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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血红     天元txt下载     天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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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安

    第一章长安

    暮春时节,风光正好。阡陌青青,处处有啼鸟;草长鹰飞,历历见游人。尤其长安城外,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将那方圆十几里地内的山峰、山林、草场、马场、禅院、道观踏了个周遍,不知多少草芽倒了霉,也不知道多少禅院、道观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去,男男女女的呻吟声、喘息声,功德箱里银子、铜钱的碰击声,倒是组成了大唐开元头几年的繁茂景象,一片的生机勃勃。

    一匹草黄色的劣马拉着一辆灰蒙蒙到处都是裂缝,泥巴糊满了车轴的马车,慢悠悠的从东门方向驶向了长安城。一对略微有点三角眼,灵活机变的眼睛自那马车的车窗内飞快的扫视着沿途所见的衣冠华美的男女,那羡慕、嫉妒同时又带着一点不屑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尤其当他看到某些踏春的男子腰间故意耷拉下来的金鱼袋、银鱼袋的时候,更是低声的嘀咕道:“一干匹夫,吾当取而代之也。”只是,他的眼神更加炽热的,从那些男子身边丰腴美丽的女子那高耸的胸脯,白花花的露出的胸肉上扫了过去。

    这外表就不待人喜爱的马车摇晃着到了长安城的东门,赶车的老苍头突然跳下了车辕,粗声叫道:“李公子,这城门堵上啦,马车可进不去了哩。这长安城里的路头小老儿也不认得,不如公子你自己进城?趁着天色还早,老头儿这往回里赶一赶,还能赶上一个驿站哩。”

    车帘子一挑,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背着两个包裹跳下车来,朝着那老苍头随口道谢了几句,丢下了一把铜钱,想了想,又多丢了五六个大钱上去,笑道:“有劳了,这一路上回扬州,你还得小心才是。帮忙去府里给我家的那位传个话儿,就说江鱼那小子虽然顽劣,脑子却是极聪明的,不要放他成天山上乱跑,还要趁早读几本书才是。”

    老苍头笑眯眯的将那铜钱放进了腰包里,点头应诺道:“李公子放心吧,这话一定给你带到。”他一歪屁股跳上了车辕,马鞭子挥动了一下,赶着那劣马飞快的掉了个头,慢吞吞的又朝着来路行了过去。

    这李公子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出神的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突然轻吁了一声:“我李林甫堂堂宗室出身,却是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这来了长安找舅舅帮忙谋求一个出身,就父亲身为扬府大都督参军的那点蒙荫,能当多大的官呢?却又没什么亲近可心的兄弟帮衬,还得看看这江鱼能否有点出息。怎地说都是上阵亲兄弟么?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兄弟,这份情谊却也足够了的。”

    叹息了一声,李林甫紧紧的握了一下拳头,低声说道:“长安,我李林甫来了!”紧紧的抿着嘴唇,背着两个包裹,初出茅庐的李林甫有点紧张的行进了城去。那城门口都被人挤得拥堵了,刚才那马车就是这样难以行进。幸好李林甫虽然不学无术,却也打熬过几年力气,学了一点刀枪棍棒的本事,仗着年轻力大,硬是从人群中挤进了城门,行到了长安城的大街上。

    刚刚探出一个头去,一根马鞭就‘呼’的一声从他头上扫过,差点将他的帽子扫落在地上。一名穿着淡青色圆领袍的小官,头上插着几枝鲜花,大声的喝道:“让开啦,让开啦,新科的进士们游街啦!诸位父老乡亲都让开点!有那位大人看上了里面的新科进士,可就要早点下手啦,这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多了,选一门好女婿不容易哩!”这小官儿大声的呼喝着,引来了路边围观的无数百姓哄然大笑。

    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带着饮酒后的红云,头上乱七八糟插着花枝的年轻人不断的朝着路两边的百姓拱手,满脸笑吟吟的点头行礼。大街两边的酒楼茶肆的楼上窗户里,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衣鬓闪动,偶尔有女子娇笑嗔骂声传出,更有胆子大的美貌女子,就从那窗子里探出身来,将手上的罗帕扭成了一团,朝着那一队儿进士中的某人砸了下去。只要那罗帕一碰到那些进士的脑袋,顿时路边的百姓又是一通放声欢呼。更有一些游侠儿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嘴里发出的尖锐的口哨声,用眼神挑拨着那些胆大的小姐。

    时不时的,可以看到身穿神色家丁服饰,满脸笑容的人从那些装饰华贵的酒楼中匆匆的行出来,扯着队伍中的某个年轻俊秀的士子一通附耳密谈,然后又笑嘻嘻的跑回了酒楼去。那凡是和这些家丁谈过话的进士,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和身边的同科进士们相互间鼓掌致意,笑得脸蛋都快开出牡丹花来。

    李林甫站在路边的人群中,稳了稳头上的帽子,看着这些年轻的俊彦们兴高采烈的夸耀着自己的身段和荣耀,不由得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轻浮小人,能成何事?这些女子也委实不知羞耻,怎有当着大街上这么多百姓的面自己选夫婿的?这长安的风气,看起来比扬州更过了。”嘴里大义凛然的批评着这些年少轻浮的男女,李林甫自己脸上的钦羡之意却是掩饰都掩饰不下来,一对三角眼死死的盯着对过茶楼上路边半边脸颊来的一名美貌女子,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科举,可不是我李哥奴的升天之道啊!”

    摇摇头,在四周热闹的人群中,李林甫显得有点郁郁寡欢的顺着大街朝前行去。偶尔他会向路边的百姓打听一下道途,走了大半个时辰,过了数十个里坊,这才进了城东的安幸里,到了一处高门大宅前。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门口的石阶以及那两尊高大的石狮子,李林甫有点畏缩的踏着石阶的最边缘上了门廊,朝着门房里的一个老苍头拱手笑道:“还请老伴伴给里面通报一声,就说扬州李思诲的儿子李林甫来了。”

    那正捧着一碗茶小口小口的抿着,用眼角余光瞥着李林甫的老苍头闻言连忙放下了茶碗,满脸是笑的巴结道:“原来是国公爷这两天经常提起的甥少爷来了?不用通报了,国公爷说了,您什么时候来了,就直接进去就是。姜二,姜二,你死哪里去了?快去带甥少爷见国公爷呀!”

    一名小衣小帽打扮的家丁匆匆的跑了出来,朝着李林甫行了一礼。李林甫连忙伸手在腰包里抓了几个铜钱,想了想,又狠狠心多掏了十几个,赏给了那老苍头。老苍头笑得牙齿都快落了下来,连忙笑眯眯的替他打开了侧门,找那家丁领着李林甫进去了。

    楚国公府的正堂里,身穿紫色丝袍的楚国公姜皎早得了消息,正站在正堂门口翘首以待。看到身材高挑的李林甫在家丁的引领下行了过来,连忙步下台阶,朝着李林甫迎了上去。“哥奴,几年不见,你也是成人了。你爹身体还好?你娘身体还好?你那媳妇怎没跟你一起上京?那扬州城有什么好的?怎么全家人不随着一起来长安?你爹糊涂,那参军一职既然不乐意做了,就来长安多好?多少还有一干亲戚在嘛!这离得远了,骨肉之情也都淡了呀!”

    不等李林甫开口,姜皎已经抓着他的肩膀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孔,满意的点头道:“唔,好,倒是有七分像你娘的模样。唉,这一路上,可辛苦了?”

    李林甫连忙挣脱了姜皎的手,跪下去磕头行礼道:“舅舅安好。爹说了,扬州那边气候暖和,在那边住得久了,就懒得再千里迢迢的回长安了。再说,这边的家业也都败了,回来了却没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娘亲一切都好。家里没有人看管着却是不行,总不能让爹爹和娘亲多劳心劳力的,所以甥儿媳妇也就留在了那边,总能尽点孝心的。”

    一手拉起李林甫,姜皎笑道:“你爹那脾气,嘿,和你家的那几个长辈也没甚区别,这么犟做什么?来,你到了舅舅家里,就是到了自己家了,舅舅也不和你说废话,这次你来长安,舅舅总要多帮衬帮衬你的。”他沉思了一阵,点头笑道:“等会儿舅舅考考你的学识,看看把你安排去哪里先领了差使。前几年长安、洛阳这边闹腾得太厉害,很多地方总要添人的。”

    顿饭时间后,姜皎已经是满脸苦涩的坐在书房里,看着前面坐立不安的李林甫苦笑道:“你爹也是,莫非你家就已经窘迫到了这个地步?连先生都不替你延请的么?哥奴,你这诗词歌赋一路上,这,虽然你可以蒙荫为官,但是若是你书读少了,以后升官也是极难的。”

    满背冷汗的李林甫小心的抬头看了舅舅一眼,低声说道:“哥奴天生不喜读书,只是合着都督府的军士们厮混的,却也有一把子力气,能使十斤的大砍刀,也能拉两石的弓,这一身本领,在扬州也算是少有敌手的了。”他怀着一肚子的鬼胎,寻思道,这话可不算欺瞒自己的舅舅。在扬州城和一干纨绔子弟吃酒、赌博、狎妓,若是和别的纨绔起了纠纷,他李林甫的确是一马当先,一根哨棒可以打翻十几个人的。

    “不会诗书,这先前准备给你安排的差事,却是难办了;有一身好本领,却也是妙,如今这宫里正好缺人,不如送你入宫办事好了。”姜皎寻思了片刻,终于一拍桌子,点头笑了起来。

    李林甫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叫嚷道:“舅舅,哥奴却是不愿意割了卵子做太监的。”

    姜皎愕然,随后喷着口水骂道:“放屁!舅舅能送你去做太监么?这皇帝身边的千牛卫少人,舅舅想要塞你进去哩。千牛卫可是皇帝的亲兵,向来都是宗室子弟居多,你的身份却也恰当。明天舅舅带你去宗正寺李家的族谱上找了你的名字报进宫里去,你先歇息几天,去长安城内到处逛逛了,就准备着去宫里当差罢!”

    李林甫这才放下心来,讪笑道:“哥奴却是吓坏了,这进宫里办事,实在是吓人。对了,舅舅,哥奴这里还给舅舅带了一点乡土礼物,还请舅舅不要嫌弃啊。”他从一直拎着的两个包裹中,那稍微大一点的包裹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团大概小孩子头颅大小,用泥巴和青苔裹着的物事,轻轻的放在了姜皎的面前。

    姜皎愕然看了那一团物事一眼,操起身边的一根铜戒尺朝着那一团青苔、泥巴捅了几下,露出了里面的一团拳头大小,通体紫巍巍带着一点润泽光芒的块茎来。眨巴眨巴眼睛,姜皎猛的跳起来在身边书架上翻了一阵,翻出一本医术查了半天,笑道:“噫,果然是百年以上的何首乌,这可是贵重东西。哥奴,你怎么带了这么重的礼物来?首乌好寻,百年的么,可就少见了。”

    李林甫心中一喜,连忙笑道:“舅舅喜欢就好,这也不算什么希罕玩意。哥奴的二娘舅那边家业败了,就有一个孤儿托庇到了哥奴家中,名字叫做江鱼的,年方十一岁,最喜欢在扬州城周边的山林里闲逛,时不时就带回来一些药草,家里人都习惯了。”

    姜皎一听,一个十一岁的娃娃可以在山林中乱窜,还能找到百年以上的何首乌,顿时心里大是好奇,就寻思着要将这江鱼弄到长安来见识一番。可是再一听,这江鱼却是李林甫他二娘娘家边的人,顿时心里又有点不欢喜,皱眉道:“你爹,哼哼,娶了你娘亲,还找小妾也就罢了,怎么还养了他们家的娃娃?罢了,你先去歇息,明天舅舅带你去办正事要紧。”

    一夜无话。

    第二日,楚国公姜皎亲自出马,带着李林甫去了宗正寺,找那李家的寺卿验明了李林甫的宗室身份,在家谱上给他补了名字,划分了辈份,这才发现,李林甫却是比当今的皇帝李隆基还要高出一辈来。事毕后,姜皎就匆匆的带着宗正寺开出的折子,骑着马朝着皇城的方向去了。临走,姜皎叫李林甫自己先去长安城里热闹的地方逛逛,留下了昨日领路的那家丁姜二陪着他,还着意吩咐了李林甫,这长安城内皇亲国戚太多,虽然楚国公府不惧怕是非,却也不要招惹是非才好。

    初来乍到的李林甫果然不敢惹事,摸了摸已经干瘪得所剩无几的口袋,他径直回了国公府一趟,将自己身上的另外一个包裹拎了出来。李林甫朝着姜二很陪着小意儿的笑道:“姜二,这长安城里哪里的药铺最好啊?带我去看看罢。”

    姜二连忙弯腰行礼道:“少爷这可问准人了,我姜二在这长安厮混了二十几年,有什么地方不熟悉的?要说市集里的药铺么,就要去东市或者西市那边,那里商贾云集啊,只是那边的药铺,背后都有太医院或者其他官儿的背景,向来是高卖低买,您犯不着去那边受气。要说做生意最公道的,还得去大慈恩寺那边的市坊,几家铺子在老百姓这里口碑都满不错的。不管少爷您要买药材还是卖药材,那边都是最好的。”

    满脸是笑的深望了姜二一眼,李林甫轻松的说道:“你很有脑子嘛!少爷我这是去卖药。没奈何,腰包瘪啦,舅舅说我送他的那百年何首乌很是贵重,少爷我去看看能卖到多少价钱?你不会给人说罢?”

    脸上露出一副忠君护主的坚毅表情,姜二正气凛然的说道:“少爷您可看清了我姜二了,谁不知道我姜二的嘴巴是最紧的?若非如此,我姜二也不能做了少爷您的亲随啊!”很好,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姜二已经将自己从一个看门的家丁提升到李林甫的亲随档次上了。

    “好罢,大慈恩寺。那就去罢。记着你的话,少爷我也有你的好处。”李林甫跟着姜二走了一阵儿,突然说道:“其实这包裹里的几株草药,在扬州真的不值钱,少爷我带在身边,是防范路上生病用的。姜二,你明白罢?”

    “姜二明白,当然明白!国公爷这么喜欢甥少爷,谁敢胡说八道?”姜二的笑容里有一种刻意巴结的味道,让李林甫很受用。

    大慈恩寺,长安城内最有名的寺院,也是香火最鼎盛,游人最多的寺院。寺院内的繁茂景象也不说了,就说那寺院外罢,游人如织,车马如龙,招牌幌子就好似那麻杆一样,密密麻麻的伸向了天空。更有无数做小买卖的商贩就在地上摊开了一块粗布,将自己的货物放在了地上,扯开了喉咙就喊叫起来。加上那车轮粼粼,马啼萧萧,以及寺院外酒楼中的觥筹交错,更有年少女子在人群中被人偷偷掐了屁股发出的尖叫以及围观人众的笑声,这一股巨大的声浪,‘嗡嗡嗡嗡’的笼罩了附近的好几个街区。

    姜二艰难的带着李林甫在人群中穿行,一边朝前猛挤,一边回头笑道:“少爷你习惯了就好,长安城就是这么人多,尤其这种繁华所在,啧啧,那是挥手如云,挥汗如雨呀。诶,您别急,到了前面那条道儿上就好了,人稀少清静,那边是大慈恩寺的后门,几家药铺都在那边。总不能让人家坐堂的大夫在这么闹哄哄的地方给人把脉开药罢?”

    挤过了正当着大慈恩寺正门的那条大道,李林甫突然一摸腰带,低声恶毒的咒骂起来。刚才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快,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腰包,早被摸得干干净净了。一下子,他将怀里搂着的那个包裹抱得更紧了。这可是未来一段时间内他唯一的财源,他在长安城,总要花钱的罢?怎能好意思从姜皎的手上拿钱出来?

    果然,这大慈恩寺的后门附近很是清静,除了偶尔一辆漆着清漆的马车驶过,就只有几个零散的小贩蹲在路边,看守着自己的摊铺,就连叫喊招呼客人的精神都没有。李林甫轻吁一口气,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扫了一眼路边的小贩,随后又用带着一点尊仰看了看前方的一个招牌上的金漆都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暗淡无光的药铺,紧了紧怀中的包裹,朝着那药铺快步行去。

    突然间,路边传来了一个温和厚重不带一点烟火气的声音:“公子请留步。公子?公子?公子请留步!”李林甫却是一心沉迷在了触手可及的大把铜钱和银子中,哪里听到这人的叫声?于是,那声音猛的响了起来,好似一声雷霆在李林甫耳朵边炸响:“喂,兀那抱着包裹的娃娃,给我停下!你怀里包裹里面有好药材的味道,你从哪里弄到的?”

    李林甫被那巨大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手上的包裹突然落地,他惊愕的扭过头看着那身后两丈多远的地方,懒洋洋的靠在大慈恩寺后墙上,面前摆着一块黑布,上面放了几十小堆草药的大汉。这汉子身高怕不有九尺上下?头上杂乱乱的头发挽着一个小发髻,粗重的眉毛下那一对大眼睛却是懒洋洋的眯着,如今正看着自己点头微笑。尤其这汉子身材极高,四肢更是手长脚长的,李林甫总感觉自己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等体态的人。

    飞快的打量了这汉子几眼,却发现这汉子似乎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威胁,李林甫咳嗽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包裹,行到那汉子的摊边,皱眉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这么大吼大叫的干什么?你叫住我有什么事么?公子我事情多,可没空陪你闲扯。”

    姜二也飞快的凑了过来,指着那大汉很带着点狐假虎威的大声叫嚷道:“你这汉子好不知道礼数,你可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何等人么?我家少爷可是大唐的宗室,楚国公的亲外甥,未来的前途远大哩!你叫嚷什么?你叫嚷什么?”

    大汉抬起头来,眼睛猛的张开脸上的络腮胡子好似雄狮的鬃毛一样突然展开,眼里好似有两道电光一闪即逝,无形的威势朝着四周轰然扩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一棵小小的树种籽,突然间就长成了数十丈高的大树一样,那种高耸入云的威势,让人窒息。姜二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傻的看着这大汉,哪里还敢开口?

    李林甫心头一动,唐朝以来,民间最是流传得各种传奇演义最多的,尤其那些隐匿于市井之中的奇人异事,更有无数的或真或假的故事。看得这大汉前后迥然不同的气质,李林甫心知自己也许幸运的碰到了那种传说中的高人,连忙拱手行礼,外带着十二万分的敬意恭声道:“不知这位壮士找我李林甫有何贵干?这保国中,的确是药材!”

    打开手上的包裹,李林甫将两株首乌以及一片带着虫豸啃食过痕迹的酱紫色灵芝放在了那大汉面前。

    大汉身上无形的威势突然一敛,他看都不看那两株首乌,只是拈起那片巴掌大层层叠叠分了八层的酱紫色灵芝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良久才低声皱眉道:“没错呀,这片八叶紫芝起码也有五六百年的火候了,这上面啃食的痕迹,是那火灵蛇留下的。看这气味,那火灵蛇最后一次啃食这灵芝,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这灵芝,也是一个月前被人用手硬掰下来的。”

    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大汉就这么盘膝坐在地上朝着李林甫笑道:“李林甫李公子?不知这药材,你花了多少钱收购的?”

    大汉的脸上笑吟吟的,李林甫却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这大汉笑起来好似清风拂面一样,无比的亲切自然,下意识的就回答道:“哪里是银子买的?这是我二娘家的那小表弟自己在山上游玩采来的。这东西很贵重么?自从那小表弟来了我家,经常用这种玩意熬粥喝的。”

    诧异的看着李林甫,这大汉明显的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家表弟?他,嗯,今年贵庚啊?”

    李林甫老老实实的答道:“江鱼今年才十一岁,却是顽劣得很。家父给他请的先生教书,他是懒得读的;我给他找的几个军中的兄弟教他练武,他也是能溜就溜的。他跑路又快,一般人哪里追得上他?他经常在扬州附近的山林中一转就是两三天,然后带着一堆的草药和小虫小鸟之类回家的。”

    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林甫突然指着这大汉笑道:“对了,那江鱼和壮士你一般模样,也是这么手长脚长的。嘿,不管他吃多少东西,那个头见长了,可是身上就是一点点肉都没有,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打赢街上的那么多娃娃。”

    大汉的眼帘合上,随后又突然张开,眼里两道棱光在李林甫脸上照了一下,吓得李林甫连连退后了几步。大汉随手将那灵芝丢在了自己的摊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道:“收摊了,收摊了,这鸟地方坐了十几天,总共就一笔买卖。诶,李公子,吾幼时学了点相面的本事,你是初来长安的,怕是要蜷缩一阵子,才能大展手脚呀。”

    长长的手臂伸出来在李林甫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记,那大汉笑道:“吾叫无凡,李公子记得我名字就是。唔,好自为之啊。”

    伸手捡起李林甫的三株草药,连着上面的泥巴一起塞进了李林甫怀里,无凡将李林甫随手转了个转儿,着他正对着那药铺。“好啦,不耽搁李公子去发财了,这三株草药都是极难得的好货色,尤其这一片八叶紫芝,没有二十贯钱,是不能出手的。李公子,后会无期!”

    大手重重的在李林甫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李林甫和姜二同时转身看时,那地方哪里还有无凡的影子?就连他的那摊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散放的几十堆草药,却是一点药末都没有留下来。

    姜二吓得浑身发软,低声叫道:“鬼啊!”

    李林甫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低声骂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人不是传说中的剑仙,也是侠客一流。他能相我的面?看来我李林甫日后定然有一番造化!”

    心中一定,李林甫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抬头看着长安城这春光灿烂的天空,突地抿嘴微笑起来,心中豪情大作。

第二章 门徒

    第二章门徒

    扬州大都督府,唐王朝在扬州地区的最高军事衙门。

    正是春光明媚,春风温软的时候,天上的风筝也在高空中发出清脆绵长的哨声。不知道何处的豪门巨贾家中飘来了丝竹鼓乐之声,就连都督府前院里那些军汉、将官骑马厮杀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大都督府后院,那东厢的书房里,数十个军方子弟正在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诵读,一条瘦削的身影却悄悄的好似一条云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自那书房的后门滑了出来,无声无息的跑过了都督府足足有数十亩大小的后院,轻轻一个腾身已经到了后院墙头上。

    这是一个容貌清秀带着几分邪气和痞气,身材瘦削却比同年龄少年高了一个头,长手长脚好似一支大青蛙一样的男孩。他骑在那墙头上,得意洋洋的朝着书房的方向挤眉弄眼的讥嘲道:“明明都是一群舞刀弄枪的粗货,还在这里读四书五经,还真以为你们能考上进士不成?鱼爷我不奉陪,上山找野食去也!啊呀,今天可有那路过的蠢女人,在那山涧中洗澡么?”

    少年江鱼正在这里摇头摆尾的自夸自耀,那边一个身穿老青色文生长袍,长着一把大胡子的老人手持木戒尺,已经从书房中追了出来。这老人拿着戒尺指着那坐在两丈高墙头的江鱼喝道:“江鱼,你这小鬼又逃学,可还将孔圣人放在眼里么?今日非狠狠的抽你一百戒尺不可。你不读书,不懂圣人道理,不知教化,真是不学无术的典范。你莫非要学你大哥李林甫,一辈子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成?你快下来,让夫子我打你一百戒尺,否则定当将今日之事述说给李参军听,你的屁股堪忧哩!”

    晃荡着两条大腿坐在那墙头上,江鱼指着下面的老文生笑道:“夫子,你打我作甚?”

    那夫子怒道:“不尊教化,不敬圣人,不学无术,不知礼道,你不该打,谁该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你乃夫子的学生,若是你又跑出去惹祸,岂不是让扬州城的无数读书人看清了夫子?侮辱了夫子在文坛的名声和地位!怎能连你这一小小孩童,都无法教训得好?”

    双手一拍,那江鱼吊儿郎当的痞笑道:“哎呀,我说夫子,若是你这么容易就被侮辱了,您还是早点去跳河好了,这河水都没有盖子的嘛。子不教,父之过,果然说得不错。您那二公子跑去城南黄寡妇家里过夜,毁了人家的贞节牌坊,践踏了圣人的伦理纲常,这可是夫子你教的么?这事情,早就传遍扬州文坛啦,您还装糊涂怎地?”

    夫子一呆,手上戒尺哆嗦着指着江鱼怒声喝道:“小鬼,你胡说八道怎地?我那二子素有清名,怎会作出如此不堪之事?你,你,你胡乱给人身上泼污水,这等罪过,李参军虽然宠你,却也是饶你不得的!”

    白眼一翻,鼻子一翘,江鱼怒道:“我冤枉他怎地?我冤枉他怎地?你那第二个犬子,夫子自己当作一个宝贝,在鱼爷我看来,就是一腹中草莽的蠢货。他去黄寡妇家过夜,被鱼爷我带人偷了他的亵裤丢在了大街上,他第二日清早只能穿了那寡妇的裤子跑回家去,这件事情,扬州城里所有里坊的兄弟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你老夫子可欺之以方,被两个宝贝儿子联手蒙骗哩。你那大儿子,最喜欢狎玩娈童,谁又不知道?”

    “啊呀!”夫子惨嚎一声,仰天就倒,倒在地上嚎啕痛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子不教,父之过,老天爷,我又做错了什么?”

    江鱼‘嘻嘻’一笑,一撇大腿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轻盈的落在了都督府的后街上。他一边朝前快步行走,一边低声笑道:“老夫子你却没做错什么,奈何谁叫你罚我抄那三字经一百遍呢?嘿,有仇不报,我江鱼不配做大丈夫,声声没了我和大哥在扬州城这街坊上的鼎鼎大名。嘿嘿,若不是你罚我抄书,我又何必去打听你那两个犬都不如的‘子’的丑事呢?”

    正得意间,江鱼前面的街道上突然堵上了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少年,江鱼急转身,却看到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七八个翻鼻子瞪眼的大汉。江鱼皱了下眉头,指着身后正当中的那汉子吼道:“老甲鱼,你好大的胆子,今天怎么敢来招惹我鱼爷了?莫非上次那顿打,还没让你记起事情么?老实告诉你,这里可是大都督府的后院,只要鱼爷我招呼一声,几百号兄弟冲出来,不打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大汉黝黑的脸都缩成了一团,他指着江鱼怒声骂道:“小鱼干,你少在大爷我面前放肆,今天不打得你浑身青肿,就对不起大爷我被你砸断的那条腿。大都督府的后院?离着前面还远,你叫啊,叫啊,看谁能来救你!”

    江鱼面色一变,左右晃了晃脑袋,这里却是一条不过丈许宽的小街,前后都堵上了人,真是插翅难飞的绝地了。那大汉却得意洋洋的逼上前了几步,揉动着手腕厉声喝道:“你那大哥李林甫跑去长安求官去啦,没有个三五年,回不来的,就算他回来了,这扬州街坊上,也轮不到他说话了。江鱼,今日坦白告诉你,以后这长安街坊上所有的摊铺,可都归我们白龙帮罩着了,你们都督府的这群兵痞,那是老猫闻咸鱼,想也别想啦!”

    “入你妈个辣块板板!”江鱼臭着一张脸,突然一脚就朝着那老甲鱼的小腹踢了过去,怒骂道:“早知道这样,大哥临走的时候,就该带着兄弟打断你们的四肢才好。这不,这就翻天啦!打蛇不死,必伤己身呀!”

    一声痛呼,瘦削的江鱼腿上却有百多斤的力气,看似瘦弱的一条腿,速度却是极快,那壮汉老甲鱼还来不及躲闪,已经被一脚命中了小腹,顿时抱着那好似刀捅一般的肚子,软软的蹲在了地上,半天抽不出一口气来。老甲鱼身后的几个壮汉同时惊呼一声,殷勤的围上去看顾老甲鱼的伤势,江鱼却早就迈动两条长腿,自那突然冒出来的巨大缝隙中冲了出去。一边快跑,江鱼一边回头大声骂道:“老甲鱼,你有种,今天敢带人来堵鱼爷!你等着,我马上去调几十个兄弟,好好的和你算算这笔帐!”

    老甲鱼捂着自己的小腹艰难的站了起来,抡起手臂对着身边的兄弟就是一顿耳光抽了出去,他大声骂道:“蠢货,一群废物啊,这么多人,怎么还让他跑了?这小子的厉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和个地里鬼一样神出鬼没的打闷棍,还不快点追?”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带着一干兄弟朝着江鱼追了半条街,老甲鱼突然指着江鱼叫道:“小鱼干,老实告诉你,李林甫走啦,你的那票军汉兄弟也不可靠,他们早就投靠别人啦,今天你乖乖让我打一顿,以前的事情就撇开了再也不提。你就老实跟着我罢!”

    江鱼的面色一变,扯着嗓子吼起来:“狗日的胡德乾,你小小一个御辱校尉,从八品下的零碎,敢拆我们扬州净街虎的台?你爹还不如我那便宜老爹的官大哩!老甲鱼,你有种,你花什么本钱买动的那胡德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等着,我江鱼和你们没完!”

    一边咒骂着,江鱼好似丧家之犬,速度比那后面的几个壮汉、十几个少年快了些许的掠过了大街,闪过了两伙突然从街边冲出来拦截他的地痞。好似一阵清风,江鱼根本不和这群人纠缠,经过一个包子铺的时候,突然冲进去抢了一根擀面杖,就以此为武器,一边发出尖锐的呼哨,一边朝着扬州的南门冲了过去。

    时不时的有三五个惫懒少年从街边冲出来,大呼小叫的要打翻江鱼,可是江鱼速度极快,很有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味道,一阵风一样擦着那些少年的身体就冲了过去。奔跑的同时,他还有余暇挥动手上擀面杖,狠狠的对着那几个少年的脑门来上一记。一时间七八个脑门上长了大瘤子的少年抱着脑袋惨呼着在扬州最热闹的大街上滚成了一团,实在是一番奇景。

    一条同样长手长脚,身高九尺开外,背上背了一张人高大弓的大汉满脸是笑的蹲在扬州城南门的城楼上,撕扯着一只烧鸡往嘴里不断的填塞着肉,无比满意的看着江鱼惶惶然犹如漏网之鱼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好料子啊,好材料。骨骼清奇,肌肉柔软,奔跑之间没有丝毫声息,却比我无凡当年的资质还要高了这么一点点。恩师在天有灵,我望月一门,后续有人了。”‘啊呸’,一块鸡爪子被无凡狠狠的喷了出去,他含糊不清的骂道:“好没天理,怎么我们望月一门,就这么人丁稀少,其他的门户,却比我望月一门多了千多倍的门人?”

    ‘嘻嘻’笑了几声,无凡看着那朝着城门跑来的江鱼,点头笑道:“江鱼?嘿,看你怎么脱身?这城门口人家都堵上了十几号人,你大哥李林甫那厮,到底带着你得罪了多少人啊?亏他李林甫,还有这么一番大造化的命相,怎么没被人砍死在街头?”

    眼看着扬州城门口的十几个守门的军汉早就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手提哨棒的满脸横肉的粗壮男子,江鱼顿时气极败坏的仰天咆哮:“胡德乾,你这个龟儿子,不就是我大哥揍了你两顿,抢了你半年的军饷么?你他妈的今天这么害我!你怎么连城门卫都调走的?”狠狠的一咬牙齿,手持擀面杖的江鱼,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少年大吼一声,猛的就在距离城南门还有十几步的地方站定了,转身朝着那捂着小腹踉跄冲来的老甲鱼吼道:“甲鱼兄弟,今天我江鱼就破釜沉舟,和你舍命一战!你居然摆出了这十面埋伏的阵势,至于么?”

    这小子前面一句话还是威风凛凛大有舍命一搏的气焰,后面一句立刻就露出了软处来。那老甲鱼哈哈大笑着,志得意满的带着三十几个手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江鱼身前,大声叫嚷道:“江鱼,你虽然年纪小,也算是我扬州城街坊上数二数三的好汉,虽然比我贾玉差了点,却也是一把好手啦!这个十面埋伏的阵仗么,却也对得起你的身份。怎么样?你今天对着扬州城所有街坊上的好汉说你以后跟着我,事情就算了!”

    狠狠的瞪了老甲鱼贾玉一眼,江鱼仰天又发出了几声怪声怪气的呼哨,气焰一时间又涨了起来:“士可杀不可辱,有所为男子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君子岂能吃那嗟来之食?我江鱼堂堂扬州净街虎的老二,怎会投奔你这条老甲鱼?大丈夫死则死矣,我江鱼不惧死,你奈何以死惧之?来吧,我今日和你们好好来一场!”手上擀面杖一挥,江鱼摆出了一副一将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老甲鱼呆了半天,突然指着江鱼怒骂道:“小鱼干,你他妈的有种,赌老子不敢真的打死你是不是?来啊,兄弟们,给我好好的教训他,打断他两条腿再说!”他摸了摸自己依旧有点酸麻的大腿骨,脸上凶光一闪,抡起一根哨棒就要上前。

    江鱼不慌不忙的冷笑了几声,突然大声吼道:“兄弟们,给本将军上啊!给将军我打得他们老母都认不出来!”

    白龙帮的兄弟,老甲鱼的属下一时间同时慌张的四处张望,有几个汉子怒声骂道:“江鱼,你这王八蛋是不是又埋伏了人手?”

    江鱼指天发誓道:“我若是埋伏了‘人’手,我就是你们奶奶养的!”

    一干白龙帮的兄弟还没有从这‘奶奶养的’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这么复杂的换算中清醒过来,突然路边几个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惊呼起来:“狗,好多狗啊,快跑!”这一嗓子唤醒了白龙帮的所有英雄好汉,他们四处一望,果不其然,足足两百多条或膘肥体壮、或瘦骨嶙峋,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眼睛里面冒着绿光,嘴里流淌着涎液的土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从四周的小巷子里面涌了出来,扑了上来。这些狗无声无息的突击,正好印证了‘咬人的狗不叫’这句真理。

    白龙帮的阵脚大乱,四十几个大汉少年被两百多条土狗团团围住,那些土狗是奋不顾身的就往他们身上猛扑啊。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响彻半个扬州城,土狗的呜咽咆哮声更是吓得附近的百姓个个胆战心惊。江鱼得意嚣张的狂笑起来:“老甲鱼,人人都有一把杀手锏,不要看我大哥去长安了,你们就能吃定我江鱼不成?幸好这是在扬州城,若是在山林里,老子就招呼几十条大虫出来啃了你们!”

    老甲鱼早就没功夫说话了,十几条嘴里冒着涎水,似乎有点疯狗症倾向的土狗正围住了他,狗嘴狗爪子一通乱舞,老甲鱼身上立刻出现了十几条深深的血痕,屁股蛋儿上被咬去了足足二两鲜肉。老甲鱼一边胡乱舞动着手上的哨棒,一边气极败坏的吼叫起来:“江鱼,你和李林甫就是两条疯狗啊!人家打架叫兄弟,你他妈的怎么能弄一群野狗出来?”

    城门楼子上的无凡眼珠子同样露出了碧绿色的光芒,就好似那群发疯的野狗一样。他同样涎水都快滴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好料子啊,简直就是一块璞玉,老天爷开眼,终于等到这么一个绝佳的门徒了。才十一岁就能驱使野兽?难怪他能从火灵蛇的嘴下抢走那块灵芝。好材料啊,是强抢了走,还是骗了走呢?”

    江鱼只觉身上一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四十几个人正在野狗群中疯狂的挣扎厮打,已经有十几个少年被咬得遍体鳞伤,倒在了地上挣命。江鱼突然一个激灵,低声道:“糟糕,这次事情惹大了,伤了这么多人,姑姑是人家二娘,说不上话的。那便宜老爹不打我个半死?大哥又不在扬州,怕是没人给我疏通关节,这场祸事不小。快走,快走,去山里躲几天再说。”

    眼睛眨巴了几下,赶在扬州府的衙役和大都督府的兵丁出现之前,江鱼迈开两条长腿,撒腿就朝城外的一座山林冲了过去。心情慌乱间,江鱼冲到了观音山上,避开了在山外巡守的几个大唐的兵丁,经过了曾经隋炀帝的迷楼废墟,跑到了那山林深处去。唯恐身后有人追踪的江鱼,放着那些羊肠小道不走,硬是朝着那些荆棘密布的小灌木丛乱串,却很是让人震惊的,就连一点枝条拨动的声音都没有。

    一进山林,江鱼就好像鱼儿进了水里,原本就比普通人跑得快的他,到了地形复杂到处都是树林的山林后,速度反而更快上了五成。就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在山林中隐现,好似鱼儿在水中游动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没有折断一根枝条,好似一抹魅影一闪既过,最终出现在一片山林深处的长茅草坪中。得意洋洋的江湖回头看了看那茂密的山林,仰天长啸了一声。

    几声虎吼传来,一公一母两头大虎低声咆哮着从那长茅草坪中窜出,谨慎的打量了一眼江鱼,突然朝着江鱼扑了过来。两头都有七八百斤上下的大虎,竟好似猫儿一样在江鱼身上蹭了半天,粗糙有倒刺的舌头对着江鱼舔了又舔,就差点没发出猫儿的‘喵喵’声来。江鱼‘咯咯’大笑,仰天躺下道:“大猫、小猫,我要和你们做一阵邻居啦。人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我只是想要叫几条狗子冲出去掩护我逃走,怎么会冲出来两百多条?呜呜,这一次,我要受罪啦!”

    两只大虎的脑袋趴在江鱼的身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在听江鱼说话。江鱼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终于懒散的闭上了眼睛,低声嘀咕道:“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这春夏之交,不睡觉还能作甚?”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的呼噜声就从江鱼的嘴里发出,他竟然就是这样睡了过去,却不知一侧数里外的山林里,已经有人恨得牙齿直痒痒的骂他是无心无肺的小鬼。

    那长长的茅草突然自两侧分开,一条有水桶粗细十几丈长通体纯白的大蟒懒洋洋的自那茅草深处爬了出来,它有神的眸子扫了江鱼一眼,信子吐了几下,懒散的在两头大虎身边盘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这大蟒居然也睡了过去,惹得那两条大虎很不屑的瞥了它一眼。又是一会儿的功夫,一道红影一闪,一条不过尺许长短,通体上下一片艳红好似火焰在燃烧的小蛇不知道从哪里急冲了出来,气极败坏的绕着江鱼转了几圈,张开大嘴想要去咬江鱼的屁股,却又一时间好似不忍下嘴的样子,‘咝咝’的叫了几声,终于还是垂头丧气的在旁边盘了起来。

    “好么,居然是一条有了千年气候的火灵蛇。这小鬼好大的胆子,从这种都快变成妖怪的火灵蛇嘴里抢东西,居然还被他抢了下来!”数里外的山头上,无凡蹲在那里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含糊不清的哼哼道:“能够让这种最为歹毒阴残的火灵蛇对他如此青睐有加,这娃娃莫非是传说中的那种资质不成?不可能罢?那血脉都断绝多少年了?”

    “哼哼,看看你小子还有什么料没显摆出来罢,今日实在是让我无凡大为惊喜啊!”这满脸大胡子的无凡眼里闪过一丝值得玩味的不良光芒,一缕杀气突然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原本已经融化进了这附近山林中的他,就好似一副淡墨山水画上突然被人用朱砂泼上的一抹大红色一样,无比的刺眼,和这四周的山林格格不入起来。

    正呼呼大睡的江鱼突然浑身肌肉一个绷紧,自那深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让他心脏剧烈的跳动,通体鲜血迅速的流动,给他的四肢带来了更强的力量,更快的反应。好似有无数把小刀在自己身上乱刺一样,江鱼甚至感受到了一阵的剧痛。“该,该死的,这是上次便宜老爹他们去迎接那朝廷的大将军时,那些在沙场上和突厥人打过仗的死士身上才有的杀气。混帐,谁派了这样的高手来对付我?我江鱼不过是扬州净街虎的老二,还不是大唐净街虎呀,谁派这样的死士来对付我?至于么?”

    两头大虎、白色巨蟒、火红色的火灵蛇同时嘶吼起来,两头大虎紧紧的靠着江鱼,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那条白色大蟒慢慢的绕着江鱼的身体盘了个蛇阵,冰冷无情的眸子带着森冷的杀机朝着四周山林窥视着。那条火灵蛇最为歹毒,干脆就顺着江鱼的裤腿钻进了他身上,小小的身躯藏在了江鱼的怀里,一对凶光四射的眸子朝着四面八方乱晃,小巧的毒牙上已经有赤红的毒液慢慢渗了出来。

    ‘飕、飕、飕’,三根不过小手指粗细的树枝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打飞了两条大虎,更将那条巨蟒团身打飞了十几丈,胡乱怪叫着滚进了茅草坪里。两兽一蟒摇摆着巨大的身躯想要从茅草中站起来,脑部受了重击的它们,眼前却是一阵金星乱闪,哪里能爬起来?这三条畜生看着江鱼的方向,嘴里发出了急促的吼叫声,隐隐有催促江鱼赶紧逃命的意思。

    江鱼可以毫无障碍的和这些凶残的野兽厮混在一起,可是并不代表他就有多大的能耐。两条老虎轻轻的一摆尾巴,就能将十个江鱼砸成粉碎;至于这条白蟒,更是一顿饭能囫囵吞了二十几个江鱼。三头畜生活得久了,早就有了灵性,发现抛出那三根树枝的人,身上带着它们最为惧怕的那种气息,它们都对付不了,哪里还有不赶快叫江鱼逃命的?

    江鱼怒号一声,感受到那一股杀气还凝重的锁定在自己的身上,猛的大吼起来:“大猫小猫还有白虫儿,你们赶快走,不要管我!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今日我江鱼认了!你们快走,还没人能在山林中追到我哩!”吼完了这几句,感受到那杀气更加的浓厚了,江鱼展开身形,好似一阵清风,一道轻烟,擦着茅草坪就朝深山中遁去。

    两虎一蟒相互看看,同时吼了一声,掉转脑袋狼狈逃窜而去。刚才发声叫江鱼逃窜,那是尽它们的一点江湖义气而已,如今江鱼跑了,那股杀气也不见了,它们还不赶紧走,莫非还要留在原地等那可怕的高手来扒皮抽筋不成?三根不过半两重的树枝,能将它们数百斤近千斤的身躯打飞十几丈,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江鱼疯狂的奔跑着,肺腔大大的张开,然后缓缓的合拢,一股股清新的空气流转全身,体内鲜血流转,给他提供了强大的力量,让他能够加速、加速、再加速的朝前飞奔。沿途的那些花草、树木,似乎从它们身上都有一股蕴含了无穷生机的自然力量泛了出来,被江鱼吸进了身体,融入了他的肌肉中,让他的身躯再一次的加速。一步,就是一丈,一弹指的时间,江鱼就能跑出五步之遥。若是如今狂奔的江鱼,被大唐的那些游侠儿看到,怕是要惊呼自己见鬼了罢?

    化为一阵风,化为一道烟,江鱼奔跑之时,没有激发一点风声,没有踏弯一根草叶,没有碰落一片树叶,更没有折断一根枝条。这是他的天赋,这是他六岁时父母双亡,被老家人千里奔波送来唯一的一个姑姑家求庇护时突然觉醒的天赋;是他八岁时被疯狗盯上,眼看着就要被咬死时更一步激发的天赋;更是他九岁时就跟随李林甫等纨绔子弟横行扬州街头,在一场场斗殴中打闷棍、套布袋、设陷阱时全面爆发的天赋。

    奔跑无声,轻松的可以蹿起丈许高下,比同龄人高了近一个头,一拳打出,竟然有着成年人的力道,桀骜而放荡不受任何的礼法约束,好似一头山林中的野兽一般,这就是江鱼,李林甫的二弟,扬州大都督府李参军收下的二子,所特有的天赋。蛇虫不伤,虎豹无害,通体剔透自然,这就是江鱼仗之以横行扬州城外山林的天赋。

    如今,这样的天赋已经被江鱼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身体恍惚间似乎都能随着四周的环境略微的改变自身的色彩,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具体的形象,只有一抹淡影在那山林中不断的闪动。他身上更是无生机,无死气,好似全部气息都融入了山林。江鱼更是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飘忽了起来,恍惚了起来,四周山林树木发出的生气在体内一阵阵的进出,让他身上更有力气,更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跑下去。

    他没有看到,自己怀中的那条火灵蛇已经贪婪的张开了大嘴,对着他身体四周渐渐蒙上的一层淡淡的青气一阵狂吸,一缕淡青色的雾气流入了这小蛇的身躯,火红色的身体上一阵的光芒闪动,好似那蛇儿都燃烧了起来。

    小蛇在享受那最纯正的生气以滋养自身,江鱼却是越来越恐惧,一颗心都差点缩成了一团。后面有风吹来,风中的杀气更盛,好似一股股寒风,吹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已经融于这一小片山林,可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后面追杀他的那人,似乎已经融入了整个观音山――那人好似掌上观纹,清晰的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隔着几里路,就能把握住他所有的气息,那股杀气,还紧紧的锁在了他的身上。

    沉重的压力让江鱼差点没疯掉,他喘着气朝前继续猛奔了数里,身上肌肉已经好似燃烧一般灼热起来,毕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就算他天分再高,就算他能不断受到山林生气的滋养,他哪里又能坚持太久的奔跑?最终江鱼一个虎扑,倒在了一片茂密的荆棘刺中,他怒声嚎到:“我操你大爷的,来者是哪路好汉?你这样的过江强龙,找我这样的地头虫出气作甚?那胡德乾,没资格找到您老人家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声长笑,山林中回荡起一股长风,一道朦胧的人影裹在强风中,以比刚才江鱼奔跑的速度快上十倍不止的高速,从那数里路外直冲了过来。那股杀机消泯得无影无踪,长风所过之处,所有树木、花草尽皆低头,等那强风扫过,一应山林苗木没有丝毫损伤得又恢复了原状。强大的力量和温和的自然,如此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让江鱼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那朦胧的人影围绕着江鱼转了几圈,转得江鱼眼珠子都快打哆嗦了,无凡才突然出现在江鱼面前,‘哈哈’大笑道:“良资美才,上天不负我无凡!江鱼,你跪下磕头罢。小小娃娃,不要和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李林甫学那江湖口吻,还得我无凡好好调教你才行啊!”无凡真正对江鱼爱到了骨子里去,这一通狂奔下来,两人足足奔跑了有五十几里地,而且都是以常人难以坚持的高速奔跑。一个十一岁的娃娃能够在山林中有这样的表现,加上他那明显和自己的体格比例相近甚至更加完美的长长的手脚,无凡真是喜欢到骨子里了。

    江鱼呆了一下,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精神,指着无凡喝道:“我给你磕头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头岂是能乱磕的?”

    无凡‘呵呵’一笑,坐在了江鱼面前。他两只手指突然一弹,将那自江鱼怀里射出,张开大嘴就要咬自己一口的火灵蛇弹飞了数丈远,笑眯眯的说道:“磕头拜师啊!拜师的时候,你总要磕头的罢?江湖好汉也好,朝廷高官也罢,就算是当朝的太子,谁在拜师的时候不要磕头呢?天地君亲师,这是天理纲常,容不得你不磕头的!”

    担心的看着那昏呼呼艰难的爬回来的火灵蛇,江鱼急忙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竖起上半身怒声道:“我就是不磕头又怎地?那几个老书虫,我鱼爷就从来没有向他们磕头过,你就算比我跑得快这么一点点,莫非就要我向你磕头不成?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江鱼其实心里清楚,这大汉能跑出这种恐怖的速度来,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说不定就是传奇故事中‘空空儿、精精儿’那样的剑侠一流的角色。能拜这样的利害人物为师,他心里是很有一点希冀的,但是所谓输仗不能输人,身为扬州净街虎的老二,他怎能如此轻松的弯下黄金膝盖去?

    “呵呵呵呵!”无凡放声大笑起来,良久,他才点头笑道:“那好,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向你都督府书房里的那几个老书虫磕头?”

    高高的昂起自己的脖子来,江鱼大声说道:“寻章摘句,那群老书虫教授的东西,于国于家有何用处?他们自己的儿子都在外面踹寡妇门,挖绝户坟,还有人纠集在一起人家小姑娘的,什么龌龊下烂的事情我不知道?这群老货,也配做我的师父?我为甚给他们磕头?”

    重重的一点头,无凡一掌拍在身边的小树上,笑道:“说得是,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些老瘟生,他们的学问其实是没有什么大用的。只是,你且说,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做你的师父?你又想要做什么呢?”

    寻思了一阵,江鱼看着无凡笑道:“我江鱼虽然年幼,却也是有点想法的。我大哥经常说,他想要发达!他是李家的宗室,由不得他不想去做那高官显爵的。我江鱼呢,对于当官却没兴趣,只是大哥他自幼照顾得我好,我也只佩服他一个的,总不能弱了他的名头去。我们兄弟俩两年的功夫闯下了‘扬州净街虎’偌大的名头,日后将那‘扬州’二字换成‘中原’,却也就马马虎虎了。”

    无凡差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无奈的看了神采飞扬的江鱼半天,终于艰难的比划出了一个大拇指:“你小子,有种!想要做‘中原净街虎’,所到之处,人人避退,那,你就要有让天下人都避退的本事!你且看我这一招,你见过没有?”

    江鱼定神看着无凡,无凡右手伸出去,光滑好似硝好的皮革一样的手指一曲一弹,一股无形的劲道‘哧啦’一声射出,撕裂了沿途数百支草茎,震得那草沫儿乱飞,命中了十几丈外的一株三五人合抱粗的大杨木。一声闷响传来,那株大树正中最粗的地方,前后贯通了一个小碗口粗细的窟窿,一蓬粉碎的木屑自那窟窿的另外一侧喷出,笔直的喷到了后方的山崖上,硬生生将那山崖打出了一个深有丈许的大坑。

    一指之威,竟至于此。江鱼呆滞的看着那树上和山崖上的大窟窿,又转过头来呆呆的看了看无凡那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手掌,突然喃喃自语道:“空空儿乎?精精儿乎?红线女乎?扬州都督府守城的铁臂弓,也没这么大的威势。你,你变得法术不成?”

    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无凡微笑道:“空空儿、精精儿师兄弟,还有那红线女,虽然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我无凡却也是见过他们几面,只是他们不认识我就是。你想要做‘中原净街虎’也好,你想要跟着那李林甫一起做高官显爵也罢,总要有一身本领才是。你如今诗词不通,文赋不学,更要说明经、明算、明礼、明法之学,不如跟了我无凡在天下逍遥数年,学得一身本事,海阔天空,自得快活,岂不是好?”

    江鱼呆呆的看着无凡,心头一阵的颤抖――这是空空儿、精精儿一流的人物啊,虽然人家不认识这自称无凡的男子,想必是无凡比起他们还是弱了一点点,但是,总归是那传说中的人物一流!这样的师父,若是白白放走了,岂不是猪头一个?更何况,今日那两百野狗大战白龙帮群侠一役,想必自己的老爹是要用铁火钳和自己的屁股做一番较量的,与其回家挨打,不如跟着这厉害的师父去学本领。

    若是自己能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日后自己的大哥李林甫在朝廷中做官,自己凭借那一身本事,怕是横行长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兄弟齐心,力可断金,以大哥的心机和自己的机变,怕是‘中原净街虎’这个名号,并不遥远罢?

    寻思了好一阵子,江鱼很是奸诈的看着无凡问他:“为何要找我做徒弟?还这么巴巴的吓了我一跳!”

    无凡很诚恳的看着江鱼,摊开两条长臂无奈的说道:“本门人丁稀少,除了为师的师尊也就是你的师祖远渡东方大洋去逍遥快活了,怕是其他的几个师叔伯、师兄弟的骨头都能打鼓了。本门的功法奇特,不是你这样能和整个天地自然交流的人,根本无法修行本门的法诀。为师在长安碰到了你大哥李林甫,听得他说起你的情形,纯然一块纯金璞玉,若是放过了,岂不是耽搁了以后的修行?”

    又眨巴了半天眼睛,江鱼指着无凡说道:“先不要说得这么亲近,我江鱼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那扬州府内的武馆,却是有很多臭规矩的。我且问一下,我们这门户叫什么名号,可是响亮么?可有什么清规戒律?我江鱼,却是要吃肉喝酒,以后还要给江家繁衍子孙后代的,这清规戒律,我是遵守不得的。”

    轻轻的笑了笑,无凡很有点奸诈的低笑道:“本门没有任何规矩,若是有,唯一的规矩就是这天地的戒律罢了。本门从洪荒自然而来,修得是那洪荒流传下来的自然之道。就好似那野兽一样,渴了要喝,饿了要吃,若是发情了,找一头母兽交配繁衍又有如何?只要不违背天地的戒律,不做那逆天行事的勾当,比如说,你不要为了找一交配的女子而去掳掠数百民女,不要为了一顿饭而杀死数千百姓,谁来管你?”

    “吹嘘罢,吹嘘罢!”江鱼在心里一阵的痛骂,什么狗屁洪荒大道?什么是洪荒?天地初开的那一段时间,叫做洪荒!‘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一句话,他江鱼还是记得清楚的。什么门派能够从那洪荒时代流传下来?那时候怕是天下都还没有人罢!“不过,可以理解,他这种都快绝了香火的门户,为了收徒弟,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这种事情,我和大哥也做过,有甚了不得的?只要他的武功厉害,哪怕他再吹嘘,也是无关紧要的勾当。”

    “那,本门叫做什么?名号可响亮么?”江鱼看着无凡,问出了他这个最紧要的问题。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个响亮的名号,比如说,当年李林甫还在扬州的时候,‘净街虎’兄弟打出扬州大都督府的派头来,那是百邪避退啊,什么白龙帮之流,都要闻风而遁。若是自己的门户有一个响亮的招牌,能够盖过如今的天下第一禅林同时隐约也是天下第一民间武力集团‘少林寺’的,那岂不是快活?

    脸上露出了几丝古怪的意味,无凡嘿嘿怪笑了几声,连连点头道:“响亮,当然响亮,我们这一个门派,叫做‘望月宗’,乃是一等一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天下所有和我们档次相当的门派,听得我们的名字,都要敬畏我们七分,气恼我们三分的,怎么不响亮?为师的可以用本门祖师大……的名义发誓,本门的名号,一定是极其响亮的。”本门祖师的名字,被那无凡很无良的含糊卷了过去。

    听得无凡的誓言,江鱼顿时心中一片的平坦,大唐时,民风纯正,侠义之风极盛,就算是街头的地痞流氓,一言既出,也是刀都捅不回的。当下江鱼跳起来,恭敬的朝着无凡行了那九拜大礼,嘴里已经高呼‘师尊’。那火灵蛇晕头转向的从江鱼的袖子里面探出头来,咬牙切齿吐着信子朝着无凡发狠,却是不敢再向他袭击了。

    无凡心头大慰,连忙搀扶起江鱼放声笑道:“好,好,好,今日得佳徒如许,祖师爷他们在天也会欣慰的了。江鱼,你也不用回家了,就跟着师尊走罢。唔,如今是开元初,为师耗费十年光阴,一定要将你打造成年轻一代中响当当的人物来!”

    拉起江鱼的手,无凡大为开心的带着他急速远去。江鱼一路上也是放声高歌,心中对那扬州府城内的便宜干爹以及自己姑姑的丝毫挂念,没心没肺的就跟着这个刚刚见面的无良男子扬长而去!

    无凡欣慰的看着江鱼,心里一阵的暗笑:“祖师在上,弟子今日可句句没有虚言。我望月一门,名头自然是响当当的。这名头太响了,以致于其他四门见了我望月的传人就好似见鬼了一般群起而攻,这却是不能怪我说假话的了。我望月的名头,自然是响亮的。”

    “祖师在上,今日得此佳徒,我望月一门,香火绵延哩!还望祖师在天慈悲,让这孩子一路顺利罢!”

    ‘叮’,无凡身后的长弓,弓弦突然自鸣。

第三章 所谓修行

    第三章所谓修行

    “所谓的修行嘛,顾名思义,就是一边修炼一边行路嘛。又有所谓,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你这小鬼又是一个不喜欢读书的,那更加要大走而特走,不走个三五万里,以后你就等于一蠢货嘛。”面对江鱼提出的自己学艺的要求,手里拎着一条烤狗腿大啃大嚼的无凡,是这样笑嘻嘻没有一点诚意的回答的。

    所以,在这暮春时间阳光正好的时候,师徒二人穿山越岭,一路毫无目的的胡乱逛了过去。无凡的修为到底如何,也就不说了,他可以安睡于虎豹群中,可以在毒蛇窟里胡乱打滚,随口一个呼哨,就有数百只猴子亲昵的给他送来各种水果。就算是江鱼,凭借着他过人的天赋,横渡山崖,浮凫江水,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师徒俩信马由缰的在山林中厮混了三个月,无凡硬是没有传授江鱼一个字的修炼法门。

    直到三月后,顶着头上那可以将人晒出油的毒辣太阳,二人站在横断山脉怒江峡谷的源头处,无凡懒洋洋的撕啃着一条烤野兔,笑嘻嘻的看着江鱼问他:“三个月了,从扬州走到了这西南极其蛮荒的地方,你可有什么领悟么?”

    衣衫褴褛,浑身肌肤漆黑,更加瘦了一圈,好似一具大骷髅架子站在地上,一点人气都没有,一对大眼睛却额外有神的江鱼盘膝坐在无凡的身边,竖起右手食指在嘴上轻轻的‘嘘’了一声:“师父,不要开声,我在听那一蓬紫藤花瓣飘下来的声音;你听到了么?前面的那山头上,有几株山杜鹃正在开花;后面的山脚下,两只山兔正在厮打;还有这水里,有一只鱼在调戏一只螃蟹。”

    惊喜的看了江鱼一眼,无凡随手将那烤野兔丢了出去。拍拍手掌,无凡跳起来大笑道:“这三个月你只喝山泉,只吃野果,果然是灵性大有长进了。好,万里之行,始于脚下,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行道,在路上,为师开始教你炼气。”拨弄了一下江鱼好似烂鸟窝一般的头发,无凡乐道:“记住,本门心法,最重自然,一切随心随意就好,不要刻意,不要强求,一切自然。”

    于是,师徒俩掉转头去,从怒江峡谷一路北上,没有丝毫目的的胡乱行去。无凡只花了七天的时间,就带领江鱼跨进了炼气的门槛,让无凡心中又一阵的沾沾自喜,大为自己的识人之明而感到骄傲。朝日初升的时候,师徒俩在山头采集纯阳紫气;玉蟾高悬之际,师徒俩在山头取那太阴真阴;子夜时分,又去那山涧水潭寂静之处,领悟满天星相的力量。

    就在这好似野人一样的行脚历程中,江鱼后天的一点儿人间俗气被磨练得干干净净,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最原始的纯净状态。如今他和行宗都是腰缠兽皮,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好似乞丐,眸子中却有明亮的光芒闪动,啸傲于山林之中。师徒两人随着那鹿群奔跑,跟随着猛虎捕猎,观摩那山鹰飞翔,伴随那猴群嬉戏,不知不觉中,江鱼的一切举止,都开始遵循那些野兽最自然最基本的动作施为,力量、速度,比起以前增强了不少。如今他轻轻一跃,就能跨过两丈许宽的河流,跳起一丈五尺高下,身体轻盈,好似猿猴、飞鸟。

    终于,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飘下的时候,江鱼在峨嵋山的金顶上一拳打碎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砂岩,惊喜若狂的江鱼狂奔下山,找到了正在山脚下摆药摊子的无凡兴奋无比的夸耀了自己几句:“师父,我如今一对膀子上有三五百斤的力气,我大哥都没我的力量大,我也算是高手了罢?”兴高采烈的江鱼在原地翻了几个空心筋斗,‘哈哈’有声的打出了几拳,踢出了几脚,摆出了一副武功天下无敌的模样。

    “唔,高手么?”无凡摸着脸上的大胡子,慢条斯理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药摊子。他不怀好意的看了江鱼一眼,怪笑道:“嗯,你也算是高手了,放在大唐的朝廷里,怕是那些校尉一级的人,禁不起你两三拳锤的。好啦,继续赶路,你最近也有长进了,可以去给师父干点活路了。”

    “干活路?什么活路?”江鱼傻呆呆的看着无凡,心里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无凡将那些药包打成了一个大包裹,懒洋洋的看了江鱼一眼,怪笑道:“师父嘴馋了,想要喝五十年陈的山西杏花酿,那是要大价钱的。这卖药,一天卖不出三个大钱来,既然徒弟都是高手了,这自然就要徒弟给师父解忧了。”

    江鱼将胸脯拍得山响,大声说道:“师父有忧,弟子服其劳,这点尊师重教的礼数,徒弟我还是懂得一点的。唔,徒儿怎么去赚钱呢?”

    更加古怪的看了江鱼一眼,无凡阴笑道:“乖徒弟,你对背后打人闷棍,没有什么反感罢?”看到江鱼的头摇晃得好似拨浪鼓一般,无凡‘嘿嘿’的笑道:“为师的也是这么认为滴,所以,我们去嵩山罢!如今天下最有富态的禅林,就是嵩山少林寺了。”

    半月之后,嵩山脚下,香客们竞相传说有一专门背后打人闷棍的贼人疯狂作案。而且这贼人古怪得很,他不打香客,专门打秃头的和尚。不过五六天的功夫,就有少林寺下山买那油盐酱醋茶的和尚、下山云游行脚的僧人、回山禀事的佛子五十几人被人用碗口粗细的棍子打出了满脑袋的包,除了一条亵裤,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少林寺方丈震怒,撒下了三百僧兵搜山。于是,正在山窝窝里清点这五六天来的战利品的江鱼,被三名武僧堵上,一顿棍棒打得他浑身青紫,满脑袋肉疙瘩,哭天喊地的丢掉了所有了钱物,抱着脑袋狼狈鼠窜而去。大唐时,少林寺的僧兵是何等厉害,何等精锐?可以说他们是天下一等一的强悍军队。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百僧兵蜂拥而至,江鱼被僧兵追杀三百里,期间险死还生好几次,最后终于又是使出了老招数,一路上招呼了数个兽群埋伏起来,好容易借着畜生之力,逃出了生天。

    遍体鳞伤的江鱼倒在一处山林中嚎啕大哭,自觉生平从来没有吃过这等大亏,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三名武僧中随意一人都能打得他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间是何年,这彻底击毁、粉碎了他心头冒出来的一点点的骄傲和狂傲。

    无凡咀嚼着一只山猪的耳朵,好似鬼一样出现在江鱼的身边,笑吟吟的说道:“我的高手徒儿,你感觉怎么样?三百僧兵都没打断你的腿子,看来人家的评价没错,我望月一门逃命的功夫果然是天下超一流的。”

    江鱼跳起来,朝着无凡重重磕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还请师父多多指点。”

    无凡笑问他:“错在何处?”

    江鱼咬牙切齿的吼道:“徒儿错在,不应该以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儿更错在,打了闷棍就要见好就收,及时的逃离作案现场;徒儿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闷棍,这身手也是要越厉害越好!”

    无凡默然良久,很久才无奈的点头道:“你能消去那骄傲之心,为师甚是欣慰。只是,那打闷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爱好,为师的也就不说什么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当今皇帝的闷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将手上的那山猪脑袋随手抛开,无凡跳起来笑道:“你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训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过是少林寺放在外面的幌子,他们真正的高手,还没派出来哩。记住,修炼一道,首重修心啊!”

    谦虚和谨慎,这就是江鱼拿了一脑袋的包换来了深刻教训。当然了,这个教训也告诉了江鱼,就算以后有了再高强的本领,似乎背后打闷棍,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几个下山云游的好手在阴沟里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训的江鱼,终于将他那飞扬跳脱的本性压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一本正经的跟着无凡悉心的学艺。离开了嵩山,师徒俩遍历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领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乐。一座座高山被江鱼踩在脚下,一条条大川被他随意横渡,不知不觉中,江鱼的心境,已经和扬州城时大为不同。在黄河里和那丈许长的大鲤鱼嬉戏,在长江中与那三丈大小的江团欧斗,在长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鲑鱼竞速,在青海湖里和那似蛟非蛟的怪兽较力,江鱼的眼界大开,却也在嬉戏和游玩中,和那自然的节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行脚天下,师徒俩耗费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一时在山川中游走,一时在市井中摆摊,看尽了人生百态,看尽了潮起潮落,终于,在某日晚上江鱼体内的真气蓬勃欲飞,一声龙吟震得师徒俩暂时驻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骚动之后,无凡领着江鱼离开了中原,径直朝着西北而去。

    横渡了三千里不毛之地,见识了大唐军队和吐蕃大军的血腥厮杀,甚至让江鱼出手偷偷的在背后用闷棍敲翻了几个吐蕃的王公练手之后,师徒俩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脉。当那昆仑山的主峰还在远处若隐若现的时候,无凡已经跪倒了下去,朝着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无际的世界五体投地的跪倒了下去。“昆仑,我回来了!三百年,我无凡回来了!”

    无凡眼里是激动,是震撼,是沧桑,是远古遗留下来的一丝洪荒。而江鱼眼里则是无聊,无趣,无心思,对这看起来荒漠一片的昆仑山,他没有丝毫的好感。他撇着嘴站在无凡身边,心里乐道:“吹吧,吹吧,你这大叔吹牛的水准这几日又涨了不少。三百年没回来昆仑山了?您老人家贵庚哪?”

    正在心里腹诽暗笑之时,无凡低沉的说道:“江鱼,跪下,磕头。向本门祖师,向这天地的神灵,向昆仑的灵磕头。神灵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门的心法来源于自然,来源于洪荒大道,这天,这地,还有那神灵,都是我们要敬仰的。”

    江鱼无奈的跪下,按照无凡的要求,朝着四个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抬起头来,嘀咕道:“天地神灵么?如今扬州城那边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来佛哩,这天地神灵,又是什么玩意?”

    心情振荡的无凡,却懒得教授这惫懒的娃娃,他拎着江鱼的手,迈开大步朝着昆仑山深处行去。一边飞奔,他一边长笑道:“本门祖师最终坐化于这昆仑山下,后来本门的先祖,就将祖师坐化的所在化为望月一门的山门所在。江鱼,你也要去山门中,挑选适合你的长弓了。”

    江鱼眼睛一瞥,看了看无凡身上背着的那张比寻常人一个人还要高一点的大弓,心里一连串的叫起苦来:“祖师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剑哩,传说中的高手,哪个不是用剑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说那评书里说的‘凤翅鎏金镗’也是好货色,多威风?背着一柄大弓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妈的我们都是打猎的!”

    江鱼心里犯愁,这背着一张大弓,也太没有高手的风范了罢?他可是立志要做‘中原净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够笑掉人大牙的长弓,他很是为自己将来在那注定属于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担忧啊。“人家扬州的婊子都喜欢俊俏的公子哥,手里拎着折扇的那种。想来武林中的美女,是不会喜欢一个拎着长弓却没有带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痴罢?”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无凡,没错,他身上没有箭壶啊?

    在那寒风呼啸,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昆仑山中跋涉了半个月,无凡终于带着江鱼来到了一座高耸险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捣了个什么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齐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一个不甚整齐的洞口来。无凡领着江鱼朝着那山洞磕头跪拜了,这才带着一点颤巍巍的小心谨慎,拉着江鱼的手进了山洞里去。

    从洞外看去,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进了山洞,江鱼才愕然发现,这洞里光线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洁如玉,也不见一点灯火,不知那光线是从哪里传来的。经过一条长有百丈的大道后,师徒俩到了一个高有十几丈,长宽都过百丈的大石窟中。这石窟的形状也是不规整得很,正中有一条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乱的摆着七八个石头蒲团,这就是石窟里仅有的一点家什了。

    江鱼正在心里暗骂望月一门的穷困,寻思着难怪自己的师父要去做那卖药的小贩,却看到无凡已经走到那石桌边,从上面拿起四五张信笺翻阅起来。只看到无凡的身体颤抖了几下,脸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转头对着江鱼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门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了。为师的师尊,和大师伯、二师叔,他们已经升天了。另外两位同门,却是没熬过那一关,已经坐化了。望月一门啊,只有你我二人了。”

    “大师伯,二师叔,师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后可有相见之期?”无凡低声叹喂了几声,拉着江鱼的手,顺着另外一条甬道,到了一个小小的石室中去。这个石室高有超过千丈,长宽却也不过二十丈左右,给人的感觉极其古怪。那石室的四边墙根下,盘膝坐着二十几个满脸愁苦的人,一对眼睛紧紧的闭着,没有一点的生气。而那石室自离地三丈许的石壁上,就有数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画,那壁画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绚烂,好似真人一般。

    江鱼好奇的将手在那最近的一个人身上摸了一把,却猛的惊骇得叫起来:“救命啊,僵尸啊!”那尸体触手冰冷,坚硬好似金石,江鱼立刻想到了民间传说中,那等最为可怕的物事。

    无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鱼的脑门上,怒声骂道:“放屁,简直就是臭不可闻,我望月一门的山门,哪个僵尸敢进来?这是本门的历代先人坐化后的尸骨。留在这里的,都是修为到了金刚之躯的前辈,人死身存,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刚才摸的,就是为师的大师兄,你的大师伯!”

    “啊?”江鱼脖子猛的扭了过去,死死的盯着那‘大师伯’看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是,师父啊,你的大师兄,怎地看起来比你起码年轻三十岁?他这模样,怕不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罢?”

    “屁话,屁话,全部是屁话!你大师伯比为师年长八十七岁,怎会比为师的又年轻三十岁?”无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着那几张信笺叽哩咕噜的嘀咕道:“好嘛,两个坐化的,三个飞升的,还都没有收下一个徒弟,我们望月一门啊,这下可就乐子大啦!若是传出去说我望月一门只有两个门人了,我敢保证那群看我们不顺眼的混蛋,马上会欺上门来抢我们的宝贝哩!”

    苦笑了几声,无凡抬头看着那最高离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儿有数十幅的壁画苦笑道:“二代祖师,他们飞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师,飞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师,就只有三十七人飞升;而到了师尊他们这一代,飞升的只有三人。而本门弟子,最多时有近万人,如今却只有区区二人了。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适合我们这些人居留了么?”

    有点伤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门口的两具肉躯,无凡低沉道:“不知江鱼的造化如何。不知我无凡的造化如何。是无奈的留下一具破烂肉身堕入轮回,还是在这影壁上留下真神图象,顺利飞升呢?”

    江鱼早就陷入了痴呆状态,他看看那些尸体,看看无凡,看看无凡,再看看那些尸体,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鬼啊!”饶是他胆子再大,毕竟年龄太小,再这样诡异的石室中,还是终于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压力,干脆的昏了过去。

    无凡苦笑了一声,抓抓脑门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过分了点?这两年,可没交待他一点关于师门的事情啊!不过,这小子平日里胆子不是很大的么?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楼里嫖客!原来这小子不是一颗虎胆,就是一颗敢包天的狗胆罢了。嘿!”

    笑了几声,无凡跪在地上,朝着那影壁上最下面的三副人像依次磕头之后,慢慢的站起身来,低声道:“你们走得干脆,一个个都留下信笺说谁最后一个回师门的,这光大门户的重担就交给他了。可笑我无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过碰到江鱼这一个极品的好胚子,却上哪里去找门徒去?这中原红尘翻浪,物欲横流,人自生下就已经被关闭了先天七窍,哪里还有适合本门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鱼,无凡走出了这个石室,到了望月一门山门最深处的一个石窟里。他随手丢下了江鱼,连续三五个耳光将江鱼抽得幽幽醒转,沉声说道:“这里是我望月一门自洪荒以来,所有先辈储存自己炼制的宝物的地方。先辈们坐化或者飞升后,他们随身的兵器以及炼制的那些宝物都留在了这里,原本是准备光大门户所用,可惜如今宝贝多多,门人却是极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选你所要的物件罢!”

    “宝贝!”刚刚被吓昏的江鱼立刻一骨碌的爬起来,巴结的看着无凡笑道:“师尊,有宝贝你早说么?怎么带我去见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没回这里了?那,岂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岁了?怎么可能?您这么龙精虎猛的,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岁上下嘛!”

    无凡一骨碌的坐在地上,抱起双臂沉声喝道:“小鬼闭嘴,赶快运用你已经初成的自然之心,在这些宝贝中挑选和你有缘的法宝罢。师门的事情,等你有那实力知道的时候,师父自然会告诉你的。”他很不良的看着江鱼,怪笑道:“你都打了两年的闷葫芦,师父我让这个闷葫芦再多保留几年,却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江鱼气煞,叽叽咕咕的嘀咕道:“罢了,闷葫芦就闷葫芦,我怕什么?哼哼,这里是藏宝贝的地方,看我多挑走几件宝贝,心疼死你才好。”

    抱着一个同样不良的念头,江鱼定睛朝着这个巨大无比的石窟四周看了过去,‘哇’的一声,差点一口血喷了出去――这个石窟墙壁上挂着的、墙壁里镶嵌着的、天花板上吊着的、地板上堆着的、石台上供着的,都是江鱼认为最俗气,最没有游侠儿风范,更没有高手风度的――大弓!一把把或长或短,或宽或窄,或粗或细,或大或小,最大的有三丈高下,最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品质最华丽的通体透明好似宝石,最粗陋的却是以石头雕刻而成的,总数超过三万柄的,各种各样的大弓!

    ‘砰’,江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极败坏的咆哮道:“师父,我们门户中,所有的宝贝,全部是大弓么?就没有其他的东西?”

    无凡怪眼一翻,怒声道:“怎么会没有其他的东西?你小看师门不成?诺,那边不是挂着两千多个箭壶么?可都是好东西哩!”

    江鱼小有成就的真气在体内一阵翻腾,终于一口血小小的喷出了尺许远,他哀嚎道:“师父,本门,就不能练剑么?”

    无凡一巴掌拍在了江鱼脑门上,大声喝道:“练剑?那玩意有什么好练的?空空儿、精精儿他们那群海外三岛上的人才练剑,要论起杀伤力,怎比得过我望月一门秘传的箭诀?我望月一门是杀伤力第一,修炼速度第一,境界提升第一,保命本领第一,威摄力第一的名门,什么剑比得了我们的弓?快去选一把和你有缘的大弓,明日开始,师父传授你本门真正的秘法!”

    ‘哧啦’一声,无凡眼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好似实质的金光射出了两丈多远,将江鱼一举自那地上震了起来。无凡怒喝道:“你还没见过本门的玄妙,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若是本门执法使者还在,早就拖了你下去打板子了!不过,如今本门人丁稀少,为师就是本门掌门、本门执法使者、本门护法使者、本门授法使者、本门藏功长老、本门巡山使者,诸多职位融为一身,打你的屁股还是做得到的!”

    以及武力威胁之下,江鱼收起了那颗被震撼得七零八碎,一时间很有点不知道天上人间今夕是何年的脆弱心灵,大步的走到了这个巨大的石窟正中,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敞开了自己的心灵,将自己那自然之心初成后养成了一丝自然灵动的灵识释放了出去。

    几乎是江鱼身上泛出淡绿色光芒的同时,整个石窟中所有的长弓同时发出了莹润的光芒,同时发出了轻微的震鸣声。无凡眼里又是两道精光射出,惊诧的看着满洞法宝同时发光的宏大场面,突然潸然泪下:“你们,也寂寞么?”

    潮水一样孤寂、洪荒、不甘的思绪从那数万件长弓、箭壶上涌出,汇聚成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灌入了江鱼的心灵。以江鱼那点脆弱的修为,被瞬间就攻破了心防,沦入了那孤寂的世界中去。那些长弓在抱怨,在哭泣,在大声的呼喊。它们都是曾经屠杀过无数的强大非人,屠戮过亿万凶兽、生灵,撕裂过天地,震撼过天空的存在,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它们不甘心在这洞窟中默默的浪费自己的力量,浪费自己的光阴,它们期待着一个新的主人,带着它们纵横九州,纵横天下,将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神、人、鬼,彻底的粉碎。

    这样的孤寂,来自于洪荒的孤寂,这样的悲凄,来自于英雄不甘寂寞的悲凄,让江鱼幼小的心灵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而这些长弓、箭壶身上来源于望月一门独有的自然气息,却又护住了江鱼的心神,让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述说,在那潮水一样用来的精神波动中,一瞬间就是亿万年的,领悟着什么,感悟着什么,体味着什么。一弹指可为三千世界,不过是瞬间的功夫,江鱼的额头上已经绽放出了湛湛神光,他的自然之心,竟然趋于大乘了。

    数以万计的望月宗先辈,那凝练在自己随身法器上最为纯粹的一点对于自然的感悟,流水一样洗涤着江鱼的心灵。没有丝毫的副作用,没有改变江鱼的任何东西,可是江鱼的自然之心,的确是趋于大乘了。虽然还很弱小,好似风中的烛火一样的弱小,但是,品质上就是自然之心,甚至比无凡的境界更加纯粹的自然之心。

    “祖师显灵了!祖师显灵了!天不亡我望月一门!”无凡已经跪拜在了地上,虔诚的看着满洞里发光的那些长弓。“不愧是资质比我无凡好上百倍的人,我望月一门,中兴有望了。”

    一种深沉的,好似祖先的灵魂来自于洪荒世界的召唤在江鱼的心头响起。这一声召唤回荡在洞窟中,满洞发光的长弓顿时暗淡了下去,恢复了原本的品质。江鱼茫然的朝着虚空伸出了自己的手,感受着一种血脉隐隐相连的心脏脉动,在前方的某个地方突然响起。

    一具盘膝而坐都比常人高了半个头的魁梧身躯自正前方的洞壁上浮现,那身躯膝盖上放着的一柄粗糙古朴,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弓沉重的飞起,滑过了百多丈的空间,落入了江鱼那隐隐放着绿色光华的手中。那身躯,顿时又隐没在了那洞壁上,而一侧的无凡,早就朝着那身躯叩拜了不知道多少次,额头上已经是一片的红肿。

    那柄木弓一出,整个洞窟中所有的长弓同时发出了一声轻鸣,好似那天下的臣子朝拜自己的君王一般,然后同时陷入了死死的沉寂。无凡的面目却已经转为了狰狞,他跳起来,重重的一巴掌抽打在了江鱼的脑袋上,大声的,口水四溅的咆哮道:“孽徒,从明日起,为师要好好的操练你,原本你可以好好的混过剩下的八年时间,舒舒服服的带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功夫去行走天下。可是,既然这柄弓选择了你,你就等着受罪罢!你死了不要紧,可是你不能侮辱了这柄弓!”

    江鱼极其无辜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上那柄大概六尺长,就是一根破烂的树枝弯成个半月形,树皮好似都没有剥干净,在弓臂上形成了几个古怪扭曲好似符号一般的痕迹,弓弦却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样的兽筋,还带着一股子骚味的木弓,再一次的喷出了一小口血:“我的妈啊,我若是用了这破烂弓,怕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师父,师父,我能不能换一件?那柄挂在洞顶上的通体黄金打造的长弓,就很不错嘛!”

    “破烂弓?嗯?破烂弓?嗯?”无凡气得眼角暴跳,一把将那木弓抢了过来,随手捅进了江鱼的体内:“你这个小王八蛋,你说他是破烂弓?若是他是破烂弓,那师父我身上背着的这把‘流星闪’,又是什么东西?破烂不如的狗屎不成?明日开始,你就等着师父我的折腾罢!”那柄木弓,就在江鱼惊恐呆滞的眼神中,没入了他的身躯,却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呆滞的抬起头来,江鱼半天说不出话。无凡则是随手从身边的一张石台上抓起一柄通体闪动着丝丝毫光的骨弓,沉声说道:“这是你师祖,我的师父用冰原中挖出的鲲鹏肋骨打造的‘天狼弓’,在你有资格握住祖师的那柄神弓之前,你就勉强用‘天狼弓’练功罢!”无凡的脸色更加的狰狞了,眼角一抽一抽的骂道:“你这小王八蛋,你这小王八蛋!你,真正是个小王八蛋!”

    在无故的陷入颠狂状态,有点愤怒、有点悲伤,但是更多的很显然是嫉妒的无凡驱策下,江鱼在这终年暴雪纷飞的昆仑山脉周边,开始了他新的修炼历程。望月一门最精妙的,让望月一门仗以震慑所有知晓他们存在的那些人的法诀。

    昆仑山最高峰处,着身躯的江鱼盘膝坐在那山巅,经受着利刀一样的风暴吹拂。半年后,他告诉无凡,他已经能听懂风的声音。

    西藏高原最潮湿多雨的谷底里,江鱼站在一条大江的礁石上,被江水冲刷,被雨水洗刷。一年后,他给无凡说,他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水。

    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雷阵雨轰然而来的时候,江鱼手持一根铁条,着身躯在雷云下拼命的蹦跳。一道道的雷霆擦着他的身躯掠过,一道道闪电轰击在了那根铁条上,江鱼的身躯时不时的就变得一阵的透明。两年后,他对无凡说,雷霆是上天的号令,雷电是天刑的利刃。

    于是,无凡带着江鱼,来到了昆仑山中一处繁花似锦的所在。江鱼就在那一片的花原里,静坐了两年半。春天的花瓣温柔的粘在了他的身上,夏天的青草亲昵的摩擦着他的身躯,秋天的果实调皮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冬天的黄叶沉稳的覆盖了他的全身。小虫在草丛中鸣叫,虫子的尸骨被蚂蚁轻轻的拖走,蚂蚁却被那穿山甲挖穿了巢穴,穿山甲被黄鼠狼一个臭屁从甲胄中熏了出来……

    两年半后,原本受过雷霆的洗礼而变得锋芒四射,好似一柄刚出炉利剑的江鱼,变得温柔温和了许多,他对无凡说,他知道了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两年的四季演变,让他的心灵,更加的柔嫩敏感。当然,他也很坦白的告诉无凡,他喜欢生,但是喜欢将那枯萎和无力的死,留给别人。因为,他讨厌那黄叶粘在身上带来的腐烂气息。

    然后,无凡带着江鱼,再次爬上了昆仑山脉的最高峰,师徒二人静静的坐在那山头上,无凡给江鱼讲解天空的星宿,讲解那星辰的轨迹和变化,让江鱼一个月一个月的躺在山顶上,静静的体悟着那星辰的运转,并且告诉他说,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数星星之后,无凡带着江鱼回到了望月的山门,很是有点羞赧的指着一堆大概有十丈高下,底部直径五丈左右的草药堆板着脸说:“这是你最后的两项功课中比较重要的一项。这里是为师最近几年采集的功候都在数百年左右的灵药,你最后半年,要把这些灵药全部吃下去,然后吸收它的药力,铸炼你的身体,增强你的功力。”

    已经比无凡还高了半个头的江鱼居高临下的看着无凡,拼命的将拳头捏得‘嘎嘎’直响,阴沉着脸蛋说道:“师父,我不是牛,也不是羊。我苦修了九年,一口烟火食都没吃过,原本想要大酒大肉的来上一顿的。可是你现在告诉我,我要吃草吃半年?你耍我不是?”

    无凡苦着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很无辜的看着江鱼:“当年为师我,花了一年才啃掉了这么大一堆药草。你身体的资质比为师的好太多,自然只要半年就成!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功力太弱了点?你体内的真气,只有相当于普通的先天高手五六十年的真气量,甚至就连大周天循环都没有实力运转么?”

    江鱼的脸蛋更加阴沉了,他原本就黝黑的脸蛋变得有点发紫:“可是,师父,你说我们望月一门是修仙的门派,我只听评书先生说,神仙都是吃丹药的,没听说神仙还要啃草罢?”

    无凡的眼神更加的无辜了,他温柔的对江鱼说道:“可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们望月一门,别的都好,就是,不会炼丹!而天下最会炼丹的那个门派,我们的历代先祖都将他们得罪苦了,肯定不会给我们炼制丹药的!”

    温和的拍了拍江鱼肩膀,无凡劝解道:“为了你‘中原净街虎’的名头,徒儿,你就将这堆灵药都吃掉罢。唔,来,从这根千年黄精吃起,最是补气充元的。”他已经将那黄精,捅进了江鱼的嘴里。

    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带着点苦涩的黄精,江鱼有点预感不妙的看着无凡,问他:“那,最后半年,还有一项功课是什么?”

    无凡开心的笑起来,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笑道:“哦,没什么,无非就是学一点武功招式罢了。嗯,比如说少林寺的棍子啊之类的。”

    江鱼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的脸已经彻底的变成了紫色,他喷吐着口水咆哮道:“可是,师父,你不是说,我们是修仙的人么?还要学武功怎么的?你,你,你糊弄我怎地?”

    无奈的耸耸肩膀,无凡深情的看着江鱼笑道:“为师的怎么会糊弄你?你可是为师的唯一一个徒儿嘛。只是呢,你不觉得,在你的箭法大成,在你能够随手发出为师的那样的无形箭气之前,若是被敌人逼近了你的身体,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么?”

    他笑道:“比如说,若是你射人不中,那空空儿抓着一柄宝剑冲到了离你只有十几丈的地方,你根本来不及出箭了,你那时候不觉得,有一身武功,手上有一根棍子或者一柄其他的什么兵器,保命的机会,会大很多么?诶,没办法呀,本门的门人越来越少,很多祖师流传下来的神奇功法都失散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铸炼金刚不坏之躯的法门了,可是也经不起人家拼命砍不是?只能学一点武功嘛!”

    江鱼的两只手爪已经成了鸡爪形,他疯狂的咆哮道:“师父,你还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

    无凡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有点迟疑的说道:“那,为师的就给你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好了。以后你去天下行走的时候,不管是帮你大哥李林甫也好,还是你自己去干点什么也罢。如果可能,尽可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望月一门的人。这个,似乎其他门派,对我们望月一门很有点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江鱼已经从背后掏掏摸摸的摸出了一柄自己打造的匕首来。

    “嗯,我们望月一门的高手,可以隔开近百里地以自然之心锁定他们,以暗箭伤人。我们的箭气,又比他们的飞剑快了百倍不止。所以,这个嘛,基本上一发现我们望月一门的人,他们都是群起而攻的。”无凡很小心的退后了一步。

    “我操!”江鱼终于歇斯底里的发作了,什么自然之心,早就化为了一张画饼。看着眼前那一堆硕大的草药堆,江鱼很干脆的一匕首就朝着无凡的脸蛋划了过去:“我今天,非给你留点纪念不可!你骗了我上贼船不成?”

    望月山门,一阵的鸡飞狗跳,久久没有停息

第四章 回转

    第四章回转

    “嘻嘻,哎哟,这位大爷脚下当心,您今天可喝得不少?要不要去交待一碗鱼片粥给您醒酒呀?”

    “啊呀,大爷,您这么毛手毛脚的作甚?今晚奴奴就是您的人,您爱怎么的就怎么的,来,先干了这一杯!”

    “哎呀呀,大员外,您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花院’呀?快里面请,里面请,您身边的这几位贵客,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啊呸,你这厮穷酸,口袋里没有二贯钱,也敢来这里厮混,来啊,给我将这臭书生叉出去!”……

    夜幕深沉,扬州城瘦西湖两岸,灯火通明,青楼妓院的姑娘们,纷纷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香气袭人,纷纷挥舞着手帕在那勾栏之上招引狂蜂浪蝶,夜色中有一股、富贵的气味荡漾。佳人在楼上招手,公子们则是在楼下街道上迈开四方步缓缓行走,偶尔朝着自己熟悉的人打个招呼,几个酸溜溜的书生凑在一起,吟几句应景的诗词,顿时又是一阵的马屁好似潮水般涌出。

    除了这些年轻的书生公子,更有大腹便便的豪商巨贾腰缠着金丝钱袋,昂首挺胸的长驱直入,去那自己熟悉的场所一掷千金,以求那些红阿姑的嫣然一笑。偶尔也有几个认识的巨贾在街上碰面,却是相互间重重的‘哼’了一声,忙不迭的就带着自己的随从保镖冲进了同一间的院子,大呼小叫的呼喊着同一个红阿姑出来陪客。于是,那陪酒的价码又一次节节上涨,只让那青楼的老鸨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扬州最大的帮派白龙帮的帮主贾玉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铁青的带着十几个打手从‘花院’走了出来。他们撞飞了七八个行人,打翻了三五个路边的小摊,挥手扯碎了一两个青楼门口的红灯笼,气恼的朝着城区贾玉的私宅行去。所过之处,那青楼里的姑娘、老鸨看到贾玉那阴沉的面孔,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巧嘴,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贾玉,不知道又是哪路神仙冒犯了这扬州城的土皇帝,想必又要有一阵的腥风血雨了。

    “那杀千刀的李林甫!”一行人走到瘦西湖一侧最阴暗的道路上时,贾玉突然大声的咒骂了一声:“那厮好造化,怎么领了御史中丞的官职?就他那草包,也能做御史中丞?天,他领吏部、刑部侍郎,岂不是要害苦了我?他那兄弟江鱼失踪,可和我白龙帮有何干系?”

    贾玉身后的一干兄弟不敢吱声,一个个好似受寒的雏鸟一样,身体都有点哆嗦起来。十年前城门一役,白龙帮大败亏输,被一群野狗打得威风扫地。但是那一战后,李林甫和江鱼兄弟俩在扬州城内的一点人脉和势力被扫得干干净净,在如今的都督府参军胡德乾的帮助下,白龙帮在十年中发展成了一个规模很大、组织严密的犯罪集团,掌握了扬州吃喝嫖赌等偏门行当的六七成生意,日进斗金啊。

    正当贾玉意气风发,想要大展拳脚,将白龙帮向着扬州城的周边地区辐射开去的时候,突然一个惊天噩耗传了过来――这十年中,因为江鱼的失踪而时不时给白龙帮暗地里使绊子的李林甫,居然升了御史中丞!以前的李林甫,官儿不过是太子东宫谕德、国子司业等好听却没有实权的官位,能奈白龙帮何?可是这御史中丞,尤其是同时兼管吏部、刑部侍郎的御史中丞,可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利害人物,收拾他一个小小的白龙帮,还不就是嘴皮子一抖动的功夫么?

    “老天不开眼啊!那李林甫就一草包,认识的字比我贾玉还少,他怎么就能当御史中丞?”贾玉的脸色阴沉不定,低头盘算道,为了让李林甫撇开江鱼的那件无头案件,自己是否要割点肉、放点血?到底一个御史中丞,要多少贯钱,才能收买下来,让他心平气和的放过白龙帮呢?

    正思忖着,白龙帮的一干人等已经走进了一条宽不过丈许的小巷,眼看前面已经出现了街坊中的灯光,突然一声雷霆自天空传来,初夏季节气候百变,大雨已经倾盆而下。就在那雷霆响的同时,贾玉似乎听到了一声怪声怪气的口哨,但是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了。贾玉皱了下眉头,大声叫道:“一群蠢货,下大雨了,还傻呆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十几个人冲出了小巷,来到了前面的大街上,此时大街空空荡荡的,除了两个打更的值夜人缩在路边屋檐下看着贾玉等人,整个大街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就这时候,无数愤怒的狗吠声从大街的两头传了过来,数百条狗影好似幽灵一样在雨帘中出没,极快的朝着贾玉他们冲去。‘汪、汪、汪汪汪’的狗叫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贾玉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奇景,已经将这一幕和十年前的某件事情重合在了一起。

    身后的十几个爪牙都是扬州市面上最凶残好斗的狠角色,可就是这批人,连身上的铁链、铁尺都来不及拿出,就已经被那蜂拥而来的野狗扑翻在了地上,浑身上下被撕扯得血糊淋当,惨叫声吓得大街两边的民宅纷纷灭去了灯火,有婴儿夜啼声飘了过来。

    贾玉浑身哆嗦着,也不知道是气愤的还是害怕的,他看着那十几个在野狗群中挣扎扭动,拼命惨叫的爪牙,嘴里发出了惊恐没有任何含义的咆哮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了好一阵子,贾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叫嚷些什么,突然那群野狗乖乖的夹着尾巴,从大道两头跑开了,很快就不见了它们的影子。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很慢很慢的,‘啪啪’作响的踏着大街上的雨水,慢慢的朝着贾玉行了过来。

    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眼珠子发绿,嘴角还有绿色的口水滴答滴答落下的江鱼挥动着一根手腕粗细,八尺长短的白蜡杆子,带着一脸的不怀好意的恶毒笑容,慢慢的走到了贾玉的身边。“老甲鱼,贾大帮主,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罢?十年了,十年了啊!我鱼爷一直挂念着你们这帮好兄弟哩!看,我这刚回扬州城,不就来向你问安了么?”

    旁边一个爪牙指着江鱼怒骂道:“你这杂种,敢这样和我们帮主说话?”

    江鱼操起那根白蜡杆子,劈头盖脸的朝着那爪牙就是一通乱砸。十几棍砸在那爪牙身上,那爪牙吭了一声就晕了过去。江鱼却提着他的头发将他拎了起来,就好似砸草包一样左右乱抖了一阵,砸得那爪牙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了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疼得那爪牙从昏迷中又苏醒了过来,江鱼才重重的将他丢在了地上,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

    “爽啊!有多久没这么爽过了?总算是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江鱼长长的喘了一声,白蜡杆子已经对准了面色惨白的贾玉,很干脆的说道:“打劫!身上所有的钱给我拿出来,我还要你们白龙帮如今一半的积蓄!打人不打脸,日后好相见。我要去长安投奔我大哥,这扬州城,以后就是你们白龙帮的地盘了,我鱼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会反悔的。”

    一半的积蓄!

    贾玉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咬着牙齿哼道:“你以后真的不返回?那你大哥李林甫那边?”

    江鱼高高的抬起头来,冷笑道:“当我们有那空闲功夫和你们计较么?老甲鱼,如今我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对手了!废话少说,拿钱来,给我备一辆马车,准备一桌酒席,炖得稀烂的猪蹄膀先来三个,我鱼爷吃饱喝足了就动身!”江鱼擦了擦嘴角草绿色的口水沫儿,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叽咕道:“老天,从昆仑山一直到扬州,我啃了半年的草叶子,今天总算是可以开荤了。”

    半年,半年前无凡就将江鱼丢下了山,着他对着一堆的武功秘笈照葫芦画瓢的练武功,并且告诫了他在他啃完那堆草药,吸收完里面所有的药力之前,严禁他服食任何的烟火食。交待好了一切,无凡就背着长弓,飘然西去,说是要去西方游历。

    江鱼还记得清楚,无凡那看着西方的憧憬眼神:“中原如今物欲横流,出了你这么一个怪胎,已经不会再有适合本门心法的人物出现了。那西方,却还是蛮荒之地,百姓还在和天斗,和地斗,和猛兽斗,也许会有那种能够拥有自然之心的人存在。本门法门,不拘一格,为师的就去西方一行,也许,会给本门增添几个弟子。”他拍了拍江鱼的肩膀,笑道:“若干年后,也许那极西之国中,有擅长使用为师这种一人高长弓的人出现,那就是我望月一门在西方留下的香火,徒儿你可要好好关照才是。”

    无凡那背着长弓飘然西行的高大背影,带走了江鱼十年的师徒之情,带走了江鱼心头最温暖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类人的感情。当无凡从江鱼的视野中消失时,十年的时间大部分都在荒野之中和那自然洪荒交流的江鱼,开始了他第一次的蜕变。那扬州城中的‘净街虎’又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加的野蛮,更加的不讲道理,更加的桀骜不逊,更加的――自然!

    半年,足足半年的时间,从昆仑到扬州,江鱼将那小山一样的药草都啃了下去,让他体内的真气都化为了水银一般的液体,流动之间迅疾无比。而江鱼自觉得,他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的,就是那苦涩的草根味道。故而,一到扬州城,他立刻找上了白龙帮的贾玉打秋风,顺便狠狠的报复了一下当年城门之战,白龙帮数十人围攻他一个小孩的‘血海深仇’。

    吃饱喝足,满脸油光的江鱼一抹嘴,哈出了一口酒气大声笑道:“美,美极了。老甲鱼,你放心,我带了钱去长安找我大哥,自然会给你说好话。我大哥也是一个讲江湖规矩的人,我这个弟弟都回来了,他还报复你们做什么?哈,哈哈!放心罢!”嘴唇的白色,脸上的青色,眼珠子里面的绿色如今都消失无踪,总算有了点人间烟火气的江鱼志得意满的摆动着双手,大笑着跳上了白龙帮总舵门口的那架大马车,‘吁’的一声赶着那马车朝着城门方向行了过去。贾玉,却是早就派人偷偷的叫开了城门,送江鱼出城的了。

    一名白龙帮的大头目压低了声音在贾玉耳边问道:“帮主,这小子喝醉了,要不要兄弟们赶上去,把他给?”他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贾玉一耳光抽在了这大头目的脸上,怒声骂道:“蠢货!你当我干什么送出本帮一半的积蓄?这是买平安,送瘟神!那江鱼当年年纪虽然小,却也是守信诺的。他去了长安,李林甫也就没有了对付我们的念头,我们这是买平安哩!舍小钱换大钱,你明白么?蠢货!”

    马车上,江鱼看着那三箱大概有个一万五千两左右的银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白龙帮厮混得也不怎么的,十年,这么大一个帮派也不过是三万贯的积蓄,至于么?他可别糊弄了我。”摇摇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布褡裢,将那三口箱子都塞进了褡裢里,随手将那褡裢搭在了肩膀上,手上马鞭一挥,大声叫道:“马儿,马儿,我们兵发长安去者!”

    长安城内,李林甫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得了宫内权宦高力士的帮助,又捧住了武惠妃的大腿,外面还顺便给侍中斐光庭扣了顶大大的绿帽子,正是人生得意再得意,得意得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此时,他好容易收拢了御史台的大小职司,安抚了所有属下,理顺了自己的权力和职责之后,心胸并不是很宽敞的他,就已经准备着御史台下辖的‘观察使’,去扬州好好的打一个转儿了。

    留了一缕美须,皱眉思索的时候一对三角眼额外分明的李林甫端坐在府中大堂上,端着茶杯阴阴的说道:“小鱼自幼跟我长大,爹爹那时每日里在都督府办事,小鱼却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和他感情之深,比那寻常的骨肉兄弟还要深厚百倍。老甲鱼,你敢带人欺负小鱼,弄得他如今生死不知,我李林甫如今若是放过了你,哼哼,我还是李林甫么?”

    正在发狠一定要让白龙帮帮散人亡,让贾玉灭门抄斩的时候,李府的管家李老头已经惊惶的跑了进来,在进大堂的时候,一没有看清门槛所在,一脚绊在了门槛上,整个滚进了大堂里。李林甫不快的将茶杯重重的往那茶几上一放,怒声喝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司,你也是跟随我爹的老人了,怎么如今弄得这么没有规矩的?若是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李林甫府上,都是这等轻浮不稳重的人,岂不是丢脸?”

    那李司一只右手朝着大堂外指了又指,结结巴巴的说道:“老爷,老爷,那,那府门外面来了一个偌高的汉子,比寻常人怕不是高过了两个头去?他说他是老爷你的兄弟江鱼,却和府里的人冲突了起来,一个人拿着根棍子,把府里的三十几个护卫打得满院子乱窜哩!”

    “江,江,江鱼?我那兄弟?”李林甫猛的跳了起来,阴沉的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一抹喜色:“他这十年,却是去了哪里?唔,不对,他小小一个娃娃,十年不见踪影,如今却又是怎么找到了这里?他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好本事?莫非是有人冒充他,想要从我这御史中丞手上得点好处么?人心鬼蜮,不可不觉!”

    他拍拍手,李林甫刚来长安的时候,带他游历长安的姜二,如今改名叫做李二被姜皎送给了李林甫,专门负责李府对外事务的总管李二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躬身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林甫点点头,淡淡的说道:“赶快着人去宫里面,千牛卫统领和本府交好,请他密派千牛卫好手数十人来外面街上侯着。”一边吩咐,李林甫一边朝前面大院行去,低声骂道:“我那三十几个护卫,也都是军中的好手,被他一个人打得乱窜?那南衙禁军、北衙禁军怕是不顶用的,还得请千牛卫的好手出动才行。噫,若真是小鱼有这等本事?”李林甫眼里猛然一亮,脸上的喜色按捺不住的流了出来。

    李府大门内的大院里,十几个护卫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二十几柄上好的陌刀被打成了两截,胡乱的堆在了一起。还有十几个护卫,只有七八个人手上还拎着长刀,一个个目光游离的守在大院通向内宅的走道上,惊恐的看着前面比寻常人高了不少,身材却显得瘦削,手长脚长好似一只大青蛙的江鱼。江鱼挥动着那根白蜡杆子,嘻嘻笑着看着那些护卫,痞子气十足的调侃道:“好一群大胆的奴才,我鱼爷来找自己的大哥,你们还敢对鱼爷我吹鼻子瞪眼的。想我鱼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会是那种来胡乱攀亲的下流货色?”

    ‘鱼爷’二字刚出口,再看到江鱼那迥异常人的长手长脚,站在那大院尽头的李林甫已经大声惊呼起来:“小鱼,果然是你不成?你这小王八羔子,你这十年跑去哪里了?你,你,你怎地一封书信也都不写回来?没来由让我们担心了十年!”李林甫提起长袍的前摆,匆匆的就朝着江鱼跑了过去,伸出一巴掌,就要去拍江鱼的脑袋。等得他到了江鱼的身边,这才愕然发现,自己伸出手去,也触摸不到江鱼的脑门,不由得呆愣在了那里:“你这小混蛋,吃了什么?怎么长得这般高长?”

    江鱼眼里有水光闪动,猛的跪下朝着李林甫磕了三个头,带着点哭音的嚎叫道:“大哥,我总算是回来啦!呜呜,你当日怎么招惹了那卖草药的无凡,着他将我掳了去,逼着我给他做了十年徒弟哩!”

    “嗯?无凡?逼着你做徒弟?”刚想要好好教训江鱼一番的李林甫脑子里顿时陷入了一阵的混乱。无凡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他怎么会去掳掠了江鱼呢?强行收他做徒弟?那难怪江鱼有了这一身好本领。只是,那无凡到底是谁呢?“啊呀!是那个在大慈恩寺后门卖草药的汉子!难怪那时候他向我打听那些话。”李林甫面色顿时一变,从严厉好似严父的寒冷,变成了和蔼可亲兄长的笑容,他一手拉起了江鱼,长叹道:“罢了,这也是,难怪他说后会无期,若是现在见了他,大哥我非调动兵马将他拿下,抽他的板子不可。”

    轻轻松松的,江鱼倒打一耙,将自己这十年间的事情抹了过去。李林甫初时的混乱之后,对着无凡狠狠的问候了几句,心里却明白过来,自己的这兄弟言语中有很多不尽不实的隐瞒,但是,当着这么多的护卫和家丁的面,心机深沉的李林甫,并不想多问什么。

    随手将那白蜡杆子丢在了一旁,江鱼从腰间掏出了几锭银子丢给了那些目瞪口呆的护卫,大笑道:“诸位兄弟,不好意思啦,一时手痒,一时手痒。加上诸位兄弟刚才说话也有点,哈哈哈哈!这点银子,请诸位兄弟去喝酒罢。”

    李林甫只是微笑不语,朝着那几个被打翻的护卫点点头,拉着江鱼就进了内院。兄弟重逢自然是有一番计较,且说李林甫带着江鱼叩拜了自己的父亲和大母、二娘之后,又见过了李林甫的妻妾以及这几年生下来的那几个儿女。他的亲眷,却是自己发迹后,早就接来了长安的。忙碌了一阵,李林甫叫人收拾了一桌子酒席,和江鱼对饮起来。酒过三巡后,李林甫笑眯眯的看着江鱼道:“兄弟你出去了十年,大长进了。当初你从我手上讨一个铜板做零用都是极难的,如今出赏,都是花的银子了。”

    怪笑了几声,李林甫不无讥嘲的说道:“看看哥哥我,堂堂御史中丞,正四品下的大官,这年俸、月俸,都还拿得是铜钱哩。这银子嘛,还真是少见。”他指着江鱼笑道:“老实说,你这钱是怎么来的?可不要你有了一身本事,就胡作非为,哥哥我可是不依的。”

    江鱼大笑,扯下一只烧鸡翅膀啃了几口放声笑道:“大哥你看我是那样的人么?再说了,不要说你做了御史中丞,就老将那贞节牌坊挂在脸上成不?你瞒得过我这兄弟么?当初踹人家寡妇门的勾当,你可没少作。”

    李林甫的老脸极其难得的红了一下,立刻转为正常:“那,你的银子从哪里来的?刚才那几锭银子,怕不是有二十几两?你知道现在长安一斗米才要多少钱?一匹绢才要几个钱?你可知道,大哥我这御史中丞,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贯钱?折合成多少银子?”

    手指头一弹,将那鸡腿骨头丢在了地上,江鱼乐道:“又不是我的钱,不心疼。这次我先回了扬州一趟,从老甲鱼手上敲诈了一万五千多两白银,是他白龙帮这十年来所有积蓄的一半了。这三口箱子还搁在马车上,哥哥你叫人收进库房里就是。”

    面色猛的一变,李林甫跳起来,将那李二叫了进来,着他赶紧将江鱼那马车上的箱子仔细的收拾去了自己的书房里面,李林甫这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猛的喝了三杯老酒下去,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兄弟你可好本事,那老甲鱼乐意出这么大价钱,想必是你答应他,我们以后不找他们麻烦的了。也好,这事情就扯开了去,有了这本钱,哥哥我的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事情呢?”江鱼随口问了一句,旋风一样的扫过了桌上的酒菜,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笑道:“十年不进烟火食,这一路上却是吃得爽快。大哥,我这次回来了,你可要给我安排个好官位当当。我可是想过了,当年我们兄弟二人带着一票兄弟号称‘扬州净街虎’,以后这招牌打出去,可是要变成‘中原净街虎’就好。”

    李林甫面色猛的一滞,嘻笑骂道:“闭嘴,胡说八道什么?这‘中原净街虎’几个字,以后在长安可千万不要出口了。这里王亲贵眷极多,除了当今的那位,谁敢用这样的名头啊?给你安排官职不难,哥哥我如今在长安,怎么说也是有这么点局面了。只是,你诗书上的本领怎样?”

    这个问题一出口,江鱼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恼羞成怒的看着李林甫怒声骂道:“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角色,和你当年不是一般模样么?咱们兄弟,谁又是那读书的料子?老实说,这十年,我跟着我师父,学的就是杀人放火打架斗殴的本事,那诗词歌赋,可是一窍不通的,你看着办,是吧我丢进军队里历练呢?还是怎么的?”

    骂了一阵子,江鱼古怪的看着李林甫嬉笑起来:“莫非大哥最近学问长进了,所以才要兄弟我多读几本书不成?”

    这话一出口,李林甫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了,一对手爪变得好似那鸡爪子一样,恶狠狠的朝着江鱼比划了一阵,发狠了好半天这才皱眉说道:“少说废话,二娘这十年来想得你苦了,她是你的亲姑姑,我的二娘,你这几天,好好的陪她多说说话,尽点小心才是。哥哥我这几天就好生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职位空缺。”想了一想,李林甫很小心的问他:“只是,你学了十年武艺,到底如今武功如何?”

    江鱼寻思了一阵,同样很小心的看着李林甫讪笑道:“大哥,兄弟我如今手上有千多斤的力气,一根棍棒施展开来,数十条大汉近不得身。若是论起拳脚来,却是这十年里从那飞禽走兽身上学了一套‘禽兽拳’,威力也是不弱的,更胜过那棍棒上的功夫。哥哥觉得,这等本领,在长安城还能混得下去么?”江鱼很小心的,按照无凡的交待,将自己的实力缩小了又缩小的,缩到了寻常人能接受的地步。

    轻轻的一拍桌子,李林甫笑骂道:“小鱼你又吹牛罢,哥哥我当年也练过拳脚,手上有两三百斤力气已经是不容易了。千斤之力,那岂不是可以扛鼎的力士?若你真的手上有千斤的力气,什么职司都好安排了。”

    听得这话,江鱼二话不说,跳出了大厅,将那外面院子里一棵碗口粗的柏木一手从地上生生拔了出来。‘嚯啦’一声大响,那树干被江鱼的五指生生拦中捏碎。拍打了一下手上的木屑,江鱼得意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林甫乐道:“大哥,你看兄弟我这一手本事如何?可还拿得出手么?这还是末节功夫,要说起我江鱼的藏匿踪迹追踪循迹的本领,那更是天下一流的。”

    沉默良久,李林甫突然笑起来:“好你个小鱼,对大哥都打马虎眼么?这柏木的质地坚韧细密,重斧都砍之南断,你以五指可以捏碎树干,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领?还不速速着实招来!”他乐得是龇牙咧嘴的,指着江鱼不断的晃动着自己的手掌,作势要抽打江鱼的屁股,就好似小时候教训年幼的江鱼一般。

    江鱼讪笑,只是看着李林甫不说话,他怎能说出实话?那些神鬼之事,虽然在望月一门已经十年了,可是江鱼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他怎能对李林甫说?李林甫嘿嘿笑了几声,摇头叹道:“罢了,看来你也是有难言之隐,大哥也不逼你说详细的。只是,你师父有没有说,你的这一身本领,在天下能排到第几等了?”

    这话问得实在,走回酒席上,江鱼盘算了一阵,将无凡的评语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半年前,师父去西方蛮荒之地游历前,给我说,按照我如今的本领,天下实力超过我的人很多。但是因为本门的功法古怪,这保命逃生的功夫却是天下一流的,那能伤了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只要我小心谨慎的,大哥你对我的安全,却是不要担心的。”

    李林甫悄然点头,沉思片刻后,淡淡说道:“将你这十年来,学艺时的经历都说一遍罢。你离开大哥的时候,不过十一岁,这人间的阅历少了,在朝廷中当官也是不容易的。”

    兄弟俩耗费了一个晚上,将十年来两人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同时放声大笑。李林甫笑道:“那无凡,却也是一个奇人了,只可惜,他不愿意为大哥我帮忙啊。这样说来,小鱼你这十年,都是在人迹罕见的所在,这阅历却是太差了点。你,不介意从那最下面的职位做起罢?只要耗费三五年的时间,等得你的经验涨了,哥哥这里有好差使关照你哩。”李林甫好似想到了什么上好的事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了。

    过了几日,江鱼在自己的‘便宜老爹’和‘便宜大母’以及自己的姑姑面前尽了了几天的孝心后,早就在山野之中养成了那奔放性格的他早就不耐烦呆在李林甫家里发霉,自顾自的从库房里拎了一包银子,也不带一个随从,出门逛长安去了。

    此时的长安,正是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后奋发图强了十几年,治理得天下大安,社会稳定,民间富庶的好年景。那街上的行人,很多都是穿着精细的绢布或者绸缎质地的衣物,大袖飘摆间,人人彬彬有礼,极有天朝上国的风范。路上更有成群结队的游侠儿呼啸往来,引得江鱼一阵的心血澎湃,恨不得冲上去和这群游侠儿较量一番拳脚。而那些来自于西域或者南诏、天竺等国的商人,则让他惊叹这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至于几名正在酒肆中卖酒的胡姬,则让江鱼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念头:“师父他不是想要去西域勾搭这些胡女罢?”

    自负一身不弱的武功,加上腰带里银子充足,袖子里还笼了两贯铜钱,身高迥于常人的江鱼盎然抬头挺胸,一对眼珠子叽哩咕噜的到处乱转,跟着路上的人流到处乱走,一时间好不畅快。这长安城的富庶繁华,却是那时候天下一等一的,在荒野中呆了十年的江鱼,早就一头扎进了这富贵窝里,乐得眉开眼笑,正如一头发情的猛兽,全身七情六欲膨胀,‘自然而然’的‘自然’起来。

    望月一门,并不忌讳门下弟子的七情六欲等等寻常修炼者眼里的魔障,对他们来说,这些自然的情绪,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只有顺应了这些,才能更好的超脱这些――这一点,却是和所谓的魔道有点接近了。如今江鱼,正是一颗色心动了起来,巴巴的跟着前面一驾儿马车朝前行走,脑海里只是想着刚才在那车窗中惊鸿一瞥的美貌女子。

    这马车显然是富贵人家所有的,车前车后,簇拥了七八个腰间佩着陌刀的护卫,犹如鹰隼般锋利的目光,不断的扫视着四周。江鱼那比路上行人高了老大一截的身影,早就落入了这些护卫的眼中。等得江鱼跟着这马车行过了三条大街后,两名落在后面的护卫突然策马朝着江鱼充了过来,一名身材粗壮的护卫手上陌刀一提,以刀尖对着江鱼喝道:“你这汉子好没有道理,跟着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江鱼眼珠子一翻,有点恼怒的看着那护卫骂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有妨碍你们么?你们小姐干什么去的?”

    那护卫喝道:“我家小姐乃是去大慈恩寺上香去的。你跟在我家小姐身后,可是要图谋不轨么?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么?”

    “大慈恩寺?”江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骂道:“我管你家主人是谁?我鱼爷却也不招惹他。你等恶奴,迟早要受报应哩。”

    ‘哼哼’的骂了几句,江鱼闪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面,身体扭动了几下,就听到他身上的骨头一阵‘嘎巴’乱响,九尺多高的身躯猛的矮了一大截下来。‘嘻嘻’一笑,江鱼低声骂道:“你家小姐了不起么?看我偷了你家小姐的肚兜去,让你家小姐怎么做人。”自幼就跟着李林甫在街坊上厮混欧斗,从来不知道礼教礼法是什么玩意的江鱼兴致一来,身体已经化为一道轻烟,掠过几道高墙,追着那马车去了。

    那马车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那小姐从侧门那里下了车,寺内已经有一个五十几岁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迎了出来,朝着那小姐合十行礼后,领着那小姐和三个丫鬟走进了寺里。那几个护卫撇下马来,坐在侧门外的几张长凳上,板起了二郎腿,和旁边同样护送着自己主子来上香的一干熟识护卫天南地北的胡吹起来。

    “妙呵,妙呵,这几个护卫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领的,他们不跟着进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江鱼看得那小姐行进了大慈恩寺,嘴角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大哥说了,这等风流韵事,原本是一件乐事的。只是,这大慈恩寺的和尚,不会和那少林寺的和尚一般凶狠罢?”脑海中,一抹阴影浮了出来,但是立刻被江鱼将那少年时的悲惨经历强行压了下去。他身体轻轻一跳,已经到了那大慈恩寺里面。

    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大慈恩寺内的层层院落,江鱼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有鬼,这娘儿来上香,怎么不去外面的大殿,反而跑去那后院里去?莫非这老和尚不正经,乃是个采阴补阳的花和尚不成?师父他当初给我解说这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有那贼人藏身于大好的寺庙里作这种不良勾当的。”

    紧紧的盯着前面的老和尚和一个小姐三个丫鬟,江鱼本能的从衣衫前摆上扯下了一大块布裹住了自己的脸颊,心里涌出了一种又是刺激,又是兴奋的激情。“这,才是我鱼爷想要的生活啊。当大官,赚大钱,看那美女做那风流勾当,岂不是美哉?”

第五章 捕快

    第五章捕快

    大慈恩寺后院的一间禅房,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柚木地板被擦拭得闪闪发光,梨花木打造的一套儿家具纤尘不染,湘妃竹榻上一床压花缎子的被子折得方方正正。窗下的长案上,一个三脚蟾蜍香炉内极品龙涎香正冒出丝丝轻雾,端的是一个静心修禅的好所在。那老和尚领着一小姐和三个丫鬟进了这禅房,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行礼后,悄然退了出去。紧跟着那禅房一侧的小门一响,两个打扮得无比整齐的小和尚簇拥着一个青年僧人大步行了出来,同时合十道:“斐小姐,您来了?”

    两个穿着淡青色的僧袍,脑袋刚刚刮过,锃亮的脑门上擦着香膏子的小和尚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拉着三个丫鬟的手笑道:“三位姐姐,我们带你们参禅去个?”三个丫鬟一笑,乖乖的跟着两个小和尚出了禅房,朝着隔壁的一间屋子去了。

    那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和尚则是端正了一下仪表,走近那斐小姐,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再次合十行礼道:“小姐,小僧带你去看佛牙则个?”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瞥那小姐的脸蛋,轻轻笑道:“小姐可有几个月不来了,实在是想死了小僧。”和尚那修剪得无比整齐,干干净净好似水葱儿一样的手指头,已经顺着那小姐的手指轻轻的一路摸了上去。

    那端庄大方,看起来很有点良家闺秀模样的斐大小姐‘噗哧’一笑,狠狠的一巴掌拍打在了那和尚的光头上,低声嗔骂道:“死秃驴,现在还装模作样怎地呢?看什么佛牙?快点办了正经事才是真的。你这狠心的小鬼,这几个月又坑害了多少良家的妇人?”

    和尚顺势搂着那斐大小姐朝着湘妃竹的竹榻上倒了下去,一双手在那小姐的臀部、胸部上乱抓乱摸,一张嘴已经凑到了那小姐的脸上乱啃。他一边气喘如牛的大动,一边嘻嘻笑道:“小姐实实在在是冤枉了小僧。这几个月小僧刚刚出了一趟院门,去了外面作了一场事,超度了几个冤魂恶鬼,哪里有空闲勾搭别人?再说,有了小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谁还落在小僧的眼里?”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这边两条裸的白肉,那边五块粉嫩嫩的毛团,就隔着一堵墙,一和尚一小姐、两和尚三丫鬟,就在那里白日宣淫,上上下下的折腾得好不厉害?细细的喘息声,娇滴滴的发情声也不知道传出了多远,却硬是没有一个大慈恩寺的和尚跑来查看个究竟,清静佛门之地,一时间化为欢喜禅场。

    脸上裹着一块布的江鱼,兴致勃勃的趴在屋顶上,将那屋瓦揭开了一条缝隙,乐不可支的观摩着两个房间里七个男女的人伦大礼。他眉飞色舞的低声嘀咕着:“用力,用力,哎呀,这个姿势,上次在草原上,那两匹马儿不也是这般动作么?啧啧,可惜这三个和尚的本钱,比那野马的行货可小了太多,实在是不够惊天动地呀!”看着看着,江鱼是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兴奋,屁股也不自觉的扭动了起来,差点就放声高歌。

    可是,看着看着,江鱼就看出不对劲了。这三个和尚欢好就欢好罢,他们拼命的采那几个女子的元阴做什么?那个青年和尚还算知道一点节制,将那斐大小姐的元阴采补之后,还返回自己的一点真阳去滋润她的身体,起码让她十年内身子骨不会出什么大毛病。可是那两个小和尚,则是涸泽而渔,抱着怀里的丫鬟就是一通狂吸猛采,三个丫鬟都是疯狂尖叫,下体水光淋漓,真阴早就被吸得干干净净,怕是三五年中就要死于非命了。“这,这就是师父给我说过的,传说中的魔道功法,专门从女人身上弄好处的么?”

    江鱼看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看着下面的两个小和尚,寻思道:“这等闲事,要不要管呢?这魔门和佛门,可是死对头,怎么这魔门的人都跑来做和尚了?难不成大慈恩寺的方丈,也是他们一路之人?那可就,真正有趣了。”他有点踌躇的看着那三个狂呼乱叫被快感弄得不知道天上人间的丫鬟,暗自道:“师父只说我们望月一门,一切随心就好,那,我江鱼是做个行侠仗义的好汉,还是一个看热闹的闲人?”

    “以我如今的功力,收拾这几个小杂鱼却也无妨,就害怕他们背后的靠山太硬啊。不过,我没这么霉气罢?不至于打破三个光头,就会碰到那真正的魔道中人?”想到这里,江鱼随手从那屋脊上抽出了三块瓦片,就要对准三个和尚的精促穴砸下去。这一手可阴损,管你多高深的魔门高手,只要你的身躯还没练到金刚不坏的地步,那精促穴一被重击,立刻真阳奔涌一泻千里。若是三个和尚真被江鱼砸在了精促穴上,怕是辛苦采补来的一点真阴尽数丧了不提,自身的真阳也会统统泄漏,一身修为,立刻翻为画饼。

    缓缓的抬起头来,运足了真气,江鱼对准那三个和尚光溜溜的屁股就要将那瓦片砸下去。

    就这时候,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海潮一般的裂空声,一道强劲的剑气朝着江鱼的后心急速刺了过来。江鱼冷哼一声,手上三块瓦片随手朝着身后丢了过去,身体在屋顶上一凝滞,突然以他身躯的中轴线为中心,四肢疯狂的旋转起来。‘呜’的一声怪啸,江鱼的身躯已经化为一片朦胧,一闪的功夫,已经到了七八丈外的另外一处屋顶上。

    ‘啪啪啪’三声瓦片被震碎的声响传来,江鱼回头怒骂道:“哪个背后打闷棍的王八蛋,大白天的拿剑子捅人哩?”

    刚才江鱼偷看春宫好戏的屋顶上,一名披散着长发看起来三十上下的男子惊疑不定的看了江鱼一眼,低喝一声,手上明晃晃的长剑一抖,身体化为数道残影,带着一道剑光朝着江鱼当头罩下,却是一句话都懒得分说。那男子的剑法好不厉害,一道寸许宽的剑光,距离江鱼还有丈许远的时候,突然炸裂开变成数百道细细的弧形剑气,一道道剑气在空气中相互撞击缠绕,好似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已经笼罩了江鱼身周三丈之地。附近的空气在剧烈的波动,江鱼脚下的屋顶猛的一震,数千片屋瓦同时被那剑气所激,平地里跳起来有尺许高下。

    “哈哈哈!好剑法!”江鱼由衷的赞叹了一声,他的确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等精妙而又威力巨大的剑法。但是,再精妙的剑法,对于江鱼这种怪胎来说,又有什么用?体内一口真气流转,一股无形的罡气席卷数丈,数千块屋瓦受那罡气一震,比那强弓射出的箭矢的劲道更要强了数倍,‘飕’的一声就朝着那男子涌了过去。

    “先天罡气?阁下何人?”那男子惊呼了一声,手上长剑一抖,数十道残影凌空挥动,将那屋瓦打碎了大半,身体已经借着那股力道急退。他七窍中已经有鲜血喷了出来,却是被江鱼砸出的屋瓦上蕴含的庞大真劲震成了内伤。这男子急得连连发出尖啸,手上长剑护住了自己的面门、胸口的要害,身体一转,就要凌空折射逃走。

    黑影一闪,一块屋脊上的镇屋兽头‘哗啦’一声在那男子的后脑勺上开花。数十斤沉的陶瓷兽头砸得那男子一声闷哼,好似秤砣一样‘啪嗒’一下就摔在了院子里,四肢抽搐了几下,顿时不再动弹了。江鱼站在那一片瓦都没有剩下的屋顶,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大声笑起来:“王八羔子,背后打你家……爷的闷棍,嘿嘿,这不是报应到了么?”

    刚刚嘲笑了几句,那刚才还在上演活春宫的禅房内,三道人影冲天而起,三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和尚怒声呵斥了一声,六只手掌同时朝着江鱼一挥。没有丝毫的劲风波动,江鱼正在诧异这三个和尚在干什么,突然他就看到天地间一暗,数千枚细小的牛毛细针不知道从那三个和尚身上何处激射而出,‘嗤嗤’有声的已经笼罩了江鱼周身上下。那些牛毛细针距离江鱼还有数丈远,江鱼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极其轻微的,带着一点腐臭的甜香味。

    “混帐!腐骨草你们都使得出来么?”江鱼身体急转,化为一道风影,卷起一道狂飙,自那数千细针中冲突而出。腐骨草,天下剧毒中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按照无凡的说法,更是天下武林禁用的歹毒物事。这三个和尚身为出家人,却使用这种恶毒的暗器,显然不是什么好路数。

    “小家伙,去罢!”江鱼心头一怒,左手手腕猛的抖动了一下。一道细微不可见的红光一闪即逝,那两个小和尚惨呼一声,原本飘逸的身体突然沉重起来,猛的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秃头碰到了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江鱼反手将那陪伴了他十年的火灵蛇塞回了自己的褡裢,大声笑道:“和尚,你们这里是个淫窟,你们等着罢,我这就去长安的衙门那里出首,你们都要被阉割了流放三千里!”

    平地里一阵狂风,江鱼拔出了院子里的一根小树,就拿着那小树施展出了一套少林寺的疯魔杖法,‘叮叮当当’的自那大慈恩寺的后院一路直闯出了大门。一路上,不管是大和尚小和尚,不管是好和尚坏和尚,更不管是真正清修的有道和尚还是坏人名节的花和尚,江鱼都是一视同仁的看到秃头就一棍子打翻在地,将他们身上的一点点铜钱和散碎银子掏了个干净,顺便砸翻了十几个倒霉的香客,站在大慈恩寺的大门口仰天长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这里江鱼刚刚走开,一声沉闷至极的‘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声已经震得大慈恩寺的山门都晃悠了几下。一名披着红袈裟的大和尚领着三十六名手持铁棒的壮大和尚冲出了寺门,左看看,右看看,硬是没发现刚才捣乱的人,顿时气得连连颂唱佛号,一跺脚,将那寺门口的一块尺许厚的麻石地板踏成了粉碎。

    早就恢复了原本身高体态,又将身上的长衫脱下,只穿着里面一件武士紧身服的江鱼,却已经站在了大慈恩寺门口的香客堆里看热闹。等到他看到那和尚轻轻一脚就踏碎了一块大石,顿时第一个鼓掌叫好:“好功夫啊!比那胸口碎大石难多了!”一干香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也是掌声犹如潮水般响起,气得那三十几个大和尚面色发黑。

    ‘嘻嘻’笑了几声,江鱼蹦蹦跳跳的好似一孩子般朝李林甫府上跑了回去。他哼着一首莫名的小调,嘻嘻哈哈的没有个正经的,将大慈恩寺内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一心只记挂着要李林甫给自己安排官儿做的事情去了。

    他这一走走得轻松,可是大慈恩寺里却是闹得鸡飞狗跳,就连寺里坐死关的方丈和几个首席大和尚都匆匆出关,处理这次的事情。一番紧张的差点之后,大慈恩寺的方丈愕然发现寺里居然多了数十名不知道来历的和尚,更少了数十个有渡碟的正经和尚。一番严查之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些不知来历的和尚早就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方丈震怒之下,直接将案子知会给了长安的官府衙门。

    就在江鱼手持树干打出大慈恩寺后不久,几个身穿锦袍面容肃杀的年轻人已经出现在斜对着大慈恩寺山门的酒楼上。其中一名鬓头上插着一朵粉牡丹的年轻人看着庙门,低声笑道:“诸位看今日那人,是何等来路?”

    另外几名鬓头上插着白牡丹的年轻人同时摇头苦笑。商量了几句,其中一名年轻人无奈道:“班头,你只管问我们怎地?那人施展的是少林寺刚刚整理出来的十八路疯魔杖法,就连少林寺的武僧都少有人得到传授的;他躲闪背后那一剑的身法,是崆峒山的翻云步;从那牛毛针中脱身,是洛阳空空门的风飘絮身法;他的先天罡气,却又有着一点天师教真武玄罡的味道。一门内功、一门杖法、两门身法,,都是各自门派中的不传之秘,怎么看得出他的来路?”

    那插着粉牡丹的班头苦笑了一声,无奈摊开手道:“那,只能暂时落档了。这等高手,却连那小和尚身上的两个小铜板都要刮走,这等行径。”咳嗽了几声,这班头皱眉道:“刚刚盯上大慈恩寺的这个点儿,今日一闹,怕是要脱线了。唔,吩咐下去,收网罢,看看能不能抓住几个重要点的人物。”

    几个年轻人无奈的看了大慈恩寺的庙门一眼,同时摇头叹息了一声。转瞬间,那班头打点起精神,问他的一干属下:“你们说,这个突然出来搅局的高手,怕不是什么成名的人物罢?你们注意到他的手没有?皮肤光滑细致,水分也很充足,显然是一个年龄不会超过我们的年轻人,也绝对不会是那些保养极好的成名高手所能有的一对手。新来长安混江湖的么?”

    “唔,班头,他身上的武服,缎子肯定是城南‘千德斋’的上好货色,长安城内,穿得起这种缎子的,可没有几个人。”一名年轻人补充道:“刚才看了他的靴子,也是牛皮底、牛筋带的好靴子,一双靴子就要两百钱,能产这种靴子的,长安绝对只有三家店。”

    另一名年轻人思忖了一阵,点头道:“没错,他的腰带里面也混了钢丝,这是游侠儿常喜欢用的。只是,他的腰带上居然镶嵌了三棱形的钢片,这等打扮却又是市井流氓喜欢斗殴时使用的标准武具。长安城给人私加工这种腰带的,也不会超过五家铁匠店。”

    “他身高七尺八寸三分左右,这样高大的体形,在长安也是非常显眼。若是要找他,应该是很容易的。”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的,将他们从江鱼身上发现的一些细节,全部分析了一遍。若是江鱼在场,一定会浑身冷汗直流,这些年轻人的眼神,也太毒辣了。但是若是他在场,他同时也一定会非常的骄傲,因为他的身高其实是九尺开外,七尺八寸,绝对不是他的身高,这些年轻人怎么也难以找到他的头上去。

    那插着粉牡丹的班头双手握拳重重的相互砸了一下,咬牙道:“就这样半,收网,将那宝玄和尚和稚子剑阴九全给抓起来,拷问破天罗的下落。请示二将军,派兄弟们搜遍长安,也要将刚才那高手找出来。若是他真是来长安混江湖想要出人头地的新人,这是我们补充新血的好机会。他可是会四门不同绝技的高人,这对我们,很有好处。”

    几个精明的年轻人纷纷下了酒楼,飘然而去。江鱼此时却已经回到了李林甫的府上,也不等人通报,就直接闯进了李林甫的书房里。那书房门口站着的几个护卫,看到是他闯了过来,哪里敢阻拦?只能是高呼了一声‘老爷,鱼少爷来了’,就朝着旁边闪让了开去。

    书房里,李林甫正在和一个儒雅的三十许男子谈话,看到江鱼走了进来,李林甫笑道:“小鱼,你回来了?唔,来,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哥的得力属下吉温,如今在御史台下公办。大哥准备给你安一个监察御史的头衔,却去刑部厮混一阵积累一点经验。以后你就跟着吉温,先从他那里学点东西罢。”

    那长相儒雅,眼睛却是有点混浊的吉温连忙站起来,惊诧的仰视了一下比自己高过了两个头的江鱼,拱手笑道:“鱼少好,下官能有今日,都是李大人一手提拔,以后鱼少跟着下官先历练一段时间,大人这里已经给鱼少安排了通天大道哩。”

    李林甫笑了几声,示意吉温和江鱼都坐下了,轻咳了一声:“吉温是极能干的,世情人情也都分得清楚,你先跟他一段时间。这是监察御史的符印,虽然只是个从八品下的小官,这职权,却是百官都害怕的,只要你不将人惹急了,长安城内,却也无甚大关碍。”看了看吉温,吉温连忙谄笑着点头发誓自己一定好好的点携江鱼之类的话,李林甫这才笑问道:“小鱼,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出门的时候还是长袍,回来怎么就只剩下里面的衣服了?”

    嘻嘻一笑,江鱼看了看吉温,吉温连忙站起来就要告辞,李林甫却是大度的一挥手:“罢了,吉温,你坐下听听。大不了是他和人家打架生事,衣服被扯破了,算得了什么大事?你是我的心腹人,这些东西却不用瞒你的。”吉温露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连忙坐下了,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看到李林甫这般做做,江鱼顿时小心翼翼的从褡裢里摸出了三枚细细的紫蓝色细针一一的放在了书案上,笑道:“出了一点事情,大哥你看,当初咱们在扬州城街上厮混的时候,可没见过这种好货色罢?”

    李林甫脸上微微有点尴尬,看了吉温一眼。吉温连忙低下头去,就当作没听到江鱼的话一般。李林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去抓那细针:“这是何物?这等细致,却比头发粗不到哪里去,莫非也能用来伤人么?”

    江鱼一手钳住了李林甫的手腕,急声道:“摸不得,这上面有腐骨草的毒,就算是一头公牛,怕是这一针下去,也要毙命了。”

    旁边小心翼翼侧坐着的吉温猛的跳了起来:“什么?腐骨草?武林中的禁药?谁这么有种,用腐骨草萃炼这细雨针伤人呢?”他刚跳起来,看到李林甫看了自己一眼,连忙又坐了下去,笑着给李林甫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腐骨草乃是天下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武林中有规定的,就算是邪魔歪道,也不敢使用它伤人。这,难得一见啊。”

    李林甫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可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小鱼,是否有人用这种东西暗算你呢?大哥我这几日很是对几个人下了点手脚,莫非他们知晓了你是我的兄弟,故意对你报复不成?哼哼,大哥我怎能饶得了他们?”他重重的一拳砸在了书案上,震得那三根细针抖动了一下。

    江鱼笑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我不招惹人家就好,谁来招惹我呢?”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大慈恩寺里面做得事情都说了出来,听得李林甫是目瞪口呆一脸无可奈何,吉温则是兴致勃勃的不断的打听细节,满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讲述了好一阵子,抓起李林甫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冷茶,江鱼笑道:“大哥,你看这事情好玩不好玩?那斐大小姐,鱼爷我原本不过是想要追上去看个清楚的,那知道却是那等水性的人物。嘿嘿,找谁不好,找个和尚。莫非她喜欢那种光溜溜的大头不成?”

    ‘嘟嘟’两声,李林甫扣了扣长案,皱眉道:“唔,小鱼,这次的事情,怕是你惹到什么麻烦了。大慈恩寺的方丈以及那些首席大和尚,都是一心苦修的高僧,佛法高深,武功修为,传说也都到了宗师之境,这一点,你们练武之人应该知道的。大慈恩寺在长安的地位特殊,很得百官崇敬和皇上的重视,若有人能够在大慈恩寺里面行这等淫秽之事,嘿嘿。”他看了看吉温,笑问道:“吉温啊,你觉得,这里面有何勾当?”

    吉温寻思了一阵,弯腰笑道:“大人,只要不是冲着大人您来的,管他里面有什么勾当?这也不是咱们御史台应该管的事情。怕就怕,这事情落进了二将军那边的眼里,给鱼少爷带来麻烦。”

    李林甫有点犯愁的看了江鱼一眼,皱眉道:“没错,这些事情,只要不是冲着咱们来得,管他里面有什么勾当?小鱼啊,你行事的时候,可有注意到,附近有一些头上戴了牡丹花的人?大慈恩寺里面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应该早有注意到才是。”他看着江鱼那比之常人高出太多的身躯,总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眨巴眨巴眼睛,江鱼站起来,身体猛的就向下塌陷了一尺多长。李林甫、吉温惊呼一声,吓得跳起来踉跄着朝着后面退了几步,江鱼却得意洋洋的走动了几步,笑道:“大哥,吉大哥,你们看,我去闹事的时候,身形已经变化成了这样,脸上也遮了一块布,谁能认出我来?至于那头上戴牡丹花的人,既然是男子,头上插花做什么?”

    李林甫面色一喜,笑道:“你还有这等本事。好!”他喘出一口气,坐回座位上,笑道:“既然没人能认出你的体形,那,是好事。那些簪花郎,你也不要理会他们,也不要招惹他们就是。哥哥我最近加把劲,迟早让他们落入哥哥我的手中。到时候,哥哥让你取代二将军的位置,作他们的营头,嘿嘿。”

    看到江鱼一脸糊涂的模样,同样安抚了一下心神的吉温笑着解释起来:“鱼少,这些簪花郎,是花营里的人物,就是皇上身边的密探。千牛卫是明面里的护卫,簪花郎就是暗地里的护卫,一明一暗,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啊。大人如今正在奏请皇上,准备将一部分花营的人分派来御史台,替御史台监察百官哩。”

    江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就是皇帝身边听墙角窥的街头包打听么?他们也管大慈恩寺这样的江湖勾当?却和我们无关的。大哥,我什么时候去上任啊?我兼着监察御史的牌子,去刑部公办,听起来似乎招牌很响亮哪!”

    吉温怪笑起来,一张儒雅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狰狞和阴森:“鱼少,何止是招牌很响亮哪?那是响亮得朝中百官都会害怕哩。”

    李林甫却是微笑着抿了一下茶杯,无奈发现那杯茶被江鱼喝了个干净,只能是舔了舔茶叶上的一点水迹,笑道:“少说废话,这招牌怎么样,你开始办公务了,自然就知道。小鱼啊,你小时候只有个大名,还来不及给你起个字,你就被你师父带走了。如今你要当官了,还是要起个字号的才好。你看,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字呢?”

    江鱼手挥动了一下,身体晃了晃恢复了原本的身高,笑道:“我叫江鱼,就叫江中游好了。江鱼江中游,这字也好,名字也好,是不是?”

    吉温板起了一张脸没吭声,李林甫则是击掌赞叹:“果然是好字,好字啊!江中游,不错,不错。君子有中庸之道,你不在上面游,不在下面游,就在中间游,江中游,好,好,好啊!”两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兄弟对着这个字一通相互的溜须拍马,那边吉温一张脸抽啊抽,动啊动,差点就笑出来。若不是他深知李林甫的为人,怕是他早就捧着肚子笑开了。

    大闹慈恩寺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江鱼江中游叩拜了自己的‘便宜老爹’和大母、姑姑,穿上了一件淡青色的官服,腰间佩上了一柄特意加长加重的六尺陌刀,被李林甫千叮嘱万嘱咐了后,跟着天还没亮就在李府门口侯着的吉温,朝大理寺大牢行了过去。那边,李林甫看着江鱼一行人走了,又驻足望了半天,这才上了马,低声喝道:“去宫里递折子,哼,和我李林甫斗,一个个都不要身家性命了么?”刚才在江鱼面前是那样和蔼慈祥的面孔,如今变得是冷漠无情,刚才的丹凤眼,已经很神奇的变成了一对三角眼,正在那里射出恶毒的凶光。

    吉温带来的随从有十几个人,都是身材壮硕目光明亮的彪形大汉。这群身穿短衣小打扮的不入流的差役,是李林甫蓄养的酷吏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如今跟着李林甫水涨船高,都在御史台和刑部混上了职司。江鱼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的武功实在是不怎么的,按照寻常意义上的武林等级来划分,怕都是三流四流的角色,一时间也没了兴趣和他们搭关系。

    他只是抓着吉温不断的问,问他们如今到底有什么公务要办,以及他们应该怎么样的办,可以如何的办,他们的底线和限制在那里。吉温也是不怕麻烦,将他们御史台的职责以及如今李林甫负责的职权仔细的讲解了一遍。江鱼听得是津津有味,突然间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我大哥的官儿再大一点,我岂不是可以在长安横行了么?就算现在,也没人能将我怎样了嘛。”

    吉温眨巴眨巴了眼睛,诧异的看着江鱼小心翼翼的问他:“中游啊,听得大人说,带你去学艺的,是一个世外高人。他除了传授你武功,就没有教你一点为人处世的规矩么?”

    江鱼更加诧异的看了吉温一眼,寻思了一下自己学艺的过程,似乎除了被暴风雪蹂躏和挨雷劈,无凡没有教他任何道理啊?摇摇头,江鱼有点茫然的说道:“我师父只说了,让我一切随心就好,随心所欲嘛!诶,难道你们学艺的时候,师父都教你们怎么做人不成?我师父可好,说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我一下山,就去扬州城报仇去了嘛。”

    吉温大喜,大笑着拍打了一下江鱼的肩膀:“原来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本官还害怕,中游你的师尊是那种太讲究的人,害怕中游你有很多事情看不得,作不得哩。如今就没事了,一切随心,一切随心,随心所欲好啊。”吉温笑得开心,心里却是一阵的嘀咕:“世外高人?见鬼,这鱼少的师尊莫不是那魔道出身?怎么这说法就和魔道的法门相近呢?不,比魔道的法门还邪门,魔道的那些高人,起码还教授门下弟子要杀杀人、放放火之类的,怎么会有这种什么都不管的人?”

    正思忖着,江鱼腰间的褡裢抖了抖,那变得有一尺二三寸长,却还是小手指粗细,通体红色更加明艳的火灵蛇从褡裢里钻了出来,轻盈的爬上了江鱼的肩膀,‘咝咝’的叫了几声。江鱼笑了笑,拍打了一下那火灵蛇的脑袋,随手咬开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大概一两血喂给了这条小家伙。“唔,你这家伙,这十年来喝了我多少血了?喝了睡,睡了喝,猪都比你勤快哩。昨天帮我咬了人,从今天开始,你得给我做苦力才行!”江鱼亲昵的拍了拍那扭动着身躯,好似无比委屈的火灵蛇,却也不管他的这等行径,落在其他人眼里,是多么的诡异恐怖。

    吉温背心上寒毛猛的竖了起来,和他的一干属下一样,心头直发麻。“果然没猜错,这鱼少的师尊,铁定是魔道中最邪门的那种隐修的隐士。以自身鲜血喂养毒虫,这是最恶毒的虫蛊之术呀,难怪腐骨草萃炼的细针,他敢随手乱抓哩。招惹不得,触怒不得,我得小心伺候才行。”吉温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他哪里知道,之所以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这条火灵蛇,纯粹是因为无凡无心的一句话呢?无非就是无凡说,江鱼体内的鲜血蕴含了极多的自然生气,对于这条小蛇的修为有极大的好处,可以促进它的蜕皮进化。传说中这种火灵蛇若是能成功的蜕皮百次,就能化为蛟。火灵蛟蜕皮百次,就能化为龙啊。江鱼纯粹是想要找一条龙来威风一把,这才每个月放三次血喂养这小蛇哩。

    一路言笑,走了大概一刻钟,一行人到了长安城大理寺的天牢里。吉温他们的职权古怪,他们的官职是挂在御史台之下,却在刑部领了一份公干的海捕文书,但是他们更多时间是出没于大理寺的天牢里审讯那些犯事的官员,权力驳杂。虽然他们的品阶极小,官位不高,权柄也是很重的。而江鱼呢?站在大理寺下属天牢的大门口,看着那黑沉沉巨石垒成的院门,只是轻轻的感慨了一句:“吉温大哥,说了这么久,其实,我们就是一群捕快嘛。无非,就是我们这群捕快,比扬州城里的官大点就是了。”

    吉温愕然没吭声,他们怎么能和捕快比?只是,江鱼的身份放在那里,谁愿意得罪他?吉温只是领着江鱼进了天牢,验过了腰牌和公文后,一行人钻进了昏暗阴森的天牢里。一边顺着潮湿的走道朝前行走,吉温一边低声说道:“中游,这次我们要提审的,是本朝匠作监的一个匠师。这一次,匠作监被查出了他们过去几年亏耗了大批的材料,价值在万贯以上,这不大不小是个案子,大人特意挑了这一条案子出来,叫我领你涨点见识呢。”

    一行酷吏行到了天牢深处,到了玄字号第十七个牢门口,大理寺狱丞打开了牢门,四个酷吏冲了进去,将一个鼻青脸肿的五十多岁的老者从那牢房里扯了出来。吉温的面容突然变得极其的温柔,用一种让江鱼不寒而栗的软绵绵的亲切的口吻朝着那老者笑道:“周老匠师,本官又来探望你了。还能说什么呢?今天我们好好的亲热亲热罢。”

    吉温两只手轮流在那姓周的老头脸上拍打了一阵,温柔的笑道:“对了,给您说一个好消息,三天前,您的孙公子和孙小姐,都被我们抓到啦。您可以一家团圆了,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呀!恭喜周老匠师,嘻嘻,今日你若是还不招,怕是您的孙子和孙女,孙子就要屁股开花,孙小姐那里嘛,可就不知道是‘何处花开’了。”

    一众酷吏同时淫亵的狞笑起来,江鱼的头皮一阵发炸,体内血气奔涌,‘呼呼’的喘息了几声。他的鼻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种让他回想到当初扬州城的街头,刚刚十一岁的他操起大棍将那贾玉的大腿砸断的血腥味。他,似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在世人眼里无比黑暗和残酷的工作。清新的自然之心轻轻的跃动,和这一股黑暗的血腥味轻轻的接触起来。

    铁链的铿锵声,那周老匠愤怒的咒骂和胡乱的叫嚷声,吉温兴高采烈的呼喊声,以及酷吏们拖着周老匠向那刑房冲去,周老头的身躯被胡乱撞在走廊的墙壁上的闷响声混杂成了一片,乱糟糟的让天牢瞬间化为了地狱景象。

    江鱼浑身肌肉绷紧的跟着吉温他们快步行向了刑房,一行人在这昏暗的天牢里,好似一众恶鬼,正拖拽着生人要将他拉下地狱。不知道哪里的牢房中,有犯事的官员偷偷的哭泣声传来。一个沙哑飘忽的声音在那里大声的叫嚷:“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你们这群混帐东西。”

    就在天牢里一阵闹腾的时候,那通向外面的铁门突然敞开,一行二十几个身穿锦袍头戴牡丹花的男子快步行了进来。江鱼一眼扫过去,一名男子鬓角上颤巍巍的插了一只血红色的牡丹,另外有三朵粉牡丹,其他的尽是白牡丹。其中一名头插粉牡丹的男子快步的行到了吉温面前,手上一面银牌晃了一下,低声喝道:“这是匠作监的周匠师么?花营提审,闲杂人让开!”

    吉温愕然,猛的叫嚷起来:“你们花营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管上了?手也伸得太长了罢?这,这,这,忒没道理了罢?”

    那头戴红牡丹的三十许岁的刚毅男子上前了几步,沉稳的说道:“这位大人,这周匠师涉嫌一些私秘的勾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才好。”

    四个头插白牡丹的男子逼上前了一步,就要从那四个酷吏手中抢过那周匠师。

    性格原本就飞扬跳脱最是喜欢惹是生非的江鱼一看到眼前这等场景,顿时笑得牙根都露了出来。他飞快的闪上前,一拳朝着那四个花营簪花郎压了过去,笑道:“兄弟,这提审犯人就和去青楼里找姑娘一样,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罢?”

    他的一拳极其缓慢,却有千钧之力。虽然只是一拳,那一拳却封死了四名簪花郎周身所有的要害。四个武功很是不弱的簪花郎同时惊咦了一声,大步退后了一步。随后,沉重如山的潜力扑面袭来,四名簪花郎愕然再退,再退,再退,最后连续退了七大步,才将江鱼那一拳中的暗劲尽数消解。

    吉温的腰杆立刻挺了起来,乐吟吟的就要耀武扬威几句。

    那头插大红色牡丹花的簪花郎则是眼睛一亮,笑道:“这位兄弟,吃我一掌试试?秘传‘大开碑手’,你可当心了。”

    ‘呜’的一声怪啸,那簪花郎的手掌一竖,好似一块石碑一样猛的朝前一推。长数十丈的走廊里,所有的空气似乎被他这一掌抽得干干净净,在他掌锋前缘形成一道淡淡的气墙,朝着江鱼的右肩笔直的撞了过来。

    江鱼哈哈一声长笑,眼睛同样是光芒一闪,兴奋的说道:“自悟‘禽兽拳’之‘熊靠’,小心了!”

    他高大的身躯一个倾斜,右肩斜斜向前,脚下猛一发劲,一脚踏碎了七八块青砖,一肩膀朝着那簪花郎的胸脯靠了过去。

第六章 重案

    第六章重案

    ‘大开碑手’正面硬扛‘熊靠’。

    一声闷响,天牢内那些正在乱叫的犯官全闭上了嘴,统统被震晕了过去。手掌和肩膀碰触的地方,一圈气浪冲出,潮湿的地板上,一层水珠猛的跳起寸许高,随后好似出膛的弹丸,朝着四周激射了出去。乳白色的水珠打在那左右的墙壁上、牢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水珠打在吉温等酷吏的大腿、脚腕上,顿时疼得这群大汉一个个都惨叫起来。反而是那群簪花郎反应极快,眼看气浪扑来,立刻鱼贯退出了身后的铁门,躲闪了开去。

    “好!够力气!”江鱼肩头一晃,上半身顺势朝着下面一倒,右腿已经好似没有骨头一样,‘呼’的一声卷起一道狂飙,循着一个极其诡异的轨迹朝着那红牡丹簪花郎当头扫去。“‘禽兽拳’之‘虎鞭’,哈哈!”江鱼长笑,腰肢一抖,那‘虎鞭腿’在昏暗的灯火下,已经幻化成了十几道残影。

    红牡丹簪花郎面色严肃,双手紧握成拳,一套拳法打得滴水不漏,巨响声中硬生生和江鱼的脚对碰了数十下,堪堪化解了这一轮极其诡异却又力量奇大的攻击。以拳对脚,这簪花郎饶是功力深厚,也被硬击退了数丈,两只手臂微微的颤抖起来。

    “‘禽兽拳’之‘蟒杀’!”江鱼打得兴起,全身都好似没有骨头一样猛的扭曲起来,身体化为一道弧形的残影,卷起了一道道粗大的气流,好似一条绞杀猎物的巨蟒,团身朝着那红牡丹簪花郎绞了过去。这一招使出,整个天牢内所有空气都被他抽得干净,一道道黑色的气劲在江鱼的身周盘转,好似漩涡,要绞碎一切敢于靠近的物体。吉温他们已经张开嘴巴,和那出水的鱼儿一样,艰难的喘息起来。

    簪花郎无奈,面对那将整个走廊都塞满的‘蟒杀’,他根本想不出化解的招数来。一声苦笑后,他只能拔出腰间佩剑,剑尖上喷出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剑罡,无奈叫道:“罢了,大家都是替皇上效力的兄弟,何必打得你死我活?”那剑罡前方发出震耳欲聋的裂风声,撕裂了一道道扑面袭来的黑色风劲,震得这簪花郎身体摇摇欲坠,又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

    嘻嘻一笑,江鱼伸了个懒腰,满脸兴奋的停下了手大声叫嚷道:“我就说我自悟的‘禽兽拳’怎可如此无用?居然一拳都打不到我师父的身上,今日牛刀小试,还是很有威力的么。你说,你说,我的‘禽兽拳’到底如何?”

    那簪花郎心头微微一震,将长剑回鞘,点头笑道:“招式诡异,威力巨大,实在是一套一等一的武学。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鼻孔里带着一点血迹的吉温抹了抹脸,沙哑着嗓子叫道:“这位是新任的御史台监察御史兼刑部行走江鱼江中游大人。”

    监察御史?簪花郎的眉头一挑,点头笑了笑:“原来是御史中丞李林甫李大人家二娘的侄儿,李大人的兄弟。听得江大人十年前自扬州失踪,原来却是碰到了高人,学了这一身了不得的本事。嘿嘿,你们御史台,这次可有了能干的人啦。”

    吉温的脸色有点难看,江鱼则是将肩头上一大块破碎的布条扯了下来,好奇的看着这头上戴着红牡丹的簪花郎,笑道:“你们簪花郎,想必就是专为皇帝出力的密探罢?难怪知晓我是我大哥的兄弟,嘿,十年前的事情,你们都知晓么?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

    这簪花郎笑了笑,友好的朝江鱼拱手行礼:“花营副营头风笑笑,承蒙陛下恩典,领了一份骑都尉的俸禄。”风笑笑只是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却没有解释自己为甚知道那些十年前的烂谷子事情。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需要解释么?

    骑都尉,乃是大唐正五品的武散官的名号,也就是说,没有实际的职司,只是领闲饷的人。这花营,原本也不是什么正式公开的组织,比起有正式官职的千牛卫等皇帝的亲卫,却等于一个临时的机构。江鱼却是不懂这些啊,他只是听到这人有一个什么什么尉的头衔,顿时是肃然起敬,同样友好的朝着风笑笑拱手致意道:“原来是风兄弟,江鱼冒昧了。”停了停,江鱼好奇的问道:“只是,似乎花营从来不插手这些‘小’案子罢?怎么今天和兄弟我们抢起买卖来了?”

    风笑笑笑了一笑,轻轻的揉着手腕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联手审案如何?这周老匠,按他的案子,原本也是你们御史台负责的。”

    一刻钟后,花营的簪花郎密探和御史台的酷吏们挤在刑部天牢最大的一间刑房内,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瞪着浑身血肉模糊的周老匠师,好似要从他身上割下几块肉来。吉温手持一柄三寸长的月牙小刀,则是实实在在的小心翼翼的从周老匠师的手指上劈开了两条肉筋,避开了一根血管,轻轻的取出了一块白生生的指骨。江鱼看得头皮发麻时,就听到吉温叹息了一声:“多好的一对手,能打造不少精巧器具罢?今日可废了。”

    端坐在主审大椅上的风笑笑大手朝着面前的石案猛拍了一击,怒声喝道:“周处,你莫非硬要受这无边苦楚,死活不交待么?你们匠作监丢失的那些钢料,本官也没心思打听你们拿去做了什么。只是,这毒针,应该是出自你手罢?”他手一挥,身边一名簪花郎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卷的绸子。那绸子上寒光闪动,也不知道有多少根紫蓝色的牛毛细针插在了上面。

    “三千五百九十七根牛毛针,用上好麻钢打造,针头用红毛铁淬火,专破内家真气。这等手艺,整个匠作监,只有你能打造罢?这特等麻钢和红毛铁,似乎也只有你匠作监才能找出来罢?”风笑笑冷笑了几声,死死的瞪了周处一眼。

    几个簪花郎同时冷冰冰的喝道:“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你给谁打造了这些暗器?”

    “哎呀!”吉温在旁边大惊小怪的叫嚷了一声:“我说老周,你胆子可太大了,匠作监的材料损耗,不过是赔钱的勾当,这是我们刑部就能理会的事情。可是你私造歹毒暗器,流入了江湖人手中,还被花营的诸位大人给盯上了,这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啊。”吉温似兴奋似难过的叹息了一声,放开手上的月牙小刀,从身边器械架子上挑选出了一柄长一尺粗如线香上面有无数锋利倒刺的钢条。

    江鱼却认出了那些牛毛细针,不是自己在大慈恩寺碰到的那三个花和尚使用的物事么?难怪似乎权力很大的花营,匆匆的插手了这件看起来很寻常的案子,亲自带人来提审一个小小的匠作监的老匠人。各朝各代,都将军械控制看得无比紧要的,如今匠作监居然私自打造暗器出售给他人,这案子,由不得簪花郎们不插手了。

    叹息了一声,江鱼懒洋洋的靠在刑房的墙壁上,劝说那周处道:“老头儿,你这么能熬刑,也算是一条好汉。说实话,鱼爷我佩服你。若是鱼爷被吉温大人这么折腾一阵,怕是什么都说出来啦。你果然是一条好汉!”

    风笑笑、吉温的脸都气黑了,这江鱼胡说八道什么?一干酷吏的目光益发的凶残,不怀好意的上下扫视着周处的身躯。那些簪花郎却是微微点头,大以为然――这酷刑,凭良心说,他们也是熬不过的。

    摇摇头,吉温看到那白发苍苍的周处依然是闭着眼睛不吭声,只能是无奈的用那钢条在周处身上胡乱划拉了几下,装模作样的叹息道:“风大人,这可不是我吉温心狠手辣了。您要口供,逼问这些暗器的来龙去脉;我也要口供,那价值数万贯巨款的各种材料从库房中丢失了,这案子还得给少府、匠作监、弩坊、胄坊的诸位大人来一个交待哩。我,只能下狠手啦?!”吉温的脸上,突然掩饰不住的露出了一片灿烂的光芒。

    风笑笑看了一眼吉温,又看了看靠在墙上的江鱼,点头应诺道:“上重刑罢。”

    吉温顿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叫嚷道:“好咧,有风大人这句话,吉温可就下辣手了。来人啊,把周老头的孙子和孙女拉上来!”吉温脸上笑容的灿烂啊,让江鱼、风笑笑的心头都为之一寒,这厮的心思,显然不能以正常人来衡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被一干凶狠的刑部差役从刑房外拖了进来。似乎是接到了吉温的刻意吩咐,那少年扭动挣扎的时候,抓着他的两个差役就下狠手的抽打着他的脸,一记一记的耳光抽得震天响,那满脸惊惶恐惧到了极点的少年发出了尖锐的哭喊声,裤子上一片的水迹淋漓,却是吓得屎尿尽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人的臭味。至于那少女,她没哭也没叫,只是傻傻的跟着差役走了进来,却是早吓得神智发晕,整个人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吉温脸上神光一闪,大笑道:“来啊,兄弟们,将这两条小狗架起来。三十六道酷刑,给这男娃娃轮流加上;这小女娃娃么,嘻嘻,哪个兄弟有性质给她破个瓜的?”猩红的长舌头无比淫亵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吉温脸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狰狞意味涌了出来,他故意的压低了声音,却又用刑房中所有人恰好都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咱们今天吃点亏,给周老匠找几十个便宜的孙女婿嘛。”

    风笑笑的眉头一皱,刚要劝止吉温的这等歹毒行径,那周处却已经睁开了茫然无力的眼睛,哀嚎了一声叫道:“诸位大人,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们能保全小老儿的孙儿性命罢。那钢料,是被匠作监的两位少监大人秘密开炉炼制成了三十六柄劈风剑,不知道转手送去了给谁,这要诸位大人自己彻查了。”哭了几声,周处挣扎着说道:“那牛毛毒针,的确是小老儿的手笔,上官差遣,小老儿怎敢不依?匠作监主薄黄大人叫小老儿打造了这样的毒针二十套合七万二千根,也不知道送去给谁了。”

    风笑笑猛的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来人啊,速速去抓捕匠作监两位少监以及黄主薄,抄他们的家,看看他们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看到十几名簪花郎鱼贯而出,风笑笑指着周处说道:“周处,你不过是一个匠人,这些案子原本和你无关,既然你交待了清楚这些案情,本官保你全家平安就是。你还有什么应该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比如说,某些,嗯?”他眼角余光扫了吉温一眼。

    心头大为恼怒的吉温干笑了几声,抚摸了一下周处孙女的脸颊,阴笑道:“周老头,你看,风大人保你全家无事呢?还有什么应该交待的却又不好说出来的,快点说啊!这交待得越多,立下的功劳越大,将功赎罪,才是你的本分呀。”就连江鱼都砍出来了,风笑笑似乎是有什么话不想让自己一干人听到,但是呢,既然吉温都好意思老着脸皮留在刑房,江鱼就摆出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墙上。联合审案不是么?凭什么有些话就只有你们簪花郎能听呢?这打探他人用以要挟他人,也是江鱼昔年的一大爱好啊。

    死死的咬了一下牙齿,周处思忖了良久,终于大声叫道:“罢了,罢了,今日我就说了罢,那一批钢料,除了三十六柄劈风剑,还有一大部分拿去修复了一套盔甲,一套要用人血淬火的盔甲,这都是匠作监的……”

    周处刚刚说道这里,刑房外突然有一声极其沉闷的冷哼声传来:“大胆,该死!”这声音中蕴含了极强的内家真气,震得整个刑房上下剧烈抖动了一下,一道月白色的弧形劲气撕碎那刑房的铁门,当头朝着周处劈了下去。

    数名站得最近的簪花郎怒斥一声,拔出佩刀朝着那道劲气全力拦去。数声闷响,那几名簪花郎全部口喷鲜血,被震飞了老远,重重的砸在了那刑房的墙壁上,身上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有两个倒霉的一头扎在了墙上,眼看着天灵盖塌陷,已经是不活了。吉温等一干酷吏尖叫一声,同时抱头朝着刑房四角躲避过去。抱着脑袋逃得最快的吉温躲在了风笑笑的身后,嘴里发出了尖锐的咒骂声:“刑部的天牢,也能有人闯来杀人灭口,这还有天理王法么?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呀!”

    风笑笑冷哼一声,大开碑手甩手就是数道沉重如山的劲气朝着那白色气劲轰去。巨响声中,风笑笑腰肢一抖,全身被震退了十几步,重重的靠在了刑房的墙壁上。那墙上恰好挂着几个铁钩,一只铁钩深深的没入了风笑笑的肩膀,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尖叫起来。这风笑笑受创甚重,却也成功的拦下了那道月白色的气劲。

    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闪进了刑房。只见他浑身黑衣,头面都被黑布蒙着,只有一对精光四射的大眼露出来,身躯极其雄壮,隔着那黑色的紧身衣,都能看到他身上一块块爆突出来的腱子肉。这黑衣人手持一柄四尺多长奇形长剑,手腕一震,又是一道月白色劲气朝着周处当头劈下。这时,整个刑房中还能有行动力却又身负绝高武功的,只有江鱼一人。

    风笑笑厉声尖叫道:“江中游,拦下此人!周处乃重要人证!”

    江鱼的身体,好似一条游鱼一样在那白色的劲气中穿过,他身体一阵诡秘的颤抖,将那白色气劲消解得干干净净。右手握成凤眼拳,江鱼低声呵斥道:“那条道上的朋友?可知道你捞过界了么?接我,‘豹突’!”江鱼嗓子里发出一声野兽的咆哮,右手裹住一团无形的气劲,当心一拳朝着那黑衣人的心口轰去。在昆仑山,江鱼如此一拳,可以将一块数千斤的巨石打成对穿。

    黑衣人狂笑起来:“无知小辈,汝欲螳臂当车否?”他手上长剑回鞘,一模一样的一拳朝着江鱼的拳头迎了上来。

    两个拳头正面对撞,一声闷响,刑房四周墙壁猛的坍塌,无数砖石朝着四周激射,打得那刑房隔壁办公的刑部官员和几个倒霉犯人头破血流,惨叫连连的倒在了地上。江鱼却身体一抖,嘴角一线血丝挂了出来,惊呼道:“你是什么人?”那黑衣人拳头上的劲气,死寂没有一丝生气,同时带有一股毁灭一切的灰色能量,好似一根打进了软肉中的钢钉,那气劲一路破开了江鱼的真气,笔直的轰进了他的身体。同时江鱼的手腕一声脆响,已经被那黑衣人一拳震得他手腕脱臼。

    江鱼脑海中电火石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无凡给他交待过的一些事情,顿时面色仓皇的滑步急退。退却中,他的后心重重的靠在了后面一堵重墙上,体内那充满毁灭性能量的真气被他强行逼出,尽数轰在了那以青石垒就、石缝里用铁水浇灌的地牢墙壁上。整个刑部大牢顿时又震动了一下,江鱼身后那一堵墙壁,‘噼里啪啦’的裂开了无数缝隙,那浇灌上的铁水冷却后形成的铁条,都被震碎了无数。

    体内五脏如焚的江鱼张口喷出一道淡黑色的血柱,气极败坏的叫骂起来:“鱼爷我刚入长安,还没享受荣华富贵,我这是招惹了谁?”

    那黑衣人闻言,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深深的看了江鱼一眼,右手随手挥出,似要撕裂那周处脖子的样子。但是转瞬间,这黑衣人狂傲无比的笑道:“刑部天牢,不过如此,吾进出自如,劫掠钦犯有如直入无人之境,快哉,快哉!”仰天几声长笑,这黑衣人将周处身上扣着的铁链拉成无数碎片,左手夹了周处,右手夹了他的孙儿孙女,身体化为一道黑色残影,带着一道劲风冲出了刑房。

    身体挣扎了一下,体内绵绵密密无穷无尽的真气顿时给了自己无尽的力量。江鱼怒喝一声,拔出特制的六尺陌刀,身体轻盈的飘动了几下,紧追着那黑衣人奔了出去。风笑笑龇牙咧嘴的将自己的皮肉自身后的铁钩上解下,怒喝道:“吉温大人,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去调兵围捕呀?气,气煞我也!”风笑笑胡乱对着七窍中都是血迹的吉温等人骂了几声,一跺脚,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江鱼就在那黑衣人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紧随着他冲出了刑部的天牢。此时四处警笛声大起,一队队长安府兵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刑部大牢赶了过来。四周的高处,已经有百多名弓弩手爬在了上面,手上箭头死死的对准了天牢的唯一一个出口。更有几名簪花郎和十几名千牛卫打扮的男子,手按长刀,虎视眈眈的站在了出口前数丈的地方。

    那黑衣人刚刚从出口处冒出头来,一名千牛卫中郎将已经大声喝道:“射杀此獠!射!”

    百多支长箭呼啸而来,其中更有数名高手以那五石铁臂弓射出的七尺长箭。那黑衣人狂笑一声,身体突然加速,赶在那箭矢到来之前,已经飞扑出了十几丈,身体好似一只大鹞子腾空而起,脚尖在刑部天牢的院墙上点了一下,就要扶摇而去。那百多支箭矢的目标,已经变成了突兀闪出来的江鱼,其中几支劲道最足的箭矢,差点就将江鱼来了个对穿。江鱼怒骂了一声,身体本能的一个前翻滚,好容易才避了开去。

    十几名千牛卫的高手同样纵身而起,朝那黑衣人凌空拦去。‘嘿嘿’的怪笑声不绝于耳,那黑衣人双腿好似旋风一样一阵猛旋,每一击都有近万斤巨力的腿风,硬是将那十几名千牛卫,其中包括一名中郎将在内,全部扫飞落在了地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响彻全场,七八个千牛卫的手臂、大腿,已经弯成了极其诡异的角度,显然已经被那人一脚踢断。

    “小辈,群羊怎可当猛虎?看吾学那常山赵子龙,杀你们一个七进七出又如何?”那黑衣人更加狂傲的仰天狂笑,居然站在刑部天牢外最高的一处楼阁上,放肆的挑衅起来。那上面原本有七八名箭手,却被他一脚一个都踢飞了出去,也不知道被踢去了哪个角落。当着近千名闻风而来的府兵,数十名花营、千牛卫的高手,这黑衣人却是站在那高处顾盼生辉,昂昂然有不可一世的气焰。

    江鱼趴在地上,随手将自己脱臼的手腕上好,又摸了摸身上,没有发现有流血的地方,顿时跳起来指着那黑衣人怒道:“你也想要学那五虎上将军?鱼爷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也配么?是好汉的,报上出生籍贯姓氏名号来!”

    黑衣人‘哈哈’一笑,昂然道:“吾乃……啊,呸,小辈,敢骗吾自报吾的来历不成?就你,也有资格评价吾?”他脚一点,那楼阁上一个镇屋的兽头顿时带起一声厉啸朝着江鱼额头砸下,江鱼身体一闪,那石刻的兽头在地上砸成粉碎,迸射出去的石子打得几个刑部的狱卒头破血流,忙不迭的躲闪开了。

    后面天牢的出口处传来了风笑笑的嘀咕声:“江大人,且拖延一下时间,长安城内,十六卫高手倏忽即至,这厮哪里逃得了?”

    风笑笑话音没落,四周已经传来衣角挂风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从四面八方有数百名身穿各种武官袍色的男子纵身而来,霎时间就布满了四周数十栋房屋的屋顶,将那黑衣人团团围在了里面。一名千牛卫将军身上披着瘊子铠,手持一柄鎏金画戟,指着那黑衣人怒声喝道:“兀那贼子,还不快快放下钦犯,束手就擒么?你胆敢闯入刑部天牢,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黑衣人傲然笑道:“既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等还想吾束手就擒,岂不是玩笑?”游目四顾,这黑衣人看着四周数百名各卫高手,放声笑道:“一干土鸡瓦狗,也能拦吾去路不成?今日,让你等见识一番,什么叫做绝世高手!”他的手一长,将周处祖孙三人都夹在了左手上,右手拔出那奇形长剑,长啸一声,就朝那千牛卫将军凌空扑了过去。

    这一次飞扑,仗着自己所处楼阁比那千牛卫将军所在屋檐高了四五丈的优势,这黑衣人飞扑出了十几丈远。江鱼站在天牢门口,低声嘀咕道:“这厮的轻功,差得鱼爷我都懒怠得看。只是,他一身钢筋铁骨,好生厉害。果然如师父所言,这些魔道中人,不能给他们近身啊!只是,这厮是魔道外宗弟子还是内门传人?若是内门传人,那可就,真正热闹了。鱼爷,也要明哲保身,赶紧逃命才好。”

    ‘叮叮叮叮叮叮’,连续数十声金铁碰击声传来,那黑衣人一柄剑子好似旋风一样和那千牛卫将军打成了一团。这千牛卫将军武功极高,一柄纯钢的画戟被他使得好似一根柔弱的青竹一样,弹、压、刺、挑,招式灵动,轻巧中又有巨大的力量蕴含在内。可是那黑衣人的剑子,却好似附骨之蛆一般,只是强硬的碰在那画戟之上,一股股沉重的压力趁着每一次碰击的机会,作用在那千牛卫将军的身上,震得他连连倒退。一声虎吼后,穿着沉重铠甲的这千牛卫将军被一剑击飞,从那屋顶上摔了下去。

    四周那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千牛卫等十六卫中的精锐好手见得这等情形,同时高呼怒骂,挥动兵器朝着那黑衣人扑了上去。这些放在江湖上也都是二流以上、一流左右身手的诸卫高手同时扑上,那黑衣人饶是他武力绝伦,却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支剑子前后胡乱遮挡,只听得金铁声乱响,‘噗哧’几声,两柄点钢长枪已经在那黑衣人身上捅出了两个血窟窿。

    江鱼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他指着那黑衣人笑道:“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真当你武功天下无敌不成?咱们这里可没有数十万大军包围,只有区区数百同僚,怎么这位兄弟就支撑不住了呢?哎呀,江湖道上有规矩,不管那条道上的都不能捞过界了,越界就要倒霉呀!”

    刑部大院内,数十个花营、千牛卫的人就这么傻乎乎的看着江鱼,半天没吭声。两个头上插着粉牡丹的花营班头翻着白眼瞪了江鱼一眼,心里寻思道:“这人是我大唐的朝臣么?怎么一口下三流的江湖言语?啧啧,这御史台如今果然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这等江湖混混般的人物,也能被收进御史台么?”

    这里江鱼狂笑不已,气得那黑衣人‘哇哇’乱叫,一支宝剑胡乱劈砍,也不知道是他神力无敌还是那剑子太锋利的缘故,左右那围攻他的诸位高手,手上的陌刀、长剑、钢枪等兵器纷纷断裂。痛呼声中,十几名军官身上甲胄破碎,拖着道道血迹朝后退去。其中一名军官大声吼道:“贼子手上兵器厉害,换重兵上!外面的箭手,你们是死人不成?”

    十几个手持狼牙棒、大斧、方天画戟等沉重兵器的军官一拥而上,外围十几个神箭手抓起那五石铁臂弓,搭上铁箭,目光阴冷的盯着那黑衣人,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的破绽。这黑衣人的武力惊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决定要下大气力,将这黑衣人留下来。不能抓活的,死的也行。

    江鱼也偷偷的靠近了战团,手上长刀轻轻晃动,不离那黑衣人的后心左右,一副堂而皇之准备打闷棍的架势。那吉温等酷吏也跑了出来,趴在高处看到江鱼这等不甚光明正大的行径,一个个脸上却是与有容焉、大以为然的模样。吉温更是低声对那风笑笑笑道:“风大人,这就是计谋了。既然正面打不赢那厮,莫非背后下黑手也不成么?您可注意了,那些箭手,可别伤了我们江大人,他可是我们李大人的兄弟哩。”

    正说话间,一道箭影已经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到了那黑衣人的后心不到三尺处。与此同时,三根狼牙棒、两柄重斧、两条方天画戟,已经带着沉重的破空声轰向了这黑衣人。这人好生了得,一声炸吼,身上肌肉暴跳,上半身的黑衣被炸成粉碎,手上长剑挥动,翻手一剑将那偷袭的暗箭劈成了两片。几声闷响,那几柄沉重的兵器已经命中了那黑衣人,众军官欢呼声中,却看到那黑衣人身体一抖,几柄沉重的家什冲天飞起,七名军官户口炸裂,手上尽是鲜血的仓皇后退。

    “横炼十三太保硬功?”风笑笑惊呼了一声,大声吼道:“弓箭手,放!这硬功只能硬扛重兵器,用箭射死他!”

    风笑笑的命令刚下,江鱼已经阴险无比的闪到了那黑衣人身后,手上长刀阴损恶毒的从那黑衣人的裆下一刀撩了上去。管你金钟罩铁布衫,管你十三太保横炼,管你是不是传说中的魔门不坏金钢之躯的炼体功法,只要是男人,就有一个要害地方,是死活难以真正练到金钢的地步的。江鱼满脸都带着邪恶的笑容,长刀无声无息没有挂起一点风声的已经贴近了那黑衣人的身体,就要瞬间发力。

    就在这要命的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沉喝:“老七小心,背后暗算,缩阳入腹!”

    ‘铿锵’一声巨响,江鱼的长刀已经命中那黑衣人的下体。可是得了示警的黑衣人已经运用奇功,将自身的要害缩入了体内,刀锋劈过去,就好似劈到了一块铁板一样,发出了金铁轰鸣的声响。那黑衣人只觉下体一震,额头上顿时冷汗小溪一样的冒了出来。就见他怒吼一声,身体一转,两条大腿已经将江鱼的长刀扭成了麻花一样,黑衣人顺势一脚一个窝心弹腿轰中了江鱼的心口。

    ‘哇’,江鱼凌空被踢飞数十丈远,流星般轰进了刑部天牢的办公大堂内,半天不见动静。

    与此同时,远处皇城方向一道道火光闪了起来,警报声吼叫声喝骂声自那远处传来,三十几条同样全身黑衣的大汉手持一样形势的四尺多长奇形长剑,嘴里打着尖锐的呼哨,风一样的冲了过来。这三十几个黑衣人迅速的加入了天牢附近的战团,同样都是力大无比,同样都是剑法精湛,加上那挟持了周处的黑衣人,一共三十六人摆成了一个古怪的剑阵,在那刑部天牢外纵横冲突起来。

    夹着周处的那黑衣人得意的疯狂大笑起来:“后生晚辈,知道吾等的厉害了么?七进七出又如何?我们杀你们个十进十出,这叫做十荡十绝!”三十六柄长剑剑气射出丈许远,三十六人好似一个浑身利刀的刺猬,带着‘嗤嗤’的尖锐破空声,杀得那近千府兵血流成河,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近千府兵就伤亡了大半。

    江鱼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喷着血,躲在那刑部大堂内偷偷的朝着外面战团望去,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眼里精光四射。“他们功力只有我的三成左右,身躯却比我强了十倍不止,单臂轻松一击,就有万斤以上的力量。若是一二人,还可以拿下,但是三十六人布成阵法,那真正是只有脑子犯病的人,才会冲上去拼命哩。”

    “只是,他们也没有达到那种天下无敌的地步。若是,若是,若是……”

    江鱼手一翻,一柄木弓的虚影在他手上闪动了一下,江鱼又猛的要紧了牙齿,将那虚影散了开去。“不成,不成,在达到师父所说的那个境界之前,我不能动用本门箭法。该死的,望月一门的先人们啊,你们实在忒个不争气了,偌多的秘法,居然传下来的除了箭诀就只有那修炼金刚不坏之躯的法门。可惜,我吃下去的那几万斤草药,都化为了自身的真气,这金刚之躯,要何时才能达到小成境界?”

    思忖良久,江鱼摇摇头,将身上原本就破碎的衣衫撕成了粉碎,将嘴角上的鲜血在额角、面颊上抹了一阵,踉踉跄跄的从大堂内奔了出去,晃悠着两条长腿,有气无力的叫嚷道:“来人啊,抓住这群贼子!哎哟,他们敢打鱼爷,可还有王法么?”江鱼突然发现,似乎李林甫和自己兄弟二人,实在是遵纪守法的典范,起码当日他们在扬州,却是不敢和那衙门的捕快较劲的。怎么如今还有人,敢在长安劫天牢杀官兵呢?

    凑到了满脸惨白的风笑笑身后,江鱼缩起身体,探头探脑的看着那三十六条黑衣人在外面放手大杀,有意无意的喃喃自语道:“真是好生歹毒的手段啊。这群煞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风笑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良久,他才同样有意无意的回答道:“太平余党,‘血煞将军’破天罗的喽罗。没想到,他们还留在长安,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咬咬牙齿,风笑笑阴沉的说道:“刚才起火的地方,是我们花营的秘牢,怕是里面关押的宝玄妖僧和稚子剑阴九,已经被人救走了。可恶,可恶啊!”

    江鱼回过头去,看着那一处烟火冲天的所在,缩缩脖子低声道:“那可是皇城啊?”

    风笑笑满脸的苦涩,回头看着江鱼苦笑道:“可不是皇城么?我们花营的秘牢,就在皇城里啊。这一次,这案子可算是捅破天了。”

    低声叹息了一声,江鱼极其无耻的看着风笑笑,极其无耻加下流的说道:“幸好,我不是你们花营的人,这秘牢被劫了,嘿嘿,和我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无关。诶,就没人能制住这三十几个蟊贼么?可怜这些府兵,被杀死这多,等下你们可怎么向兵部交待?”

    风笑笑等花营的簪花郎都阴沉着脸蛋没吭声。

    突然,三条青色身影在空中闪现,数十道丈许长三尺宽的巨大黄色苻纸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将那三十六个黑衣人裹在了里面。

    那黑衣人中有人尖声叫道:“天师道的狗腿子来了,兄弟们,风紧,扯呼!”

    三十六条黑影好似狂风一样激冲出去,那数十道苻纸上光芒一阵闪动,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天空‘呜’的一声压了下来,却没有拦住哪怕一个黑衣人,反而是将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刑部大牢,整个压得陷下了三尺。

    风笑笑的面色更白了,他浑身哆嗦了一阵,突然厉声叫道:“来人啊,将今日的事情全部封锁,封入花营密档之中。不管何人,不管哪个衙门,严禁记载一字一言!”

    江鱼缩在风笑笑的身后,抬头看着那三名突然出现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小老道,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第七章 千牛刀

    第七章千牛刀

    三十六名劫天牢、劫花营秘牢的黑衣人,好似一群鬼影,在长安城的街坊中随意出没。四处搜寻的府兵,硬是没有找到他们的一点踪影,以那三名清衣小道为首的诸卫高手,也同样没有摸到他们的一点痕迹,最终风笑笑他们,只能怅然的站在长安城的城楼上,看着乱成一锅粥的长安城,仰天长叹。长叹完毕后,风笑笑扯着身边一簪花郎急切的问道:“你可见那江鱼江中游哪里去了么?”

    江鱼在哪里?江鱼死死的缀在了那黑衣人的身后。管他们更换了多少次衣服,管他们从多少庭院的后门进出,管他们将周处祖孙三人藏了起来自己又聚聚散散的玩了一通玄虚,江鱼只是极其逍遥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那望月一门的自然心法发动,全身就融入了那四周的天地之中,是一点气息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都不会发动,他甚至连一点幽灵般的鬼影都没有显露出来,就寻访到了这群黑衣人藏身的据点――大慈恩寺后墙外的一个普通四合院。

    就在风笑笑、吉温他们急得抓耳挠腮,以为江鱼被那群黑衣人或者打杀了或者掳走了的时候,江鱼施施然的返了回来,将风笑笑单独一人拉到了左近僻静处,将自己发现告诉给了风笑笑。

    原本面色严肃的风笑笑突然间面露微笑,一手抓着江鱼急问道:“此言当真?”

    江鱼用力点点头,自己心里暗自寻思道:若不是自己如今披上了这件虎皮,谁乐意冒风险帮你们盯梢啊?仗着师门秘法,硬是打探来了这个紧要情报,怎会不真?当下他盎然抬起头来,傲气十足的说道:“怎会不真?十足真金哩!就在大慈恩寺的后面,那儿六座院子,怕不是都是他们的据点?其中院子里有一颗大白果树怕不是有近千年寿命的,就是那儿了。”

    风笑笑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起来:“又是大慈恩寺?莫非那大慈恩寺的僧人,都是他们太平一党么?”

    转瞬间,风笑笑又看着江鱼笑起来,拉着江鱼的手笑道:“江兄弟,哥哥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啊,想不到你还有这等追踪循迹的好本领,实在是让哥哥我惊叹。今儿个客气话也不多说了,你虽然是御史台的下属,但是呢,哥哥求你帮一个忙,你看?”

    还要自己去跟着他们拼命哪?一想到那三十六个黑衣人简直超出武林范畴的身手,一想到他们手上那明晃晃的神兵利器,江鱼就是一阵的头疼。自己刚刚披上第一天虎皮,这俸禄银子还一个铜板都没领过的,凭什么给你李家出力卖命啊?就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口红血轻轻松松的喷了出来,江鱼仰天就倒:“啊呀,我内伤又发作了,吉温,快快送我回府,请我大哥找太医来救我!”这惫懒家伙为了取信于风笑笑,一股子真气在自己肚子里撞了又撞,硬是一口接一口的起码喷了一大海碗的血出来,吓得风笑笑手足无措,只能看着吉温一干酷吏匆匆抬着江鱼去了。

    “哎呀!如此人才,我等数百人都没有追上那一干贼子,却?!”风笑笑右手拳头狠狠的望左手掌心猛拍了一下,低声道:“这等人才,怎能让他脱得我们手去?若是我等调集大军围攻那院落时,外围有他带领一干精锐查补纰漏之处,怕是那一干贼子,是插翅难飞了。”

    森森的看了一眼被吉温他们招来一辆大车运走的江鱼,风笑笑‘嫣然’一笑,得意的笑道:“中啊,江兄弟,你慢慢吐血去罢!他奶奶的,吐血都吐得这么假,怎好比我们花营,这吐血也是一门大学问哩!”

    当日,长安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一万府兵被都率府调入了长安城,守死了大街小巷的出路;城墙上也布满了左右骁卫的人马,人人手持强弓硬弩,严防有人闯出城区。外面看守得这么严谨,内里却是风波不兴,也不见士卒差役去挨家挨户的破门搜查,更不见簪花郎这群密探偷偷摸摸到处窥人的身影。闹出了劫天牢、劫秘牢的这样大的案子,整个长安城反而安静下来了。

    这样的安宁,持续了三天,三天后,不速之客径直到了李林甫的府上。

    李家的大堂里,阴险奸猾的李林甫满脸愁苦的坐在主位长榻上,手上一碗热茶也不知道拿了多久,茶水都变得只有点温热了,却还是一口没有饮用。只见他两块脸颊耷下来,一对三角眼的眼角垂下来,浑身的骨架子都垮了下来,整个人就只有了两个词来形容――如丧考妣、心灰意冷。痴痴呆呆的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李林甫抬起眼角,看了看那恶客居然还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李林甫突然哀嚎起来:“我的兄弟啊,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哪个天杀的贼子将你打成那等重伤?呜呜,我怎么有脸去后院拜见爹娘啊?”

    ‘呜呜呜呜呜’,李林甫好似被吊死的母鸡一样干嚎了一阵子,那坐在他右手边的恶客却是纹丝不动,一对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林甫半天,良久,这恶客才缓缓开口问道:“李大人啊,嘿嘿嘿嘿嘿嘿,咱们都是族亲嘛。江小弟他,伤成了什么样子啊?”

    这恶客身高不过五尺,好似属螃蟹的,一身甲壳都露在外面,内里全是筋肉,枯瘦干瘪,说不出的古怪和怪异。青灰色的面孔、青灰色的皮肤,一张脸蛋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好似刚生下来还没长开的峨嵋山的猴子。偏偏长成这个样子的他,身穿一套特制的明光甲,甲胄上描绘了数十条麒麟乱舞的花纹,威风凛凛,好似刚刚自战场上冲突而来的将军一样。他右手边的地上,平放着两柄锤头足足有冬瓜大小的八棱紫金锤,那锤柄就有五尺左右,却比他人还要长了一大截。

    如今这恶客蹲坐在长榻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已经是换到了第三盏,足足一个时辰,就是一个字没吭声。如今看得李林甫仰天哀嚎起来,这客人才笑眯眯的无比关怀的问了一句,随后在那问话后面补上了一句缀尾:“我说堂兄弟啊,你也忒吝啬了些。小鱼小弟在扬州城敲诈得那白龙帮上下凄苦,白花花的一万多两银子入了库房,你居然就请我喝这种两大钱一斤的破烂玩意?你也不整几坛百年陈的莲花白来待客么?”

    他笑得很滑稽,好似一条猴子抢到了桃子一样的滑稽:“怎么说,咱们都是李家的宗室,这堂兄弟的身份,不能太生分了。俺李天霸今日决定了,这个月,就来你府上蹭饭吃啦!哎呀,这花营公务繁忙啊,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硬是没找到一房老婆,啧啧,回到家里,就是冷炕冷碗冷灶头,还是来兄弟们家里吃饭,来得舒心、舒适啊。”

    李林甫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定睛看了看眼前这瘦精干巴的李天霸,愁眉苦脸的说道:“二将军,这个嘛,咱们从长计议,啊,哈哈哈哈。不如这样,哥奴出面,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

    李天霸那好似长了骨核头的眼珠子一瞪,青灰色光芒闪动中,李天霸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面前桌案上,怒声骂道:“叫我堂弟,莫非就因为俺曾祖是先祖元霸的私生子,你就不承认俺的身份不成?叫俺堂弟就行,那二将军什么的,生分,太生分了!”这李元霸的后人,如今花营的大将军,唉声叹气的看着李林甫,连连晃动着他那皮包骨头没有一点肉的小拳头,恶狠狠的说道:“你叫我二将军,这伤了咱们兄弟之情哩。你明白么?你伤了咱们兄弟之情了!李林甫,你不拿出十坛百年陈的烈血烧,老子和你没完!”

    脸上肌肉一阵哆嗦,传说中百两银子一坛的百年陈烈血烧?那不是喝酒,那是在喝融化了的金汁儿啊!李林甫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天霸,半天没吭声,良久,李林甫才磨着牙齿哼哼道:“小鱼,他肋骨被打断了七八根,奇经八脉断了三五条,五脏六腑震伤了两三处,如今正躺在床上挣命哩。这可是当朝太医说的天霸堂弟,莫非你不相信哥哥的话么?”

    李天霸极其夸张的将手上的茶盏丢了出去,两只手一摊开,惊呼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哎呀呀!”就看他猛的跳起来,一手掐住了李林甫的脖子连连晃动起来:“我的哥奴堂兄咧,小鱼小弟他可是神人啊,这伤势,啧啧,都可以说是死人了,他还能盯梢一个多时辰,找到那群贼子的藏身之处啊!莫非你要告诉我,小鱼小弟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已经是神了不成?”

    “啊呀?!”李林甫猛的张开了嘴,半天没吭声――完蛋,吹得过火了。他三角眼一阵急眨,端起茶盏就要往嘴里送去,脑子里拼命得翻着一条条的阴谋诡计,看看要如何补上这一时的失误。

    哪知道李天霸却是一个丝毫不给人面子的主儿,他随手一掌将李林甫手上茶盏打翻在地,气呼呼的叫嚣道:“好你个李林甫李哥奴啊,你他奶奶的敢跟老子打马虎眼?是不是你觉得,你在咱们花营的档案里屁股太干净了,不怕老子胡乱记上你一笔啊?风笑笑,给老子在密档上现在就记上一条――李林甫这个王八蛋他奶奶的贪赃枉法,收受御史台弹劾犯官的贿赂纹银一万五千两,上面还打着扬州白龙商号的标志哩!”

    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李天霸和李林甫纠缠的风笑笑乐滋滋的叫了一声:“着哩,二将军,这李林甫为官十年,屁股肯定不干净,咱们也不要给他客气,胡乱编造他几条罪名,将他送进秘牢里算了。”

    李林甫气得牙齿一阵乱磨,他李林甫已经是个奸臣了,怎么这大唐朝的天下,还有人比他更奸的?他李林甫也最多不过是借着人家的小罪名给人家下套子,那可都是查有实据的,这位可好,他奶奶的就是无中生有的给人捏造罪名啊?李林甫那个火气啊,一手拍开了李天霸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怒声道:“吾乃堂堂御史中丞!监察百官乃是本官职责,你等……”

    李天霸吊儿郎当的蹲在李林甫的身前,笑吟吟的说道:“你说皇帝大侄儿他是比较信我的话呢,还是你的话?”

    李林甫语塞,沉默良久后,他脸上一阵抖动,突然恢复了那丹凤眼、飘逸不凡的容貌,笑吟吟的朝着李天霸拱手道:“堂弟要抬举小鱼,那是小鱼的福份。可是,先且不说小鱼自己的意愿,我这御史台,好容易有了一位好手,可以帮堂兄在这里查访一点官员的,堂弟又把他要了过去,岂不是?啊?哈哈!我这御史台,岂不是个摆设了么?”

    李天霸大手一挥,干脆利落的说道:“花营的情报,原本就是和你御史台共享的,你不要给老子装糊涂,这花营原本是干什么的,你也清楚。你刚刚当上御史中丞,老子还来不及来和你交接这情报职司所属的人员。你把江鱼交出来,以后我花营多帮衬你,岂不是两全其美?”怪笑了几声,这李天霸很有点青楼里的老鸨逼良为娼的模样,咬着牙齿看着李林甫说道:“这可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以前的御史中丞,哪个人不是乖乖的抬着绸缎、好酒、肥牛、嫩羊去我花营求咱们合作的?老子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这个面子,若是不给,嘿嘿!”

    阴笑了几声,李天霸猛的跳起来,一个腾空翻身抓起了地上的两柄八棱紫金锤,‘当’的一声凌空对撞了一下:“李哥奴,不要看你是老子堂兄,若是今日不给我这个面子嘛,我李天霸也没面目去见宗室里的亲朋了,今儿个,我就打死你在这里!”

    气,气煞,气极败坏的那种气煞,气得要仰天喷血的那种气煞,李林甫寻思道:你没脸面去见人了,你打死自己就是,你打死我做什么?老天爷,您还是一道雷劈下来,劈死这为祸百官的二将军罢,就和劈死他那先祖一样的劈死罢!‘呼哧、呼哧’的,李林甫吐了几口粗气,怒声道:“就算小鱼跟了你花营,你也不能亏待了他,更不能让他出一点危险。否则我李林甫拼尽御史台全力,也要让你李天霸倒霉!”

    李天霸随手将两柄重锤丢了出去,双手摊开,笑眯眯的看着李林甫:“中啊,这不就结了么?俺给他一个银鱼袋先带着玩玩,头上也插朵红牡丹,手下先领着两百个好手怎样?”‘咚咚’两声巨响,李家的大堂的左右两侧墙壁顿时破开了两个大窟窿,气得李林甫那丹凤眼一阵乱颤,眼看着又要往三角眼转变了。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李林甫咬牙切齿的说道:“小鱼的勋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大唐的亲眷,这勋位可不能低了。你们花营都是一群领散职的货,我原本想要栽培他的,锻炼个三五年后就能领一个实职,可不能被你们给坑害了。”

    略微有点皱眉头,李天霸沉声道:“这勋位么,倒也亏待不了他。一个银鱼袋,已经是额外的赏赐了。骑都尉的散职,却也配得上他如今的功绩,最多最多,我在功劳簿上记上他一笔,日后好升官如何?李哥奴,你可别太贪心了,老子自己才是一个忠武将军哩,不一样是散官么?”

    悠然一笑,李林甫摊开双手道:“中啊,本官也没意见了,剩下的,你和小鱼自己说去。喂,小鱼,来见见当朝的武国公,忠武将军,花营大将军李天霸李无敌大人。”

    ‘噌’的一声,江鱼自那大堂的屋梁上跳了下来,嬉皮笑脸的朝着李天霸打了个招呼:“无敌大将军,你好啊?”江鱼坐在那屋梁上,已经将李林甫和那李天霸的交锋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李天霸也太臭屁了罢?居然敢自号无敌?不怕被人打破头么?虽然,他体内的真气,实在是,实在是太恐怖了一点,数量上都快赶上了江鱼,而精纯程度上,却是有过之而不及,在凡俗武林,的确是无敌了。

    眼看着江鱼就从头顶跳了下来,李天霸、风笑笑等一干花营军官都愣了半天,猛不丁的,李天霸猛的朝着江鱼扑了过去,大声叫嚣道:“哈哈哈,老子今日可捡了个宝贝,我这已经进了先天之境,那所谓的几大宗师,都瞒不过老子的六感灵识,想不到,想不到小弟你如此年龄,居然有这么一手匪夷所思的敛息功夫!哎呀呀,你跟着李林甫这厮做什么呢?不如你认我做大哥,我以后若是没有儿子,这武国公就归你了。”

    ‘咣当’一声,李天霸讪讪的放开了江鱼,却是那边李林甫一时气恼,一脚将面前的矮桌给踢翻了。就看得李林甫指着李天霸怒道:“无敌,我可受够你了。你,你,你挖御史台的墙角也就罢了,你还跑来挖我李林甫的墙角不成?我自幼一手带大的兄弟,如父如兄的血肉之情,你他奶奶的你动动试试?”

    很明智的,李天霸换了一个笑脸,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鱼袋、一方银印和一块银牌塞给了江鱼,他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哈,你如今可是我花营的副营头了,咱们花营如今,总共也就九个副营头哩,这权势,可是极大的。有了这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入宫闱,只要不闯入皇帝干妃子的寝宫,随便你走动哩。嘻嘻,明日来花营点卯,清剿那干匪类,还得靠小弟你这一身神鬼莫测的跟梢的功夫啊。”

    李天霸重重的拍打了几下江鱼的肩膀,满意的说道:“好小子,果然是一表人才,这身高,这块头,他奶奶的,我拍一下你肩膀都要跳起来。啧啧,花营的名录上已经有你的名字了,明日自己来应卯罢,否则可别怪老子下海捕公文追杀你了。”

    “嘿嘿嘿嘿!”江鱼一个纵身,跑到了那李天霸对面的长榻上坐下,和李林甫交换了一个奸诈的充满了敲诈勒索的眼神,怪笑道:“二将军,您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大哥只是同意了放手让我从御史台调去花营而已,可是呢,我有说过我一定要去你花营么?你的海捕文书?天下有人能抓到我?笑话!”

    满脸是笑的李天霸猛的一滞,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发梢,皱眉道:“唔,你要什么好处?钱?权?美人?告诉你,花营可是穷困得很,没什么油水的。权么,你也有了。美人嘛,你看上了长安城哪家的闺女?只要不是那几个公主,老子帮你抢亲就是。”

    江鱼晃悠悠的翘起了二郎腿,心中早就有谱的他看着李天霸只是笑,良久,在李天霸眼看着就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江鱼笑问道:“我收敛自身气息的法门,追踪盯梢、寻踪查缉的本领,若是我愿意将这些法门的七八成,传授给花营的密探……哎呀,这可是违背了我师门禁令的。”他心里那个乐啊,望月一门,有个屁的禁令啊?无凡还巴不得江鱼能将门派的能耐传授出去哩――反正,只要其他知晓望月一门的那些门派知道这些人修炼了望月一门的功法,这些人不是望月的门徒,也会被揍成望月的门人,由不得他们不变成望月的传人啊。

    江鱼这一句话轻轻的说出来,李天霸、风笑笑等人都是悚然动容,李天霸厉声道:“当真?”他心里那个急啊,花营的人都是好手,也都是办案的高手,但是毕竟是出身军方的密探组织,这一身军伍间的习气却是洗刷不去的,哪里有什么高深的小巧法门?若是能得了江鱼那已经被证实的神鬼难测的敛息法门,花营的实力岂不是要暴涨一截么?

    “哼哼!”李天霸诡秘的笑起来,原本暴跳如雷的他,突然变得庸容大度,好似一条平和婉转的大江,再也看不透他的身前。这位自号无敌,却只愿意让其他官员称呼他为二将军的花营大将军,轻轻的鼓掌,笑道:“好,不亏我李无敌今日做了两手准备。那银鱼袋,是殊荣,也不提了。江鱼,你是好汉,好汉就要有一柄神兵利器,这柄刀,归你了!”

    李天霸手一挥,那柄悬挂在他腰间的两尺短刀已经脱手飞出,直朝江鱼飞去。

    江鱼顺势握住了刀把,一手将那刀抽了出来。一声龙吟,一片雪花般的光影洒了出来,两尺长的短刀不过是一尺五六的刀锋,却撒下了一道三尺多长的刀光,那刀光芒辉煌,一抹锐气直透出数丈远。更加难得的就是,如此刀气四溢,这刀身却是层层叠叠,一层层、一重重的雪花影在那刀身上旋转隐没,好一柄内敛、外放都达到了极致的凶器。

    李林甫面色一变,狠狠的瞪了李天霸一眼,低声骂道:“你等着千牛卫的大将军找你拼命罢。”

    江鱼则是面色大喜,随手将那短刀挥动了几下,撒下了一片极其明亮的刀光,大笑道:“罢了,那些凡兵也配不上我,这柄刀,勉强也对得起我江鱼的一身本领。二将军,俺就去花营又如何?只是,这御史台的职司,还得给我兼着,我江鱼,可是不怕官多的。”江鱼心里那个乐啊,这柄刀如此卖相,分明已经是宝刀有灵,达到了法宝级别的宝贝,却被李天霸当作普通宝刀送了出来,岂不是便宜了他?总算,有一柄趁手的兵器了,不用再时刻动那木弓的主意了。

    看到江鱼收下了那宝刀,李天霸顿时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捡起自己的两柄大锤,摇摇摆摆的带着几个簪花郎就行了出去。一边走,他一边回头叮嘱道:“明日一大早,赶紧来花营应卯。这三日,老子调集了长安、洛阳所有的花营属下以及其他高手人力,一定要将那破天罗属下的三十六天罡魔星一网打尽。这能否追踪到他们的老巢,可就全看兄弟你的本领了。”

    隐约的,江鱼还听到了李天霸的一声小声的嘀咕:“这次可麻烦,那王八蛋找上门来,要怎么应付呢?唉,他在外面养的那两小娘,若是告诉给他那母老虎般的正妻,会不会让他后院失火,再也无力找我要回宝贝呢?”

    李林甫也不去送李天霸,他端坐在那长榻上,看着江鱼兴致勃勃的将那柄造型异常古朴的短刀舞了又舞,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小鱼,你可小心了,大唐千牛卫名称的由来,就在这柄刀上。这刀,就是传说中的古名刀‘千牛刀’,却是千牛卫大将军向陛下讨要了许多次,陛下舍不得将它送出去的。如今这刀到了你的手中,嗯,嗯。”

    李林甫站起来,语重心长的看着江鱼说道:“那李天霸送你宝刀,你可别傻到真做他手上的一把刀,替他去杀人啊。这年头,士为知己者死,这种废话,已经不值钱了的。”

    江鱼作出了一个将要呕吐的表情,怒声道:“他是我的知己?大哥,我倒是想要找几个美娘儿做知己哩,这李天霸,呵呵,难怪他找不到老婆则个。就他这模样,哪个女子受得了他?”

    眨巴眨巴眼睛,李林甫又坐了下来,笑吟吟的朝着江鱼招手道:“你知道什么?这李天霸找不到老婆,却还有别的缘故。今日正好无事,你且听大哥给你好好的分说一番,这其中的道理,可是大有玄奥的。”江鱼满脸怪笑的将那千牛刀插回刀鞘,一屁股坐在了李林甫身边,兄弟两个‘叽叽咕咕’的讨论起长安城内那些若有若无、似真似假的传言起来。

    是日子夜时分,雷雨交加,天地间一片鸿蒙,一道道金蛇穿破长空,发出巨大的雷霆声。一道道雷霆闪过,那屋顶上的屋瓦都在‘噼里啪啦’的乱响,有那胆气弱的人,直生生的被雷霆吓死。

    长安大慈恩寺的正殿里,一盏清油灯灯火昏暗,被那窗棱缝隙中穿入的冷风吹拂,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样。一名身材高大、白须飘然直到腹下,容貌方正慈善,俨然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老和尚,正手持拳头大小的一串念珠,盘膝坐在正中的那座金身佛像前,喃喃的念诵着经文。那古怪诡秘的经文化为一道道隐晦的声浪,将大殿外的雨水激得倒冲而起,没有一滴雨水能够落到这大殿得屋瓦上。

    那经文足足念诵了小半个时辰,突然,一声低沉的呻吟自大殿的某处响了起来:“唤~醒~我~,有~何~大事?”这声音似乎很吃力,言谈之间也极是模糊。随着这声音的出现,正中的那佛像一阵的恍惚,好似有一个玄妙的气场出现在那佛像四周,将四周的光和空气,都抽了进去一般。大殿中的光线,更暗了。

    那老僧人磕头礼拜了下去,喃喃自语道:“宝玄贪淫,白日里被人撞破了好事,引来了花营密探,他和阴九被抓去了秘牢。天罡魔星闯入秘牢,救出他等,却被长安城戒严无法出城。那匠作监的事发,少监和主薄被捕,如今还没探明被关押的地点。尊主,此事该如何处置?”

    那恍惚的声音响起:“本座借大慈恩寺千万信徒之力恢复内伤,眼看就要得尽全功,宝玄贪淫引来那些狗腿,就阉割了他,着他改修‘阴阳大歌赋’。天罡魔星,日益骄横,不服本座权威。既然如此,舍弃了又如何?就当不知道此事罢。你如今在大慈恩寺身份地位大是不同,不要为了他们,坏了你的性命,却是一大损失了。”

    大殿内一阵的寂静,那老僧磕了个头,吹灭了油灯,缓缓的行了出去。

    那正中的佛像四周气场益发强盛,突然间,一道黑影自那佛像背后射出,一条极其壮硕的身影冲出了殿门,顷刻间冲进了那雨夜中。

    不一时,大慈恩寺后墙的院落中,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当当当当’的警锣声响起,无数火把自四面八方朝着那几处院落包围了过去。

第八章 盗之无道(本章11662字)4.10

    第八章盗之无道

    江鱼很恼怒,很气愤。但是,更多的是无奈,甚至有一点点幽怨。

    昨夜他和李林甫两人谈得正入港,他给李林甫说他在各地学艺时见到的天地自然的宏大气象,李林甫则给他说在朝廷中的尔虞我诈。他给李林甫说那野兽之间弱肉强食的凶残景象,李林甫则给他分析朝廷上的党派倾轧相互攻伐的腥风血雨。到了最后,则变成了李林甫将那自然的残酷和朝堂的残忍相互联系,深入浅出的给江鱼解说在朝廷上要如何立足、如何自保、如何害人、如何的往上攀爬。江鱼是听得津津有味,就好像一颗长歪了脖子的小白杨,从一汪毒水潭里汲取养分一般,听得他是眉飞色舞,差点没笑出声来。

    正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又是恶客李天霸闯了进来,大喝一声‘紧急案子’,抓了江鱼就走。这厮想必是闯进他人宅院已经习惯了,为了节省时间,他挥动两柄紫金锤,一路砸碎了李林甫家的大门、中门、三门,直冲到了兄弟俩饮酒谈话的书房里。三道大门被打得稀烂,护卫保镖被打伤了十几人,李林甫气得是面色发白,手舞足蹈的跳着脚怒骂道:“这日子,没办法过啦!二将军,你陪我门来!”

    面对这样的一个恶客,江鱼还能说什么?尤其,这厮大半夜的将他拉出来,居然是跑到大慈恩寺后面,那三十六个黑衣人藏匿的据点里,去查看那三十几具死得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具具尸身焦枯干瘪好似被火烤了三天三夜一般,小腹上一个大窟窿,里面的血肉是一点没有剩下,那尸体的脸上,露出的那惊骇欲死的恐怖表情,更是可以让胆小的小朋友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江鱼走进这院子的时候,就看到院门附近横七竖八的躺了三五具干尸,另有几具尸体躺在其中一间厢房的门槛内外。一干花营的簪花郎正在院子四周把守,四周的高楼上,已经安置了数百名弓箭手严加看守。而最让江鱼受不了的就是,一个灰衣仵作,正趴在一具干尸上,用自己的鼻子在那尸体上嗅来嗅去,偶尔还用自己的舌尖,去品尝一下那干尸发黑的嘴唇。江鱼看得是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怪物?

    李天霸将两柄紫金锤重重的杵在了地上,抱着双手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大声嚷嚷道:“小的们,可有什么发现么?”

    那正在‘亵渎’那干尸的仵作缓缓的抬起头来,生得好似黄鼠狼的一张脸上一缕阴气闪了闪,沙哑着嗓子说道:“将军,这三十六天罡魔星在内,院子里五具尸体,门口附近七具,厢房内十五具,厢房地下密室中三十具,所有人都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人以掌力震碎了五脏六腑而死。死前更被人以魔道‘抽髓手’抽走了全身的精元,故而死都死得这么难看!”

    凑到了这仵作身边,江鱼好奇的看了看那干尸,皱眉道:“要多少人才能杀了他们?”

    这仵作歪着脖子斜睨了江鱼一眼,嘻嘻声中怪声笑道:“好一具身板,倒是蛮精壮有力的。”他伸手去想要抚摸一下江鱼的大腿,吓得江鱼连忙蹦到了一边去。这仵作‘幽怨’的看了江鱼一眼,叹息道:“看这手法,是一个人干的。这人先冲进厢房,杀了那厢房内十五人,然后冲出门外,杀了其他房内冲出的五人,随后再入厢房,守在密室入口处,将那密室中三十人杀得干干净净。”

    耸耸肩膀,吐吐发黑的舌头,这仵作阴森的笑道:“一掌一个,干净利落。这人的武功,怕是比将军要高出不少。”

    李天霸的眼珠子立刻红了,他低声咆哮了一声:“破天罗,一定是他。除了这厮,谁能一举杀死三十六魔星?江营头,给我找出那厮的去向。”李天霸指了指江鱼,大声喝道:“快去,你不是自诩追踪循迹的功夫,天下无双么?”

    呆呆的指了自己的鼻子一下,江鱼惊愕道:“我?江营头?诶,似乎还真是我?”他抬头看了看依然还有雨点飘下的天空,突地苦笑起来:“这么大的雨,附近又驻扎了这么多人,有一点痕迹,也被冲刷得干净了,真当我神仙不成?”江鱼无奈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摊开手道:“没办法,我是实实在在的没办法。若是大晴天,我能闻着气味追上去,可是现在么。”

    指了指地上斑斑点点的足迹,江鱼苦笑道:“咱们的人留下的痕迹不少,那人的功夫这么高,怎么可能留下一点痕迹?”

    李天霸呆呆的看着江鱼一阵,恼怒的双拳对碰了一下,好似一头大猴子一样上下乱跳了好一阵,怒声道:“收兵回营,将这些尸体都抬走,这几座宅院收为官有,明日里就找富商卖了,做花营的经费罢。”摔了一下手,拎起两柄大锤子,李天霸刚要走出那院子,突然回头问道:“可有那三十六柄劈风剑的下落?这群贼子勾结匠作监的人耗费了库房的偌多材料才打造了这三十六柄宝剑,若是能收回,也是件妙事。”

    早就带人来到了这里的风笑笑看着李天霸无奈的摇摇头,苦声道:“总头儿,不要说那宝剑了,他奶奶的一个铜子儿都没给我们留下。这厮下手的速度,快得吓人哩。”

    李天霸气极败坏的重重的一跺脚,怒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老远后,就听得他一嗓子嚎了起来:“那小鱼,给老子等会天亮了来应卯签到,然后点起你的人马,给老子搜遍长安城。哈哈哈哈,如今这长安城老子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怕他跑去哪里?”

    等得李天霸的声音随着风声飘散了,那院子的大门以及大门左右的两段围墙‘哗啦’一声,化为粉碎塌了下来。风笑笑和那仵作同时叫起苦来:“我的将军,你一脚跺碎了这大门也就罢了,这还怎么出手变卖哪?”那仵作仰天长叹,又低下头,仔细的研究那干尸去了。江鱼又看到,他发黑的舌头在那干尸的身上舔来舔去的,真不知道他是心理扭曲了还是怎地。

    风笑笑摇摇头,走到江鱼身边低声笑道:“不要理老屠这混帐,谁也和他混不到一起去的,他宁愿搂着死人睡觉,也不愿意摸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一把。诶,我说江兄弟,你待会去签了到,可就是咱们花营自己的兄弟了。你且说说,对咱们花营可有什么看法么?”

    仰天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张口一口气将那飘下的十几颗雨点吹走,江鱼装模作样的叹息道:“人心鬼蜮、人心险恶啊。我来长安才两三天的功夫,碰到的事情,比我前二十年碰到的都要多十倍。唉,真是怀念我学艺的那山谷,如此的幽静安闲,却是没有这尘世间的纷扰了。”

    风笑笑大急,还真以为江鱼有了出世的念头,他连忙劝慰道:“江兄弟可不能这么想,这长安城如今的确不太平,正需要我们为皇上出力,为天下出力哩。江兄弟如此的身手,年纪轻轻,一身内功修为却比我风笑笑更强上不少,日后前途定然光明一片,就算是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江兄弟可千万不能生出消极之心哩。”

    心里暗笑了一阵,江鱼‘嘎嘎’乐了起来。他双手揣在袖子里,‘咯咯’乐道:“放心罢,俺也只是胡乱叹息几句,真要遁世避世,咱怎么舍得这花花世界?唔啦,我说风大哥,咱如今也算是花营的头目之一,咱的这月俸是多少、年俸又是几何啊?钱若是太少,咱以后娶亲结媳妇,岂不是都困难得紧么?”

    风笑笑是听得瞠目结舌,他怪声叫道:“江兄弟,咱们可都是为了效忠皇上才……”

    江鱼则是打断了风笑笑的话,怪声怪气的说道:“风大哥,咱也是为了效忠皇上哪?可是,这效忠皇上是一门事,自己捞钱发财也是一回事。这效忠皇上讲的是兼达天下,捞钱发财讲的是独善其身,这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哩!总不能空着肚皮给皇帝效力罢?”

    风笑笑彻底无言,看着江鱼那‘桀桀’怪笑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晚上就这么闹纷纷的过去了。长安城中消失了几十条人命,却没有引起老百姓的一点扰动,到了天明的时候,长安的百姓做生意的做生意,敲诈勒索的敲诈勒索,绑票撕票的绑票撕票,一切都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穿了一件连夜赶制的白色贡锦长袍,腰间佩着千牛刀的江鱼,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路威风凛凛的到了皇城根儿下,靠近刑部衙门后门的花营衙门前。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看门的十几个簪花郎审视过了,江鱼将马缰绳系在了门口的拴马桩上,摆足了谱儿的进了那阴气十足,看起来狭窄潮湿的花营衙门――一座小巧的只有十几间房的四合院。

    明显年久失修的院落,在江鱼看来,这个院子里若是再养上十几个厉鬼,那就真正的没有一点儿缺陷了。你就看那屋檐下的十几个鸟窝,院子里满地的杂草,已经碎成七八段的石阶,油漆剥落的柱子,风一吹过就‘啪嗒啪达’乱响的窗棂,还有那名蹲在院子杂草中用力的磨刀的糟老头儿,配合着那‘铿锵、铿锵’的磨刀声,江鱼不由自主动打了个寒颤,哆嗦着问道:“这里,有人么?”

    那头发乱得鸟窝一样,身上衣衫褴褛,眼角窝里还有两团大眼屎,看起来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九岁的磨刀老头儿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叫嚷了一声:“这娃娃怎么说话呢?咱老人家不是人么?小二子,小二子,又有娃娃上贼船啦,快来接客,接客啊。”这面容粗鄙的老头儿‘桀桀’笑了一声,手上那柄足足有九尺长却不过二指宽的长刀朝着江鱼晃了晃,又凑到那草丛中‘铿锵、铿锵’的磨起来。

    江鱼定睛朝着那刀下看了看,顿时眼珠子猛的瞪大了:那刀下根本没有磨刀石,这刀距离地面还有尺许的距离,就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那地面石砖上还有一缕缕的火星冒出来。江鱼惊骇道:“这老不死的,他的内功,莫非比我还要深厚不成?我鱼爷,可是啃了数万斤的灵药,才有了如今的这一身惊天动地的内劲呀!莫非,他也是修道的?”

    正出神的时候,上半身着,下身就穿了个裤头的李天霸懒洋洋的拎着一个酒坛自一间厢房内行了出来。他轻手轻脚的将身后的房门搭好,低声嘀咕道:“什么叫做上了贼船?他奶奶的忒难听。哎呀,是小鱼兄弟来了?来来来,来这里花名簿上写上你自己的名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看着江鱼那呆滞的眼神,顿时有点‘羞涩’的笑了笑:“哎呀,这个,我们花营的经费是不通过户部的,故而呢,经费是少了点,又全部用去整修咱们花营的秘牢去了,所以,这个衙门看起来是破旧了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知道我们花营,但是都不承认我们花营是一个衙门的,所以,哈哈哈哈!”

    手上的酒坛被李天霸丢开老远,这厮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本厚厚的花名簿和一支秃头的狼毫笔,身体一扭,已经横跨三丈到了江鱼身前,将那花名簿和那秃头笔硬塞给了江鱼:“来来来,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小鱼兄弟,将自己名字写上,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江鱼死死的看着李天霸,阴沉的说道:“无敌大哥,你可别坑我。我大哥也说了,这花营是个好地方。可你总不能连军饷都发不出罢?看看你这宅子,嗯?再看看前面刑部的院子,嗯?咱们不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密探么?怎么,咱们是后妈养的?”

    李天霸‘嘎嘎’直乐,硬掐着江鱼的手,逼着他强行在那花名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忙不迭的将那花名簿丢给了那磨刀的老人,吩咐道:“赶紧送去密档房去,着宫里的高公公备案了,这小子可就脱不了我们花营这个窝了。”猛不丁的看到江鱼益发古怪的面容,李天霸急忙笑道:“小鱼兄弟,你刚来花营,也没空给你解释这么多,总之呢,你进了花营,以后一定不会后悔滴~~~!咱们花营的兄弟,那都是亲兄弟一样,有了花营照看着,你在长安城可以横着走,还怕谁呢?”

    李天霸的手轻轻一拍,顿时一间破破烂烂的厢房屋门敞开,从里面行出一个头上插着粉牡丹的簪花郎。紧接着,又是一个粉牡丹簪花郎。紧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等得二十个粉牡丹簪花郎出现后,那屋子里鱼贯而出的,是整整齐齐二百个头上插着白牡丹的簪花郎。二十个花营的班头,二百个花营的普通簪花郎,二百二十个精悍的年轻人,这就是李天霸要江鱼接收的班底――一批刚刚训练好的新人。

    江鱼呆住了,他猛的跳到了那厢房门口,定睛朝着里面看了过去――见鬼,就是一间长宽不过一丈的小屋啊。他再回头看看,整整齐齐二百二十个年轻人就站在他身后的小院里,已经将那不大的小院挤了个结结实实。江鱼怪叫一声,灵识发动,就要去穷搜这小屋里的玄虚,那李天霸却已经凑到了他身边,口水四溅的笑道:“江兄弟啊,现在你的直辖人手也到了,你先历练一段时间,将这次匠作监、弩坊的案子给结了,按照你的表现呢,咱们再说你以后的地位高下。你能否掌握花营的密探,能否知晓更多花营的顶级机密,就看你这次的表现啦。”

    怪笑了几声,李天霸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江鱼的肩膀,笑道:“去罢,我李天霸看好你,从风笑笑给我汇报你的事情的时候,老子就一直看好你。怎么说你大哥也是我大唐的宗室,你比寻常的武林人,更让人放心嘛。这次好好的露一手,我也好堵住某些人的嘴啊。”

    被李天霸胡搅蛮缠了一阵,江鱼迈着僵硬的步伐出了花营的大门,却听得李天霸在后面深情的补充叫嚷了一句:“我说江兄弟,这两百多人办案的经费,可就全靠你去张罗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李天霸失望啊!”

    江鱼身体猛的一抖,回头叫骂道:“岂有此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咱们是什么?皇帝的密探,怎还要我出钱办案?”可是,那顺利的将江鱼拐上贼船的李天霸,却已经是‘嘎嘎’一笑,关上院门,自顾自的逍遥去了。

    身后一名粉牡丹班头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朝着江鱼拱手道:“营头儿,花营的组成奇怪,这也并不是故意为难你。新的营头上任,总要过这一关的。什么时候,营头你取得了花营身后的那些大人的认可,营头儿你自然就不用再这样受罪了。”这班头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花营的经费的确是有点紧张,却也不如将军他哭穷得那般厉害。总而言之,如今花营内的很多勾当,您还不够资格知晓就是了。”

    江鱼心里那个郁闷啊,他怒道:“我不够资格?你怎够资格?你叫什么名字?挺有种的,怎么,不怕鱼爷我给你小鞋穿么?”江鱼脑海中,已经回荡起一些不良的念头,寻思着要给这个说自己不够资格的班头,一点点小苦头吃了。

    这班头微微一笑,颔首道:“下官自然资格比营头儿老一点,下官加入花营受训,已经足足七年了,而营头儿你,才不过一刻钟而已。下官姓风名青青,营头儿叫我风三就是。”

    “风青青?风笑笑是你什么人啊?”江鱼愕然的看了风青青一眼。

    “风笑笑?他是我大哥啊?他比我更早几年加入花营里,因为功劳多,所以累功升为了营头的。”风青青笑道:“向江大人这样一进花营,就能戴上红牡丹的,可是花营数十年来没有过的事情。就算是那些闻名江湖的顶尖高手,哪一个不从白牡丹做起的?”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江鱼笑得有点狰狞,他指着风青青笑道:“因为鱼爷我的大哥,是御史中丞!嘿嘿,咱大哥给咱说了,真以为你们二将军是个二憨子不成?巴巴的跑上门来要老子入花营,给白送了一口宝刀?哼哼。咱兄弟什么不清楚?咱兄弟什么都清楚!”他昂然一甩头,大笑道:“不就是功劳么?有了功劳才能在花营立稳脚跟不成?中啊,今儿个哥哥我就带你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能员干将!”

    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江鱼手上马鞭子一挥,大声叫嚷道:“小的们,兵发大慈恩寺去者!”

    狠狠的抽了马屁股一记,那匹马儿‘哕~~~’的一声长鸣,前蹄猛的离地蹬踏了几下,埋头冲了出去。风青青他们愣了一下,急忙迈开步子,提起真气,施展八步赶蝉的上层轻功,排成四列长队,衣袍飞舞的紧跟了过去。

    后面,那花营衙门的大门猛的敞开,身披明光甲,头戴麒麟盔,脚踏翻云靴,手持紫金锤的李天霸‘嗷嗷’叫着的冲了出来。他看着远去的江鱼背影,低声骂道:“臭小子,老子不逼你,你还打马虎眼哩!看你昨夜那等装模作样,就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有货!小的们,兵发大慈恩寺去者!调集十六卫高手以及东宫都率府所属二流以上人手,给老子把大慈恩寺围得水泄不通!”

    李天霸一撇腿,兴奋的跳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就看得那马儿惨嘶一声,四蹄猛的软了下去。李天霸气极败坏的怒骂了几句,骂得舆马监的一干官员祖宗十八代都能从坟墓中跳出来。他悻悻然的拎着两柄大锤子,迈开大步,就朝着江鱼他们的队伍追了过去。他的身后,那院门敞开,‘哗啦啦’潮水一样涌出了近千名簪花郎,真不知道那小小的院落中有何等玄虚,能容纳这么多人马。

    那千多簪花郎中,包括那磨刀的老人在内,有三十几名容貌打扮极其古怪的人物混在里面,更有十二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飘然而出,大队人马跟在李天霸身后直冲出去,吓得那皇城外六部衙门的官儿们一个个避退道旁,心中忐忑,不知道长安城中哪个皇亲国戚又要倒霉,招惹了这么多的簪花郎上门寻事。

    今日恰逢庙会的好日子,大慈恩寺正门外,善男信女或者红男绿女挤成了人山人海,善男信女们在那里拈着香火,要进去庙门里叩拜佛爷菩萨;红男绿女们则是你对我望一眼,我对你瞥一下,相互间勾手搭脚的,没得一会儿的功夫,男男女女的就在两三个丫鬟三五个家丁的簇拥下飘然而去,自然寻他们的极乐世界去了。

    就这关头,江鱼骑着马儿直冲向了庙门外的人群,手上马鞭挥舞得好似旋风一眼,凌空发出了尖锐的‘噼啪’声。那等善良的百姓吓得到处奔走,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来;那些不善良的公子王孙,气极败坏的想要带领家丁来捉拿这胆大妄为敢在他们面前放肆的匹夫,却无意中看到了这‘匹夫’身后跟着的二百多名簪花郎,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早就溜进了附近的小巷里躲闪开来。江鱼看得这等人人惊惶闪避的场景,不由得快活得‘哈哈’大笑,心中自然而然的将自己提升到了‘长安净街虎’的境界。

    义气昂扬的江鱼哪里又知道什么天理国法人伦纲常之类的大义?他骑着马直冲大慈恩寺的庙门,在距离门口的那白须知客僧只有数尺远时,这才飘然而下,直直的站在了那知客面前。“兀那和尚,你是作甚的?”江鱼指着那身材高大壮硕,长须直拖到腹下、容貌方正慈悲的知客僧大声喝问起来。

    知客僧双手合十,微微闭起双眼,眼眸中精光一闪,微笑道:“这位大人,小僧知一有礼了。小僧乃大慈恩寺的知客,专为迎送四方香客、八方信徒而来。大人今日,可是来上香的么?”

    “谁说大人我来上香啊?”江鱼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他扬州街头小混混的嘴脸,怪笑道:“老子今日是来查案的。近日有人举报你大慈恩寺里暗藏绝色美妇数千人,大小和尚是日夜笙歌,大和尚每天抱五个美人,小和尚每天也能轮换两个,这大慈恩寺,已经是藏污纳垢的所在,更有妖人藏匿,故而,啊,哈哈哈哈!”

    知客僧知一眉头一挑,怒道:“大人何出此言?佛门清静之地,岂能有这等污垢?”和尚心里那个气啊,三五个美人,按照唐时庙门道观的风流姿态,怕是免不了的。可是数千美妇,你当这里是什么?尤其前天那斐大小姐在慈恩寺后院出事,宝玄和尚被人擒走之后,方丈大和尚和诸位首席和尚纷纷出关,彻查庙内的一切僧众,哪里还有妇女敢留在庙里?

    江鱼看着这知一恼怒的模样,大乐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知一本能的回答道:“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江鱼‘嘎嘎’一乐,一耳光抡圆了狠狠的抽在了知一的脸上,随后一口浓痰吐在他面上,大声笑道:“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它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这样波罗密,便是妙中宝。若知这消息,何愁道不了?”他指着满脸紫红的知一和尚笑道:“和尚,你若发怒,你就是假和尚,花和尚,就是窝藏贼人的鸟和尚。你敢打我一掌试试?”

    知一强行按捺下心头百丈的杀气,合十闭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入庙内上香供佛罢。”

    旁边一众香客啧啧称奇,同时夸奖这知一和尚是个有道的高僧,是个真正的大和尚。江鱼则是阴阴一笑,凑到知一的耳朵边低声笑道:“你知道我为甚打你吐你口水么?第一,我说我是为了我当年在扬州偷庙里喂的看家狗,被和尚揍了一顿而故意报复你。第二,我昨夜来了大慈恩寺,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知道你不是好和尚,所以故意揍你。你相信哪一句呢?”

    知一和尚猛的怔了一下,眉目中杀气大动。他刚要开口说话,江鱼已经指着知一笑道:“兄弟们,将这和尚扣起来,看他这面上油光水滑的模样,怎会是苦修的好和尚?点破他丹田穴,废掉他武功就是。”风青青等人闻言愣了一下,但是立刻抽出腰间牛筋绳索,就要一拥而上。

    “呀呔!”知一和尚怒号出声,却又不敢真正反抗,就被风青青等人扎成了粽子一般。他怒目看着江鱼,大声吼道:“这位大人,你怎能如此加罪于贫僧?这,还有天理王法么?”

    冷冷一笑,江鱼一脚踏破了知一和尚的丹田,毁去了他一身的修为,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后悔了罢?吃苦了罢?刚才你怎不反抗呢?但是就算你反抗,你能打得过我两百多好手不成?”江鱼冷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一道手脚。”

    此时,庙门处的香客是越来越多,人群汹涌,已经将庙门彻底堵上。大慈恩寺内的护寺武僧也纷纷出现,在一个壮硕和尚的带领下,摆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阵势堵上了江鱼等人。那武僧头指着江鱼怒声道:“这位大人,你莫非构陷我大慈恩寺的僧人?我寺知客,却是有渡碟的好和尚,由不得你这样诬陷的。”

    江鱼阴阴一笑,摆出了花营营头的威风气焰,慢条斯理的学着李林甫打着官腔道:“哦?你说本官诬陷这和尚?好嘛,咱们走着瞧。和尚,咱们打赌,若是我今日在你们大慈恩寺搜出了某些不该有的东西,你们是不是服输啊?”

    那武僧头眉头一扬,狞笑着看着江鱼发狠了半天,突然手一挥,将那武僧大阵散开,大声笑道:“诸方香客信徒在场作证,若是这大人搜不出我寺内有甚罪证,怕是这位大人,就要跟着我去御史台走一遭了。随意构陷本寺僧人,毁了他一身的修为,不大不小也是个流放千里的罪名哩。”这武僧头摆头示意了一下,百多名武僧头前开道,干脆的领着江鱼等人以及一大批看热闹的香客冲进了寺院里去。

    江鱼心里冷笑,昂昂然带着面上有惴惴之色的风青青等人,大步的踏进了大慈恩寺。他心里有把握,自然是有恃无恐了。昨夜他在李天霸离开后,的确是深入大慈恩寺,凭借着他不泄漏自身气息丝毫的独门秘法,以及他那对某些物品极其敏感的灵觉,他在大慈恩寺内,的确找到了足够让和尚们倒霉的证据――三十六颗以魔门秘法凝结的精元灵珠!

    那杀死了三十六天罡魔星的高手,以抽髓手抽出了他们的全部精血和内功修为,却将他们的修为凝练成了三十六颗灵珠,只要找到身体健壮的好肉身,注入这些灵珠,就能另外铸造出三十六名顶尖的高手来。这就是魔门‘薪火传承’的歹毒法门。

    偏偏这精元灵珠,对于江鱼的吸引力,就好像那大米对耗子的诱惑力一样。江鱼他望月一门的锻体法门,和那魔门的金刚不坏之躯的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说,魔门的锻体法门,实际上是脱胎于望月一门的锻体秘法。只要江鱼能够尽数吸收这三十六颗精元灵珠,他的功候就能超脱此刻肉身的境界,达到更深的层次,从而能够精炼体内的真气,让自身修为更上一层楼。

    望月一门的秘法,以体为本,以气为用,不修神通,不练道行,倒是有点类似传说中二郎神的玄功的法门。最低境界,是肉身,其上分别是木身、石身、铁身、铜身、银身、金身、地身、天身、万劫不坏之身。每上一个境界,身体强度和肉身的力量就能暴涨何止十倍?体内可以容纳的真元和真元的精纯度,也能提高十倍。

    而三十六颗顶尖高手的全部精元灵珠,就能让江鱼的提升到木身的最高境界!就是那无凡,如今也不过是铁身的中等水准而已。可见这三十六颗灵珠,对江鱼的诱惑力之大。

    魔门秘法,更是和望月的某些法门同出一源,虽然昨夜大雨,掩盖了许多的气息,但是江鱼对于那精血灵珠是何等的敏感,硬是靠着那比狗还灵敏的鼻子以及好似春风化雨般无孔不入的灵识,一路追踪到了大慈恩寺的大雄宝殿中,恰好看到那知客僧知一在查看藏在殿内的那灵珠和三十六柄宝剑。这才有了江鱼今日一见面,立刻对那知客僧刻意侮辱后废他武功的行径。

    “唔,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冲进大雄宝殿,怕是那灵珠,我只能分到一两颗了?只是,若是不带人来,我怎敢去大雄宝殿偷那灵珠?那殿内的那股气息,如此的恐怖,那人的身手,怕是高强得没有天理,已经靠近了道的门槛了罢?只能依靠花营的力量取得这些宝贝,正好让老子立下一个天大的功劳。”江鱼如是思忖道:“大哥说了,一定要和花营搞好关系,那,不立下功劳,老子又怎可能在花营立足呢?”

    抱着立功、立足、掌握大权、和李林甫狼狈为奸顺利成为‘中原净街虎’的伟大理想,江鱼忍着心头的一丝肉疼,领着两百多簪花郎,在百多名武僧的带领下,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看热闹的数百信徒香客,一路冲到了大雄宝殿外。一路上,那庙里的和尚、四处闲逛的香客也都汇入了这支益发庞大的队伍,而江鱼敏锐的灵识也察觉到了,有很多衣着打扮各自不同,但是面容精悍精干好似风青青他们的年轻人偷偷的汇入了队伍中,江鱼不由得低声骂道:“好一奸诈的李天霸李无敌,果然就如大哥所言,你他妈的扮猪吃老虎习惯了不成?”

    大雄宝殿内,那武僧头得意洋洋的指着江鱼笑道:“你这狗官,你敢说这里有什么贼赃罪证?你快快取出罪证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们现在就拿下你,送去御史台哩。御史台监察百官,你若是被送了进去,你这一辈子的仕途,可就彻底完蛋啦。”说道这里,这武僧头目得意狂笑起来,引得他身后那一批像屠夫更甚于像和尚的武僧同时放声大笑。

    江鱼阴阴一笑,看着那武僧头阴阴的说道:“御史中丞李林甫是我亲亲的大哥。”

    武僧头的笑声猛的堵在了嗓子眼里,差点没一口气憋死。他气极败坏的看着江鱼,眼里凶光那个闪啊,手上的月牙方便铲,眼看着就要朝着江鱼抡了过来。幸好,这武僧头还有点养气的功夫,他阴着一张脸怒道:“管你大哥是谁,罪证何在?”

    江鱼指着那大雄宝殿上金黄色的帷幕喝道:“风青青,上去,将那三十六柄宝剑拿下来。再去一个轻功好的,那大殿正中的屋梁上,有一个赤金的匣子,也小心取下。”

    风青青和另外一名班头闻声而动,风青青掠到那帷幕后,猛的惊呼了一声:“劈风剑果然尽数在此?大人,你,你,你实在是手段高明!”风青青双手连晃,那三十六柄耗费了匠作监偌大的牺牲打造的劈风剑好似一道长虹样接连飞出,一一落入了那些簪花郎的手中。

    那飞身上了屋梁的班头则是取下了一个斗大的赤金匣子,江鱼抢过匣子,将那匣子的盖子缓缓的揭开,露出里面三十六颗拳头大小的赤红色血珠,朝着那武僧头晃了一下:“这位和尚,你也是武道上的高手,这是什么?你可认得出来?”

    那原本就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武僧头,脸上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他手指紧了又紧那方便铲,看了又看江鱼那细细的脖子,突然间仰天长叹一声,怒声嚎到:“佛门不幸,出此妖孽。快快去请方丈,请他老人家主持大局!”

    这武僧头长叹一声,随手丢开那方便铲,跪倒在那正中的佛像前,喃喃祈祷道:“佛祖在上,佛门不幸啊。”一干武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比仇视的瞪了江鱼一眼,同时翻身拜倒,对着那佛像虔诚叩拜起来。甚至,江鱼都能看到,这批傻大粗黑的武僧脸上,居然有泪水潺潺而下,使得这心狠手辣、奸猾异常的江鱼,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动:这和尚里面,不也全是坏人么。

    只是,这案子还没办完呢,他江鱼需要的是一份大功劳,故而,怎能因为妇人之仁就放过此事呢?哪怕是毁掉大慈恩寺的名声,他江鱼也不得不毁了。他还清楚的记得昨夜李林甫有点醉醺醺的话语:“小鱼啊,你可知道大哥怎么踏上如今的高位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嘿嘿,大哥的脚下,踏了多少的冤魂?可是谁还记得他们?如今天下百官,不就只知道我李林甫么?我李林甫,如今是御史中丞咧!”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滴毒水将江鱼原本就是灰蒙蒙的心脏再次染上了一层黑色,江鱼脚尖一挑,那武僧头丢在地上的方便铲顿时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那正中的佛像捅了过去。“兀那和尚,你们还叩拜怎地?这贼子用了借形,在这里借你们的信仰之力疗伤哩!”

    魔门借形还魂,一种极其诡异高深的绝密法门,最是妙用万千,常人难以描述。这躲藏在佛祖金身中的那人,就是依仗这门秘法,借助千万信徒的信仰之力,治疗他体内的沉重内伤。其他武林中人或者修道之人,哪里能从那浓郁的佛力之中,分辨出那一丝的魔气?偏偏就碰上了江鱼这个变态,一颗自然之心可以映照大千世界,一砂一尘都无法掩蔽他的灵识,这才识破了这金身中另有其人!

    百多个武僧对着江鱼怒目而视,看着他居然敢动手毁坏佛像,就要一拥而上将江鱼乱拳打死。

    就在这时,那飞向佛像的方便铲猛的一抖,凌空化为无数铁屑飞散,佛像中一个深沉威严的声音猛的响起:“兀那小辈,你好生恶毒,取了本座宝物离开就是,怎地还要毁我金身?今日,却是留你不得!”

    一道黑影自那金身中飞射而出,金身凌空炸碎,那黑影却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朝着江鱼的胸膛轰了过来。

    一拳既出,整个大雄宝殿内的空气被抽得精光,百多名在殿内看热闹却无内功护体的香客,浑身被那气压压成粉碎,浑身血肉凌空飞舞,尽数融入那一拳之中,化为一条张牙舞爪的狰狞血龙,张开大嘴朝着江鱼吞噬而来。

    江鱼浑身动弹不得,浑身气机被死死锁定,庞大无匹的压力差点将他达到肉身巅峰的压倒在地。尤其恐怖的,是那黑影目光中射出的两道血光,已经轻松的将江鱼的全部神识摄入了他修练而成的魔门识海之中,陷入了一片血海汪洋。

    顷刻间,江鱼陷入死境!

第九章 花营(本章11171字)4.11

    第九章花营

    拳风临身,看着那条狰狞的血红色狂龙,江鱼手一紧那赤金匣子,瞬息间已经作了决断出来――人死鸟朝天,富贵险中求!他一咬牙,体内全部真气内敛,将五脏六腑死死的裹在了浓厚的真气层内,脚下一点,已经顺着那拳风的方向朝后急退。一声闷响,那拳风命中江鱼的身躯,将他一拳震飞了十几丈,庞大的拳劲震得风青青等人当场喷血,同时倒退了数十步。江鱼一声惨叫,仰天一口血喷出,自己在那杏花春雨中参悟而出的‘片叶不沾身’心法全力发动,那恐怖至极的拳劲被他一阵狂卸,顺着他的身躯朝着四周喷射出去。

    江鱼的身躯好似炮弹一样被打进了那殿门外还没反应过来的香客中,‘哧啦’一声巨响,好似利刀划过猪肉,江鱼的身体带出了一条血肉横飞的小胡同,四肢被打成粉碎的江鱼死鱼一般软在了人群中。那数百好事的香客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哭嚎着到处乱跑,更有那被江鱼撞得肢体断裂却侥幸没死的香客瘫在地上一通乱叫,更将那佛门清静之地化为了一片血肉屠场般的修罗景象。

    自那佛祖金身中闪出的黑影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没有了一点气息的江鱼,身体已经好似秋风中的落叶般飘起,径直朝着大慈恩寺院墙外飘去。他的身体在离地数十丈的高空一转一折,突然好似箭矢样射出,空气中就留下一声冷笑:“无用的花营,就和当年一般无用!”

    李天霸的怒喝声突然响起:“小的们,动手!”

    十二个青衣道人自四面八方腾空而起,大袖一展,无数三丈六尺长、三尺六寸宽的黄色苻纸带着风声射出,也不知道多少苻纸在天上组成了一个诡秘的阵形,青衣道人们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大喝一声‘封’。就见那黄色苻纸上清光缠动,一道朦胧的光柱将那黑影笼罩其中,先天八卦印在那空中若隐若现,黑影好似琥珀中的苍蝇,哪里还能动弹分毫?

    一声受了重伤般的野兽咆哮声自那黑影处发出,那黑影怒喝道:“又是你天师道的杂毛,当年你等以‘封神大阵’暗算于本座,今日又摆出这‘八卦伏魔印’怎地?”一圈圈刺目的血色罡气自这黑影身上冲出,发出了‘轰轰’的雷霆响声,震得那朦胧光柱一阵乱颤,十二个青衣道人惊呼一声,同时喷出一口血来,眼看着这‘八卦伏魔印’就要粉碎。

    道人们怒斥一声,手上又有苻纸飞出,此番不再是封印阵,而是实打实的法术攻击。一片片尺许长的黄色苻纸一离手,立刻化为一蓬蓬火团满天飞射,好似那天火流星,朝着黑影当头落下。那黑影‘桀桀’怪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血红色的三尖两刃刀随手挥刺,一股阴柔的气劲笼罩全身,将那一团团火球全反射了回去,朝着那十二名青衣道人当胸打去。

    李天霸在地上气得‘哇哇’怪叫,怒声喝骂道:“你们这群小牛鼻子,也忒不争气。老袁派你们出来,就只有这点本事么?”

    道人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不敢看那站在大雄宝殿屋顶上像个猴子般乱跳的李天霸,拼命的挥动袖子,一股股绵绵密密坚韧至极的罡气随手挥出,将那满天的火球击碎,阵阵雷鸣般爆炸声震得大雄宝殿一阵乱颤。饶是如此,他们也失去了对‘八卦伏魔印’的控制,整个阵法顷刻解体,无数苻纸化为粉碎,那黑影得意洋洋的一挥手上三尖两刃刀,大声笑道:“兀那花营的娃娃,本座走也,走也!”

    就这个时候,李天霸埋伏下来的杀手,终于发动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两柄足足千许斤的紫金锤带着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裹着两团浓厚的青紫色罡气,发出龙卷风一样的怪啸,一前一后朝着那黑影砸了过去。两柄沉重如许的紫金锤,在空气中的轨迹却显得如此灵动玄妙,堪堪封死了那黑影逃脱的方向,若他想要避开这攻击,就只有乖乖的返回那大慈恩寺中。

    黑影冷笑一声,手上长刀轻轻挥动,就要借力打力,依样画葫芦的将这两柄大锤挑回砸向李天霸。他嘴里啧啧叹息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看这两柄锤子,你是李家修炼‘霸王令’的那一脉传人罢?”言笑中,这黑影手上长刀,已经缓缓的劈在了那两柄锤子上。阴柔至极的气劲裹住了那两柄气势汹汹的重锤,就要将它们挑回地面。

    “呀呀呀呀,气煞我也!”阴柔的劲气和那两柄重锤一碰,这黑影就心知肚明自己上了李天霸的恶当。那两柄看起来足以砸碎一座小山的紫金锤,上面蕴含的也是一股阴柔到了极点的罡气。两股阴柔的罡气混在一起,那两柄紫金锤‘哧溜’一声就往地面滑了下去,那黑影放出的罡气,没有一点借力的地方,身体在空中一僵,一口真气泄出,身体也石子般落下。

    好个武功绝伦的黑衣人,就听得他厉啸一声,手上三尖两刃刀突然朝着地面激射,他借着这一掷之力,一口新的真气自那丹田中滚滚翻起,身体就要重新拔高,就要朝着远方遁去。

    就在这旧力刚消新力未生,身体反应和动作都陷入最低潮的紧要关头,一道极其明亮笔直好如尺子的不过两指宽的刀光划破了长空。所有人耳朵边好似都响起了一声雷霆,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闭了一下,好似那刀光就要刺瞎他们的眼珠子。那明亮的天空,也好似忽然暗了一瞬间,等得那刀光消失后,这天空才突然恢复了明亮,依然是艳阳高照。

    两串血珠自那黑影的肩头喷了出来,那黑影尖叫道:“东海磨刀老人!你怎地也成了花营的狗腿子?你,居然下黑刀!”怒斥声中,满天的血雨喷了下来,那黑影的两条小腿齐着膝盖被斩断,两条小腿带着无数的血水洒了下来。江鱼在花营小院中看到的那古怪的磨刀老人,手持那柄九尺长刀,已经出现在李天霸的身边。这老头儿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显然刚才那一刀偷袭,已经耗尽了他身上的所有真气。

    李天霸不再管外界的事情,忙不迭的掏出一颗金色丹药塞进磨刀老人的嘴里,右手按在老头的后心上,一股紫色的真气缓缓注入了老头体内。磨刀老人立刻原地坐下,盘膝坐在那里运功调息,脸上很快泛出了一丝丝的红晕。

    恰这时,那空中的黑影已经极其凶蛮的朝着自己的两条小腿击出了一道罡气,将那小腿炸成粉碎的同时,这黑影也借力再次腾空而起,身体好似受伤的鹞子,飘飘荡荡的朝着远处遁去。可是那高空中几道极其明亮的光芒一闪,七道拇指粗细的锃亮铁链不知从何处而来,死死的扣在了那黑影的身上。铁链的末端更有锋利的铁爪,那铁爪呈现出古怪的青色,显然淬上了某种药物的铁爪深深的陷入了这黑影的左右琵琶骨、腰椎大椎穴、左右胯骨以及左右颈骨等要害部位。

    仰天怒嚎一声,那黑影被七名身高足足有丈许开外,浑身皮肤黝黑好似黑炭,头发带着卷儿,嘴唇厚实,显然不是中原人的粗壮大汉自那空中用铁链生生拽下。一条白衣飘飘的身影轻盈的飞起,那白衣人手持数十根长有六寸的银针,麻利的将那数十根银针捅进了黑影的身体内,将他全身大穴统统封了个结实。最终那白衣人手上一根粗有三分左右长有一尺八寸的银针笔直的捅进了这黑影的丹田气穴,将他一身惊天动地的先天罡气修为破得干干净净。

    那银针刚刚捅进这黑影的丹田,空气中就响起了一声古怪的好似气球炸裂的怪啸,一股血雾自那黑影的丹田中喷出,震得那白衣人一口血喷出,身体被弹飞了十几丈,好不狼狈的落在了另外一处的屋顶上。这白衣人,却是一个清雅好似仙人,留了三缕长须的老人。如今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气恼的看着那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动弹不得的黑影,嘀嘀咕咕的咒骂起来。

    李天霸松开自己按在磨刀老人后心的大手,得意洋洋很有点小人得志模样的跳到了那黑影的面前,大声怪笑道:“哎呀呀呀呀,这不是我们破天罗破大将军么?您怎么变成了如此的模样?啧啧,果然是他奶奶的虎落平阳被老子们欺啊。哈哈哈哈!”

    旁边风笑笑是哭笑不得,连忙凑上去提醒道:“总头儿,虎落平阳遭犬欺,您不是说咱们都是一群狗子罢?”

    “啊?啊?是这样不成?”李天霸立刻转了口风,义正辞严的指着破天罗教训道:“破天罗,管你自号大将军也好,管你武功盖世也罢,如今圣天子在位,你等蟊贼,岂能继续祸乱天下?今日我花营生擒活捉了你,你还不速速交待你在朝中藏匿的余党,以求法外开恩么?”

    那黑影――破天罗――终于抬起头来,黄金一般色泽,线条刚硬好似钢锭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井底之蛙,你等知道什么?我等在朝廷中的余党?桀桀,本座说从你们丞相以下,所有的官员都是咱们的余党,你却是信还是不信?”一口带血的吐沫朝着李天霸喷了过去,破天罗阴笑道:“太平公主都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呢?桀桀,你们花营这么多年,辛苦,辛苦,辛苦啊!”

    李天霸身体一闪,躲过了那一口吐沫,脸上煞气一晃,一脚狠狠的点在了破天罗的肩膀上,将他的两肩琵琶骨踏成了粉碎。李天霸阴阴的看着破天罗笑道:“中,你有种,等你熬过了我花营的九九八十一道酷刑后,看看你是否还是这么有种。”长吁了一口气,李天霸朝着四周花营的簪花郎们笑道:“小的们,这次抓了太平之乱最大的祸首破天罗,长安城,可就真的太平啦!”

    簪花郎们同时欢呼起来,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破天罗,这个在大唐的官方记载中都不敢载入的凶神恶煞,曾经深入皇宫连续刺杀两任皇帝达三十七次之多的重犯被活捉,实在是一份了不起的功劳。这破天罗的功力还处于巅峰状态的时候,进宫刺杀一次皇帝,就有数百名宫廷高手毙命于他的掌下,这等凶人,总算是天网恢恢,将他收于罗网之中。

    只有破天罗趴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自怜自伤的苦笑:“井底之蛙,你等且高兴罢。我破天罗被你们抓了,这天下,才真正要大乱了。你们这群蠢货,又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啊?井底之蛙?哈哈哈哈哈!”两条断腿处还有一滴滴鲜血喷出的破天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是连连咳嗽,笑得是浑身都剧烈的抽搐起来。李天霸刚刚叫了一声‘不好’,这厮在丹田气穴被废,浑身大穴被封的绝境下,依然是发动了不知名的魔门秘法,全身突然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肉团,筋骨断裂而死。

    院子里响起了破天罗的身体急骤收缩时,那骨骼被肌肉压得纷纷断裂的可怕响声。不要说那些惊惶失措的香客信徒,也不要说普通的簪花郎,就是李天霸和磨刀老人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是面色一阵的难看,纷纷退后了几步。就看得那破天罗的身躯一阵古怪的声响后,破碎的骨骼渣子从那皮肉中突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

    李天霸气得狠狠一跺脚,怒声咆哮道:“可恶啊!皇帝秘密悬赏,活的破天罗值三十万贯,这死的破天罗,就只值五万贯!二十五万贯的亏空,叫老子去哪里补这一笔钱去?二十五万贯啊,够兄弟们吃喝多少顿了?”恼羞成怒之下,李天霸拎起他的两个锤子,对着地上那一团血肉就是一通疯狂的乱砸,砸得整个大慈恩寺内回荡起那可怕的‘咚咚’声,锤得大雄宝殿摇摇欲坠,轰得地上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大慈恩寺如今的方丈寒蝉禅师满脸阴沉的带着一干大和尚行了出来,这才随手丢开锤子,停下手来。

    “南无阿弥陀佛!李无敌将军,今日,你等来此为何?”瘦削干枯的寒蝉和尚双手合十,深深的看了李天霸一眼。

    李天霸怪眼一翻,好似一只螃蟹般挪着步子到了寒蝉面前,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轻轻的搓了几下。他阴笑道:“和尚,好久不见,你这大慈恩寺也开始藏污纳垢了啊?咱也不说废话,破天罗居然藏身于你大慈恩寺内,你要对皇上有个交待!否则,可别怪俺给皇帝说,将你大慈恩寺的渡碟数量削减一半,你这和尚庙,就只能改成尼姑庵了!”

    寒蝉佛相庄严的仰天吟唱佛号,苦声道:“佛门不幸,此等妖孽藏身本寺,老衲的确有失察之责!唔,交待多少?”最后五个字,和尚的声音变得很轻微很轻微,恰好就只能让李天霸勉强听到。

    李天霸怪眼一瞪,低声骂道:“这破天罗自杀,害老子白白损了二十五万贯,你就陪二十五万贯罢。”

    和尚闭上眼睛,合十颂佛道:“阿弥陀佛,将军,你还是请皇上削了我大慈恩寺的渡碟数罢。”

    竖起一根手指,李天霸道:“十万贯,不给老子就带人拆庙!为了这件案子,咱们折损了这么多人,抚恤金总是要意思意思一点的。”

    和尚伸出右手,微笑道:“成交。只是,这破天罗不是在我大慈恩寺被抓的。”

    李天霸会意的点点头,低声笑道:“自然,这破天罗,是带领三十六天罡魔星潜入长安的时候,被俺们打探清楚消息,带领大军围上的。”

    两只老狐狸同时笑了几声,伸手握了一下,老和尚长颂一声佛号,转身带着一干大和尚飘然而去。李天霸则是趾高气扬的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一干属下怒声骂道:“平日里叫你们多多练功,你们总是不听,如今可好,两千多人抓一个人,还被他逃进了大慈恩寺,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诶诶诶诶,把那些香客都带过来,教会他们怎么对人回今日的话了再放回去!”

    近千簪花郎闻声而动,左右一包,将那大雄宝殿院内院外的数百香客包围了起来,拿起麻绳扎起手腕,就好似赶羊一样的赶了出去。在这些香客明白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之前,怕是他们要人间消失一段时间了。

    李天霸刚刚处置好这边的事情,那里风青青已经急促的叫了起来:“总头儿,快来,快来,江大人怕是要不好了。”

    李天霸急忙跑到了江鱼身边,一看他那绵软好似面团的四肢,不由得惊呼道:“我的老天,你怎地这么不小心?你这鱼干儿,若是你出事了,你那大哥李林甫不和老子硬掐才怪?怕是他整日里要派三五个监察御史跟着老子,怕是去窑子里快活都没那闲功夫了。”伸手在江鱼身上按了几下,用真气感应了一下江鱼的伤势,李天霸猛地点点头:“幸好,幸好,五脏没有坏掉,否则怕是袁天师那老牛鼻子都来不及救你。”

    死死的瞪了江鱼手上抱着的那个赤金匣子一眼,李天霸叽哩咕噜的骂了几句,忿忿道:“便宜你小子哩,看看你的身子要多少颗精血灵珠才能修补好。可不要太贪心,总要留几颗做赃证献给皇上罢?”叹息了几声,李天霸恋恋不舍的拈起一颗血光隐隐的灵珠,将它打进了江鱼的身体。就看到江鱼的身上血光一闪,四肢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啪啪’声,好似长好了不少。

    “娘的,一个超级高手全部精元凝结成的灵珠啊!你小子居然只是骨头稍微长在了一起?”李天霸气极败坏的咆哮了几声,一颗接一颗的将那灵珠打入了江鱼的身体,并且用自身的真气帮助江鱼的身体吸收那灵珠里面庞大的能量。

    破天罗的那一拳打来的时候,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豁出去冒险,也要侵吞这三十六颗精血灵珠的江鱼,早就用真气护住了体内五脏六腑,自身灵识也蜷缩在了识海中不深不浅的地方,外表一如死人,却能清晰的感应到四周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看’到了破天罗被擒,‘看’到了破天罗自杀,也‘看’到了李天霸无耻的敲诈那干和尚的场景。

    随后,他‘听’到了风青青那焦急的叫喊声,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惊喜道:“好兄弟,叫得真及时。若再迟一点,鱼爷的四肢骨骼就真正和那粉碎的经脉、血肉混在了一起,就算鱼爷‘幸运’的‘醒’过来,调动体内的自然真气疗伤,怕是也救不回自己的手膀和腿子哩。李天霸,你值不值得老子豁出去全力帮你,可就看你舍得不舍得这些精血灵珠了!”

    “咱扬州净街虎的老二,就算是要卖身给皇家,你也要出点大价钱不是?”江鱼在那里极其无耻的给自己的下流行径找了个借口,又有点恼怒的叹息道:“若非那破天罗就藏身于大殿,鱼爷我不敢当着他的面去偷这灵珠的话,鱼爷哪里需要故意受这一拳呢?疼,真他妈的疼啊!”

    一颗接一颗的精血灵珠被额头上青筋越跳越高的李天霸打入了江鱼的身躯,一股股红光笼罩了江鱼的身体,所有人都听到了江鱼身上发出的‘啪啪’细响。这惫懒的小子,一颗灵珠入体,立刻驱动自己无形无迹的自然真气将那灵珠顷刻间消化,送入他那庞大好似大江大海的气脉中储藏起来,只是放出一丝丝极其稀少的能量治疗自己的身体。

    李天霸的脸色渐渐的难看起来,他一边驱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江鱼的五脏,一边仰天怒吼道:“这小子练的什么邪门功法?怎么这精血灵珠入了他的身体,就好似清水进了破漏斗?一点都不留下来?”

    一边怒骂,李天霸一边将那精血灵珠拼命的塞进江鱼的身体,当只剩下最后一颗拳头大小的灵珠时,江鱼幽幽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无比感动的说道:“二将军,多谢你慷慨相救啊!呜呜,这么多的精血灵珠,都给了小子我,实在是惭愧不敢当呀!这可是能培养出三十多个顶尖高手的灵珠哩!呜呜,大恩大德,江鱼我何日能够偿还呢?”

    就连东海磨刀老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李天霸更是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江鱼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李天霸突然‘嫣然’一笑,狞笑道:“好,好,江鱼,你娃娃他奶奶的有种!为了吞这灵珠,他娘的连自残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老子就怀疑,你藏匿追踪的本事这么强,轻功应该是天下少有的,怎么就避不开那一拳呢?有种,狗日的你有种!”

    一拳轰在了江鱼的小腹上,李天霸狞笑道:“你浪费了老子三十五颗灵珠,等于是浪费了咱们花营三十五个顶尖好手。你以后,就要给老子多干三十五个人的事情!今天这档子事情,老子记在心里了,你不把帐还清了,你就等于是卖身给老子花营啦!”

    江鱼微微一笑,朝着李天霸抱拳道:“二将军却是有情有义的,三十五颗偌强的灵珠都能舍出来救我,江鱼记在心里了。咱们出来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之事,江鱼也是记得了。”他生平第一次很老实很坦白的苦笑道:“实话实说,若非本门功法怪异,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极其困难,需得借助外力帮助的话,江鱼今日也不会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

    沉重的点点头,李天霸阴笑道:“妙极,一个绝强的高手,总比三十五个超级高手来得好用一点。江鱼,你记住了,你今日可算是贪污罪证,老子记得你这事情。记你大过三次,日后立功了再抵消罢。今日你助我抓了破天罗,就算大功一次,你还有两次大过哩!”

    风笑笑、风青青兄弟俩站在李天霸身后,竖起大拇指朝着江鱼是比划了又比划。兄弟俩那个羡慕啊,这等精血灵珠,实在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只是一些正道的武士,却是撇不下面子来吸取这样的灵珠中的能量的。江鱼却不同,他似乎并无正邪之分,吞噬他人精血灵珠这样的勾当,他能一口气吞下三十五颗,就留下一颗给李天霸拿去献给皇帝,实在是,实在是无法无天,也是胆大妄为,更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啊!

    狠狠的瞪了江鱼一眼,李天霸嘀咕道:“中,老子就看你炼化了这些灵珠,又能达到什么地步!”气恼的哼了一声,李天霸站起身来,招呼道:“来人啊,将那钦犯破天罗的尸身收拾收拾,他的血煞真气天下无双,就算是一根手指头,都能拿去给皇帝交差啦!”一言既出,几个新进的簪花郎顿时只能苦着一张脸,跳下那李天霸轰出来的大坑里,将那一块块带着浓厚血气的尸骨,一块块的捡了起来。

    威风凛凛的扛起自己的两柄大锤子,李天霸带着一应属下,气焰嚣张的行出了大慈恩寺。走到门口,李天霸还不忘记回过头去,扯着嗓子朝着那寺里大声嚎到:“老和尚寒蝉,你他奶奶的记住了,你答应老子的钱啊!少了一个铜板,可别怪我拆了你的庙!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哩!你徒子徒孙这么多,老子不怕你卷了钱跑哩!”

    一众送他们出门的和尚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好似有苦瓜汁能从他们脸上滴下来。几十个大和尚同时吟诵佛号,就好似送瘟神一样,将李天霸这个行事古怪没有一点儿章法可依的花营将军送出了门去。

    李天霸带着那残留下来的大概不到二十斤重的破天罗尸骨去向皇帝交差去了,同时带去的还有那三十六柄劈风剑和一颗精血灵丹。就连匠作监、弩坊等衙门的案子,如今也并入了这破天罗的党羽一案中,这也足够给皇帝一个交待了。破天罗乃是太平余党中最声名鼎盛的一个,他死后,就算太平余党还有一点残余藏匿在朝廷中,却也于大局无损了。

    江鱼,只耗费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消化了全部三十五颗超级高手的所有精血精元。自然心法,可以容纳天地万物,并没有什么境界和功力的冲突,只要你的身体足够强横容纳这么多的真气,你就可以提升自己的实力到那个地步。如今借助三十五颗精血的帮助,江鱼一口气将自身的肉躯提升到了木身的最高层次,一身真气却增强了不过五成,但是精纯的程度,已经远超一日前的他了。

    ‘呼’,仅仅凭借肌肉的力量一拳击出,拳头前顿时冒出了一层白色的气障,而拳头更是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这气障。江鱼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拳头,仰天长啸!“仅仅是木身的最高境界,就能破风而行,那修练到了最高的层次,岂不是可以肉身飞成天神正果,师父他果然没有骗我!哈哈哈,我江鱼,也是有机会做那神仙的!”

    “唔,‘中原净街虎’,怕是配不上我的牌头了,要不要,以后鱼爷我争取做‘天庭净街虎’呢?那,岂不是,嘿嘿!”

    兴奋的挥动了一阵拳脚,江鱼蹦蹦跳跳的出了前院,就要去花营的总部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皇帝是否有什么赏赐,自己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功劳的时候,就看到李林甫一脸古怪的领着一大帮子的泥水匠冲了进来。看到江鱼,李林甫立刻喝住了他,指指点点的对着那些泥水匠说道:“按照本官给你们的那图纸,给我将这大厅改成月亮形!可恶的李无敌啊,你,你,你生生的连我家大厅的墙壁都打破了,这次我弄个弧形的大厅出来,看你的锤子还能如许直着砸过去不成?”

    指点了那些泥水匠一番,李林甫拉着江鱼就往院子外面冲。看到江鱼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李林甫笑道:“不要发呆了,快跟着大哥走。你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劳,那破天罗的行踪,可是你发现的?”

    “那破天罗的行踪,可是你发现的?”同样的问话,从一个面容温润如玉,生了一部美须,风流潇洒极有富贵气,手上把玩着一支玉箫的三十许男子嘴里问了出来。看这男子身上穿着的团龙袍,看他脚下踏着的无忧履,再看看他头上那双龙金冠,出了大唐如今的皇帝李隆基,还能是谁呢?问话的地点,则是在当年李隆基做皇帝前的居所兴庆宫里。一干人面对着一汪小池塘,看着那池中彩鲤游动,远处有歌女的曲乐声袅袅传来,让人一阵的心怀大畅。

    按照李林甫在路上突击教授的宫廷礼节,江鱼老老实实的行了礼,回话道:“回禀陛下,正是微臣发现的。那破天罗的功力高绝,杀那天罡三十六魔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加上那天夜里下了大雨,更是将一点点痕迹都冲刷干净了。可惜的是,破天罗舍不得那三十六魔星的高超功力,硬要用那魔门的歹毒法子抽出精元来,那等浓烈的气息,却是臣在十里外都能闻到的。”

    “哦?”李隆基故作诧异的看了江鱼一眼,端起身边宫女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好一支灵巧的鼻子。只是,那破天罗将那精血灵珠安置在了大雄宝殿内,佛门佛力已经镇住了那血煞之气,你又怎么闻得到?”

    江鱼很是恭谨的回答道:“陛下,您有所不知,臣问得那血气到了大慈恩寺的后墙边就消失了,自然就要进大慈恩寺打探一番。臣的轻功不错,藏匿气息的法门也是独此一家,运气更是仗着皇上的福气好得一塌糊涂,正好看到了那破天罗和那知一和尚在大雄宝殿里面捣鬼,故而第二天一早带了人就直奔那儿去了。”

    李隆基笑了几声,看了看一脸郁闷的李天霸,又看了看无比恭敬无比低姿态的站在自己身边的李林甫,呵呵笑起来:“仗着朕的福气?呵呵,有趣,这话朕喜欢听。呃,朕问你一句啊,江卿家,你到底是修的正道法门,还是邪门秘法?怎么那三十五颗活人炼制的精血灵珠,你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就吞下去了啊?你不怕被一干同僚说你是歪门邪道么?”

    江鱼抬起头来,义正辞严的说道:“陛下,臣自然是正道出身。只是,臣以为,那三十五颗精血灵珠,留在二将军手中,实在是鸡肋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唉,总不能让三十六个同僚服下那灵珠,让三十六个同僚挂上这邪门歪道的黑锅罢?故而臣一不做二不休,什么罪责都由臣来担当了,将那三十五颗灵珠一口气全吞进肚子里,有什么黑锅,就全部由臣来扛罢!”

    李隆基乐得‘嘎嘎’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自己的笑声实在难听,有失为君的尊严,连忙收敛了笑容,猛的咳嗽了几声。李林甫也得意的微笑起来,朝着江鱼连连点头,赞许他做得不错,只要能让皇帝开心,那就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至于那李天霸,则是气得浑身直哆嗦,江鱼这厮也忒无耻了罢?分明是自己贪心独吞了灵珠,居然变成为同僚考虑了?这种歪道理,他也好意思说出口?若不是他豁出去受了破天罗一拳,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可怜巴巴的,李天霸会管他去死?

    “妙,妙,实在是妙!”李隆基连连鼓掌叫好,扭头朝着李林甫笑道:“哥奴,你看看,你这兄弟可比朝中的那帮大臣有趣太多了。说得好,说得好啊。虽然是歪理,是狡辩,但是能在朕的面前如此狡辩,就是好,就是妙!”叹息了一声,李隆基深深的点头道:“太平公主做乱,她老人家的余党,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啊,尤其是这破天罗,领兵攻入宫城不提,兵败后还连续刺杀父皇与朕,实在是罪该万死。”

    感慨了几句,李隆基指着李天霸笑道:“堂叔啊,破天罗总算是一网成擒,还顺势挖出了他们藏在匠作监啊这些衙门中的一些人手,好,很好,就从宫库中提出一笔款子来,赏赐给花营的一干卿家罢。恩,重重赏赐。”

    点点头,李隆基笑道:“破天罗一死,朕心中都为之轻快了不少,大是轻松啊。此番事情,江卿家合当首功。唔,朕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件玉佩就赐给卿家你,以显荣耀罢。”李隆基在腰间掏摸了一阵,掏出一块不过两寸大小,上面镂空花纹雕刻了盘龙图样的椭圆形玉佩,随手递给了江鱼。江鱼也是伶俐人,在李天霸和李林甫开口之前,顺势接过了那玉佩,跪下谢恩了。

    好嘛,李天霸双手一抖,心里骂道:好,江鱼,你小子记住,老子都还没得皇帝侄儿赏赐这等宝贝哩,这一块玉佩,起码值两千贯!

    好嘛,李林甫抿嘴一笑,心里笑道:好,兄弟,真是干得好,有了这盘龙玉佩挂在你身上,行走在长安城,谁还敢招惹你啊?妙极!

    但是,李隆基微笑着的一句话,让李林甫立刻化为苦脸,让李天霸‘嘎嘎’裂开嘴大笑起来。“江卿家,这次看来,你的能力,实在是超出常人甚多呀!朕以为,你既然已经加入了花营,就应该替花营,替朕,多多的分忧嘛。这花营么,一直是直接受历代皇帝掌控的,一应开销,都从宫内拨钱,不走户部。可是呢,这宫库有限,簪花郎的一应饷银、装备,却都是耗钱的勾当呀!”

    深情的看着满脸痴呆的江鱼,李隆基微笑道:“就今年前几个月,朕的宫库里面,已经给花营拨了一百三十万贯,朕的手头上,也不活络啊,这兴庆宫的大修,还没彻底完工哩,哪里不要用钱?朕又不好意思向户部国库伸手,所以,后半年花营的开销,就要花营自己解决了。”

    咳嗽一声,李隆基以不容人反驳的口吻命令道:“朕如今下旨,着花营营头江鱼江中游,晋爵上骑都尉,升定远将军衔,领花营拓金使一职,专事给花营筹集经费要务。”他双手一摊,手上玉箫迎风发出一声轻啸,李隆基近乎赖皮的说道:“破天罗伏诛,这花营日后的重心,还得放在监察百官以及监察西、北、东北各处蛮国的要务上,这花营的开销,可是不小啊!”

    呆了老半天,江鱼哀嚎道:“可是陛下,臣,不懂经商之道啊!”

    李隆基那有神的丹凤眼一瞪,大声喝道:“朕要你去经商么?堂堂花营营头,怎能去行那下贱职司?你在扬州府,就做得很不错嘛!”语气一转,李隆基温和的笑道:“江鱼啊,小鱼,你还年轻,多多磨练几年,朕以后有天大的重担要放给你哩!好好的锻炼锻炼罢!恩,下手狠一点,你在扬州城,还给那不知死活敢自称白龙的江湖匪类留下了一半的积蓄,就很有点妇人之仁了嘛!”

    ‘嘻嘻嘻’古怪的笑了几声,李隆基不管目瞪口呆的江鱼以及满脸呆滞的李林甫,站起身来,在一干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李天霸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个笑容,‘桀桀’拱手乐道:“哎哟,江兄弟,恭喜,恭喜呀!定远将军、上骑都尉,可是升官了呀!”

    江鱼猛的怪叫起来:“二将军,我没听错罢?皇上要我去敲诈勒索那些江湖上的帮派?花营还是大唐的衙门么?咱们怎么变成黑吃黑的了?”

    李天霸只是怪笑,笑了几声,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哪里管江鱼在后面将他李天霸的祖先问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十章 密探(本章10672字)4.12更新

    第十章密探

    升了官,也算发了财,江鱼的心情大好。虽然那盘龙玉佩不能变卖了换钱,但是价值两千多贯钱的玉佩挂在腰带上,这感觉,怎是一个舒坦所能形容的?看看,虽然就是一根普通的夹钢丝的腰带,但是架不住这腰带上带着的东西值钱啊!江鱼只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抖起来了,长安城里腰带上挂各种物事的公子王孙多了,谁的配件能比自己的更好呢?

    一大清早爬起来,在院落里打了一路‘禽兽拳’,又将无凡那偷来的武功秘笈中学来的数十套高深功法耍了一趟,江鱼自觉昨天夜里采集的天地灵气,已经化为一缕极其精纯的真气融入了丹田,顿时乐得开口狂笑。“大唐朝的气象,看来是万年不易的了。九龙地脉,龙头尽汇聚于长安城下,却是便宜了鱼爷我啊!想那九龙地脉,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能九龙归一,这大唐的气运,果然是福泽绵长。”

    自觉在长安城吐纳一个晚上,功效都能赶上在昆仑山那等洞天福地中的功效,江鱼心里一阵的沾沾自喜,寻思道:难怪李天霸那老奸鱼能有这么深厚的功力,怕是皇宫里面没在他身上少花力气,毕竟那九个龙头汇聚的龙穴所在,就在兴庆宫哪,也难怪当今皇帝好好的宫城不坐,非要去自己的太子东宫里面处置朝政,这大唐朝廷中,还是有高人哩。

    啧啧赞叹了几句,江鱼站在自己所居小楼的屋顶上,羡慕又有点嫉妒的眺望了一眼那兴庆宫上空一缕浓得让人胆战心惊的紫金色龙气,咬牙切齿的发了一通狠。“你李隆基虽然是皇帝,却又不是修炼中人,白白占着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龙穴宝地,实在是可恨至极!委实古怪,这九龙地脉,怎么如今就九龙汇聚了呢?师父他当年说了,这九龙往往相斗,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三国末年,九龙斗得死去活来,天下百姓十不余一,怎可能如今安稳的都停留在长安地下?这是什么道理?”

    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心里对着李隆基是抱怨了又抱怨,江鱼掐动指头,想要盘算一下其中的玄虚,奈何他望月一门不修神通,不养道行,虽有力大力量,这盘算天机的事情,又怎么是他江鱼能做到的?何况,那布下这九龙朝圣庞大阵势的人,道行上比他江鱼高深了何止百倍?哪里能计算得出?

    正在这里发狠,那边李林甫已经慢吞吞的穿戴着官袍行了出来,朝着江鱼叫道:“小鱼,大哥去上朝议事了,你且去花营打个转罢。也不知他花营里日常有什么公务要办的,只是这点卯签押,却是例行的规矩,不可荒废了。”顿了顿,李林甫又交待道:“饭堂里给你准备了点心、稀粥,你吃过了再去罢。你侄儿他们今日要上宗学,你有空就好生照顾些,不要让他们和别人争斗吃了亏去。”

    江鱼应诺了一声,李林甫满意的点头行了出去,紧接着就看到七八个护卫簇拥着李林甫的几个儿女慢吞吞的出门去了。江鱼暗笑道:“不愧是我江鱼的大哥,这话说得――不要让他们和别人争斗吃了亏去。也就是俺的侄儿侄女揍人可以,却不能被人揍了。唔,要不要传授他们一点武功法门?还是算了,他们不是这一条道上的人,没来由学了武功打死人了惹出祸事来。”

    吃过了早点,抹抹嘴,江鱼腰间佩着千牛刀,骑着高头大马,又到了花营的衙门里。刚刚签了一个名,就看到风笑笑等几个营头级别的簪花郎乐滋滋的从一侧厢房里行了出来,朝着江鱼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江兄弟,你可是高升了呀?今儿个凑巧,加上你九位营头可都齐了,你这新官上任,总要请兄弟们吃一顿好的罢?”

    心头一震,江鱼有点心疼自己腰包里的那点银子,连忙叫嚷道:“诸位兄弟,公务要紧,公务要紧呀!我这不是刚画了个押么?还没问过二将军,我到底应该去做什么哩?”

    风笑笑手一挥,用力的搭在江鱼的肩膀上笑道:“问个什么的?昨儿个夜里,二将军就护送陛下去洛阳公干去了,你问谁去?如今这花营里面,就是咱们九个营头最大,破天罗的案子刚结,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人正在拷问那知一和尚和几个被抓住的小虾米,却是和我们没有什么太大干系了,不趁机寻一次快活,还要做什么?”

    另外一个营头,一个比江鱼也不过矮了两寸,却是宽了起码有一尺,厚也足足有一尺,浑身腱子肉好似要从衣服的包裹下爆炸开一样的黑面男子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好好的吃喝一顿,咱们把花营的一些底细也好给江兄弟交待交待啊。得了,男子汉大爷们,不要拖拖拉拉的。兄弟们,出发啦,‘醉龙阁’畅饮去也。”

    ‘哗啦啦、哗啦啦’,整整齐齐一百八十个班头从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厢房内冲了出来,朝着江鱼是挤眉弄眼的一阵好笑。江鱼这次看得清楚,那厢房的墙壁上开了三个小小的铁门,感情这百八十个班头,都是从那小门里涌出来的。好嘛,九个营头,每个营头下面二十个班头,一百八十个。就算每个人只吃喝掉江鱼一百文,那也是十八贯大钱哩!

    何况,那‘醉龙阁’,李隆基还是做王爷的时候亲自题的匾额,号称长安宰人最狠,收费最高的酒楼,一个人一百个铜钱,你也能从里面出来?怕是里面的一壶酒,就不止这个价钱了。

    阴沉着一张脸蛋,被风笑笑等一干人簇拥着,江鱼好似僵尸一样被‘押送’到了‘醉龙阁’内,一干簪花郎大呼小叫的叫那掌柜的打开了最大的一个包房,摆下了十九桌酒席,也不管这还是大清早的时分,就这么将那浓烈的老酒好似清水一样的灌进了肚子里。这群簪花郎的营头和班头们,身手最差的也有江湖上二流高手的水准,体内真气都有了不弱的火候,用那真气化解酒意简直就是熟极而流的勾当,每人两壶老酒,顷刻间就下了肚子。

    江鱼看得是眼角差点滴下血来,他瞥了一眼站在包房门口笑得好似偷到了一只小母鸡的黄鼠狼那等快活的掌柜,破罐子破摔的嚎叫道:“来啊,给每个兄弟上一坛好酒,这菜肴再加一份。今日不醉不归,谁不喝醉了爬着回去,就是不给老子面子,我江鱼非揍死他不可!”他心里发狠道:若是你价钱收得太离谱,老子就把那玉佩往你这里一当,我却看你们‘醉龙阁’敢不敢收这货真价实的天子玉佩!

    风笑笑等八个营头轰然大笑,鼓掌道:“妙极,妙极,江兄弟果然是我们的好兄弟,办事得力不说,出手也是大方得狠!哈哈哈,掌柜的,今日的酒席挂我们花营帐上,年底你们和宫库自己去结算去!”那胖乎乎圆滚滚的掌柜朝着江鱼挑了个大拇指,笑吟吟的去了。

    江鱼呆了,他看着风笑笑惊疑道:“去和宫库结算?莫非我们花营的人,在长安城吃喝还不用钱么?”

    重重的拍了江鱼的肩膀一下,风笑笑乐道:“江兄弟,这事情你可就不知道了。这‘醉龙阁’的招牌,是当今圣上亲笔所题;这‘醉龙阁’的大东家,也是当今圣上;这‘醉龙阁’每年红利的七成,可都是我们花营的开销经费啊。你说说,咱们兄弟几个今日凑份子请你喝一顿痛快的,庆祝你高升,岂不是要来这里才合算么?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用自己出钱?江鱼顿时心怀大畅,觥筹交错中,和风笑笑他们欢呼畅饮起来。一时间,风笑笑他们几个对着江鱼耳提面命的,将花营的一些私秘事情也都点了出来。

    比如说,这九大营头,除了江鱼和风笑笑,那高大黑汉子是严猫儿、白面小生是唐小溪、美须中年是燕不飞、枯瘦老者是南宫镇西、铁面判官一般模样的是独孤不孤、团团一脸笑容胖墩墩白嫩嫩的是狐老实、瘦小干枯一脸奸猾的是李木头。这风笑笑一边介绍这些营头,江鱼一边在心里暗自骂道:“这都是什么破烂名字啊?”

    严猫儿的金钟罩金沙掌已经练至化境;唐小溪一身是毒,暗器绝妙;燕不飞一只紫荧软剑横扫天下三大剑派,打得三大剑派纷纷闭门谢客不再江湖上走动;南宫镇西擅长独门炼气功法长龙吟,内力深厚至极;独孤不孤善用旁门弯刀,独门轻功燕回旋天下无双;狐老实精通计算,一柄金算盘、一只春秋笔人称机关算尽、妙笔生花;至于李木头么,机关陷阱、各种机巧机械可是宗师级的人物,天下少有人及。

    这七人背后都有一股不弱的家族势力,加上风笑笑、风青青两兄弟身后的岭南风家,以及江鱼这个有着一个当朝御史中丞大哥的混混,花营的九大营头,就是九只浑身是刺的刺猬,实力不可谓不雄厚。而这九人偏偏家族关系又和当今皇家息息相关,比如说风家的所有生意命脉,就必须依靠皇家的大力才能维持下去,故而也都是当今皇帝最为贴心最为放心最为忠诚的臣子。

    一个时辰的功夫,风笑笑他们八人七嘴八舌的将花营的很多都告诉给了江鱼。比如说,花营之所以不从户部拿一文钱的铜板,就是为了保持花营的绝对隐秘,不让外人知晓花营一年的经费开销,自然无从判断花营的规模大小等等机密。花营的一部分经费,直接从李隆基的私人钱袋里掏出来,一部分则是从各种各样的附属生意里赚回来,比如说‘醉龙阁’就是花营中直接属于李天霸的产业。

    李天霸所谓的,要江鱼自己去找办案的经费,并不是说花营穷得连饷银都发不出来,而是要江鱼自己想办法挣钱,架构他的那一张密探网络。每一个花营的营头手中,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密探网,这些密探甚至连花营的散职身份都没有一个,一切开销,都要营头们自己负责。比如说,风笑笑在长安城内,就有一家绸缎庄和一家酒楼,里面所有的利润,都补贴给了他的那些密探。

    而李天霸自己手上的那个密探网,则是东至三韩,北到突厥,西到吐蕃和西域诸国,南到南诏,怕是没有万把人的规模?这么大的开销花费,李隆基的私房钱,也是万万支撑不起的,故而才逼得李天霸成天在那里哭穷喊穷啊。

    江鱼听得是一阵阵的冷汗自后心冒了出来,他惊诧于花营的潜势力之大,惊诧于他们的权力之大,更是惊诧于他们那密布天下的密探网络的无孔不入。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江鱼苦笑道:“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密探,还要我自己养一批做什么?”

    风笑笑轻轻的拍了拍江鱼的肩膀,微笑道:“无他,相互监察相互补充情报来源而已。大唐天下十道,按照如今的趋势,怕是皇上有意让我们一人分管一道的官员监察,故而才巴巴的提了你做了新的营头。若是你属下没有一批可靠的人手,怎么担当这等大任啊?江兄弟,你属下如今只有两百多人,只吃饷银嘛,那是过得滋润的。但是万一有了什么重大的案子要你出手,而咱们又分不出精力来,你莫非就指望这两百人么?”

    迟疑了一阵,江鱼终于是没有问出那个大犯忌讳的‘私蓄军兵’的话题来。他思忖了一阵,点头应诺道:“如此看来,我是真的要仔细盘算一番了,这时间,可不轻松哪。只是既然我有要务在身,陛下为甚还要我做什么莫明其妙的拓金使呢?”

    风笑笑几人古怪的笑了笑,齐声道:“如此就是恭喜江兄弟了,长安城这块大肥肉,可就算是江兄弟你的了。咱们分派的辖区,可都在外地,这长安城内嘛,一向是铁桶儿一般水泄不通的。就看江兄弟,能不能在这长安城的铁板上,榨出油水来了。”几人拊掌大笑,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江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阴阴的笑了几声。

    几个营头看着江鱼,心里只是纳闷:这长安城可是刀插不进、水泄不通、拿那镪水泼都泼不透的铁桶儿地盘,怎么却是皇帝亲自下旨要江鱼来长安公办呢?啧啧,这江鱼就是一块滚刀肉,又不知道什么天理王法的,也不怕闹出大的是非来不成?加之他大哥李林甫,圣眷正隆,又和朝中有数的几位元老交好,更有内廷中人遥相呼应,行事自然是肆无忌惮的,若是惹出什么是非……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等是非,沾染不得。风笑笑他们还摸不清江鱼的底细,一个个就将心思全部放在了酒宴上,和江鱼称兄道弟,一杯杯的老酒灌了下去,吃得江鱼舌头直打滑,好不痛快。

    酩酊大醉之后,江鱼在家中高卧两日,仔细萃炼了一番体内真气,又在身上准备了一些机巧的小物件,却听得风笑笑他们都带人离开长安,去各地公办去了。听得这消息,江鱼立刻精神了起来,冲去了花营的总部,领了风青青等两三个班头,带了十几个身手最好的簪花郎,一行人也不穿那花营特有的白色贡锦长袍,而是换了普通的江湖游侠儿的服饰,腰里都揣了几贯铜钱,腰间都佩着长剑陌刀,顺着朱雀街一路行去。

    此时长安,乃是天下万国最为兴盛的场所,那西方的各国,还处于近乎蛮荒没开化的时代,只有长安富饶风流,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仙境般的所在。朱雀街上,可见各国商人骆绎往来,稀奇古怪的货物摆满了街道两侧的店铺,更有胡人女子当街舞蹈,招揽客人进自己的店铺吃喝玩乐,加之那大唐的子民成群结队的在大街上往来生意,更是繁荣得有点不像话了――以江鱼他们的身手,在大街上一炷香时间也就走出了不到一里地,可见街上行人之多。

    李隆基登基以后,更是奉行尊道抑僧的宗旨,大肆宣扬李家乃是道祖李耳的后人,更亲笔给《道德经》做批注,印刷后颁行天下。故而长安街头上,时不时就能看到身穿道袍的小道招摇过市,或者买米,或者买油,或者购买一些朱砂、水银等物事。其中更有身穿青色道袍的天师道的道人,一个个面带清气,精气饱满,行走在大街上,分外与那其他的道人不同。

    风青青偷偷的指着几个天师道的道人说道:“营头儿,这些天师道的道人,和我们花营的关系可真不错。总头儿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力,就是他们的袁天师炼制了一炉金丹,自幼服食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咱们花营,更是办案时得了他们鼎力相助,上次围攻破天罗,那十二位小天师,可也是天师道当代真人派出来常驻我花营的。”

    斜斜的瞥了风青青一眼,看到风青青脸上满脸的钦羡之色,江鱼在心里暗自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十二个按照他们道家的说法,仅仅是引气入体,就连金丹都没结成的小家伙,也能算天师不成?不过,他们能炼丹?能帮人增长功力?”江鱼本能的想起了自己吞食那数万斤草药的暗无天日的苦难生涯,想起了自己的如意褡裢中堆积如山的极品药材:“老天,若是那老道肯帮我开炉炼制一炉丹药,岂不是我立刻能将功力也提升到木身的最高境界?那,嘿嘿!”

    正想到得意处,突然间前面传来了大声的争吵,长安的市民也都是好事的人,眼看着就是几百人涌了上去,将那发生争端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里,传来了清脆的女声:“你们这些江湖匪类,就知道欺负我们外来人不成?”

    “哎哟!”江鱼一拍大腿,兴奋的强行分开人群,就朝着最里面挤了过去。风青青他们不知道江鱼为甚如此兴奋,连忙也跟了过去。却听得江鱼嘴里一阵嘀咕道:“有人惹事啊?正愁找不到下刀的对象哩,这不就蹦出来一个?当街强暴良家女子,先送去长安府衙,打你屁股一百大板,然后哩,就顺藤摸瓜抓出你的老大,不敲诈出几十万两银子,我江鱼都不好意思自称‘扬州净街虎’啊!”

    风青青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其他几个班头更是面色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自主的站得离江鱼远了几步。

    想想看江鱼还是在肉身顶峰的时候,手臂上就有数千斤的力量,如今借助精血灵珠的强大功效,他更是突破肉身,达到了木身的巅峰境界,双臂一抡,会有数万斤的力气。虽然仅仅是轻轻的朝着两侧拨动了一下,数十个围观的百姓就是站立不稳,狼狈的踉跄着朝着两侧推开,江鱼随手划拉了几下,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里面,兴致勃勃的看着人群里五个游侠儿和十几个长安城的城狐社鼠的争执。

    五个游侠儿,那发话的少女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长裙,虽然只是六七分的颜色,却因为青春年少,矫健结实的身躯,让人也觉得她有分的姿色。更兼两条长而有力的长腿以及悬挂在腰间的长剑,益发显得英气勃勃与那普通女子大是不同。这围观的百姓,一个个色迷迷的眼珠子都在那少女的胸部、臀部上梭巡,而那十几个围着她们的城狐社鼠,更是流着口水,恨不得用手狠狠的在她身上捏动几把才好。

    游侠儿中那名显得年龄大一点,老成不少的中年汉子拦在了那红衣少女身前,沉声说道:“小妹,不要和这等蟊贼罗嗦。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还没有王法不成?他们再呱噪,自去报官了事。”

    听得这话,那些个地痞流氓还没有说话呢,江鱼却已经翻着白眼愤怒的指责那中年汉子:“兀那汉子,看你也是堂堂一条好汉,怎么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来?咱们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刀六洞,浑身浴血,那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你怎好意思说出报官这种狗屁话来?是男人的,拔出你的刀,给我砍废这几个。莫非你腰间佩着的陌刀,是拿来勾引娘儿们的眼神的么?”

    风青青他们一脸红通通的,又离得江鱼远了两步。“不学无术,惫懒无行,荒诞不羁,这江鱼,果然和他那大哥一般模样,却没他大哥的那等城府,果然难得伺候,难得伺候啊!花营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五个游侠儿同时愣了一下,那一干地痞中带头的那汉子得意洋洋的朝着江鱼一抱拳头,大笑道:“这位兄弟可说得好,咱们都是出来混江湖的,是男人就拔出刀来较量较量。咱们也不过是请他妹子陪咱们喝顿酒,然后陪咱们大哥上个床,怎生就摆出这等嘴脸来?”这混混头目轻佻的朝着那红衣少女吹了个口哨,淫笑道:“妹子,你是不知道咱们大哥的好处,咱们长安有名的‘赛过驴’,就是咱们大哥了!保证伺候得你欲仙欲死,死了又死,死了又活啊!”

    一干混混大笑,江鱼也是深感亲切的捧腹大笑起来――这等言语,多么像他大哥李林甫当年在扬州带领一干无行无德的军汉在大街上调戏人家大媳妇时的表现啊!这可是江鱼童年时期不可磨灭的记忆,就算是无凡教授了他十年道法,依然是深深的铭刻在他心底呀。江鱼情不自禁的吹了一声极其响亮极其悠长的口哨,笑着对那红衣少女道:“小妹妹,你可婚配否啊?”

    红衣少女气得柳眉倒竖,一只素手已经紧紧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那中年汉子也是怒视江鱼,身上一股淡淡的威势释放出来,江鱼目光歹毒得狠,一眼看出这汉子怕不是有二三十年的内功修为?在江湖上也是一等好手了。“糟糕,可不能占口头上的便宜了,说说可以,真正惹怒了这几人,却不大不小是个麻烦。俺如今却是朝廷的官儿,不象当年那等自由了,不见大哥都在朝廷里装老夫子了么?”

    咳嗽了一声,江鱼高挑的身材一缩,缩回了人群里面,不吭声了。那混混头目还朝着江鱼这个方向笑道:“那位兄弟可是外地来的?长安城的地界上,没见过你呀!报个名号罢,以后咱们好好的结络结络。兄弟是来长安混日子的?那可找对人啦!”

    憋在人群里,江鱼极其无耻的哼哼道:“吾乃扬州白龙帮帮主贾玉之堂兄的小叔子,诶,扬州水浅,养不下我这条大鱼呀。”

    那五个游侠儿眼里同时精光闪了一闪,尤其那红衣少女,手指将那剑柄捏得那个紧啊。扬州白龙帮帮主贾玉得堂兄得小叔子?怕是等他们有空,会立刻杀去扬州和贾玉好好的联络一下感情罢?江鱼心里大乐啊,所谓害人乃快乐之本,古人诚不我欺焉!风青青他们几个混在人群中的簪花郎,则是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瞪着江鱼:这是什么人啊?比那地痞无赖还不如啊!

    那混混头‘哦’了几声,转眼间又变得嬉皮笑脸的朝着那红衣少女笑道:“得了,闲话说了这么多,妹子,刚才你在我身上泼了那些汤水,咱也不多说话,你陪兄弟我们几个喝一顿酒,再去拜会拜会我们大哥,这事情也就结了。嘻嘻,说不定你以后会变成我们嫂子哩,当然,也是填偏房的,可也毕竟是我们嫂子呀?”

    一干地痞疯狂大笑起来,一个个好似下蛋的鸭子一样张开两只手,摆着鸭步朝着那少女围了上去。那中年汉子仰天怒叹一声,大喝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兄弟们,动手罢!长安城是有王法的地方,下手不要忒狠了。”他首先飞起一脚,那足足有尺许长的大脚丫子在那混混头的身上印上了一个大大的脚印,混混头‘嗷呜’一声呻吟,身体平地倒飞了三丈远,倒在地上抱着小肚子乱滚起来。

    另外三个游侠儿一声呐喊,手动如风,打得七八个地痞抱头惨叫,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江鱼正在人群中鼓掌叫好,却猛不丁看到那红衣少女一声轻啸,长剑出鞘,一道剑光迎风一晃喷出足足有丈许长短,就看得三个地痞惨嚎一声,地上多了六只血淋淋的耳朵。围观的百姓见了血,呐喊一声,转身就四散逃走。那中年汉子恼怒的呵斥了几句,无非是‘天子脚下’、‘王法’之类的老套词句,拉着那少女,领着三个游侠儿朝着一条小巷就钻了进去。

    江鱼嘻嘻一笑,朝着风青青他们使了个眼色,趁着四周混乱无人注意的空档儿,将自己身体一缩,‘咔嚓’几声,身体已经缩短了一尺许,变成了他在大慈恩寺的屋顶上偷窥人白日宣淫的那副模样,随手将那外套翻了个面套在身上,怪叫着朝着那混混头跑了过去:“这位大哥,这位大哥,你可没事罢?”

    江鱼只顾着计算别人,却没看到后面风青青等一干班头眼睛一亮,看江鱼的眼神就好似吝啬鬼看到了一大堆金子一般。依稀的,可以听到风青青的小声嘀咕:中了,中了,这不是前几天传出来的要我们查访的那人么?感情就是江头儿啊?五百贯的赏钱哩!

    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几个属下的小动作,江鱼扑到了那混混头的身前,殷勤的扶起了那混混头,惊声问道:“这位大哥,谁敢打你们啊?那几个外来的过江龙,是什么来头?”

    混混头捂着肚子在江鱼的搀扶下爬了起来,皱着眉头打量了江鱼好一阵子,惊问道:“你是何人?莫非认得我么?”

    “啊呀,大哥你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不是安庆坊的赵三么?可有好几年没见到大哥你了。”江鱼胡诌了一个地名,乱编了一个人名儿。

    那混混头被一脚踢得浑浑噩噩,脑袋大是不清醒,当下呆呆的看着江鱼呆滞的说道:“原来是赵三兄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你这几年,可是去哪里发财了?诶哟,赶快带咱们兄弟去分舵那边,招呼起人马,咱们非把这几个不知道江湖规矩的杂碎给分尸咯!到了长安城,谁敢不给我们‘双尊帮’面子?谁敢打咱们的人啊?”

    “诶,诶,是,是!”江鱼陪着笑脸陪着小心,扶起了这混混头目,跟着这头目,带着那几个被打翻的混混,后面又跟上了三个手里拎着两片血淋淋耳朵的倒霉蛋儿,一行人钻进了一条小巷,七拐八拐的朝着长安城西市的方向绕了过去。走了不到半里路,就听到这叫做张老三的混混头一路的自吹自擂,将自己的‘双尊帮’说得是天下无双、举世难逢对手,更是将两个帮主吹嘘得神人一般,好似那天下的武林高手,碰到他们的帮主,立刻就会化为齑粉一样。

    咳嗽了一声,江鱼恶意的看着张老三请问道:“张三哥,您可是发达了,真的发达了。跟上了双尊帮,那可是前途无量呀!可不知道,这双尊帮到底有多强啊?两位帮主,可有多厉害?”

    张老三得意的吹嘘到:“不是我张老三吹牛,兄弟,咱们双尊帮,有入门弟子五百、外堂弟子两千,在长安城左近,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两位帮主,大帮主天尊他老人家,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二帮主地尊他老人家,双臂可以举起两千斤的石狮子。啧啧,这本事,这本领。就不要说咱们帮里那神仙一样的几位供奉老人家了,啧啧,那可都是。”张老三眼珠子一转,信口雌黄的吹嘘道:“这样说吧,那几位供奉老神仙,手上剑子一丢,那剑光就能飞出几千里地,把人头给劈下来!”

    江鱼那个气恼啊,愣愣的看着张老三,突然一拳轰在了张老三的脸上。屁话,架剑光几千里外杀人,这样道行这样法力的修士,可能跑来长安城里闲逛么?还做你一个地痞无赖帮派的供奉?这样实力的修士,他们也不怕天师道的天师们、真人们群起而攻,将他们尽数封印了?天师道的后台是谁?那可是无凡嘴里的,天下可以和望月一门比肩的四大门派之一啊!长安城,可是天师道的地盘!

    得了,看着这张老三也就知道这么点东西,江鱼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对着张老三就是一通爆揍。两拳下去,张老三惨嚎着喷出了几块碎牙,死狗一样躺在了地上,却又被江鱼拎着腰带提了起来,钵盂大小的拳头雨点一样的落在张老三的身上,暴风一样的骨肉撞击声中,张老三哀嚎几声,嘴里喷出了几口鲜血,终于不支倒地。江鱼却依然不肯放过他,脚下用力,对着张老三就是几脚狠踏,踩得张老三一阵的惨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想要晕死过去都不成。

    疼痛,无边的剧痛统治了张老三的全部心神。他多么希望,现在自己可以昏过去呀!可是他体内一股清冽清凉的气息在不断的流转,护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和骨骼肌肉,就是不让他晕过去。这清凉的气息所过之处,疼痛一阵阵的平复,但是接踵而来的沉重打击,让这剧痛立刻加剧了十倍以上。地狱和天堂的对比,在张老三的身上并存,让张老三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猛然间,那狂暴的打击突然停了下来,江鱼一张狰狞可怕的面孔凑到了张老三的面前,怒声吼道:“服气了么?嗯?狗娘养的龟鳖?”

    张老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把子力气,猛的一个骨碌腾身而起,跪在地上磕头如蒜的朝着江鱼叩拜道:“爷爷耶,你是我的亲大爷,不要打啦,不要打啦,我记起来了,我哪里认得什么赵三哩?大爷啊,您是过江的强龙,欺负我这种地头虫做什么?”

    张老三的那十几个属下吓得浑身直哆嗦,蜷缩在小巷的墙角下,好似赤身面对一群狂暴色鬼的小姑娘一样,畏缩的看着江鱼。江鱼却是狞笑着,走进那些地痞,一个接一个的拎起他们来,蕴含了一丝生机勃勃的自然真气的沉重拳头,狠狠的和他们来了一顿上的亲密交流,打得这些地痞一个个惨叫不断,那惊天动地的鬼嚎声,吓得小巷两侧没有一个行人敢走进来,除了风青青等一干簪花郎。

    风青青他们缓步靠近‘惨案’现场的时候,十几个地痞抱着少了一半大牙的嘴,好似膜拜神灵的信徒一样跪在江鱼的面前,无比崇敬的看着江鱼,用心的记忆着江鱼的一切吩咐。“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老子的人了!老子不管你们的吃喝,不管你们养家糊口的勾当,你们给我潜伏在双尊帮中,将双尊帮的一切动静都报告给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反水,长安城就是这么大一块地盘,老子找你们还是挺容易的,到时候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打得你们老母都认不出来!”

    一拳轰在了小巷一侧的墙壁上,强劲的拳风将那一堵墙壁整个化为无数的碎砖块飞了出去。江鱼狞笑道:“看看老子这比铁锤还要硬三分的拳头!若是砸在你们的身上,嘿嘿,‘噗哧’一个,‘噗哧’一个,你们的脑袋就是那烂西瓜一般!”

    “记好了没有?”江鱼猛的一声爆喝,震得这群地痞猛的抖动了一下。

    张老三为首,一干地痞同时磕头如蒜道:“爷爷哩,咱们记得了,以后双尊帮的一切事情,都会给爷爷您说的。诶,长安城街坊上所有的风吹草动,咱们也会给爷爷汇报的。诶,每隔三天去西市的市口给爷爷汇报一次消息,咱们都记得哩!”

    面色和蔼的点点头,江鱼亲昵的抚摸着张老三的脑袋,就好似抚摸自己宠爱的小狗一样。他微笑道:“好啊,好得狠。记住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你们,就报我的名字,记住了?叫我鱼爷!”

    大袖一甩,江鱼背着双手,高高的抬起头,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风青青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那一群陷入呆滞中的地痞无赖,脸上同时露出了极度佩服的神情,同时摇摇头,紧跟着江鱼行了出去。

第十一章 黑吃黑(10504字)4.13

    第十一章黑吃黑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就在江鱼打打人、喝喝酒、练练功,无所事事的过去了。一个月里,江鱼见了张老三他们好几次,得到了一些零零碎碎没有丝毫大用的信息。同时,他也了解到,那日的五个游侠儿,似乎正在和双尊帮暗斗,双尊帮已经折损了好几个分舵的头目,而那些游侠儿,似乎也有人受了伤。江鱼只能祈祷,那个有着一对美腿的少女,千万不要出事了就好。嗯,若是老天真的能显灵,让那少女的几个伙伴全部挂掉,那就更理想不过了。高手,江鱼之所欲也,美女,江鱼之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取美女而舍高手是也。

    在这一个月里,江鱼更是知道了,花营居然还暗地里下了公文,要寻找那在大慈恩寺的屋顶上偷窥宝玄和尚的风流景状,从而彻底揭开了大慈恩寺这个太平余党藏身据点的‘武林高手’。风青青几个人很无义气的将江鱼出卖了,换取了五百贯的赏金,江鱼也很没有义气的将自己再一次的卖给了花营。但是当他要求双份饷银的时候,被李天霸拎着大锤子直接轰出了门外。

    “没天理呀!我江鱼两个身份加入花营,要两份饷银,又有错么?”江鱼那天站在花营的大门口数落了吝啬的李天霸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直到磨刀老人受不了他的呱噪,一刀从院子里劈了出来,江鱼才悻悻然离开,寻思道,以后怎么着也只能花一半的力气给花营办事了。

    但是,总体说来,这一个月,江鱼还是过得很惬意的。虽然花营还在出动大批人手,探访那不知去向的宝玄和尚和稚子剑阴九的下落,可是这事情不归江鱼负责,他乐得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厮混。除了张老三他们十几个双尊帮的地痞,他又收服了百多个处于帮派萌芽状态的地痞混混,将他们归于了自己所属的密探组织中。有了这群市井中最低层却又是最活跃的城狐社鼠,江鱼在长安城中的耳目,已经可以算是灵通的了。

    只是,收服了这一百多人,却让江鱼第一次感觉到了钱的重要性。为了让这群背后没有靠山自己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混混能够安心的帮自己办事,江鱼一手就撒出了两百多贯大钱,一时间让江鱼的手头很是有点紧张了起来。当江鱼讪讪的向李林甫伸手要钱的时候,李林甫却只是深情的看着他,双手一摊,他也没钱了。最近朝廷中犯事的官员太少,李林甫没收到什么贿赂银子,加上他置办了一些珍奇宝贝送给了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高太监,江鱼从扬州敲诈来的钱,都花光了。

    刚来长安的时候,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如今,却已经是初秋时分。天高气爽,天青云淡,长安城中的红男绿女们,又开始了踏秋寻欢的举动。只有江鱼和李林甫兄弟俩,相对着发愁。李林甫很有一些话要对江鱼说,但是,他却被某人很无良的下了封口令。故而,李林甫替江鱼的密探网络发了一阵愁后,只能是鼓励江鱼道:“小鱼,大哥相信你能将事情做好的。这也是一个考验,你若是能顺利过关,日后的前程,就是一片坦途了。哥哥在御史台,还给你留下了好官位哩。”

    看到江鱼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李林甫沉思一阵,很是认真的告诫道:“小鱼,商场是战场,可是官场,却是屠场呀,一不小心,就有家破人亡的大祸。在官场上,怎样才能历经风暴而不倒呢?只能是跟紧权力最大的那人走。不管他要你做什么,你就认真去做就是,保证没错。”

    吧嗒吧嗒嘴巴,江鱼从李林甫的言语里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来。他嘻嘻一笑,点头道:“说得也是。我却和我那师父不同,不追求得成大道而飞升的,兄弟我只求在人间逍遥快活就是。大哥,我去办事了,今日还要去见我收服的那几个奸细哩。”江鱼朝着李林甫行了个礼,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安分的跑了出去。

    “我干你老母咧。得成大道而飞升?我说兄弟啊,你这小乌龟羔子的,还瞒了大哥我多少事情啊?”李林甫看着江鱼的背影,低声笑骂了几句。但是呢,他很快就恢复了那装模作样的儒雅模样,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呀。兄弟你藏下的手段越多,咱们兄弟俩就越是稳如泰山。那双尊帮的后台,是当今太子;双尊帮的对头,却是大哥我想要扶植的那位。皇帝不想让两位王爷在长安城闹得太过火了,这话,我却是不能明说呀。”

    江鱼自然不知道李林甫的那些心思,他缩矮了身形,化为另外一副模样,信马由缰,不一时就到了西市的入口大街处。满嘴牙齿脱落了十几颗,如今说话带风的张老三,已经在那西市口子上的一个酱肉铺子里等着江鱼了。看到江鱼行了进来,张老三连忙探出头来打招呼:“鱼爷,鱼爷,这边,这边哩。快快,我叫人准备了一坛好酒,今日还请鱼爷喝个痛快。”

    大摇大摆的进了那铺子,看了看左右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只有几个普通食客在那里饮酒说笑,江鱼点点头,坐在了张老三的对面,脑袋已经凑了过去:“怎么的?今日有那闲钱请我喝酒了?我说张老三,有什么新鲜消息么?你别连你们二帮主踹了人家寡妇门都来告诉我啊?那可多没意思?咱是喜欢打听那些无聊勾当的人么?你看看,咱鱼爷是那种人么?”

    嘻嘻一笑,张老三殷勤的给江鱼倒了一碗酒,压低了声音谄媚的笑道:“鱼爷,这不是咱一点孝心么?您看,前几天您不是传了咱兄弟几个一套内功功法,还传授了那‘小缠丝掌’的前五掌么?前天咱们双尊帮和咱们的对头三峰堂打了一场大的,咱兄弟几个可是打翻了十几个对头的厉害打手,这不是被帮主赏下了一贯钱么?这才请鱼爷来喝一杯水酒嘛。”

    端起酒碗,江鱼将那老酒喝了个涓滴不剩,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啊,那一套内功功法,不过是粗浅的炼气入门的手段,算不上什么好东西。那‘小缠丝掌’么,后面还有十三掌,全部传授给你们也可以。消息,鱼爷我要消息啊!我说,不至于你张老三连你们双尊帮背后到底有什么生意都打听不出来吧?那我干什么把那精妙的武功传授给你们那?”

    “哎哟!”张老三苦笑着看了江鱼一眼,无奈的一拍掌,谄笑道:“咱不是打听出来了么?咱们双尊帮明面里最赚钱的那行当,可是长安排名第三的大青楼呀,里面那四位红牌姑娘,请她们喝一杯酒,都起码要十贯钱哩。想要听她们唱支小曲,没有二十贯钱您都不好意思开口。您看看,这一天下来就是多少钱?”

    “放屁!”江鱼恼怒的看了张老三一眼,虽然花营名字叫做‘花’营,但是他江鱼总不能真去夺了双尊帮的青楼来赚钱罢?那可就真正是‘花’名在外了,怕是李天霸会拎着锤子将他从长安一路追杀到南诏去!江湖好汉,有一种钱那是绝对不沾的――女人的皮肉钱!“去去去,给鱼爷我仔细留意着,咱要的是那种拿得出手的行当,再弄些青楼妓院什么的来糊弄鱼爷,小心我把你剩下的一半牙齿都打掉。唔,你们双尊帮藏银子宝贝的库房在哪里,可查清了?”

    这话,可就问得是不怀好意了。可是,已经被江鱼用暴力手段和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的张老三,却是死心塌地的准备跟着江鱼混了――没见他才跟了江鱼一个月,就变成了‘高手’么?一个人可以打翻四五个比他粗壮的好汉啦!故而,张老三只是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皱着眉头看着江鱼:“鱼爷,您就宽限一段时间罢。这等机密,我们的舵主都是不清楚的。您想要打劫双尊帮的库房,按照您神仙一般的手段,那是手到擒来。可是呢,也得给咱们兄弟一点时间,等咱们在帮派里的地位升上去了,自然就能打听清楚了。”

    看到江鱼脸上有点不快,张老三连忙举起酒壶,又给江鱼倒了一碗酒,笑嘻嘻的点头道:“不过,今日的确有个好消息。三峰堂明儿个要运一批红货出城,是几个西域的胡人带来的商队,要去吐蕃那边贩卖哩。天尊和地尊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这笔货一口吃下,狠狠的给三峰堂一点教训,这几日正在调拨人手哩。”舔了舔嘴唇,张老三低声道:“听得咱们舵主说啊,这笔红货价值数十万贯钱哩,数十万贯呀,鱼爷!”

    “此言当真?”江鱼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好似两盏小明灯一样。

    张老三被江鱼那锃亮的眼珠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那是自然,鱼爷,咱怎么敢骗你啊?总数不会少于五十万贯,商队五日后的傍晚时分出开远门西行,等得入夜的时候,他们会在城外二十里的驿站停歇,这可是咱们在三峰堂的奸细好容易探出来的消息。”

    五十万贯?那是多大的一堆钱哪?江鱼眼前一阵的金光闪动,随手从腰带里掏出了几块银子塞给了张老三:“做得好,就是这种消息,以后多多汇报上来,鱼爷有赏。看看,鱼爷可比你们帮主大方多了罢?”笑了几声,江鱼摇摇头,看着张老三叹息了一声:“等鱼爷把那双尊帮整垮台了,你就跟着鱼爷一心厮混罢。这双尊帮,实在是江湖匪类,没有什么前途的。看看,好好的一个打劫的勾当,硬是闹得你们都提前五天知晓了,事情不秘,必然出风波的。”

    摇摇头,感慨了几句,江鱼背着手,施施然的离开了酱肉铺子。那张老三不落手的看了看手上那足足有四五两的银子,残缺不齐的牙齿都笑得露了出来:“哎哟,这话可不是么?跟着鱼爷混,果然是钱途大好啊。呃,呃,鱼爷,那剩下的十三招掌法哩?”猛跳起来的张老三打翻了面前的桌子,却哪里还找得到江鱼?

    “五十万贯呀?这笔钱,啧啧。不过,既然不是现钱,而是红货,怕是我一个人吃不下罢?咱没有销赃的门路呀?”江鱼恢复了原本的身高,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起来。“那,拉二将军那莽货下水?诶,他不会贪太多罢?只是,这种勾当,若是没他在后面做靠山,怕是取了那五十万贯,也是消受不安稳的。嗯,就拉他下水好了?”

    作出了决定,江鱼一张脸笑得好似一团儿牡丹花一样,兴致勃勃的朝着街上的几个刚刚出城游玩归来的富家女子打了个招呼,抛了几个媚眼过去,赶在那几个女子身边的男伴发怒之前,江鱼已经一溜烟的跑得不知去向了。

    一刻钟后,花营总部地下的一间密室内,江鱼盘坐在一张胡床上,一本正经的看着对面那正在处理公务的李天霸。这个李天霸的办公密室,高只有丈五左右,江鱼在房间内感到极其的压抑。不高的房间,长宽却在十丈开外,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洞眼,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份公文和卷轴。江鱼瞥了一眼那些洞眼,愕然发现上面标注的小牌子,分别是大唐各道长官节度使,各州、县官员的名字,显然这些人都在花营的档案内标注了名字。

    不敢多看,江鱼呆呆的看着前面丈许外的李天霸。李天霸用捏着杀猪刀的姿势抓着一支狼毫笔,在一封文书上胡乱的打了几个记号,猛的皱起了眉头:“这群养不熟的混帐东西,吐蕃又出动三万大军侵扰剑南,这群混帐怎么就不知道累呢?唉,吐蕃那儿又折损了两个密探,都是替花营卖命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啊,这群养不熟的东西。”

    将那文书丢开,李天霸丢下狼毫笔,歪着脑袋看着江鱼:“江兄弟,有什么事么?前几天是谁说他奶奶的不喜欢做地老鼠,不愿意来咱花营秘窟里办公的啊?皇上给你分派的职司,你这一个多月了,可有什么成效么?”

    江鱼竖起右手五指晃了晃,面无表情的说道:“五十万贯的大买卖,咱要分六成!”

    李天霸吓得一个哆嗦,大叫道:“什么?五十万贯?六成就六成,给你七成也行!你找到银矿了不成?”他跳起来,大步走到江鱼身前,一脚踢在了江鱼屁股上,笑道:“小鱼啊,你可有本事,这才一个多月,你可就找准了赚钱的门路,皇上没用错你,咱也没推荐错人啊。快说说看,什么买卖这么赚钱呢?咱正准备往吐蕃多派一支商队过去,多安插一点密探哩。”

    阴笑了几声,江鱼一本正经的说道:“什么买卖?黑吃黑啊?”

    “黑吃黑?”李天霸的脸立刻皱了起来,他恼怒道:“你不会叫咱们花营帮你去打劫罢?咱可告诉你,虽然咱们花营在吏部是没有职司的,可是一个个都有是勋位有官职的散官,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官儿,打家劫舍这种混帐勾当,你可别提到明面上来。咱也知道,大唐的有钱商人多了,随便打劫一家,就能弄出几十万贯几百万贯的巨富,可是这可是触犯天理王法的事情,你不怕皇上知道了砍你的脑袋么?”

    大惊小怪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江鱼跳起来叫嚷道:“耶耶耶?难不成二将军你以为,我江鱼就是那种为非作歹的恶人么?若是如此,你死皮赖脸的拉鱼爷我进花营做什么?想要收买我大哥不成?咱可告诉你,这笔买卖,若是咱们做了,那是一点不触犯王法的,咱们这是捕获贼赃,就算是收归国有,谁能说什么?”他‘叭叭叭叭’的,将三峰堂有一笔红货要秘密运去吐蕃,双尊帮要准备暗地里下劫的事情说了出来。

    三峰堂?红货?李天霸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他问江鱼:“你确信,那支商队要傍晚时分出城?”

    看到江鱼认真的点点头,李天霸低声喝骂了一句:“这群不知道死活的王八蛋,什么红货要这么小心的运去吐蕃?”一缕杀气在李天霸的脸上闪了一下,他猛的跳起来用力拍打着江鱼的肩膀,大笑道:“好,风笑笑他们都出去办公务去了,咱将咱的直属人马五百交给你,你带去那城西二十里驿,将那红货夺了,还有,抓几个三峰堂的活口。”

    李天霸的五百直属人马,五百名袖口里面绣着紫牡丹的精壮青年,五百名按照正规军队的训练方式残酷训练,加上了江湖人的一些手段,攻杀扫荡中带着军队特有的惨烈杀气,个人身手却又比府兵厉害何止十倍,纯粹为了杀人而训练的杀人机器。他们一人一件金丝内甲,一人一柄小型手弩,加上他们那至少都是百折钢手艺打成的陌刀,这一批人每个人仅仅装备的花费,就超过了五十名簪花郎全年的开销。自花营组建以来,罄尽花营之力,也不过能养起这么五百人而已。

    五日后的傍晚,身穿黑色紧身衣,除了两只眼睛和两只手,没有一丝皮肉露在外面的江鱼,带着同样打扮的七百多人已经提前六个时辰,潜伏在了城西二十里外那驿站附近。在距离驿站两里路的地方,江鱼他们找了片小林子休憩下来,几名精明能干的簪花郎穿了驿站小卒子的衣服,懒散的在那驿站门口有气无力的擦洗着几匹脱毛的老马,怀中都暗扣上了烟火信号。

    树林里,江鱼静静的躺在一株大树下面,两只眼睛眯着,忙着吸收那树林中充沛的生气。他褡裢里,那条自从修炼了无凡传授的道法后就变得日益慵懒的火灵蛇,又兴奋的跳动了几下,偷偷的自那褡裢口子里探出一个小小的头来,和江鱼争抢这一缕生气。风青青他们一干班头,以及那五百‘紫牡丹’的头领,则是围坐在江鱼的身边,静静的等待着驿站那边传来的消息。

    很快,夜色降临。风青青他们还没有得到前面传来的情报,江鱼的灵识已经清楚的‘看’到,一支足足两千人规模的庞大商队,赶着数百匹马队,护送着三百多辆沉甸甸的大车,一路从长安城那边朝着驿站行了过去。腰肢微微用力,江鱼好似僵尸一样笔直的站了起来,低声说道:“兄弟们准备动手罢,先跟着我掩过去。”

    那一支大商队,却没有按照江鱼听来的计划在驿站扎营,而是继续顺着大道朝西行去。几个簪花郎呆呆的看着大队人马从自己面前行过,却没有看到双尊帮前来黑吃黑的人马,一时间乱了阵脚,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这等情状。想必三峰堂中也有厉害的人物在,已经得知了双尊帮的一些图谋,故而想要连夜赶路,尽早离开对头的势力范围。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响箭撕裂夜空,大道两侧的草丛中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将近有三千人手持各种粗陋的兵器,大声叫嚷着朝着商队攻了过去。这三千人个个头绑红巾,面戴黑巾,都是勇武有力的大汉。其中有大概五六百汉子,手上的兵器映着火把熠熠发光,显然都是上好的军械,不是那种只能拿去劈柴的破烂货色。

    江鱼等人静静的掩近了战团,看着三千多人朝着那两千许人的商队冲了上去,相互间骇然看了一眼。风青青长叹道:“太平公主前车之鉴,朝廷严禁私人私蓄武力,这些江湖匪类,却居然敢聚集数千人围攻商队。也不知道这双尊帮的后台是谁?他们不怕抄家灭族么?”

    “嘿嘿!真不知道双尊帮的后台是谁?”江鱼斜睨了风青青一眼。

    风青青微微一笑,点点头悠然说道:“皇上没开口之前,谁敢知道他们的后台是谁?那一位主儿,平日里也是小心恭谨,却是谨慎不过的。”

    “小心恭谨?谨慎?”江鱼嘿嘿一声阴笑:“小心恭谨的人,会在长安城里私蓄三千壮士?我的乖乖,这可是三个上府的兵力呀!要不是兵器差了点,就可以直接去攻打兴庆宫了。”一干班头都没吭声,这是诛心之言,江鱼敢说,他们还不敢听呢。

    两千商队中人和三千双尊帮的打手猛的对撞在了一起。拖得足足有三里长的队伍,被那双尊帮的人一瞬间就冲得断成了十几断。这种江湖中群殴打斗,哪里有什么章法?这些打手或者护卫,却也不是什么武功高深的主儿,只是一个照面,乱棍、乱刀劈下,就有两千多人倒在了地上,一个个头破血流丧失了战斗力,可是真正毙命的,却没有几个。

    五千多人的群殴,持续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结束了,剩下了五百多双尊帮打手将两百多商队的护卫好手包围了起来,恰好就在江鱼他们面前百多丈的地方。一干花营的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江鱼更是对整个战团的情况一览无遗,五千多人欧斗了这么久,真正死掉的人也不过三十几个,其他人最多的也就是断了一条手臂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损伤,却也无力再战了。

    但是让江鱼感到很神奇的就是,这一场乱斗,打斗声都传出了好几里开外,驿站中的驿丞也没有派人来打探消息。在那大道的两头,更分别有百多名身披甲胄的武士严阵以待,分明就是拦住路头,不让其他闲杂人等乱闯的做派。

    “有趣啊有趣。”江鱼嘴里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那火灵蛇顿时生龙活虎的爬了出来,轻轻的顺着江鱼的身体游到了地上,朝着东边的那百多个武士飞速爬了过去。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这火灵蛇游走到那一队武士的脚下,张口就是一团粉红色的毒气喷了出去。这团毒气不致于杀人,却足以让这百多个精干的武士同时口吐白沫,面色赤红的晕在了地上。小蛇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尾巴,又顺着大道朝着另外一端游去。

    此时,那包围着商队的五百多双尊帮打手左右分开,两条威猛的大汉趾高气扬的带着十几个形色各异的人走向了商队的人马。一条大汉‘哈哈’大笑道:“三峰堂的兄弟们,这次可多谢了。这一笔红货,咱双尊帮也不客气,就收下了。哎呀,你们这群混帐东西,还拦在咱们面前做什么?这批货,已经是我们双尊帮的货了,你们想要干什么?打劫不成?”

    商队那两百多人中,一个身材矮壮,脸上有两块古怪红晕的黧黑汉子跳了出来,指着那两条大汉骂道:“你们,你们大唐的人,不是自诩天朝上国么?怎么我们吐蕃的正经商队,你们也来抢劫呢?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天理?”一干双尊堂的打手疯狂笑起来。“王法?”这些打手笑得更是龇牙咧嘴的不知道有多难看。

    另外一条大汉猛的跳上前了一步,手上一柄独脚铜人冲着那黧黑汉子当头就砸:“狗屁的天理王法,咱们就是天理,咱们就是王法!吐蕃的蛮子,去死罢!谁说了咱们大唐要对你们这群蛮子讲王法的?”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汉子手上的独脚铜人已经砸出了近百次,一道黄光笼罩了那黧黑汉子,此次不离他的头脑附近。

    那黧黑汉子却也不弱,手上一柄短短的二尺弯刀左拦右挡,‘叮叮当当’中硬是挡住了那百多斤的独脚铜人连续的轰击。可是毕竟兵器上吃了大亏,这汉子被连续砸了十几次,手腕一麻,那弯刀猛的被砸飞了出去,‘哎呀’一声,那铜人从他左肩轰下,将他半边身躯都拍成了稀烂。

    商队中一个有着两缕鼠须,面色白净瘦削,一看就是一个心计深沉人物的中年汉子猛的叫了起来:“啊呀呀呀,你们这群胆大妄为的江湖匪徒,你们居然杀了吐蕃哈鲁亚番王公的外甥,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吐蕃是我大唐的友邻之邦么?你们,你们犯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罪啦!来人啊,给我将他们通通拿下!”

    双尊帮的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爆笑出声。开玩笑,两百多人怎么拿下五百多人?尤其这商队中剩下的都是一干明显不能打斗的老弱病残,怎么和双尊帮的五百多精锐打手厮杀啊?双尊帮的两位帮主更是笑得连连咳嗽:“你被吓糊涂了罢?现在还想着要人来捉拿我们?你莫非被吓破了胆子,还以为你是什么官老爷了不成?”

    话音未落,被双尊帮中人包围起来的那二十几辆大车的车厢突然被人从里面用利刃劈开,每一辆大车内,赫然挤着十几名身穿皮甲,手持强弓的府兵!一名将领手上陌刀一挥,眼里精光闪动,厉声喝道:“江湖匪徒双尊帮,横行抢掠,败坏我大唐法纪,罪该万死。当场诛杀,不留活口!双尊帮一应属下,同罪!杀~~~!”

    三百多支利箭呼啸而出,当场将双尊帮在场的那些帮众射杀了一半。双尊帮两位帮主,十几个供奉,数百帮众一个个傻了眼,好似被雷惊吓住的蛤蟆一样,呆呆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军队,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得那些府兵开始搭上第二支利箭,不知道是天尊还是地尊的那位帮主才突然尖叫起来:“兄弟们,咱们上当啦,他妈的三峰堂给咱们下了一个套儿啊!风紧,扯呼!”

    来不及啦,那包围圈外,也有三十几辆大车中蹦跳出了全副武装的军汉。这些士兵排成三三一组的战阵,朝着这些双尊帮的打手冲锋而来,只是一个交错,就又放翻了一百多帮徒。这些半职业化的军人下手比这些地痞混混狠辣得多,那一百多帮徒,就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看得这等情形,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双尊帮所属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了,一个个跳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四散跑开。近三千人犬奔豚窜,饶是这数百府兵都是精锐,却哪里拦得住?那发号施令的将领立刻大声叫道:“只诛首恶,这些附逆的徒党,放他们去吧。”陌刀一挥,数百军汉顿时将刚刚逃出没多远的双尊帮帮主一行人紧紧的包围了起来,强弓已经再次拉满。

    江鱼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也不看风青青他们难看的脸色,只是嘻笑道:“私自调动府兵参与江湖斗殴,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呢?嘻嘻,鱼爷我算是明白了,皇上找我做这拓金使是什么意思了,分明是他老人家看不得这两个长安城中的帮派私斗,手下的臣子又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人物不肯得罪人,所以找我出来做肉头呀?”

    冷笑了几声,江鱼拔出千牛刀,寻思了一下,又将其归于刀鞘,另外抓起一柄陌刀,大声喝道:“兀那厮,谁给你们调兵权参加江湖欧斗的?中原净街虎全伙在此,要命的都给老子放下兵器,解下腰带和褡裢,给老子投降不杀!交出你们所有的金银钱物,老子要钱不要命!”他如今是何等功力?一声怒嚎,方圆十里内都好似打了一声雷霆,吓得那群拉弓的士卒一个哆嗦,失手放开弓弦,又杀伤了数十名双尊帮所属。

    五百‘紫牡丹’,二百多江鱼直属簪花郎,一共七百多花营的精干武士无声无息的朝着战团扑了过去。这一群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大汉,好似幽灵一般在夜色中突然出现,更兼江鱼等打头阵的都是武艺高超之人,一个个轻飘飘的踏着草叶飞扑而来,这等气势,顿时震慑全场。

    那发令的将领知晓事情出了纰漏,立刻下令到:“全体都有,撤退,严禁缠斗!”他手上陌刀一挥,带领属下军兵大步就朝着东方急奔而去,显然是要冲回长安城,不愿意落在江鱼他们的手中。

    江鱼一刀挥出,一道狂暴好似怒蛟的刀气飞扑而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轰在了那将领的面前,江鱼怒喝道:“将你们身上所有钱物都丢下,否则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离开!朝廷军队参与江湖欧斗,摸摸你的脑袋还有没有?”这刀气在那将领面前劈出了一条深深的沟渠,顿时吓得数百军汉没有一个再敢动弹。

    那将领身体一抖,立刻按照江鱼的言语下了一条命令,数百名军士面色古怪的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丢在了地上,随后撒丫子就走。缓步奔跑了一阵,猛不丁的看到江鱼他们果然不追来,顿时一干人惶惶好似漏网之鱼,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逃了去。

    眼看着场中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麻烦乖乖的跑路了,江鱼立刻手舞足蹈的在场子里蹦跳起来:“来人啊,把这些商队的头目都绑起来。把那双尊帮的一干匪首也都绑起来,统统给本大……爷都绑起来。哈哈哈!咱们今天不仅要黑吃黑的截红货,还要狠狠的绑一票,他奶奶的,双尊帮的帮主,一颗脑袋可以换多少银子?”

    蹦跳了一阵,江鱼发现那商队的一干人都乖乖的束手就擒,偏偏那双尊帮的一干人却是趁机又跑出了数十丈,不由得大为恼怒:“给脸不要脸,打劫,绑票,你们就不能配合大爷我们么?”随手地上抓了一把,抓起几块碎石子,江鱼手指一弹,那石子好似强弓发出的箭矢一样,横跨两百多步的空间,打在了双尊帮两位帮主的环跳穴上,将他们打了一个趔趄。风青青等人已经飞扑上去,手上牛筋索一抖,将两位大帮主绑了个结结实实。

    首犯就擒,江鱼也没心情去抓那些供奉啊、分舵主啊之类的小头目。他要的是什么?是双尊帮的金库啊,这些小头目知道什么?抓来了也敲诈不出什么油水,废那功夫做什么?

    得意洋洋的站在战场的中心,看着一干属下将那商队的大车和驮队都驱赶了过来,近千名俘虏也乖乖的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江鱼不由得一阵志得意满。“嘿嘿,二将军你送我千牛刀,这意思不就是要我做你手上的刀么?咱鱼爷可是你这么好使唤的么?咱们走着瞧,从这一票人中选几个小头目放回去,等他们的主子知晓了这事情,你说他们首先会怀疑谁呢?”

    暗自思忖到这里,江鱼很不道德的,偷偷的在场子里丢下了一朵血红色的牡丹花!

    慢吞吞的走到了双尊帮的两位大帮主面前,江鱼朝着两条大汉抱了抱拳头,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几声,高高的身躯慢慢的弯下,朝着两位大帮主笑道:“两位,咱们大家都是出来混江湖的,咱也就明说了,今儿个,咱们是绑票!咱们中原净街虎一票兄弟来长安讨生活,缺少本钱呀。两位合计合计,看看你们能值几个银子?啊?所谓破财免灾,有所为人在江湖飘,迟早得挨刀,您两位好好想想?”

    两位大帮主面如死灰的看着江鱼,嘴里一连串的叫起苦来。

    那边,刚打开了一架大车,查看这批红货到底是什么物事的风青青,连同几个班头,也惊恐的退后了一步,嘴里大声的惊呼起来:“头儿,苦也,这等犯忌的大案,怎生又被我们碰上了?”

    江鱼挑了一下眉头,大步走过去望了一眼,顿时也朝着后面急退两步。

    那车厢内一支打开的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是二十张用油布裹得结结实实的角弓!大唐匠作监精工打造的角弓!

    而这支商队,去的目的地,却是――吐蕃!正派出了三万大军肆扰剑南道的吐蕃!

    这案子,足够捅破天啦。

    江鱼苦笑一声,仰天叹息道:“他奶奶的,鱼爷我的运气,也太好了罢?鱼爷我来长安,只是想要做个小官,发点小财,找几个小老婆啊!”

第十二章 大收编(本章10429字)4.14更新

    第十二章大收编

    整修一新的李府月堂,李林甫手中捧着一盏冷茶,身前矮桌上残灯如豆,昏黄的灯火打在他脸上,弄得他一张脸黑一块白一块,好似庙里的木雕泥胎。江鱼坐在他左手侧,却是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得快活,笑道:“抓了快一千人,请点出上好陌刀一万柄,强弓三千张,箭矢无数。更兼有一张青钢的锻造图纸,难怪这笔红货价值五十万贯,却只有卖去了吐蕃,才能换来这么多财物。仅在大唐,哪里值这个价?”

    沉默了好一阵子,李林甫才犹犹豫豫的问江鱼:“那双方人犯,你可都带进了城里?”

    吞下一块汁水淋漓的五花肉,江鱼看了李林甫一眼,笑道:“哪如此容易?城门早就关上了,长安城的城门,夜里却是难得叫开的。一应人犯和赃物,都还在城外二十里的林子里扣着哩。我就是想要问大哥一个底细,这事情到底该如何处置,所以才特意潜回来的。”

    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上茶盏放在桌上,李林甫低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闭上眼睛静默了一阵,李林甫阴笑道:“小鱼,你也懂事了,这多的兵器甲胄,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你也难得脱身,这案子,嘿嘿。大哥也不瞒你,那双尊帮的后台,是当今太子;三峰堂的靠山,却是大哥帮扶的寿王殿下。如今这三峰堂居然私运军械给吐蕃,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幸好负责这次事情的,是咱自家的兄弟。”

    摇摇头,江鱼将那酒碗丢开,叹息道:“大哥,咱们兄弟要升官发财也就罢了,凭大哥的本事,兄弟的本领,怎么说也能搏一个出人头地。怎生大哥就要去帮扶一个给吐蕃卖军械的王爷?莫非寿王不知,这军械卖给了吐蕃,拿来杀的,是咱们大唐的士卒?这可就好比咱们当年在扬州街头混帮派,帮众私通外敌,就算在江湖上,也是三刀六洞的罪过呀!”江鱼不解的看着李林甫:“莫非这寿王,他想要发财想疯了不成?”

    阴阴的看了一眼月堂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李林甫终于说出了心腹话来:“小鱼,大哥帮扶寿王是真,却只是看在他母妃武惠妃的脸面上。若非他有这么一个好娘亲,大哥我会理会他不成?寿王年幼,原本就不甚懂事,偶尔做错事情,却也是难得怪他。”叹息了一声,李林甫很深沉的说道:“大哥只是要一个晋身的梯子,至于大哥上了高位以后,这梯子也就可以踢掉了。”

    寻思了一阵,江鱼挑出一个大拇指笑道:“果然是妙极。大哥如此说了,小鱼心中自然有数了。那,此次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置?”

    眉头紧紧皱起,李林甫伸出右手五指,轻轻的比划了一个挥刀的姿势,阴森森的说道:“杀!小鱼,你连夜将那三峰堂的三位帮主杀了,将他们的总堂放一把火就是。寿王如今年岁不大,这些江湖上的勾当,都是他王府中人偷偷出面做的,只要杀了三峰堂的三位帮主,则一切平安。”

    “杀了他们就一切平安了么?”十一岁就被无凡带走,在山野丛林中生活了十年,一颗所谓的自然之心,实际上就是洪荒之心的江鱼对于无故杀人,可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碍――不见那虎豹捕食羔羊,也是弱肉强食么?出于对李林甫的信任和尊重,江鱼点点头,飘身而出。从张老三那里连续得了一个多月的情报,三峰堂的总堂所在,他还是清楚的。

    李林甫呆呆的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突然仰天叹息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怎生好端端的闹出这些事情来?匠作监的军械,也是能私自卖去敌国的么?若不是有小鱼这大高手在,今日我李哥奴就要被你们生生连累死。哼,还得找个替罪羊才行。这三峰堂一锅污水,要扣在谁的头上才行呢?匠作监?匠作监?噫嘻,现成的人放在这里嘛!”

    眼睛眨巴了几下,李林甫兴致勃勃的跳了起来,走到月堂外的回廊上逛了几圈,嘻嘻一笑,回去月堂,吩咐下人找来自己门下的清客事师爷,他口述,师爷运笔,写下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奏折。

    三峰堂的总部,却是在距离宫城不远的一处巨商云集的里坊内。已经是子夜时分,那里坊的大门已经关上,一队队的巡逻士兵正在街坊之间往来游走,警惕的目光严防一切的宵小之辈作乱。可是这些士兵,哪里挡得住江鱼这种档次的高手?虽然才刚刚爬进了大道的门槛,但是也已经是另外一个境界的存在,江鱼根本就没有惊动任何人,好似一缕清风,轻轻的掠进了那‘平安里’,闪进了其中一处规模宏大的院落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李林甫吩咐的事情,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既然寿王李瑁并没有亲自参与到对三峰堂的一应事务中来,三峰堂手中也不会有和寿王相关的罪证。只要铲除了三峰堂的三位帮主,就等于掐断了一应的人证,寿王也就安全了。“好个好运的寿王,若不是你有个好老母,我大哥又要靠着你老母上位,谁会理会你一个王子的死活呢?咱鱼爷,今日却要来给你擦屁股了。”

    灵敏的灵识朝着大院内外一扫,三十几个暗桩、暗哨被江鱼轻松发现,他身体化为一抹黑影,轻巧的滑过了前方的院落,深入了三峰堂总堂。后院一间偏厅内,七个大汉正在那里饮酒,一个个面容凝重,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江鱼一眼就认出了那三峰堂的三位帮主――一母三胞胎的三兄弟,号称日、月、星三峰的三条中年汉子。

    温柔好似水波的灵识笼罩了整个偏厅,彻查附近没有暗哨存在后,江鱼长吸一口气,就要奋起全部真气,扑入偏厅将这七条汉子瞬间扑杀。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份,他准备使用自己学来的‘千幻掌’击杀这七人。‘千幻掌’乃魔道的邪门掌法,自然不会让人联想到他这个内功走得自然纯和、天人合一正道路线的花营营头身上来。

    就在一身真气翻滚到了巅峰,不吐不快的时候,好似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一个人踏入了江鱼灵识笼罩的区域中。一个已经达到武林中所谓的先天之境,体内真气已经可以和外界天地灵气初步交融,在武林中已经可以称为宗师级高手的人。这人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气息,身体好似一片落叶轻盈飘来,身躯外有一层朦胧的虚像,好似身体也融化在了夜色中。

    “不错,已经初步能够和这天地契合了。可惜,碰到的是我鱼爷呀,否则的话,就算是功力比你高十倍的先天级高手,也难得找出你的身影来。比如说,咱们那位二将军,怕是就根本发现不了你的踪迹罢?”江鱼对自己的灵识自夸自叹了一阵,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身穿一件青色夜行衣的光头男子,看他一路飘向了那花厅去。

    “光头?莫非是个和尚么?和尚半夜来这里做什么?”江鱼目光贼得厉害,不仅看到了这人是光头,更看到了他头上的戒疤,以及他左手反握着的一柄三尺长,春水般闪动着莹润光泽的戒刀。“和尚半夜入门,手持利刀,啊呀,这是要杀人的道路呀?”江鱼无声的一笑,心中大觉好玩,莫非那寿王府或者是武惠妃已经收到了消息,派人来灭口了不成?唔,武惠妃不可能,她在宫中,宫禁森严,如何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怕是那寿王府派出来的高手。能够在这样的深夜,城门紧闭的时候将商队出事的消息传进来,并且还能迅速的作出杀人灭口的决策,这李瑁身边,一定有高人呀。

    可怜三峰堂的三位帮主,身手都可以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中的顶尖好手,奈何来杀他们的这位和尚,却是一名宗师级的先天高手,相差道路何止以千百里计?“大唐那被人知晓的先天级宗师,加起来怕是不会超过十人,这里就有一个!这和尚是谁?大慈恩寺的方丈么?不象,那老和尚的味道,我可记得清楚,这是个嫩和尚,一个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嫩和尚,还是一个破了童子身的花和尚。”江鱼暗自评价着。

    身为僧人,这用一块青色面巾掩住了面孔的和尚下手却是歹毒得很。他飘然到了那偏厅的大门口,一脚将那大门踢开,不等屋内的七条大汉反应过来,手上戒刀一抡,一道明亮好似春水的刀光已经映亮了整个偏厅。那一道灿烂的刀气,在偏厅内卷起了一阵狂飙,三峰堂的三位帮主还来不及抬手,七颗人头已经拖着一道三尺多高的血柱冲天而起,‘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

    这和尚的刀法很是漂亮,分明是杀人的刀法,却没有一点儿烟火气,隐隐然在刀光中还能看到佛陀显现,显然是一门佛门的护法神功。江鱼听得这和尚喃喃自语道:“南无阿弥陀佛,七位施主早日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千万不要来找贫僧的麻烦。”叽哩咕噜的念诵了一段恶毒的‘超度’经文,这和尚快步到了偏厅的灯盏前,打翻了灯盏就开始放火。

    “好和尚,好个恶毒的花和尚。杀人放火,这杀人了,肯定要放火的。”江鱼拊掌叫好,也不管那和尚放了几处火头,他兴冲冲的一路跑到了三峰堂总堂的杂房内,找到了几缸上好的香油,一手夹了一坛香油,就一路泼洒了出去。“所谓助人乃快乐之本,和尚,鱼爷我帮你放一把火罢!这罪过,就全算在你那光头上好了,不要客气,千万不要客气呀。”

    江鱼放火的手段,却又比那和尚宏大了不少。和尚放出的火头才烧了两间厅堂,江鱼用那几缸香油点起的火头,已经将那三峰堂的总堂裹了一大半进去。那和尚目瞪口呆的拎着一柄戒刀站在一处楼阁上,皱眉道:“莫非殿下还派了其他人来此?简直岂有此理,莫非信不过贫僧的本事?唔,可恶,可恶,是谁又在殿下面前献媚耶?贫僧可得赶紧回去才是。”

    和尚刚想要飞身离开,江鱼却早打翻了一个三峰堂的帮众,扭曲了一下自己的体态,穿上了那件三峰堂帮众的行头,跳到了大院里指着那和尚叫骂道:“兀那和尚,你杀了我们帮主,还放火杀人,你想要跑去哪里?来人呀,和尚杀人啦,和尚放火啦!快来人呀,快去长安府衙报官,快去请各司的老爷派兵封锁大街小巷,不要放走这个花和尚!”

    数十个焦头烂额的三峰堂帮众从那烟火缭绕的房屋中冲了出来,指着那和尚就是一通破口大骂。他们却没本事跳上楼阁去,只能站在原地跳骂不止,什么歹毒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这个和尚气得七窍生烟,刚要找那发现自己踪迹的三峰堂小喽啰出气,却哪里还能找到江鱼的身影?

    此时的江鱼,早趁着三峰堂的人手四处救火抓和尚的紧要关头,跑到了他们后院一处假山后。他的灵识,已经发现这假山下面有鬼,下面有老大的一间密室,里面更有着让江鱼垂涎不已的银、铜气息。一掌拍在了这高达五丈的假山一处凸出的石块上,江鱼从那悄然打开的秘门中闪了进去。“日月星三位帮主,鱼爷我喜欢你们。你们却是忠厚老实,这家当都放在老巢里哩。却比那双尊帮的一对兄弟识趣得多,他们的宝库,居然在另外的巢穴里,岂不是可恨么?”

    冲下了十几级台阶,任凭那机关弩箭在自己身上射了近百箭,又无事那上方劈下来的十柄重斧,江鱼凭借着木身的强悍,硬是让百支利箭折断,十柄重斧卷刃,轻松的冲到了那间密室中。“发达了,发达了!”江鱼兴奋得抓耳挠腮,看着眼前的数十口箱子,涎水都差点溜了出来:“不愧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帮派,有着王爷做靠山,这收入实在是丰厚,比那白龙帮丰厚了何止百倍?”

    其中五十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里是五千两白银,这就是二十五万两。

    还有三口小箱子,里面居然是大唐很少有人使用的黄澄澄的金砖,这就有七千五百两黄金,江鱼不晓得官价上黄金一两兑换多少白银,也不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但是他知道,这是一笔巨款,那是毫无疑问的。

    另外一口用玄铁打造的箱子,里面则是装了小半箱的美玉宝石和珍珠翡翠玳瑁琥珀之类。江鱼指天划地的咒骂起来:“这可都是贼赃呀,咱就不信了,除了那些胡商,这三峰堂莫非还做珠宝买卖不成?肯定是杀人越货打劫来的贼赃呀!”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江鱼将它和自己怀中的盘龙玉佩比较了一下,好嘛,这一块白玉可以琢磨出起码五块这样的玉佩来,这就起码是一万贯的财富。而这小半箱各类宝石,何止一两千粒?江鱼不懂珠宝的行情何在,更是无法估量出其中的价值来。

    一小匣子大金色的拇指大珍珠,更让江鱼喜不自胜――这是千年以上的蜃珠呵,增加功力的好东西,正是如今的江鱼急需的。

    三小盒水化的蛟胶、四块随意丢在地上的万年木心、一条破破烂烂不起眼的天火陨铁、一百零八颗自然形成的雷泽砂以及几支气候很是不错的芝马瑶草类的草药,则是让江鱼的牙齿都差点掉了下来。望月一门已经丢失了所有的炼丹秘笈,但是起码他们如何炼制兵器法宝的手段还是残留了一二层的传承。有了这些材料,江鱼可以给自己打造一柄很不错的近身兵器,嗯,那种神兵级的。千牛刀,毕竟还是太短了。有了这几支药材,江鱼可以保证他从木身的境界升级到石身的过程中,通体经脉畅通,不至于发生什么纰漏。

    当然了,这些财富已经让江鱼像是落进了米缸的老鼠,可是那边的几株巨大的珊瑚啊、人头大小没有磨开的璞玉啊之类无法出手的贼赃,则让江鱼仰天长啸:“太奶奶的,我是否要改行去打劫呢?长安城的商人,忒富有了。”

    长叹了几声,江鱼手上褡裢一挥,整个屋内所有的物事被他的褡裢都装了进去。那火灵蛇今夜吐了两口毒气出去,正是觉得有点亏本的时候,看到大堆宝物涌了过来顿时变得眉开眼笑,张开嘴就将一块眼看离成形不远的芝马吞了下去,气得江鱼一通乱骂,却也只能便宜了这条小畜生。密室中一阵极其滚烫的暗香浮动,这小蛇的身体似乎长长了寸许,身上火光闪闪,煞是好看。

    无孔不入的灵识再次笼罩了整个密室,江鱼在密室中转了一圈,突然停在了密室的一角,一拳轰碎了那处的墙壁。那一块墙壁后面,是一个不大的暗格,里面有一只楠木小匣子。匣子内的东西,更让江鱼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心中更加坚定了他要在长安建立有史以来最大、最强、靠山最硬帮派的想法――那是长安、洛阳两地合计良田十三万亩的地契以及两地的数十家有名商铺的东主契约!“呜呼,老甲鱼,你白活了这么多年,同样是帮派,你看看人家三峰堂的财势!再看看你白龙帮的财力!鱼爷我都不好意思再去暗地里折腾你了。”

    满载而归的江鱼,将那现金、现银、美玉宝石等物事中的六成交给了李林甫,那地契他拿之无用,也交了出去。这笔自天而降的横财,顿时将李林甫弄得呆呆愣愣,一心一意的盘算着,他又能贿赂多少宦官,拉拢多少对他有助的人。剩下的那些财物、宝物以及商铺的契约,江鱼自然是明白的告诉给了李林甫,他留下准备去养他的密探。两兄弟分赃完毕,都是心怀大畅。

    只是,李林甫心里很是有点诧异,这么几十口大箱子,又是城禁森严的夜里,江鱼一个人怎么从那三峰堂总部扛出来?寻思半天不得其解,李林甫只能是感慨道:“咱家这兄弟实在是厉害得很,做贼都做得这么滴水不漏的。”

    江鱼再次潜出了长安城,就好像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潜入城内一样,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就返回了那城外的驿站。寻思了片刻,他不再返回自己在驿站中的那间客房,而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土坡上盘膝做好,仰天望着清冷的明月,吐纳呼吸起来。吐纳时,他服下了一颗蜃珠,体内纯阳真火煅烧了那蜃珠一阵,将其中让人迷乱的杂质烧得干净,就留下了一股子精纯的老蜃精华,慢慢的融入了自己的丹田,转化为自身真气。

    这等千年蜃珠,功效比那上次服下的精血灵珠大了不知多少,一颗的精华融入真气中,顿时江鱼浑身真气翻滚,身体飘飘欲飞,一道暗劲笼罩方圆数十丈的范围,无数野草被连根压断,数万支野草冲天而起,漫空飞舞起来。‘嗤’,‘哈’,‘嗤’,‘哈’,江鱼吐纳声中,那好似龙吟的巨响传出了数里开外。

    驿站中的簪花郎们都是警觉的角色,听到这种古怪的声音,立刻派出了数十人的大队,一路搜索了过来。等得他们到了小土坡下,看到是江鱼在那土坡上对月炼气,一个个不由得骇然失色,浑不知天下怎会有功力如此古怪的人。就看到一道道白色的气流缠绕在江鱼身体四周,好似蛟龙一样在附近盘旋,一片片的草叶无声无息就被震成了粉碎,一股磅礴的暗劲压在山坡左近,让这些簪花郎动弹不得。

    “乖乖,难怪营头儿半夜三更的不在房里休息,刚才找不到他人影,却是跑来这荒郊野外的炼气来了。这等内力,怕是比总头儿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罢?”风青青摇摇头,一脸的震骇。他却是不知,江鱼如今的功力,已经胜过李天霸一筹不提,而且还更加的精纯,更加的凝练。这都是他施展手段得了那三十五颗精血灵珠的功效啊。如今这一颗蜃珠的精华被他吸收后,真气起码增强三成,李天霸更不是他对手。

    也就是修道中人知道这些蜃珠的珍贵,也只有他们体内的真火,可以煅烧去里面的杂质。三峰堂三位帮主好容易打劫来了这些宝贝,却是有眼不识宝,随意的搁置在了密室中,如今白白便宜了江鱼。

    大口呼吸了一阵,将附近山林可以提供的多余生气吸得干干净净,江鱼慢慢的睁开眼睛,眼里打出了两道冷电。森森的盯了风青青一眼,江鱼低沉的问道:“你们怎生出来了?为何不在驿站守候?那双尊帮的帮主,可吐露了他们的宝库何在?”

    风青青他们如今已经对功力深厚得可怕的江鱼起了一种敬畏之心,听得江鱼问话,风青青连忙拱手行礼回禀道:“大人,双尊帮的帮主熬不过,已经供述了他们的宝库所在以及里面大概有多少赃物。大致的合算了一下,他们手上的现钱就合一百万贯左右,地契和各种契约,价值更高。”顿了顿,风青青笑道:“刚才找营头没找到,却不知道营头你跑来这里炼气了。营头好一身精粹的‘先天真气’。”

    ‘呵呵’一笑,江鱼思忖道,这双尊帮的家底看来比三峰堂只会更丰厚一点,这也难怪,毕竟人家背后是太子做靠山,手上的权势更大,得来的好处应该是更多的。点点头,他身体轻飘飘的跃起,笑道:“邀天之幸,这一身先天修为,也是师尊他老人家强行用天地灵药提升起来的,本营头对天地自然的感悟还差得远,差得远,只能算是半个宗师级的高手罢了。”想起了那几万斤的各种草药,江鱼的嘴里一阵发苦。

    原来如此,风青青他们心里顿时恍然,难怪江鱼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拥有这么可怕的修为,原来是被他师尊强行提升上去的。如此说来,这位营头大人的师尊,岂不是更加可怕的高手?想必,已经达到了大唐那三大神仙一般的宗师水准了罢?天下的奇人异士,果然是层出不穷。

    好好的糊弄了过去,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个营头为什么在当天夜里突然消失的原因,江鱼带着风青青一行人回到了驿站,动用各种手段,对着那双尊帮的两位帮主仔细的又拷打拷问了一阵,在彻底摧残了两位帮主的身体和意志之后,江鱼总算是满意的发现,这两位果然没有隐瞒自己宝库的所在,他绑票勒索的赎金,算是有下落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江鱼就派人去长安城内送信,李天霸火辣辣的带着大队人马,其中甚至包括了十六卫的军队,径直赶到了驿站,将俘虏的近千人送回了城去。江鱼趁着一个空档,将李天霸一手拉着,来到了一架大车前,献宝一样的对李天霸大声欢呼道:“二将军,这次咱们可发达啦,这笔红货若是咱们也私自出手,嘿嘿,能赚不少哩。”

    李天霸长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定睛往那大车内一看,顿时猛的跳了起来,指着江鱼破口大骂:“江中游,我入你十八代祖宗的。我教你来抢红货,你怎么抢了这么个祸害出来?哪个狗日的东西,连这种东西都敢往外贩卖?真的不要命了么?这,这,陛下也不过是要你拓金,拓金,将长安的那些帮派给打压一番,教训一下他们的主子,你怎么折腾出这么大一个案子来?”

    “操!果然是要老子去得罪人,背黑锅来着?就算是你皇帝想要教训儿子,也不用拿我鱼爷来开心罢?”江鱼的脸蛋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手按在那千牛刀的刀柄上,冷兮兮的看着李天霸,冷哼道:“啊哟,原来如此啊,还说什么拓金使,感情几位都知道,这双尊帮和三峰堂的后台大有玄虚啊?我说二将军,今天这事码咱们没完,你是挖了个坑让我江鱼往里面跳啊?这双尊帮、三峰堂的后台,是王子呢,还是国公哪?”

    李天霸怪眼一翻,瞥了一眼江鱼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跳的大手,含糊其词的说道:“这事可和本将军无关,那是皇上的旨意。哎呀,小鱼啊,这次可辛苦你了,有功就要赏嘛,这么大个案子被你破获,你也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得了,本将军坦白告诉你,这是陛下想要考验考验你哩。如今你总算是通过了考验,办事能干哪!得,长安、洛阳这京畿一带的密探网络,以后可就交给你了。”

    “这可不行,我江鱼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江鱼斜着眼睛发狠,怒声道:“居然敢将匠作监的精锐军械卖给吐蕃,这是叛国的叛逆大罪,鱼爷我非抓出背后的注视者,诛杀他九族不可。风青青,来啊,将这案子通报三司,会同御史台,一查到底!将那三峰堂上下头目,统统抓起来,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他们又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制式军械!”

    李天霸大急,这案子捂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江鱼这么吵得满天下人都知道?他急忙拉住了江鱼喝道:“小鱼,这事情,你可就不要插手了。你对这些案子的门道不熟,万一招惹出是非来可不是好事。这样吧,今日随你出动的簪花郎,一人得二十贯赏钱如何?”

    江鱼阴阴的看着李天霸,低声骂道:“你在侮辱我,不仅是侮辱我的脑子,更是侮辱我的人品。一人二十贯,不过四千多贯钱,也想收买我江鱼?”高高的抬起头来,江鱼大声吼道:“风青青,你他奶奶的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赶快去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长安府衙报案哪。对了,看二将军这么护着这件案子,里面肯定有宗室人等插手,顺便你去宗正寺走一趟,请太祖家法!”

    “慢着!”李天霸一手拉住了风青青,将他随手惯在了地上,阴恻恻的看着江鱼冷笑道:“臭小子,你觉得你抓住老子的把柄了?一人五十贯,你干不干?不干拉倒,我找你大哥李林甫去谈!”

    “谈就谈嘛,你能吓唬住我?李天霸,今儿个鱼爷我就放话在这里了,拉倒就拉倒,咱非把这案子捅破天不可。”江鱼就是一块滚刀肉,他怎么会害怕李天霸的这点点威胁呢?和李林甫去谈?这不是给李林甫送钱么?收买江鱼,李天霸好意思开出一个属下五十贯的赏钱,可是想要收买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你这点钱也拿得出手?

    李天霸彻底无言,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苦笑道:“罢了,罢了,你先说你的要求是什么。小鱼,我可告诉你,这双尊帮和三峰堂的名号,可是当今皇上都知晓了的。这次给你安排拓金使的官职,也是皇上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小小的鞭打鞭打某些人。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弄出这样的大案子呀?你应该明白,皇上也不希望这种丑事传出去的罢?”他陪着笑脸劝说道:“没想到啊,你运气就这般好,短短才几天的功夫,就碰上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是你的功劳,可是若是你再插手下去,那可就……”

    竖起五根手指,江鱼笑道:“这样啊?感情皇帝他心里有数啊?好罢,我要双尊帮在长安城内五成的生意,现银嘛,你给个两万两白银或者两万五千贯大钱就是,咱总不能亏待了咱手下的兄弟啊?还有,这长安、洛阳的密探可就归我负责了?这可是您说的?”

    李天霸‘诶’了几声,答允了江鱼的条件,这条件还不错,还没到他李天霸的心理底线呢。他心里暗笑,江鱼还是太嫩了啊,若是风笑笑那几个老油子,抓住了这样的把柄,还不把他李天霸的骨髓都敲打出来?可是,转眼间李天霸心里又是一阵疯狂的怒火冲了上来,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以前私运一点茶叶、盐巴去吐蕃,他就当作没看见就是,可是这次,私运军械呀,这是要掉脑袋的,三峰堂背后的那位,莫非还不清楚其中的关碍么?“噫,那位虽然年纪小,却也没蠢到这种地步罢?莫非,其中还有其他的关节?”

    李天霸和江鱼在城外纠缠了足足一刻钟,等得两人终于丝毫没有一点气度的分赃完毕,一名头上插着淡金色牡丹的簪花郎匆匆的骑着一匹快马从长安那边冲了过来。江鱼目光一凝,好么,白牡丹、粉牡丹、红牡丹、紫牡丹,现在又出来一个金牡丹,这花营,到底有多少暗藏的实力啊?却看到那簪花郎自那马背上一跃而起,滑翔了十几丈的距离,轻盈的落在了李天霸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江鱼赞叹道:“好轻功,是少林寺的一苇渡江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簪花郎,突然发现,怎地这人脖子上没喉结呢?淡金色的牡丹,意味着‘他’是女子不成?只是,这女扮男装的簪花郎看都没看江鱼一眼,让这有点小心眼的江鱼,心中又是一阵的恼火,一对贼兮兮的眼睛,故意的朝着这女子的胸部和臀部巡视起来。

    那女子顿时一脸的羞恼,恶狠狠的看了江鱼一眼,江鱼却轻佻的对着她嘟了嘟嘴,气得那女子扭过了头去,狠狠对着江鱼比划了一个拳头。

    这边两人在偷偷斗法,李天霸却是脸色阴沉下来,凝声道:“昨天夜里三峰堂总堂起火、三位帮主被高手杀死,这事情本将军已经知晓了。可是现在又有了新消息,双尊帮、三峰堂五位帮主的亲眷,也被人灭口满门,鸡犬不留。嘿嘿,下手可真够快的。”他很快就下令到:“江鱼,在到达刑部天牢之前,你贴身保护双尊帮的两位帮主,不可让他们出事。送他们入天牢后,你就立刻着手收编两帮的人马,将他们控制在你的手中。至于这些人如何养活,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大队人马匆匆返回了长安,江鱼护送天尊、地尊两位大帮主进了天牢,立刻带人领了赏钱,就开始收编双尊帮、三峰堂的一干人手。

    双尊帮一半的生意,被江鱼纳入手中,这些店铺买卖提供的利润,足以让江鱼养得起这两帮的一干地痞混混,何况他们自己还有生财之道呢?而三峰堂的那些买卖,也被江鱼秘密的纳入手中,钱,总是不会嫌少的。

    生意好接收,毕竟这些店铺的老板,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谁拿了契约过来,就认谁为主子。

    可是对两个帮派那些地痞无赖的接收,就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两个帮派争斗的时间久了,如今谁愿意归纳于同一个势力的领导下?更何况几位帮主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那些舵主之类的人物,也纷纷开始立起了自己的门派。

    江鱼却哪里是一个愿意慢慢的用水磨手段和这些人计较的人?眼看着长安城的地下势力就要大乱,他立刻铁腕出击,带领一干直系属下,用暴力将两派的人手统统揍了一顿,从长安城的城南打到城北,从城西打到城东,打得几千个混混无赖哭天喊地的抱着江鱼的大腿求饶,打得那些分舵主一个个乖乖的‘献出’自己的家财后携带家人狼狈逃窜,打得长安城的市井上足足半个月不见一个地痞流氓敢冒头,他终于将双尊帮、三峰堂的人手组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拥有八百核心帮众,三千外围帮众的新帮派――净街虎――这厮,似乎不忘他的最大梦想所在。

    就在江鱼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时候,花营的紧急命令下来了,着他立刻返回总部,配合总部高手,追杀国子监司业杜不平。

第十三章 宗师(11077字)4.15

    第十三章宗师

    带着两名随从走在朱雀大街上,江鱼的心里一阵的恼火和纳闷。一个国子监的司业而已,那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生,按照传令的那簪花郎的说法,这杜不平甚至已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这样的老头儿,也需要他江鱼这样一个高手高手超级高手去追杀么?当然了,风笑笑他们八个营头都不在长安城,如今都在外地公干,可是花营总部这么多的好手,去抓一个老头儿,总是绰绰有余的罢?

    “我江鱼可真是一条劳碌命,我只是想要舒舒服服的发财、当个小官仗势欺人就很心满意足了,怎么总有这么多麻烦事情要我去做呢?一个司业,就算他练了一些儒家的养身气功,又能有什么修为?那整天磨刀的糟老头怎么不出去追杀他?为甚就是要我出马?我招惹谁了我?”江鱼忿忿不平的一路叽哩咕噜的咒骂着,他惦记着那从三峰堂的宝库中得来的几样珍奇材料,他还准备将那材料和千牛刀一起熔炼了,自己打造一把长刀出来呢,如今可是没有那闲功夫了。

    心里憋屈的江鱼举止上不由得就粗暴了起来,长长的双手左右一拨,就将前面的行人推开闪出一条道来。这朱雀街上往来的行人,大部分都是那些家财巨富的商人,一个个也都带了护卫打手在这长安第一街上闲逛。突兀的被江鱼粗暴的推开,这些商人一个个也心中忿怒想要寻一个公道,但是他们一看到江鱼腰间的银鱼袋、盘龙玉佩以及身上的圆领武官袍,立刻扭转了自己愤怒的目光,脸上也露出了几丝柔和的笑容。

    正行走中,眼看着宫城的围墙在望,江鱼正要转身往花营的总部方向去,两条极雄伟的昆仑奴突然从大街边闪了出来,拦在了江鱼的面前。这两名昆仑奴皮肤黝黑,光头上青筋暴跳,只比江鱼矮了半个头,却比江鱼粗壮了许多。只穿了一条裤头的他们袒露着身上一块块结实发达的肌肉,手持纯金打造的弯刀,拦在了江鱼的面前。其中一昆仑奴结结巴巴的用官话叫道:“你,高个子,站住,咱们家主人,要你过去。”

    “给鱼爷我让开!”什么主人行事这么不客气?江鱼可从来不卖任何人面子,他也从来不觉得他需要给任何人面子,这种骄傲或者说来自于洪荒望月一门传承中独特的狂傲和骄横,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江鱼的心底。谁见过一头高高飞翔在天空的大雕,会主动的停在人类的脚下谄媚的请求一块儿牛肉呢?冷笑一声,江鱼肩膀朝前一靠,一个‘熊靠’撞在说话的那昆仑奴胸口,将那起码三百斤体重的昆仑奴一肩膀撞飞了两丈开外,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金光一闪,另外那昆仑奴手上弯刀朝着江鱼当头劈下。再次冷笑一声,江鱼低声:“‘禽兽拳’,狼牙击。”他右手握成凤眼拳,中指骨节突出了一大截,好似闪电一样快捷,那昆仑奴根本看不清江鱼的动作,那骨节已经轻轻的点在了昆仑奴的喉结上。一声闷吼,这昆仑奴抱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呻吟起来。江鱼没有下杀手,可是这黑大家伙,起码也要好好的将养一个月才能痊愈了。

    打退了两名突如其来拦路的昆仑奴,江鱼不屑的笑了几声,懒得多说什么场面话,领着两个随从就要离开。眼前人影突然一闪,六名穿着千牛卫皮甲,腰间佩着陌刀的壮汉从街边跳出,拦在了江鱼面前。当头的那千牛卫备身右手虚拦,不自觉的抬起眼皮仰望江鱼,随后愕然发现抬起眼皮不够,他只能将脑袋抬起老高,看着江鱼那比自己高了足足三尺上下的脑袋冷肃的喝道:“江大人,这边请。我家主人说了,请你过去见她。请!”最后一个字,这千牛卫备身刻意的运了点真气在里面。

    懒散的耸耸肩膀,江鱼暗喜于自己的身高占据的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六位千牛卫,嬉笑道:“哦?你们家主人很了得,身边的打手都是千牛卫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咱们家二将军说了,花营不用给你们千牛卫面子,出了什么事情,他担待着呀?”说道这里,江鱼一声大喝‘阿呀呀~~~打’,就看他身体拔地跳起,右腿抡出一条弧线,将那六条大汉一人一脚踢飞了丈许远。他脚上也刻意的运了点真气在里面,踢得六名千牛卫面颊红肿,半天动弹不得。江鱼吁了一口气,低声骂道:“叫你声音这么大,没来由震得鱼爷的耳朵疼。”

    两个昆仑奴、六个千牛卫躺在地上目光凶狠的看着江鱼,他们想不通,长安城里就怎么有这么惫懒和霸道野蛮的人呢?谁不知道,不是巨商富豪或者王公贵族家,谁用得起昆仑奴?不是王公贵族中最被皇帝宠爱宠信的人,又怎么会有千牛卫供他驱使?这江鱼明知道自家的主人来头极大,居然还这么不给面子,莫非他真的不懂得一点点人情世故么?

    “嘻嘻,果然是条英雄好汉。”街边传来一声绵软温柔,好似春天中酿造的果酒那般醇甜的声音。十二名千牛卫簇拥着一架镶金嵌玉的马车自朱雀街边一条直道上行了出来,那马车边除了两名太监和两名侍女,更碍眼的是一个身穿玉白色僧袍,头皮刮得锃亮的和尚。

    江鱼没有理会那马车,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和尚的身上。好一个整齐端正的年青和尚,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肤色是那种诡秘的玉白色,白净剔透好似有乳酪从中滴出来,显然他修习的是一种古怪的内家功法。玉白色的僧袍,玉白色的肌肤,加上那粉红色的精巧嘴唇,水汪汪带着一点春情媚意的大眼睛,若不是看到他的喉结,大部分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小尼姑。

    这和尚的腰间,佩着一柄只有半个刀鞘的戒刀,大半截刀身露在了外面,莹润光泽好似春水。这和尚面带微笑,双手合十的跟在那马车边,身上气息若有若无,若真若假,若虚若幻,寻常人看他,只觉得这人有点飘忽,好似风一吹就能吹走,但是武道高手就能发现,一旦自己的灵识想要锁定这和尚,那和尚身体四周的空气就是一阵自然而然的波动,让你一点都抓不住他的气息。

    和尚脸上带着谦虚闲淡的笑容,可是他有意无意的将自己随时融于自己环境的举动,在江鱼看来,就是极其风骚的行为――这不就是在拼命的叫喊着:“瞧一瞧看一看哪,先天级的大高手啊,跨入先天级门槛的大高手啊,再进一步就是迈入修道门槛的宗师啊!快来瞧快来看啊,普通的江湖高手给我滚蛋哪!”

    冷冷的看了那和尚一眼,江鱼突然出言讽刺道:“和尚,你修禅?”

    和尚微笑,合十行礼道:“然也,贫僧修禅。”

    “大乘禅法还是小乘禅功啊?”江鱼有点吊儿郎当的看着和尚。

    和尚不怒不愠,面带自然的笑容再次行礼道:“贫僧修的大乘佛法,讲究的是普渡众生,积累无上功德而成正果。”

    “原来如此。”江鱼点了点头,抱着双手坏笑道:“原来如此呀,和尚你杀人放火的普渡众生,实在是辛苦,辛苦,有劳,有劳。”他瞥了一眼和尚腰间的戒刀,皱眉道:“刀,凶器,和尚你随身带刀,显然心中也是随时有刀的。和尚心中的刀,杀得了你自己么?”

    听到江鱼的第一句话,和尚的面色微微一变,可是听得江鱼的第二句话,和尚眼睛微微一亮,笑道:“杀不得,杀不得,等功果到了,贫僧自然引刀杀了自己,那就彻底干净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上上下下的看了江鱼半天,心里诧异道:这江中游的那第一句话,莫非有所指?可是他的第二句话,却又是打机锋的句子,怕是无所指!高深莫测啊。他,不可能发现我的行止罢?

    “好了好了,什么杀人放火的,江鱼,你又不是和尚,打什么机锋啊?没来由败了人的兴致。”那马车内传出几声笑声,窗帘子一挑,一张嫩嫩的小脸蛋露了出来。江鱼顿时鼻子一痒,差点一个大喷嚏打了出来――美女,绝对的美女,扬州城的大大小小近百家妓院的红牌姑娘没一个赶得上的极品美女啊,难得还是这么年幼,却已经有了万般的风情。

    这马车中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骨肉丰腴,尤其胸口两团凸起,让江鱼看得是目眩神迷。一件大唐的低胸宫裙穿在这少女的身上,粉嫩的肩膀和大片白花花的胸脯以及半个都露在了空气中,好似感受到了江鱼那刀锋一样的目光,这女子的肌肤上起了一片小小的鸡皮疙瘩。而她的面孔,更是让江鱼有一种干掉在场十八个千牛卫、两个昆仑奴、两个太监、两个侍女外带一个和尚,将这女子抢回家中压在某处就地正法的强烈冲动。

    那是一张稚嫩精致的面孔,那美丽精细的容貌,让江鱼想起了李林甫收受的贿赂中,一件极品羊脂玉雕成的玉美人儿。如此径天真面孔中,却蕴藏了一股子极其妩媚的成熟风情,眼波流转,就好似有一丝丝暖面面暖洋洋的酒波喷洒出来,拖着人坠入那无边的深潭里。而她的脸上的皮肤,更是好像那刚刚红了一点点的桃子,还带着一层细细的淡黄色绒毛,显然这女子还是处子之身,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无边风情。

    “完蛋了,他奶奶的,这是秋天,可是老子发春了。这是谁家的女儿?抢了来啊,抢了来啊。”江鱼心中哀叹,自己终于像是那山中的猛虎一般,找到了让自己感兴趣的雌性生物了。他那颗晶莹剔透的自然之心清楚的告诉他,他不爱这个女子。但是呢,他想要这个女子,说白了,他只是想要和这个女子来一段或者两段甚至好几段超脱友情但是绝对不会参杂爱情纯粹的很干净的没有任何后遗症的关系。

    咳嗽一声,江鱼走到车窗边,毫不犹豫的将那和尚挤到了一侧去,自己靠着那车厢站定了,笑着对那少女道:“不打机锋,不打机锋,这机锋只是和尚拿来糊弄人的东西,显得他们高深莫测而已。我说小丫头,你是哪家的姑娘?巴巴的来找我江鱼做什么?”后面和尚身体一动,江鱼的身体立刻一旋,死死的堵在了那和尚的前面,就是不让和尚靠近这车窗。

    少女‘咯咯’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子,这才眯着眼睛看着江鱼指点道:“你管我是哪家的,我就是来找你哩。这几天听我大哥说你武功很是了得,今日见了,果然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你和明机大师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一点?”少女从车窗中探出手来,拍了拍江鱼的脑袋,让江鱼弯下脖子,然后指着那后面满脸平和,但是眼里隐隐有一丝恼怒的和尚笑道:“这就是明机大师,我请了他来教我佛门典籍的,一身武功更是到了先天的境界,你有他厉害么?”

    挺了一下脖子,让自己的脸狠狠的在那少女的手掌上擦了一下,感受了一分那手掌上的滑腻和温香,江鱼怪笑道:“比武,我不是他的对手。拼命,我十招之内可以砍下他的光头。和尚,你承认么?”江鱼斜斜的扫了明机和尚一眼,身上突然透出了一股狂暴的气息。以自然之心操纵体内的气息,江鱼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自己的气息给人的感受。如今他驱动的就是他在昆仑山中看到几头猛虎相互厮杀感悟来的‘战虎气’,一身气势霸道至极,充满蛮荒杀机。而他控制了自己的气息境界,给明机的感受就是――这高个子正处在先天后天的门槛上,还没入门哩。

    明机和尚微微一笑,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闲淡出尘的笑容,他自信满满的看着江鱼,笑道:“出家人,不与人胡乱私斗。佛门武功,只用来维护佛门。”他很矜持的瞥了瞥江鱼,不再将江鱼放在眼里。哪怕江鱼身上的杀气再重、煞气再深,只要他还不是先天级的高手,就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甚至哪怕江鱼的内功修为还超过了他,只要他没有领悟出天人一体的先天之道,也不会是他明机的对手。最多最多,明机会多耗费点手脚,多费点时间而已。

    少女叹息了一声,眼波朝着明机一转,明机连忙合十鞠躬,脸上带上了谦卑讨好的笑容。少女又朝着江鱼看了一眼,江鱼耸耸肩膀,目光中闪动着深邃的神光,看着少女温和的说道:“若是姑娘你想要的话,鱼爷我今儿个就把这秃头给劈了怎样?大慈恩寺有个叫做宝玄的和尚失踪了许久,这明机和尚和那宝玄肯定有勾结,天下和尚是一家嘛。”

    明机气得脸色发青,他恶狠狠的瞪了江鱼一眼,两只手掌已经带上了一层充满死气的青白色,好似那上好的万载空青的色泽。一丝丝凉气从他十指缝隙中隐隐飘出,一缕灵识已经锁定了江鱼的后心。

    少女笑了笑,朝着明机看了一眼,对江鱼温和的说道:“明机大师是洛阳白马寺的高僧,怎会认识宝玄那妖僧?江鱼,有空来我府上多行走行走,我大哥也想认识你哩。”她突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凑到江鱼耳朵边用那细微不可闻的声音低笑道:“三峰堂的买卖是你全部接手了么?弄得本公主都没有钱买胭脂水粉了。我大哥要我给你说,三峰堂所有买卖的红利,你交上来五成就成,明白了么?”

    猛的呆了一下,江鱼看着这娇滴滴的少女,心里隐隐起了一层戒心,他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你大哥是?”

    少女骄傲的一挺胸脯,笑道:“本宫乃咸宜公主,本宫的大哥,自然是寿王李瑁咯,你怎么这么笨,这都猜不到呢?”她看着面色有点古怪的江鱼笑道:“好啦,你大哥也是我们的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三峰堂的那些产业放在你手上打理,总比放在那三个蠢才身上好。”

    身手拍了拍江鱼的脸颊,咸宜公主笑道:“你办事,我们都放心的。眼看要过年了,今年的红利,你准备一下罢。”娇笑声中,咸宜公主手轻轻的摆动了一下,马车顿时磷磷朝着宫城行了过去。那明机和尚经过江鱼的时候,深深的看了江鱼一眼,眼里是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高傲,一种自己双手可以主宰一切的骄傲,以及那种要江鱼不要靠近自己猎物的警告。江鱼很熟悉这种眼神,他在昆仑绝顶打坐的时候,那飞过他头顶的异鸟金翅大鹏,就是这样的骄傲不可一世。

    “啊呸!”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江鱼低声骂道:“你也配用金翅大鹏来比较?他奶奶个臭咸鱼羔子的,大哥身边有奸细啊,否则他们怎会知道三峰堂的产业被老子给暗地里夺走了?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花营里面有他们的人?毕竟是一个王爷,安插几个人手进花营,总很容易罢?”寻思了一阵,江鱼突然冷笑起来,晃荡着身体就往花营总部行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寿王?咸宜公主?好了不得么?一半的红利?你打劫啊?惹毛了鱼爷我,鱼爷我给你来个白箭子进去红箭子出来,让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敢从我净街虎嘴里抢食?”

    想到凶狠处,江鱼体内的那柄古怪的木弓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一股极其苍老的气息流遍江鱼全身,让江鱼通体上下凉沁沁的受用不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体内的真气似乎又精纯了不少,就连他褡裢里的那条小火灵蛇,也都舒坦得‘咝咝’低鸣。

    就在这个时候,好似一块巨石突然在那平静的湖面升起,江鱼那包容万物的自然之心中,那平和的水面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物事激荡起了道道涟漪。惊愕的回过头去,江鱼看到一个头戴青木高冠,身上穿着一件淡绿色道袍,银白色的长须漂浮在胸前,枯瘦的身躯好似一棵黄山上挺立的大松树的老者,正背着手,缓缓的行走在朱雀街上。

    这老者好奇的在大街上的店铺门前驻足,面带微笑的看着几个穿着暴露的胡姬在那里扭动着青春的身躯,渐渐的,老者拊掌大笑起来。他虽然放声大笑,旁边的行人却好似没看到他一样,在这老者身周一丈外骆绎行过,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拥挤的朱雀街上,就这老者身边一丈之内,没有一个行人,而这古怪的一幕,却又是如此的自然,好似一切都契合了天地至理一般。

    江鱼那水波一样绵绵密密的灵识毫不客气的纠缠在了老者的身上,他心头一阵,惊骇的抬起头来――先天大成的境界,比江鱼如今体内的真气还要浑厚数倍的内功修为,以及那对于天道领悟极深的心境道德。这老者已经是人间绝对站在巅峰处的高手,若是他放下某些执念,立刻就能修成道家的元神元婴,步入金丹大道,会比如今的江鱼更要高深十倍以上。

    如今神龙一般的人物,江鱼心中对于他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大唐游侠儿有将近二十万人,其中一流高手超过六千,绝顶高手不过九百,先天高手两只手就能计算得清楚,而站在那最巅峰位置的,有宗师之名的,只是区区三人。而看这老者那古怪的形容,显然他就是三大宗师中最为著名的‘苍松云鹤’苏道远,在太宗时期就成名的一代大师。

    “这种老怪物,怕是他以武功施展的招式,都有低级道法的威力了罢?”江鱼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心里对无凡就是一阵怒骂:“你这甩手掌门做得可好,说什么鱼爷我在天下难逢敌手,怎生这么强得离谱的‘武’人都跑了出来?你去西方蛮夷之地逍遥快活,留下那几句莫明其妙的话,鱼爷我可被你坑苦哩。这么强的人跑来了长安,叫鱼爷我怎么安心混得下去?”

    “幸好,幸好我望月一门的法诀就是无耻到家了,鱼爷我的灵识,是那苏道远死活发现不了的,各种藏匿形迹的法门却也到家了,打不过这老怪物,逃走总是可以的。逼急了鱼爷,背后暗箭射死他这个老王八羔子。”恶狠狠的诅咒了几句,江鱼深深的看了苏道远好几眼,这才带着两个随从,匆匆的跑向了花营的总部所在。

    那站在一家胡人酒肆门口看胡姬跳舞的苏道远突然皱了皱眉头,仰天看着青煦煦的天空,惊疑道:“奇怪,似乎刚才有人注视于我?是我的错觉?不至于,若是有人用灵识暗地里窥视,就算是……也不可能避开我的感应呀。”大袖挥动了一下,苏道远摇摇头,微笑道:“怕是多心了罢。那破天罗被杀,怕是他的那兄弟又会跑出来闹事,这次却要看看,破天罗、破地网,这两兄弟背后,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捣鬼。”

    轻轻的笑了几声,苏道远身体轻轻一弹,已经消失在朱雀街尽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花营总部内,江鱼懒洋洋的好似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李天霸面前的胡凳上,眯着眼睛叫起撞天屈来:“我的二将军哩,你老人家金口玉牙亲自给咱说的,咱可以有一场假哩。好容易鱼爷我将那双尊帮、三峰堂的一群混蛋收服了,如今净街虎正要打出招牌来,您老人家又要派我去出公差,实在是太没道理了罢?”

    李天霸悠闲的用一块麂子皮毛打磨着他那原本就油光水滑的紫金锤。细细的摩擦声响了好一阵子,李天霸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江鱼用那种‘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样’的口气说道:“小鱼啊,你来长安也有两三个月了,你看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啊。宝玄和尚、稚子剑阴九、破天罗藏身于大慈恩寺,破天罗被杀,宝玄、阴九却失踪了,这是一桩。匠作监私下里给破天罗的属下打造了三十六柄宝剑,修复了破天罗的那件邪门铠甲,铠甲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是另外一桩。然后,就是双尊帮、三峰堂的勾当,原本以为这是额外的一桩事情,可是追查到最后,却发现几件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瞥了李天霸一眼,江鱼哼唧了一声,在那胡凳上翻了个身,冷笑道:“您慢慢忽悠,啊!那国子监的司业,一个糟老头儿,反正也跑不出多远,过个三五天咱再去擒拿他,却也没甚差错。”

    阴笑一声,李天霸温柔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紫金锤,低声叹道:“嗯,那,本将军就继续慢慢的说?双尊帮的后台是当今太子李瑛,他也没做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是告不倒他的,双尊帮被你拿下了,谁也没话说。可是,那三峰堂的几个舵主,却被发现他们和杜不平有勾结。花营派出人手抓捕那杜不平,却……”

    “却怎么?都被宰了?”江鱼讥嘲的笑起来,直起身子,江鱼摇头叹息道:“一代不如一代呀,一个七十岁的糟老头子。”

    李天霸瞪了江鱼一眼,青紫色的脸上满是骇然和愤恨:“六名紫牡丹、十八名白牡丹,被那杜不平一剑斩杀。”

    “啊?”江鱼这可就真的傻眼了,他呆呆的看着李天霸,皱眉道:“不是罢?这样一个大高手藏匿在国子监,还和江湖帮派私下有接触的,怎会没被花营抓出来?唔,你们怎么查到他头上去的?”

    “你大哥的属下有两个出名的酷吏,其中一个叫做吉温的被我们借调过来,严刑拷打那三峰堂的几个重要舵主,从他们最里得来的。”李天霸的脸色有点难看:“三峰堂的那些汉子,果然也是好汉,在我花营的酷刑下硬是一言不发。可是那吉温来了才半个时辰,就问出了口供,实在是,他奶奶的。就因为这口供,让我们损失了二十几个人手,这抚恤金哪!”

    江鱼不敢领教李天霸的抱怨,他连忙跳起来问道:“那,你们惊动杜不平,就眼睁睁看着他溜走了不成?”江鱼心里明白,这吉温过来审讯,怕是屈打成招,而且这口供么,也怕是李林甫早就吩咐好的。只是,李林甫怎么知道那杜不平身上有鬼?这个嫁祸之策实在是玩得漂亮,难怪李林甫一点都不担心三峰堂的事情牵扯到寿王的头上。

    脸色突然变成紫黑色的李天霸怒声道:“自然不是。知晓那杜不平是难得一见的顶尖高手后,本将军派出了磨刀老人和黑驴客带领了三百人去追他。黑驴客视若性命的那头驴子被那杜不平一剑杀死,黑驴客哭得好似自己爹娘死了一般。结果两个老鬼同时重伤被抢了回来,那杜不平只是吐了一口血,怕是那杜不平也早就步入了先天境界,而且修为比磨刀老人和黑驴客更高了一筹。”

    又是先天级的高手。长安城啊,不愧是藏龙卧虎的地界,那先天级的高手都凑到这里来讨生活了不成?江鱼心里一阵乱骂,追问道:“那,如今怎样了?”

    李天霸黑着一张脸蛋,阴恻恻的看着江鱼,阴恻恻的哼道:“三百簪花郎手持强弓硬弩,弩箭上都抹了麻药,将那杜不平困在了六十里外的翠华山一座山林内,方圆有百里左右。本将军不敢再派人进去送死,可是你嘛,小鱼,你不是吹嘘你很会追踪人么?”李天霸猛不丁的跳到了江鱼的面前,掐着江鱼的脖子骂道:“你答应给老子的那追踪人的法门什么时候交出来?给你足够的人手,给我抓住杜不平那老家伙,撬开他的嘴,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脚将江鱼自自己办公的密室踢了出去,李天霸怒吼道:“你这个灾星,江鱼,你他奶奶的就是一灾星,看看你来了长安才几个月,老子花营碰到的大案子比以前三年还要多。你这驴入的混帐,你黑吃黑吃了一批红货,这案子老子还要想办法给你擦屁股哩!”指着抱头鼠窜的江鱼,李天霸怒声嚎叫道:“那杜不平,一定要抓活的!这黑锅,就指望着他来背了!”

    翠华山,到处都是因为岩层活动而山崩形成的悬崖、陡峭的山壁以及突然下陷的湖泊。这里本是终南山的一条支脉,地势幽奇而地脉韵长,奇峰峻岭之间到处都是那茂密的山林,时而可闻山林中禽兽啼叫,隐约可见大型猛兽往来奔走,生机无限。

    翠华山深处,一处因山崩而形成的山缝隙里,年逾七十而须发不过是点点斑白的杜不平手上紧握一柄粉红色的妖异长剑,正蜷缩在那缝隙的最深处喃喃自语,低声的问候着花营上下的所有人三十六代的祖先。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在国子监传道授业解惑答疑时的大儒风范,他眼里透出两道碧绿色的古怪光芒,身上涌动着一种让人神魂荡摇的古怪气息,突然低声骂道:“就知道破天罗他们这些小辈成不得大事!自己身陨也就罢了,招来花营的人四处挖人,怎么将本座的身份也查了出来?”

    狠狠的一掌扫在了身边的石壁上,无声无息中,阴柔的掌力将一大片石壁化为飞灰,这老头儿咬牙切齿的发着狠:“辛辛苦苦数十年经营,从武则天那老妖妇开始,一直到现在,眼看着朝廷中的那几个学生都能堪派上一点用场,怎么会被花营盯上的?不可能呀?不可能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份呀?这几十年来,本座老老实实,小小心心,除了偶尔打一套养身拳脚,谁知道本座身怀武功?”

    咒骂了几句,杜不平摸了摸胸口被黑驴客的驴子踢了一脚的地方,问候了黑驴客的老母十几句;又摸了摸自己被磨刀老人刀气震伤的心脉部位,更是将磨刀老人上下数代的女子都挨个骂了一通,好容易才停下嘴,突然又指着石缝上面的一线天叫骂起来:“李天霸,你这个混蛋,当初本座就应该一把捏死你!好好的大将军不做,你非要跑去花营做散官哩?气煞我也,花营的弩箭上怎生如此下作,都抹上了麻药?”

    有点恼怒的抚摸着自己被射了一个小窟窿的臀部,杜不平脸色益发的难看起来。“破天罗,你们这一支四肢发达没有一点脑浆的混蛋,本座被你们几个小辈坑苦啦。原本还高兴你自己下手杀了那三十六天罡魔星,哪知道你的晦气都沾染在了本座身上?可恶啊可恶,你们这一支人,就不能少给我们这一支招惹麻烦么?若非系出同门,早就要奏请宫主将你们剿灭了。”

    杜不平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时候,江鱼已经悠然进了山林。他背后背着一张大铁弓,腰间佩着两壶铁箭,手上握着一柄千叠钢打造的陌刀,也不带一个属下,就这么好似鬼魅一样溜进了翠华山中。

    一进山林,江鱼突然浑身舒畅,体内气脉翻滚,好似整个人都和这山林融合在了一起,体内真气运行的速度以及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都增长了何止十倍。他猫着腰在茂密的树林中小步奔走,却已经比得上他在山林外全力狂奔的速度。没有丝毫声响的,江鱼的身体已经化为一道朦胧的虚幻的影子,在那山林中一闪一闪的前进,每次那身影一闪,就是百丈开外的距离。

    自然之心全力发动,江鱼的灵识好似最轻柔的水波,最香甜的美梦一样弥漫了出去。清澈见底的心湖中,江鱼清晰的把握住了周边的一切。那里有一头公虎正很深沉的趴在一棵大树下面,烦恼着晚饭是要吃一头野鹿还是一头野山羊;一头野猪带着几只小猪在一片野生稻米地里乱拱,‘哼哧哼哧’的只顾着吃喝;一头肥得身上的脂肪都快耷拉下来的山熊,正苦恼的在自己的树洞外盘旋,它这几天吃得太胖,已经有点难以钻进自己舒适的小窝里面去了……

    再远一点的地方,几只山鼠气极败坏的在一个地洞中跳动着,它们藏身的石缝被一个穷凶极恶的两足着地的怪物占据了,它们储藏的准备过冬的所有食物,都还在那石缝中哩。

    江鱼的灵识循着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追了下去。他眯着眼睛,前面有几株野丁香花的树梢上沾了一点泥土,显然,杜不平受了伤,已经达不到踏雪无痕的境界了,他靴子底的泥巴,已经沾在了树梢上。再前面一点,一颗荆棘的大刺上,挂着一丝很细很短的棉线;在那荆棘的根部附近,有一滴小小的血迹。

    随后,江鱼的灵识传来了信号,前方石缝中,一个不能完美的融于自然,却强行和自然联通在一起,在江鱼的灵识中看来,就好似夜空中一轮明月般耀眼的活人,就在前面。“妈的,又是一个先天级的大高手!幸好受伤了,鱼爷我不用耗费太大功夫哩。”

    “女人,我要一个女人。若是有一处子在此,本座的伤势,只要半个时辰就能痊愈。”躺在石缝中,杜不平有气无力的哼哼着:“女人啊,该死的,为了装一个好好先生,本座有多少年没有正眼看一个女人了?”

    细微的嘀咕声,顺着风传到了江鱼那灵敏得变态的耳朵里,江鱼嘻嘻一笑,寻思道:“感情也是修炼的邪门功法,长安城中的妖魔鬼怪,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这老不死的藏身于国子监,却是要干什么?”

    轻手轻脚的摸到了那石缝入口附近,江鱼站定了身体,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杜老先生,还请您出来罢。学生一向尊师重教,最是喜欢钻研学问不过,那三字经,学生翻来覆去的都读了十几遍了,还请杜老先生指点一二哩。”

    躺在石缝中的杜不平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眼里碧光闪动,怒声骂道:“何方小子敢在此胡说八道?需知夫子我的身份,区区三字经,也敢在夫子面前说出那‘指点’二字么?”一时间,杜不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好似又恢复了他在国子监授课时的做派,大声的呵斥起来。

    江鱼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愣了良久,他突然开口咆哮道:“哇呀呀呀呀呀,什么圣人文章,都是狗屁文字,杜老头,鱼爷乃是花营营头江鱼江中游,你在长安城中连续奸杀一百零八个九十岁老太太的案子犯啦,老老实实的跟老子去投案自首,老子给你一个痛快,骟了你送去皇宫做公公,你也好有一个养老的地方哩。”

    “呔,原来是花营不知道死活的小狗!”

    杜不平一声厉喝,却没有仗剑冲出,反而是手上掐了一个古怪的印诀,嘴里念念有词了好一阵,突然朝着石缝入口处一指,低声喝道:“天魔如意,万灵护体,去!”他已经发现,石缝外的人能够在自己不知觉中掩近,显然是和自己同等级的高手。如今身上有伤的他,哪里肯用本身的功夫和江鱼分一个高下?

    一道阴风自那石缝中席卷而出,一具身高不过六尺,通体,皮肤黝黑的怪物在阴风中飞扑而来,长着半尺长锋利无比漆黑似墨指甲的手指好似十柄短剑,狠狠的划向了江鱼的脖子。

    “我操!他奶奶的五百年气候的铁尸?”江鱼惊骇之下拔刀怒砍,那陌刀轰在这铁尸的身上,‘叮当’一声被震成粉碎。

第十四章 生杀(12233字)4.16

    第十四章生杀

    那时候,这五百年气候铁尸的爪子,距离江鱼的脖子只有三寸。

    长安城朱雀大街醉龙阁,顶层却是打成了一个大通房,设施的精美华贵却也不用多提,只是看那大房间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书画,就是大唐有名有姓的高手文人的真迹,也可见这间包房的尊贵以及其中客人的不凡。李隆基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道髻,胡乱的插了几根淡金色的石头簪子在发髻上,手里抚弄着一杆玉箫,正软软的靠在一张胡床上,探出了脑袋看着下方的人来人往。

    “煌煌大唐,如此气象。”李隆基眺望了一阵子,回头对着身边陪侍的二将军李天霸微笑道:“昔日朕和堂叔等人在朱雀街上和那一干武家的混帐欧斗时,大唐却无这等繁华的景象。”手上玉箫挥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破风声,李隆基很是感怀的眯上了眼睛,仰天感慨道:“朕还记得第一次在朱雀街上挥刀砍人,那一场浴血苦斗啊。如今却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天霸眼珠子一瞪,瞪着李隆基哼哼道:“我说皇帝堂侄儿,你就吹罢。你那三爪猫的本领,若不是被人护着,早被人打了闷棍了。看看这醉龙阁,原本是武家的产业,可不是我帮你霸占过来的么?哼哼,风笑笑他老爹,那时候还以为咱们是地痞恶霸侵占百姓家产,硬是和我硬拼了一场,好不过瘾?”

    李隆基、李天霸以及李隆基身边站着的那身材高大的红面汉子同时大笑起来。那红面汉子用那尖锐中带着一种故意做做的沙哑的声音笑道:“陛下,二将军,当日当时,可不是痛快么?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会碰到如今花营的一干奇人异士?如今的花营,可比在神武皇帝手上时强盛太多了。”

    一干人同时微笑,陷入了对自己那如火如荼的青年时代的无限憧憬之中。良久之后,李隆基才在那胡床上盘起了双腿,手上玉箫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挥动着,皱起眉头思忖道:“那江鱼,如今怕是已经要和杜不平碰面了罢?二将军,你派人跟在了江鱼后面,传来的消息,可正如他自己吹嘘的那般,在山林中无人能追踪于他么?”

    一听得‘二将军’这个称呼,李天霸就知晓李隆基要谈论正事了。他脸上神容一肃,躬身回禀道:“陛下,正是如此。臣派遣了十八名花营中最擅长追踪循迹的轻功高手跟在了江鱼身后,结果江鱼一进翠华山,就立刻失去了踪影,十八名高手根本连他一点痕迹都抓不住,这等修为,实在是可叹可怖的了。”顿了顿,李天霸眼里奇光闪动,嘻嘻笑道:“那江鱼已经许诺将这法门传授给我花营属下,也不要多,只要那些簪花郎能学得江鱼如今三成的本领,日后还有谁能逃脱我花营的追捕呢?”

    “嗯!”重重的点点头,李隆基犹豫的看着李天霸:“那,二将军可认为,江鱼可以真正寄托以重任么?”

    ‘哈哈’一声大笑,李天霸自信满满的看着李隆基,眼里神光崭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采和风范:“陛下且放心,臣求着陛下陪着臣装模作样了这么久,花营上下的一干人等对着江鱼哭了这么久的穷,江鱼的心性,却也是考究出来的了。至今为止,江鱼所知的就是,花营很穷,而且花营的官衔都是散职,若他想要升官发财,也就不会留在花营了,他去求他大哥李林甫岂不是好?”

    吞了口吐沫,李天霸笑道:“这小子生性惫懒,最是奸猾卑鄙不过的,更兼他胸无大志,心中是点墨皆无,若说起来,他这等人,就算是放去地方上做一个县的县尉,也是不够资格的。只是他却有几件好处,一个就是他身上的高强武功,二个就是他极讲义气。虽然还有点贪财的小毛病,那三峰堂、双尊帮的家当,怕是被他贪污了不少,却也不是什么大的罪状。”

    评说了好一阵,将江鱼从里到外的全面剖析了一遍,甚至就连江鱼自己都不明白的一些特质都被李天霸一一评说了开来,最终李天霸笑着对李隆基道:“综上所述,这江鱼还是一个好孩子,好好调教一下,对我们是大有助益的。他也的确是一棵上好的材料,只是稍微长歪了点脖子而已。”李天霸还有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李林甫也是一棵歪脖子树,您老人家都重用了李林甫,那么比起李林甫起码纯洁了一百倍的江鱼,又怎生不堪重用呢?考查了这么久,也该给人家漏一点真正的机密了。

    听完了李天霸的评价,李隆基沉默了一阵,手掌轻轻的拍打了一下玉箫,点头笑道:“如此也好。他这几次的活计做得不错哪?聚敛钱财养手下的密探,敲打敲打双尊帮和三峰堂,这都做得不错嘛。只是,那三峰堂被灭口的三位帮主,真不是他江鱼下的手?”李隆基眼里有一点点的犹豫,似乎还在衡量着什么。

    大手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拍打了两下,李天霸大声说道:“陛下还信不过臣等的手段么?那三峰堂的三个帮主,却是被人以佛门真气凌空放出刀气斩杀的,江鱼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了几门少林寺的武功,这是他承认的,那在大慈恩寺屋顶上偷看活春宫的就是他哩。但是,佛门真气却是假冒不得的,他江鱼莫非还能同时兼修两门内功不成?”

    手上玉箫重重的朝着自己大腿上一敲,李隆基哼道:“如此就好。等江鱼将那杜不平带回长安,就正式招他入花营罢,将他名下应有的东西都发放下去。给他说,他的第一件案子,就是给朕找出那灭口三峰堂三位帮主的僧人!朕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佛门宗派这么大胆子,敢参合到朕的家务事里面来!”

    冷笑了好几声,李隆基阴阴的说道:“堂叔啊,你带了大板子,去把太子狠狠的抽三十大板罢。这是家务事,也不用吵闹得朝廷里都知晓了。至于寿王那边,朕亲自去抽他的板子,他也应该改过了罢?果真是无法无天了,他小小年纪,手下都是一批什么样的门客?大唐的军械,也敢给吐蕃贩卖么?不打得他两片屁股开花,朕这个父王怎么对得起大唐戍边的军士?”

    于是,屋内的气氛又从严肃变成了家属之间的轻松闲扯,李隆基、李天霸以及那个姓高的红脸汉子,几个人从太子和寿王的屁股,谈到对面那酒馆中胡姬的肚皮是多么的白嫩,一直到那些金发碧眼的胡姬一晚上的缠头之资几许。突然间,李隆基又是眼珠子一瞪,大声叫嚷道:“还有,告诉江鱼那娃娃,他私吞的三峰堂的好处,这是朕许了他自己敛财养他属下的密探的,故而他这等私吞,朕也容得。但是,他若是真将那一半的利润推给了咸宜,可别怪朕打他的屁股。等他回来了,乖乖的告诉他,将那一半的收益献给国库罢,朕记他一笔大功劳。”

    李天霸嘻嘻邪笑起来,他点头笑道:“陛下说得有理,既然江鱼要被真正的招入花营了,以前糊弄他的那些言语也是无用的了。这双尊帮、三峰堂的所有生意,还是交给花营打理的好。只是,咸宜公主居然敢敲诈勒索花营的营头,陛下,要不要臣也去将公主的屁股打开花呀?”

    翻着白眼看了李天霸一眼,李隆基冷冷的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了大街:“不怕惠妃去你府上放火,你就去打罢。”

    突然间,李隆基眉头一皱,眼神一凝,低沉道:“堂叔,这是?”他手上的玉箫一头抬起,隐晦的指向了街上的某处。

    李天霸以及那姓高的汉子同时挤到了栏杆边,朝着李隆基玉箫所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那边的大街上,汹涌的人潮中却空出了一小块空地,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大袖翻飞,长须飞舞的人,正在那里悠闲的行走,一对神光闪动的眸子,正不转睛的打量着街边酒铺里的胡姬。李天霸长吸了一口冷气,低声喝道:“‘苍松云鹤’苏道远,这老不死的怪物,他还活着?他跑来长安做什么?”

    李隆基双手一拍,急跳起来叫道:“高力士,快去请苏前辈过来。自太平之乱后,朕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当日破天罗杀入皇宫行刺父皇,若非苏老前辈出手,那时谁能挡住全盛巅峰的破天罗哩?”

    红脸汉子高力士应诺一声,看到那苏道远已经越行越远,干脆就一撩自己的长袍,从那醉龙阁跳到了大街上。别看高力士乃是一宫廷宦官,一身真气却也是堪堪到了大成境界。就听得他长声呼唤道:“苏老前辈,我家主人有请,还请留步,留步。”高力士双手一分,一股极其阴柔的力道将那四周人群推开,迈开大步就朝着恍若未闻的苏道远追了过去。

    苏道远却是突然提速,大袖一展,好似一抹幽灵穿过了人流,顷刻间不见了踪影。高力士只得是垂头丧气的退回了醉龙阁,朝李隆基跪倒请罪。李隆基面色阴沉的一摆手,着那高力士站起身来,却扭头看向了李天霸:“二将军,苏大宗师总不会莫名来到长安。莫非,这破天罗一干贼党再次出现的事情,却连他老人家都惊动了不成?”

    李天霸同样阴沉着脸蛋前后寻思了好一阵子,过了很久,他才咬着牙齿哼哼道:“哪有这样的事情?破天罗等一干残党,也不过是釜底游鱼,哪有什么危险?杜不平虽然暂时摸不清他的来路,却也被我花营派人追杀,想必也是难得脱逃江鱼之手。这长安城内,又少了双尊帮和三峰堂在里面搅缠,正是太平的时候,他老人家没事来长安作甚?”

    站在旁边的高力士思忖了一阵,突然嘻嘻笑道:“陛下,二将军,那苏老前辈这一路上就盯着路边胡人酒铺里的胡姬打量,莫非他老人家是动了凡心,这次出山,乃是来长安找那些胡人小姑娘喝酒玩乐的罢?”

    “啊呸!”李隆基、李天霸同时啐了高力士满脸的吐沫,扭过头不理会他了。

    这时,那僵尸的利爪距离江鱼的脖子,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江鱼一连串的怒骂之后,身形急转,身上所有的零碎物品都被那澎湃好似怒海澜涛的真气震成粉碎朝着四周飞射而去,他手上只拎着那柄千牛刀,刀口上喷射出一道三尺长的白色精芒,全身化为一团急骤旋转的狂风,裹着那道三尺长的精芒,朝那僵尸的身体绞了过去。

    ‘当当当当、铿锵、叮叮叮叮’,连续三百声尖锐震耳的巨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爆响而起。千牛刀所化的精芒在那铁尸的身上跳动、翻滚,溅起一串串刺目的火花。一道道寸许深尺许长的伤口在那僵尸身上闪现,那僵尸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体好似发狂的野猪,上下左右的一阵乱转乱抓,利爪不离江鱼的脖子方寸。奈何江鱼速度快得吓人,手上一柄千牛刀舞得好似风车一样,带着道道白光不断的划在了那僵尸的身上,一块块僵硬好似铁块的骨肉从僵尸的身上被削下,落在地上发出金铁撞击的声音。

    体内真气已经膨胀到了一个不泻不快的状态,江鱼只感觉自己丹田内好似有一团小太阳在急速的跳动,一股股庞大的热力自丹田涌遍全身,身上的力气突然加大了何止三倍?

    “啊呀呀呀呀!”江鱼一声厉喝,身体突然跳起来足足有数丈高,右手一抖,那千牛刀化为一道丈许长的白光,当头朝着那僵尸狠狠劈下。‘噗哧’一声,惨绿色的粘稠液体自那僵尸腹中喷出,从左肩到右边胯下,这僵尸被江鱼借助千牛刀的锋锐,一刀劈成了两片。这僵尸摇摆了一阵,突然上下两片身躯分开,下半身躺在地上抽动了一阵,再也不见了动静。那僵尸的上半身,却是露出一副狰狞可怖的残忍笑容,两只利爪在地上抓挠了一阵,想要带着自己的半截身躯扑到江鱼的身上去。

    冷哼一声,江鱼摆出一副大将军出阵威风凛凛的模样,左手虚握成拳,朝着那僵尸一拳轰出。‘嗡’,这僵尸的上半截身躯被弹飞了数十尺远。眼看着自己和江鱼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这半截儿僵尸发出一声狞恶的咆哮,张开大嘴,一团绿火喷出,其中裹着一团儿拳头大小颤巍巍好似肉冻一样的绿色珠子,朝江鱼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好宝贝啊!”江鱼的眼珠子都亮了,五百年气候的僵尸内丹,虽然还没成形,而且似乎肮脏了一点,但是,身为望月一门的唯一传人,还能怕脏么?就看江鱼张开大嘴,朝着那僵尸内丹‘哧溜溜’的一吸,拳头大小的内丹就被江鱼吞进了肚子里去。那内丹中的尸毒,让江鱼的小腹一阵剧痛,幸好他早就在昆仑山中尝遍百草,各种剧毒也试过不少,区区五百年气候的尸毒,还奈何不了他。

    自然真气在体内一阵疯狂涌动,迸射出了几丝阳刚至极的纯阳真火。这真火缠着那僵尸内丹一卷,就将里面的残余尸毒尽数化去,一股极其精纯纯正的至阴灵气滚过全身,江鱼浑身激灵灵一个冷战,仰天嚎叫道:“爽啊!五百年火候的内丹,岂不是便宜了鱼爷?”幸喜若狂之下,江鱼就要盘膝坐在地上,看看这一股精纯的元力,能否帮他冲突一下石身的境界。他却是得意忘形了,忘记了那石缝中,还有他这次的目标――来历不明可以驱使僵尸鬼物的杜不平藏匿哩。

    却说石缝中,杜不平自那铁尸的内丹被江鱼毫不嫌弃的收了之后,自己附着在那铁尸身上的一缕神念顿时被击碎,加之身体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体内元气大伤,眼前一黑,差点就没昏了过去。他从那石缝中探出一只眼睛,看着江鱼在那里兴高采烈的消化那僵尸的内丹,不由得忿忿的骂道:“这世道,变了呀!僵尸的内丹,这么恶心的东西,就是我们魔道中人,却也极少人下贱到这种地步,从这些死物嘴里夺好处的。这王八蛋,他怎么连僵尸的内丹都吞服了?”

    杜不平心中恨到了极点,这具五百年气候的铁尸,原本也轮不到他这种身份这种地位的门人使唤的。可是,因为他要在长安城中发展自己门中的潜势力,故而他的祖师才勉强赏赐了他这一强力的护法。这僵尸刚到他杜不平手中,才不过是三百来年的气候,刚刚开了一点灵智,有了一点点本领的小僵尸而已。杜不平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在短短数十年中,让这僵尸成为了拥有五百年道行的强悍存在啊。

    一具五百年道行的铁尸,这可是足以媲美一个先天级高手的厉害物事,加之它的身体好似钢铁一样结实,普通的先天级高手,还不是这等鬼物的对手哩。这是杜不平手上的最大本钱,就算是被黑驴客和磨刀老人联手袭击,他都不远使出这一绝招,如今却被江鱼给生生祸害了。

    “连僵尸的内丹都抢,你这都是什么人啊?”杜不平欲哭无泪,差点没郁闷得嚎叫起来。“早知道今日便宜了你这小王八蛋,我杜不平还不如自己将它内丹炼化,虽然人鬼殊途,这内丹化去阴气后,却也能增加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哩。”

    杜不平后悔啊,气愤啊,恼怒啊,心里正跟油烹一般的闹腾。而凭空得了偌大好处的江鱼,却将那一股纯阴的元力,统统注入了自己的肉身中去。他以前萃炼自己的肉身,都是以阳刚一类的能量进行,这次难得有一股纯阴的力量注入,自然要好好的利用一番,让自己的肉身在阴阳能量的连番萃炼下,达到比纯粹的阳刚能量更多一份柔韧的境界。

    只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江鱼身上骨节子里发出一连串细微的爆裂声,江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猛的一个挺身跳了起来。他体内真气并没有丝毫的加强,可是肉身却得到了莫大了好处。原本好似一块钢锭那般坚固的肉躯里,却多了一份极其柔韧的绵软力量,四肢关节似乎灵巧了不少,通体上下气脉流动更加的快捷,无比的受用。

    细细的山风吹过,带起了江鱼头面上的一缕缕细细的绒毛,风中有远处山林中野果的甜香气,更隐约传来了鸟兽的轻鸣。江鱼很享用这种甜腻腻的静谧气息,他一时间忘了身周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昆仑绝顶之下的那个山谷,正在那茂密的树林中盘膝而座,静静的领悟那天地的奥秘一般。就在这一刹那间,江鱼的自然之心,已经沉浸在天地宇宙之中,和这片山林融于了一体。

    杜不平强撑起自己重伤的躯体,眼里闪动着一种暧昧的粉红色光芒,右手软绵绵的探出去,五指有气无力的微微弯曲着,手心深深的凹陷着,身体化为一道轻轻的柳絮,逆着那山风,在渐渐泛起粉红色光泽的右手拖拽下,朝着江鱼的后心无声无息的一掌轻轻的按了下去。他嘴里念念有词,念诵着他师门传授的一种歹毒的法门秘诀,他自信,只要他这一掌顺利的按在江鱼的大椎穴上,他就能通过师门秘法,操纵江鱼的神识,再经过短时间的药物制炼,就能让江鱼成为他新的护法工具。

    他选择的时机极其精妙――江鱼刚刚运功站起,按照武人的习惯,运功调息之后,刚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定会内视自己躯体内的变化,从而对外界的动静有一霎那的失察。自己的一缕灵识已经锁住了眼前这高大年轻人的身形,就在他精神彻底陷入自身内视的境况时,自己的右掌,就能顺利的按在他的身上,将自己手心凝聚的那一股‘幻魔真气’给注入江鱼的身体。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杜不平眼看着自己的右手距离江鱼的后心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突然间,他的灵识中,江鱼那高大的身躯消失了。偌大的身躯,分明用肉眼看来,这身躯还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自己那敏锐的灵识中,这身躯却是不存在的。灵识里,眼前这一块,就是一片空荡荡的充满了生机的山林而已,哪里有什么人?

    如此古怪的形势让杜不平心中一骇,他差点惨叫起来:大宗师?若非大宗师境界的高手,谁能如此完美的和天地融于一体?不由自主的,他右手出击的速度,也慢了这么一刹那。他心中骇然:“背后偷袭一名大宗师,可能有效么?”

    果然是无效。江鱼的自然之心,原本就来自于自然,天生而能领悟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故而才被无凡用尽手段拉进望月一门。所谓的大宗师,无非是先天巅峰的大高手,怕是对于天地自然的领悟,还不如江鱼的一根手指头呢。这杜不平自以为隐秘到了极点的一掌偷袭,在距离江鱼还有老远的时候,就被江鱼四处扩散好似水波一样没有丝毫缝隙的灵识发现。

    杜不平的掌心一慢,江鱼突然冷哼了一声:“禽兽拳,虎尾鞭腿!”他很无耻的,右腿化为一条软绵绵的长鞭,自后面狠狠的一脚撩了上去。‘啪’,杜不平‘哦~~~’的一嗓子惨叫,双手猛的捂住了下体,原地蹦起来足足有七八丈高,在那高空中发出了说不出意味来的,好似疼到了极点却又是爽到了极点的惨嚎声。

    江鱼得意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抱着下体乱跳的杜不平,哈哈大笑道:“就你也敢从背后打鱼爷我的闷棍?除了我那师父,天下能打我鱼爷闷棍的人,不超过十个哩!何况是在山林中呢?”他解下腰带,就要将那落下地面,抱着下体在地上一阵翻滚的杜不平绑起来。“啧啧,你也算是一个高手了,不然那磨刀的老头怎么会被你打成重伤呢?只不过,你驱使的那僵尸,却是从何而来?”

    一根腰带将杜不平的手脚绑得结结实实,江鱼一指头点破了杜不平的丹田气穴,眼看着杜不平的一张脸就枯萎老迈了下去。江鱼吊儿郎当的蹲在杜不平的身边,一耳光一耳光的抽打着杜不平的脸蛋,满脸怪笑的看着杜不平:“我说杜司业杜大人,您呢,也是享过福的人,国子监司业呀,被天下读书人尊仰的大人物。您何必在我江鱼的手上多讨苦头吃呢?”

    摇头叹息了一阵,江鱼亲昵的拍打着杜不平的脸蛋,压低了声音做作的说道:“您看,不如这样,您告诉我,您在长安城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这么多年您藏身国子监,做了些什么事情?和您勾结的官员,又有谁?还有,您出身什么门派,是谁指使您来长安城的?您把这些事情都给我江鱼说个清楚,我用咱们花营的顶头上司二将军李天霸的十八代祖宗的名义发誓,您交待了这些,我保证您能安度晚年,如何?”

    “用李天霸的十八代祖宗发誓?”杜不平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猛喷而出,他惨笑道:“你这娃娃好不奸诈,发誓也都这么小气,我杜不平怎敢相信你?”深深的看了江鱼一眼,杜不平闭上了眼睛,淡然说道:“娃娃,你将我带回长安罢。你立下这份功劳,对你升官发财,那是大有好处的。不过,你抓了我,却于你自家的小命有些妨碍,嘿嘿,我杜不平在这里和你打赌,你不出一个月,就要惨死在长安街头,你信不?”

    歪着脑袋,仔细的看了杜不平半天,江鱼慢条斯理的抓起杜不平的长发,狠狠的将他的脑袋惯在了山石上。一声闷响,杜不平顿时被江鱼砸晕了过去。江鱼阴着一张脸蛋低声咒骂道:“当我江鱼是被吓大的不成?这些话,当年扬州城的老甲鱼,冲着我们兄弟几个说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这样说辞,也不耽搁咱们兄弟将他的两条腿子给砸断了呀?”

    冷笑了几声,江鱼扛起杜不平,将千牛刀随手插在了腰带里,迈开大步,朝着长安城方向冲了过去。他一边奔跑,一边撮起嘴唇发出了尖锐的有一定规律的口哨声。强大的真气支撑下,这口哨声足足传出了数十里远,那包围着翠华山的花营簪花郎们一旦听到了这口哨,就知晓江鱼已经得了手。一时间翠华山周边那些簪花郎纷纷整队,离开了自己驻守的交通要道。

    江鱼扛着杜不平,好似一阵清风,掠过了一片满是枯黄茅草的山坳。他一心的盘算着要如何拷问这个居然敢发话威胁自己的杜不平,却忽略了自己脚下所过之处,是否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他刚刚离开那山坳,就有一个光头从一片草丛中探了出来。手持一柄戒刀,原本的光头上长出了一层细细黑发,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青衫的宝玄和尚目光阴冷的朝着江鱼的背影看了一眼,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就看到那一块地面高高的耸了起来,面色苍白的稚子剑阴九慢慢的自土中冒出头来,低声问道:“宝玄师父,何事?”

    宝玄和尚咬着嘴唇,低声嘀咕道:“刚才花营的一个营头刚刚过去,他身上扛着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好像是咱们那对头那边的。”宝玄阴阴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下体,脸上的神色更加的难看起来。

    “噫~~~!”阴九长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骂道:“是那边的人?他们不是发誓说,咱们的人只要还停留在中原,他们就不插手这边的事情么?妈的,他们怎么能这么没有信义呢?居然比我们还要背信弃义一点。”顿了顿,阴九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怎么的?咱们好容易从破天罗那疯子的手上逃出来,这才将养了几天,咱可不想再参合进去。”

    ‘嘿嘿’阴笑了几声,宝玄和尚低声笑道:“蠢才,那破天罗闹砸了事情,咱们留在长安、洛阳的一应班底,可都被他给暴露出来啦。如今他死得痛快了,可是咱俩怎么办?继续留在长安?这是找死,花营的人可不昏庸,且看他们能盯死我们大慈恩寺,就知道他们手下还是很有一批能人。可是如果回去,怕是咱俩都无法交差,到时候求死都没有门路呀。你,莫非忘记了门规么?”

    ‘门规’二字,让阴九的脸立刻好似苦瓜一样抽到了一起。他沉默了好一阵子,低声骂道:“那该死的破天罗。这些事情,不能全扣在他的头上么?让他背了这些罪名,我们最多受点苦头,却也还有翻身之日哩。”

    耸耸肩膀,宝玄站起身来,朝着江鱼所走的方向追了过去。阴九急忙跟在了宝玄身后,惊声问道:“宝玄,你要去干什么?”

    宝玄低声道:“去将咱们那同门不同宗的师兄弟给救出来呀!让破天罗背所有的罪状,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你可忘了,破天罗的弟弟,身分地位比他还高了许多么?若是我们回去了,说长安、洛阳这边的一切底牌都是被破天罗给败坏掉的,怕是那人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阴九急道:“那你现在去做什么?你还要招惹花营的人么?咱们能勉强留下一条性命,不容易啦!能从破天罗那疯子手上逃脱,实在是不容易。宝玄,你可别忘了,他可是生生阉了你,逼你练那邪门功法的。”

    宝玄骂道:“混帐,不许再说这事!”宝玄的一张脸皱巴巴的,阴森森的骂道:“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偷偷溜出来的。破天罗、三十六天罡魔星被花营杀死,我们却提前溜走,这在门规中,要受什么酷刑,你可掂量清楚了。若不能将那人救下献给祖师,咱们用什么折顶我们的罪过啊?”

    阴九呆了一下,披头散发的他惊问道:“救下他,就能顶过我们的罪过?”

    宝玄眼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芒,低声说道:“可不是么?他们当初的誓言还依稀在耳,如今却又有门人潜入了中原,他们暗地里,肯定有极大的图谋。哼哼,想来他们的目的,和我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中原这块大肥肉,可不能让他们给平白吞了下去。若是能从这人嘴里得到一点机密,祖师定然不会怪责太甚的。”

    两人相互看了看,瞬间已经统一了意见,化为两道流光,贴着那茅草掠了出去。

    江鱼扛着杜不平正奔走间,突然背后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直朝着他背后七道致命的要穴划了过来。这剑气凌厉凶狠,剑气的气息却又是纯净而单纯的,就好似那童年稚子身上的味道一样。诡秘和纯真混杂在一起,这使剑的人功力好不诡异。江鱼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想起他曾经接触过这种剑气。

    “嘎嘎,稚子剑阴九是么?大慈恩寺一别,您老人家怎么脱了咱们花营的秘牢后就不见了呢?长安城中,咱们搜得你好苦!”江鱼一声长笑,随手将那杜不平丢在了地上,手上千牛刀拖出十几道白色长虹,朝着阴九当头猛劈。顺手间,江鱼已经施展出了无凡传授的‘三虎封门刀’。这刀法,流传于江淮一带的江湖上,最是凶猛不过,却被无凡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游过江淮,被顺手牵羊取走了秘笈。

    凶狠的刀气眼看着就要砍到阴九的头颅上,阴九却诡秘的一笑,身体化为树叶般轻盈的一转,倒折而去。他阴笑道:“小兄弟,你内功极深,劲道极大,只是这刀法,不过是二流水准,不堪我阴九一击哩。”阴九速度极快,好似一颗弹丸,在那树梢、草顶随意的踮了几下脚,身体已经绕着江鱼转了七八圈,一团团剑光组成的大牡丹花,将江鱼死死的笼罩在了里面。

    ‘嗤嗤、当当’,江鱼身上的衣衫被划成了粉碎,那剑光凑到了江鱼的身上,却发出金铁交鸣声,哪里划得进去?阴九骇然之间,手上剑势不由得一缓,立刻就被江鱼在他大腿上砍了一刀,差点没将他一条腿子给切了下来。

    阴九疼得惨叫了一声,拖着一条受了重创的大腿,狼狈的朝着一侧逃窜。江鱼‘嘎嘎’怪笑道:“我刀法不佳,这是实话。可是只要鱼爷我的刀法比你的剑法快,就一样是顶尖的刀法!呀呀呀呀,看鱼爷我的‘乱劈柴刀法’!”

    一声炸吼后,江鱼也懒得管他什么刀法不刀法的,挥动长臂,将一柄短刀舞得旋风一样,眨眼的功夫就是数百刀狠狠的劈了下去。阴九叫苦连天的在那刀光中扭曲、挣扎、嚎叫、咒骂,手上的剑子刚刚和刀光接触,就被那庞大的真气炸成了粉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阴九通体上下被劈出了数十道深深的血口子。‘咔嚓、咔嚓’,江鱼砍得顺手,满脸是笑的一不小心就将阴九的两条大腿给卸了下来。阴九怒嚎一声,双腿断裂处血如泉涌,仰天就倒了下去。

    “哈哈,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呀!”江鱼得意的吹着口哨,笑吟吟的说道:“今儿个鱼爷我立下两分功劳,一个杜不平,一个稚子剑阴九,这可都是二将军那混蛋点名要的钦犯,唔,发达了,发达了呀!”

    随手在身边的树根下采了几颗草药,江鱼将那草药嚼成粉碎涂抹在了阴九身上,止住了他身上的血流。

    嘻嘻笑了几声,江鱼回过头去,却愕然看到,刚才被自己丢在百多丈外的杜不平,哪里还有踪影?

    “我操!鱼爷拿下的钦犯,也有人敢截下么?”

    江鱼气得牙根发痒,一脚废掉了阴九的全身修为,循着那宝玄和尚留下的痕迹就追。

    阴九躺在那草地里,笑得肺子都差点没咳了出来,他疯狂的笑道:“你这蠢货,上当啦,哈哈哈哈!他妈的,宝玄,老子只要不死,和你没完呀!你他妈的连我阴九都计算了?你这卵子被人生生揪掉的秃驴,活该你断子绝孙哩!”仰望着天空那明丽的秋阳,阴九突然泪如泉涌,摸索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片刀片,迟疑着凑到了自己的脖子大动脉上。

    一道黑影突然挡住了那投射在阴九身上的阳光。一个刚劲有力,却充满了阴森气息的声音回荡在突然间变得无比静谧,就连虫子都不敢开口啼叫的山林里:“阴九,你,怎生成了这等模样?”

    山林中,生起了一层淡淡的灰色雾气。阴九却好似看到了活菩萨一样,眼珠子瞪得老大的疯狂嚎叫起来:“你,你,你,怎么会是你?老天爷,你终于从那鬼地方出来了?快,快,快救我!我的腿刚刚砍下来,快帮我接上,帮我接上呀!噫嘻,哈哈哈,你来了,你要帮我好好的教训一下宝玄那秃驴呀!呜呜,他奶奶的,仗着修为比我高,这一路上我可被他坑苦了呀!”

    那黑影迈着沉重至极的步伐,走到了阴九两条断腿所在的地方,拾起了那断腿,回到了阴九的身边。

    一边用药膏往那断腿上调试,这黑影一边阴冷的问道:“幸好我身上还有一盒‘万年续断’,否则你就废啦。哼哼,好狠毒的下手,你的丹田气穴也被点破。幸好我这里还有一丸‘聚气丹’,幸好我路过此处,否则你稚子剑阴九,就要变成残废阴九了。长安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是潜藏得很好么?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模样?”

    那突然间变得灰雾朦胧好似鬼蜮的山林内,‘飕飕飕飕’窜出了十几条高大的黑影。其中两条黑影的手里,一个夹着杜不平,一个夹着宝玄和尚。

    其中一黑影低沉的喝道:“阴将军,他们正被一个年轻人追杀得凄惨,被我们救下了。龙都尉如今正领了那年轻人在翠华山中乱窜,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您看?”

    刚开始的那黑影慢慢的将阴九的两条腿子接上,随后在他嘴里喂了几颗药丸进去,身体猛的长立而起:“带上人,去长安。哼哼,本将军去会会那年轻人,看看,是谁敢将我阴大的弟弟打成这等模样!哪怕我这弟弟是个废物,却也不是他能打伤的啊!”

    阴九躺在地上,大声的嚎叫起来:“大哥,你,你帮我杀了他出气啊!”

    “哼哼!”这阴大一声冷笑,双手猛的紧握了一下拳头。

    一股狂暴强横的力量在方圆十丈的小范围内一闪即逝。那阴大突兀化为一道黑影一闪已经到了百丈开外,而这附近的山林,突然从山石到树木花草,瞬间化为没有丝毫生机的粉末,纷纷随风飘散。

    阴九得意洋洋的看着四周这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地,突然朝着那面色惨绿的宝玄仰天长笑起来:“我大哥居然能从那鬼地方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我阴九如今,却还怕谁呢?除了内门的那些怪物,外门之中,我阴九也可以横着身子走了罢?”十几条高大、沉稳,好似山渊一样气度逼人的黑影相互看了看,同时轻轻的,不屑的摇了摇头。

    翠华山外百里之处的一个小村落外面,江鱼身体猛的一震,已经闪过了数十丈的距离,拦在了前面那条他追逐了小半个时辰的黑影身前。江鱼手持千牛刀,指着那黑影厉声喝道:“他娘的,你这高邮的臭咸蛋都不如的混帐,你敢从鱼爷我的手中夺走钦犯,你不要命了么?”

    那黑影‘桀桀’一阵怪笑,猛的抬起头来,挥手间将身上紧紧裹着的一件大披风甩开。

    秋阳下,江鱼却觉得身上一阵的冰冷。这黑影的身上,穿戴着的,却是一套古色斑斓用数千片青铜方片攒成的沉重铠甲。虽然江鱼不学无术,从来不钻研什么学问。但是以他昔日在扬州城街头厮混,也帮人打理过一些古物的眼光来看,这一套铠甲,怕不是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而他的面孔,更是笼罩在一个极其古旧的青铜面具下,哪里看得到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眼前分明是个有气息有温度的大活人,可是就是他身上的这一套陈旧至极的铠甲,让江鱼的心头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股子寒气。

    “你,是什么人?你穿这样的铠甲,莫非唱戏不成?”

    那身材比起江鱼也只是矮了一拳,雄壮至极的大汉阴恻恻的哼道:“地煞殿元一神将麾下,沥血都尉龙战。”

    一言刚出,这龙战已经是一声大吼,一拳朝着江鱼当面轰下。“小子,你追得我龙大爷好苦!真当龙大爷我不如你不成?”

    江鱼大笑一声,眼里精光一闪,同样野蛮的一拳直轰了出去。

    双拳,对撞。

第十五章 真花营(11710字)4.17

    第十五章真花营

    一声闷响,铁拳碰撞。

    一圈灰尘被那拳风冲击,极快的朝着四周扫去,一路上树折草倒,那一圈气劲足足扫出十几丈,方才停歇。江鱼闷哼一声,凌空跳起十几丈高,轻飘飘的滑出了七八丈远。这龙都尉则是脚下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身体直挺挺的被打得倒退滑行了十几丈,脚下是两条深深的黑色印子。

    江鱼惊呼道:“好大的力气!兀那汉子,你不练内功的么?”江鱼方才送了一股内劲出去,直轰进了这龙都尉的体内,却发现这龙都尉的手臂上经脉淤塞,好似一根铁条一样,那足以将一块大石震成粉碎的内劲,却只冲突了尺许远近,就在这龙都尉的手肘部位被他那身躯生生化解了。这龙都尉的一拳,也是实打实的以蛮力轰出的力量,一拳轰出就有三五万斤的力气,却是一点内劲都没有的。

    这龙都尉猛的抖动了一下身体,露在外面的眼里闪过一抹惊骇的光芒,厉声喝道:“好你个娃娃,身子打磨熬练得不错,这一对膀子上,怕也有万斤的蛮力?嘿嘿,你的内功修为,怕也到了先天境界的巅峰,起码是六个甲子以上的苦修才能得来这等内功!可惜啊可惜,你就算站在了先天境界的巅峰,又能如何?没有那大道的法门,你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冷笑了几声,他冷冷的看了江鱼一眼,低声笑道:“你不知本门的玄妙,我等却去修那内劲,打磨那真元,修那金丹作甚?有这一具金刚不坏之躯,足够我等破碎虚空啦!”

    一声长笑,这龙都尉大喝道:“娃娃,再接我全力一拳!”

    一股极强大充满暴虐杀机的气劲,在这龙都尉俯下身体,全力冲向江鱼的时候,从他的身上迸放了出来。这股淡淡的黑色的气劲,充满了一种极其狂暴的死意,好似一条暴怒的蛟龙,死死的缠绕在了江鱼身上。龙都尉的右臂,则是随着他身体的急速俯冲,渐渐的探了出来,循着天地间最简单的那笔直的一条轨迹,朝着江鱼的心口一拳轰了下来。

    ‘砰砰砰砰’,连续数道白色的气障在龙都尉的拳头面前出现,他的身体、他的拳头,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高速,方圆数十丈内的空气,被他这狂猛的一击尽数抽了过来,在他身后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气浪,卷起了无数的沙石灰尘,好似一条九头九尾的怪龙,带着巨大的响声和无尽的杀意,撕裂了虚空,撕裂了大地,在地上划出了数十条尺许宽的深深沟渠,铺天盖地的涌向了江鱼。

    江鱼死死的盯着眼前张狂的拳劲,身体突然间好似失去了重量,好似失去了实质,化为了一道虚无的影子,顺着那拳风用来的方向,犹如风中的柳絮,轻盈的飘了出去。他不挥拳,不运气,不反击,而是顺之应之,轻盈的随着那拳风舞动起来。

    从昆仑山下山,啃掉了那数万斤的草药后,江鱼将自己的身躯锻炼成了肉身的巅峰状态,体内有相当于寻常武人二甲子的真气。服食了那三十几颗精血灵珠,江鱼提升自己的身躯到了木身的巅峰,体内的真气暴涨到六甲子的可怕强度,已经到了寻常武人三辈子都无法修来的境界,按照常规的意义来说,以他的真气强度而言,寻常的先天级高手三五人联手,怕是也难以和他对拼内劲。而方才的那颗僵尸内丹,却让他的身躯益发结实,堪堪要突破到石身的境界,而内劲只是稍微萃炼了一番,并没有得到实质上的提升。

    望月秘法,以身为体,以气为用,不修道行,不练神通,这一具肉身,才是最重要的根本。而眼前这龙都尉,居然也说出了类似的言语,想必修炼的法门和望月一门有点渊源。在不知道这个龙都尉到底修练到了什么境界的情况下,江鱼哪里还敢和他硬拼下去?望月一门的肉身,就是除了他们的本命弓箭法宝之外最重要的根基,若是稍有损坏,都是要大费功夫的事情,他怎么敢硬拼?

    犹如一抹轻烟,好似一条幽灵,江鱼在龙都尉那狂暴的拳风中轻盈的游走着。龙都尉纯粹依靠强横的打出了一拳拳不可思议的重击,却没有一点内劲辅助,哪里能抓住江鱼这游鱼一般的身影?自然之心全力发动之下,江鱼可以清晰的‘看到’龙都尉拳劲的走向,可以清晰的‘预测’到他后面数拳出拳的方位,又怎么可能被龙都尉击中?

    好似几头发狂的公牛闯进了稻田里,这可怜的小村庄外的一小片树林被龙都尉砸成了粉碎,强劲的拳风轰出数丈远,将那靠近树林的几栋屋子也震塌了开去。村子里的百姓惊呼起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妖物,一个个携儿带女,扶着自己的老人,带着一点点细软等物,仓皇的逃离了村落。依稀可以听到村中的老人在那里叫嚷,叫那些脚步快的年轻人去报官,着当地的官府派兵来降服妖物哩。

    忙里偷闲的,江鱼还有心情扭头朝着那些村民看了一眼,看到村民没有受到什么损伤,顿时心里大为安妥。可是,等得他听到那些村老的叫嚷声后,不由得又苦笑起来。官兵?自己就是官兵中的大头子,不正在和这龙都尉拼死周旋么?寻常的地方府兵,哪里能奈何这等来历蹊跷,武力惊人的江湖好汉?

    身体轻盈的打了几个转儿,躲过了连续七拳重击,江鱼慢条斯理的开口道:“龙都尉,敢问你们从何而来呀?来到长安,可有什么要务么?你耗费了偌大的功夫,将我从那翠华山引来,怕不是有同党将那杜不平救走了罢?哎呀,我可告诉你,你们都是江湖好汉,千万不要和那杜不平参合在一起。那老不修的王八蛋,他在长安城里强奸了上百个不满八岁的幼女,长安府衙,这才下令抓捕他哩。”

    “咱们都是江湖上混饭吃的,别的不说,这江湖规矩可是要守的。你采花采了那些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倒也没人怪你。可是你一个七十多岁的老鬼,采了人家五六岁三四岁甚至一二岁的小姑娘,这可是造孽的事情哩。要被天打雷劈的哩!你也是一条好汉,何必救他呢?”

    “不如这样,你把杜不平交给本官,本官做个东道,去长安城里最好的酒楼醉龙阁请诸位好汉大吃一顿如何?啧啧,本官不才,在长安城中也有一点体面,有一点基业,诸位好汉不如投奔了我大唐皇家,日后一刀一枪的博一个出身,封妻荫子的,岂不是快活?这杜不平老奸贼,你们何必救他?难不成,诸位家中也有女子,和他那老不死的有一腿么?”

    江鱼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一通乱叫,将杜不平阴损得体无完肤。那龙都尉却是越听越气,疯狂的轰出了十九拳三十五腿后,身体急退。江鱼身周一阵劲风奔涌,等得江鱼停下那轻飘飘的身体,却看到龙都尉已经气定神闲的在十几丈外站定了。江鱼微微一笑,朝着龙都尉拱手道:“龙壮士,莫非你也同意了中游我的说法?本官也就是这么说嘛,何必和那杜不平厮混一起,好没来由败坏了你们的威名。还不如……”

    最后几个字没来得及出口,江鱼身后突然有一股极强的劲风呼啸而来。那劲风的速度快得惊人,似乎比江鱼在山林中全力奔驰时的速度更要快了一分。而那劲风中蕴含的劲道,竟然是距离江鱼还远,却已经震得江鱼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四周的空气都泛起了一圈圈白色的波纹。这一击的威势,却让江鱼想起了他在昆仑山下的大草原上,被那雷霆轰击时,那天雷的威势。

    “呀~~~呔!”一声厉喝,江鱼急转身,右拳上凝聚了全身的真劲,狠狠的一拳朝着那劲风的中心处轰了过去。而他的左手,已经是无声无息的拔出了千牛刀,无声无息的滑过了那奔涌的劲风,循着江中游鱼一般的轨迹,朝着那向自己突下杀手的人刺了过去。

    两拳准确的对撞在一起。

    江鱼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那背后偷袭的人,却也是没有一点儿内劲,可是他的肉身强度,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境界。江鱼如今的木身巅峰状态,就已经达到了那山中千年老树的树心那般坚逾铁木的境界,单臂一挥,大不大小不小也有两三万斤的蛮力。可是这身后的这人,肉身想必是已经到了望月一门那石身的境界,硬度比江鱼强了不知道多少,那力量更是江鱼的全力加上他全部的真气都难以承受。

    恐怖的强横力量,直接将江鱼的右臂震成了七八截,骨骼断裂居然发出了‘铿锵’巨响,疼得江鱼差点没惨嚎出来。他没有嚎叫出声,却也是因为那内腑受了重创,一口鲜血喷出,堵得他没办法嚎叫哩。

    那背后偷袭的人,正是阴九的大哥,诨名叫做阴大的就是。同样穿了一套古怪的青铜甲胄的他,只觉得右臂上好似被天雷猛劈了一记,受到的反震力量也就罢了,江鱼的力量比起他,还是差了老远,不过是让他的右拳中指断裂而已。可是江鱼手上那雄浑的真气,却直冲进了他的手臂,一路上轰开了他从手腕到手肘的所有经脉,好容易用他师门的秘传魔功堵塞起来的经脉被贯通,等于是生生打下了他十几年的功力。

    阴大气得一声怒嚎,挥动左拳,一拳就朝着江鱼脑门轰了下去。他心里惊疑不定,搞不清江鱼修炼的是什么法门。若是正宗的玄门武功,哪里有这等强横的?若是修炼的邪魔中的锻体功法,哪里又有这么强的内劲?“唔,听得如今中原武林,有那修炼外门功法,由外而内的高深法门,想必这娃娃修炼的就是这等不入流的功夫?”

    心中思虑何等之快,阴大的拳头却是已经到了江鱼面门前。就这时候,阴大看到江鱼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而自己的右肋下,也传来了一缕刺骨的寒意。紧跟着,一股寒气入体,紧跟着那一股寒气变得烙铁般灼热,自己体内的一股子热气,则‘嗤嗤嗤嗤’的顺着那股子寒气喷射了出去。阴大骇然低头,却看到江鱼左手握了一柄锃亮的短刀,正深深的捅进了自己的右边肋骨下一寸的地方,这心狠手辣的小子,还拧着刀把手,在那里拼命的转动哩!

    你阴大的锻体功候再深,也挡不住这千牛刀宝刀的锋芒呀,何况江鱼的功力,比他也不过差了一筹哩。这一柄千牛刀,可就是整个捅进了阴大的腹中,再被江鱼这么搅动了几下,阴大的一腔子肠子、五脏那是被搅成了稀粥一般,疼得阴大浑身无力,眼前发黑,那一拳头哪里还能砸得下去?“救命!”阴大很没面子的仰天嚎叫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喷着血,‘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救你老母哩。你这样子,还能活么?”江鱼左手反手将宝刀插回刀鞘,手指麻利的划拉了几下,将阴大身上的那一件青铜片而串成的铠甲解了下来,胡乱缠在了自己的腰间。幸好这铠甲只是半身甲,甲片之间又有很大的缝隙,否则江鱼哪里容易这么偷袭得手?“饶你精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嘻嘻。”

    右臂断成七八截的江鱼还在这里嘻嘻冷笑,眼前却是人影晃动,十几条同样身披甲胄的大汉‘呼呼’的自那山林中冲了出来。被一条大汉抱在手中的阴九气极败坏的指着江鱼大声呼喊道:“给我生劈了他!呀呀呀呀,大哥,你怎么阴沟里翻船,中了这小人的毒手?”

    江鱼目光一转,眼看着杜不平、阴九、宝玄等三人都被那些大汉抱在怀里或者夹在胳膊下,而自己如今右臂断裂无法出力,内脏更是受了极大震动,怕是十分的实力只能发挥出三五成来。当下他二话不说,低下头狠狠的朝着阴大的下体猛踹了一脚,撒丫子就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急奔而去。逃命要紧,江鱼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潜力又发挥出了几分,山林中他的速度原本就快,如今更是快得好似律令一般,‘噌’的一声就不见了人影。那些铠甲汉子想要追上江鱼,却哪里来得及?

    ‘呼’的一声,那五脏六腑以及肠子都被江鱼的宝刀绞成了几段的阴大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牙齿咬得山响,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十几颗丹药塞进嘴里吞了下去,身上顿时冒出了缕缕白气,一丝丝黑色的血丝从他周身毛孔中慢慢的渗了出来。良久,阴大突然睁开了眼睛,厉声喝道:“将身上这些没鸟毛用的铠甲都蜕下罢,如今不在宗门里,却也不用穿这些劳什子来充门面。老九,你带路,我等去长安!”

    冷笑了几声,阴大很自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秋阳和碧蓝的天空,悠然说道:“方才那年轻人,死定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长安城宫城外,江鱼摇摇摆摆的跑个三五步就喷一口血,从宫城门口一直喷到了花营总部门口。他身后紧紧的跟着近百名宫城的禁卫,一个个用看鬼一般的表情看着江鱼,浑不知这个丢出花营营头大印,却伤成这个样子的年轻人,到底碰到了什么强敌。更让这些禁卫感到无奈的就是,这人都伤成了这样,却还坚持要自己快步奔走,却不让他们扶着他赶去花营哩。

    江鱼却是心中有苦自己知,刚才硬拼了那一拳,初时还不要紧,可是越到后面,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却是越大。那阴大的拳劲虽然没有真气,却有一种极其隐晦的充满了死气的劲道在里面。这种不是真气但是破坏力比之真气强过不知道多少倍,却充满了腐蚀和杀气的力量,江鱼听无凡说过――魔门‘灭世魔躯’特有的‘灭杀魔罡’。

    此魔门,不是武林中所谓的那魔门。武林中人所谓的魔门,不过是那真正魔门的马前卒子或者说是他们的耳目罢了。真正的魔门二宗,是和望月一门一样,历史悠久不可考证,参悟大道以求修成正果的修士门派。

    “妈的,居然是性质比鱼爷我的自然真气更高明一筹的灭杀魔罡,这可是已经进化成真元的东西,难怪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儿。”江鱼自己知道自己的修炼法门,真气和真元,就是天差地远的两种力量。没有练成石身,让周身经脉和比那昆仑山上最坚固的岩石都还要坚固,望月一门这无比苛刻的秘传功法,就无法将自身的自然真气转化为‘望月玄罡’,哪里可能是已经修成了魔罡的人的对手?

    “你个无凡臭老不死的,你给老子说的什么屁话?说什么老子一旦服下那几万斤草药下山,天下就少有对手了。今日可好,就连修成真元的人都冒了出来。你害死人,也不要本钱的么?”江鱼心里一阵乱骂,却不敢停下步伐来,他必须依靠剧烈的活动,带动体内的血气,让那澎湃的生机混合自然真气,慢慢的化解体内的灭杀魔罡。

    真元和真气的差别,就在于一份真元可以发挥出普通数十份真气的杀伤力。更兼真元的性质更加接近天地灵气的原本属性,用以施展个各种法术,威力更大,更加得心应手。江鱼用自身的自然真气去化解被偷偷渗入身体的灭杀魔罡,可是一件消耗力气的活计。这灭杀魔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冲击他的五脏六腑和精血要穴,江鱼只能苦苦调动全部的真气围追堵截,一旦包裹了一块魔罡,立刻将它从嘴里催吐出来。

    故而,江鱼一路从长安城门跑进了城里,从宫门前喷着血无比张扬的跑过,冲进了花营的院子里,在那不大的院子里一阵子乱转,一边狂奔,一边继续喷着一小口一小口的鲜血,时不时的还从嘴里冒出一声凄惨的嚎叫:“请太医,快请太医!鱼爷我大伤元气,快准备几十斤阿胶红枣之类的预备着!救命啊,我吐了这多的血!”

    ‘哗啦啦’的,院子里四周的房内冲出了数十名花营的簪花郎,一个个呆呆的看着极有个性的一边狂奔一边喷血的江鱼。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终于一个老到的班头大叫起来:“江头儿中了阴损的内劲,快去请诸位供奉来帮手。去请太医,先开几副驱邪、大补元气的药方子来。”

    忙乱了好一阵子,在磨刀老人和另外数名花营供奉的联手帮助下,江鱼体内的灭杀魔罡终于被驱除干净。满脸苍白的江鱼端起面前那黑漆漆的一大碗大补元气的汤药,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这才仰天长叹了一声,眼里满是无奈:“还请哪位兄弟帮个手,找点灵验的跌打膏药来,鱼爷我的右膀臂,被人打成了七八截哩,接骨的手法拜托找个老到点的接骨先生,否则以后这膀子就废掉了哩。”

    一边说笑,江鱼一边谢过了磨刀老人等人,一边驱动自己右臂上的肌肉,将那断裂的骨头硬是拼合在了一起。他望月一门虽然败落,可是这锻炼肉身上的法门的确是神妙,骨头断裂的茬口都对准得严丝合缝,却是没有一点儿纰漏。少一时,有那花营自备的外伤大夫取了绷带一类的物事过来,将那宫廷密制的膏药厚厚的一层裹在了江鱼的膀子上,用绷带连同几根柳条死死的缠住了,又在他脖子上吊了一根三角带子,将他右臂悬挂在了脖子上。

    一干簪花郎不知道江鱼碰到了什么人物,只是惊诧于江鱼怎会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回来。磨刀老人等一行人则是面带忧色,他们虽然不知江鱼体内的那股奇怪的真气是比之武人的内劲更高了一层的真元,却也能察觉出这股力量的强大和诡异。他们心里寻思着,江鱼莫不是招惹上了大宗师一级的高手?可是,中原的三大宗师,却也没一个修炼的内劲是如此诡异的呀?

    当下就有一名供奉叫做青杖客的,缠着江鱼仔细的打听他这次去追杀杜不平,到底碰到了什么强势的敌人。更有几个供奉眼光狠毒,看到了江鱼腰间缠着的那一件累赘的青铜片串成的铠甲,急忙追问江鱼是不是跑去挖了人家的祖坟――这青铜片看起来,起码也是千多年以上的谷物了罢?难不成,江鱼挖人家祖坟,被人打了不成?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笑吟吟的李天霸连同满脸晕红,显然喝了不少老酒的李隆基带了十几个随行人等,摇摇摆摆的进了花营的院子。猛不丁的看到了江鱼被几个供奉围在里面,李隆基手上玉箫一点,指着江鱼笑骂道:“兀那小鱼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噫,古怪,你的膀子怎么挂在了脖子上?莫非被人打断了鳍么?”

    李隆基不过是开玩笑,他有点醉得分不清前后左右了,李天霸却是眼光毒,一眼看到江鱼那元气大伤内元亏损的凄惨模样,急忙抓住了江鱼惊问道:“怎生如此?你一身武功强横至极,怎会被打成这般模样回来?那杜不平,已经是受了重伤在山林中藏匿的,怎会将你伤成这等模样?”顿了顿,李天霸有点阴阳怪气的看着江鱼叹息道:“原本还以为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大功劳送给你,怎会阴沟里翻了船?杜不平呢?”

    耸耸肩膀,江鱼先是朝着李隆基请了一个安,李隆基笑嘻嘻的用玉箫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不用多礼。随后,江鱼气呼呼的瞪着李天霸大声叫嚷道:“他奶奶的,你还好意思找我要杜不平?你怎不告诉我宝玄秃驴和阴九也藏在翠华山哩?那两个家伙暗中下手,劫了杜不平。鱼爷我刚刚将那阴九放倒,正在追杀宝玄秃驴的时候,却碰到了一干极其厉害的人物哩。”

    左手将那腰上的铠甲解下递给了李天霸,江鱼皱眉问道:“地煞殿,二将军听说过这地方么?”‘地煞殿’,江鱼的确不知这地煞殿是什么地方,无凡告诉他的,只是魔门二宗有一个‘乾达婆道’,有一个‘阿修罗宗’,这龙都尉自报的门派却是没听说过。但是那阴大修炼的,却的确是‘阿修罗宗’诸般魔功中的小乘魔功‘灭杀魔罡’,由不得江鱼心中不起几个嘀咕了。

    “地煞殿?”这名头一出,李隆基、李天霸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李天霸,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嘴里长长的吁出了一口冷气。李隆基的眉目间更是杀意迸射,死死的咬着牙齿冷哼了好几声,一手抓着江鱼的胳膊就朝一间偏房行去:“小鱼卿家,快快将这次的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告诉朕。地煞殿这批妖孽,莫非又出世了么?他们祸害这天下,还嫌不够么?”

    眼看着李隆基的额头上,一层冷汗流淌了下来,身上隐隐也有酒气飘散,想必是他一肚子的美酒,如今尽数化为冷汗渗了出来。堂堂大唐的皇帝,却被‘地煞殿’这个名字惊成这等模样,江鱼心中不由得大是好奇:“若是你们知道这地煞殿的背后,可能有那‘阿修罗宗’的影子,怕是你们会活活被吓死罢?只是,你们不知道这‘阿修罗宗’是何等存在罢了。”

    李天霸办公的那密室内,江鱼、李天霸老老实实的跪做在那胡床上,李隆基则是呆呆的站在密室正中,一张儒雅俊俏的脸蛋不断的抽动着,嘴里喃喃自语:“隋末大乱,即是地煞殿门人自中做乱。宇文化及、宇文成都,一身神力,天下谁人敌得?玄武门宫变,两大逆王属下,更有数十人身披青铜甲胄,杀人如麻,若非李靖出手,怕是太宗皇帝……则天皇帝登基,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武家子弟,怕是有不少都被他们收为外门弟子。太平之乱,破天罗带领那一批天罡魔星,杀死多少壮士?前后进宫行刺无数次,又生生的惊吓得父皇他……”

    李隆基转过身来,直愣愣的看着李天霸,咬牙切齿的哼哼道:“堂叔,这个天下,好容易才太平几年咧,他们怎么又冒出来了?他们到底从何而来,要做什么?他们要这个天下么?不像!他们要杀得天下血流成河么?也不像!堂叔,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呢?从南北朝开始,他们就可劲的折腾,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李天霸摊开双手,很坦然的看着李隆基:“我不知道啊,若是我知道了,岂不是我都变成他们地煞殿的头目了么?”

    一对丹凤眼瞪向了江鱼,李隆基沉声道:“小鱼卿家,这次你和他们交过手,感觉如何?这群人,可有透露,他们的来龙去脉么?”

    江鱼同样坦然的摊开左手,苦笑道:“陛下,您能否给臣换个称呼?”看到李隆基面色一动,好似要发飙的样子,江鱼连忙说道:“交手是交手了,他们的力量极大,但是出手的章法却不是很高,也就是一群依靠蛮力吃饭的角色。论起来,他们的力量在天下无人可当,若是上了战场,数十人可当千军万马。可是抡起他们的拳法招数,诶。”

    看了看李天霸,李天霸古怪的笑了笑,耸耸肩膀道:“我说皇帝大侄儿,地煞殿的那群人功法诡秘,一身修为惊世骇俗,却也好对付。江鱼碰到的这批人,怕是刚从他们地煞殿出来,故而身手显得弱了点。可是江鱼啊,你想想,等得他们在中原逗留了一段时间,学习几套高深的武功之后,就凭借他们那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怕是普通的先天级高手,也不放在他们眼里哩。”

    抽了一口凉气,江鱼寻思了一下这十几名实力都达到木身巅峰,甚至有石身境界,手一挥就能将数十人砸飞的地煞殿所属真的学会了什么精妙的武功,普通的武林中人,还怎么和他们争斗啊?再次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江鱼恶狠狠的跳起来,大声叫嚷道:“罢了,趁早调集大军,将他们围剿了罢。皇上,二将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江鱼的一声修为,也算是顶儿尖儿的了,却被那人一拳打断了手臂,若不趁早解决他们,怕是等得他们在长安城中潜伏起来,后果堪忧呀。”

    李隆基狠狠的将那玉箫扭成了两段,低声骂道:“他们在长安城中潜伏却也无妨,宫中自有天师道的天师……诶,嗯了江鱼一眼,李隆基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继续说道:“罢了,堂叔,等下就让江鱼真正的加入花营罢,他这段时间的表现,的确不错,除了贪财一点,却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一句话说得江鱼丈二的金钢摸不着头脑,李隆基却是继续道:“宫中如今有天师道的几位天师坐镇,普通武人来多少死多少,就算他地煞殿所派出的门人,都是功力惊世骇俗的强人,却也挡不住天师道的诸位天师那玄妙的道法呀。朕唯一担忧的就是,若是他们和朝廷中潜伏的党羽勾结在了一起,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李天霸拳头朝着胡床一击,当场将那胡床震得塌陷了下去,他一骨碌跳起来骂道:“可不是?十几个武林高手算得了什么?怕就怕这些武林高手和那些贼党勾结在一起,再成一股势力,背后做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才是对我大唐最大的威胁。陛下,臣以为,既然地煞殿的人公然来援,想必是冲着破天罗等一干贼子来的。臣请求,花营将朝廷中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监视起来。”

    江鱼惊异的看了李天霸一眼,好么,将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偷偷摸摸的监视起来,这李隆基若是下了这道旨意,怕是花营的权力,立刻会膨胀不知道多少。这可是连御史台以及刑部、大理寺的所有权力,都统统的放给了花营呀。

    坐在那坍塌的胡床上,江鱼正眼珠子叽哩咕噜的乱转,心里翻转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的时候,突然听得李隆基笑道:“有堂叔坐镇长安,朕自然是放心的了。唔,若有必要,还是请堂叔去求见一下那两位国师罢,朕却是不好意思去见得他们。嘿嘿!小鱼卿家这次虽然没有带回杜不平那奸贼,但是既然地煞殿的人出面截走了他,想必他的来历也是分明得狠的了。”

    顿了顿,李隆基嘀咕道:“杜不平在国子监做了这么多年学官,门生门人很是有不少的,凡是杜不平教过的学生,花营都盯紧一点罢,万万不要让他们和地煞殿的人勾结在一起,又生出什么祸事来。小鱼卿家,你可记住了,若是要加入花营,就将你贪墨的那些财物,都乖乖的给朕献出来罢!寿王那边,你却是不用理会了。”

    大袖一甩,李隆基随手丢下那两段折断的玉箫,领着高力士出了密室,扬长而去。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是看李隆基走时那紧蹙的眉头,就知晓他对于此番的事情,却也是大为紧张哩。毕竟,这地煞殿虽然只是一个武林秘门,却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数百年的血雨腥风,又岂是能轻松应付得了的?身为一国皇帝,李隆基不得不为他的基业多做打算了。

    江鱼则是眼睛溜溜转悠着看着满脸阴笑的李天霸,突然叫道:“啊呀,二将军,我记起来了,我大哥给我说,今日要我回去吃饭哩,家里老人还在依槛而望呀,咱家可很有几天没有陪家里的老人吃饭,尽这一点孝心了。”一边说着,江鱼一边跳起来,撒腿就要冲出密室去。

    “嘿嘿!”李天霸阴阴一笑,突然大声说道:“中游,你贪墨了那些钱,却是陛下和我都知晓的。具体数字,咱们也能猜个大不离来。你若是贪图那些钱,那,你和你大哥的官儿,都不用做了,就带着那些钱回归扬州养老罢。这,也是看在你大哥这么多年的辛劳,和你这一段时间来立下的功劳份上了。”

    正疾步朝前狂奔的江鱼立刻停下了脚步,满脸谄笑的他巴巴的凑回到了李天霸的面前,连连打拱道:“二将军,您可别胡说,谁说咱要贪墨那一笔银子呢?诶,实话实说,双尊帮的钱,是咱偷偷的从中取了,却也给手下的兄弟分发了一大笔,要全额退还,那是不可能的了。可是那三峰堂的钱,咱江鱼可一分钱都没拿到。”

    深深的看了一眼江鱼,李天霸却看到江鱼的眼里只有‘真诚’和‘坦诚’,于是乎,他点点头,大声笑道:“既然如此,就将双尊帮剩下的那些钱物和生意勾当,都退交给花营罢。今日本将军给你详细的说说,花营的真正面目是什么,花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然后嘛,你就发下毒誓,加入咱们花营罢。如今地煞殿再现,正是用人之际哩。”

    两人静静的坐在石室中,李天霸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将花营真正的实力、真正的构成一一向江鱼分说,并且也坦白的告诉江鱼,以前那些在他面前哭穷的行径,属下的簪花郎故意表露的一些蹩脚的行为,都是对他的试探――毕竟,江鱼将要担任的,是营头的职位啊。

    “我操,感情你们一群人凑在一起晃弄我玩的?怎么咱大哥也不向我提醒一下呢?”江鱼有点气恼的看着李天霸,花营测试人的手段,实在是太下作了罢?哭穷,故意表现得实力不济,封给属下的都是那些散职,差点就让江鱼以为,花营就是一个皇帝拿来好玩的下三滥的组织了。可是谁能知道,花营居然是如此庞大,组织如此严密,明暗互为辅助,权力大得吓人,效率极高的正式衙门呢?

    “好,好,难怪你叫做二将军哩,感情,哼哼。”江鱼翻着眼睛看了李天霸一眼,心里大有不屑之意。

    李天霸微微一笑,朝着江鱼拱手道:“江鱼,我李天霸就以花营二将军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加入真正的花营,你可愿意么?这几个月的考查,却也看得出来,你对大唐,还是忠心耿耿的。若是你能改掉你身上的那些臭毛病……”摇摇头,李天霸微笑道:“不要怪你大哥,除了皇帝和几个有限的人,谁又知道花营的真正面目呢?”

    江鱼眼珠子一翻,大笑道:“加入,为什么不加入?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只是,以前封给我的那些散职官儿,能否留下?多少多了一份俸禄嘛。咱贪污的那点钱都要被退出去,咱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嘛。”

    李天霸差点操起锤子将眼前这惫懒小子给砸死,他怒吼道:“你养家糊口?你养谁啊?等你生了百八十个娃娃了再来胡说八道!唔,来人啊,替江营头更换印玺和令牌,从今而开始,他就是我花营明营里的第九位营头啦。”李天霸笑得很得意,笑得龇牙咧嘴的看着江鱼:“咱手下的打手,可又多了一位。小子,好好干,多立点功劳,以后咱家着我那大侄儿,给你封个侯爷也是轻松的事情。”

    明知道这是场面客气话,江鱼还是心中不由得一阵高兴,连忙拱手谢道:“侯爷也就罢了,我鱼爷的要求也不高哩。诶,不知道二将军既然将花营的正式要务分配给了我,我却是先去哪里公干啊?”

    抹抹嘴唇,李天霸突然怪笑起来:“地煞殿的事情,你先放下,你不是那人的对手,派去也没用。”沉思了片刻,李天霸阴损的打量了一下江鱼那变态的身高,诡秘的笑道:“这几日有消息来,东方扶桑岛上有使节前来长安拜见我朝皇帝,他们的身高却是极矮的……”

    江鱼会意,连忙站起来,踮踮脚,展示了一下他那九尺多将近一丈的身高,笑道:“那,属下一定会让这群东边岛上来的矮子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的气象。唔,要不要教训他们一顿?”江鱼的拳头捏得‘吧嗒吧嗒’的乱响。

    李天霸翻着白眼看着江鱼,很不负责的说道:“这个嘛,你看着办好了。方寸小国,却也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若是他们恭顺,你就着鸿胪寺的人给他们一点甜头。若是他们骄横,就狠揍他们一顿丢出去,却怕什么?我大唐,如今可是万国来朝,却也不欠他一个小小的扶桑。”

    “诶!”江鱼应了一声,摸摸腰间的千牛刀,朝着李天霸行了一礼,就这么出去了。

    李天霸在后面幽幽的说了一句:“其实,那些矮子倒是挺恭顺的,可是老子就是不喜欢他们。得了,着你这蛮横小子去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大不了老子给你擦屁股就是。诶,他奶奶的地煞殿,怎么又冒出来了呢?原本以为灭了破天罗,他们地煞殿的实力也就折损得差不多了,如今看来,我们都小觑了他们呀。”

    “莫非,那苏道远,也是为了这事情来的?如此甚好,既然已经惊动了中原正教的这些高手,本将军还担心什么?”

    李天霸心头一阵轻松,反手拎起自己的两柄锤子,大喝道:“来人啊,随将军我上街巡视去也。且看看是谁倒霉,碰到将军俺的锤头上!”

    一锤子震开了密室的铁门,李天霸高高的昂着头,昂然而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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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之道,变幻无方。自唐中期以后,修仙之路断绝,除却少数几个天资聪慧之人破碎虚空,再无昔日鸡犬飞升之盛况,谁解得这段公案?罢罢罢,且看《天元》罢!天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