正当家的。心里一转悠就知道自己是踩到狗屎了,使着浑身的本事,见缝就钻的硬往上贴,盼着有朝一日能被他名正言顺的收了房。

    可惜她时运不好,王掌柜的领了她回去,睡了一次,便遇上染坊上里烦事,这事也就搁下了。

    王夫人暗里看在眼里,哪能不恨,又现这珍娘来了家里才一个来月,便有些害喜的反应,心里就琢磨开了,万一当真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她这妾就纳定了,早动了拽她的心思,只是一时间没找到借口。

    好在这些日子王掌柜日日忙铺子上的事,珍娘一直寻不到机会把害喜的事告诉他。

    偏这时候,人贩子不舍得珍娘,偷偷来看她。其实二人见面并没怎么着,不过是人贩子问问她过得是否还好,毕竟珍娘跟了他两年,心里总还是惦记着的,那天一时冲动,把她抵了出去,事后也后悔,不过白纸黑字,也容不得他反悔。

    然而无巧不成书,就这么站在后门边说了几句话,就被王夫人给撞上了。

    当时王夫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看了珍娘一眼,就扶着丫环进屋去了。

    珍娘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这下肯定落下了什么话根了,忙打了人贩子,关了门,跟在王夫人后面,急得脸色煞白。

    跟到王夫人屋外面,丫环一摔帘子进去了,她站在了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低眉垂眼的道:“夫人,我跟他什么事也没有,就说了两句话。”

    王夫人正坐上坑,端起丫环送来的热茶,慢条斯理的吹了半天,喝了一口,透着门帘缝扫了眼在门外急得搓手的珍娘,嘴角抿开了笑。

    直到那盏茶喝得差不多了,才使了个眼色给丫环,“让她进来吧。”

    珍娘进了屋,直直的就跪在了王夫人面前,“夫人…….他只是来给我带个话,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王夫人接过丫环递来的手炉,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你们有什么了?”

    珍娘愣了愣,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解释,王夫人的确是什么也没说,她这么做把没有的事给说成有的了,越描越黑。

    王夫人懒懒的升了个懒腰,站起身,往里间走,“我在外面忙了这大半天了,也累了,也要小睡会儿了,你也回屋去吧,省得老爷回来看到你杵在这儿,还以为我怎么对你了呢。”

    珍娘这才爬了起来,抖平了裙子上的褶皱,目送王夫人掀了帘子进去了,才忐忑不安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再说王掌柜的,刚尝过珍娘的味道,那女人象是水做的,一碰就软了,让男人感觉象是掉落进了绵花堆,要有多爽快就有多爽快。

    这还没回过味,王夫人却要他卖了珍娘,这不是在他身上割肉吗?再看王夫人,虽然一副历来顺受的样子,但眼里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心里就有些烦燥,“她只是一个下人,又碍着你啥了?你巴巴的要把她往外拽。”

    王夫人早料到了他不会肯,将他喝剩下的茶脚泼了,又重新倒上热茶,“相公,我这可是为了王家的声誉着想,也是为了您的面子着想。”

    “扯蛋,她一个妇人家,能和王家声誉扯上什么关系。”他与王夫人夫妻多年,哪能不知道她从来就容不下人的。

    碍着她娘家的势力和财力,以及她的的头脑在生意上能给他出出主意,所以家里虽然纳了几个妾,却也不敢宠着,她才算勉强容下了。

    可是这个珍娘可真把他迷上了,又哪里肯就这么放了。

    “相公,你天天忙着生意,家里的事过问的少。那个珍娘是带着种过来的…….”她说到这儿,停下了,去接他手中的茶杯。

    “什么?”王掌柜手一抖,半杯茶,又泼了大半出来,溅湿了衣衫,但转念想,这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

    但这话,他只是在肚子里转了圈,没说出来,“她带了多久的身子了?”

    “在她进门半个来月的样子,便看她偷着在呕酸水。”王夫人将看到珍娘孕期反应的时间往前挪了半个月。

    王掌柜心里一凉,这孩子不是自己的,直盯着王夫人,“你不骗我?”

    “我骗你咋地?前两天还撞到她和那人贩子在后约会,不是因为这个,我还不敢跟你说,怕你误会我是妒妇,容不下人。”王夫人叹了口气,“如果说您没跟她睡过,那倒还好办了,大不了让她生下孩子,我们府里也不是多养不起一个人;可是相公又睡过了她,到时她拿着这个野种来说事,给野种要名要份的,那该如何是好?怎么对得起王家的列祖列宗?”

    王掌柜心里顿时象被捂了一堆的苍蝇,直犯恶心,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的句句属实?”

第011章 最毒妇人心

    王夫人脸上有些不舒服了,掸了掸绸面裙摆上的褶皱,站起身,“我处处为着相公,说了这些话,反到是我做了小人,陷害别人,相公不信可以去问府里的婆子媳妇们,看见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话搁下了,就要走向里间,至于怎么理料‘大和’一事却是不提了。

    别说王掌柜对珍娘的事半信半疑了,就算是不信真有这事,也不能为了个女人不管生意了。

    哪头重哪头轻,他还是分得清楚,再说先答应下来,如果夫人说的办法不好使,再推翻也来得及,忙拉住她,陪着笑,“夫人,我们夫妻也有二十载了,我哪能不信你?家里的事可都是你管着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王夫人这才又坐了回来,脸色也好看了,“赫子佩一表人才的,镇里的姑娘们,有几个不想往上贴?”

    王掌柜正竖着耳朵,想听她有着什么好招,这一听她开口,泄了气,靠回了椅子靠背,“我说什么好主意呢,原来是想给他找个媳妇,难道你看不出来?陆家铁了心要将闺女嫁赫子佩。而赫子佩一个心思全在陆千喜身上,哪能要你给他找媳妇。”

    撇开了嘴角,就这破招还要他不纳妾,卖珍娘!“再说了,就这附近,你还找不出一个比千喜水灵的姑娘来,找个烂茶渣,他要?”

    他一叠声的数落,王夫人也不恼,只是笑口呤呤的听着,等他住了嘴,才道:“我哪有空给他找媳妇去。”

    “不是找媳妇?那你是……”王掌柜又来了精神。

    王夫人凑到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一阵嘀咕。

    王掌柜稀疏的眉毛越挑越高,小眼睛闪着光,等她说完,转过头,怀疑的问,“这……能成吗?”

    “怎么不成?这样一来,赫子佩还能有脸呆下去?”王夫人慢慢坐直,“你只要开个口说行,马上就叫苤子来合计下。”

    “会不会损了点?”王掌柜深吸了口气,有些拿不定主意,过去为了生意上的事,虽然没少使阴招,但伤天害理的事,却是没做过的。

    请土匪绑了赫子佩也是被这生意淡得起了一时的念头,但也只是想了想,哪敢真做,这时听王夫人支的这个招,就有些心虚了。

    “无毒不丈夫,舍不得孩儿,套不到狼。”王夫人又在他耳边吹了一阵风。

    “不成,不成,这万一被人知道了,陆家哪肯罢休,闹了出来,我们也完了。”王掌柜想了想,将头摇得跟浪鼓似的。

    王夫人早就料到他是个顶着老虎皮的猫,有这心也没这胆,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着‘大和’把我们吃掉吧,到时卖了宅子,卷被子回老家,粗茶淡饭的也能凑合这后半辈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到是没什么,可怜相公可就要被人数落好些年了。”

    “这……”王掌柜的手指交替敲着桌面,烦燥不堪,以前父亲过世给他留下的这间要倒不倒的染坊,全靠着他吃苦耐劳,又有些头脑,勉强给撑了下来,后来娶了王夫人,靠着她娘家的财力和势力,才硬打下了这片江山,过上了好日子。

    一眨眼十来年过去了,早已习惯了富裕生活的他,哪还过得下那种粗茶淡饭的苦日子,虽然也知道夫人说这话是堵自己的,但又何尝不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又再想想王夫人的主意,心就活了,走一回险,没准就能保得一世的太平。

    王夫人看他神色变幻,知道是动了心了,又凑了上来,“再说了,只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知道?”

    王掌柜的手指越敲越快,仍然迟迟拿不定主意。

    王夫人也不催了,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王掌柜手指蓦然‘得’的一声停下了,神色一定,“就这么定了。”站起身冲着院子里喊,“小三,马上去给苤子给我找来,就说有急事,要他跑快着点。”

    外面应了一声,就有人踢着鞋子出去了。

    王夫人将茶杯放在回桌上,唇角露出了个得意的笑。

    这个苤子是王夫人娘家的一个远房亲威,从小就不学好,好赌又好打架,结识了一帮子的地痞流氓,但人却有几分义气,于是在黑道上还混了点小名气。

    自从‘福通’生意好了,也没少有人来找事,苤子看着是远房表姐的份上,自告奋勇的上门摆平了那些想诈点小钱的混混。

    王掌柜的念他的情,没少帮补他些银子,这一来二往的就熟络了,凡事‘富通’遇到什么麻烦事,少不得苤子出面,事后自也少不了他的银子酬谢,这互利的事,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时苤子正在赌场输得眼红,将手里的荷包里捏了又捏,里面早空得倒不出一锭银子,心里烦燥,又听到有人叫他,正要将满肚子的脾气倒出来,“他娘的……”

    回过头一看,竟是‘富通’的伙计,三角小眼一亮,送财来了,怨气就消了一半,再听说王掌柜的说有急事找他,要他跑快些,顿时喜上眉稍,这铁定是有大担生意,否则王掌柜不会催得这么紧,回头招呼了声,“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过。”

    说完就跳下长木板凳,屁颠屁颠的跟着伙计出了赌场,没走多远,就嫌伙计跑得慢,自己一个人先跳到前面去了。

    等王夫人把意思说了,他一惦量,抠着下巴,压低声音道:“这事可不小啊,要做得干净,得花上些心思,还有这人也得找好,而且这个办了就得走,所以这费用……”

    他这刚输得精光,又遇上这担活,还能不乘机好好的捞上一笔?

    王掌柜是生意人,哪能不懂这眼色,“多少费,你盘算着使,事办成了,我再加倍谢你,只要办得干净,别给我抹一身的屎。”

    苤子顿时眉开眼笑,“有王哥这句话,我苤子还能不给你好好办吗?再说了,以往给您办的事,有哪件没办妥当的?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先去打探打探。”他说走,可屁股却不挪一下,压根没起来的意思。

第012章 见不得光的买卖

    王掌柜朝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去里间,捧了个小托盘出来,上面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五十两银子,放到苤子前面。

    见了银子,苤子两眼就有了光了,明知道这是啥意思,却装着懵,“这是……”

    王掌柜将托盘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跑路用,至于要多少费用,你心里有数了,回头跟我吱一声就成。”

    “这还没办事,怎么能拿您的银子呢,跑路的事,我先垫着不就行了,还让您巴巴的提前备着,这叫啥事啊?”自从这银子上了桌,苤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桌面,嘴里却没忘了说着好听的。

    王掌柜满肚子的不屑,就装吧,不过表面上也不露出来,毕竟是他求着别人办事,“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又是亲威,哪来这么客套,你尽管拿着。”

    苤子这才眉开眼笑抓着银子往袖子里塞,“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收了银子,也就不再磨蹭了,站起身,“我这就去打听打听,这事早办早好。”

    王掌柜也不站起来送,王夫人到是送到门边上,又交待了句,“可得找靠得住的人。”

    “表姐,您就放心吧,包给你弄得服服帖帖的。”苤子掂着袖子,沉甸甸的,心里踏实了,盘算着该把事办了再去赌个够本还是先去玩一把再走。

    等苤子走远了,王掌柜才站到门口向对面张望,正好看见几个挟着布的人进去,赫子佩满面是笑的往里面迎。

    呸了一声,看你还得意得了多久,回头对王夫人道:“这事你催紧着点办,别让那小子把钱弄没了,事又没去办。”

    王夫人唤着丫头来收了苤子用过的茶杯去洗,“你就放心吧。”

    果然二天刚开铺不久,苤子就一脚迈了进来,不等王掌柜让坐,就自行一屁股坐在了桌边,倒茶喝。

    王掌柜摆手打了伙计出去,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那事有门了?”

    苤子喝了口茶才道:“有门了,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千喜和赫子佩隔三岔五的就要去马家村买染料,地头我也摸过了,那段路静得很,很少有人来往,办了事也是人不知鬼不觉,关键是找对下手的人。”

    王掌柜冷哼了一声,“这老东西,等这事过了,看我不挤死他。”

    马家的染料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一家,但却极为死心眼,一家能拿完他的货,就绝不会供二家的货,哪怕出高价,他都绝不均一点出来。

    王掌柜差人去跟马掌柜交涉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说现在就供‘大和’一家的货。

    自己出到比‘大和’翻一翻的价,包下他们的生意。

    结果人家反过来要他差去的伙计带话回来说什么,“做人不要这么缺德,不要看人家陆掌柜受了伤,就来挤兑人家小辈什么的。”

    他听了这话,又气又羞,对马掌柜当然更是记恨在心,总寻思着给点颜色他看看。

    现在只要等赫子佩一倒,看他的东西往哪儿卖。

    “那人可找到可靠的?”

    一提到人,苤子就露出难色。

    “咋了?没找到人?”王夫人和丈夫对看了一眼,心悬起来了。

    “这事有点难处。”

    “啥难处?”王夫人他给把喝干了的茶斟满。

    苤子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听到他们谈话,才向他们摆了摆手指,示意他们靠近来。

    三个脑袋凑在了一块,苤子才道:“这事不比得一刀了结了,死人不能说话,死无对证,干净利索。留着活的,万一认出来了,这后事就长了。”

    王掌柜和王夫人又对视了一眼,王夫人拧了拧细柳眉,“办了事,不能让他离开些日子,等事过了再回来吗?”

    “这种事,要过,最少也得三五年的,这等于这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这么说来,这人是找不到了?”王氏夫妇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昨天白高兴了一场。

    “人到是找到了,不过……”苤子见胃口也吊得差不多,再拖下去,只怕要黄了。

    王氏夫妇刚不报希望了,他又来了这么一句,心里刚灭了的灯一下又亮了,王夫人嗔怪的呸了他一口,“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不过啥?”

    苤子清了清噪子,把架在凳子上脚放了下去,“人我是找了一个,不过人家说了,从此以后是离乡背井,再也回不来了,而且换个地方,又要从头谋生,费用也就小不了……”

    说完拿眼看着王掌柜。

    说白了就是个‘钱’字,王掌柜心里就有点抽紧,知道人家是要开大价了,不过人家说的也句句在理,这事的确比一刀宰了麻烦,但当真要他请人把赫子佩一刀杀了,他做不出来,他还没胆大到杀人。

    “他要多少,开个价吧,只要我们出得起,绝不少他一钱。”

    苤子露了一口白牙,笑了,“还是表姐夫痛快,人家也说了,只要够他另外安个家的钱,绝对给您办得滴水不漏,别说捉不到他,就是捉到他,也绝不会把您给卖了。”

    王掌柜松了口气,这安个家也要不了多少银子,“成,那他要多少?”

    苤子比划了一个手指,在王掌柜前面晃了晃。

    “一百两?”王掌柜望着那根黑胖的手指,心想,便宜。

    “一千两!”苤子收回手指,靠了回去,睨视着呆若木鸡的两夫妇。

    王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试探着又问了句,“一千两?”

    苤子点了点头,“啊,一千两。”

    王夫人扫了丈夫一眼,他现在只怕是连肉都痛,他们做死做活,一年去了工钱开销,还没落下五百两,人家这一开口就是一千两,“一千两,会不会多了点?要不你再去说说,这价也太高了。”

    苤子一听,脸就垮下来了,嫌高早在他意料之中的事,站起身,“这事,我看算了吧,昨天人家开了价,我就问过了,一个子不肯少,人家也说了,这是逼着人有家不能回的苦日子,出去运气好,还能找到个好营生糊口,如果运气不好,这一千两就得吃上一辈子了。”

第013章 另起炉灶

    王夫从砸了砸嘴,这普通穷人家,一年才二三十两银子过日子,一千两就是啥也不做,也能活上好些日子了,这几十年,一个大男人,还能啥也不做?

    正想反驳,王掌柜在桌下捏了捏她的腿,拦了下来,“一千两就一千两吧,但这事一定要办得干干净净,这银子出了门,这事我们也就不认了。”

    苤子的脸说变就变,又堆满了阳光,笑了,“我就说表姐夫大气,一千两虽然不是小数,但赫子佩一倒,这染坊的生意,还不全让‘富通’垄断了?这银子,能要得到多久,就回来了?拿这钱买个往后几十年的太平,值!”

    王掌柜心痛归心疼,但也正打的这个主意,“这事成了,我们该怎么谢你呢?”这个苤子口口声声人家怎么样,人家怎么样的,对自己绝口不提,意思这银子是给别人的,没他的份的。

    如果说这一千两银子,他不落下些,鬼才会相信,但人家不认,也不能逼着他认。既然不认那就明摆着还得再送他一份。

    “哟,看您说的,我苤子帮着跑跑腿,哪能要您再破费,就当是对您这些年来的照顾的报答吧。”苤子就盼着王掌柜开这个口呢。

    “得,苤子,你这样,我就不喜欢了,我们都是直爽人,什么事摆明了说,大家心里踏实。”王掌柜也不和他再来这些虚的,绕来绕去全是假的,最后该出的还是要出。

    苤子搓了搓手,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才说了出来,“您看,您兄弟我也老大不小了,还没娶房媳妇……我就想到时您二位帮我保个媒,娶个媳妇,好生过过日子。”

    王夫人一拍大腿,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啊,你娘就盼着你这天呢。你说吧,可有中意的姑娘,我这就找媒人给你提亲去。”

    王掌柜的也觉得这事不错,到时大不了再帮上几个礼金,这事也就结了,“如果没有中意的,让你表姐给你去张罗张罗?”

    苤子笑了笑,“别忙活了,我想要千喜……”

    王氏夫妇倒吸了口冷气,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慢慢褪了。

    “你当真的?”王夫人瞅了瞅对面,千喜可是这镇上出了名的小美人,才十五,更是陆家的宝贝独生女,而苤子都有三十了,人也生的老,终日泡在赌场,出了名的烂人一个。

    陆氏夫妇能把千喜能给他这么个地痞?别说陆氏夫妇不会同意了,她看着都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比珍珠还真。”苤子嘴角一拉,露出一抹不快。

    “这……只怕有难度……”王掌柜自己有几个钱都没敢打千喜的主意,他到是胃口大了。

    苤子彻底把脸垮了下来,重新站起身,“到时有人娶她,陆当家的还不巴着赶着让她嫁?这点事你们也不愿帮兄弟一把,兄弟也没必要这么辛苦跑前跑后的折腾。”

    王夫人忙拉住他,“你别急着走,就没别的家姑娘能入了你的眼吗?”

    苤子抽了抽嘴角,“我还就看上千喜了,非她不娶。”

    王夫人无可奈何的回头看着夫君,“相公,你说这事……”

    王掌柜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也没吱声。

    苤子冷笑了笑,抬脚就要走。

    “兄弟别走,这事包在我身上。”王夫人一急,也不等丈夫决定,自己先应了下来。

    苤子这才又露出了笑脸,“我就知道表姐疼我。”

    王夫人暗叹了口气。

    送走了苤子,王掌柜不放心的问,“你就这么应下来了,到时姓陆的不同意,怎么办?”

    王夫人皱了皱修得极细的眉,“没准真能象他说的,到时赶着将千喜嫁出去呢。”

    王掌柜总觉得这事不踏实,但这应都应下来了,一时间也没了办法,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千喜哪能知道这对面的黑手正要伸向他们,笑迎迎的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吩咐着伙计收了铺,一定要上好门栅,等着子佩处理好手上的事务。

    二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子佩哥,我跟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千喜见染坊的生意好起来了,请的伙计也多了,她做的事越来越少,最近更是空闲得有些有手好闲。

    前些日子有一对年轻夫妇家乡着了旱灾,流落到此。

    说来也巧,那男的叫沈洪,正好是子佩儿时的一个伙伴,顺理成章的投靠了子佩。沈洪又是个极吃得苦的人,再累再苦也不会抱怨一声。

    人也聪明肯学,没来多久,硬是凭着本事当上了个管事。

    只是沈洪没黑没夜的帮着子佩,自然冷落了妻子—婉娘。千喜也就少不得的常去婉娘屋里坐坐,陪着她说说话。

    婉娘是苏州人,生得眉清目秀,又极为贤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事就在家里织布。她织布的手艺极好,把织出来的布送给千喜一家子自己染了做衣衫,做出来的衣衫丝毫不差过那些苏杭高价买回来的缎料。

    千喜去的多了,就看出想法,过去所学的专业,还没派上用场,就穿越到了这儿,这些年一直忙着生计问题,并没多想,但心里一直存着遗憾。

    现在染坊让子佩做得红红火火,生活已不是问题,早些日子便动过这念头,但没有天时地利,就近寻不到什么象样的布料,这地方又比不得二十一世纪,交通方便,布料的来源就成了问题,这事也就只得暂时放下。

    婉娘手里的棱子在飞,她的心也跟着在飞。

    如果婉娘能照着自己的意思,织出各种图案的布料,再做成衣衫,那不就有了自己的小型设计室了吗?

    这样一来,还愁没有货源?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婉娘,婉娘本来就感激她和子佩的恩情,不但收留了他们夫妇,子佩还尽心教沈洪本事,对千喜的意思自然没有一点违意,“只怕婉娘笨,织不出姑娘要的东西。”

    “你同意就成,你手艺好,一次不成,我们再来二次,总能织出来。”千喜见她答应了自然是眉开眼笑,“我回去就和爹娘商量下,他们同意了,我们就开工。”

    开作坊毕竟不是小事,不能不征求家里同意。

    婉娘见自己有了用处,自是一百个愿意,一叠声的应了。

    千喜回去了,没先问爹娘,却先找了子佩商量。

    她了解爹娘,要她一个姑娘家开什么服装作坊,打死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凭着自己一张嘴要说服他们,难如登天。

    但他们对子佩的话却是千信万服的,也不能怨他们没主见,实在是子佩办事妥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如果先说服了子佩,由他帮着,那又另当别论了。

第014章 没得商量

    这作坊,千喜是铁了心要开的,如果子佩同意帮着,也就少走些弯路,如果不同意,她也会另寻办法。

    子佩转头看了看眼巴巴等着他回话的千喜,笑了笑,“其实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千喜也没指望自己的心思,能瞒得过他,也笑了笑,“你咋就知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了,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子佩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帐本,随手一翻,后面尽画着穿着不同款式衣衫的小人,摇着头笑了,“你就直接说,子佩,我要开作坊,你去我爹娘那儿给我拿银子来……我保证不敢不去。”

    千喜‘哈’的一声笑,捶了他手臂一下,这些年来,他搬搬抬抬的,什么活都做尽了,以前单薄的身子,练得好不结实,反震得她的手疼,揉了揉手,“你就不能不鼓着劲,让我打一下,怎么了?还能打坏了你?”

    子佩满脸的委屈,看了看左右,没人注意他们,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我没鼓着劲,你打我几下,我还能咋的。”

    “没鼓着劲,哪能这么硬,我的手都痛了。”千喜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谁让你黑心黑肠的用劲打我了,打痛了自己的手,还赖我。不信,你再打几下试试。”子佩做生意精明,在外面办事,只要自己占着理也是软硬不吃,唯独就怕千喜。

    千喜也左右看了看,正好在转过一个拐角,没什么人,也没再打他,伸手在他手臂上捏了捏,果然他手臂上的肌肉硬得跟疙瘩一样,‘咦’了一声,“你不见你长得壮,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子佩‘嘿嘿’傻笑了两声,自从进了陆家,虽然不能说吃得有多好,有多饱,但起码没象以前要饭的时候,几天捞不到一点剩饭吃。

    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几年下来,跟树枝抽芽一样,很长了一头。

    他现在长得很高,穿上天青色长袍,干干净净,束了同色的腰带,显得十分修长,加上模样清秀俊朗,这时手上又拿着帐本,看上去文静儒雅,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他是挽了袖子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的人。

    “这么说,你是没意见了?”现在染坊虽然全是由千喜和子佩打理着,而且里里外外主要是子佩张罗,但子佩坚持跟以前没当家一样,所有挣的钱都先交给陆掌柜,所有账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自己绝不私下落一两银子。

    所有开销就在账上支,这一进一出的账目从来不含糊。

    陆掌柜的提过好多次,这以后的银子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管着,但子佩死活不肯,说只要陆氏夫妇在一天,这家就该让他们二老当一天。陆氏夫妇想了想,也成,反正他也就是自己家的女婿,这银子存下了,也是他们小两口的,也就帮他们保管着,还省得千喜乱花。

    所以子佩和千喜也是拿着工钱当零用钱。

    千喜平时又喜欢买些这样那样的新鲜玩意,各地的新花图样,新的衣衫样版,只要她看上了,没有不买下来的。她自己那点零用钱差不多是个个月见底,好在子佩心思细密,每到下半月,见她不出门到处闲逛,也不去看这来去过往的商家货品,就知道她没钱了,私底下背着陆氏夫妇把自己的那些工钱均给她用。

    这样下来,千喜一个人就花光了两个人的钱,这要开作坊哪里来本钱?只能向爹娘开口,不过陆氏夫妇是绝不会同意她另起炉灶开什么作坊的,只求她安安分分的,过两年嫁了子佩,跟他好好过日子,生几个胖小子。

    但她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虽然在过去也不属于那种奔放型的女孩,但也绝不会安于找个男人嫁了,呆在家生儿子的日子。

    再说这老公已经内定了,旁边这位赫子佩。以他目前的表现,也让人满意,吃苦耐劳,能也独当一面,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也能成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虽然来了脾气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绝大多数来说,倒是个妻管严。

    所以对千喜来说,桃花路是不用考虑了,余下来的就是了自己的心愿,闯一番事业出来。

    要她去开口找陆氏夫妇拿钱开作坊,绝对没门了。

    偏陆掌柜对子佩的话是千衣百顺,只要涉及到生意上的事,子佩说一,陆掌柜不会说二。

    说起这点千喜就有些不爽了,这女儿不如干儿亲。

    “我说有意见,你能不开吗?”子佩对她开作坊的事,也没多往心里去,知道她平时就喜欢摆弄这些绣品,衣衫之为的东西,他也只当是她的一个爱好。

    如果不顺着她,只怕这一辈子,她心里都有个疙瘩。

    由着她玩一次,摔痛了,也就不会再玩了,到时反而能安安分分的跟他过日子,不去胡思乱想了。

    亏的也就是银子,银子没了,大不了他再挣,再苦的日子,他们也熬过来了,哪里还怕再穷一回的?拿银子买她个安心,值……

    “不能。”千喜摆明了态度,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如果现在放弃了,这以后真的跟他成了亲,没准更难有机会了。

    “所以这事,你根本不用问我。”子佩将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微风吹开了他的下摆,多了几分飘逸。

    “我说……哎……你怎么就走了,那我爹那儿呢?”千喜见他还没给个说法,不等她就先走了,有些急了,追在后面问。

    “我去给你要银子去,乘爹还没回家,先跟娘说说,要娘肯让你单独抛头露面,爹那儿才说得通。你再磨蹭,等爹回家了,跟娘可就说不成了,这银子又得多等几天。”子佩回头望着她笑了笑,接着往前走了。

    “死样。”千喜冲着他的后背,笑骂了句,心里却是乐呵呵的,小跑两步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

    还是他想的周全,的确是要先过娘那关。

    陆氏怎么说也是封建社会的女人,那年不是陆掌柜摔了腿,迫于无奈才让她在铺面上帮忙,要是按现在的家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到街上抛头露面的。

    陆掌柜虽然管着银子,但是个十足的妻管严,妻子一瞪眼,说什么也不会肯把银子给千喜的。

第015章 惊马

    一辆马车载着满满一车的货物不急不缓的进了镇子,赶车姓周,名成贵,二十七八岁年级,浓眉大眼,也是相貌堂堂。平时走南闯北的,挣着各地方的特产差价,时间长了,也就有了一些见识,在这方圆几百里是个小有名气的人。

    眼看到地方下货了,跃下马车,在门口招呼着杂货铺的老板出来点货。

    镇里开茶水铺的马三的小儿子突然起了顽性,偷偷在马尾上绑了个爆竹,用香点了,缩过一边,捂着耳朵等着看戏。

    周成贵只顾着朝里面张望,身后被堆得高高的货物挡着,全然不知有人做了手脚,只听‘啪’的一声响,惊得冒了一身虚汗。

    接着身一阵马嘶,转过头,刚好看见马受了惊,前蹄乱踩,乱蹬,又是一惊,忙上前去拉马缰。

    那马却后脚一踢,将他踹翻,向前直冲了出去。

    也不理会前面有人没人,横冲直撞。

    这一来可吓坏了周成贵,顾不得屁股疼,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追在马后面,一路大喊,“马受惊了,快闪开,快闪开!”

    街上行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各自逃窜,所挑的担子,箩筐翻的翻,倒的倒,蔬菜瓜果更是到处乱飞。

    马也不分方向见路就跑,见有人追赶更是惊慌,转身奔进了一条巷子。

    赫子佩正和千喜并肩而行,突然听到身后有马急驰的声音,心里有些奇怪,这小巷极窄,平时没有马车进来,何况还是这度。

    扭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马车已经奔到身后离二人仅几步之遥,眼看千喜就要被马踩在马蹄之下。

    来不及出声,极快的拉过千喜,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将她死死压在身边土墙上。

    惊马从他背后奔过,车上鼓出的货物擦得他后背火辣辣的痛。

    周成贵正好看到马车撞向他们的一暮,早吓得傻了,甚至忘了叫喊。

    赫子佩等马车过了,放开千喜,反手死死拽住绑货物的绳子。

    但马受了惊,力气极大,他哪里拉得停下它。

    千喜的心砰砰直跳,这时还没定下来,见他去拉马车,吓得肝胆俱裂,冲他喊着:“你做什么啊,快放手,那马疯了。”

    赫子佩死活不放,“前面是码头,这时候打渔都正在码头分鱼,这马窜出去,非踩死人不可。”

    “哎哟,这可咋办啊。”千喜也是急得没了办法,“可是你也拉不住啊。”

    回头看着还傻愣在那儿周成贵,喝道:“快上去帮忙啊。”

    周成贵被当头一喝,猛的醒过神,那两人还活着,吁了口气,狂奔着追上去也死死拽住麻绳。

    有两个人的力气拉着,马前冲的度顿时缓了缓。

    赫子佩乘这空档,一边道:“拉住了。”一边脚上使劲一跌倒蹬,手脚并用的爬上货物堆,身子一晃,没能站稳,忙伏低身,死死抠住车上绳子,防着被甩下来。

    千喜在后面看得捏了把汗,心提在了噪子眼上。

    赫子佩等稳住了身形,慢慢起身,看准时机,猛的往前一扑,跃上马背,死死抱住马脖子。

    马本来就惊得狂了,突然马背上多了个人,更是又提前蹄,又踢后腿的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

    赫子佩就在马背上摆在面前来摆去,硬是死死扣着不让它甩下来。

    千喜看不到前面情景,但从来回摆动的车能想到前面有多惊险,更是胆战心惊,又不敢出声,怕让子佩走神,更加危险,一路小路着跟在后面。

    周成贵死拉着绳子,也猜到了前面的情形,急叫道:“兄弟稳住了,死劲勒缰绳,死劲勒缰绳!”

    赫子佩听了周成贵的话,慢慢试着抓住缰绳,两腿夹紧马腹,使命拉住缰绳。

    马头被拉偏了,可是仍径直往前冲。

    转眼已出了小巷,冲上渔市,正蹲在地上分渔的渔民们回头看见,只吓得魂飞魄散。

    眼看就要有人被踩在马蹄下。

    赫子佩不忍再看,闭上眼,用劲全身的力气,勒住马缰。

    过了片刻,没现再有动静,睁眼一看,马竟停了下来,前面不远处就滚倒着两个人。

    长吁了口气,好险……

    周成贵这时才虚弱无力的放开手中的绳子,两脚象是踩着绵花一样,绕到前面,拍拍子佩,“成了,没事了,兄弟,下来吧。”

    赫子佩这才翻身下马,两腿也是打颤。

    二人彼此靠着坐倒在地,直喘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周成贵才转头对子佩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

    赫子佩笑了笑,“小事。”

    “我叫周成贵,你叫啥?”周成贵是性情中人,这件事,欠下的人情就大了,绝不是一个谢字就能过了的。

    “赫子佩。”赫子佩站起身拍着身上的灰,正好看见炸焦的马尾巴,指给周成贵看。

    周成贵捏了马尾巴看了看,骂道,“哪家的小兔崽子干的好事,我抓到了,非剥了他的皮。”

    赫子佩浓眉一挑已猜到了是哪家孩子,也不说穿,看着千喜一脸焦急正从远处没命的跑过来,心里一暖,微微笑了笑。

    “今天我受你这么大的恩,我该怎么谢你?”周成贵丢了马尾巴,盘算着怎么还这人情。

    “一点小事,说啥谢。”赫子佩笑了笑,迎着千喜去了。

    周成贵追在后面,有些急,“不谢哪成?”

    千喜跑到赫子佩跟着,先红了眼圈,“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看,把子佩转了两个圈,上上下下的一边看,一边摸,生怕他少了块肉。

    赫子佩微红了脸,将她的小手拉下来,“我没事,有人在呢。”

    千喜正好看到他后背被马车擦破的衣衫,心里一紧,哪管有没有人,就要去掀他的袍子,看他后背有没有受伤。

    赫子佩更窘了,避开来,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冲她笑了笑,“真没伤到。”

    又转头对周成贵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千喜。”

    周成贵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递给千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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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穿越,捡了个极品腹黑男,咱也来玩一把美男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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