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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海魂全文阅读

作者:夏天的风和雨     大国海魂txt下载     大国海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国海魂全文阅读

序章(一)

    初夏季节,秋树葱郁夏花芬芳,男孩的热情和汗水在球场上挥洒,不知勾引了多少小媳妇的春意。短裙底裤、黑丝美腿满校园乱晃,不知亮瞎了多少大男生的眼眸。

    星期三下午学校检查寝室大功率电器,学院早早下达了通知,严令学生呆在寝室等待临检。十二时刚过,各个学院大小领导和学生会汉奸狗腿一齐出动,其阵势堪比天朝政府扫黄打非,霎时间,各栋宿舍楼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等待领导检查的时间,耐不住寂寞的大四准毕业生王海蒂在高级群呼朋唤友,一齐杀进英雄联盟诺克萨斯区撸的昏天暗地。眼看比赛进入20投的节奏,海蒂的小女朋友不管不顾的打电话过来,期期艾艾着向海蒂通报了一个噩耗。

    "我怀孕了。"小女友那夜莺一般好听的嗓音似乎裹挟了几千万伏的高压电,将高富帅王海蒂惊得魂飞魄散,宅男的大心脏华丽的碎了一地。

    上个月高富帅王海蒂拗不过小女友的软磨硬泡,和小女友去黄山谈人生谈理想溜达了一圈。所谓宅男出门笑料百出,果不其然,王海蒂住旅馆的时候因为贪图一时痛快忽视了安全措施,结果……想到这些,王海蒂忍不住要抽他自己一嘴巴。

    要是王海蒂当官的老爸和做企业家兼职省政协委员的老妈知道这件事,一定二话不说的架着他和小女友去民政局办理手续。要是小女友当法官的老爸和在纪委工作的老妈知道这件事,一定不由分说的将他拷在小女友家的马桶上。

    "你确定?"王海蒂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的光阴和精力需要挥霍,他还有比雷锋精神还有伟大崇高的理想要去追寻,他不想让丈夫、父亲、女婿这些劳什子的名头羁绊他肆无忌惮的青春。

    "对不起,孩子他爸果断姓王……"带着女孩特有的小聪明,小女友气势汹汹语有所指。

    小女友的回答叫王海蒂欲哭无泪。王海蒂面带红潮呼吸不畅,血压急剧飙升,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便粗暴的挂断电话。

    "老婆,十分钟后面谈,我现在需要一瓶红星二锅头压惊。"

    王海蒂哪里需要喝酒压惊,只见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蹲在地板上,呼天抢地之余打开百度,在点击鼠标左键的几微秒时间内,千百种劝女朋友堕胎的理由已然跃入脑海。王海蒂这才得意的笑了笑,长吁了一口气,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一瓶没喝完的松子酒,朝自己衣服上洒了洒。

    小女友是附近医科大学的学生,出学校正门,过一座天桥就到了她的学校。海蒂像是即将赶赴刑场的革命烈士,在悲壮的车水马龙声中一步步朝天桥挪去。

    当王海蒂踏上天桥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了异常:往常蹲守在天桥上拉二胡的街头艺术家兼要饭的老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蓬头垢面,穿着一身堪比犀利哥服饰,由内而外无不散发着浓郁的后现代主义气息的灰袍老道。

    长得歪瓜裂枣很有仙风道骨的老道在天桥上立起了一块小摊子,摊子上胡乱摆着一本一看就是盗版地摊货的《易经》和一副玄妙莫测的太极八卦图,恩,也可以说那是棒子国的国旗。

    往来的行人如织。许是天朝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教育发挥了作用,喜欢猎奇的大学生们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窥究竟的意思。灰袍老道生意冷清,可他却浑不在意。初夏午后闲适的阳光下,老道士悠然自得的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梳理乱糟糟的头发里的虱子。

    "道士,给咱来占一卦……"王海蒂想到可能提前终结的自由生活,不由得悲从中来。作为一名心理学专业、具有独立人格的新时代大学生,党国用马列主义毛太祖邓伟人思想武装出来的天朝精英,理智的王海蒂果断向太上老君现场求助。

    “我观阁下印堂发黑,晦气触眉,最近定有血光之灾。”诸如此类的禅机并没有从老道士的嘴里喷出。老道士微微抬起头打量了王海蒂一眼,一脸无辜道:"贫道不会算卦……"

    “我圈圈你个叉叉!”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满怀希望的王海蒂气急败坏道。

    “贫道虽不会算卦,但是能圆你一梦。”老道士耸耸肩,指着破木板上那两行歪歪扭扭毛笔字很臭屁的回了一句。

    道士那瘸了腿的小凳子下正垫着一块破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甲方乙方,圆你一梦"八个粉笔大字。

    “哦?那感情好……”王海蒂单纯而固执的认为不会算卦的道士不是一个好道士。不过既然道士开口了,王海蒂便将与小女友的约会丢到一边,兴致勃勃道:"道士,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我可以登陆火星,或者让我小女友去火星……"

    王海蒂脱口而出,一瞬间,海蒂甚至以为他是美帝国主义的马丁-路德-金。火星是个好地方,据CCTV科教频道探索发现栏目组考证,那是片盛产外星人的不毛之地,那地方绝对没有人会干涉他堕落而**的生活。

    "那还要看美国航天局的载人登陆火星计划。"看过几季《新闻联播》的老道士耸了耸肩,一本正经道。

    “额……”老道士语出惊人,王海蒂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一个江湖骗子。既然是骗子,作为法官和纪委官员的准女婿,王海蒂自然敢于挺直了腰板,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讥讽。"等美国人登陆火星,只怕我孩子都七老八十了!"

    "贫道平生不会算卦不打诳语,只替有缘人圆一个梦。一手交钱一手圆梦,童叟无欺。"王海蒂的吐槽激怒了老道士,他抖了抖灰布袍,肃穆道:"小伙子,我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根骨奇佳,日后定是万中无一的人杰。老夫与你有缘,本想帮你愿梦,怎奈你几次三番怀疑。也罢,我决心替你愿一个梦,分文不取,你且说吧。"

    "哦?"王海蒂忍住召唤天朝准军事部队——中国城管的冲动,搔搔宅男的白头不咸不淡道:"好吧,我的愿望是穿越……我想穿越……"

    起点网上的穿越小说如同过江之鲫,芒果台的清宫穿越大剧铺天盖地,七喜的穿越广告萌点不断,在加上王海蒂最近在追看大太监奥斯卡的穿越意识流小说,由不得王海蒂不对穿越心动。

    “穿越,啥玩意?”王海蒂新潮的愿望叫古板的老道士有些措手不及。为了掩饰他对流行元素的不了解,老道士强自镇定道:“为什么不是数不完的财富,数不清的权势和数不尽的风流?”

    “道士你不是只替人圆一个梦吗,若按照你的方法许愿,无非是金钱、美女、权势三者取一,可惜这三样我都想要。”王海蒂活脱脱一个精明市侩的奸商,带着小市民自鸣得意的嘴脸张扬道:“古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穿越多好呀,既可以摆脱我那黏人的小女友、奉行棍棒教育的严父和爱唠叨的慈母,又不妨碍我建功立业驰骋沙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实现一个宅男的价值。甚至还可以让我拳打日本岛,脚踩美利坚,北灭北极熊,南屠印尼猴,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王海蒂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出一幅朱茵在侧,他身披黄金铠甲架着五彩祥云,伴着满地残菊和百万机械化大军,纵横沙场快意人生的绝美画面。想到这里,狗血的王海蒂那猥琐因子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如你所愿……”王海蒂铁了心要穿越,灰袍老道那长得很仙风道骨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无可奈何道。

    老道士话音刚落,刹那间地动天摇异象陡生。天桥的混凝土块开始疯狂的剥落,泊油路瞬间化成了一道黑河,明朗的天空黑了又暗,道旁的老树新花谢了又开,于反反复复。粗线条的王海蒂终于反应过来,老道士并没有撒谎,时空穿越也并只是爱因斯坦的幻想。

    王海蒂想起什么,他抱着天桥的铁栏杆,四处寻找老道士的身影,大声嚷嚷道:“喂喂,道士,等等,先别急着穿呐,我还没说我想去哪朝哪代咧……”

    敞亮的天桥不见了,灰袍老道也不见了,高耸的路灯杆轰隆倒塌,精致朝王海蒂砸了过来。王海蒂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海蒂,我们交往好不好?”

    像是一个悠远绵长的梦,梦里有童年的歌谣,水手的故事、军舰的熄灯号和轰隆的海岸炮声;梦里有宁静的波罗的海、漫山遍野的矢车菊和葱郁的松柏;梦里有白色的尼古拉大教堂,喧闹的蒸汽机车和穿梭的城市电车;梦里有性格倔强从不服输的老海军父亲,身体不好的母亲;梦里有老橡树下女孩蜜甜的吻,还有下等区的棚户屋里怎么也摆脱不去的贫穷。

    无数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涌入海蒂脑海,前世和今生的记忆交织纠葛在一起,叫海蒂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就这么穿越了?现在咱是庄文-革那样的个体单干户,还是《北洋》里面的官二代;是《官商》里的潜力股,亦或是《盛世官商》里的富二代?”奇幻的穿越经历,陌生而未知的环境,触手可及的大时代,这一切让王海蒂狗血沸腾血脉喷张。

    敞亮的天桥不见了,灰袍老道也不见了,冷静下来的王海蒂终于有时间考察自己所处的环境。面前是一间不到三十平米,四处漏风的破木棚屋,屋子里散乱摆放了一张摇摇晃晃,一翻身便吱呀作响的老床,一床似乎许久都没有晒过的的薄被,还有一张放了台历和绷带药剂的小餐桌,一只炭火正旺小煤炉,以及一盏没了灯油的煤油灯。凛冽的寒风在小屋子里肆虐,浓浓的药剂味和刺骨的冰凉气息在蔓延扩散。

    “这幅身体的主人似乎家境不好,恩,应该可以参考《赘婿》的剧情。”不是高官巨富家的孩子,这意味着王海蒂的异世奋斗史要倍添许多磨难,这叫一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王海蒂略微有些不快。王海蒂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握紧了拳头替自己加油打气道。

    呛人的炉火不仅没有带来温暖,甚至将矫情的王海蒂呛了个半死。王海蒂紧了紧那床稍显单薄的被子,探身将小餐桌上的那本台历抓了过来。那是一本德文日历,显示的日期是1894年1月9日。

    1894年1月9日,朝鲜东学党起事在即,清末中日甲午战争前夕。老道士干得不赖,这时间点没得说,正是发挥我辈剽窃忽悠之实力,博取大好功名的良机。王海蒂一边忙着憧憬着他与李中堂、邓英雄具有历史意义的会晤,一边捂着缠绕了一层厚厚绷带的头使劲回忆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和小说《龙旗》的故事情节,就连他可以读懂德文这一惊人的事实都没能注意到。要知道,王海蒂可是大学四年连英语四级都没有过的外语白痴。

    王海蒂搜肠刮肚的回忆历史课所学来的知识,最后却尴尬的发现他早已将那点历史常识丢到爪哇国去了。颓唐了的高中三年,荒芜了的大学四年,王海蒂知识库里苍白得只剩下几句雅蠛蝶。

    “有点麻烦,有点麻烦……”王海蒂隐约感觉穿越不是志大才疏的他所能玩得转的,慌了神了的王海蒂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想要确定他所在的地方安不安全。清末的中国可是出了名的动乱不堪。男儿寸功未立,别先叫广东福建的那帮黑了良心的人贩子给拐卖到美国当猪仔去了,那可就成了时尚穿越一族最大的笑话了。

    王海蒂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木棚屋的门口的长衣架后放了一面落地镜,王海蒂的视线在落地镜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瞬间石化了。

    “what?穿越一场,咋连肤色都改了?历史本来就不好,还穿越到国外,臭道士,你这不是玩我呐?!”镜子里的那个有着一头飘逸的小麦黄金发、如蓝宝石般湛蓝的眼瞳,头上裹着厚厚绷带的白人男孩使劲捏着他的脸,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哦,上帝……”门外传来了女人喜极而泣的声音,下一秒,一位穿着碎布花裙,脸色苍白枯瘦如柴的中年女人飞奔进门,不管不顾的将王海蒂拥进怀里。“海蒂,我的孩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的躲在中年女人的怀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穿越的确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但是,老道士似乎忘了交代如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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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二)(修)

    “海蒂,我们交往好不好?”

    十六岁的凯瑟琳站在基尔街头的老橡树下,堵住西莱姆的放学回家的去路,倔强道。

    “不好!海瑟薇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而且维拉尼也警告我别再纠缠你,否则她会把弗雷西赶下南石勒苏益格号的。”

    西莱姆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他死死攥着书包肩带,面带愧色言不由衷。

    “海蒂,虽然海瑟薇是你母亲,维拉尼是我母亲,可她们并不能决定我们的幸福!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无关父母,无关贫富,海蒂,别退缩好吗?”

    凯瑟琳并不想放弃,而西莱姆似乎打定主意要拒绝这份爱情,然后是争吵,凯瑟琳眼泪婆娑楚楚动人,见西莱姆一脸决绝,哽咽着转身就走。凯瑟琳只顾着伤心,却没注意到从街角冲出来的马车,刹那间,人仰马翻。

    似乎有人奋不顾身的推开了凯瑟琳,让她和疾驰而来的马车擦身而过。强劲的风凌乱了凯瑟琳那一头金发,她紧闭眼睛,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惊魂未定。这时候有路人在尖叫有位学生受伤了,凯瑟琳意识到情况不妙,带着一丝侥幸睁眼,一眼便望见了横躺在马路上,脑袋开花鲜血直流的西莱姆。

    “西莱姆,我不准你再去找凯瑟琳!凯瑟琳是大商人迪克的女儿,她注定是基尔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不过是石勒苏益格渔民的后裔,基尔下区的无钱无势的穷小子,你们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海瑟薇似乎病得很重,她面色苍白,强撑着身体努力规劝她唯一的孩子。

    “海蒂,加入海军吧,你会爱上大海,爱上海军这个职业的。你是石勒苏益格渔民的后裔,你是普鲁士海军的后代,你出生在波罗的海海滨成长在基尔码头,无论海瑟薇怎么反对,大海都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初冬的时候,即将出海猎鲸的瘸了腿的老海军弗雷西-西莱姆眉飞色舞循循善诱道。

    “西莱姆,我知道你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你的未来可以是柏林大学、格赖夫斯瓦尔德大学,可以是帝国陆军或者海军,也可以是巴黎的画家、维也纳的音乐家、斯图加特的科学家,凯瑟琳并不适合你!”维拉尼穿了件奢华的貂皮外套,手里捧着一只懒洋洋的沙皮狗冷冷道。

    “海蒂,快醒醒,别吓我好吗……”凯瑟琳穿了件白色长裙,跪在冰冷的基尔涅瓦大街上,紧紧搂着神志不清的海蒂,梨花带雨:“谁来救救他,他不可以死的,他不可以死的……”

    “王海蒂,我错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压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装A片的硬盘,我再也不盗取你的qq号密码,我再也不假装怀孕逼你和我订婚,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小女友死死攥着王海蒂的照片,浑浊的眼泪不时划过精致凄美的脸颊。

    “王海蒂,别玩失踪了,你未来岳父岳母可是司法机关工作人员,你小子就是跨省我也能给你找回来!”王海蒂的父亲似乎一夜白头,苍老了十岁,萎靡不堪的蹲在床边。王海蒂的母亲就躺在床上,额头上顶了一块湿毛巾,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海蒂-西莱姆,蒂姆克勒格尔中学的学生?这可是基尔最好的中学,不去念你的书,怎么想着来码头当搬运工?看你这小身板,能扛动几十斤的货箱吗,码头从来都不收留废物的。”穿着绅士服拄着文明棍的码头工头莱曼冷冷打量了身体单薄的西莱姆一眼,评估一番市侩道:“日薪十芬尼,肯吃苦就留下来,嫌钱少就趁早滚蛋。”

    冬去春天,眨眼间已是人间六月天。港城的初夏,总是有不同的声音、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肆无忌惮地闯进王海蒂的梦,前世与后世的记忆彼此交织,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王海蒂。

    又是一场噩梦,王海蒂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这就是我所期待的穿越麽?

    王海蒂枕着那些已经用不上的中学课本,想到工头莱曼对迟到工人的无休止的叫骂,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估摸了一下时间,曾经好逸恶劳的高富帅只得哼哼唧唧的跳下硬邦邦的破床,捡起炭笔随手在那本德文日历上划上一个圈,对着密密麻麻画满了圈的日历泪流满面。

    王海蒂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强行占据的这副身体原名叫海蒂-西莱姆,德国基尔蒂姆克勒格尔中学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可惜性格有些内向孤傲,并不善于与人交流。母亲海瑟薇是海肯多夫渔民的女儿,一位癌症晚期病入膏肓的家庭主妇。父亲是前普鲁士海军中尉,参加了1864年的六周战争,并且在那场惨不忍睹的海战中瘸了一条腿,退役后在一条陈旧老迈的捕鲸船上担任鲸骑士,拿命换钱补贴家用。海蒂-西莱姆的亲戚朋友不多,绝大分部都是基尔下区为温饱而奋斗的破落户。海瑟薇的哥哥,西莱姆的舅舅施奈德倒是基尔海关的小公务员,可施奈德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亲情在他眼里不值一文。

    “穿越前是一等一的高富帅,穿越后却成了码头搬砖**丝,我大概是穿越客里混得最惨的一个吧。”

    小饭桌上有一块黑面包,那是海瑟薇一天的口粮,王海蒂捂着空空如也胃,拼命忍住口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凉水,扯起一件从弗雷西身上淘换下来的脏兮兮的小背心便往货运码头走去。

    ****

    凄厉的小雨过后,宁静的波罗的海满是白绸似的碎浪。万吨级的货轮停在货运码头旁,无数码头搬运工如同蝼蚁一般,肩扛手提着将那些百十斤重的货箱搬上码头小火车上。伴着醉人的晚霞和血红的斜阳,西格弗里德级海防舰的最后一艘哈根号海试归来,别具一格的一具烟囱设计让关心海军的搬运工们毁谤不已。

    “帝国海军办公室的设计师们也太废物了吧,有钱还不如多造几艘勃兰登堡级呢……”来自奥格斯堡的布朗特叼着一根被雨水打湿了的卷烟,抓着火柴盒站在货轮上骂骂咧咧。

    初夏的天气总是这样,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时而小雨淅淅沥沥,顷刻间又能晴空万里。海蒂-西莱姆跳上防波堤,脱下黏在身上的那件洗的发白的小背心,使劲拧了一把,挤下一滩水来。

    "臭道士,你玩真的?理科生、金融天才、黑帮大佬和现役退役军人才是穿越专业户,让我这么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学无术虚度青春的不合格产品穿越重生,臭道士,你不怕时空管理局找你麻烦……"

    海蒂刻意忘却了某些事实,似乎当年那个一心想要穿越的大学生并不是他。海蒂高高卷起裤腿,捡起一块海石向湛蓝的海水狠狠的投掷过去,似乎那块海石就是那个手艺不精的老道士。海蒂已经厌倦了港城的多变的天气,正如他厌倦了没有前途不能NG的穿越生涯。

    小石子溅起点点水花,掀不起太多的涟漪。海蒂的心情就像海石带起的水波,他跳着脚,指着血红的天际气急败坏道:

    "我上有白发高堂,下有小女友肚子里的意外产品,左右还有美眉一个,兄弟几人,蓝颜知己一双。臭道士,你跟上帝、真主阿拉、无量天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让我再穿回去……"

    海蒂的喋喋不休着消散在了波罗的海和煦的海风里。海鸟犹自在近海盘旋翱翔,海的精灵们不时掠过海面,闲庭兴步般的叼起几尾小鱼。微醺的海风抚过,晚归的水手们所吟唱着的古老的歌谣渐渐飘了过来。没有人搭理海蒂,徒留海蒂在码头防波堤上徘徊成伤。

    什么是穿越?

    穿越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简称。通俗的是指某人物因为某原因,经过某过程(也可以无原因无过程),从所在时空穿越到另一时空的事件。(百度百科)

    很不幸,年少轻狂的海蒂也时尚了一把。某个万里无云的初夏午后,在某位面瘫腹黑学艺不精的江湖道士的刺激忽悠下,素不信邪的海蒂意外穿梭时空。

    "臭道士,没能把我送到皇阿玛四哥八爷老十四家也就算了,没机会认识项少龙、方怀、若曦这些牛逼穿越前辈也就罢了,没有条件追随李中堂袁大头蒋校长毛太祖也无所谓,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PSP的‘三无’生活咱也还能忍受,一副忠诚的黄心却裹上一层白色外皮之事实我也可以忽略它,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别把我丢到……"

    雨后的黄昏,波罗的海基尔海湾一派繁忙的景象。海岸线高地处的灯塔灯火早早点亮,万吨级的海轮穿梭不止;基尔港郊外,蜿蜒的铁路线两旁,伴着唯美的夕阳,大片大片的小雏菊正在盛放;基尔大学里,有着砖红色的外墙的哥特式建筑在郁郁葱葱菩提树中若隐若现;霍尔特瑙,两座高大的船闸渐趋成形,威廉皇帝运河开通指日可待;基尔军港区,集德国工业之精华、海防铁甲舰终极放大版的勃兰登堡级战列舰正静静停泊在码头旁,几名陆战队员正在持枪警戒。

    德国,这可是1894年的德国基尔!

    前世的海蒂虽谈不上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这样五毒俱全,但也算得上是90后"垮掉的一代"的典型。可就算海蒂再怎么好吃懒做、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德国在某皇帝和某元首的率领下,发起两次世界大战并且两次战败的事实海蒂还是略有耳闻的。

    王海蒂虽然奔着建功立业而来,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舍得让自己马革裹尸,黄沙百战穿金甲,破了蓝楼终不还可不是宅男的性格。

    "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别把我丢到一战前的德国呀,就算我有九条命也不够战争摧残的。道士叔叔、道士爷爷,我再也不嘲讽您了,我信您了还不成,我把您当春哥一样供起来还不成,求您让我回去吧……"

    心理学专业毕业,不会化学不会物理,上不识天文下不懂地理,不晓得如何造枪造炮,不清楚玻璃肥皂的生产流程,不懂投资倒把也没有搞传销的天赋,前世海蒂最大的个人价值就是拉动国家内需、消耗国家商品粮,穿越后海蒂也没有获得反穿红内裤,手吐蜘蛛丝的超能力,有的只是癌症晚期的母亲,在大海上从事高危职业的捕鲸人父亲,四马克三十五芬尼的全部家当和位于贫民区的一栋既不遮风又不挡雨的木棚屋。

    "就算逆天改命,你见过这样创业起点这么低的吗,人家波希米亚下士[1]好歹还不愁吃穿呢。咱呢?穿的永远都是旧校服或者是弗雷西改小的旧衣服,吃上拥有几块南瓜饼和涂有黄油的黑面包的午餐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生为人子,既要照顾得了癌症的海瑟薇,又要为在南大西洋上猎鲸的弗雷西担惊受怕;作为学生,想去柏林大学又害怕给家人增加负担,想要放弃学业又怕海瑟薇伤心。"

    前世王海蒂也曾下载过一本《德意志的荣耀》,可那本书还在海蒂的起点书架上尚未翻看。也曾在地摊上买过一本盗版的《重铸第三帝国之新海权时代》,可惜被室友借去了,连盗版书封面的颜色都没来得及记下。海蒂揉了揉他淤青发紫了的臂膀,使劲揪着他一头小麦黄的金发绝望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能让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奋斗终生。我一定好好孝敬父母,爱护小女友,照顾我那没出世的意外产品。我一定见到倒地老人就扶,周正龙说是华南虎我就相信,政府搞拆迁我一定全力支持……"

    "西莱姆,雨都停了这么久,你还想偷懒到什么时候!快过来搬货箱,小心我扣你工钱!"

    远远传来了工头莱曼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海蒂只得停止吐槽,点头哈腰赔着笑,跟孙子似的溜到货轮上。

    深呼吸,朝长满老茧的糙手吐了口唾沫,微微向前屈膝,干练的海蒂喉咙一紧发出野兽般的低鸣,双手发力,头向左微微一撇,飞快的举起重达五十斤的货箱架到自己的右肩。

    海蒂并不强壮的身子猛的向下一沉,涨红了脸眼冒金花,几个呼吸方才缓过气来。在莱曼的催促下,曾经幻想能拯救世界,开创大时代的王海蒂失魂落魄地扛着沉重的货物,艰难的朝码头挪去。

    【注释】

    1.波希米亚下士:即希勒特,波希米亚下士是保罗-冯-兴登堡对他的蔑称。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一)

    “小子,来一根?”下工号吹响,精疲力竭的搬运工们欢呼起来,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眼巴巴的等着工头莱曼派发的工钱。海蒂坐在小货轮生满铁锈的舷梯上,扶着他隐隐作痛的臂膀,不自觉的学起文艺小青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眼朦胧。

    这时候,来自奥格斯堡的布朗特走了过来,倚着海蒂-西莱姆海蒂坐了下来。他从脏兮兮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方被报纸裹得很严实的烟丝,扯下一点纸,捻起一小撮烟叶,拧巴一下卷成纸烟,顺手丢给海蒂。

    “谢谢……”海蒂接过那支烟,点头致谢。

    四十多岁的老工人布朗特扬了扬手里的火柴盒朝示意海蒂,王海蒂会意,叼起那根烟,撇过头拿手挡风以方便布朗特点烟。

    这并不是王海蒂第一次抽烟,前世为了培养所谓宅男小清新气质,王海蒂也曾抽过几包寡淡无味的中南海,而后在小女友的残酷镇压下只得悻悻作罢。烟叶很劣质,过肺的感觉并不好受,王海蒂猛的咳嗽起来,淡蓝色的烟雾不断咳了出来。

    “平时不怎么干重活吧,一见你就知道你还是个雏,不懂技巧,不会偷懒,只晓得蛮干。”码头靠气力吃饭的汉子爽朗的笑了起来,普朗特歪着脑袋替他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一针见血道:“不过我看的出来,你和我们是一路人,虽然你现在还是个雏,但是你天生就有混蛋的基因。”

    布朗特在码头搬运工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油子,他十七岁加入陆军并且参加了普法战争,退役后一直在码头上流浪,厮混二十多年的老江湖。

    “就当你是在夸我……”王海蒂掐灭烟头,将只抽了几口的纸烟小心放回口袋里,耸耸肩若无其事的问道:“听说你参加过德法战争?胜利的滋味怎么样?”

    王海蒂最近一直在考虑是否加入帝**队。王海蒂穿越而来,不仅继承了海蒂-西莱姆优良的学习成绩,而且还补上了西莱姆自然知识欠佳的短板,如果能有一个安静读书的环境,王海蒂自信能够考上柏林大学,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病重的海瑟薇,在大海上搏命挣钱的弗雷西,昂贵的医药费和不断上门追债的亲戚使得王海蒂那一方破败的木棚屋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无论是搞投机倒把还是剽窃发明都不是胸无点墨的王海蒂所能玩得转的,前世的王海蒂虽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见识却一点也不差,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加入军队不说距离他峥嵘沙场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铁血理想近一点,至少能够摆脱眼前这份又脏又累,明显有辱高富帅身份的搬运工工作。

    “老实说,战争并不好玩,虽然我们在兵力、炮兵装备和战斗训练方面均占优势,可法国毕竟是个陆军强国,他们打的很凶很顽强,我们的伤亡并不小,战争结束后,北德意志几乎每一座教堂都在奏响祭奠亡灵的弥撒。”布朗特是个大大咧咧,性格轻佻之人,可提到军人、战争、伤亡这些关键词的时候,以油嘴滑舌著称的布朗特脸上却难得出现了虔诚肃穆的意思。

    布朗特的话让王海蒂听得心惊肉跳,王海蒂虽然志向远大,可他怕死,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陆军这个选项排除在外。

    布朗特意识到他的话题起的太沉重了,随意打了个哈哈,懒散道:“可总得有人为这个民族的未来付出是不是,好在我们胜利了,国家统一,民族团结,而我们的军功章也到手了,皆大欢喜。”

    王海蒂问了一个很现实很功利很21世纪的问题,结果布朗特却给出了一个很烂漫很知青很德意志人的回答,这结局叫王海蒂略微有些惊诧。他撇过头仔细打量布朗特,想从他刻满岁月刀痕的脸上找出一丝可以令人咀嚼,耐人寻味的端倪。王海蒂用21世纪的价值观不怀好意的去猜度一位德意志人的责任感,结果他失败了,正是因为一败涂地,所以才会震撼,甚至有些羞愧。

    王海蒂忽然想到了弗雷西-西莱姆,那个年过五十头发花白,瘸了一条腿却时刻不忘守护帝国海军荣耀的老海军。王海蒂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老海军成天背着海瑟薇向海蒂吹嘘他和他的普鲁士海军的丰功伟绩,竭力鼓动唆使王海蒂加入海军。英雄救美后躺在床上养病的王海蒂是在厌恶腻歪了弗雷西的鼓吹,逮着机会就对弗雷西冷嘲热讽:

    “普鲁士海军有什么值得骄傲的,1864年六周战争,你们和奥地利海军加起来还玩不过丹麦人,被一支三流海军打的满地找牙。1870年德法战争,你们干脆化整为零,游而不击,要么躲进威悉河和埃姆斯河(EMS)深处,依靠海岸炮严防死守,要么逃亡不列颠岛,在大英帝国的羽翼下苟延残喘。至于德意志帝国海军,先不说陆军出身的海军总司令,除了几艘四不像的勃兰登堡级、老迈的萨克森级,德意志还有什么?就连中国人都有两艘萨克森!”

    1894年的德意志海军在世界上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法国佬刚刚自毁长城,实行了著名的“绿水海军”政策,但依然还是数一数二的海军大国;即便是在“海军黑洞”时期,约翰牛的皇家海军仍然是其他海军强国的总和;虽然疯狂崇拜马汉《海权论》的威廉皇帝向世界展示了他建设强大海军的决心,但是德意志海军无论是舰船设计、制造工艺、武器火控还是海军训练、海洋传统,落后世界可不止一星半点。

    每当王海蒂揭普鲁士海军老底的时候,老海军总是会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接着神色黯然,沉默不语,久而久之,弗雷西再也不提让海蒂加入海军这件事。王海蒂还曾为此沾沾自喜过,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的戏谑伤了一位将青春献给德意志,献给海洋,献给海军的老兵的自尊。

    德意志民族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他们的身体里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他们培育了无数哲学大贤,然而也正是这个民族疯狂的挑起两次世界大战,以一己之力做出对抗全世界的姿态。这个国家两度被毁灭,可德意志人总是能够在废墟瓦砾中重整旗鼓,倔强顽强的挺立在强国之列,个中真谛的确值得某天朝上国反思。

    当然,还在贫困线上垂死挣扎,竭力想要逃出基尔下区奔小康的王海蒂无意也无力去为这个坚韧的民族的国魂写诗作序,他伸长了脖子,锐利如刀的视线死死追随着工头莱曼搬过来的一沓钞票和硬币,眼神里充满了宗教式的狂热。

    莱曼将钞票和硬币摆在长桌上,下了工的搬运工们在长桌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工头莱曼给的工钱。

    "这是你的……"工头莱曼穿了一件米色绅士服,留了一头柏林目前最流行的发型,嘴里叼着一根永远也不会点燃的雪茄,数了十芬尼塞到海蒂手上。

    "谢谢……"

    王海蒂掂了掂手里的镍币,顿时萌生出一股子豪情壮志,而后又被现实掐灭。这是王海蒂凭自己的气力挣的血汗钱,前世也曾幸福的张望过这一天,承诺要为父亲买一包九五之尊,要为母亲买一支豆蔻香水,要为小女友买一条情趣内衣,可事到临头,王海蒂根本来不及感慨唏嘘,深受病症折磨的海瑟薇正需要钱买止痛药呢。

    王海蒂抽身就走,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莱曼叫住了王海蒂。他多塞给王海蒂五芬尼,狡黠道:"西莱姆,你今天表现不错,明天你还会来吧?

    王海蒂只是一个临时搬运工,相比较那些职业码头工人,莱曼不必给他太多的工钱。而且王海蒂才十六岁,没见过世面,他不像搬运工里的那些老油子,干活偷懒,发工钱的时候却争得比谁都起劲。多给王海蒂五芬尼,精明的莱曼一点儿也不吃亏。

    "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王海蒂抬了抬快要麻木了的手臂,死死攥着手里那几块镍铜5芬尼硬币,有些无可奈何。

    德国物价并不贵,可十芬尼够买些什么?

    能够买两个鸡蛋,350克硬邦邦的黑面包,一小块基尔本地生产的气味令人作呕的酸奶酪,一磅多一点的土豆,二十分之一支止痛剂。

    彩虹、点点晚霞、悠闲的海鸟、碎白色的浪和军舰,海岸高地上的灯塔和海防炮台,基尔美轮美奂,可这并不属于海蒂。曾经的高富帅,如今被生活愁白了头的海蒂-西莱姆捏着被手心里的汗水洗净了的镍币,忍不住嚎叫道:

    "波塞冬[1],我发誓我一定会成为人上人,让我的亲人住进带花园的大房子,让我的孩子能乘坐由四马牵引的四轮马车上学,让我的妻子和玛丽莲-梦露一般美丽,让我每天晚上能枕着帝国金马克睡觉!我要活下来,一定要活到一百来岁,再去那个天桥,带上自己的孙子曾孙曾曾孙去把那个江湖道士打个半死,再让他把我送回去!"

    【注释】

    1.波塞冬:希腊神话中的海神。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二)

    下工回家的路上,报童手里满是关于远东战事的报纸。流火七月,远东战事一触即发,清国人和日本人都在向朝鲜增兵,拥有两艘萨克森级铁甲舰的北洋舰队开始出海巡航,拥有不少英制铁甲巡洋舰的日本也集结了它全部海军。尽管王海蒂很关心这场战事,一份报纸也费了不几个钱,可海蒂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1894年7月,丰岛海战爆发,1894年9月,平壤战役和黄海海战双双失利,1895年2月,威海卫上演大清版的“彩虹行动”,北洋舰队全军覆没。尽管王海蒂不清楚战争的具体过程,可北洋舰队悲壮的结局和祖国在黑暗的深渊里越陷越深的事实他却一门清。

    “我可怜的祖国,不是你的子孙不孝,而我的确无能为力呀……”

    从码头走来,基尔市区的繁华和下区贫穷破败的街景不断后退,想到那些壮志难酬,出师未捷先饿死,王海蒂的心情有些纷乱。

    ****

    每一座繁华的都市背后必定埋藏有无数血泪辛酸,在它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必定有无数难以示人的阴影。要知道,无论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和维也纳的和平政客如何鼓吹,这个世界终究不会有乌托邦式的人间天堂。

    1870年普法战争后,数十万人口从帝国东部迁移到西部,从上、下西里西亚和波兹南、西普鲁士和东普鲁士田野,涌入柏林、基尔等大城市。年轻的德意志帝国经历了其历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人口迁移热潮。基尔也是移**动的受益者,很多东欧和东普鲁士移民拖家带口,来到这座被海神眷顾的海港。

    的确,位于市中心的尼古拉大教堂和教堂前由恩斯特-巴拉赫所作的勇士之魂雕塑历经风雨屹立百年;郊外那一株百年老橡树下,多少蜜甜的传说和故事还在萌芽和继续;有着蔚蓝色海水的基尔海湾还在静静的等待着每年一度的航海周,那时候全世界的帆船爱好者云集基尔,劈波斩浪;基尔海军基地,承载了德意志人海军梦的萨克森级和勃兰登堡级铁甲舰正静静停泊在锚位上。基尔,这个德国石勒苏益格-赫尔斯泰因地区的首府,德皇威廉运河的起点,波罗的海沿岸重要的海港城市从来都不乏烂漫的风情。可在学过心理学的王海蒂看来,它依然不是柏拉图UU小说的理想国,依然不是莫尔心里的乌托邦。

    1894年的德国,1873年经济危机[1]的余波即将消散去,阴霾已经在渐渐远离德国人民。帝国的统一打碎了德意志经济发展的桎梏,这个年轻的国家潮气蓬勃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可它的统治者和人民都还缺乏治理国家的经验。

    封闭而保守的农村体系被打破,无数以古板著称的容克贵族们一边跳着脚咒骂一切新生事物,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始投资工厂和企业;竖立着黑漆漆的烟囱的工厂被建立,古老的城墙被推到了,水清沙白的莱茵河渐趋污浊,城市像一只吞噬一切的怪兽,以几何倍数扩张;农民被剥夺了土地,在资本家的驱使下来到充满机遇和灾难的城市,又因为新兴的工商业者无穷尽的压迫导致1889年鲁尔和上西里西亚工人大罢工。

    在基尔市的东南角,大片大片的木棚屋和千篇一律的洋灰平房杂乱无章的堆砌,从工业区飘过来的烟尘终日弥散不去,自下水管道里涌上的工业和生活污水在道路上肆意流淌,无数在饥饿和温暖之间挣扎着的贫民们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四处奔波,城市过度扩张所带来的恶果显露无疑这里是基尔市政官员刻意忽视的蛮荒之地,是美轮美奂的基尔背后一道秘不示人的伤疤,这里有的只是暴力、饥饿、等待和狼狈的逃离。

    雨后的贫民区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曼妙,满是令人绝望的灰色调。海蒂-西莱姆蜗居的那一栋破败的小木屋,被虫蛀了的木板和旧迹斑斑的防水蒙皮阻挡不了积水的渗透,伴着渗人的雨滴声和无边无际的漆黑,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在屋子里滋蔓。

    火柴划拉的声音和拍手声交替响起,在布朗特的唆使下刚培养起来的烟瘾瞬间被安妮扑灭,一小片旧报纸和劣质烟叶顿时散落一地。王海蒂的邻居,水果商贩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儿安妮对他龇牙咧嘴,一副你敢捡起来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还让不让人装深沉玩忧郁呐?”尽管很留恋香烟的味道,可王海蒂不敢试探小安妮的底线,只得悻悻收回火柴盒,小心摆弄他视若珍宝的画具。

    临近晚饭时间,刚从码头回来的搬运工海蒂-西莱姆趁着烧水的功夫,偷得一点点闲暇,在木棚屋外加起了画板。借着屋外惨淡的光线,王海蒂坐在小板凳上,抓着一支只剩下笔头的素描笔,歪着脑袋试图在勉强捋平了的废纸上复制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十五岁的小安妮正伏在王海蒂的背上,张牙舞爪的强迫王海蒂为她画一幅车菊草。

    白描勾勒、工笔细摹、阴影底纹,大学时为了追小女友特地勤学苦练的美术功底还在,安妮也一直在王海蒂耳畔嚷嚷抽时间去看车菊草,但是疲倦的王海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分心,一只色泽艳丽形态诱人的KFC烤鸡印在了纸上。王海蒂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饭了。

    “这就是你送我的车菊草?”安妮的嘴撅的几乎可以挂上一只酱油瓶了,王海蒂捂着空空如也的胃,摊了摊手尴尬万分,好在有人转移了安妮的注意力。

    "海蒂-西莱姆先生,有您的信件。"一辆机器脚踏车穿街过巷,停在了木棚屋前的泥泞小道上。穿着墨绿色制服满身泥点的邮差从挎包里掏出一份快件,仔细比对了门牌,朝王海蒂喊道。

    "我的信件?"王海蒂收起了画笔,惊诧道。除了热恋中的凯瑟琳,王海蒂想不出会有谁寄信给他,寄给一个居住在基尔下区,一辈子没出过基尔的穷小子。

    "如果您是海蒂-西莱姆先生的话。"邮差虚踩着脚踏,善意的调笑道。

    王海蒂紧了紧勉强套在脚上的那双明显不合脚的破鞋,一瘸一拐的跑了去过,接过邮差手里的信。

    那是一份包装精致华美的信,白雪的信封上印有洪堡兄弟的画像。王海蒂隐约猜着了信的出处,有些诚惶诚恐,沾满铅印污物的脏手在老旧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指尖污迹下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已经清晰可见,海蒂这才伸手接过那份轻飘飘的信。

    "恭喜您了,西莱姆-海蒂先生,能够被柏林大学录取,您可算是为基尔下区人挣了一口气了。"德意志人素来有尊重知识的传统,邮差带着由衷的笑意,拍了拍海蒂孔武有力的臂膀恭贺道。

    “是柏林大学?”小安妮瞪大了眼神,死死捂着嘴一脸惊喜。“是柏林大学!”

    柏林大学,原名柏林弗里特里希-威廉大学,座落在柏林市中心,所在地是原先的汉利希王子王宫。柏林大学是德国首都柏林最古老的大学,1809年由德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教育家洪堡先生创办,乃是德意志高等教育的摇篮,德意志崛起的起点。德国的大学实行的是精英教育,毕业之后大多能够成为政府的小公务员或者是大企业的职员,王海蒂能考上万中取一的柏林大学也就意味着他能够逃离基尔贫民区这片让人绝望的地域,天空将会是他的极限。有鉴于此,无怪乎热心的邮差会用替他击节叫好。

    权势比不上官二代,财富比不上富二代,高考总能考过他们吧。抱着悲壮的心理,在富有远见的海瑟薇的催促下,王海蒂无视蒂姆克勒格尔中学同学的冷嘲热讽,劈头盖脸的报考了柏林大学。作为史上最窝囊的穿越客,王海蒂终于做了一件勉强配得上穿越客身份的丰功伟绩。

    王海蒂激越的心情没能持续很长时间,想到海瑟薇的病情,沉重的债务和绝情的施奈德舅舅,王海蒂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邮差已经骑车走远,湿漉漉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邮差略带钦羡的赞歌。王海蒂那只经常搬重物的手按在了信封上,心情复杂而纠结,苦笑着撕开了那封信。

    盖有校长私人印鉴、质地精良的信纸飘了出来。信并不长,也没有后世南京理工大学录取通知书那般花团锦簇。一如德国大学治学之严谨,信里只提到了王海蒂的录取专业、开学日期和注意事项,可就是这么寥寥百十个字,却让王海蒂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王海蒂望着那张通知书,对着信封上的洪堡兄弟画像,犹豫道:"是柏林还是基尔?"

    安妮劈手夺过王海蒂手中的信,尽管识字不多,却依然好奇的将那张薄薄的信纸颠来倒去的看,似乎比王海蒂本人还要兴奋。

    “这还用得着考虑吗?当然是去柏林啦!”

    【注释】

    1.1873年经济危机:19世纪持续时间最长、打击最为沉重的一次经济危机,其影响从1873年一直持续到19世纪末。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三)

    漆黑的木棚屋里,小煤炉的炉火正旺,沸水在水壶里上下翻腾,炙热的水蒸气不断冲挤着壶盖,砰砰作响。安妮还在欢呼雀跃,王海蒂却劈手夺回那份信,将它塞回上衣口袋深处,一头扎进黑暗中。

    一点星火自黑暗中划过,伴着刺鼻的白磷味,王海蒂拔起煤油灯的灯罩,用火柴点着了灯芯,刹那间,暗黑的小屋子里开始有了点点微茫的光亮。

    "又没灯油了。"望着煤油灯里所剩无几的煤油,王海蒂忍不住掏出口袋里那几块五芬尼镍币,愁眉苦脸的拨弄着。感谢死伤无数的1889年大罢工,让帝国对工人妥协,建立起相对比较完善的公共福利体系,让王海蒂可以领到一笔令人寒碜的救助金。

    拥有会计从业资格证的王海蒂掰着手指,耐着性子算计这些连小学生都不屑于做的算术,让艰苦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

    "貌似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呀……"

    "海蒂,我的孩子,你不用上学去吗?"木棚屋深处传来了苍老和虚弱的声音,紧接着是床板受压发出的咯吱声。

    那是海蒂-西莱姆病重的母亲海瑟薇的声音,王海蒂忙举起煤油灯走了过去。

    "海瑟薇,我已经中学毕业了。"

    随着灯火的迫近,海瑟薇骨瘦如柴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海瑟薇的病急剧恶化,已经是癌症晚期。她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由于难以补充营养,整个身体都凹陷下去,连胸前条条块块的骨骼脉络都清晰可见,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脑壳,在惨淡的灯火下,海瑟薇就好像来自地狱的骷髅人。

    王海蒂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海瑟薇已经是癌症中期,她向家人隐瞒了病情,细心照料英雄救美头部严重受伤的王海蒂,把最好的吃的,昂贵的药物都留给了海蒂,直到她再也站不起来。受病痛的影响,海瑟薇早已失明了,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有些神志不清。可即便这样,出于一位母亲对儿子本能的爱,她依然关心海蒂的学习。

    王海蒂穿越过来,平白无故的占据了海蒂-西莱姆的身体,平白无故的享受海瑟薇和弗雷西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爱,既然回不去了,王海蒂也就把海瑟薇和弗雷西当成自己的亲人,决心好好孝敬他们,替海蒂-西莱姆尽到他应尽的义务。

    "哦,晚饭时间到了吗?"海瑟薇口齿不清的问道:“该吃饭了吧。”

    王海蒂点点头,将铺了碎布的小餐桌拖了过来,把装有红糖水的杯子和一块干巴巴的黑面包一齐放了上去。海瑟薇没有气力独自进食,王海蒂将苍老的海瑟薇扶了起来,拿起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将它掰成小块,就着红糖水一点一点的喂给她吃。

    "海蒂,你怎么不吃?"海瑟薇见儿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碗碟刀叉,撇头头疑惑道。

    "我吃过了。"不多时,那一小块黑面包在王海蒂的指尖消失不见,王海蒂躲进灯火的阴影中,揉着饥肠辘辘的胃解释道:“我最近在帮史瑞克特先生照顾他的水果摊,报酬是每天两餐饭。”

    海瑟薇是海肯多夫的渔民施奈德家的二女儿,上过几天教会学校,知识不多,既不懂得特赖施克的泛德意志主义[1],也不懂得霍夫曼-冯-法勒斯莱本的理想主义[2],她只是凭着她的一点人生阅历,单纯而固执的想要海蒂多学一点东西。在溺爱孩子的海瑟薇看来,王海蒂不应该埋没在基尔码头上,对心理学很感兴趣的他应该去柏林大学,与里夏德-瓦格纳和弗里德里希-尼采[3]争个高下。

    王海蒂既不敢告诉海瑟薇他在码头当搬运工,也不敢告诉海瑟薇他偷偷去基尔海军学院报名参加招生考试并且很有可能会被军校录取。王海蒂不愿意让病重的海瑟薇心生不快,不得不拿热心肠的史瑞克特先生做挡箭牌。

    “史瑞克特先生是好人,他们家帮了我们不少忙,海蒂,这份情你以后一定要还。”海瑟薇半坐在床上,抓着王海蒂的手交代道。

    王海蒂点点头,尽管海瑟薇看不见,但是他相信凭借母子的默契,她一定懂得王海蒂的选择。王海蒂端来一盆水,替海瑟薇擦过身子,抓起桌子上的药盒,扶着海瑟薇用药。

    药盒里的止痛药所剩无几,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回想起以前在淘宝网和京东商城挥金如土的日子,曾经的高富帅王海蒂委屈的想哭。

    海瑟薇已经病入膏肓了,任何药物都不能阻止死神的迫近,要知道即便在科技发达的后世,癌症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性痼疾,王海蒂所能做的只剩下准备足够的止痛药,让她人生的末路走的不那么痛苦。可惜,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信誓旦旦要拯救世界的王海蒂依然支撑不起。

    弗雷西出海前留给王海蒂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王海蒂那微薄的薪水也不足以支撑昂贵的药物。王海蒂支支吾吾,小声建议道,"凯瑟琳家的化工厂招收工人,每天三十芬尼,而且还管一顿饭,海瑟薇,我想去……"

    凯瑟琳是海蒂在蒂姆克勒格尔中学的同学,她父亲正是基尔的商业大亨迪克,拥有许多工厂和贸易公司。自从凯瑟琳的母亲维拉尼得知海蒂与她仅有的女儿开始交往这事实,便处心积虑要拆散他们。

    维拉尼想让王海蒂放手,交换条件是给他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王海蒂拒绝了,不是因为王海蒂爱上了凯瑟琳,而是维拉尼冷冰冰的语气冒犯了王海蒂那仅剩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可到如今,王海蒂也顾不上自尊这不能当饭吃的东西了,在亲人的生死面前,男孩的尊严又值几个钱?

    "西莱姆,不准去!你的未来不在基尔肮脏黑暗的工厂里,而且在柏林大学宽敞明亮的学堂里!"海瑟薇使劲撇过头,抓着王海蒂的衣角,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怒气。"如果你缺钱就找你施奈德舅舅借,看在死去的祖父的情面上,他一定会借钱的。"

    "施奈德舅舅……"王海蒂冷哼了一声。指望施奈德借钱还不如相信安徒生童话,正是因为施奈德几次三番堵门追债,王海蒂被逼的没办法,这才放下曾经身为富二代的儿子、官二代的女婿的自尊,背离一个宅男的行为准则,去码头“搬砖”。

    王海蒂决心让事实腐烂在肚子里,望着残破的天花板,自嘲道:"海瑟薇,对不起,我没能考上柏林大学。"

    "没考上……"海瑟薇略有些意外,旋即她又开始安慰起她唯一的孩子。"柏林大学是德意志民族的骄傲,考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基尔大学也一样。海蒂,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理想,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读书,一旦放下课本,你这辈子可就真的没出头之日了。"

    这话王海蒂不知听过一次,这话也曾被一位爱唠叨的母亲孜孜不倦的反复提及。可惜那些年王海蒂年少轻狂,被家财万贯迷惑了双眼,不明白那些话的深意。如今,吃够了苦的王海蒂开始理解母亲的苦心,有些话却已经想听也听不着了。

    理想?是小时候对因为喜欢幼儿园年轻的老师而许下娶漂亮媳妇的理想?是年少时因为喜欢看《名侦探柯南》而立志要学心理学的理想?是青年时因为穿越文化而幻想能取代项少龙的理想?是某月某日因为老道士的刺激,没有反穿内裤没有吐蜘蛛丝就不自量力大放阙词而许下拯救世界的理想?还是现在,因为怎么也摆脱不了的贫穷、自卑,奢望能美美饱食一顿,好好休息一天的理想?

    “去***皇图霸业,去***孤胆英雄,去***热血穿越!”王海蒂心底生出一股子怨气,没头没脑的叹息一声,各种包票承诺保证一齐上阵,这才将忧心忡忡海瑟薇安抚下去。海瑟薇睡下后,王海蒂舍不得浪费灯油,飞快掐灭灯油,摸黑将碗勺丢到水池里洗干净。

    借着从天花板渗透下来的那一点微茫的光亮,王海蒂趴在小餐桌上,细心的将桌子上残留的一点点面包屑捡了起来捻到嘴里。

    “这是一只小女友为我精心烹制的烤鸡,撒上麻油葱花,添一点精盐,恩,色泽艳丽香气扑鼻滑而不腻,我先吃它的大腿……”海蒂眯着眼睛,努力仿效孔乙己、许三观、卓别林等前辈的乐观主义精神。面包屑入口即化,一点儿余味都没有留下,王海蒂面带得色,按着饥肠辘辘的胃,抱起一大杯水鲸吞起来。

    木棚屋门口长衣架后放了一面落地镜,镜子里,男孩的东西抓空气抿嘴唇的东西看起来相当滑稽,卓别林式的默片放映十分钟后便落画了,镜子里的男孩抱着一大杯水痛快的酣饮着,畅快后,男孩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对空气戏谑道:“恩,盐放多了,太咸了……”

    【注释】

    1.特赖施克:德国历史学家,提出了"必须认为战争是上帝规定的法则"等名言,对德国影响巨大,甚至有人戏称是特赖施克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2.里夏德-瓦格纳和弗里德里希-尼采:里夏德-瓦格纳是德国伟大的音乐家和哲学家,尼采也是德国伟大的哲学家,同时两人也是一对有敌无我的生死仇敌。

    3.霍夫曼-冯-法勒斯莱本:德国诗人,曾写过"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这首诗。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四)

    1894年7月25日,丰岛海战爆发,高升舰沉没,广乙舰搁浅焚毁,济远舰负伤,操江舰被俘,北洋舰队遭受重创。

    远东战事的走向并没有因为王海蒂的穿越而发生任何改变,日薄西山穷途末路的大清帝国正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狂飙突进。北洋舰队惨败的消息传来,看好清国的德国各大报社的军事评论员、海军砖家忙着满地找眼镜碎片。

    清国海军由两艘萨克森级铁甲舰和数艘精良的铁甲巡洋舰组成。清国人有大量德制铁甲舰和装甲巡洋舰,有许多克努伯重炮和德国人设计的军港炮台,还有汉纳根顾问亲手训练出来的水兵和炮手,这支近代舰队身上有着太多的德国元素,以至于甲午战争爆发后,德国国内一边倒的支持中国。相比较北洋舰队,日本联合舰队身上有着太多属于约翰牛和高卢鸡的气息,这让德国人相当反感。德国人对北洋舰队的失败心情复杂,而内在纯中国人的王海蒂的心情就更别说了。

    王海蒂一方面为多灾多难的祖国忧心不止,对学艺不精的老道士怨念倍添,为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拯救民族于水火夜不能寐,一方面庆幸历史没有改变,丰岛海战的结局为他在基尔海军学院招生面试上的语出惊人做了最好的铺垫。

    “事实胜于雄辩,即使那个叫斯腾泽尔的面试官看我不顺眼,基尔海军学院也不会拒绝我的投名状……”

    “报纸还要吗,没纸卷烟了……”布朗特指着王海蒂手里的报纸,压低声音问道。

    布朗特抄起那份关于远东清日战争的号外,随手将写着北洋舰队惨败消息的那一角撕了下来,麻溜地卷了一支烟,左右看了看,弓着腰窜进高耸的货堆里。

    “布朗特,你再偷懒,小心我把你蛋蛋打开花。”

    衣着光鲜亮丽的莱曼拄着一根文明棍,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在码头上空来回巡弋,很快便注意到扶着货架看报纸的海蒂-西莱姆。

    莱曼生满胡茬的嘴唇动了动,旋即又将视线搬移开,满腔怒火对着布朗特喷了过去。老油条惯常使用的磨工偷懒伎俩根本就逃脱不了他的氪金狗眼,布朗特刚躲进货堆里准备美美的抽一口烟,莱曼的叫骂声便拍马赶到。

    “该死的犹太鬼佬!”

    莱曼是搬运工们的衣食父母,在基尔的码头上有着无上的权威。布朗特低声咒骂了一句,收起那根刚点着的烟,扛起货箱就走。王海蒂也慌了神,扔下报纸没着没落的忙活起来。

    “哇喔……”耳畔传来了无聊的水手和疲倦的搬运工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王海蒂抬起头,远远便望见了一路小跑过来的安妮。

    "安妮?"王海蒂心底一沉,卸下重物迎了过去。

    "西莱姆,她是你小对象吗?天哪,她长得可真够白的!西莱姆,你可真有艳福!"四十多岁的老油子布朗特流窜过来,善意的开起了玩笑。

    “布朗特,想女人就去市区,去霍尔斯滕街找那些街头流莺,别在这里埋汰安妮!”王海蒂扭头朝布朗特喊道。

    王海蒂的恼羞成怒让闷骚的水手和粗俗的搬运工们找着了乐子,他们哄笑起来,纷纷落井下石数落布朗特的不是。一时间,骚-动在码头荡漾开来,就连布朗特经常咒骂的“黑了良心的犹太鬼佬”莱曼都不自觉的上扬了嘴角,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

    “你们都说西莱姆是个读书人,是基尔的好孩子,而我却一直认为西莱姆跟我们是一路人。哈哈,听,西莱姆的垃圾话说的多顺溜……”布朗特也不生气,举着拳头得意洋洋道。

    王海蒂的工友和商船上的水手肆无忌惮的口哨和调笑声叫邻安妮羞红了脸。她牵着碎花布做的长裙裙角小跑过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西莱姆,海瑟薇不行了,快回家看看吧……"

    海瑟薇不行了?王海蒂身子微微颤了颤,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小声问道:

    “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找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海瑟薇的病在你上工之前就发作了,只不过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你走后她就不行了,连医生都说,都说……"望着脸色苍白的王海蒂,小安妮不忍心说出真相。

    “说吧,我顶得住……”王海蒂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原以为与海瑟薇非亲非故,作为穿越客,他能够做到坦然洒脱,却不想真到了这一刻,连90后没心没肺的大心脏都抵御不了这种折磨人的慌张。

    "医生让准备后事。"安妮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准备后事?"担忧果真变成了事实,哀怨痛失亲人也好,窃喜丢下包袱也罢,既然占据了海蒂-西莱姆的身体,平白无故的享受海瑟薇给予的母爱,答应弗雷西要照顾好海瑟薇,王海蒂只能将五味杂陈的心情丢到一边,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扭头朝工头走去。

    "莱曼先生,我知道码头的规矩,工钱一天一结,可我母亲病重,我必须回家。莱曼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预支我一点工钱吧,十芬尼也行。"

    死亡从来就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21世纪的天朝如是,19世纪的德国亦如是。订制石棺石碑,预订墓地,按照新教的礼俗还需要购买洗礼烛圣餐烛圣光烛,根据德意志北部的葬礼习俗,陈年老酒和花圈圣水也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都要花费大笔的钱。莱曼有“犹太吸血鬼”之称,可囊中羞涩的王海蒂顾不上这些了,上辈子没求过外人的高富帅再一次抛弃自尊,缩着脑袋小声恳求道。

    "西莱姆,你是个好孩子,上帝会保佑你母亲的。"往日刻薄穷酸的犹太人莱曼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他拍了拍海蒂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五马克纸币。"我预支你一个月的薪水,去吧,好孩子……"

    ****

    门口的落地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布,在德国的民间传说中,镜子被视为魔鬼的工具,是死神隐蔽的场所,因此,人在临终前要将镜子用布蒙住,以使亡灵能安详地解脱尘世罪孽。小餐桌上摆着一瓶陈年老酒,这是德国北部的传统习俗,自中世纪沿袭至今。据说这种临终酒是圣酒,可唤醒死者亡灵,驱散围绕在病床前的招魂魔鬼,使临终者得到安宁。许多年没有用过的洗礼烛、圣餐烛、圣光烛在床前一字排开,刚买来的红色大蜡烛已经被点燃了,它们将会为即将逝去的人祝福,为亡灵照亮通向天堂之路。这一切都在暗示,海瑟薇已经拖不过今天。

    医生给病入膏肓的海瑟薇打了一支镇定剂,交代了几句就摇着头走了。衰老的不成形的海瑟薇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奄奄一息,之所以拖着一口气,只是为了见儿子最后一面。下区教会的神父、热心肠的史瑞克特和他太太正围在床前,小声安慰海瑟薇。

    "海瑟薇,安妮已经去喊西莱姆回家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门外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王海蒂踉踉跄跄的钻进屋里,他跑丢了一只鞋,裤脚上沾满了泥点,精神也有些萎靡。

    "这边,西莱姆……"上了年纪的史瑞克特太太拥住王海蒂,给了他一个贴面吻,轻轻比划了一个十字。"上帝保佑你和海瑟薇。好了,去吧,去见海瑟薇最后一面……"

    王海蒂没说什么,他对史瑞克特太太鞠了一躬,这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史瑞克特太太欣慰的笑了,她和神父一道出门,把空间给了王海蒂和海瑟薇。

    "海蒂,是你吗?"海瑟薇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听得到儿子的呼吸,她熟悉儿子的味道。苍老的她睁开眼,在空气中摸索到儿子的手,激动道。

    王海蒂没经历过死亡,前世他的爷爷奶奶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外公公婆甚至放出豪言壮语,要帮王海蒂和他小女友带曾孙。王海蒂有些不知所措,没经历过死亡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逝去人,尤其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母亲。王海蒂把脸贴到海瑟薇手上,让海瑟薇仔细摩挲他的脸庞,小声安慰道:"海瑟薇,是我,我在这儿呢。"

    "海蒂,我的好孩子,告诉我,你真的没有考上柏林大学吗?"尽管已经进入弥留之际,可海瑟薇依然对海蒂的未来执着不忘。

    “对不起,我骗了您……”王海蒂叹了口气,从床铺下面掏出那份藏得很深的录取通知书,将它塞到海瑟薇的手里。

    海瑟薇笑了,在海蒂惊诧的目光下,她扶着床架坐了起来,紧紧攥着那份通知书,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海蒂-西莱姆,去柏林,去念大学,完成你的理想,别让弗雷西那个老混蛋忽悠了你;服兵役是德意志男人的义务,作为一名前海军妻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爱上海军;史瑞克特一家都是好人,安妮虽然不漂亮而且书读的也不多,但她是个好女孩,忘掉凯瑟琳,和安妮结婚吧。还有,照顾好你父亲弗雷西,这个倔强普鲁士老海军从不肯认输,但他毕竟老了,瘸了腿,有风湿病,满身子伤病。"

    “我答应,我答应……”王海蒂泣不成声,拼命的点头。

    “海蒂,我的儿子,自打你脑袋受伤后我就没听见你喊我母亲。海蒂,也许你是在恨我不让你加入海军,也许你是在怪我破坏你跟凯瑟琳交往,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可是,海蒂,我快死了,不论我做的对不对,你能不能看在上帝和弗雷西的份上,喊我一声妈……”

    王海蒂动了动嘴唇,却怎么也喊不出口。自从王海蒂意识到他回不去了,他就留了一个小心眼:王海蒂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他决心好好孝敬海蒂-西莱姆的父母,守护他的初恋,完成他的理想,可王海蒂绝不会喊弗雷西和海瑟薇父亲母亲,王海蒂也绝不会爱上凯瑟琳。王海蒂单纯的觉得父母和小女友是自己的全部,是穿越后一无所有的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是他与前世仅剩下的唯一的联系纽带。然而海瑟薇是将死之人,她的请求让王海蒂有些犹豫。

    海瑟薇没给王海蒂权衡的时间,她的瞳孔猛地放大,面目开始狰狞起来,她使劲的捶着自己的胸,拼命嚎啕道:"上帝,你要带我走了吗?我恨呐,我恨我听不着我的孩子喊我母亲,我恨我看不到我的孩子结婚生子,我恨我不能陪弗雷西走到最后,我恨呐……"

    几个呼吸之间,王海蒂终于抛弃了他作为异世穿越客的最后一份执着,拼命忍住在眼帘里打转的泪水,声音沙哑的嘶喊着:

    “别这样,妈……”

    海瑟薇干裂的嘴唇微微上扬,笑容凝固,身体冰凉下来,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失去了焦点。王海蒂这才明白刚才不过是海瑟薇的回光返照。海瑟薇,王海蒂这一世的母亲,真的走了。

    ****

    “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黑衣神父捧着一本《圣经》,缓缓念完了悼词,向黑色石棺比划了一个十字。

    “安息吧,阿门……”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施奈德舅舅就站在出殡的人群中,不喜不悲。听完神父的祷告,穿着黑衣捧着白花的亲友们纷纷低头默哀,静静的绕墓地走了一圈。

    葬礼仪式并不完整,至少没有教会的乐队唱圣诗赞诗、奏哀乐,但谁也无法苛责海蒂-西莱姆太多。仪式完毕后,几位大汉抬着石棺,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墓地里。铁镐在大汉手中上下翻飞,很快,石棺便消失不见,一座石碑立在了坟前。

    德国的墓地总是有着四季常青的苍松翠柏和漫山遍野的小雏菊,郁郁葱葱姹紫嫣红。这一天有雨,天灰蒙蒙的,丝丝细雨飞扬在空气中,好不恼人。王海蒂抓着一柄大黑伞,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直到史瑞克特太太走了过来。

    “西莱姆,回家吧……”

    “史瑞克特太太,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安妮放心不下,想留下来陪海蒂。史瑞克特太太摇摇头,将她拉走了。亲友们纷纷上前和王海蒂拥别,顷刻间,墓地重归宁静。

    王海蒂丢下伞,一屁股坐在了松软潮湿的草地上,伸手轻抚那块石碑,干涩的喉咙里不时冒出几个干涩的音节。

    “海瑟薇,我的母亲,我并不是您的儿子,我是一个偷了您儿子**的贼……”小雨滴顺着王海蒂的衣领滑入,带着丝丝凉意,王海蒂不由得裹紧了旧衣,继续道:“前世自己常看那些穿越小说,那些在异世界呼风唤雨的主角总是能很洒脱的接受现实,挣脱前世的羁绊,开始新的篇章。穿越六个月零二十一天,我到现在才明白,亲情远不是几个冷冰冰的字眼就能忘却的。这一世我面对您的离世尚且不能自已,那上一世我的亲生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该是怎样的痛楚?这一世弗雷西还有我来孝顺照顾,那上一世我的亲生父母又该由谁关心?”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就好像“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那个著名命题。王海蒂呆呆的坐在草地上,失魂落魄。

    PS:我是个低产的写手,六千字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哎……以后就一天一更吧……还有,求点击收藏点评推荐,各种求……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五)

    海瑟薇终究还是死了,简单而又肃穆的葬礼花钱如流水,西莱姆家旧账未清又添新账。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穿越客王海蒂抱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里,倒也能泰然处之。

    海瑟薇的去世给王海蒂的触动很大,王海蒂一直在柏林大学和基尔海军学院两者之间犹疑不定,然而海瑟薇的去世让他下定决心。

    葬礼结束后,王海蒂回到码头。基尔码头嘈杂繁忙依旧,可敏锐的王海蒂依稀能够察觉到萦绕在码头上空的骚动。

    “西莱姆,不瞒你说,我最近刚加入码头工人工会,我觉得你也应该加入进来。”就在王海蒂边扛货箱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布朗特凑了过来,瞄了瞄工头莱曼的位置,压低声线欲言又止道:“我们这些深受剥削的无产阶级应该团结起来,以同一种声音来维护我们的权益。”

    1889年鲁尔大罢工,工会组织的迅速发展引起了新兴的工商业主和保守的容克贵族的恐惧,在政府的打压下,工会运动很快便陷入低潮时期。如今五年过去了,工会和无产阶级运动卷土重来,就在王海蒂浑浑噩噩忙着海瑟薇的葬礼的时候,工会组织重新渗透进码头工人中间。

    尽管以马尔堡大学教授海尔-柯亨为代表的马尔堡学派和以弗莱堡大学教授威廉-文德尔班为代表的弗莱堡学派在竭力宣扬的新康德主义,以慕尼黑大学教授卢哥-布伦坦诺为代表的德国新历史学派在大学讲坛上鼓吹"讲坛社会主义",可社会主义、马克思理论依然势不可挡,许多码头工人偷偷加入工会,就连性格大大咧咧的布朗特都不能幸免。

    “布朗特,昨天我刚收到基尔海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也知道海军的规矩……”

    尽管王海蒂很同情工人阶级的悲惨遭际,可作为一名熟知未来的穿越客,王海蒂深知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背后的皑皑白骨、虚伪和欺骗。胆小怕死的王海蒂注定复制不了毛太祖的丰功伟绩,意志不坚定的他也注定不能谱写德国版的潜伏,好在王海蒂有基尔海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来搪塞布朗特。

    “军队的规矩我懂……”布朗特撇过头,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王海蒂结束在蒂姆克勒格尔中学的学业后,孤身一人来到基尔码头打拼。初出茅庐的王海蒂什么都不懂,正是布朗特手把手的教会了王海蒂用巧劲干活还有偷懒耍滑头的技巧。布朗特照顾他很多,王海蒂不想日后在帝国政府的通缉令中看见他的名字,他字字斟酌,隐晦道:“远离政治是我们德意志军队的传统,布朗特,你虽然已经从陆军退役了,可……”

    “西莱姆,我加入工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无关政治,而且老首相的《反社会主义非常法》已经名存实亡了,就连社会民主党现在都可以自由参与国会选举,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工会并不是非法组织!”德意志人生来就对政治不敏感,布朗特稀里糊涂的辩解了几句,最后转移话题,捏住王海蒂的肩膀爽朗道:“不过还是要恭喜你能够考上基尔海军学院。到底是读过书的,在军校待个三五年,出来直接就是海军候补少尉,起点比一般人高多了。”

    “布朗特,又是你在偷懒!”莱曼的咆哮声远远飘了过来:“真应该开除你!”

    “这黑了心的犹太商人!”布朗特摊摊手,一边抗货箱一边扭头朝王海蒂小声抱怨:“太不公平了,西莱姆,你偷懒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只字不提,只要我坐下去抽口烟,这黑了心的工头肯定会将我骂的狗血淋头。西莱姆,我猜莱曼一定有一个又老又丑的女儿,他偏袒你一定是想招你做女婿,王海蒂,你可得小心啦……”

    德国人并不喜欢搬弄是非,布朗特却是个例外,四十多岁还是个光棍的他对于一切有关女人的八卦都很热心。就在布朗特胡言乱语的时候,一艘外形优美的军舰缓缓驶进基尔海湾。海蒂脸色变了变,一个箭步跳上了垒得很高的货箱,如蓝宝石一般纯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艘军舰。

    那是刚刚从船厂修理完毕,返回海军基地的齐格弗里德级轻巡洋舰比沃尔夫号。比沃尔夫号在1893年10月份的年度秋季海训演习中锅炉受损,直到现在才修理完毕,排水量三千吨,四组蒸汽锅炉驱动,五千零七十匹马力,最大航速14.7节,拥有三门240毫米主炮,八门88毫米副炮,四具鱼雷发射管,乃是在德国近海防御思想指导下,德国海军设计师的精华之作。

    德意志人并不是一个有着深厚海洋传统的民族,腓特烈一世和他以后的历代普鲁士国王们都认为“普鲁士不需要海军”。普法战争后,年轻的德意志帝国在法国人的凡尔赛宫成立,睿智而富有远见的老首相俾斯麦深谙大英帝国海军实力的强大,为了避免与英国可能发生的冲突,老首相竭力阻止海军,对于其他列强在非洲美洲和亚洲跑马圈地瓜分世界充耳不闻。

    色当战役后,德意志陆军天下无敌,欧陆各国闻之无不色变,胆战心惊,至于帝国海军,那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1864年六周战争爆发的时候,普鲁士人虽然在陆地上攻势如虹,可在大海上完全不是丹麦人的对手,德意志人迫不得已向英国订购一艘排水量1917吨,装备4门208mm炮的阿米纽斯号铁甲舰(Arminius)。1867年普鲁士海军刚成立的时候,德意志人仅有一艘排水量7043吨,装备16门210mm炮的弗里德里希-卡尔号铁甲舰(FriedrichCarl)和由英国人建造的阿米纽斯号铁甲舰,几乎是一穷二白。1869年德国人开始尝试建造战列舰,排水量4403吨,装备8门210mm炮的汉堡号铁甲舰很快便在但泽造船厂船台上开始建造,但是风风雨雨跌跌撞撞,历时7年才建造完成。

    普鲁士海军在德意志统一战争中毫无建树,帝国建立后,德意志海军受政府政策所累,发展举步维艰。1872年德国海军部向国会提出十年海军扩充计划,拟在1882年前建成铁甲舰14艘和巡洋舰20艘,加上其他舰船共计100艘,可直到1888年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依然没能完成。1890年,德国的海军经费为2300万美元,还不到当年陆军经费的1/5,只占当年英国海军拨款的1/3,相当于当年法国海军拨款的1/2,海军仅有72艘舰船总吨位约19万吨,没有万吨以上的战舰,多是一些两三千吨级的二等巡洋舰或者六千吨左右的近海防御舰。德国海军不仅比不上远东那个摇摇欲坠的某天朝上国,它的吨位甚至不如著名的西亚病夫——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国。

    好在让古板而保守的容克地主跳着脚诅咒的德意志工商业阶级已经壮大起来,疯狂崇拜马汉《海权论》的德皇威廉二世也登基了,性格强势的提尔皮茨也与丘胖子UU小说的那个军国主义头子——德国皇帝有过具有历史意义的会晤。且不论这一切是好是坏,至少德意志海军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刚过去的四月份,最新式的克努伯装甲,内倾的干舷,沿舰体纵向中心线配置的炮塔设计,具有前无畏舰雏形的勃兰登堡号一等铁甲舰已经服役,加上1893年服役的大选帝侯和伍尔斯号一等铁甲舰,1892年服役的奥古斯塔皇后号大型装甲巡洋舰(AugustaVictoria),1893年下水的四千吨级的格菲昂号巡洋舰(Gefion),尚在伏尔铿造船厂的船台上的勃兰登堡级威森堡号一等铁甲舰,曾经弱小不堪的德意志帝国海军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像三千多吨的比沃尔夫号轻巡洋舰在作为海军母港的基尔就很上不得台面。

    与其说海蒂的视线是在追赶那艘轻巡洋舰倒不如说海蒂是在等躲藏在比沃尔夫号巡洋舰阴影下的小帆船显露身形。风帆动力的老式帆船明显跑不过蒸汽动力的新式巡洋舰,片刻功夫,巡洋舰拉响了汽笛,掉转方向朝军用码头驶去,一艘伤痕累累的三桅捕鲸船径直暴露在海面上。

    老捕鲸船陈旧的船体上爬满青苔海藓,船体左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它高大的桅杆尽管用木板和索具加固过,却依然摇摇欲坠,惯常放在主甲板上的炼鲸炉被横空切去了一大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天呐,这条老帆船看起来就要散架了,可怜的鲸骑士们该是遭遇到多大的风暴,他们如何将这一堆勉强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烂玩意给驶回来的?”老帆船的惨状让码头骚动起来,人们纷纷跳上防波堤,捂着嘴张望那条船体上满是破洞,堵满了旧衣服帆布索具和木塞的捕鲸船。

    “南石勒苏益格,是南石勒苏益格号!”循着旧年的记忆,王海蒂轻易辨认出那是弗雷西所在的南石勒苏益格号捕鲸船。

    弗雷西回来了,那个倔强的前普鲁士海军少尉,捕鲸船南石勒苏益格号上的大副,一生都在大海上漂泊流浪的老海军回来了,竭力苦撑着的王海蒂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休歇几天了。

    ****

    老迈的南石勒苏益格号静静的停靠在码头,年轻的水手**着上身,哼着古老的歌谣将盛满鲸油的木桶搬了下来。基尔修船厂的技师们望着这艘残破老旧的捕鲸船,使劲的摇头,站在一旁的基尔大商人迪克面色愈加阴沉。

    “迪克先生,这可是一条抹香鲸,它身上有世界上最昂贵的龙涎香香料,它的脑鲸油是市面上最好的鲸油,从它身上提炼的鲸油不仅能食用,也可以成为您的化工厂的原料。”头发花白的老船长卡恩死死瞪着谢了顶的大商人迪克,挥了挥强劲有力的拳头说道:“您不能按座头鲸的价格付我们钱,这不公平!”

    “公平?”基尔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迪克怪叫了一声,在老管家艾尔卡的搀扶下缓缓靠近那艘老迈不堪的南石勒苏益格号,用手里的文明棍虚指了捕鲸船一下,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南石勒苏益格是一艘好船,它曾经是波罗的海上跑的最快的船。卡恩,你曾经是普鲁士海军的舰长,我信任你才把这条船交给你,要知道我待这条船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凯瑟琳,可你却将它毁了。卡恩,看看它的惨状,你能想象它曾经是基尔最漂亮的船?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良心不安?”

    “跑的最快的船?那的确是一艘跑的最快的帆船,只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既然撕破脸皮,这些曾经为帝国打过仗流过血,血液里流淌着钢铁的海军汉子们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前普鲁士海军中尉卡恩指着迪克的鼻子讥讽道:“我们在大海上遭遇了风暴,波塞冬的狂怒下能侥幸保全性命足以谢天谢地了,南石勒苏益格号的受伤不能算在我们头上,更何况你已经替它买了保险!”

    很明显,迪克不愿意多支付他的水手哪怕一芬尼,在大海上拿命换钱的鲸骑士们也不甘心那一点微薄的佣金,双方僵持下来,谁也不肯让步。

    “迪克先生,如果你按抹香鲸的价格付钱,我们会把你视若亲生女儿的南石勒苏益格号修好。如果你坚持按座头鲸的价格付钱,那我们最好还是法庭见。”

    特意赶过来接弗雷西回家的王海蒂不小心撞见眼前这一幕,学过《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课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大学生王海蒂压抑住内心的愤怒走了过来,软中带硬的警告贪婪的迪克:

    “迪克先生,虽然您在基尔有着崇高的威望,但是我们在帝国海军部走门路也能找着替我们说话的人。迪克先生,您是一位有着目光长远,拥有大智慧的商人,作为基尔数一数二的慈善家,您一定不会贪图这些蝇头小利的……”

    迪克满是横肉的脸颤了颤,似乎有一丝愠怒,旋即又如同川剧变脸似的笑靥如花起来。

    “弗雷西,你有一个好儿子呀。”迪克带着虚伪的笑,拍着王海蒂的肩膀诱惑道:“西莱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是凯瑟琳的中学同学吧,维拉尼常在我面前念叨你的。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公司,我给你每个月二十马克工资。”

    “谢谢,但是我还多念一点书……”如果不是迪克亲自邀请,二十马克的月薪,穷疯了的海蒂一定会哭着喊着答应。可见识到迪克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酷无情之后,王海蒂决定拒绝。

    迪克无往不利的金钱攻势很罕见的失利了,他有些尴尬,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门,言不由衷道:“哈哈,那就祝你能去柏林大学念书了……”

    ****

    海瑟薇走后,王海蒂充分暴露出宅男好吃懒做的本质。为了能够不打扫卫生,王海蒂干脆将用不着的家具清空了,只留下最简单的生活器具。

    退役的老军人弗雷西倒是很欣赏这一点,性格霸道的老海军蹲在地上,抓着妻子的照片,撇过头问道:

    “海瑟薇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对于脾气暴躁的弗雷西,王海蒂有着本能的恐惧。前世王海蒂就很畏惧他那信奉棍棒教育的父亲,穿越后,这种畏惧心理也一并沿袭过来了。

    “母亲让我照顾好你……”

    海瑟薇留下遗言让海蒂去柏林大学而不是加入帝国海军,为了避免性格执拗的弗雷西心底不快暴起揍人,王海蒂选择隐瞒事实;海瑟薇让海蒂忘记凯瑟琳,和安妮结婚,且不说凯瑟琳是海蒂-西莱姆纯白无暇的初恋,凯瑟琳很漂亮,高挑的身材和精致的脸庞,金色的秀发和高贵的气质,简直就是宅男梦寐以求的极品女王。安妮长得并不漂亮,邻家小妹的形象,脾气刁蛮古怪,与小女友很类似。前世为了避免被小女友那只股票套牢,王海蒂甚至不惜走上穿越这条不归路,如今和安妮结婚岂不是走了回头路?忘记凯瑟琳显然是一件没心没肺的事情,和安妮结婚很明显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为了避免自己心底不快暴起自残,王海蒂选择避重就轻。

    “哎……”倔强固执的老海军幽幽一叹,将相片小心塞回口袋里,扶着他那条残腿站了起来。“海蒂,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去柏林吧,海瑟薇说的很对,家里有一个瘸子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疯子。”

    崇尚铁血和粗暴直接的老海军一辈子没有服过软,没说过温柔体己的话。老海军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绯红,目光躲躲闪闪,难得流露出一丝难为情的表情。

    “不!”王海蒂拒绝了。家里还有好多债务没有还清,他并不想给弗雷西增添负担,为了苍老的弗雷西,为了尽快过上**的生活,为了他岌岌可危愈发苍白的穿越理想,王海蒂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选择了海军:“弗雷西,我被基尔海军学院录取了,我要加入帝国海军!”

    王海蒂历史知识不好,他依稀记得日德兰海战是德国人赢了,既然打赢了,那他应该能苟且留住小命吧。至于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就的“德国舰队攻击了它的牢狱看守,但是仍然被关在牢中”,王海蒂不屑一顾。

    “那不是前世男足那帮废柴惯用的借口理由吗,要么草皮太干,要么草皮太湿,要么草皮不干不湿!”

第一章 是柏林还是基尔 (六)

    基尔海军学院总是在初秋时节招生,海军学员在开始基础航海训练之前必须接受七周左右的陆上军事基础训练。陆上训练结束时,秋高气爽,正是波罗的海最静谧、最适合初级航海训练的时间。

    能拿到柏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基尔海军学院的招生考试王海蒂自然也就手到擒来。八月初,王海蒂毫不意外的收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和考试总成绩第二的成绩单。

    转眼间已是基尔海军学院开学的日子,王海蒂从破旧的书包里掏出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摊开皮革做的行李箱,随手捡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梳洗用品。临出门的时候,王海蒂抓着门框满怀文艺小青年的气郁质的回眸一看。

    海瑟薇不在了,王海蒂在海瑟薇的墓前栽了好多矢车菊和小雏菊,等来年的春天一定会山花浪漫鸟语花香。

    弗雷西也走了。弗雷西在基尔休整了小半个月,直到陆地再也挽留不住弗雷西那颗浪子之心。卡恩在码头具有足够的人脉,他带着弗雷西和南石勒苏益格号上的水手集体跳槽到但泽的一家远洋货运公司,在季风转向的时候再次出海。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座幽闭潮湿的破屋子里生活了八个月,这八个月是王海蒂人生中最艰难也是最难忘的一段时间,从刚穿越过来时的窃喜和憧憬,得知回不去时的面如死灰,心冷如雪,到弹尽粮绝不得不去基尔码头当搬运工时的心酸和屈辱,将凯瑟琳寄过来的信撕得粉碎撒在北大西洋海风中的无可奈何,再到收到柏林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重整旗鼓豪情万丈,到最后直面海瑟薇死亡时的揪心和忏悔,这座破败的空空荡荡的木棚屋记录了王海蒂复杂的心路历程,不知何时王海蒂已经将这座在他看来属于严重违章建筑、城管重点打击对象的木棚屋当做可以托付的避风港。

    王海蒂苦笑一声,将立在床前的全家福照片取了过来径直塞进皮箱子里,旋即将破烂不堪的大门重重的锁上。

    “西莱姆,你会回来的吧……”安妮梳着两道小辫子,鬼鬼祟祟的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仰着头可怜兮兮的问道。

    “这是我的家,你说我会不会回来?”王海蒂伸手抚了抚安妮的小脸,调侃道:“想我了就去军校找我,就在海湾南岸,能有多远路?”

    “也是。”小安妮这才转忧为喜,她扭头看了看四周,踮起脚在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将一只大苹果塞到王海蒂手里,绯红着小脸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道:“这是我偷来的,你到学校才许吃……”

    安妮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王海蒂摸了摸余有女孩香味和甜蜜的脸颊,尴尬不已。

    “西莱姆!”耳畔传来女孩的责问声,语气虽然不妙,但是那声线柔柔的,确实很好听。王海蒂感觉头皮发麻,一转身便望见了噙着嘴唇满脸愤怒的凯瑟琳。

    王海蒂没能完整的接受属于海蒂-西莱姆的记忆,他只获得了一些零散的、杂乱的、模糊不堪的碎片,他不了解成绩如此优秀的海蒂-西莱姆为什么对帝国海军念念不忘,正如他不了解一个生活在基尔下区的穷小子是怎么和基尔市数一数二的商业大亨迪克唯一的女儿谈起恋爱的。

    “我不在乎你的家庭出身,我不计较维拉尼对我的责备,我们在老橡树下许愿要厮守永远,可到最后我却发现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我和维拉尼回雷德斯顿乡下度假,思恋如影随形,叫我整夜都睡不着,我写信给你,你却只字不回;听同学说你考上柏林大学了,我在乡下庄园里幻想着你能够创一番事业,幻想着我能够穿上雪白的婚纱,和你并肩站在尼古拉大教堂聆听牧师的祝福;海蒂,你说你失忆了,要和我结束,你知道这对我是多么大的打击。如今我放下女孩子的矜持,满怀憧憬的回头找你,而你却选择了海军,选择了安妮……”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凯瑟琳很漂亮,身材曼妙高挑,言语里满是知性气息。她微微仰起头,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那种梨花带雨眼泪婆娑的气质叫人窒息。

    王海蒂动了动嘴唇,想解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王海蒂,我错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压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装A片的硬盘,我再也不盗取你的qq号密码,我再也不假装怀孕逼你和我订婚,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骗子!”凯瑟琳扬起手。

    浅浅的五指印留在了王海蒂的脸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凯瑟琳,宅男王海蒂耸了耸肩,对着空气呶呶不休道:

    “看吧,海蒂-西莱姆,我也努力过,虽然我很想守护你可怜的纯白无暇的初恋,可凡是不能强求……”王海蒂知道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无耻,可王海蒂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别了,我前世与这一世的初恋……”

    ****

    “穿越,触手可及的都是历史……”

    王海蒂站在基尔海军学院门前,那些只在历史博物馆、帝国档案馆老照片里的砖红色建筑、钟楼和大礼堂如今正伫立在王海蒂面前,萧瑟的历史感扑面而来,那种肃杀之气叫肤浅浮躁的王海蒂略有些惴惴不安。

    王海蒂不想给弗雷西增添负担,决心接过父辈的旗帜,加入比较容易升迁的德意志海军。小富即安,偶尔会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宅男的想法很简单:先在德意志海军厮混几年,积累一笔小财,然后赶在一战爆发之前提前退役。如果不能按时退役,王海蒂力争在海军基地或者海军部工作,再不济也要在安全级数比较高的无畏舰上服役,至于水下杀手、狼群战术、无限制潜艇战,王海蒂只能敬而远之。

    逆天改命?怕死的王海蒂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基尔海军学院,全称德国皇家海军学院,1872年由海军中将阿尔布雷希特-冯-斯图斯切(stosch)[1]建立。1864年的六周战争,普鲁士人吃够了没有海军的苦,战后普鲁士人痛定思痛,决心在但泽建立普鲁士海军学院,而基尔海军学院正是在普鲁士海军学院的基础上发展而来。

    普鲁士海军学院首任校长卡尔-费迪南德-巴特斯切(Batsch)有着传奇经历,巴特斯切1846年在商船上工作,1848年加入海军,充当普鲁士王国在远东侵略的急先锋,1852年升任中将,参与了1864年的丹麦战争,并且多次组织海军环球航行。巴特斯切认为战争不仅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除了良好的军事素质和坚强的意志,每一位指挥官的战争表现都与他的想象力和艺术造谐密切相关的,只有最富于想象力的统帅.才能创造出杰出的作品。巴特斯切任海军军校校长期间一直注重对军校军员的均衡培养,把每一位海军学员当做大学精英来培养。

    基尔海军学院承袭了巴特斯切的主张,学校的教学科目不仅有军事基础训练、航海基础训练、候补军官培训和舰艇实习等专业内容,甚至还有海洋法、经济学、海洋学、机械学、外语、哲学等科目。基尔海军军校的教师不仅有军人,甚至还有工程师、哲学和法学教授、海洋和动物学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语言学家和医学教授,学校还会定期邀请一些知名教授开设讲座,帮助学生开拓视野。鉴于军校深厚的底蕴和优良的教学环境,基尔海军军校也就有了帝国海军摇篮这一美誉。

    基尔海军军校坐落于波罗的海基尔海湾沿岸,学校面积并不算大,除了葱葱郁郁的橡树菩提,都是一些罗马式、哥特式的红砖建筑。学校内一座图书馆,馆藏量高达四万册图书,图书馆的不远处则是庄严宏伟的学校大礼堂,这里定期会有知名学者的讲座。

    “基尔,我一定会征服你的!”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基尔军校门口,穿着白色衬衣腰间扎着牛皮带皮鞋锃光瓦亮的金发男孩跳下车来,双手插兜看起来很酷的样子,望着军校大门自信道。

    “这么狂?一定是官二代!”就在王海蒂犹疑不定的时候,男孩似乎注意到与他并肩站在军校门口的王海蒂。他走了过来,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道:

    “你也是这一期的新学员?认识一下,我叫伯恩哈德-冯-奥登,巴伐利亚人。”

    “海蒂-西莱姆,基尔本地人。”

    “哦?你就是那个入学考试考第二名的家伙?”王海蒂友好的向奥登递出了手,却不想一脸倨傲的奥登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随意丢下一句话,拎起箱子转身就走。“对不起,海蒂-西莱姆,你的好运到此为止!”

    “靠!官二代了不起呀,你家小爷前世不仅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内在纯爷们!这要搁在前世,我非得打的你跪地求饶!”王海蒂那一点心高气傲早就被基尔脏乱的码头和工头莱曼的叫骂声给磨平了,仅剩下的一星点执着也消散在海瑟薇的坟前,虎落平阳被犬欺,王海蒂也只有想想而已。

    “兄弟,别难过了,他是容克贵族,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也是正常的。”王海蒂心里有些不快,这时候,另一位前来报道的新学员走了过来,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对着奥登的桀骜不驯的背影似怒非怒道:“海军和陆军不一样,贵族身份在这里没有用。要知道海军可是那些保守的容克贵族眼中钉肉中刺,不折不扣的反动派。在海军,想升迁还得靠硬实力。”

    “呵呵。”经过好心人的一番插科打诨,王海蒂的粪青心理顿时减轻很多,他再一次递出友谊之手。“海蒂-西莱姆,基尔人。”

    “基尔人?那我们可算是同乡啦!”面前的男生很健谈,他热情的揽住王海蒂的肩膀,勾肩搭背喋喋不休道:“我叫埃里希-雷德尔(Erich-Raeder),汉堡人。汉堡自由市你知道不,它就挨着石勒苏益格-赫尔斯泰因,某种意义上,我也是石赫人,哈哈。”

    ****

    1894年9月初,德国普伦。

    在冯-赫岑多夫海军少将(Henning-von-Holtzendorff)陪同下,一名叫沃尔夫冈-魏格纳(Wolfgang-Wegener)的十九岁年轻人来到德国普伦海军士官学校门前,他张开手骄傲道:

    “我的时代开始了,海军,我来了!”

    ****

    1894年9月下旬,伦敦大雾弥漫。

    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戴维-贝蒂抓着军帽百无聊赖的坐在不列颠岛波特兰湾的海岬怪石上,冷傲的目光死死追随着海港里最新服役的百人队长号战列舰,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哎,该死的坎佩当![2]”

    【注释】

    1.本书涉及数据资料有些中文网页根本就搜不到,有的是在谷歌上找的的,有些是笔者用他那蹩脚的英语水平翻译的,翻译的不准请专业人员莫见怪。

    2.该死的坎佩当:坎佩当是英国的一艘铁甲舰。1893年,坎佩当号撞上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旗舰维多利亚号,维多利亚号当场沉没,坎佩当号被重创,不得不返回船厂修理,戴维-贝蒂当时就在坎佩当上服役。

第一章 后记 (伪更新,可以不看)

    孕育了北欧海盗、鲟鱼、纽芬兰渔场、无敌舰队和日不落帝国的北大西洋从来都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公海舰队,了解属于德意志人的萧瑟。起先,我只是单纯想要写一个故事,有关大陆民族对海洋跌跌撞撞的探索,有惊喜有惨痛的故事,我查了许多资料,零零总总恐怕有2G多,仅仅一本400M,PDF格式的《德国近代史》便让我看的蛋疼菊紧。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我发现我愈发对德意志人感到钦佩,我愈发觉得我有必要为积极探索大海的德意志人谱曲作序。

    1894年到1918年,那是德意志人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从《扩军法案》到公海舰队成立、从英德海军竞赛到赫尔戈兰湾隆隆的炮声,从八月四日皇宫门前的宣战广播到最后的日德兰,到斯卡帕湾悲壮的彩虹行动终结,中间还配有日清海战、美西战争还有日俄战争等等作料,有热血沸腾,有血火中的爱情,有数不尽的风流,有太多可以书写的,我不怕我没有精力去写,我只怕我的笔力不够,不足以深入那保守诟病的公海舰队、忠勇的海军将士以及狂热的国民们。

    拖沓了很久方才结束了第一章,我的主角王海蒂登场了,第三帝国海军总司令埃里希-雷德尔出来了,海军鬼才沃尔夫冈-魏格纳出来了,皇家海军的戴维-贝蒂出来了,我杜撰出来的伯恩哈德-冯-奥登也出来了,我苦心孤诣想要复制的大时代大幕终于徐徐拉开。

    也许你会骂我,说我在凑字数,东扯西拉的写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蹩脚的爱情、无聊的葬礼、矫情的码头搬运工事业和神神叨叨的工会渗透。我承认我UU小说的市侩精明的犹太人工头莱曼、爱偷懒性格爽朗的布朗特、知性的凯瑟琳和感性的安妮、贪婪的大商人迪克和冷漠的维拉尼这些角色可以删去,可是我想描写的是一个大时代,我不想让我的海战小说变成一种除了战争就是战争、终日叫嚣血腥的愤青书,不想让90后大学生由天朝上国的子民转变成信仰铁血的德意志人的过程没有说服力,也不想让赫尔戈兰湾、多格滩、福克兰、日德兰、、马尔马拉海、斯卡帕湾这些地名因为我的草率变的苍白无力。

    最后,我想说我是德粉,常去第三帝国吧逛逛,对元首也怀有某种莫名的感情,所以英法俄的崇拜者不要对我拍砖。我会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至少我没有反人类的心理。还有,我不太了解化学物理和股市投机这些东西,所以指望我的主角去发明创造还有炒股一夜暴富是不可能的,喜欢这一类小说的朋友还请见谅则个。最后,我想说德意志的资料很不好找,找得到我一定用它,哪怕花时间翻英语字典去翻译,如果找不到,那也只能杜撰一下了。

    以后不会再写劳什子的章节后记了,嗯,求点击点评收藏推荐,夏雨临表涕零。

第二章 贵族与平民(一)

    基尔海军学院的环境不错,它靠近基尔峡湾,一抬头就能看到风光旖旎的波罗的海。军校临近海岸的地方修筑了一座小码头,几艘小型风帆训练舰和一艘满载排水量超过七千吨、舰龄超过二十年的弗里德里希-卡尔号鱼雷训练舰正停在那里。

    在阿尔弗雷西海军教员那里报过到,领了卧具、餐具和几套无肩章军衔绶带的海军学员制服,初来乍到的王海蒂和雷德尔循着教工指的路,在葱郁的菩提树树荫里找着了那一栋有着砖红色外墙的哥特式校舍。

    基尔海军学院的校舍相当富余,以至于每两个人一个房间,这在陆军初级军官学校是不可想象的。王海蒂没能与雷德尔分到同一间校舍,他的室友是一个叫赫尔曼的巴伐利亚人。

    王海蒂在幽森黑暗的长廊里转悠了半天才找着自己的房间,只见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前者是海蒂-西莱姆,后者是伯恩哈德-冯-奥登。

    王海蒂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他亟不可待的推开门,只见屋里一左一右放着两张行军床,两张写字台和行军椅,而弯腰收拾个人物品的那个人可不就是王海蒂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官二代”奥登。

    “我勒个去!真的是你?”

    “Arschloch[1]!怎么是你?”

    王海蒂并不是一个性格强势之人,尽管他很不爽伯恩哈德-冯-奥登的桀骜不驯和目中无人,但是他依然想与室友奥登搞好关系。王海蒂耸了耸肩,将卧具丢到床上铺好,餐具随手摆在写字台上,再一次向奥登递出了右手。

    “重新认识一下,海蒂-西莱姆,基尔人……”

    奥登鼻孔朝天,将骄傲写在了脸上,完全没有与王海蒂握手交流的意思。王海蒂自讨了个没趣,黑着脸对奥登比划了一个中指,暗忖是否要扎个小人、下个蛊什么的。

    ****

    “孩子们,今天是个光荣而又伟大的日子,之前,你们的身份各不相同,可能是巴伐利亚酒庄主的儿子,可能是雷德斯顿骑士的后裔,可能是汉诺威的中学生,也可能是基尔贫民区的孩子,可过了今天,你们只能有一个身份,是彼此可以托付生命的袍泽,是帝国开疆守土的军人,是德意志民族的守护者,是伟大的德意志海军军人!”

    “基尔海军学院的历史并不悠久,即便加上它的前身——普鲁士海军学院,我们的历史传承也不过三十年,可即便这样,我们依然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海军军官,如今他们在海军打拼,在造船厂任职,在东非、远东为帝国工作,在其他国家担任海军教员,退役后流散到帝国的各行各业继续传奇。正是一代又一代的海军人的努力,让一穷二白的德意志海军能够在大海上获得一席之地,我们有理由相信德意志的未来会更好,因为德意志明天的辉煌即将由你们来开创,而我相信你们!”

    怏怏不快的吃过午饭,四十二名海军新学员齐集学校大礼堂参加开学典礼。年过五十两鬓斑斑的基尔海军学院校长,恩斯特-冯-赖歇少将以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开篇,将一帮平均年龄还不到十八岁的青年人鼓动的热血沸腾,那掌声几乎将有十数年历史的大礼堂屋顶掀翻。

    王海蒂也不外如是,狗血的他重拾快要奄奄一息的穿越理想,憧憬着指挥大舰巨炮,在宽阔富饶的北大西洋博弈,这时,赖歇校长结束演讲,将舞台交给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海军制服,目光冷峻的军官。

    “斯腾泽尔?教官?”王海蒂忍不住缩起了脑袋,甚至萌生出怕腿就跑的冲动。

    1894年,基尔海军学院招生考试与远东战事几乎同时进行,人文、几何数学、体能这几科考试先不提,军校最看重的军事素质考试题目就是对远东清日战争海战结局的猜想。

    而王海蒂是谁?天朝上国的子民,深受红色政党专业的爱国主义教育,对于中日甲午战争的结局自然一清二楚。王海蒂大笔一挥,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洋洋洒洒写就了六千字的专题报告,从北洋舰队拖沓的训练到陈旧的武器装备、落后的战术思想再到速射炮和快速巡洋舰的价值、日本人破釜沉舟的决心,最后提到了大清国酷爱自残的特质,里里外外痛痛快快的骂了个遍,最后总结一句话,我天朝上国必败!

    在当时,北洋舰队无论总吨位还是铁甲舰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超过日本,而且自“撤旗事件”后,北洋舰队的训练是多是德国海军教官主持,正是基于这种考量,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没能看清某千年帝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实质,嗷嗷叫着把赌注压在了清国人那边,最大胆的也就推测清日两国会两败俱伤,就连出题人斯腾泽尔也不看好小日本。

    不是没有人猜对了结局,至少雷德尔的室友赫尔曼选择了大清帝国。赫尔曼力挺日本人并不意味着他哈日,而是他想用骇人听闻的观点来哗众取宠,博取考官的关注,到了面试环节,赫尔曼很快便被斯腾泽尔套出底细。斯腾泽尔素来是个讲究实际的军人,他不喜欢华而不实花团锦簇的东西,奉行一是一,二是二。赫尔曼不小心撞在了枪口上,连累王海蒂也被斯腾泽尔看轻。王海蒂在面试会场上声嘶力竭慷慨陈词,而斯腾泽尔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要不是基尔海军学院院长恩斯特-冯-赖歇少将坚持和丰岛海战的消息传来,斯腾泽尔一定会让王海蒂打道回府。

    王海蒂最终还是以总成绩第二名的身份进入基尔军校,落了面子的斯腾泽尔能够轻易放过他,不进行任何打击报复?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王海蒂不信。

    “同学们,我是阿尔弗雷德-斯腾泽尔,你们的陆上军事基础训练总教官,你们的陆上军事训练由我负责。”斯腾泽尔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全场,抓着手里厚厚一沓子规章成条,似笑非笑杀气腾腾道:“既然加入海军,那就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队容不得任何民主,无规矩无成方圆,下面由我来念一下基尔海军学院的校规和帝国海军的军规!”

    王海蒂浑浑噩噩心神不宁的听完斯腾泽尔的主题演讲,随人流涌出大礼堂,想到伯恩哈德-冯-奥登的傲慢无礼,阿尔弗雷德-斯腾泽尔的明枪暗箭,王海蒂刚刚加入海军开始军校生活的新鲜感迅速消退,只觉得他的军事生涯一片灰暗。

    “雷德尔,你知道基尔军校的退学流程吗?”

    ****

    海军军官的培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成为一名合格的海军指挥官之前,海军学员们必须接受包括军事基础训练、航海基础训练、候补军官培训和舰队实习四个阶段为期数年的训练。

    军事基础训练是军官培训必不可少的一环,目的是让这些才穿上军装的年轻人尽快进入节奏,熟悉军队环境,锻炼军事素养。军事基础训练有七周左右,主要训练内容有海陆军教育、队伍训练、轻武器和射击训练、战斗训练以及体育训练和舰上勤务训练。

    负责轻武器射击与枪械保养训练的阿尔弗雷西海军教员下达了准许射击的指令,奥登满是挑衅的看了王海蒂一眼,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扑到射击点,凝神静气的调校步枪准星,左手握住毛瑟步枪的护木,将枪托顶在右肩窝处,三点一线,不慌不忙的打完十发子弹。

    “十发全中,优秀!”靶场另一边的报靶员喊出奥登的成绩,引得靶场上空一片钦羡声。

    前有埃里希-雷德尔的十发中九,后有伯恩哈德-冯-奥登的十发全中,学员们的杰出表现让阿尔弗雷西中尉笑的合不拢嘴。阿尔弗雷西在厚厚的教学日志上记下奥登的成绩,并且在雷德尔和奥登的名字旁重重的打了个标记。

    “下一位是……”阿尔弗雷西中尉咬着笔头翻动手上的名册,“海蒂-西莱姆”这几个字映入眼帘。联想到姓名的主人,那个笨手笨脚反应迟钝的军事白痴,阿尔弗雷西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蹙眉念出了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名字:“是海蒂-西莱姆!”

    正在开小差的王海蒂一个趔趄,从排列整齐的学员队列中栽了出来,磨蹭了半天才龇牙咧嘴苦大仇深的爬上射击台。王海蒂如同八十岁的老妪,犹豫了半天才俯身爬了下去,望着一百五十米之外的枪靶,两只手抖得跟一只筛子一般,抓着步枪瞄了半天却迟迟不敢开枪。

    王海蒂射击水平之差令人发指。第一次轻武器射击训练,奥登十发中八,雷德尔十发中七,而只打过CS,玩过《使命召唤》的王海蒂开了第一枪就趴窝不起,捂着右肩膀哀嚎肋骨断了。阿尔弗雷斯铁青着脸让王海蒂完成射击任务,结果王海蒂对着空气一通乱扫,将报靶员打的抱头鼠窜,最后以十发中一的成绩勉强为基尔海军学院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西莱姆,敢不敢打一个赌……”奥登的好朋友,德雷尔的室友,巴伐利亚贵族赫尔曼站在台下扯着嗓子戏谑道:“如果你能十发中五,你这个月的脏袜子我一个人全包了。”

    不少学员在底下起哄,各种冷嘲热讽让王海蒂心浮气躁,王海蒂咬咬呀扣动扳机,他紧闭双眼,估摸着方向胡乱开枪,直到将子弹打光,枪口的硝烟散尽,这才敢睁开眼睛。

    “十发中二,不及格!”报靶员站得远远的,直到王海蒂射击完毕,这才靠近标靶,仔细检查靶纸,扭头喊道。

    王海蒂丢下毛瑟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阿尔弗雷西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挥挥手让王海蒂回到队列,记录完成绩后,拿笔在海蒂-西莱姆的名字上重重的打了一个叉。

    “雷德尔,为什么他们总是针对我?!”

    王海蒂并不似春哥那样霸气外露,宅男多数时候都是以谨小慎微的面目示人,王海蒂不知道奥登、赫尔曼他们对自己的敌视从何而来。

    雷德尔揽住了王海蒂肩膀,翻翻眼皮子轻声道:“原因无他,他们是贵族而我们是平民……”

    【注释】

    1.Arschloch:德国国骂,具体就不翻译了,怕被河蟹。

第二章 贵族与平民(二)

    德意志帝国的前身是神圣罗马帝国,即便德意志人素来有尊重历史、敢于正视历史的传统,但是有关神圣罗马帝国的一场场灾难及其带来的悲痛后果太过惨痛,以至于德意志人将它视作可怕的梦魇而鲜少提及。

    神圣罗马帝国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它不符合政治学上的任何传统定义,既不是罗马的血统,也没有神圣教廷的眷顾,它有皇帝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帝国。在宗教上和文化上,神圣罗马帝国却又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度,古老的传统是强有力的黏合剂,由众多王国、主教属地、自由市和许多小统治者组成的松散的联邦对远在维也纳的皇帝坚守着“忠诚”这个古老的盟约。

    神圣罗马帝国只是一个松散的集-合-体,而非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正因为如此,水清沙白的莱茵河,广袤富饶的平原,洋溢着葡萄酒芳香的河谷,到处是歌声和美丽的女郎的山麓,在德意志这片瑰丽的土地上,战争阴谋却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在和平时期充当列强博弈的棋盘,战时则是列强厮杀的战场,任由不列颠人、高卢人、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予取予夺,帝国内部,普鲁士、尼德兰、巴伐利亚、萨克森和奥地利这些强藩还在征战不休。那段时间是德意志民族最灰暗的时间之一,以至于热血青年霍夫曼-冯-法勒斯莱本饱含热泪的写下“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这句诗。

    法勒斯莱本用瑰丽诗篇表达了德意志人对统一的渴望。1871年,穿着挂满勋章的陆军制服,左手扶着剑柄,右手托着插着羽毛的头盔,德意志大军驻马凡尔赛宫,年轻的德意志帝国在法兰西少女的幽咽声中成立,分裂了几个世纪的德意志民族终于实现统一。

    德意志人梦寐以求的统一终于实现了,然而故事并未完结,民族主义和大一统主义的矛盾冲突并未就此终结,仍旧有不少人坚持松散的邦联制。也许是德意志人分裂的太久了,也许是帝国统一来得太突然了,这一切让德意志感到不自信,正是由于这种不自信,所以德意志人对团结有着近乎宗教狂热般的偏执。

    当然,德意志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在当时,贫穷落后的东普鲁士与经济发达的西普鲁士、新兴的资产阶级与保守的容克贵族、霍亨索伦王朝、容克保守派与国会第一大党社-会-民-主-党、新兴的工商业主和工人阶级、容克贵族与农民都有矛盾,具体到德意志军队内部当属陆海军之争、贵族与平民之争。

    德意志人的近代海军起步比较晚,它的前几任海军总司令甚至都是陆军出身,德国的陆海军之争不像日本陆海军那样动辄你死我活惊心动魄,不过随着以提尔皮茨上校为首的一批海军少壮派军官崛起,偏执狂威廉二世的登基,德国陆海军的矛盾开始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德意志陆军纵横欧陆天下无敌,然而这份荣耀绝大分部当归属容克贵族。在帝国陆军内部,贵族比平民更容易获得长官的青睐、军校深造和职位升迁,而平民则有些举步维艰。海军却不同,大海是公平的,大海肆无忌惮的展示它的狂暴和愤怒,绝不会因为对方是容克贵族而网开一面,自古只有实力最强的、最富有团队精神的人才能征服大海。而且海军对于陆军来说是个新生事物,它不像帝国陆军有那么多的尘封保守的潜规则,在海军内部,贵族头衔仅仅只能代表个人的荣耀,并没有太大的实际用处,个人实力和团队素质才是职位升迁的唯一标准。基尔下区出身的王海蒂之所以选择海军而非陆军也正是基于这种考量。

    正因为在海军内部,贵族与平民不似帝国陆军那样呈现一边倒的状态,而是一种势均力敌,这也就意味着在海军一团和气的表象之下,贵族与平民之间的较量与竞争更加激烈。这种隐约带着火药味的竞争关系,王海蒂开学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奥登对王海蒂的不屑与轻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王海蒂与奥登一个校舍,但是奥登从来就没给过王海蒂好脸色。陆上军事训练开始以后,奥登更是处处针对王海蒂,竭力想要证明他入学考试排名第三只是个意外。

    奥登成功了,事实证明奥登是个十年难得一见的海军天才,在前三周的陆上军事训练中,奥登精湛的枪械知识、对于纪律的服从性、对于大海的适应性让教官们赞不绝口,令其他海军学员无地自容,他的炫目光彩就连雷德尔也难以企及,更别说资质不入流并且三心二意的王海蒂。

    “贵族与平民?”王海蒂反问道:“血统论?”

    ****

    德国的夏日相当炎热,炙热的太阳焦灼了大地,干燥的风拂过操场,带不来一丝丝凉意,吹不去一丁点浮躁。操场站着四十来人,在烈日下排列成方块阵型,王海蒂穿着一件被他诅咒了千百次的深色的海军学员制服站在队尾,两条腿仿佛灌了铅,怎么也站不直,不住的打颤,一抬头只感觉眼前一片黑。

    王海蒂又后悔了。看过无数本军事穿越小说,《百战经典》也偶有浏览,王海蒂自诩风流得意洋洋,以为凭借他穿越客的忽悠剽窃之功力可以在基尔海军学院可以呼风唤雨,然而实践证明志大才疏的王海蒂根本就玩不转穿越这门高深艰涩的艺术,即便他侥幸混入海军,可不到三周的军事训练便把好逸恶劳的他打回原形。

    前世大学军训的时候,王海蒂甚至不惜自残以逃避那一个月的风吹日晒,却不想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穿越后还得军训。王海蒂从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枯燥无味的队列训练、血腥暴力的射击训练、周而复始的战斗训练和憋屈窝囊的舰上勤务训练早已经把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正牌子90后大学生新来乍到的那一点新鲜和热情消磨殆尽,只剩下哭爹喊娘活来死去。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大丈夫流血流汗,就是不能丢了心气儿!”王海蒂口干舌燥,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口水,瞄了瞄站在排头凝神静气的伯恩哈德-冯-奥登暗啐了一口,咬咬牙稳住身形竭力保持军姿:“王海蒂,拿出你当年打街机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气势,拿出你当年追女朋友没皮没脸的风采,一定不要晕倒呀……”

    基尔海军学院海军教官斯腾泽尔少校抓着一本厚厚的教学日志来回走动着,一边纠正学员们的不规范动作一边翻阅教学日志。

    “94期海军学员陆地军事基础训练第十五天,科目:第五次步枪射击和枪械保养训练。四十一名学员全部完成,来自巴伐利亚的伯恩哈德-冯-奥登和汉堡的埃里希-雷德尔表现非常突出,十发全中,而来自基尔本地的海蒂-西莱姆……”

    轻武器射击、枪械知识和枪械保养训练是由枪械教员阿尔弗雷西上尉负责的,斯腾泽尔看到这里,忍不住扭头朝王海蒂看了一眼,蹙眉呢喃道:“五次步枪射击训练平均十发中二,五次枪械保养训练总计损坏四支步枪、一支手枪,咳,就算我们基尔海校的轻武器射击训练和枪械保养训练比不上陆军那么专业,可也不至于教出这种货色吧……”

    就在斯腾泽尔小声咒骂的功夫,耐不住炎日酷暑折磨的海蒂-西莱姆再一次脱力摔倒在地。伴着学员们的哄笑声,王海蒂羞红了脸,一言不发,拿手撑在滚烫的硬土地操场,摸索了好半天才爬了起来。王海蒂缩头钻进队尾,脸色苍白,一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模样。

    斯腾泽尔少校负责新学员的队列训练和舰上勤务训练,他自认是一名尽职尽力的教员,竭力避免对某些学员的偏爱和偏见,怀着积极包容的心态对待所有人,可每当他面对海蒂-西莱姆,斯腾泽尔总是忍不住大发雷霆,用各种最邪恶的语言“赞美”海蒂-西莱姆拙劣的表演、后知后觉的榆木脑袋。

    “奥登,告诉我德意志军队最高贵的品质的是什么!”斯腾泽尔收起教学日志,目光阴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报告教官!”奥登一个正步走出队列,刚毅的眼神轻蔑的扫了扫病怏怏的王海蒂,绷直了身体中气十足道:“绝对服从、对上忠诚、勇猛果敢、永不言败!”

    “西莱姆,基础训练的确很艰苦乏味,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咬牙苦撑,而只有你叫苦不迭,坚持不下来?”斯腾泽尔少校缓步走到王海蒂面前,军人冷酷的目光从他黝黑的脸上扫过,嘲讽道:“皮瑞尔斯-费迪南德哲学教员不止一次的向校长提过要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带你去柏林大学深造。西莱姆,我打心眼儿里感激皮瑞尔斯-费迪南德教员的挖墙脚行径,我也觉得你的未来不在海军,应该在柏林大学!”

    “报告斯腾泽尔教员!”王海蒂并拢脚跟向斯腾泽尔教官敬礼,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柏林大学肯定不会要我的……”

    斯腾泽尔铁了心要将这个军事白痴、军校败类糊弄走,他一改往日冷峻严肃的形象,鼓动道:“要相信皮瑞尔斯-费迪南德先生的能力,他一定能送你去柏林大学。”

    “因为我曾经拒绝过柏林大学……”

    “哦,上帝,你这个疯子!”斯腾泽尔被海蒂-西莱姆气得几欲发狂,他面色铁青,握紧拳头气势汹汹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将你赶出海军!你根本就不是干海军的料子,你根本就不配穿这身衣裳!”

    其实王海蒂也想逃离基尔海校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基尔海军军校的训练远超过王海蒂的心理预期,开学第一天的队列训练王海蒂就晕厥了,雷德尔又是洒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才把他弄醒;第一次枪械保养训练王海蒂就弄坏了一支毛瑟步枪,让枪械保管员追的满学校乱窜;第一次舰上勤务训练,风帆训练舰尚未驶离码头王海蒂就吐得昏天暗地,不仅没能练习勤务,反而得让别人来照顾他;轻武器射击训练,奥登十发中八,雷德尔十发中七,而王海蒂开了第一枪就趴窝不起,捂着右肩膀哀嚎肋骨断了。

    前世的天朝承平已久,天朝人体内好勇斗狠的因子早就被商业大潮消磨殆尽,尽管王海蒂披着一层白种人外衣,可骨子里依然还是崇尚中庸的天朝人。等王海蒂能深味“军人”这两个沉甸甸的名词时,柏林大学早已经开学了,王海蒂已经上了海军这艘贼船。

    凯瑟琳、安妮,还有基尔下区人都知道他王海蒂放弃了高高在上的柏林大学而选择基尔海军学院,不少人搬来板凳坐等王海蒂的灰头土脸,为了自己的倔强,为了圆满穿越理想,王海蒂只能继续苦撑下去。

    队列训练提前结束了,斯腾泽尔夹着厚厚的教学日志朝校长室走去,平民身份的学员从王海蒂身旁走过,纷纷抱以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贵族身份的学员则围上来,对王海蒂冷嘲热讽。

    “西莱姆,看你哭丧着个脸,你是在担心斯腾泽尔向校长告状,将你开除出学校麽?”赫尔曼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因为你根本就通不过月底考核。要么是斯腾泽尔把你赶出去,要么是通不过月底考核被开除,殊途同归罢了……”

    “赫尔曼,与其担心我的是否会被开除还不如担心明天的海洋学课你又会出什么洋相吧……”宅男虽然不善言辞,可毕竟年少气盛,决计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赫尔曼,没必要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争吵。”赫尔曼还想说些什么,奥登站了出来,摇头将赫尔曼拉走了。奥登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看都没看王海蒂一眼,那种倨傲和不屑一顾完全写在了脸上。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军校的,海蒂-西莱姆的存在是我们基尔军校最大的耻辱。”赫尔曼一边往校舍走一边嘀嘀咕咕。

    奥登闻言忍不住扭头朝王海蒂看了一眼,皱紧眉头自言自语道:“入学考试第二名不该是这个水准的,也许他真的不适合海军吧……”

    “西莱姆,你还好吧?”雷德尔走了过来,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斯腾泽尔之所以生气,还不是因为我猜对了远东战事的过程和结局,而他没有猜对,所以他心里不爽,伺机针对我打击报复。”提到斯腾泽尔王海蒂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开学第一天,那个输不起的家伙就盯上了王海蒂,将王海蒂的失误放大到无以复加,以至于军校上上下下都知道有个叫海蒂-西莱姆的军事低能儿。

    “不管斯腾泽尔有没有专门针对你,你都应该对训练中认真一点。”雷德尔的表情很严肃,问道:“西莱姆,你知道马丁-路德吗?”

    “恩,一挺出名的美国黑人。”王海蒂不假思索的想到了那个竭力鼓吹“我有一个梦想”的老美。

    “美国也有马丁-路德?”雷德尔肃穆的表情微微松弛了一下,旋即又紧绷起来。“我说的是德意志的马丁-路德。”

    “那个有‘切开欧洲的人’之称的新教缔造者?”王海蒂记得不久前的蒂姆克勒格尔中学结业考试上有一道历史试题是关于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创始人马丁-路德,王海蒂犹疑道。

    雷德尔点点头,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马丁-路德的荣耀,可西莱姆,你知道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吗?1488年,马丁-路德先是在曼斯菲尔德当地的一个兄弟会办的教会学校读书,然后到了1497年,又被送到马德堡的“大教堂学校”里读书,一年以后又转学到埃森纳赫的方济各修道院继续求学。1502年马丁-路德在尔比特大学毕业,1505年又在图林根的爱尔福特大学毕业,拿到了文学学士和博士学位,随后遵照父命开始学习法学。1505年7月,马丁-路德不顾父亲的反对,加入了爱尔福特的奥古斯丁修道院成为一名修道士,到了1507年,年仅24岁的马丁·路德已经是教会神甫。”

    “西莱姆,我不否认你很有才华,但是你若想在海军学院待下去,在竞争激烈的海军站住脚,还需在训练中多一点耐心和毅力,不要一遇到困难就对自己说不行,为自己找台阶,叫嚷着要退出海军!”雷德尔的声音激越起来,执着道:“西莱姆,正因为我们是平民,没有背景无权无势,被高高在上的贵族蔑视,所以我们必须成功,更应该成功!”

第二章 贵族与平民(三)

    “所以,斯腾泽尔少校,你想让我把海蒂-西莱姆给开除了?”五十四岁的基尔海军学院校长恩斯特-冯-赖歇少将看起来很苍老的样子,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刀凿之痕。他耐心的听完了斯腾泽尔的抱怨,摘下老花镜,缓缓合上教学日志,抬起头问道。

    “校长,军事基础训练才开始三周,海蒂-西莱姆就弄坏了五支轻武器,他在队列训练中晕厥了四次,而步枪射击成绩更是惨不忍睹,最可怕的是西莱姆完全不能出海,他不仅畏惧海洋,而且一上训练舰就头晕。”斯腾泽尔少校站在校长办公桌前,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西莱姆没有恒心与毅力,他是个军事白痴,他对军人这个职业毫无知觉,他的存在已经影响到其他海军学员的正常训练,他甚至处理不好同学关系。西莱姆的室友奥登不止一次要求调换宿舍,校长,我知道西莱姆是您亲自挑选进来的,可我觉得西莱姆达不到海军的标准,他不适合海军!”

    “哦……”斯腾泽尔说得口干舌燥,老赖歇校长却无动于衷。他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小口,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如同老僧坐定般的沉默了良久,直到耗尽了斯腾泽尔少校的耐心才开口道:“少校,你是在责备我这个以倔强固执闻名的老头子因为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所以才对海蒂-西莱姆百般容忍?”

    “校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恩斯特-冯-赖歇少将在海军勤勉了数十年,德高望重备受尊敬,老赖歇校长一顶高帽送过来,斯腾泽尔顿时慌了神,诚惶诚恐的想要解释。

    “少校,远东清日战争黄海海战的结果你已经知道了吧?”老赖歇挥挥手让斯腾泽尔冷静下来,不温不火的问道。

    1894年9月17日,黄海战争爆发,拥有两艘遍地球第一等铁甲船的北洋舰队惨败,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五艘军舰沉没,来远号遭受重创,而日本人仅有松岛、吉野、比睿、赤城、西京丸五艘军舰受伤。回想起军校招生面试上对力挺小日本的海蒂-西莱姆的百般嘲讽,斯腾泽尔不禁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除了军事基础训练,海蒂-西莱姆在其他科目表现怎么样?”

    “无论是工程学还是天文海洋学,海蒂-西莱姆成绩都显然突出。”斯腾泽尔虽然想给一句负面评价,可海蒂-西莱姆在这些非军事训练科目表现确实令人惊艳,愣是让斯腾泽尔找不到可以毁谤他的借口,最后只得闷声承认。

    “海蒂-西莱姆与奥登、赫尔曼他们的矛盾我也略有耳闻,那只不过是孩子们的意气之争。”老赖歇笑着替海军内部由来已久见怪不怪的贵族与平民之争做了一种全新的诠释和定义:“少校,矛盾可以让孩子们相互竞争共同提高,也可以让孩子们相互仇恨误入歧途,至于矛盾究竟向那个方面转化,这还得看少校你的手段。”

    “可是……”斯腾泽尔还想最后努力一把,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斯腾泽尔识趣的止住话题,怏怏不快的去开门。

    一位穿着上校军服踩着马靴,手里抓着军帽,举手投足间带着雷令风行的高级军官走了进来,斯腾泽尔那一点阴暗不爽瞬间凝固在脸上,连忙并拢双脚敬礼。“参谋长,您怎么来了?”

    1892年就任德意志帝国海军参谋长的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Alfred-von-Tirpitz)上校戴上军帽扶正帽檐回了一个军礼,转身又向坐在沙发上恩斯特-冯-赖歇少将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比提尔皮茨大九岁的赖歇少将错愕了片刻,直到提尔皮茨向自己行军礼,这才想起来招呼提尔皮茨。

    “校长,我这次回母校是来考察这几届新学员的。”德国人重礼仪和尊卑,论职务赖歇不如提尔皮茨,提尔皮茨虽然只是一个上校,可他深受威廉陛下的器重,是海军参谋长,可论军衔提尔皮茨又不如赖歇,而且提尔皮茨是基尔海军军校走出来的学生,也算是赖歇的学生,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着实难以梳理清楚,为了避免尴尬,提尔皮茨决定直接喊赖歇少将为校长。

    “莫非?”校长赖歇少将在海军打拼多年,人老成精,闻弦歌而知雅意,他面露喜色,拿眼神问道。

    “校长,就算我有皇帝陛下的眷顾和破釜沉舟的勇气,那一天也不是现在。”提尔皮茨明白老赖歇少将会错了意,他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老赖歇少将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校长,他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关心他的学生,他不仅关注训练成绩,而且更关注学员们的未来。德意志帝国陆军天下无敌,而海军却因为政策的愿意积贫积弱到现在。德意志海军只是一支近海防御力量,尽管有几艘战斗力比较客观的勃兰登堡级一等铁甲舰和一艘奥古斯塔级重巡洋舰,可这远远不够,每年都有许多毕业的海校生没有分配到他应该去的岗位,才华最终埋没在了后勤基地和预备舰队。老赖歇少将很痛心人才流失,他竭力压缩学校的招生规模,为了弟子的未来不惜赤臂上阵介绍和推销他的学生,眼巴巴的盼着提尔皮茨的大海军计划能够实施。

    这是一位可亲可劲的老海军呐,提尔皮茨上校叹息一声,苦笑着安慰道:“校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海军部那些人有多么固执和保守,即使我想改变,可我还缺乏资历。”

    提尔皮茨这些年在海军部混得并不好。陆军出身的海军总司令和思想落后保守的海军元老们掌控着海军部大权,他们无视德意志狭小的国内市场以及短缺的资源,他们固执的坚持近海防御政策,对欧洲其他列强瓜分世界的貔貅盛宴视若无睹。在当时,英国人已经走出“海军黑洞”那十年,并且在1889年《海军防卫法案》提出野心勃勃的“两强标准”,维多利亚级(Victoria-class)、尼罗河级(Nile-Class)铁甲舰、君权级(Royal-Sovereign"R"Class)、巴弗勒尔级(Barfleur-Class)前无畏舰等一大批新式战舰服役,英国海军实力已然是其他列强海军总和;19世纪下半叶,由于法国政局动荡,因而引发了一场海军危机。1884年新上任的海军部长奥勃海军上将以改革为由下令取消了所有的装甲战列舰建造计划,这一命令让逐步接近顶峰的法兰西海军遭受重创,好在1889年,让-德-拉内桑出任法国海军部长,法国人开始摆脱新海军学派著名的白痴理论——绿水海军理论的桎梏,走上了海军发展的快车道。《海权论》的诞生地,孤悬美洲的美国也在19世纪后半叶后程发力,财大气粗的美国人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将一直世界海军版图上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发展成为可怖的大白舰队,并且在“小而精彩”的美西战争中将衰弱的西班牙人掀翻在地。

    19世纪90年代是世界各国海军新技术新理论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的时刻,英国君权级战列舰的出现更是艳惊四座,标志着单纯的铁甲舰时代已经结束,世界海军已经进入前无畏舰时代。而此时,德国海军的思想还是远洋破交战和近海防御战,海军也仅有一型并不成功的勃兰登堡级准战列舰。提尔皮茨决心改变,没有战列舰保护的巡洋舰是不安全的,他提出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战列舰舰队。提尔皮茨的想法被海军部否决,提尔皮茨怒不可遏,他准备辞职,幸好威廉皇帝挽留了他。

    “也许是我太心急了……”老赖歇校长有些尴尬,他小声抱歉,浑浊的眼睛满是掩饰不去的失落,扭头朝学院海军教员斯腾泽尔问道:“斯腾泽尔,这一期学员中有什么好苗子吗?”

    “恩,有几个。”斯腾泽尔拿起办公桌上的训练日志,介绍道:“这几周的军事基础训练,来自巴伐利亚的伯恩哈德-冯-奥登和汉堡的埃里希-雷德尔已经展示出他们过人的军事素养。有趣的是,他们在学院招生考试中分别排名第三和第一。”

    “那第二名呢?”提尔皮茨上校饶有兴致问道。

    “海蒂-西莱姆?”提到这个人名,斯腾泽尔禁不住将他与废物、蠢材这一类不怎么美好的词联系在一起,皱着眉头抱怨道:“这几周我们重点展开了队列训练、轻武器和射击训练、初级炮术训练、体育训练和舰上勤务训练,来自基尔的海蒂-西莱姆的表现相当一般,但是在学院强制开设的海洋学、天文学、数学、哲学等科目,海蒂-西莱姆表现相当出色,哲学教员皮瑞尔斯-费迪南德先生甚至叫嚣着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在外人面前,斯腾泽尔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鉴于王海蒂拙劣的表演,“表现一般”已经是斯腾泽尔所能想出来的最客气的说词。

    “也就是说……”提尔皮茨若有所思,留白道。

    “也就是说海蒂-西莱姆他并不适合军人这个职业,他应该去大学,去柏林大学实验室科学狂人手底下去做学问!”斯腾泽尔着实厌倦了那个对军人业务素质一窍不通的家伙,这些话斯腾泽尔是咬牙切齿说完的。“听说他考上了柏林大学,却因为家庭的原因放弃了柏林,天呐,这是柏林大学的遗憾,也是我们基尔海军学院的悲剧!”

    “那他是怎么考上海军学院的,还是第二名?”这个海蒂-西莱姆太有意思了,提尔皮茨兴致勃勃的追问道。

    “今年的招生考试与远东战事几乎同时发生,所以我们将‘对远东清日战争海战结局的猜想’作为考试试题。咳,几乎所有考生都认为清国海军会胜利,只有来自巴伐利亚的赫尔曼和海蒂-西莱姆认为日本会获胜,这其中属海蒂-西莱姆的答卷最精彩……”斯腾泽尔翻着白眼解释道。

    “少校,我想看看西莱姆的答卷。”提尔皮茨站起身来,向斯腾泽尔少校请求道。斯腾泽尔点点头,不轻不愿的转身朝档案室走去,在他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提尔皮茨喊住了少校,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少校,我建议你对那孩子多一点耐心。”

    “什么?”斯腾泽尔愣了愣。

    “少校……”提尔皮茨和赖歇相视一笑,海军参谋长撇过头来,目光深邃道:“相信我,那孩子是个天才。”

第二章 贵族与平民(四)

    九月末,军事基础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

    基尔起风了,波罗的海风高浪急,激越的海浪重重拍打着横放在沙滩上的小海船,负责体能训练的基尔霍夫中尉踩着松软的沙滩,指着位于大海深处的灯塔冷冷道:

    “今天的科目就是三人划船训练,每三人一组,最先到达灯塔处的一组可以提前结束今天训练,最后达到灯塔处的一组俯卧撑一百个!”

    从沙滩到灯塔处最少有三千米,三千米在陆地上算不得什么艰难险阻,可在无风三尺浪的大海上,那可是相当漫长的旅程。王海蒂抬了抬因为这三周的超负荷军事训练而淤青发紫小胳臂,略微有些忐忑不安。

    “西莱姆、奥登、雷德尔,你们三个人一组!”基尔霍夫教官似乎是火星人,对于西莱姆、雷德尔与奥登之间的矛盾视若无睹,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将他们三人强行拧在了一起。

    “教官,我反对!”基尔霍夫话音刚落,奥登就跳出来了,奋不顾身道:“我不想和西莱姆这个白痴一组,他会拖我后腿的!”

    “我还怕你撑不到最后就抽筋了呢!”宅男虽然忐忑不安底气不足,但是输人不输阵,宅男决心鸭子嘴死硬,死撑到底。

    “怎么,奥登,你不敢吗?”雷德尔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帮腔:“放心,如果因为西莱姆我们这一组成为最后一名,我愿意替你完成那一百个俯卧撑!”

    奥登并没有正面回应雷德尔的挑衅,而是拿眼神去询问基尔霍夫。有校长赖歇御赐的尚方宝剑,再加上基尔海军学院鼓励竞争的传统,基尔霍夫将原则规矩放在一边,点头答应。

    奥登这边同意了,而王海蒂却后悔了,他鬼鬼祟祟的将雷德尔拉倒一边,面带难色道:“雷德尔,我也就说说而已,你怎么较真起来了,万一……”

    “西莱姆!”雷德尔脸上隐隐多了一丝愠色,他抵着王海蒂的脑袋怒不可遏道:“西莱姆,如果你还想留在军校,还想在竞争激烈的海军站稳脚跟,那就不要给自己预备任何退路,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想着退缩,说自己不行!西莱姆,你可以退缩一次两次,但是你还能退缩一生不成?!你想被奥登那帮贵族钉在耻辱柱上,永远都被别人看不起?!”

    尽管雷德尔的劝告振聋发聩,可宅男小富即安的堕落灵魂已经病入膏肓了。只见王海蒂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垂着脑袋卷起裤衩,捡起木桨丢到小船上,哼哼唧唧的将小船推入海水中。

    “西莱姆,你在船头控制方向!”

    奥登跳上小船,将王海蒂推到船头的位置,面无表情道。

    操船虽然是一门技术活,可毕竟不怎么费气力,王海蒂明白这是奥登在照顾自己,他看了奥登一眼,点点头,坐到船首位置。

    “出发!”基尔霍夫高喊道。

    十四组小船一同出发,船手们半跪在小船上,手里的船桨上下翻飞,努力朝灯塔所在的方向划去。

    “斯腾泽尔少校,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小船渐渐走远,基尔霍夫转身朝斯腾泽尔所在的海岬高地上走去,疑虑道:“海军内部贵族与平民的矛盾由来已久,校长让贵族与平民混住同一间寝室,将他们混编成不同的小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用集体荣誉感弥合这种矛盾,可我觉得这种努力徒劳白费。”

    “但愿提尔皮茨上校没有开玩笑……”斯腾泽尔没有正面回答基尔霍尔的问题,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小声嘀咕道。

    ****

    风浪很大,小船每行进一步,船手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征服狂暴的大海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精明的海军学员们分工协作,两人划桨,一人休歇操船,如此交替轮换,以便能尽快赶到灯塔下。

    而奥登这一组情况有些不同,一旦遭遇大海,王海蒂通常是指望不上的,晕船的他此时正趴在船板上,翻着白眼吐得天昏地暗。

    奥登和雷德尔虽然是身体素质过硬之人,但是人的体能毕竟有限,不多时,前期拉开的距离逐渐被后面的船只赶上,连赫尔曼那张小人得志就猖狂的嘴脸都清晰可见。雷德尔和奥登不甘心放弃到手的第一名,只得咬牙竭力苦撑。

    “奥登,换我来吧……”奥登划船的时候扭伤了手腕,虽然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王海蒂却从奥登不停颤抖的手腕处发现一丝端倪。

    “西莱姆,用心操船,用不着你这个军事白痴帮忙。”奥登翻翻眼皮子,虽然疼痛难忍大汗淋漓,可那股桀骜不驯却一点儿也没改变。

    赫尔曼那一组终于赶上来了,隐隐有反超之势,奥登和雷德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忘却了以前的不快,加快了划桨的频率,可惜奥登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腕处锥心刺骨的痛让奥登再也抓不住船桨,只得放下船桨,坐倒在海船上颓唐不已。

    其他组的海船陆陆续续赶超,不一会儿,王海蒂他们已经落在了最后。奥登狠狠地锤了船板一下,心有不甘道:

    “输了……”

    失去动力的小海船在广袤的大海上如同无根的浮萍,在风浪中上下颠簸,随意飘荡。晕船的王海蒂脱下学员制服,接过那根木桨,虽然脸色惨白但是贼眉鼠眼里却满是刚毅。

    “雷德尔,就看咱们俩的了……”王海蒂半跪在奥登原来所在的位置,朝手心吐了口唾沫,虽然英雄气短却依然倔强。

    小海船继续上路了,迎着强劲的海风喧嚣的海浪追了上去。赫尔曼那一组已经有力竭之势,雷德尔和王海蒂豪情万丈,嗷嗷叫着玩命追赶。伏在船头的奥登碍于多年来的贵族绅士教育,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怒发冲冠的举动,可是从他眼睛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不难猜到他内心的激荡。

    灯塔就在眼前,赫尔曼那一组终于落在了倒数第二,眼见王海蒂他们不断迫近,害怕接受惩罚的赫尔曼顾不上与奥登的友谊,扯着嗓子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加油,别让奥登追上来!”

    “Arschloch!”赫尔曼显然也急红了眼,德国国骂再次出口,抓着王海蒂的肩膀加油鼓劲道:“西莱姆,撑住,怎么也不能输给赫尔曼那家伙!”

    也许是上帝显灵,也许是雷德尔的痛骂起了作用,也许是奥登的鼓励让王海蒂卸下包袱,王海蒂穿越后积攒起来的人品一次性爆发,晕船的毛病在这一瞬间消失干净,有如英雄博尔特附体,获得刘翔的圣光加持,战斗力倍增。只见王海蒂左右开弓,船桨上下翻飞,硬是将小船的船速提升了一倍,抵达灯塔的时候勉强比赫尔曼他们快了一个船身。

    赫尔曼跪在小船上,眼含热泪如丧考妣,为那一百个俯卧撑怨天尤人鬼哭狼嚎。王海蒂、奥登和雷德尔三人精疲力竭,纷纷软倒在小船上,望着狼狈不堪的对方大笑不止。

    “奥登,还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吗?”雷德尔靠在船舷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当然,贵族的荣耀容不下任何亵渎!”来自巴伐利亚的贵族伯恩哈德-冯-奥登无视一脸惊愕的西莱姆和雷德尔,他微微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鼻孔朝天满脸倨傲道:“我是伟大的容克贵族,我的家族有数百年的传承,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条顿骑士的鲜血,恪守着效忠国王的古老盟约,承诺要世世代代守护德意志这片富饶之地,信仰铁血无惧战争永不言败!”

第三章 德属西非(一)

    【昨晚上传的章节说有敏感词汇,等待审核,结果到上午九点半也没审核出结果来。好吧,我承认我怕了起点的河蟹,下了一个河蟹测试器,删去几个无伤大雅的词汇,把章节标题改了一下,重发一遍。】

    黄昏下的基尔,风光正好。惨淡的斜阳在海天之际弥留不去,悄然为大海镀上了一层如老照片般的旧黄色。渔舟唱晚,伴着醉人的景色,勤劳的渔民唱着流传了几个世纪的歌谣操纵星点片帆回港。海军学院的小码头旁,碎浪轻轻摇曳舰体上爬满了海藻贝类的弗里德里希-卡尔号鱼雷训练舰。贪吃的海鸟不时俯冲下来,吓坏了不少潜在水底进行除藻作业训练的海军学员,惹得宁静的波罗的海满是年少气盛的学员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体能训练后,王海蒂似乎时来运转。也许是因为老赖歇校长的警告,让王海蒂不胜其烦的皮瑞尔斯-费迪南德哲学教员绝口不提要收他做关门弟子这件事;在随后的几次轻武器训练中,王海蒂偶尔能打出十发中五接近合格的成绩,斯腾泽尔教员亲自主持的队列训练他也有全程坚持下来的经历,就连王海蒂一度视若梦魇的晕船毛病也有所减轻。

    无论是冷血动物斯腾泽尔还是牛气冲天的奥登,他们对王海蒂的态度正随着他的进步一点点好转,于是宅男的自信心又开始膨胀起来,觉得穿越也就那么回事,虽然过程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曲折,可这对于穿越客来说,那只不过是正餐前的一碟开胃小菜。

    就在宅男想入非非的时候,斯腾泽尔站了出来,用一句领导找你谈话将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海蒂打回原形。

    依附在船体上的海藻贝类素来是舰船的心头大患,它不仅影响船舶的航速,而且会加速舰体老化,所以必须定期清理船体。王海蒂正潜在水底清理浮游植物,听到斯腾泽尔的召唤,他心头一紧,连喝了好几口海水,抓着刀具张皇失措的钻出水面,扶着弗里德里希-卡尔号锈迹斑斑的船体大口大口的换气。

    “找我?”王海蒂微微抬起头,瞄了瞄脸上厚积着冰霜的斯腾泽尔,畏畏缩缩道。

    “你就是海蒂-西莱姆?”一位四十岁左右,挂着上校军衔,留着两丛在德国人看来很文艺很绅士很贵族、在中国人看来很张纪中的山羊胡,有着锃光瓦亮的脑门的中年海军军官站在训练舰船舷处,探头朝王海蒂道。

    “长官,您找我?”王海蒂在海水中歪歪斜斜的敬了一个军礼,搔搔头小声问道。王海蒂并不认识眼前这位海军军官,他确认这位海军上校不是基尔海军学院的教员。

    “小伙子,我们聊一聊?”

    中年军官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锋芒毕露,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一种很强势很英武的气场。王海蒂前世纵使有官二代兼富二代这神圣光环尚且敬畏奉行棍棒教育的老爸如虎,斗不过刁蛮任性的小女友,见着小女友的父母两腿就哆嗦,更别说王霸气场外露的中年军官了。

    在雷德尔自求多福的祝福声中,王海蒂可怜兮兮的爬上岸,不远不近战战兢兢的跟在中年军官后面。

    海军上校似乎对海军学院很熟,他领着王海蒂在军校的林荫小道里穿梭,很快便走到了小树林深处的凉亭旁。

    “我是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帝国海军上校。”中年军官自我介绍了一句,随意蹲在草地上,掏出一盒包装精良的香烟在王海蒂面前晃了晃,客气道:“抽烟不?”

    王海蒂受宠若惊的接过烟,很老手的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是柏林生产的高档香烟,远不是布朗特那种自制纸烟所能比拟的。

    “西莱姆,我看过你的入学考试答卷,听说你在远东清日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海战结局。”提尔皮茨嘴里叼着一根未及点着的香烟,撇过头问道:“西莱姆,你觉得黄海海战对世界海军发展会产生哪些影响?”

    “上校,我只是个军校学员,加入海军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海蒂骨子里还是中国人,奉行中庸之道。他躲过中年军官锐利的目光,下意识的藏拙起来。

    “西莱姆,自信可是我们德意志人最可贵的品质!”提尔皮茨上校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半真半假道:“前几天我在校长办公室遇见了斯腾泽尔少校,他对伯恩哈德-冯-奥登与埃里希-雷德尔的评价相当高,对你的评价却非常不妙,可我不这样认为。西莱姆,尽管你的基础军事素养相当差,但是我相信你是个天才,不亚于沃尔夫冈-魏格纳那样的海军战略天才!”

    出生在波罗的海之滨的港城斯德丁的沃尔夫冈-魏格纳如今已经在普伦海军士官学院展露头角,不久前刚拜访过普伦海军士官学院的提尔皮茨对年仅十九岁的魏格纳记忆犹新。

    王海蒂穿越而来,灰头土脸的赶上了英雄救美英勇负伤这戏码,随后受生活所迫,不得不选择码头搬运工这份有辱穿越客身份的职业,考上基尔海军学员后更是错误百出,成为海军人的笑柄,王海蒂觉得他的穿越生涯相当失败,冷不丁的听见有人夸奖自己,而且这个人看起来相当有实力有背景,这极大的满足了宅男极度匮乏的自我认同感。

    “提尔皮茨上校,我认为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未来海战的面目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远东清日战争正是这场变革的先声!”王海蒂决定投桃报李,将他肚子里仅有的那一点货倾囊而出。

    其实王海蒂并非对穿越毫无准备,按照穿越定律,穿越客一定会在某一天遇见贵人,发挥穿越客剽窃之功力,以三寸不烂之口舌获得贵人的欣赏,自此以后福星高照平步青云。穿越后这段日子里,王海蒂一边憧憬着他的贵人,一边回忆散乱零星的前后世记忆,总结他道听途说来的知识,苦心孤诣像模像样的归纳了一些关于未来海军发展方向的划时代观点,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穿越客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演讲口才、身体素质、应变能力和实际操作水平,而是超远时代的战略眼光。王海蒂并不是意志坚定之人,他不仅怕死而且怕吃苦,身体素质、执行能力和应变能力也相当差劲,感谢坑爹的高考,让他的学习成绩和战略眼光能够超远同时代的人,不至于让宅男在1894年的德国基尔一无是处。

    “在风帆时代,海战多以侧舷对射、跳帮近战为主;铁甲舰、后膛炮出现后,海战的距离不断拉开,各海军强国开始追求更大口径的火炮、更坚固的铁甲;利萨海战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放弃水下撞角;鱼雷出现以后,绿水海军派甚嚣尘上,法国人就曾是其簇拥;远东清日战争爆发之前,光学测距仪、速射炮和三胀机已经被发明,马汉的《海权论》也论证了快速巡洋舰在海军版图中的价值,世界各国的海军建设正在加速。黄海海战,联合舰队用快速机动性、速射炮、清国人的失误和一点点运气拖垮了北洋舰队,这场19世纪规模最大的蒸汽时代海战证明了铁甲舰强横的实力、快速巡洋舰的价值,还有速射炮的作用,它对世界海军的影响必将是深远的。”

    王海蒂挥挥拳头,配合着强而有力的语气,竭力仿效太祖皇帝一往无回的气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道:

    “更大口径的主炮、新式的防御装甲、速射炮作为副炮大量使用,安全有效的指挥系统、高功率蒸汽轮机,这些将会成为战舰实力的标准。新科技以及海军人对科技的使用将会成为海战成败的关键!”

    ****

    当王海蒂折回校舍的时候,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宅男的谨小慎微完全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满。

    “西莱姆,究竟是谁找你,你们都说些什么了?”雷德尔闯进王海蒂的寝室,王海蒂问了一句。正在清理裹在刀具上的绿藻贝类的奥登虽然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从他逐渐放慢的动作不难看出奥登的表里不一。

    “一个叫提尔皮茨的海军上校。”王海蒂朝提尔皮茨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头,悻悻道:“我和他稀里糊涂的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说我很像一个他慕名已久的人,好像叫约翰-阿巴斯诺特-费希尔,是英国的海军少将。”

    “两个人我都没听说过……”雷德尔耸耸肩,说道。

    奥登撇过头去,倨傲与不屑重新写在脸上,雷德尔与王海蒂对奥登这副欠揍的表情已经见怪不怪,正商量着明天难得的休假该怎么度过,而那个叫提尔皮茨的海军上校很快便被一群恣肆汪洋的年轻人抛在脑后。

    他们不知道,今天他们所遇见的那个叫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的海军上校正是史书上那个毁誉参半的德意志海军总司令,大名鼎鼎的公海舰队缔造者,一手挑起德英海军竞赛,某种意义上策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海军狂人,而提尔皮茨神交已久的约翰-阿巴斯诺特-费希尔少将正是提尔皮茨一生的夙敌,英国第一海军大臣,无畏舰的缔造者。

第三章 德属西非(二)

    作为德国最好的海军军校,基尔海军学院的训练自然相当严酷,就在海军学员们被永无休止的训练折磨的快要发疯的时候,假日曙光终于降临。

    训练间隙的假日相当难得,骨子里隽永了**堕落、血脉里流淌着不思进取的王海蒂躲在寝室蒙头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方才作罢。

    王海蒂起床的时候,偌大的校舍已经人去楼空。德国人对啤酒的追求是偏执而狂热的,奥登与赫尔曼一大早就结伴出门,发誓要去基尔的啤酒馆买醉;雷德尔偷得人生半日闲,背起海竿就去垂钓;王海蒂左思右想,决定回家,回到位于基尔下区那一栋既不遮风又不挡雨的违章建筑。

    宅男借了一辆机器脚踏车上路,在琳琅满目的基尔市区招摇过市。基尔是德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市区人流很多,有轨电车不时呼啸而过,就世界上第一种批量生产的、定价两千马克的机动自行车也绝不少见。

    王海蒂放慢车速,在人堆里左冲右突,前顾后盼。

    自王海蒂穿越过来,麻烦不断,为三餐奔波劳累宅男哪里还有功夫驻足流连基尔1894年的霞光,好在现在为时不晚。

    “西莱姆……”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王海蒂鼠躯一颤,心虚起来,怎么也不肯回头,摆正车头用力蹬踩脚踏,张皇失措的向人堆里扎去。

    “先生,这里是闹市区,请不要骑快车。”

    王海蒂拓荒而逃的计划破产了,他被尽职尽责的警察给拦了下来。王海蒂只得翻身下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扭头道:“原来是迪克太太,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看起来有些消瘦,在基尔炽烈的阳光曝晒下脸色略有些苍白,不过这丝毫不减她的楚楚动人和感性气息。维拉尼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裙,脖子上挂了一件昂贵奢华的蓝宝石吊坠,双手环胸站在街道另一侧,隐藏在面纱下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一丝阴冷戾气。

    “我想说我过得不好,可又有谁在乎呢?”凯瑟琳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摩挲着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脸庞,微微皱起眉头,心疼道:“怎么,军校的训练很艰苦?”

    “呵呵。”王海蒂并不答话,扶着机器脚踏车,只是尴尬的笑。

    “海蒂,就想知道你过得不好不。”凯瑟琳察觉到了王海蒂的敷衍,她抓着王海蒂的胳膊,酝酿了许久,直到王海蒂隐隐有了挣脱的动作,这才鼓起勇气问道:“我们,我们还有可能吗?”

    “凯瑟琳,你喜欢的那个叫海蒂-西莱姆的家伙已经死了。”王海蒂犹豫了一下,给了他的初恋一个听起来很荒诞不经,实际上却相当实诚的回答:“而现在的海蒂-西莱姆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前世也有一个女孩对他不离不弃倾尽所有,既然已经把心交给对方,又哪里能轻易的收回来?宅男是个懒惰之人,就连变心这轻易就能做到的事都不想去考虑。

    王海蒂走了,他跳上车,几乎是狼狈而逃。维拉尼似乎松了一口气,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王海蒂一眼,牵起女儿的手轻声道:“凯瑟琳,忘了西莱姆吧,维克多比他更适合你。”

    ****

    “下个月中旬的军事演习后,军事基础训练就结束了,下一步则是为期两个月的航海训练。我们先在一艘风帆训练舰上练习初级航海知识,以便让我们迅速熟悉海洋、舰队旗语、风帆索具使用和船舶驾驶经验,随后我们将跟随那艘又老又旧的弗里德里希-卡尔号鱼雷训练舰出海远航西非,通过远航获得基础航海知识,熟悉大西洋水文环境,同时对外国港口和外国海军有一个初步的印象。”

    小饭桌被翻了出来,随意摆在木棚屋中央。桌子上放了不少果盘,那是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儿安妮送过来的,还有几块烤的黑不溜秋的甜点,一瓶稍微有点档次的松子酒。

    由于找不到酒杯,贪杯的西莱姆父子干脆用大海碗代替。王海蒂与弗雷西相对而坐,小安妮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望着高举着盛满松子酒的大海碗口水四溅唾沫横飞的王海蒂,可爱的小眼睛贼溜溜的乱转,忽闪忽闪的。

    “弗里德里希-卡尔号是艘好船!”

    从海军退役多年却依然以德意志海军人自居的老水手弗雷西一见着王海蒂身上的那套深黑色学员制服便笑的合不拢嘴,自诩后继有人的他嚷嚷着要举杯挑灯夜话,让儿子汇报他在海军军校的遭际。

    王海蒂投其所好,声嘶力竭的卖弄他的口才,将他在基尔海军罄竹难书的丑事尽数抹去,面不改色的把伯恩哈德-冯-奥登的成绩算作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在王海蒂口干舌燥的时候,弗雷西的火爆脾气却意外爆发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弄明白了原来老海军弗雷西曾经在弗里德里希-卡尔号上服役过,那时候弗里德里希-卡尔号还没改装成为鱼雷训练舰,而是一艘帆装中央炮组舰,满载排水量七千吨,装备16门210mm炮,跟随弗雷西、卡恩他们参加了1870年的普法战争,并且在战争期间驻守在危机四伏的亚德湾。

    弗雷西很像他前世的父亲,好面子,嘴硬心软。对于明明宠溺儿子却还要披上一层严父外衣的父亲,王海蒂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他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开来,几杯松子酒下肚,老海军的那点不快便被丢到但泽的沼泽中去了。

    闷骚的老海军放下伪装,酒醉醺醺。他将水手私下流传的饶舌的故事传说、经久不衰的荤段子,还有在如今看来一地鸡毛的海战记忆如同溃了堤的江河,不要命的朝王海蒂和小安妮塞了过来。小安妮羞红了脸,气鼓鼓的跑开了。

    “想当年,我们与丹麦人作战的时候,丹麦人有不少性能优良的战舰,而我们只有几艘老的不成形的破船,那时候卡恩只是一艘木质三桅炮舰上的枪炮长,而我只是一门五十七毫米主炮的炮长。两拨人马在荒凉的大海上狭路相逢,丹麦人首先开炮,我们奋起还击,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大海就像沸腾了的开水,喧闹不止。丹麦人很强,打的很有章法,不一会儿,我们就吃了好几发近失弹,水柱和弹片在甲板上飞舞,我只感觉我的脚一麻,随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眼前横放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大腿,起初我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腿,抓着卡恩的手央求他把我腿给接上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从我们的友军——奥地利海军某位不幸的倒霉蛋的大腿。当时位于我们艇附近的一艘奥地利雷击舰被击中了,鲜血脑浆还有残肢四处乱飞,有一条断腿好死不活的飞到我面前,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嗨,瘸了腿怎么也比断了腿要强……”

    弗雷西说的这场海战,史书上根本就没有提及,即便是德意志自己的历史课本上也只不过是简短的一句话:普-奥联军与丹麦人争夺制海权失利,不得不退出易北河,好在陆军抵消了海上的劣势。弗雷西眯着眼睛回忆这场在世界海战史上毫不起眼的袖珍海战时,他的表情很温和恬淡,就好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历史从来就充满了欺骗,作为后人,我们只能看到经过加工的冷冰冰的数字,却不会念及那一堆毫无意义的数据背后的伤痛和沧桑。看完了德国中学历史课本的王海蒂被震撼了,他很惭愧,为他的无知而感到惭愧。别人可以漠视这些无名英雄,可他是弗雷西的儿子,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漠视。王海蒂抓起大海碗,正色道:“弗雷西,你是个英雄!”

    弗雷西摇摇晃晃,举着大海碗振臂道:“不只是我,荣耀属于每一位参与了帝国统一战争的军人!”

    ****

    酒醉醺醺的弗雷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王海蒂收拾好小饭桌,估摸着码头工人下工回家的时间,抓起那几包用他的学员津贴买的稍微有档次的香烟,急匆匆的朝码头走去。

    布朗特已经是码头工会的中层领导,并且加入了德国国会第一大党——社-会-民-主-党。阅读了不少进-步书籍的布朗特已经不是王海蒂印象中的那个常年混迹码头的老油子,而是一位积极向上成熟稳重并且有担当的人物,这种脱胎换骨,近乎于嗑了药的巨大反差让王海蒂半天合不拢嘴巴。

    还好,布朗特对王海蒂的感情没怎么变,揽着他的肩膀耐心询问他的近况。

    “西莱姆,我知道军队的规矩,军人不干涉政治,所以我也就不留你吃饭了。”布朗特将那几包香烟散给穷苦的码头工人,将他送到通往海军学院的陆上,拍了拍他的机器脚踏车干练道:“西莱姆,在海军好好干,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间还需由你们来开拓!”

    王海蒂一个趔趄,撇过头看了疯狂叫嚣泛德意志主义的布朗特一眼,自言自语道:“国—家-社-会-主-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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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大学生穿越,被迫加入德意志公海舰队,在赫尔戈兰湾海战中一举成名,开始一段传奇之旅。大国海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海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海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