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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为僧全文阅读

作者:萧舒     异世为僧txt下载     异世为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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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僧

    金阳城繁华依旧,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穿梭如织。

    大街两旁是一排排商铺,伙计们在清晨的阳光里卖力的吆喝,叫卖,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各种小吃的香气,一片喧闹景相。

    乍进东城门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比踵,忽然,人们往两边一让,空出中间位置,因为一座两人高的柴堆在慢慢移动。

    柴堆下是一个青年,十七八岁,削瘦身材,中等个头,长长的脸,下颌还有几颗青春痘,正一脸庄严,缓步而行。

    他头顶光亮,一毛不存,清晨的阳光一照,闪闪亮,六个戒疤清清楚楚,竟是个出家的和尚,

    褐色短衣,手腕系一串紫色佛珠,腰间别一把短斧头,微躬着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他背上的柴禾如小山一般,常人背不得,他却轻松裕如,如此惊人力气,自然惹人注目。

    “这是谁呀,好大的力气!”旁边一个拿着油条,呼噜噜喝豆浆的汉子问。

    旁边一个干巴瘦的小个子搭腔:“他——?你不认得?……呵呵,阁下不是本地人吧?”

    “嘿,我刚到两天,准备来金阳做个小买卖。”那人笑道,四十余岁,圆脸,穿着蓝衫,笑呵呵的,一团的和气。

    “难怪……,他叫李慕禅,法号湛然,可不是寻常人物!”小个子道。

    “何处不寻常?”

    “力大无穷,虽是个和尚,却惹不得,杀过人的!”

    “杀过人?!”蓝衫汉子脸色一变。

    小个子朝那边望了望,凑过来,压低声音:“曾有两个家伙不开眼,劫他的道,结果被他宰了一个!”

    “他武艺高强?”蓝衫汉子瞪大眼。

    小个子摇摇头:“照我看,他没学过武艺,不过,他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把人打扁了,跟练过武的有啥分别?”

    “就是就是!”蓝衫汉子点头,小心的望过去,恰好那青年的目光扫来,忙不迭的避开,装作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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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禅收回眼神,微微一笑。

    他神情沉静,眼神平和,虽身在闹市,却如在山野走路,静气凝神,沿着大街往东,过一座桥,来到桥边一座高楼前。

    楼正中挂着一个长匾,写着“然楼”三个金字,闪闪放光。

    一条大河穿过大桥,然楼正位于河边,坐在楼上,可俯看宽阔的大河,南风一吹,直接掠过河面,吹入楼中,清风送爽。

    这然楼乃金阳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高有三层,参云而上,通体漆以暗褐,沉凝端重,有森然之势。

    楼里飞快跑来一位小厮,十七八岁,一身短褐,身形与负柴少年相若,瓜子脸,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眯眯的,看着可亲。

    他来到近前,笑道:“慕禅,你来啦!”

    他也不多说,说话间转身带路,绕到然楼后,进了一间院子。

    院子平阔,铺着青砖,收拾得干干净净,南边摆了一个兵器架子,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院子西角搭了一个草棚,里面堆满了柴禾。

    将柴堆放到棚内,李慕禅直起腰,拍拍衣衫,一边说道:“李健,这两天要下雨,我就提前送些柴禾过来。”

    瓜子脸少年笑眯眯的道:“慕禅你说要下雨,自然要下雨的,走走,咱们去喝一杯!”

    这少年知道,李慕禅通晓天文,看天气极准的。

    李慕禅摆摆手:“下回吧,今天二姐回来,你给我置办些酒菜带回去,路远,不能耽搁。”

    瓜子脸少年双眼一亮:“二姐回来啦,那好,我马上准备!”

    他一溜烟儿跑出去,只留下李慕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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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禅摇头笑了笑,这个儿时的朋友,出来做事果然大有不同,现在行事不再拖拖拉拉了。

    他转身打量着这个院子,高墙青瓦,气派不凡。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七载,早已适应。

    在前世,他年已四十,一无所成,从一所三流大学哲学系毕业,然后找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大学时的理想烟消云散,被社会所融炼,只能随波逐流。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结了婚,婚前被逼得买了房,后又离了婚。

    房贷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虽然在公司里度日如年,上司苛薄,动辄找碴,他却不敢辞职,只能忍着,人穷志短无可奈何,终于一场车祸结束了这一切。

    前世种种,仿佛一场大梦,渐渐淡去,越来越模糊,高楼大厦,电脑电视,飞机汽车,已经遥不可及。

    他所处这个世界有两千年文明,经过十个朝代更替,如今的大衍王朝,如日中天,正当盛世。

    大衍朝与他所处时代的唐朝隐隐相似,武风极盛,即便书生,也个个腰佩长剑,会几手剑术,民风勇武。

    不过,这个世界等级森严,武功心法珍贵,但凡有些威力皆秘而不宣。

    毫无根基的贫家子弟,想要练武,有三个途径,进门派,进大家族,或是拜一位师父。

    前者,可以自由进出,但需得庞大的费用,大家族,则需要有一定资质,庸才难入,而拜师,则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如今身为平民,家境一般,交不起学费,进不得门派,而拜师之想,更是不切实际,唯有一途,进入大家族。

    前一阵子,他遇到劫匪,一怒杀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想在这世间好好活着,靠禅定的功夫不行,唯有武功。

    若那两个劫匪再精明一些,会些武功,自己绝无幸理!

    他六岁的时候,他大哥李慕风十八岁,进了梅府,如今已贵为逼执事,权势赫赫。

    他想进去并不难,虽然大哥铁面无私,凭自己资质足矣。

    但他逍遥自在惯了,又是后世之人,不喜欢做下人,所以一直不想去,自从那次遇匪,他想法改变,决定进入梅府,学得武功,凌驾于世人之上,活得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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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思涌动中,信步来到兵器架前,抄起一把剑,拿到眼前仔细打量,阳光之下,剑身闪着寒光。

    他抬手摸头,忽然笑了起来,自己是光头,没头,没法子验证此剑是否吹毛断。

    信手挥舞了几下,转头瞧去。

    “哈哈,慕禅,一看你就是门外汉!”那少年跑回来,笑眯眯的说道。

    李慕禅笑道:“我从没练过功夫,自然是门外汉,你开始学武了?”

    “嘿嘿,刚开始练着呢!”少年不好意思的笑道,忙道:“前天,我恰好干满了三年,有资格练武了!”

    “那恭喜了。”李慕禅说着放回长剑,道:“学了武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少年一脸得意,摆摆手:“嗨,再飞黄腾达,还不是一个跑堂的?!”

    李慕禅道:“听说赵掌柜的很赏识你,一旦习武,就能提拔进梅府了。”

    “还不是大哥的功劳?!”少年笑道。

    李慕禅笑道:“大哥上次回来时夸你机灵,这些日子长进不少,眼色很好了,可谓大有前途,将来是要过他的。”

    “大哥真是……”少年笑着摇头,不以为然的样子,嘴角却翘起来。

    李慕禅低头打量长剑,摇摇头,叹了口气。

    少年笑道:“慕禅,你不必急,凭你天生神力,一旦学了武,比别人练十几年还管用!”

    “我就是多几把子力气,哪有这么邪乎!”李慕禅摇头,笑道:“婶子这一阵子正盼你回去。”

    “出了什么事?”少年问。

    “婶子替你说了一门亲事,要你回家看看。”李慕禅笑眯眯的道。

    少年张大了嘴:“啊——?!”

    他跺足不已:“我娘也真是,我还年轻着呐!”

    李慕禅笑道:“你都十九了,也该娶老婆管一管了。”

    “不成,我不回去!”少年摇头不已。

    李慕禅笑道:“我帮你看过了,是大石村张家的姑娘,俊俏,贤慧,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分,……你真不回去?可莫要后悔!”

    “……真的?!”少年迟疑一下。

    李慕禅笑骂:“我说过假话?”

    少年挠挠头,讪讪笑了:“嘿嘿,回去看看也好,我娘这一阵子都疯了,非要给我娶媳妇不可,就差拿刀架我脖子上了!”

    李慕禅哈哈大笑,摆摆手:“快去看看我的菜。”

    “我再去催催!”少年跑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他提一方木盒过来,红漆闪闪,到李慕禅跟前放下。

    他朝盒里指点着:“红烧狮子头,水晶肘子,红煨羊肉,蜜滚鸡腿,还有四个素菜,够吃一顿的了。”

    “嗯,不错,钱从我的柴钱里面扣。”李慕禅提起木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别忘了回去,婶子催得急。”

    “知道啦!”少年跟在他身后,一走送到然楼前,看着他沉稳的步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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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禅提着木盒,随着人流往东而去,便要出城。

    当今皇帝崇佛,僧人地位极高,金阳城里便有数座大寺院,最大的大光明寺占地百亩,僧人一千,气势庄严浩大。

    李慕禅这个和尚是货真价实。

    他所住村子叫李家村,四面环山,东头的山名艾山,艾山半腰有一座破庙,名谓澄静寺,原本有一个老和尚,号法性。

    当初,李慕禅家里三个孩子,家贫不能活。

    他三岁时,跟着父母去澄静寺上香,遇到法性老和尚,他故意显露锋芒,老和尚见他有天慧,大喜过望,收为衣钵弟子。

    出家为僧,可免去赋税,他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故意出此一策。

    父母虽不愿意,却架不住家穷,况且,寺里离家很近,随时能过来看,他们想着,且暂住四五年,待老大能干活了,再接他回来。

    成为法性老和尚的弟子,他仍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跟大哥二姐玩耍,只到吃饭时候、睡觉时候回寺,法性老和尚也由得他,并不管束。

    他十岁时,老和尚法性驾鹤而去,澄静寺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由自在,多数回家住,但这个和尚却是正式的,有度牒,进了《行僧录》的。

    身处喧闹之中,他气定神闲,提着木盒悠然而行,忽然皱眉,停下步子,望向路旁。

    桥下俯身趴着一个灰衣和尚,一动不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各走各的,没人理会。

    金阳城虽然繁华,却不乏乞丐,如今正值盛夏,躺在大街上睡觉并无大碍,死不了人。

    李慕禅看了看,心头忽然一动,澄静的心湖泛起一圈涟漪。

    他上前,蹲下拍拍那和尚肩膀:“这位和尚,怎么了?”

    甫一靠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直冲进脑门,下五脏六腑,他肚子一翻滚,禁不住想呕吐。

    深吸一口气,他忍住了。

    那和尚身子颤了一下,缓缓起身,抬头,一张长长的马脸,满脸脓疮,黄脓横流,看着又恶心,又吓人。

    李慕禅被吓了一跳,怪不得没人搭理,这模样确实能吓退了人。

    这个时代,医学并不达,有时候一场感冒就能要了人命,这样的恶疾,更是跑不掉。

    若在平时,他不会多管闲事,世人多苦,能明哲保身已然侥幸,况且,他明白死是怎么回事,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

    恐惧因未知,明白也就无惧。

    他平时心湖澄澈,不泛波澜,看到这和尚,却泛起一丝波荡,知道必有机缘,于是伸手。

    他看着和尚的眼睛,低声问:“和尚这是怎么了?”

    马脸和尚颤颤巍巍坐起来,眼神平静宁和,合什一礼:“阿弥陀佛,老衲时日无多,这位小师父不必管我了。”

    李慕禅合什还礼,摇头道:“既是病了,就得治,稍候片刻!”

    百步外便有一家回春医馆,他很快带了一位老者过来。

    老者胡子黑白夹杂,相貌清癯,看着甚是年轻,抚髯而行,双眼眯着,仿佛一直在打瞌睡。

    到了近前,他捂了一下鼻子又放开,打量一眼那和尚,摇头不已。

    李慕禅笑了笑:“李老,既然来了,您就帮忙看看吧,金阳城里数您老医术高深,能妙手回春!”

    老者摇头,打量几眼后一摊手,叹道:“慕禅,不是老夫无情,这位大师毒气攻心,病入膏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李慕禅皱了一下眉头,看看马脸和尚,道:“……李老就开药吧!”

    “慕禅,什么药也没用!”老者摆摆手,转身便要走。

    李慕禅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阻拦,看着他远去,转向马脸和尚:“和尚可有什么心愿?”

    马脸和尚神情平静,摇摇头:“老衲乃山外野人,远蹈红尘,如今能褪去皮囊,前往西天极乐,可谓不胜欣喜。”

    李慕禅肃然起敬,能看透生死者,罕之又罕,自是他佛法修持精严,平日里身体力行。

    他是经历过生死,能脱并不难,而这和尚却是克服了恐惧,能够脱死亡则是修持之功。

    他想了想:“和尚,我出身澄静寺,那里山清水秀,和尚不妨去那里调养调养,如何?”

    马脸和尚摇头:“不必烦劳小师父了。”

    “不必客气。”李慕禅不顾他挣扎,也不嫌恶臭,直接背到身后,大步流星出了金阳城。

    沿着官道往东,过了一座桥,再往东,翻上一座山,下了山,便是一座村庄,名叫李家村。

    他直接绕过村庄,沿着河边往东,上了东边的艾山,山半腰有一座庙,额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澄静寺。

    澄静寺面南背北,背倚山,遮住北风,却是一处好地方。

    这里打理得干干净净,却仍能看出,经历了不少的岁月,墙重新修补过,窗框门框重新换过。

第2章 金刚

    李慕禅背着和尚,径直穿过院子,到了一间禅房,房里布置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床上有叠好的被褥,干净整洁。

    李慕禅先将木盒放到桌上,再斜身轻放,将他慢慢放躺到云床上:“和尚,这是我的屋子,若不嫌简陋,暂且住这里罢!”

    老和尚吃力的起身,摆了个跏趺坐姿,合什道:“多谢了,还未请教小师父法号?”

    他虽然满脸脓疮,但声音从容,不紧不慢,透着一股祥和韵味。

    李慕禅合什一礼:“小僧法号湛然。”

    “湛然师父,老衲济空,有扰了。”老和尚郑重说道。

    李慕禅道:“济空大师不必客气,且将这里当做自己家罢,庙里只我一人,我平时住在山下家中,偶尔来这里闭关入定。”

    济空老和尚点头,精神有些困倦了。

    李慕禅打开木盒,端出两盘素菜:“我今天有事,不能多呆,大师且将就一下,随意吧。”

    又跟济空老和尚说了几句话,提起木盒出去了。

    他出了澄静寺,往后山而去,进了一座小山谷,踏着野草往深处走,走了百米,眼前出现一个小水潭。

    水潭位于山谷斜坡,正处陡峭的半山腰,石头围成一个圆,直径四五米,不过现代的两个浴缸长。

    潭水澄澈,清可见底,游鱼,石子,细沙清晰可见,水面飘着淡淡白雾,仿佛一层白纱随风舒卷。

    他放好木盒,还有一个从寺里拿的包袱,三两下除了衣裳,露出匀称的身体,一跃进了水潭,顿时露出陶醉表情。

    这是一处温泉,是他十一岁时现的,山谷本就偏僻,水潭又在谷中半山腰,陡峭难行,别人很难觉。

    每次疲累时,来这里泡一泡,疲惫顿消。

    远离了现代的种种享受,能来这里泡一泡温泉,他已经心满意足。

    这一次,却并非为了享受,他虽救了老和尚,却怕是什么传染厉害的恶疾,先来这里洗一洗再回去,免得传染给家人。

    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出来,浑身冒着热气,打开包袱换了新衣裳,提着木盒下山,回到李家村。

    李慕禅家是三间大瓦房为主屋,几间厢房,颇是气派,虽比不上村里的大地主赵家,却也算是数三数四。

    李慕风在梅府是副执事,月例银子二十两,李慕禅砍柴,每次进城,都是背着小山般的柴火,一个人抵得上四五个壮汉,赚得钱也不少,不再是当初的窘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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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没到家,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一中年美妇,四十来岁,身段儿苗条,脸庞秀美,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候,定是绝色美人儿。

    “娘!”李慕禅招呼一声,大步流星赶过去,严肃刻板的脸庞露出笑容。

    中年美妇看到他,笑着迎上几步,接过木盒,白他一眼:“干什么去了,才回来!”

    李慕禅像换了一个人,抛开了沉静,伸臂搂住她,笑道:“有点事儿耽搁了,二姐可回来了?”

    中年美妇拍一下他肩膀,打开他的手,眉开眼笑,容光灿烂:“早回来了!不是我按着,早去城里找你了!”

    李慕禅笑道:“二姐可算出关了,有一个月了吧?”

    说着话,搂着中年美妇的腰往里走,神态亲昵。

    进了院子,迎面是一个照壁,画着日月照大江。

    转过去,院子东边是花圃,占了一大半儿,各种鲜花竞相开放,争奇斗妍,西边是青青的竹林,萧萧簌簌,院中间铺着青砖,干净整洁。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拿着剪子,弯腰修剪花枝,神情专注认真,闻听脚步声,转头望过来,他脸庞方正,神情严肃。

    见李慕禅搂着中年美妇进来,他直起腰,双手背到后面,瞪一眼李慕禅,板着脸哼道:“舍得回来啦?!”

    “爹。”李慕禅笑道。

    中年美妇一扯他袖子:“甭管这老头子,快进去歇歇!”

    说着,拉着李慕禅进了屋,老者背着手,摇摇头:“慈母多败儿!”

    他感叹完,又拿起剪子,接着弯腰去修花枝,神情专注。

    乍进正屋,淡淡幽香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三儿!”

    李慕禅身前出现一位白衣少女,秀披肩,肤若凝脂,容颜柔美,不沾一点儿烟火气息,如姑射仙子。

    她与李慕禅差不多高,一袭月白僧袍,宽宽大大,掩住了玲珑的曲线,气质却越出尘,如一朵亭亭清莲,整个屋子似乎都被她容光所照。

    “二姐!”李慕禅上下打量着她,嗅着淡淡的幽香,笑眯眯道:“二姐风采更胜往昔,看来修为大有进境呀!”

    “还好,”柔美少女浅笑。

    中年美妇笑道:“玉蓉,三儿,你们姐弟俩说话,我去把菜热一下!”

    说罢提着木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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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北墙上挂一幅松鹤延年图,下面是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往南左右各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暗纹茶几,一幅大家族的气派。

    两人坐到东边的两张太师椅上,身子前倾,凑到一起。

    “三儿,听娘说,大哥与大嫂又吵架了?”柔美少女李玉蓉轻叹一口气。

    李慕禅点头:“嗯,大哥又一个月没回来了。”

    “他们两个呀……”李玉蓉轻摇头。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二姐不必担心。”李慕禅笑道。

    “我看呐,他们两个是八字不合!”李玉蓉叹了口气,摇摇头:“对了,临来前,师父有话带给你。”

    “哦——?”李慕禅双眼一亮。

    李玉蓉抿嘴微笑:“师父说,你的禅定功夫已经进入根本禅,脱离欲界,进入色界了,可喜可贺。”

    李慕禅笑了笑,看着她柔美的脸,两人凑得极近,她肌肤如玉,莹光隐隐,乃是内力登堂入室之兆。

    “师父对你可是好一番赞叹,说你没人指点,独自修炼,竟能脱离欲界,臻至初禅境界,实是有宿慧的,不是凡人,定是菩萨转世。”李玉蓉轻笑。

    李慕禅呵呵笑了起来,心下却凛然,这雪印神尼道行果然厉害,自己虽不是菩萨,却是转世而来,这个最大的秘密从未示人。

    人一旦有了秘密,便会深沉,成熟,自己如今的心态,比起当初三十五岁的自己还成熟几分。

    “师太还说了什么?”李慕禅笑问。

    李玉蓉正色道:“师父说,你不宜再独修下去了,到了初禅境界,再往下修,幻境重重,阴魔无数,稍有不慎就会有危险。”

    “唔……”李慕禅沉吟着,点点头:“我也有此感。”

    李玉蓉修长入鬓的眉毛蹙起:“唉……,可惜师父不收男弟子!”

    “我福缘不够,无可奈何!”李慕禅笑着点头。

    “你还笑!”李玉蓉白他一眼,抿嘴笑道:“师父说,她可以引荐你进大光明寺,到玄光大师门下。”

    李慕禅摇头:“多谢师太好意,……我想进梅府。”

    “进梅府?!”李玉蓉不解,蹙眉道:“进梅府做甚?……虽然梅家是大家族,可依你的性子,能伺候人?”

    论及对小弟的了解,自己当属第一,大哥与父母都不及自己,小弟真可谓是生而知之的绝世天才,一颗心也孤傲异常,但都被温和宁静的外表掩住了。

    若不是小弟,自己也不可能拜入师父门下,师父乃宇内有数的神尼,地位尊崇,便是金阳城的太守见了,也要行礼拜见。

    李慕禅道:“我听大哥说,梅府有一门绝学,叫金刚不坏神功。”

    “金刚不坏神功?”李玉蓉若有所思,想了想,慢慢道:“好像听师父点评过这功夫……”

    “师太怎么说?”李慕禅笑问。

    李玉蓉沉吟片刻,道:“好像是前朝遗世的武学,乃金身度厄之术,但除了当初创出此功的慧果神僧,数百年来,好像还没有人练成,……梅府竟有这门神功?”

    李慕禅点头:“大哥总不会骗我。”

    “可这功夫极难练的!”李玉蓉蹙眉,摇头不已:“师父都说难练,可见其难,……况且,数百年来不乏惊才绝艳之辈,没人练得成,三儿你虽然聪明,怕也不成的。”

    “总要试试看。”李慕禅笑了笑。

    “唉……,你呀你,就是傲!”李玉蓉瞪着他看了半晌,无奈叹气:“好吧,我劝不了你,总之,若是不成,就离开梅府,拜入玄光大师门下!”

    李慕禅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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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响起,进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青碎花衣衫,雪白的瓜子脸,樱桃小口,秀挺鼻梁,明亮的双眸,气质楚楚动人。

    她对二人柔和一笑:“小叔,玉蓉,吃饭吧。”

    “嫂子,过来坐!”李玉蓉起身,拉她过来,按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声道:“大哥又闹别扭了?”

    “没呐。”她忙摇头,勉强笑笑。

    李慕禅在她楚楚动人的脸庞一瞥,暗算感叹。

    大哥也真是奇怪,如此娇美动人的妻子,不好好珍惜,反而常闹别扭,动辄不回来,冷落她。

    大嫂名叫赵依依,乃村里大地主赵老财的女儿,可谓千金娇小姐。

    想当初,大嫂不顾家里反对,死活要嫁给大哥,闹得轰轰烈烈,没想过会有如今的结局吧?

    “大哥真是……!”李玉蓉恨恨道,轻声安慰:“甭管他,他早晚要乖乖回来的!”

    “嫂子,咱们开饭吧!”李慕禅道。

    “好的,小叔!”赵依依忙答应,起身疾步往外走,仿佛逃开。

    李慕禅凑过来,低声道:“二姐,你呀,就当不知道吧!”

    “大哥也真是过份!”李玉蓉嗔道。

    李慕禅摆摆手:“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两个的事,外人说不清的,装做看不到就是了。”

    李玉蓉白他一眼:“你小子,老气横秋的,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是不是有女人啦?!”

    “二姐莫胡说。”李慕禅笑笑,起身迎到门口,接过赵依依手上的木盘。

    木盘里放着两盘素菜,菇汁豆腐,莲藕木耳,颜色鲜亮,香气扑鼻,可谓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李玉蓉上前帮忙,把菜摆到东边的八仙桌上,笑道:“三儿,这些又是然楼的罢?”

    赵依依笑着点头:“正是小叔从然楼带回来的,我可做不了这般好看。”

    李玉蓉道:“嫂子你的手艺已经极好的了!……三儿嘴巴多叼?城里几家酒楼,也就然楼的菜能入他法眼,还有嫂子你做的。”

    李慕禅点头:“嗯,嫂子的厨艺不逊于二姐。”

    “我还不是被你给逼出来的?!”李玉蓉白他一眼。

    李慕禅嘿嘿一笑,出去帮忙端菜,一会儿功夫,父母也进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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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起了雨,李慕禅说了一声,去了艾山。

    他一出家门,顿时神情沉静,严肃,跟换了一个人,腰里别着一把斧头,缠着一根绳子,随意而行。

    因为下雨,村里的人都趴在家里不出来,他没遇到一个人,径直上了艾山。

    艾山又陡又高,这般雨天,山路马上变滑,他如履平地,边走边想心思。

    金刚不坏神功,他想修炼,却是受了后世的影响。

    在后世,他小时候,武侠小说风靡,他看过不少,跟别的男人一样,也有一个武侠梦。

    来到这个世界,才觉这个武侠世界的危险,虽然当了和尚,能最大程度减少危险,但自从上次遇到劫匪,他明白一个道理,想要自在的活着,佛法做不到,还是要练武。

    偶尔听大哥说起,梅府最厉害的武功是金刚不坏神功,他怦然心动。

    在后世,他读武侠小说,对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印象深刻,颇是神往,虽然知道,两个世界不同,此金刚不坏神功非彼金刚不坏神功,仍心痒难耐。

    沿着山路往上,他没去澄静寺,而是到了寺后的山谷里。

    一直往里走,到了山谷尽头,停在山壁前,拨开一片青藤,露出一个洞口,洞口有一人高。

    进去后,里面是一间圆形石室,颇是宽阔,从洞口到最里面有十来米,他点起火把,照亮了山洞。

    洞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什么也没铺,床头放着一根黝黑的铁棍,插着一排飞刀。

    铁棍有婴儿手臂粗,一臂长,更像是一根铁杵。

    十几把飞刀插在床上,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每柄飞刀间距相同,整洁划一,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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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照

    床头立一木架,上面挂一条毛巾,一条黑布条,两件粗布旧衣裳。

    李慕禅拿毛巾擦了擦光头,换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虽然洗得了白,穿着却很舒服。

    他脱下鞋,盘膝坐到硬木床上,跏趺而坐,双手于脐前结印,合眸定息,一动不动如雕像。

    呼吸渐渐变缓,变细,变深,如丝如缕,又绵绵不断,如坚韧的蚕丝。

    火光映照下,他严肃的脸庞渐渐柔和,露出一丝微笑,若有若无,神情庄严,慈和,与寺里的佛像隐隐有几分相似。

    他呼吸越来越细,越轻,至完全停住,但见胸口起伏,却无呼吸声,山洞内一片安静,偶尔有火把出“吡啪”声。

    寂静之中,时间流逝,一个时辰过去。

    他双眼慢慢睁开,目光格外清亮,如山腰处那潭泉水,呼吸恢复,双手在身前划了几个弧,慢慢归于脐下。

    随后,他伸右手,自床头拔出一柄飞刀,凝视十米开外的墙壁,那里坑坑洼洼,有无数的小坑。

    看着这面墙,他心中甚是自豪,这座山洞是他自己挖出来的,一点一点儿,一口气挖了三年,随着山洞的变大,自己的力气也在变大,性子也越沉静,可谓一举数得。

    他拿飞刀的姿势很古怪,大拇指按住,刀身完全贴在掌心,手掌朝下,旁人看不到飞刀的存在。

    他凝视墙壁某处,周身一动不动,唯有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匀长细缓。

    右手忽然一颤,一抹寒光在空中闪过,一闪即逝,随即传来“砰”一声闷响,像是锤子击墙。

    他右手那柄飞刀已经不见,嵌在十米外的墙壁上,刀身一半陷入墙中,一半露在外边。

    他皱着眉,又慢慢拿起一柄飞刀,凝神后再次射出,一抹寒光之后,飞刀射进石墙中。

    随后,他又射了八刀,十柄飞刀在墙上排成一个圆形,非常齐整。

    他却摇摇头,叹了口气,仿佛不甚满意,解座下了床,将十柄飞刀都拔出来,插回床头,拿起了铁棍。

    他右手拿着铁棍,双腿微分,一前一后,猛的朝前一刺,度奇快,出“嗤”的轻响,仿佛衣裳撕了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他单调的重复这一个动作,前刺,前刺,不停的前刺,仿佛机械一般。

    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快,渐渐的看不清动作,只见一片棍影弥漫,空气像是一块儿布帛,被棍子刺破,出声音越来越大。

    他似在练枪,又像在练剑,刺了近千下,倏的一下停下,放下铁棍,拿毛巾擦了擦额头。

    这一会儿功夫,他额头密密麻麻一层汗珠,呼吸仍旧均匀,不粗不喘。

    挂起毛巾,他开始摆出一个姿势,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双掌放在大腿两侧,掌心下压,呼吸越来越重。

    这是他学自后世的一套健身功夫,名叫十二大劲,是从网络上看到的,试着演练,坚持了一个月,颇有些强身健体的效果。

    这个世界的武功极珍贵,皆秘而不宣,二姐李玉蓉拜入雪印神尼门下,想私下传他武功,他却没答应,私泄武功,足以逐出门墙,废去武功。

    他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练十二大劲,虽然身体五岁,智力却是四十岁,细心揣摩,与佛法相印证,渐渐悟得十二大劲几分神髓,不知不觉中,竟练出一身神力来。

    他也莫名其妙,不知是因为从小苦练,功夫到了,还是因为禅定的功夫深,浑身气脉通畅,他思忖,大概二者皆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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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岁时候,他已经开始练功夫,除了每日打坐,精修禅定功夫,就是练十二大劲,飞刀,前刺。

    倏忽之间,十二载过去,禅定功夫已入根本禅,脱出欲界进色界,头脑清明,念念如珠,清晰分明,十二大劲有成,力大无穷,飞刀也精准异常,唯有这前刺,他却不满意。

    他见过二姐出手,当真是快如闪电,肉眼看不清,自己虽然力大无穷,也苦练了十几年,比二姐仍差了一截儿。

    但也并非无用,前一阵子那两个劫匪,他轻易的放倒了,因为第一次对人出手,没控制住劲道,刺死了一个人。

    好在梅府势大,大哥又是府中副执事,权势不小,上下打通了关系,才能安然脱身,若不然,难免到大牢里走一遭。

    这件事后,他观念一转,觉得自己禅定的功夫再强,想要自保,还需得修炼武功。

    看了一会儿铁棍,他放下了,又换上一身灰色僧袍。

    接着灭了火把出得山洞,找了一片梧桐叶当伞,遮住光头,大步流星往西走,前往澄静寺。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澄静寺静静卧于山腰,仿佛罩了一层轻纱,周围树林掩映,绿意盎然,显得格外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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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开院门,大步穿过院子,来到自己禅房前,走到房外停住,把梧桐叶放到窗台上。

    侧耳倾听片刻,他轻咳一声,轻声唤道:“大师?”

    禅定的时候,最怕惊扰。

    “湛然师父,请进。”屋内传来济空大师声音。

    李慕禅皱了皱眉,听出他声音虚弱,有气无力,看来身体比昨天更差了。

    他推门进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胸口一阵翻滚,几欲呕吐。

    他脸色不变,缓步进入,济空大师正跏趺坐于床上,满脸恶疮,甚是可怖,目光却一派平和,静静看着李慕禅。

    李慕禅转身关上门,到床前温声问道:“大师,可好些了?”

    济空大师轻点头,缓缓道:“老衲好多了,……外面下雨了吧?”

    “是,正下着小雨。”李慕禅点头。

    济空大师露出一丝笑容:“湛然你听,房檐落水的声音,清脆,柔和,实乃至间至真至美之声!”

    李慕禅颌:“天地万物,皆有妙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人生,可笑世人偏偏视而不见。”

    “是啊……”济空大师悠悠叹息一声,低声道:“人活一世,如花木枯荣,皆在轮回中。”

    李慕禅见状,温声劝慰:“大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何须荧绕于心?”

    “老衲活了六十载,一甲子光阴,已经足矣。”济空大师望着窗户,悠悠叹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慕禅上前,推开了窗户。

    一股清气扑面而来,仿佛钻入他周身毛孔,烦闷的胸口顿时一畅,冲去了呕意,空气中泛着淡淡水腥味,格外的好闻。

    小雨淅沥不停,窗外如挂了一幅帘子,济空大师怔怔凝望着雨帘,笑容更盛:“湛然师父,老衲寿已尽矣,要走啦。”

    李慕禅一怔,转身望去:“大师……”

    济空大师摇摇头,微微含笑:“老衲修行半生,蹉跎无成,自得病以来,却境界大增,已能自如离去,……只因一桩心事未了,故恋栈于世。”

    李慕禅道:“大师有何心事,若有差遣之处,但凭吩咐。”

    济空大师微笑,叹道:“得遇湛然师父,可谓天意!”

    自己一身恶疮,臭气熏人,躺在金阳城两天,无人理会,唯有这湛然不顾嫌恶,若没有一颗慈悲心,断难做到。

    更难得的是,这湛然和尚佛法修为精深,不下于自己,如此人物,定是某位佛家大德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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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空大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轻轻放到床上:“这本天人神照经,乃老衲无意间所得,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湛然师父你智慧过人,可参悟一二,未尝不能参破。”

    李慕禅疑惑望去。

    济空大师合什一礼,缓缓道:“老衲本是大雷音寺弟子,后因破戒被逐出寺,废去修为,唯一夙愿是骨灰能归于大雷音寺佛塔内,……还望湛然师父成全。”

    李慕禅问:“大雷音寺?……在何处?”

    济空大师微笑摇头,眼神不复平静,惆怅,懊恼,自豪,向往,狂热,一一闪现,仿佛面对佛祖显灵一般。

    “大师……?”李慕禅觉得不妥。

    “不可说,不可说……”济空大师摇头微笑,双眼蓦的大亮,仿佛两道闪电迸射,随即一片红光笼罩身体,灿然眩目。

    李慕禅闭上眼,红光要刺穿眼帘般,眼前仍有一团红光闪烁,如一团火焰在欢快跳跃。

    片刻后,红光缓缓退去,屋内恢复如常。

    他慢慢睁开眼,云床上人影不见,唯有一串紫檀佛珠,几颗温润之物,龙眼大小,状如玛瑙,光华流转。

    李慕禅叹息一声,摇摇头,没想到济空大师这般急着入灭。

    这是他的舍利子,犹如常人的骨灰,六颗舍利子光华流转,看来济空大师的禅功不俗。

    李慕禅未露惊讶奇异,这般情形,他在师父入灭时见过,禅功到达一定境界,皆是如此,若是再精深下去,到达下一个层次,可化为一道虹光,完全消失,无物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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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古怪

    李慕禅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他很快回来,拿着一只紫檀木匣,一尺见方,进屋将床上的六颗舍利收进去,温润如玉,弥漫着淡淡清香。

    恭敬拜了几拜,将木匣放到窗前的案上。

    然后拿起那本薄册子,没急着翻看,又轻轻放下了,反而拿起那串紫檀佛珠,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此时,屋内的清香越来越浓,极似麝香,飘入鼻中,他顿时精神一振,神清气爽,仿佛刚出定的感觉。

    佛珠共三十六,大小相似,皆龙眼大小,细腻光滑,泛着一层油光,珠子里隐约闪现一种奇怪的纹理。

    这纹理若有若无,偶尔一闪,待仔细看,又什么看不到。

    拿在手心,只觉心静神清,气渐渐平伏,李慕禅已达初禅境界,感觉敏锐远胜常人,觉出此珠的异样。

    这串佛珠有镇定心神之效,对常人而言,用处不大,戴着只觉心平气和罢了,对他而言,却是益处无穷。

    常人未经禅定修炼,心思粗乱,而不自觉,如大风乱刮,他禅定功夫深,心思修得细腻敏锐,如清风徐徐,如丝如缕。

    这串佛珠能清静心神,如一颗定风珠,但威力细弱,定不住常人粗乱的心思,却可定住他的杂念。

    他想了想,放下佛珠,合什对其一礼,然后挂到自己脖子上。

    从没听说过大雷音寺,天下寺院何其多也,想要寻到,可能这串佛珠就是线索,自己戴着,说不定能碰到机缘,况且,对自己也有用处。

    至于对死者敬与不敬,他却不放在心上,他死过一回,了解生死大奥秘,已是看破了生死。

    他手腕上的佛珠是师父遗物,不过没这般效果,只是寻常的檀木珠罢了。

    接着,李慕禅慢慢拿起那本薄册子。

    能被济空大师一直带着的,又参悟不透的,想必不是什么俗物,他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

    他盘膝坐上云床,先不打开,细细抚摸,这册子的材质古怪,似纸非纸,似帛非帛,不知何物所制。

    他定力极深,明明好奇之极,却能抑住冲动,慢慢体会,感觉到了自己心湖波动,显然,此册对自己事关重大。

    细细体会过后,他慢慢翻开。

    他不由失笑,仅有一页而已,有些厚罢了,胜过寻常纸张的五六页厚,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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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株巨大的莲花在湖面上盛开,一人盘膝坐在巨大莲花上,浑身迸射光芒,如一轮太阳,光芒掩住他五官,仅看清一个轮廓。

    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他跏趺而坐,双手结印,宝相庄严。

    这人双眼紧闭,做入定状,额头有一只竖眼,左胸口有一朵莲花代替了心脏,李慕禅凝神望去,莲花似乎在旋转。

    他“咦”了一声,凝视这旋转的莲花。

    渐渐的,他神情变得恍惚,只觉浑身酥软,畅美难言,恨不得永远如此,身体越来越轻,飘飘欲飞,似欲投入虚空。

    他双眼蓦的大亮,手一松,册子滑落床上,双手迅结出大金刚印,随即定住,浑身一动不动,所有一切都停住,呼吸,血液,思维仿佛都停止了。

    此时的他,神情庄严肃穆,如寺中大佛。

    半个时辰过后,他松开手印,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清亮柔和,脸色却变得黯淡,仿佛大病一场。

    长吁一口气,他暗道好险,差点儿着了道,亏得自己禅定功夫深,换了一个人,怕是已经灵魂离体了。

    他修行至根本禅,脱离欲界,中间艰难之极,经历了重重幻境,压伏了无数阴魔,才进入色界。

    亏得有这诸多经历,他心志坚如磐石,才能及时醒觉脱身,否则,迷失于畅美之中,难以自拔,下场怕是魂飞魄散。

    又扫了一眼图画,却再无异样,莲花心定住不动,没再旋转,好像刚才一切皆错觉。

    他皱着眉头思忖,照理来说,济空大师不会害自己,但这幅图确实古怪,定是蕴着什么大秘密。

    他往下看,图下有一行字,乃梵文,他从师父处学得梵文,认得这几个字:“观天人神照经”。

    他凝神思索这几个字,观天人,神照经,还是观天人神照,经?还是观,天人神照,经?

    翻来覆去咀嚼这几个字,这几个字里蕴着这幅图的秘密,如今看起来,这观天人神照经不是什么武功秘笈。

    他感觉极敏锐,常人可能感觉不到,他却能体会出,这幅画弥漫着一股庄严肃重,堂正浩大,绝非邪物。

    难不成是自己方法不对?

    观天人神照经,又是梵文写就,难道需在脑海中观想此图?这是密乘独特的修炼法门,他也有涉猎。

    他想到就做,再细细看了一遍此图,放下后双手结印,合鼻定息,再次进入禅定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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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功夫倏的过去,他慢慢睁开眼,眉头紧锁。

    委实古怪,这幅图竟无法观想,闭上眼,努力观想,眼前却一片黑暗,仿佛无尽的虚空。

    寻常人若闭上眼睛,眼前是漆黑一片,他平时入定,闭上眼,眼前却一片光明,如沐浴在阳光下,乃心中明光点亮。

    如今却变成了黑暗,好像禅定功夫一下废去,成了常人。

    他放弃观想,又闭上眼睛,再次入定,很快眼前泛起光明,心神宁静祥和,舒畅无比,如往常入定一样无二。

    他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还是这幅图有古怪。

    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他按捺急切焦躁之心,抚平心湖,恢复了宁静,把薄册子收了起来。

    细雨停歇,太阳出来,阳光普照之下,万物格外清新明亮。

    澄静寺的空气都是宁静的,周围鸟儿叽叽喳喳的清鸣,使这里虽清静,却不失生机。

    他出了庙门往后走,后面二十几米的斜坡上有一处平地,竖了一座石塔,尖顶圆身,与他同高,直径一米,朴实无华。

    他小心翼翼把檀木匣放到塔中,里面已经有了一只木匣。

    放好后,他冲着石塔合什一礼,喃喃自语:“师父,大师,愿你们在西天极乐相逢,成为好友。”

    然后,他转身离开,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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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热闹起来,炊烟袅袅,清新的空气中泛着青烟味儿,整个村子上方笼罩着轻烟,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孩子们都跑出来,三三两两,追逐嬉闹,笑声清脆,故意往水湾里跑,踏着水,欢快不已。

    不时有大人们高声吆喝,有的是唤孩子回家吃饭,有的是责骂他们胡闹,湿了衣裳。

    大人小孩们见到李慕禅,都是合什一礼,神情恭敬。

    当今皇帝崇佛,僧人在大衍朝地位甚高,李慕禅平时宁静从容,智珠在握,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在村里地位也极高。

    李慕禅一一合什还礼,神情沉静,一言不,脚下不停,一会儿回到了家,收起了沉静,露出笑容。

    推门进去,便见花圃旁站着父亲李柱子,正背着双手,弯腰看着花圃里面,一脸心疼的模样。

    “爹!”他走过去,笑道:“花开花落皆是天意,何苦徒自伤心?”

    他知道,父亲是心疼花朵被雨打落了。

    李柱子转身一瞪眼睛:“小子,少来这一套,甭跟我讲这个!”

    “好好,……大哥回来了吧?”李慕禅笑道。

    “嗯,前脚刚进门!”李柱子点头,又望向地上的花瓣,一脸的心疼。

    李慕禅笑道:“爹你这样,娘瞧见又要说风凉话了!”

    “她敢!”李柱子鼻子一哼,却迅一瞥正屋。

    李慕禅忙收敛笑容,装做什么没瞧到,心下却暗笑不已,正色道:“我去瞧瞧大哥!”

    “等一会儿!”李柱子忙一摆手,压低声音:“他们小两口一个月不见了,你凑什么热闹?!”

    李慕禅笑笑:“但愿两人别再吵起来!”

    “唉……”李柱子摇头叹气,低声道:“老张的孙子都六岁了,爷爷叫得那个脆呀,这个老家伙,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显摆……”

    “别急呀,孙子会有的。”李慕禅道,忙转身便走。

    父亲的这一套话他已经眼熟能详,接下来就会埋怨:当初你不该去当和尚,要不去,现在都成亲了,老大给不了我孙子,老三你也成啊!

    进了屋,他露出笑容:“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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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屋八仙旁边坐着一个蓝衣青年,三十余岁,削瘦身材,脸如冠玉,目似朗星,实是翩翩不凡的美男子。

    他唇上留一抹小胡子,更增几分成熟潇洒的气度,正大马金刀坐着,手上端着茶盏,气势不凡。

    见到李慕禅,他抬头望来,双眼炯炯,似能直透人心,沉着脸点点头:“三儿,又去寺里了?”

    李慕禅看着大哥李慕风,暗自赞叹一声,如此人才,怪不得大嫂倾心,死活要嫁给他,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慕禅过去坐下,笑着点头:“嗯,去打扫了一下,……这场雨下得好哇。”

    兄弟两人感情极好,不过,男人之间,说话也不多。

    “三儿,我已经弄妥了。”李慕风放下茶盏,缓缓道:“这次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李慕禅替他续上茶,笑道:“还没到开府时间罢?”

    李慕风道:“要在十一月开府,我跟金统领说了你,他等不及,非让你先过去看看。”

    “好啊,多谢大哥了。”李慕禅笑着点头。

    他心思一转,定是大哥在那金统领跟前狠夸了自己,惹得金统领心痒,若不然,依大哥铁面无私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破例。

    如此瞧来,这金统领也是个爱才之人,只要有本事,与他不难相处。

    “跟我客气什么!”李慕风摆摆手,正色道:“三儿,你好遮遮掩掩,什么事都留一手,这次可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

    李慕禅摸摸光头,笑着答应:“好!”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大嫂赵依依进来:“吃饭了!”

    她穿着一件青碎花罗衫,又素淡又俏丽,更加楚楚动人,进来后,只看向李慕禅,仿佛没李慕风这人。

    李慕禅暗自摇头,两人还闹别扭,没能合解,委实愁人。

    他笑眯眯的道:“好,大嫂,尽管端上来罢。”

    “赶紧洗手!”赵依依白他一眼,一扭柳腰出去了。

    李慕禅不以为意,呵呵笑了笑,凑到大哥跟前,低声道:“大哥,这次回来没捎点儿东西给大嫂?”

    “捎什么东西?”李慕风一怔。

    “胭脂啦,水粉啦,唉……”李慕禅摇摇头,无奈的望着他,觉得自己正对牛谈琴。

    这个大哥,看着风流潇洒,气度不凡,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是个不懂风情的,行事方正,一板一眼。

    而大嫂又是千金小姐,看着楚楚动人,却也是有脾气的,两人凑在一起,委实麻烦无穷。

    “我不想惯她一身毛病!”李慕风摆摆手,皱着剑眉哼道。

    李慕禅苦笑:“大哥,女人嘛,不能与她一般见识的,能哄着就哄着,家和万事兴嘛!”

    “我可没那功夫!”李慕风沉下脸,冷冷道:“我还想她哄着我呢,唉……,甭说这个了,扫兴!”

    李慕禅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怒气冲冲,知道再劝无益,听不进去的,只能长叹一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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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明天就走?!”李慕禅母亲秦氏大声道。

    此时,一家五口正坐在桌边吃饭,听到李慕禅明天要随李慕风一起去梅府,秦氏顿时失声叫道。

    她一向温婉柔和,说话慢声细气,一派大家闺秀风范,罕有这么大声。

    李慕禅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笑道:“娘,我是去梅府,又不是别处,隔着这么近,说回来就回来了,……况且,还有大哥照料呢!”

    秦氏抽回手,白他一眼,沉着脸哼道:“怎么说走就走?……不成,要去,等过完了年再去!”

    李慕风急忙道:“娘,机会难得,过了年太晚!”

    秦氏没好气的哼道:“晚就晚,我可舍不得三儿这么早就去!”

    她虽然四十多岁了,却仍有小女儿的刁蛮,时不时会蛮不讲理,三个儿女当中,对李慕禅最是宠爱。

    “爹,你看……”李慕风望向父亲李柱子。

    李柱子咳了一声,放下筷子,点点头:“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不周到!……怎么不早早跟你娘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这不是……”李慕风待要辩解。

    李慕禅忙打断了,笑道:“是是,爹说得是,都怨我,没跟娘早早说。”

    “你才十七,懂什么,都怨老大!”秦氏哼道。

    “好,是,都怨我!”李慕风苦笑,无奈摇摇头。

    李慕禅冲大哥笑笑,甚是得意,惹得他瞪了一眼。

    李慕禅甚是享受这般感觉,在外面,自己是有道高僧,地位不俗,但在父母面前,自己永远是小孩。

    赵依依低着头,抿嘴微笑。

第5章 入府

    秦氏白了李慕风一眼,哼道:“三儿好好的,定是你鼓动他进梅府!”

    李慕风苦笑连连,摇头叹气,却不分辩,知道多说也是枉然,母亲现在是无理咬三分,根本讲不通的。

    李柱子一摆手:“好啦,三儿去梅府,我也赞成!”

    “当家的,你……”秦氏埋怨道。

    李柱子沉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三儿也大了,不能总拴在身边,该出去闯一闯了!……况且,梅府也不远,随时能回来,你想他了,就去看看!”

    “三儿还这么小,受苦了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秦氏担忧的看着李慕禅,柳眉蹙起。

    赵依依抿嘴微笑:“娘,小叔这般聪明,又有一把子力气,只有他欺负别人,谁能欺负得了他?!”

    “就是!”李慕风忙点头。

    秦氏顿时眯起眼睛笑了,伸手拍拍李慕禅的光头,得意的道:“这倒也是,三儿这般聪明,吃不了亏!”

    李慕禅捉住她的手,从头上拉下来,笑道:“娘,不是还有大哥嘛,他可是副执事,位高权重,看在大哥面子上,谁敢欺负我?”

    “你大哥他呀……”秦氏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瞪了一眼李慕风,暗叹:老大行事方正,鲁直,根本不会殉私,指望他照顾三儿,根本不靠谱!

    李慕风忙道:“娘,放心罢,我不会让人欺负三儿的!”

    秦氏白了他一眼:“三儿受了欺负,我就找你算帐!”

    “好好,放心罢,娘!”李慕风忙点头。

    “这么说来,娘你是答应啦?”李慕禅笑道。

    秦氏叹了口气:“你呀,翅膀硬了,一直想着远走高飞,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能不让你走嘛!”

    “娘,你又来啦!”李慕禅苦笑。

    “好吧好吧,想走就走吧,不用理我这老婆子!”秦氏摆摆手,决然说道。

    李慕禅苦笑,母亲耍起脾气来,真是刁蛮之极,让人哑口无言。

    他说了一堆好话,随后又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大伙哈哈大笑,秦氏也忍不住笑了,她终于松口,答应了。

    他母子两个不同常人,一会儿是母慈子孝,一会儿是母亲耍赖,儿子哄着,比一般的母子更亲密几分。

    李慕风暗自长吁一口气,还是小弟能干,在这个家里,能治得了母亲的,唯有小弟了,对于母亲的刁钻,自己根本应付不来,常被母亲治得满头大汗,像个笨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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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李慕风起得很早,刚一出屋,便见父亲正在院子里慢腾腾的比划,是小弟传授的导引术。

    他伸了个懒腰,深吸几口气,道:“爹,三儿呢?”

    “去寺里了。”李柱子神情专注,动作缓慢,悠悠划着弧,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李慕风垂手站在一旁观看,这套导引术据三儿说,是其师玄空大师所传,功效非凡,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不过,他看着别扭,慢慢腾腾,还不能用力,实在让人着急,虽然三儿一直劝自己,自己却一直没学,自己进梅府后,练了一些粗浅的武功,论及强身健体,比这个强得多。

    父母倒是学得有滋有味,说练过之后,浑身舒服,像是洗了一个热水澡,晚上睡觉也好了,一直坚持练着,练了十来年了。

    这套导引术确实有效果,这十来年,二老都健健康康,没得过什么病,反而越活越滋润了。

    “爹!”赵依依出屋,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身着鹅黄罗衫,秀美动人,将腰肢衬得越柔细。

    她开始忙活起来,拿起笤帚扫院子,很快扫完了,进屋开始做饭,这时候,秦氏挑着一担水进院来。

    她身形苗条,像一阵风能吹走,挑着一担水却轻巧得很,脚步轻盈,有韵律的甩着胳膊,很是优美。

    李慕风忙迎上去,接过担子:“娘,你怎么干这个!”

    任由李慕风接过去,秦氏揉一揉肩膀,笑道:“这几年都是三儿挑水,我早就不干了,现在一试,还真是老喽!”

    “娘,你都多大了!”李慕风摇头,三两步把水挑进厨房。

    秦氏白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这个老大,真是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副执事。

    “你呀,就是逞能!”李柱子缓缓收势,横她一眼。

    秦氏笑了笑:“昨晚是谁翻来覆去的,不睡安稳觉?”

    李柱子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娘!”李慕禅迈步进来,身穿灰色僧衣,手腕系一串佛珠,光头闪闪光,双眼炯炯有神。

    “三儿,真要今天去梅府?”秦氏过去拉起他的手。

    见李慕禅点头,她无奈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回来睡觉!”

    李慕禅笑着答应了。

    他早早起来,已经去澄静寺做完了早课,虽然他不守清规戒律,晕腥不忌,对于平常的修炼却不耽搁。

    吃过了饭,兄弟两人就离开李家村,前往金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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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府位于金阳城中心,在然楼东面几百米,与正中的大街隔着一条街,既不显冷清,又不乏幽静。

    李慕风虽然在梅府是副执事,但他公私分明,李慕禅却从未来过。

    两人来到一座气势巍峨的府邸前,李慕禅打量几眼,暗自赞叹。

    朱漆大门,又高又宽,是寻常人家的两倍,站在门前,李慕禅感觉到一股森森气势,一排排黄铜圆钉闪闪放光,映得人眼花。

    门前站着四个执刀的汉子,两个青年,两个中年,俱是身材魁梧,双眼明亮,气势逼人,仿佛随时会拔刀杀人。

    被他们瞧上一眼,胆小的直接出冷汗。

    两人站到门前,四个汉子躬身行礼:“李副执事!”

    李慕风摆摆手,转头对正在打量四周的李慕禅笑笑,道:“三儿,到了,咱们进去吧!”

    李慕禅点头,从朱漆大门东边的侧门进去,甫一跨进,眼前一亮,竟然是一片浩浩的湖水,在清晨的阳光下沾光粼粼,让人心胸顿时一阔。

    一眼望去,烟波浩淼,湖对面隐约可见人影,却看不清楚,这湖比整个李家村还大几分。

    湖中央有一座小岛,柳树环绕,掩映着建筑,红墙绿瓦,楼阁小亭隐隐绰绰,一阵风吹来,万千条柔软柳枝一齐飘动,婆娑婀娜,似雾似烟。

    湖边也围着柳树,从天空下望,柳树围成两个圆,内外相套,中间是浩淼的湖水,景色美不胜收。

    以湖为中心,沿着湖边,四周是连绵的建筑,楼宇亭台,假山树木,彼此掩映,风景清幽雅致。

    李慕禅脱口赞叹:“好地方!”

    李慕风笑了笑,有些得意:“这里就是梅府了!此湖称之明湖!……咱们去练武场那边!”

    说着,他迈步往西边走,穿过一道门,来到一片宽阔场地,喧闹嘈杂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清幽截然不同。

    这空地有上百米方圆,与后世的足球场大小,正有数百人练功,个个精神昂扬,目光明亮,涌出迫人的气势。

    他们隔着一段儿距离,各练各的,有的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有的不时出一声吆喝,有的挥舞兵器,不停的大喝,状似疯狂,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李慕禅扫了一眼,目光直接滑过练武的众人,掠过中央高台上的大汉,最终停在脚下,低头紧盯着地面,好像刻着花一般。

    这场地是夯实的黄泥,他一眼认出来了,这竟是坤州黄泥。

    这种坤州黄泥在大衍朝并不常见,颇是珍贵,下雨不会泥泞,日晒不会扬烟,仿佛后世的沥青。

    他有些不明白,练武场何不铺上青砖,青砖虽然价值不匪,比起坤州黄泥来,却是小巫比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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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儿,别呆,咱们过去!”李慕风扯了他一把。

    “哦,好。”李慕禅抬头,跟在李慕风身后,沿着中间的路往前,穿过练武的众人,到了中央的高台上。

    蓦的一声吆喝,宛如炸雷,李慕风脚步一顿,又接着走,李慕禅却宛如未闻,脚步不停。

    他一边走,转头望了一眼,却是十几步远有一个青年正挥舞着大刀,刀光霍霍,寒气袭人。

    显然,这青年并非故意,只是练到酣畅时忍不住大喝,李慕禅很快移开目光,脚下不停,跟在李慕风身后登上高台。

    高台乃正方形,一人多高,长有十来米,中央正站着一个魁梧大汉,乍一看去,仿佛立着一头黑熊。

    大汉身材魁梧之极,背微驼,一张饼子脸,脸色黧黑,一口牙却雪白,看着森森吓人。

    他正背着手,低头俯视众人,如鹰看小鸡。

    见李慕风上来,他抱拳迎上来,哈哈大笑:“李副执事可是稀客!……哈哈,这位就是你的三弟罢?”

    李慕风抱拳回礼,甚是恭敬:“金统领,这就是我三弟李慕禅,法号湛然。”

    “见过金统领。”李慕禅合什一礼。

    金统领合什一礼,笑道:“湛然小师父不必多礼,听李副执事说,小师父天生神力,想要进入咱们府中,是也不是?”

    李慕禅点头:“正是。”

    金统领呵呵笑道:“咱们比一比如何?”

    “好。”李慕禅惜字如金。

第6章 天枢

    金统领背起双手,上下打量着他,笑眯眯的道:“来吧,你若能推得动我,便算及格,不必考别的,直接入府!”

    李慕禅神情沉静,点点头,踏上两步,双手搭上金统领双肩肩窝,轻按两下,缓缓说道:“开始吧?”

    “来吧!”金统领沉声道,双腿一屈,扎下一个高位马步,双眼圆睁,怒瞪着李慕禅。

    他暗自思忖,李副执事行事方正,说话实在,从不会虚言大话,他既说这个三弟力大无穷,那他的力气绝不会差了。

    自己虽是大力士,却不敢大意,免得阴沟里翻了船,让下面这帮小子取笑!

    他怒眼圆睁,神情狰狞,一股森森寒气顿时涌出,无形无有质,李慕风只觉得浑身一冷,莫名其妙。

    李慕禅感觉敏锐,觉得一柄剑刺到心口,说不出的难受,呼吸有些困难。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一下松弛下来,对这奇异的感觉抛诸脑后,凝神于双手,猛的一推。

    “好!”金统领大喝一声,身子晃了晃,重新稳住了。

    他这声喝很突然,宛如晴空打一个霹雳,一下盖住了武场所有声音,地面仿佛都颤了颤。

    人们纷纷停下,抬头望过来,随即露出惊讶表情。

    他们眼中,一个年轻和尚正在推金统领,他们知道,金统领好做这种游戏,他力气极大,下盘扎实,谁也推不动他。

    此时,显然金统领正在做这般游戏,这年轻和尚脸上没什么表情,平平淡淡,不像吃力的模样。

    金统领的表情却很丰富,圆眼怒睁,狰狞可怖,身上紫色劲衫鼓了起来,像是充了气,缓缓起伏滚动。

    他们感觉,好像金统领落了下风,这个年轻和尚云淡风轻,好像很随意,金统领却正在运功,很吃力了。

    他们却不知,李慕禅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是他禅定功夫深,一切不形于色,内敛无遗。

    “好!好!果然力气不小!”金统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蹦出来,说不出的狰狞吓人。

    李慕禅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阖上了双眼。

    “嘛……”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声沉喝蓦的传出。

    人们皆是一震,神情忽变,严肃、庄重,身体不由自主的挺直,好像一尊巨大巍峨的佛像立在跟前,莫名的生出庄严肃穆之感。

    这一声乃是大明咒,他禅定功夫深,吐字开声,与寻常的僧人迥然不同,佛家威仪显露无余。

    金统领身体一震,鼓荡的衣裳忽然瘪下去,贴到身上,仿佛皮球一下撒了气,他面色大变,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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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禅随之退后一步,双手合什一礼:“承让!”

    “哈哈……哈哈……,好!好!好!”金统领放声大笑,满脸赞叹,点头不已:“湛然你果然神力惊人!”

    李慕风在一旁摇头苦笑,这明显是三儿使了诈,没那声吆喝,根本推不动金统领的。

    三儿表面看来,憨厚朴实,外人常被他一幅老实人的模样欺骗,熟悉的人却知道,他心眼儿最是灵活,常常出奇不意,自己能当成副执事,多亏了他那些鬼主意。

    他眼神忽然定住了,停在地面青砖上。

    有两块儿青砖龟裂开来,仿佛久旱无雨的田地,裂纹坐中间蔓延到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两块青砖。

    这两块儿砖正是刚才金统领站的位置。

    “金统领,我三弟他……?”李慕风望过去。

    金统领哈哈大笑:“我说话算话!……既然湛然师父真能推得动我,自然及格了!……就入天枢院罢!”

    “天枢院?!这……”李慕风一怔,又是惊讶,又有些迟疑。

    李慕禅也觉得吃惊,前来梅府的路上,大哥跟自己解释过,梅府招收的弟子,共分七院,按北斗七星命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地位也各不相同。

    天枢第一,其弟子稀少,但无一不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在七院中地位然,远胜其余六院。

    天璇天玑天权三院,皆男弟子,玉衡开阳摇光为女弟子,地位相同,通过每次的大比决高低,排名次,决定俸禄。

    从各院中出师,才能成为真正的护卫。

    大哥在谈论七院时,对天枢院推崇不已,说这天枢院招收弟子,宁缺毋滥,十年来,也只有四人而已,他们今年怕就要出师了,一旦出师,绝对是府中的栋梁,大受重用,定能成为梅府的核心人物。

    梅府招收弟子,需十岁以下童子,逾十岁不收,自己年纪甚大,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若非有自己的脸面,根本不会收他。

    进入梅府,要有吃苦的准备,比别人起步晚,要更加的刻苦,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追得上人家。

    一路上大哥唠唠叨叨,远不是平日的威严肃重,李慕禅心下暗笑,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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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天枢院!”金统领摆摆手,笑道:“湛然他神力惊人,我看也是个聪明人,稍加琢磨,不难成高手!”

    他心下暗道,自己也是天生神力,比这湛然却差远了,这次较力,自己使出所有力气,又加上了七分内力。

    这和尚如此神力,不逊于修炼十几年内功的武林高手,若修炼了武功招式,马上就是一位青年高手!

    如此人物,不入天枢院,太过屈才!

    “多谢金统领!”李慕禅合什一礼。

    金统领上前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道:“我叫金开泰,到了天枢院,你的武功将由我传授!”

    “是。”李慕禅点头。

    “李副执事,你有一个好弟弟,我可好生羡慕呀!”金开泰转头道。

    李慕风强抑笑容,神情沉稳,缓缓道:“三弟这一把傻力气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日后有劳金统领了!”

    “放心,我会严格要求的,……湛然,你随我来吧!”金开泰拍着胸脯点头,转头笑着吩咐一声。

    他霍的转头,双眼怒瞪众人,大喝一声:“干什么你们?还练不练功了,啊——?!”

    如晴空炸雷,下面的弟子们吓了一跳,忙各自散开,回到原位开始练功,恢复了喧闹气氛。

    金开泰哼一声,转身又换上笑脸:“走,咱们去天枢院!”

    说罢,转身下了高台,龙行虎步的穿过众人,出了那道门,沿着湖边往北走,对婆娑的柳枝视而不见,只管疾步而行。

    李慕禅对大哥点点头,随在金开泰身后,穿过练武场时,一道道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莫名压力。

    他神色庄严,一派高僧气度,从容缓步而行,出了练武场,一言不的跟在金开泰身后,到了西北角的一座院子。

    这座大院子是方形,长有三十几米,东西北三面围墙,南面直面明湖,湖面浩淼,站在院中可尽览湖面风光:湖上几艘画肪,湖心一座绿岛。

    北面三间屋子,东西各一间,窗门都极精致。

    明湖与院子中间横着一条庑廊,由东到西,朱漆圆柱根根竖立成两排,梁上画的是一幅幅荷花、牡丹、玫瑰,以及云纹,色彩鲜艳。

    清风徐来,湖水轻轻拍打着庑廊石基,节奏舒缓,听得心情宁静。

    李慕禅露出一丝微笑,若在夏夜躺在这里,看着星光,听着波浪的声音,实是莫大的享受。

    他目光再转,院子中央有一棵槐树,粗有两人抱,高可参天,枝叶繁茂,青砖地面有一些黑点儿,像是雨水所致。

    李慕禅却知道,这是槐树树叶滴的汁,很难擦干净的,澄静寺里后院也有一株大槐树,没这棵大。

    他一下喜欢上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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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开泰站在槐树下,大喝一声:“人呢?!”

    “呵呵,统领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声音未落,正屋门开,走出一个魁梧青年,约有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相貌英伟,正一脸笑容。

    “南山,就你一人在?”金开泰横他一眼。

    英伟青年笑眯眯道:“赵师兄前天出镖了,程师弟与尉迟师弟早晨刚出府,就我一人在。”

    “这两个家伙,没一个安份时候!”金开泰哼了一声,转身一指李慕禅,道:“这是你们的新师弟,姓李,名慕禅,法号湛然。”

    英伟青年一怔,随即笑着抱拳一礼:“原来是新来的师弟!……幸会,幸会,贺南山!”

    李慕禅合什一礼:“见过贺师兄!”

    贺南山也改成双手合什,笑道:“就叫我二师兄吧,我便唤你五师弟,如何?”

    “是,二师兄。”李慕禅点头,神情沉静,微微带笑。

    金开泰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交给李慕禅:“湛然,这是入门心法,你先拿着瞧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南山,明天我再给你细讲!”

    李慕禅应了一声,接过了泛黄的小册子,薄薄的没几页纸,封面从小到下写着五个篆字:天元吐纳术。

    金开泰沉声道:“切记不得外传!……南山,湛然就交给你啦,帮他安置下来,熟悉一下!”

    “交给我就是,统领放心!”贺南山笑道。

    “统领,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李慕禅忽然开口。

    金开泰脚步一顿,转身望过来,目光一闪:“说!”

    李慕禅从容说道:“我家离得近,两刻钟的脚程,我想回家睡,可否?”

    金开泰脸一沉,眉头皱起:“回家睡觉?胡闹!”

    贺南山面带微笑:“五师弟,练功刚入门之际,要静心澄虑,专注练功,不能分心他顾的,咱们大伙都是住在府里,……五师弟想回去住,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李慕禅冲他一笑,颇是感激。

    这金统领看来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自己要求一出口,他脸色马上变了,便要火,贺南山恰好说话,有了缓冲之机。

    李慕禅道:“我兄姐三人,大哥与二姐从小离家,唯我一个在父母身边,这般骤然离开,我怕……”

    “原来五师弟是一片孝心!”贺南山点头,转向金开泰:“统领你看,五师弟隔着这么近……”

    金开泰皱着眉,沉着脸,片刻后哼道:“好,我答应了!……但是!哼,若这个月练不成吐纳术第三层,就得乖乖回来住!”

    “多谢统领!”李慕禅重重点头。

    贺南山看了看金开泰,又看了看李慕禅,苦笑摇头。

    “走啦!”金开泰没好气的哼一声,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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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领真的很看重师弟!”贺南山收回目光,转向李慕禅,叹道:“依他那暴脾气,今天没火,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慕禅微笑合什:“多谢二师兄了!”

    贺南山呵呵笑了起来,摆摆手:“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客套就不用了!”

    “是。”李慕禅点头。

    天枢院果然无庸才,这位二师兄虽然年轻,却是个眉眼通透,人情练达的人物,不容小觑,换了一个人,早就对他感激涕零了。

    不过他二世为人,经历奇异,心性也淬炼的坚硬,不易为外物所扰,虽不乏对这二师兄的好感,却未失清醒。

    “走,我带你好好逛一逛!”贺南山笑道,在前面带路,带着他出了小院,往西边而去。

    一边走一边解说,这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一直走过了其余六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这六院的风景也不错,但离着湖边甚远,差了一筹。

    逛了一个时辰,最终回到了天枢院,两人坐到庑廊中,看着澄澈的湖面。

    贺南山叹道:“五师弟,切莫以为统领真这么好说话,吐纳术要在一个月内修至三层,唉……,难如登天呐!”

    “五师弟从没练过功夫罢?”贺南山又问。

    李慕禅轻轻点头:“我素以砍柴为生,没事的时候也拿斧子瞎比划,内功却从没练过。”

    “那可麻烦了!”贺南山皱眉道。他搓着手,想了片刻,道:“五师弟,一刻也不能耽搁了,现在就开始罢!”

第7章 周天

    李慕禅点头,拿出薄薄的小册子,开始翻阅。

    清风掠过湖面,徐徐而来,拂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隐约还有清脆宛转的歌声,袅袅如烟。

    贺南山眯着眼睛,脸带笑容,似陶醉其中。

    他却在暗中思忖,这位五师弟气度沉静,行事稳如连横山,可谓厉害之极。

    还记得当初自己拿到这本天元吐纳术时,可是心急难耐,马上就开始参研,一刻也耽搁不得。

    如今,自己领着他慢慢游逛,不急不徐,走遍了其余六院,就是想看看,他心性到底如何,性子是沉是躁,如此看来,论定力,自己远远不如矣。

    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不见丝毫不耐烦,反而兴致盎然,直到自己忍不住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拿出天元吐纳术。

    李慕禅端心凝神,慢慢翻开册子。

    第一页,开篇则写着寥寥几行:“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李慕禅皱眉,莫名其妙,这些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却是一片迷糊,他在嘴里反复咀嚼了数遍,隐约生出几分明悟。

    从左腕褪下佛珠,他右手执册,左手拨动佛珠,一颗一颗慢慢拨动,不疾不徐,神情若有所思,目光从书上移开,慢慢望向远处湖面。

    贺南山睁开眼,笑道:“五师弟,看到开头这几句了吧?”

    他接着道:“这几句乃天元吐纳术的总纲,可谓字字玑珠!……师弟你现在就想领悟很难,不急,日后就明白了,就像游水,说得再明白,不亲自试水,体会不到的,先看下面罢。”

    李慕禅轻颌,若有所思。

    他眼前隐隐呈现一幅画面,一颗种子从天而落,钻到地下,开始芽,生长,钻出土地,参天而上。

    深、伸、下、定、固、萌、长,好像就是这般过程。

    天人合一,万物一理,其生机勃,总是相似,莫非,这行气,便是一个生死的轮回?

    “来来,且略过此篇,翻开第二篇,里面是具体修法。”贺南山打断了他的思索,笑呵呵指了指。

    李慕禅不多想,慢慢翻开第二页,这篇则浅显得很,将呼吸之法讲得浅白易懂,一看就会,怪不得金统领放心交给自己。

    “是不是觉得简单?”贺南山似乎读出他所想。

    李慕禅轻轻点头:“大道至简,学易行难,……想必当中有很多关节,得统领亲自指点罢?”

    “呵呵,五师弟果然聪明!”贺南山笑道。

    他道:“你莫看简单,深吸浅吐,吸十吐七,以凝元成气,看着容易,想真正做到,却需长久训练。”

    李慕禅轻颌,心下思忖,控制呼吸,这对别人可能很难,对自己则不然。

    自己修禅定功夫,入门就是从数呼吸始,如今入定时甚至能停止口鼻呼吸,只以丹田翕合,从周身毛孔中吐纳。

    故他对呼吸的控制,远胜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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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贺南山细细指点,一一讲明其中关窍,只要李慕禅照着做既可,然后他告辞离开,让他安静修炼。

    李慕禅只是冲他颌微笑,并不言谢,待他回到正屋,才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吐纳。

    慢慢吸入,在丹田暂停,存一存,片刻后,再慢慢吐出,吸入十分,吐出七分,不能完全吐尽,这一诀乃是秘中之秘,吐纳术最精髓之法。

    湖水澄澈,底下游鱼水草清晰可见,还有一颗颗的小石子,多是椭圆,颜色各异,将湖水映得更加明亮。

    清风徐徐吹至,捎来了湖水气息,钻入肺腑说不出的舒服,清新滋润,李慕禅只觉这是一种无上享受。

    一吐一纳,他心神很快晋入定境,心湖澄澈,如对面的明湖一般,每一丝念头都清晰呈现,无所遁形。

    心神完全集中于呼吸上,一如当初禅定入门修持之感,只有一个念头,一吐一纳,气息一进一出,进十出七。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丹田渐渐暖和,仿佛生出一团温煦气息,暖融融的,如澄静寺后面的温泉。

    他心湖澄静,心神一动不动,气息越细微。

    在佛家而言,呼吸有四相:风相,喘相,气相,息相。

    是按呼吸的粗细而划分,人体自成一世界,人的呼吸犹如自然界的风,狂风,大风,轻风,微风,对应着呼吸四相。

    吐纳所运呼吸,乃呼吸四相中的气相,而他修至初禅,功夫精深,已达息相,对此自然驾轻就熟。

    随着时间流逝,丹田越温暖,慢慢变热,如鼎中之水不断被加热,越来越热,变得灼人。

    此时,他心神仍不动,它热任它热,念头专注于吐纳,吸十吐七,又细又匀,绵绵不绝,如蚕吐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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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会阴穴跳了一下,丹田之气顿时化为一道热流,直贯而下,如洪水泄匣,贯入会阴,却倏的停住了,如从一湖进入另一湖,浩然气势顿止。

    灼热内力缭绕不动,如一团火焰在会阴翻滚。

    这团热气缭绕不绝,却冲不出会阴,被无形之力束缚。

    他脑海中忽然浮起开篇总纲,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

    此时,他对这几句朗然彻悟。

    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般感觉极为熟悉,他已然经历过。

    修炼至初禅之境,体内百脉俱通,气息自行运转,贯通了任督二脉,他虽不理会却看得明白。

    如今他再次经历,只不过冲关的是吐纳而来的内力,而非体内自之气了。

    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至此,他完全领悟了这几句。

    心绪恢复宁静,又专注于吐纳,不急不躁,丹田灼热的气息不停贯入会阴,会阴越来越涨,又热又涨,如欲喷的火山。

    不知过了多久,蓦的,会阴穴剧烈一疼,其中盘旋的热气腾空而起,如龙跃九天,直冲而上,尾闾、夹脊、玉枕,一路冲过去。

    “轰……”耳边惊雷炸响,轰隆不已,眼前金星乱闪,地动山摇。

    内力直入百会穴,盘旋了几息,百会穴微微酸涨,忽然洞开。

    百会穴随之一凉,似有一滴水从天上落下。

    水滴落入,百会穴中的内力陡的变沉重,仿佛云化为雨,沿十二重楼直灌而下,如瀑布飞泻三千尺,落于丹田。

    随着这股内力注入,丹田迅降温,由灼热变成温煦,不冷不热,暖融融的,舒服难言,恨不得酣睡过去。

    丹田有微撑之感,像吃了一顿饱饭撑着了,气息好像壮大了不少。

    他心中了然,自己修禅定功夫时,无形中打通了气脉,故这般容易循环周天,若气脉未通,想靠这股内力冲关过楼,可是一件难事。

    此时,他浑身畅美,轻飘飘的仿佛化为白云,清风徐来,仿佛能将自己吹走。

    他福至心灵,不再吐纳,直接以神导气,将丹田之气分出一小股来,以神摧运,下会阴,上三关,再下重楼,循经一周天。

    重回丹田,这小股内力已非昔比,壮大三四分,丹田更加涨满,微微酸麻,如打满了气的皮球。

    他不敢再运功,解座站起来,沿着庑廊来回踱步,翻看着天元吐纳术。

    这册天元吐纳术很薄,除了前面的总纲,后面两页写着呼吸之要诀,至于内力的搬运,却是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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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慕禅收慑心神,此事急不得,明天好好问一问金统领就是了,心神一归体,他觉了异常。

    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轻盈,仿佛腿脚稍一用力,就会如白鹤般一飞冲天。

    浑身劲力弥漫,恨不得泄出来,觉得这一拳下去,大腿粗的朱红柱子不值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瞬间熄灭了泄**,慢慢踱步,心神内返,体察身体的异常,适应这般变化。

    过了近一个时辰,他停下脚步,蠢蠢欲动的内力终于平伏下来。

    他抬眼远望,露出一丝微笑,他觉眼力也增强了。

    从柳枝缝隙中,湖心岛上的房檐的伏水兽清晰可见,一棵柳树上爬着一只蚂蚁,它吃力的搬着一粒米饭,艰难往上爬。

    他修炼禅定功夫,五官本就胜于常人,此时有了内力,眼力更胜。

    “哈哈……哈哈……,好玩儿!真是好玩儿!”远处忽然传来大笑声。

    脚步声慢慢临近,两人进了天枢院,甫一踏进来就停住了,双双望向李慕禅,精芒隐隐闪烁。

    “咦,你是谁啊?怎么来了这儿?这儿闲人不能进的!”一个圆滚滚的胖青年扬声问。

    李慕禅听出来,正是他刚才大笑。

    他穿一件蓝色绸衫,额头系束带,束着一块儿方形白玉,手上有一枚碧玉指环,浑身上下透着富贵气。

    白白胖胖,圆圆的脸庞上横肉不少,看着甚是凶恶,正恶狠狠的瞪着李慕禅。

    “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来天枢院有何贵干?”另一个青年抱了抱拳,微笑问道。

    他也穿着蓝衫,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站在那里如一株玉树临风而立,实是一位美男子。

    李慕禅赞叹一声,此人之相貌不逊于自己大哥。

    这青年随即皱眉,左右看了看:“咦,二师兄呢?”

第8章 内情

    “呵呵,老三老四,你们来得正好,这是咱们的五师弟!”贺南山拉开房门出来,笑着介绍。

    “五师弟?!”两人一怔,圆脸青年哼道:“咱们天枢院就四个人,哪来的五师弟啊?!”

    贺南山笑道:“老四,你又要犯浑!……五师弟今天刚到,统领亲自送来的,错不了!”

    “哟,那么说是真的啦,咱们终于有五师弟啦,真是可喜可贺哇!”圆脸青年阴阳怪气的道。

    李慕禅静静看着,神色不动,暗自打量两人。

    “行了,老四!”贺南山摆摆手,转身道:“五师弟,这个老四是个浑人,甭理他!”

    圆脸青年大声道:“二师兄,你这可就不对啦,太不地道啦!……怎么能在新来的师弟跟前毁我呢!”

    贺南山摇摇头,指了指英俊青年,笑道:“五师弟甭见怪,……这是老三,程晓风,老四尉迟明!”

    他又一指李慕禅:“五师弟李慕禅,法号湛然。”

    李慕禅收起天元吐纳术,合什一礼:“湛然见过三师兄,四师兄。”

    “五师弟不必客气。”三师兄程晓风合什一礼,面带微笑。

    四师弟尉迟明也合什一礼,笑眯眯的问:“我说五师弟,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李慕禅微笑:“我乃澄静寺方丈,行僧录上有名。”

    行僧录乃大衍朝群僧的记录,上面记录了天下所有僧人的身份,若有游方僧人到某寺挂单,寺中需验过法牒,再查行僧录。

    若行僧录上查不到,则视为假冒,乃杀头之罪。

    大衍朝僧人地位甚高,免徭役,见官员免行礼,若有罪,官府不能过问,需得所在寺院审理。

    尉迟明怔了怔,收起了嘻笑,忙合什一礼,郑重道:“原来是澄静寺的方丈大师,失礼了!”

    “四师兄不必客气。”李慕禅合什笑道。

    尉迟明问:“不知五师弟可曾听说过法性大师?”

    李慕禅肃然合什:“正是先师!”

    “啊,五师弟竟是法性大师的弟子?”尉迟明吃一惊。

    李慕禅缓缓点头:“先师只有我一个弟子,圆寂后,澄静寺如今仅我一人。”

    尉迟明不解的问:“五师弟,你和尚当得好好的,做澄静寺的方太多好,为何来这里了?”

    他神情变得亲切,仿佛见了老朋友。

    在他想来,澄静寺虽然偏僻,但毕竟是一寺的方丈,地位尊崇,远胜过当梅府的弟子。

    李慕禅叹了口气:“前一阵子,我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劫匪,失手之下杀了人,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尉迟明忙问。

    李慕禅叹道:“佛法广大,普渡众生,但也并非万能,想要安身立命,还是要练武功的。”

    “这倒也是!”尉迟明点头。

    李慕禅道:“况且,修持佛法,非仅打坐诵经一途,我想试着走另外的路,在万丈红尘中炼心,即身成佛。”

    “五师弟好气魄,好气魄!”尉迟明大声赞叹:“不愧是法性大师的高弟!”

    贺南山与程晓风也抚掌赞叹。

    “四师兄认得先师?”李慕禅问。

    尉迟明道:“我小时候得了一场怪病,谁也治不好,法性大师为我诵经两天两夜,一下好了!……大师慈悲为怀,奉己为人,真乃得道高僧!……我还想着,等出了师,好好去澄静寺上个香,没想到竟天人永隔……”

    李慕禅轻轻颌,脸色肃穆,师父清癯的脸庞闪现,似乎在冲自己微笑,思念如潮,涌至心口。

    程晓风转头笑道:“二师兄,咱们今天去然楼,庆祝五师弟加入天枢院,如何?”

    贺南山看了看李慕禅,摆手道:“待大师兄回来再庆祝不晚!……况且,天色也不早了,五师弟要回家的。”

    两人一头雾水,李慕禅不是已经入了天枢院吧,怎么又回家?

    于是贺南山将先前的事讲了一遍,两人听完,神情大是古怪。

    尉迟明嘿嘿笑道:“唉……,统领也真是!这可不像他,想不答应明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真是怪!”

    程晓风也笑道:“统领素来是直来直去,……人果然是会变的!”

    “嘿嘿,一个月……,三层……”尉迟明摇头不已,怜悯的看一样李慕禅:“这根本不可能嘛,……五师弟,还是好好珍惜眼前吧,过了这个月,就得回来住喽!呵呵,你早点儿回家吧,明天早晨见!”

    李慕禅笑了笑,不再多说,对三人合什一礼,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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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晓风看着李慕禅消失的背影,笑道:“咱们这位五师弟,也是位人物,干净利落!”

    尉迟明瞪他一眼,道:“法性大师的弟子,岂能差得了?”

    随即他又撇了撇嘴:“统领也太不地道了!……那天元吐纳术可是古怪得很,咱们苦练了八年,只练到第二层,……要五师弟一个月内练到第三层,根本不可能嘛!”

    程晓风笑了笑,没说话。

    贺南山摆摆手:“统领性子直,不会绕弯子,……佛门高僧大德常有不可思议神通,五师弟名师出高徒,不容小觑!”

    尉迟明道:“嘿,二师兄你净说胡话!……这尾闾、夹脊两关难是难,阳气足了,总能冲过去的,可这玉枕一关,就是铁门栓啊,难如登天,就是大师兄那般天才,不是也通不过嘛!”

    程晓风点头:“嗯,大师兄上个月也改练了少阳真经!”

    “唉……,可惜了统领的一片好心!”贺南山遗憾的长叹一声。

    程晓风摇头:“那也没办法,天元吐纳术委实太难,况且,威力也不够强,咱们天枢院的弟子,总不能一直被那六院欺上头来吧?”

    尉迟明兴奋道:“嘿嘿,就是,这天元吐纳术就是个害人的东西,自从咱们不练天元吐纳术,才算是扬眉吐气,……我今天又收拾了天玑院的两个家伙,才叫一个痛快呐!”

    “你又打架了?!”贺南山皱眉。

    “嘿嘿!嘿嘿!……算不上打架,就是切磋一下,咱们梅府鼓励大伙切磋嘛,是不是三师兄?”尉迟明忙摆手笑道。

    “嗯,切磋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程晓风微笑道。

    贺南山摇摇头:“若让大师兄知道了……”

    “放心,大师兄得十来天才能回来呐!”尉迟明忙接上话。

    他忙又岔开话题:“大师兄坚持了十年,已经了不得了,不知道五师弟能坚持多久。”

    程晓风道:“五师弟怕是要遭罪了!……统领对咱们四个很失望,一直骂咱们急功近利,将来定会后悔,这一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五师弟的!”

    “唉……,这天元吐纳术真不是人练的,慢得像王八,你苦练一个年,还不如人家一个月,这滋味可不好受!”尉迟明摇头,叹道:“我那可怜的五师弟啊——!”

    “四师弟,天元吐纳术确实是顶尖心法,可能是咱们资质不够好罢,若不然,改修别的心法,不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贺南山道。

    尉迟明撇撇嘴,指了指脚下:“这可是天枢院!……咱们资质不好,那天下间还有谁的资质够好?!……亏得咱们没坚持下来,你看,大师兄坚持了这么久,最终还不是改修少阳真经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贺南山道。

    尉迟明哼道:“除非他打娘胎里开始练,才可能在二十岁前练到第三层!”

    “好啦,多说无益,还是看五师弟日后的表现罢!”程晓风摆手道,转身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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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禅离开梅府时,对门口的四个大汉颌微笑,四个大汉怔了怔,慢慢点头,挤出一丝笑。

    他们习惯了冷着脸,乍然微笑,跟哭差不多。

    李慕禅顺便去了然楼。

    天色尚早,太阳在西山,然楼却已经灯火辉煌,丝竹之声飘出,夹着柔婉曼妙的歌声。

    他在然楼前一站,迎客的一个小厮便往里跑。

    很快,李健从然楼里出来,穿着一身白色绸衫,通体无瑕,衬得秀气灵动,人才不俗。

    他一出来,就远远的朝李慕禅道:“慕禅,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一块儿回去!”

    李慕禅摆摆手,李健脚下奔走如飞,拐到然楼后面,一会儿功夫出来,换了一身灰色长衫,比刚才朴素得多。

    两人结伴而行,在夕阳的余晖中,出了金阳城。

    走在山间小路,两人身上都披着霞衣,染成了红色,李慕禅说起了今天之事。

    “真的,慕禅你也进了梅府?”李健大声道。

    李慕禅笑了笑:“嗯,今天刚入府。”

    “入了哪一院?”李健忙问。

    “天枢院。”李慕禅笑道。

    “啊——?!”李健大吃一惊,小眼睛睁得溜圆。

    随即,他又点点头:“也难怪,你力大无穷,又聪明绝顶,进天枢院也不奇怪,不过,天枢院啊,你可真厉害!”

    “可能我有一个好大哥吧。”李慕禅笑了笑。

    李健忙摇头“你若去别的院,大哥管用,可天枢院啊,……大哥可管不着喽!”

    他又道:“今天掌柜的跟我说,这个月底,我就去天玑院报道喽,这才是托大哥的福呐!”

    他不等李慕禅说话,又道:“对啦,二姐回来了吧?”

    “嗯,过了一晚上又走了,今晚可能回来。”李慕禅点头。

    李健嘻嘻笑道:“那几个菜还对二姐的口味吧?”

    “还行,松菇做得不错。”李慕禅笑了笑。

    李健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二姐会喜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李慕禅脚下生风,李健又练了武功,脚力也甚健,两人度飞快,一会儿功夫到了李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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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村笼罩在淡淡青烟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了,李健没回自己的家,先跟着李慕禅去了他家。

    两人进院的时候,太阳仍未落山,晚霞将小院映得通红,瑰丽灿烂,花圃中的花朵娇艳动人。

    院中站着一个窈窕身影,肌肤莹白如玉,一袭月白僧袍,浑身不染一丝烟尘气息,如谪仙下凡,正是李玉蓉。

    李玉蓉道:“三儿,这么早回来?”

    又淡淡瞥一眼李健:“小健,在然楼还好吧?”

    “二……二姐。”李健顿时脸红耳赤,低头唤道,结结巴巴。

    他虽然在然楼中当侍者,见多了人,从前的羞涩早已不见,但在李玉蓉跟前,仍觉得紧张,话都说不全。

    “嗯,”李玉蓉轻颌,转头对李慕禅道:“三儿,师父说,你走这条路太可惜了!”

    “多谢师太关心了。”李慕禅笑笑,大步往里走:“爹娘还有大嫂他们呢?”

    李玉蓉一瞥李健,似笑非笑:“去小健家了,……好像来了新媳妇,去看新媳妇了。”

    李慕禅呵呵笑了起来:“李健,媳妇来了,还不赶紧回去!”

    李健挠挠头,脸红耳赤,不敢看李玉蓉:“我……我……”

    李慕禅拍拍他肩膀:“好啦,你呀,就赶紧走吧,莫要硬撑了!”

    “那……那好吧,二姐,我先走了!”李健狠狠瞪了李慕禅一眼,飞快对李玉蓉说道,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李慕禅呵呵笑个不停,李玉蓉蹙眉道:“傻笑什么?”

    李慕禅笑着摇头:“也不知李健能不能安下心,有你这个大美人儿在前,他可不是挑花了眼!”

    “净说胡话!……怎么样了,进了梅府?”李玉蓉白他一眼,问道。

    “当然!”李慕禅点头,昂头挺胸:“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弟弟!”

    “有你这个弟弟,我可倒了霉!”李玉蓉抿嘴轻笑,道:“今天师父唠叨了一天,一直说你太可惜了,若能一心修定,说不定能成佛的,……我可从没见过师父这般唠叨!”

    “师太忒高看我了!”李慕禅忙摆手。

    李玉蓉道:“师父说,她修炼多年,也刚达二禅之境罢了,有你这般修为的,咱们大衍朝屈指可数!”

    “我嘛,是运气好。”李慕禅摇头。

    他这话说得诚恳,心下也这般想,若非他经历了生死,明白生死之大奥秘,断不会生出这般定力。

    天地之间,除生死无大事,佛法乃是研究生死奥妙之法,而人只有一条命,一死难回头,他机缘凑巧,才能死而复生,转世来此,确实侥幸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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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蓉道:“梅府七院,你分在哪个院?能每晚回来了?”

    李慕禅笑道:“天枢院,统领答应了。”

    “嗯,这就好,要不然,娘定要伤心的,……我当初去师父那里,娘可没这么舍不得!”李玉蓉笑着摇头。

    她神情平淡,好像不知天枢院如何难进一般。

    “你走了,不是还有我在嘛。”李慕禅笑道。

    李玉蓉无奈道:“娘也真是偏心!……好啦,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嗯……,油酥蘑菇吧,大嫂炸得总差几分火候。”李慕禅道。

    “好,就油酥蘑菇!”李玉蓉抿嘴轻笑:“大嫂嫁过来前,哪干过这个,她已经是聪明的了!”

    说着话,她进了厨房,系上碎花围裙。

    粉红碎花围裙,挡在月白僧袍上,有几分古怪,增了几分俏丽柔美,李慕禅笑了笑,进了屋子,上了灯,在温暖的灯光中研究天元吐纳术。

    一边研究,一边依诀吐纳,只觉丹田温暖,浑身舒畅难言。

第9章 奥妙

    随着吐纳,他丹田越温暖,浑身如泡温泉中,原来吐纳功夫与禅定一般,都是件美事。

    丹田温暖之后,他不再吐纳,开始以神导气,沿着任督二脉,循环一周,内力此微增长,暖融融的舒服。

    一会儿功夫,他丹田再次有涨满之感,于是停住。

    只是,这一次,百会穴却不洞开,没有甘露滴下,内力增长得也没有先前的迅猛,这是何缘故?

    李慕禅思忖片刻,若有所思。

    他重新安坐,双手结印,想要入定,耳边却传来一阵轻笑,是大嫂赵依依的声音,他摇摇头,双手解印,离开了屋子。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银辉遍洒,宇内澄清,昆虫鸣叫声声入耳,不时响起赵依依的轻笑。

    月华溢满整个小院,却见一家四口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梨木圆桌摆放在花圃旁,花香缭绕。

    李柱子,秦氏,赵依依,还有李玉蓉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着闲话,悠然自在,神情适然。

    见他出来,秦氏秀美的脸露出笑容,伸臂柔柔一招手:“三儿!”

    李慕禅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另一边是赵依依,穿着一件青花碎衣裳,楚楚动人,微笑对他点点头,身上幽香钻入他鼻中。

    “三儿,梅府进去了吧?”秦氏笑盈盈的问。

    李慕禅点头,接过赵依依递过来的一块儿西瓜。

    “好,既然进了府,就好好做,努力一些,莫被人看轻了。”秦氏柔声道。

    李慕禅笑道:“放心罢,我不会给娘丢脸的!”

    秦氏笑道:“你们姐弟三个,就你的鬼主意多,我才不担心呢。”

    她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小健那媳妇呀,相貌不错,身形也好,是个宜生养的贤惠媳妇,真是不错!”

    “李健乐歪了嘴吧?”李慕禅低头啃了一口西瓜,笑道。

    李柱子咳一声,哼道:“小健这孩子也出息了,……先前还是一个小孩儿,天天来找你玩,就像是前几天的事,这一眨眼功夫,也要成家立业啦!”

    李慕禅笑了笑,不接茬儿,看一眼李玉蓉,李玉蓉白他一眼,明眸流盼,忙岔开话:“爹,咱们吃饭吧!”

    秦氏忙道:“对呀,依依,你饿没饿?”

    赵依依笑着摇头:“没呢,……娘,你坐着别动,我去端来。”

    她盈盈起身,李玉蓉跟着起来,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李慕禅终于没逃过,李柱子接着话茬儿,摇头叹道:“你看看,小健也要娶媳妇了,过了年就能抱孙子了!”

    李慕禅苦笑:“爹,这话还是对大哥说罢!”

    “哼,他翅膀硬了,早就不听我老头子的话了!”李柱子哼道。

    李慕禅笑道:“爹你可冤枉大哥了,他当副执事久了,自然口气也硬了,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李柱子叹道:“可惜,你不能还俗了,要不然,也该成亲了!”

    秦氏道:“老头子,就别烦三儿了,皇帝去年才下的诏书,和尚不准还俗的,你就断了这个念头罢!”

    “唉……,我这命啊……”李柱子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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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了饭,李慕禅与父母二姐大嫂坐在一块儿闲聊,漫无边际,无外乎是些家长里短,邻里琐事。

    李慕禅毫不嫌烦琐,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在前世,他觉得男子大丈夫当关注天下大事,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应理会,浪费精力。

    到了这个世界,他忽然悟到,生活之乐趣尽在这些小事之中,能不被其绊住,然俯视,细细体味,别有一番妙趣。

    夜色深了,李慕禅催促众人睡觉,错过子午觉,对二老的身体损害甚大,养生之道,就在于平常生活的点滴。

    众人怅然散去,李慕禅回了西屋。

    三间正屋,中间是客厅,东边李柱子与秦氏,西边住着李慕禅,东厢房是李玉蓉,西厢房是李慕风夫妇。

    李慕风常苦笑,由住的屋子可见姐弟三人在家里的地位。

    外面安静下来,月光朗照,清风在花叶间缭绕,他耳力大增,听得清楚,越觉小院安静。

    心中宁静一片,他吹灯上了榻,跏趺而坐,双手结印,周身虚松下来,表情放缓,略微带笑,很快进入禅定之境。

    随着时间流逝,他心湖一片澄澈,神志清明,几缕杂念很快沉寂下去,淡淡的喜悦泛上来,恨不得永驻于此,与天地同化。

    这是进入了初禅之境,他心神一动,丹田一缕温暖气息飘出,下注于会阴,后循督脉而上,顺利通过三关,进入百会。

    内力运,他心神不动,杂念不生,然而清晰的感受着内力的温暖,在百会上流转不息。

    盘旋了数息,蓦然间,百会穴洞天,一滴甘露落下,顿时内力变沉,化云为雨,下十二重楼,落入丹田。

    丹田顿时温煦无比,微微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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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微喜,心湖微荡一下迅即平息,继续以神御气,自丹田导出一小缕内力,沿督脉上升,至百会,接一滴甘露,顺任脉而下。

    一连三个周天,他丹田酸涨,于是停止,慢慢从禅定之境中脱出,笑容满面,知道自己解开了一大奥妙。

    人体之妙,真是难以想象,顶降甘露,这般妙景,若是说与外人听,怕是觉得荒诞,是在说神话。

    如此看来,这吐纳之术,若是单独修炼,只是循行任督,虽然每一周天内力都有增加,但增幅不如天降甘露。

    这其中有何奥妙却是不知,需得慢慢探索。

    想百会穴洞开,降下甘露,得进入初禅之境,无一丝杂念,对常人而言,难如登天。

    佛家分有无两宗,无宗中讲四大皆空,这四大乃地水风火,这四者构成天地世间,而气乃属风。

    修禅定时,气动则属风大,需要空掉的,心神一旦专注于气,则极易陷入魔障中,落入阴境,危害极大。

    武林中人却是修气,以意导气。

    照理来说,两者殊途同归,练到高深处,皆是心念纯净,无一丝杂念。

    但这一殊途,却是差了很多,佛家练心,比起武林心法,殊胜许多,有直线曲径之别。

    他解座下榻,在屋内缓缓踱步,微带笑容,如此看来,自己禅定功夫深,对于修炼内功却是助益极大的。

    只是天元吐纳术秘笈上只讲练法,没说层次,不知第三层到底是什么境界,看三位师兄的模样,想必极艰难的。

    他想了一会儿,索性放下,探身拉开床头小柜,想拿出那册《观天人神照经》研读一番。

    “咦?!”他一拉开柜门,脸色大变。

    他苦笑一声,探手取出的是一本破损的册子,上半截没了,只有下半,下半中的左半边也不见了。

    翻了翻,隐约可见一朵莲花破湖而出,亭亭玉立,这破损的册子就是《观天人神照经》!

    李慕禅看了看,苦笑着摇头,用力一捶墙:“唉——!”

    “砰”一声闷响,吓了他一跳。

    随即恍然,刚练完天元吐纳术,力气又增大几分,自己却没察觉,看来禅定功夫仍不足,一被外物所扰,五感马上失了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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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三儿?!”秦氏在外面急促的敲门,门“吱”的一响,李玉蓉柔美的声音传来,清晰圆润:“小三儿,做什么呢?”

    李慕禅上前拉开门,苦笑道:“娘,该管管咱家的老鼠了!”

    秦氏披着一件单衣站在门外,就着月光打量他,笑道:“怎么了,老鼠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瞧瞧!”李慕禅拿出《观天人神照经》,没好气的道。

    秦氏低头一瞧,不由笑了:“这不怨我,都怪你爹,我说要一只猫吧,他偏不答应,说猫是奸臣,养不得!”

    “咯咯,爹喜欢吃鱼,他是怕猫跟他抢呢!”李玉蓉轻笑。

    李玉蓉穿着月白僧袍,看来没睡下,她瞧了一眼册子,抿嘴笑道:“三儿,这是什么秘笈么,这般珍贵?”

    她了解这个弟弟,性子沉静,神意然世间,寻常事根本动不了他的心,如此模样,定是这东西不得了。

    “死丫头,莫编排我!”东边屋里传来李柱子的声音。

    赵依依也披了一件粉红衣裳,秀披肩,月光之下陡增几分妩媚。

    她探头看了看小册子,轻声道:“小叔,碎片还有吗?我帮你粘起来!”

    李慕禅摇头,苦笑道:“那些都填老鼠肚子了!”

    “那就没办法了。”赵依依紧抿着嘴,强忍着笑。

    “娘,你可误了我的大事啦!”李慕禅摇头道。

    秦氏抿嘴笑,柔声道:“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没跟你说一声,它们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李玉蓉伸手一抄,夺了过去,看了看,笑道:“观天人神照经……,这是什么佛经,没听说过!”

    这小册子被咬得十去七八,唯有一朵莲花,还有下面几个字残存。

    李慕禅叹道:“这是一位高僧圆寂前所赠,我一直没参悟透奥妙,如今算是死心了!”

    李玉蓉抿嘴笑道:“看来你与它缘尽于此!”

    “二姐,你这是幸灾乐祸呢!”李慕禅没好气的哼道。

    “好好,快回去睡吧,这么晚了!”李玉蓉哄小孩般的语气。

    难得见到三弟如此生气,她实在觉得有趣,忍不住笑。

    “对,快回去睡吧,依依,你明天还要回娘家,莫睡得太晚,……三儿,事已至此,你就放宽心罢,权当被你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秦氏说了一通,笑着扭身去了。

    赵依依用力抿着红润的小嘴,模样古怪,瞥一眼李慕禅,忙转身回了西厢房。

    众人散去后,李慕禅也无奈,只能摇摇头,回了屋,跏趺坐于榻上。

    这一会儿功夫,他心湖已平,波澜不惊,气恼与不甘皆被化去,恢复了安宁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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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结印,他再次进入禅定,驾轻就熟,很快心神晋于宁静详和,周围一切都消失,唯有一念缭绕。

    忽然,他一念动起,观想起那株莲花。

    一片清澈湖水中,一株莲花破开湖面,亭亭玉立,明媚的阳光下,皎洁的莲瓣宛如薄薄的玉片,晶莹剔透,一瓣,两瓣,三瓣……,一共九瓣。

    湖水与梅府内的明湖一般,清澈得几乎透明,下面泥土、石子、游鱼、水草,皆历历可见。

    没见过明湖,不知湖水竟能这般清澈,比澄静寺后的温泉更清几分,观之心情豁然。

    一阵微风吹拂,莲瓣轻颤,皎皎无瑕,他观想着这湖水、莲花,心中一片喜乐,寂然不动。

    他修炼禅定功夫只用止法,息除杂念,使念头纯净如琉璃。

    观法也知晓一二,当初也曾修过,只不过浅尝辄止,没有深入修炼,因为观法要一旁有师父指点,动辄有走火入魔之险。

    他曾听师父法性说过一段秘闻,当初佛陀初转法转,曾授座下弟子白骨观法,不少弟子修炼后自杀而亡,可见其危险。

    自师父法性圆寂,他不敢修炼观法,只走止念一门。

    他曾观想整副图画,眼前一片黑暗,观想不出,当图被老鼠所啮,仅存莲花与湖水,他一时心动,就观想起这幅残图。

    佛法修持至一定境界,他隐隐觉感觉到天地之间有无数的线相连,觉“缘”之存在,鼠啮图画,焉知不是自己的“缘”?

    他白天见过明湖,心生喜悦,此时观想,竟毫不觉吃力,反而生出轻微欢喜,周身舒畅,仿佛身化莲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吹着柔和的清风。

    定中不知时间流逝,不知观想了多久,蓦然间,他百会洞开,天上一滴甘露轻柔落下。

    甘露从百会穴滴入,准确落至莲上,随即被莲蓬吸纳,消失不见,莲花隐隐绽出一丝毫光,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变成了温润的白玉。

    他乍一心喜,眼前画面忽然化为碎片炸开,眼前重陷入黑暗。

    缓缓睁开眼睛,他放开手印,解座下榻,推开窗户,月华倾泻而入,照上他的光头,闪闪亮。

    抬头望天,想了想,他推测出来,现在正是子午之交,阴气最盛时。

    他又默察自身,精神健旺,就像沉睡后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困意,于是再次坐到榻上,进入禅定。

    他以禅定代替睡眠,效果奇佳,比起睡觉来,禅定更美妙,休息更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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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了李健家,两人结伴一起去金阳城。

    走着走着,李健打量他两眼,笑道:“慕禅,你昨晚睡得很好吧,看你精神很好呐。”

    李慕禅一身灰色僧袍,手戴佛珠,脖子上也带了一串佛珠,气度沉静,一派少年高僧风范。

    他笑道:“你没睡好吧,是不是在想着媳妇呢?”

    “别瞎说!”李健脸一红。

    李慕禅笑道:“媳妇还满意吧?”

    “凑合着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啊!”李健撇了撇嘴。

    李慕禅笑道:“行啦,别假模假样的啦,你爹娘能拗得过你?!”

    李健嘿嘿笑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金阳城,在然楼前分开,李健进了然楼,他则去梅府。

    梅府门口,仍是四个大汉站成两排,眼神凌厉,表情肃然,与两座石狮子一起构成了森然气势。

    一个方脸汉子踏前一步,沉声道:“湛然小师父,统领让你直接去找他!”

    “好,多谢了。”李慕禅点头,合什一礼,迈步进了梅府,然后径直沿着明湖往西,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热闹非常。

    明媚的阳光下,有的练拳脚,有的挥刀剑,或有一动不动,仿佛木鸡,正练桩功,还有的奔跑如飞,正在练轻功。

    金开泰正背着双手,站在中央的高台上,身形微拱如黑熊,双眼如鹰隼,远远看到他,目光落至,他只觉身子一紧,忙收慑心神。

    沿中间的碎石路,来到高台上,他合什一礼:“统领!”

    金开泰一直望着他,目光仿佛锥子,李慕禅从容自若,毫无所觉一般。

    看了他一会儿,金开泰松开眼神,柔和下来,轻颌,沉声道:“练得怎么样了?”

    李慕禅道:“二师兄给我讲过了,还有些问题不明白。”

    “说来听听。”金开泰点头。

    李慕禅道:“内力转过两周天后,丹田开始涨,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等等!”金开泰皱起眉头,沉声道:“你说内力转了两周天?!”

    “嗯,两周天后,丹田涨,我不敢再练了。”李慕禅点头。

    金开泰眉头紧锁:“你刚开始练天元吐纳术,就能感觉到内力了?”

    “是,吐纳了一个时辰,丹田气满了,自己冲出来,从背后督脉上去,再从前面任脉下来,回到丹田后涨大了不少。”李慕禅缓缓道。

    “等等!”金开泰忙摆手,上下打量他,李慕禅神情沉静,目光平和。

    金开泰左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疼,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嘴巴说不清楚,你且练一遍给我看看。”

    “这里?”李慕禅看了看。

    “……走,回天枢院!”金开泰转身大步流星下了高台。

    李慕禅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到了天枢院,此时院中一片寂静。

    “他们都出去练功了,正好清静!”金开泰见李慕禅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开口说道。

    他又一指庑廊,两人过去,分别坐进庑廊里。

    朱红柱子与柱子间横着宽木,形成一张张长凳,又宽又平,足以盘膝坐上面,上面还放着几个蒲团。

    李慕禅盘膝坐下,金开泰坐在他身后,右掌搭上他背心,沉声道:“湛然,你运功吧。”

    李慕禅轻轻点头,阖上双眼,开始吐纳。

    几口之后,丹田生暖,仿佛鼎下生火,慢慢加温。

    很快丹田涌出一股内力,下会阴,直透三关,上百会,再下十二重楼,归入丹田,完成一个周天。

    他周身温暖,如浸温泉中,畅美无比,于是又导内力转了两个周天,丹田慢慢涨,才收了功,气纳丹田中。

    他松开手,转身对站在廊中的金开泰道:“统领,可有不妥?”

    金开泰此时瞪大着双眼,怔怔看着他,神情古怪。

    李慕禅的话惊醒了他,他震了震,忙道:“湛然,你真没练过内功?”

    李慕禅摇头:“我一直在修佛家禅定功夫,没练过内功。”

    “真是见了鬼!”金开泰喃喃自语。

    “统领?”李慕禅忙道:“怎样能练成第三层,秘笈上没写层次。”

    金开泰古怪的看着他:“三层?嘿嘿,你已经练圆满了,……大成了!”

    “练成了?”李慕禅眉毛一挑,缓缓点头:“这般说来,我晚上能回家了?”

    “我说话算数!”金开泰忙点头,随即道:“湛然,你小时候吃没吃过什么灵丹?灵药?”

    李慕禅摇摇头。

    金开泰仍不死心,打量着他,想了想,道:“那你这任督二脉怎么这般容易贯通?”

    “我修禅定功夫时,好像无意中打通了,……有何不妥?”李慕禅道。

    金开泰一拍大腿:“原来是佛法威能!……怪不得呢!”

    他又忙笑道:“呵呵,不仅没什么不妥,反而是大喜事!……湛然,你对身体的十二正经,八脉奇经可了解?”

    李慕禅摇头:“昨天听二师兄讲过,不甚清楚。”

    “那我细细跟你说一说。”金开泰道。

    他坐到栏杆上,看着清澈如镜的湖面,缓缓道:“人的身体是非常玄妙的,身体内部与大自然差不多,这十二正经,就像是一条条大河,内气便像是河水,在十二正经里流动。”

    李慕禅轻轻点头,认真的听着。

    “而这奇经八脉呢,就像是一个个湖泊,湖与湖间通过十二正经互联。”金开泰缓缓道。

    他又道:“不过,这奇经八脉乃天生阴合,设有数道关卡,隔绝与十二正经的关联,就像这明湖一般。”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清澈的明湖,湖面平静,波澜不生。

    李慕禅缓缓点头,示意明白。

    金开泰接着道:“只有湖水太满时,才能溢出到河中,或者,河里的水太满,也会倒流进来。”

    他又道:“正常人练功,往往绕开奇经八脉,修十二正经,以意导气,在某些正经内循环,增强内力,……岂不知,增强的这些内力,都是奇经八脉溢出的,微乎其微,所以内力修炼要日积月累,不得快。”

    随即,他精神一振,猛的转头:“而天元吐纳术却不同!”

    李慕禅慢慢点头,天元吐纳术确实不同。

    “天元吐纳术是直接从任督二脉入手,以吐纳得来的内力,冲击任督二脉,一旦冲开,就像连接了一座湖泊,这湖泊中自然有泉眼,内力会源源不断的生出,与偶尔溢出来的相比,天差地别啊!”

    说到这里,他双眼放光,精神昂扬。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可惜,这天元吐纳术太难,天枢院四大弟子,竟没一个练成!”

    他摇摇头,叹道:“这些家伙,急功近利,日后有的后悔了!……一旦修炼起别的心法,走十二正经,日后想再冲天奇经八脉,难如登天!”

    “这是为何?”李慕禅问。

    金开泰冷笑道:“内功心法走的是十二正经,像咱们梅府赫赫有名的《少阳真经》,走的就是手少阳,足少阳两经,……这十二正经中的气一满,则倒溢于奇经八脉,加固了关卡,功力越深厚,溢得越多,奇经八脉的关卡越高越坚固,……这般日积月累之下,根本牢不可破,想要冲开……,哼哼,做梦吧!”

    李慕禅点头,沉吟不语。

    他觉得今天自己的脑筋格外灵活,金开泰的话一听便记住了,一听就明白了,隐隐觉得是因观天人神照经故。

    思维电转,他思忖道:如此看来,想要冲击任督二脉,禅定比起这天元吐纳术更胜一筹。

    入定时,内气溢满丹田,自然涌出,冲击任督二脉,此时,心神仍紧守于空,心念不动,浑身放松。

    而天元吐纳术,内力冲击时,不自觉有冲开之念头,身体无形中紧张,关卡自然越牢固。

    当然,能无视身体异常,杂念不生,一颗心不为所动,自然需得极深的禅定功夫,罕有人做得到,说起来,修炼禅定比起内功心法艰难得多。

    不过,这天元吐纳术的吐纳法,聚集内气却更加殊胜。

    金开泰抹了一把脸,激昂的神情一下不见,恢复平和。

    他转头望过来,沉声道:“湛然,想什么呢!……你既修成了天元吐纳术,可选一门内功心法了!”

    李慕禅缓缓道:“统领,我想修炼金刚不坏神功!”

    “金刚不坏神功?”金开泰眉头又皱起来。

第10章 不忘

    李慕禅道:“咱们梅府有金刚不坏神功,是不是真的?”

    “嗯,有。”金开泰点头,道:“不过,你为何想炼这功夫?”

    “听着像是佛门绝学。”李慕禅道。

    金开泰看了看他,一身僧人打扮,灰色僧袍,紫色佛珠,闪闪的光头,听到佛门的功夫,想必觉得亲切罢。

    金开泰叹了口气:“唉……,听我的劝,还是选别的吧,……少阳真经如何?专走少阳经,威力极大,你大师兄修的就是少阳真经。”

    李慕禅笑了笑:“我还是想练金刚不坏神功。”

    金开泰眉头紧锁,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声道:“湛然,这功夫听着吓人,但比天元吐纳术更难练,……据说,除了创此功法之人,没人练成过。”

    李慕禅微笑:“统领,我想试试,不成再改练别的。”

    他神情沉静,目光坚定。

    金开泰皱眉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一摆手:“罢了,你既铁了心,我就不白费口舌了!……不过,金刚不坏神功乃梅府镇府绝学,你刚进梅府,还没资格修炼!”

    “如何才有资格?”李慕禅问。

    金开泰刚要说话,忽然转头望向院口。

    脚步声中,贺南山、程晓风还有尉迟明三人一瘸一拐的进来,三人脸上青肿,嘴角带血,衣衫破乱,像是经过一场大战。

    “咦,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金开泰笑眯眯的问。

    李慕禅瞥起身,合什一礼:“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五师弟不用多礼。”贺南山合什还礼,神情从容,微微含笑,好像不知自己模样如何狼狈。

    李慕禅笑了笑,暗自赞叹这二师兄气度过人。

    程晓风苦笑一下,牵动了脸腮的伤,疼得一呲牙:“五师弟,让人瞧着咱们这模样,惭愧!”

    尉迟明蛮不在乎,大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五师弟又不是外人!”

    李慕禅温声道:“怎么了?”

    金开泰笑眯眯的道:“不用问,准是轻云干的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尉迟明没好声气的道。

    虽然相处时短,李慕禅却看出来这四师弟是个浑人,什么话都敢说的。

    “你们呐……”金开泰摇摇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尉迟明眼睛一瞪,大声道:“哼,还不都怨统领你,偏让咱们练什么鬼天元吐纳术,要不然,咱们哪能丢这脸!”

    金开泰也不生气,只是笑骂一句:“浑小子,不识好人心!”

    “四师弟,少说两句!”贺南山斥道。

    尉迟明悻悻的瞪金开泰一眼,犹有不甘,却没再说话。

    金开泰不理他,转身道:“湛然,待会儿我传你梅花十二剑。”

    “是,有劳统领。”李慕禅轻颌。

    金开泰摆摆手,笑眯眯的打量三人:“你们三个赶紧上药吧,轻云手底狠辣,耽搁了,有你们苦头吃!”

    说罢,转身笑着往外走,身形魁梧,脚步却轻盈。

    “哼!”尉迟明绷着脸,愤愤然。

    贺南山沉声道:“四师弟,休得无礼!”

    尉迟明撇撇嘴,贺南山转头对李慕禅笑道:“五师弟,这是你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说着,他指了指西边的厢房。

    李慕禅合什谢过了,随即问起了究竟。

    “嘿,别提了,说来脸红!”尉迟明摆摆手,圆乎乎的脸真的红了。

    贺南山往南一指:“坐下说话。”

    四人移步到了庑廊中,明湖波光粼粼,一阵清风挟着水气拂来,清凉爽快。

    “唉……,五师弟是一家人,说话也不用藏着,”贺南山叹了口气,苦笑道:“梅府七院,咱们天枢院地位然,很威风,不过最厉害的人物却不是咱们天枢院的!”

    “哦——?”李慕禅讶然,挑了一下眉毛,笑道:“咱们天枢院的弟子不是资质最佳吗?”

    “唉,资质好有什么用!”尉迟明恨恨道:“明师出高徒,都怨统领,偏偏让咱们修劳什子天元吐纳术!”

    “四师弟,你休要再提这话,惹恼了统领,有你好受的!”程晓风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一直清清冷冷,李慕禅能感觉到他的高傲。

    “我不痛快,憋在心里可受不了!”尉迟明哼道。

    贺南山扫他一眼:“统领也是一片好意,你也不是不明白!”

    这一眼扫过去,淡淡的地,却颇为威严,尉迟明撇撇嘴,却没反驳,只是扭过头看向远处。

    贺南山叹了一口气:“也怨不得四师弟恼怒,宫轻云这两年没少找咱们麻烦,确实憋气!”

    “昨天,三师弟与四师弟败了两人,结果那二人与瑶光院有些瓜葛,今天宫轻云就找来了。”贺南山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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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宫轻云如此厉害?”李慕禅打量三人一眼,这可是一个对三个啊。

    尉迟明大声道:“哼,咱们三人齐上,自然能胜!”

    “我可做不出这事儿!”程晓风横他一眼。

    尉迟明嘿嘿笑起来,挠挠头:“这不是说说嘛,免得五师弟误会!”

    贺南山摇头道:“四师弟一直埋怨统领,其实不关统领的事,只能怨宫轻云幸运,竟蒙大小姐青睐,得传瑶光剑法!”

    “瑶光剑法?”李慕禅精神一振。

    三人也是双眼放光,尉迟明哼道:“我若修了瑶光剑法,宫轻云算得了什么!”

    “瑶光剑法很厉害?”李慕禅问。

    “厉害?岂止是厉害!”尉迟明双眼放光,大声道:“瑶光剑法是瑶光院的镇院剑法,太阴真经到了五层才能炼!”

    贺南山道:“宫轻云是最早修炼瑶光剑法的,如今七院无敌手,就是大师兄……也差了一筹。”

    尉迟明恨恨道:“哼,大师兄也要修天枢剑法了,到时候,定要好好教训这死丫头!”

    “丫头?”李慕禅一怔,随即恍然,记起金开泰的介绍,瑶光院都是女弟子,这宫轻云自然也是女的。

    尉迟明圆脸一红,嘿嘿笑了笑,眼神躲闪,不看他。

    李慕禅忙道:“天枢剑法比瑶光剑法如何?”

    程晓风微微一笑:“天罡七剑,其中六剑威力大抵相近,唯有天枢剑法更胜一筹。”

    他笑道:“大师兄马上要修天枢剑法,到时候,要好好出口恶气!”

    贺南山摇摇头,叹道:“难!……宫轻云修炼的不是太阴真经,而是大小姐传的太清真经。”

    程晓风尉迟明脸色齐齐一变,顿时默然。

    李慕禅瞥一眼,明白这太清真经非同小可,至于梅府的大小姐,他听大哥提过,名叫梅若兰。

    贺南山摆摆手:“算啦,不提她了!……五师弟刚进院,宫轻云她心高气傲,不会找麻烦的。”

    尉迟明撇撇嘴:“哼,谅她也不敢,惹恼了李副执事,没她好果子吃!”

    李慕禅笑了笑,看来他们知道了自己大哥。

    贺南山笑道:“五师弟,李副执事公正严明,咱们素来敬佩的!”

    李慕禅笑着点头:“大哥他性子古板,怕是得罪了不少人。”

    “哪能不得罪人,不过,有二公子撑腰,不必担心。”贺南山笑道。

    他打量李慕禅,笑道:“听说五师弟你力大无穷,可喜可贺!……只要学好了剑法,就能站住脚!”

    程晓风笑道:“五师弟,依我看,你不必急着练内功,天元吐纳术三层更是笑话,还是学好梅花十二剑,然后再选一门威力强的剑法,足以自保!”

    “嗯,这个路子好。”贺南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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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坐在庑廊里说话,气氛融洽,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金开泰再次出现。

    他手提一柄长剑,沉着脸瞪四人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冲李慕禅招招手,转身往外走。

    李慕禅冲三人合什一礼,笑了笑,随在金开泰身后出了小院,两人到了湖边柳树下。

    清风阵阵,柳枝婀娜多姿,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笑声,若有若无,似乎从画肪上传来。

    金开泰盯着李慕禅,沉声道:“湛然,你练成天元吐纳术之事,千万不要跟旁人说。”

    李慕禅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金开泰叹道:“最好烂在心里!……唉——,这也是我的错!他们苦修了八年,雨真足足坚持了十年,最终只能放弃,痛苦、不甘心,却没法子!……你却一夜之间修成了,他们若知道,怕受不了的……”

    “是,统领,我明白。”李慕禅笑了笑。

    “好!我今天传你梅花十二剑。”金开泰笑道,拔剑出鞘,挽了一个剑花,凭空幻出一朵雪梨花,煞是漂亮。

    他身如黑熊,胳膊手脚都大了常人一圈,持剑如拈绣花针,轻若无物。

    “梅花十二剑是一套最简单的剑法,适合初学者,不过,简单并不意味着威力小,莫要小觑了它!”金开泰道。

    “是,统领。”李慕禅轻颌,打量着这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他这些年来,坚持飞刀与铁棒,一个远程,一个近攻,却从没练过剑。

    但凡练剑,身上必有特征,明眼人一见即知,会生出戒心。

    他闭门苦练的那一棒一刀,只是为了关键时候一击而中,出其不意,否则,光明正大的打,根本打不过练武功的。

    大哥李慕风在梅府,李慕禅想得到长剑并不难,却苦苦克制这诱惑,只练铁棒而不拿剑。

    金开泰这柄长剑长约三尺来长,比起一般的剑长了些。

    金开泰见他盯着剑瞧,便随手递过去,笑道:“你刚来,先拿一般的剑用着,今天让人给你量一量,过两天就能佩上了。”

    李慕禅接过长剑,端到眼前打量,淡淡寒气扑面而来。

    剑身雪亮,能照出他脸庞的轮廓,若不细看,觉不了上面的细纹,一层一层如鱼鳞,洋溢一股华美气息。

    “好漂亮的剑!”李慕禅赞叹,屈指轻轻一弹剑身,“铮……”清鸣袅袅,缭绕不绝。

    金开泰咧嘴笑了:“呵呵,这是鱼鳞剑,最是坚韧,待你日后立了功,有机会得赐的。”

    他伸出右掌:“咱们一招一招来,一天练一招。”

    李慕禅点点头,双手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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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开泰接过剑,开始挥动。

    他动作极慢,仿佛后世的太极剑,出脚拧腰,眼神相随,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演练了三遍,然后收剑而立。

    他招招手:“湛然,你来试试看。”

    李慕禅慢慢点头,慢慢接过剑,垂手站着,一动不动,目光闪烁,神情恍惚,仿佛神游天外。

    金开泰皱了皱眉,觉得他心不在焉,却没开口训斥,这湛然可不是寻常人,不能寻常对待。

    李慕禅站了半晌,精神一振,仿佛还魂了,目光变得明亮,如旁边的湖水,长剑慢慢动起来。

    他动作笨拙,缓慢,缓缓转动,有时还停一停,他想了想,再接着往下练,断断续续,磕磕绊绊,极别扭。

    金开泰施展时,虽然缓慢,却舒展大方,刚柔并济,即便身形魁梧如黑熊,仍给人优美之感。

    李慕禅练来却全无一丝美感,笨拙不堪,令人不忍目睹。

    金开泰却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一瞬不瞬,仿佛饿狼见着羊肉。

    李慕禅终于施展完,然后接着又来了一遍,这一次比先前好一些,不再停下想,虽然笨拙,却能连贯下来。

    随后,他施展第三遍,这一次,一些错误之处纠正过来,施展得更流畅,花得时间更少。

    “好!”金开泰待他收势,迫不及待的鼓掌。

    李慕禅长吁一口气,脸色微白,小心的把剑还给他,苦笑道:“统领,我太笨,这一招没练好。”

    “笨——?”金开泰瞪大眼睛,随即苦笑道:“你要是笨,这世上就没聪明人了!……呵呵,傻孩子,这是十二招,不是一招!”

    “原来如此。”李慕禅笑了笑。

    他只顾记剑法,心不在焉,精神极专注于记录,无暇分心他顾。

    此时一想就明白了,是自己闹了个乌龙,以为这般繁复的动作,仅一招而已,却是整套剑法。

    他此时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异样。

    平常时候,他心湖澄澈,精神宁静,脑筋清明,记性也好,但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今天却有些古怪,当金开泰开始演练剑法,他立刻静下心,摒除杂念,专心记忆。

    早晨时候,他就觉脑筋格外清明流畅,这时候体会更深,金开泰的动作直接烙在了自己脑海,回头一想,历历在目。

    他有一个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成了后世的电脑,直接将金开泰演练的情形录制下来了。

    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练剑,脑中清晰,动作却跟不上。

    他禅定功夫极深,对身体操纵胜过常人,即便如此,演练这梅花十二剑仍显笨拙。

第11章 弱点

    金开泰手腕一旋,挽出一个剑花,道:“湛然,我再演练两遍,你仔细看清了,……剑法关系性命,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是。”李慕禅肃然点头。

    金开泰开始演练,他动作缓慢,比刚才更慢几分,如老牛拉慢车,仿佛长剑有千钧之重。

    李慕禅伸手折了一根柳条,模仿金开泰动作,一招一式,慢慢比划开来,极力做到一丝不差。

    但记住容易,施展起来却难。

    每一个招式,眼神、手指、手腕、肩膀、腰、胯、膝、腿、脚等每一个部分各有要求,精密细微。

    任他脑筋清明,思维灵动,仍是狼狈不堪,顾此失彼,歪歪扭扭四不象。

    吃力的模仿了两遍,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小脑不够达!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运动细胞不足。

    他暗自苦笑,世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很多头脑达的天才,于运动上却是废柴,自己呢,脑子算不得天才,运动也不算废柴,中庸而已。

    从小到大,他除了随师父法性修禅定,就是练十二大劲儿,飞刀,铁棒直刺,都是简单的动作,从没现自己这个弱点。

    金开泰又演练了两遍,李慕禅有些长进,但仍笨拙,长进不大。

    金开泰停下,扭头看着他呵呵笑了起来。

    李慕禅苦笑,不好意思的说:“统领,我好像太笨了。”

    金开泰摆摆手,笑呵呵的:“你这样的我见过不少,脑瓜聪明,招式看一眼就能记住,可手脚没这么灵,……没什么,多练练就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他见李慕禅眉头锁起,笑着劝慰:“论聪明,没人比得过你,你手脚也不算太笨,只是跟你脑袋瓜比,反差太大,显得笨罢了,……可能你们当和尚的坐得多,手脚用得少,以后多练练,会好的!”

    李慕禅慢慢点头。

    凡事有利有弊,概莫能外,修禅定多数是静坐,固然打通了气脉,天元吐纳术事半倍,但手脚却缺了锻炼,练剑法就跟不上。

    他本以为自己达至初禅,对身体的控制远胜从前,练武的资质定会极出众的,招式一学就会,轻而易举,现在看来却是一厢情愿。

    他暗暗叹息,自己的底子太薄,即便到了初禅,如今手脚也算不得灵敏,需得用苦练来弥补了!

    金开泰笑眯眯道:“一口吃不下胖子,来,咱们一招一招来,一天学一招。”

    说罢,开始手把手的指点,先示范,再纠正,每一个动作,从头到脚,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纠正。

    李慕禅的禅功精深,能内视,看到体内气息流转,可他看得到体内,看不到体外,对修习剑法没用。

    金开泰纠正过一遍,他再做时,能够改正,可再下一次,又变回原样,需要再次纠正。

    金开泰看着魁梧凶猛,却是极有耐心,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纠正,没有露出不耐烦神色。

    梅府七院诸男弟子都是他教,什么资质都有,性子已经被磨出来了,况且,李慕禅修成了天元吐纳术。

    一个时辰过后,金开泰拍拍巴掌:“好,今天就到这里!湛然,你回去后让南山他们帮忙纠正,……好好练,练好了明天就学下一招,没练好就接着练,现在是打根基,宜缓不宜急。”

    “是,有劳统领了。”李慕禅合什一礼。

    练了一个多时辰,他仍神采奕奕,沉静如水,反而是金开泰有些冒汗。

    金开泰提着鱼鳞剑,龙行虎步离开了,李慕禅拿着光秃秃的柳枝,凝立湖边,远眺湖面,摇头苦笑。

    这仅是梅花十二剑,最简单的剑法,第一招仅六个动作,自己练了一个时辰,初见模样而已。

    这么下去,自己练完梅花十二剑,还不知要多久。

    看来,自己不适合华丽精妙的剑法,而要简单质朴,以拙胜巧,自己力气大,可算倚仗。

    不过,梅花十二剑是基础,最简单的,不能不练好,无论如何,定要练得精熟了才成。

    提着柳枝慢慢回到天枢院,却见三人正在练剑,各占一块儿地方。

    贺南山在大槐树下,程晓风在庑廊东边,尉迟明则在庑廊西边。

    他站住观看,贺南山剑法雄浑,每一剑皆蕴滔滔之势,他只是这么一看,就觉得身子化成了水,随着他的剑而搅动。

    他忙转开眼,望向另一边,程晓风的剑法飘逸,轻盈优美,看着心旷神怡,如仰观白云。

    再看另一处,尉迟明剑法凌厉刚猛,像是狂风呼啸,地动山摇,忍不住要站到墙后避开。

    他暗自感叹,没想到他们剑法如此厉害,自己对上一招也接不住,尽管能看清他们每一招式,手脚却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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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师弟!”贺南山缓缓收势,左手捏剑诀缓缓从头顶落到丹田,停了停,慢慢松开剑诀。

    右手将剑归鞘,他对李慕禅笑道:“可学了梅花十二剑?你的剑送来了。”

    说着,他进北边东屋,拿一柄长剑出来,递给李慕禅,笑道:“暂且用着,过两天就能有专用的佩剑了。”

    程晓风与尉迟明也停了手,李慕禅刚想接过剑,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人匆匆进来。

    他站在台阶上捂嘴咳嗽了一声,神情冷淡,打眼一扫四人:“谁是湛然?”

    李慕禅转头一瞧,此人个子矮小,怕只到他眉毛,却极壮实,仿佛一个石墩,他肌肤红,双手关节粗大,眼睛一直眯着。

    李慕禅合什一礼:“小僧湛然。”

    他自称小僧时,法号湛然,称在下时,便是李慕禅,两个称呼对应两种自称,驾轻就熟。

    “嗯。”矮墩汉子大步流星到了李慕禅近前,上下打量他一眼,落在他胳膊上,扫了又扫。

    “程大师,有失远迎,请里面奉茶!”贺南山忙迎上前,满脸笑容,热情非常,转头道:“五师弟,这是铸剑堂的程大师,要给你铸剑呢。”

    “见过程大师。”李慕禅合什微笑。

    程大师一摆手,不耐烦的道:“奉什么茶!我没那闲功夫!”

    说着话,他伸手一探,抓住了李慕禅的手腕。

    李慕禅一怔,下意识的一旋手腕,脱出他粗糙的大手,乃是后世最寻常的基本擒拿技巧。

    “咦,好大的力气!”程大师一怔,看了看李慕禅,冷冰冰的脸色却缓和下来,点点头:“小和尚,来我铸剑堂,如何?”

    李慕禅摇头微笑:“多谢大师厚爱,小子还是学出点儿名堂再说罢。”

    “哈哈,好,好!”程大师打量着他,忽然出一声大笑。

    他这一笑,身后大槐树簌簌颤动,叶子纷纷飘落。

    李慕禅脸色如常,微微带笑,体内气息流转加快,贺南山三人却脸色微变,身子跟着树枝颤了颤。

    程大师哈哈笑道:“怪不得呢!就凭这一把子力气,小和尚你进天枢院也绰绰有余!”

    他接着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李慕禅依言伸出手,摊开在程大师眼前。

    程大师端量了一番,摇摇头,笑道:“看你这手,不是练剑的料!……还是来我铸剑堂吧!”

    李慕禅只是微笑,不一言。

    程大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罢罢,现在的年轻人,都想打打杀杀,耐不住寂寞,唉……”

    李慕禅歉然一笑,却没有接口。

    程大师哼道:“好吧!……将来你不想练武了,就来找我,铸剑这活儿可是其乐无穷,比练剑杀人强百倍!”

    “多谢大师。”李慕禅合什一礼。

    程大师摆摆手,径自走了,对贺南山三人的笑脸视而不见,理也不理。

    **************************************************

    “五师弟,能得程大师看重,可是不容易!”贺南山笑道。

    程晓风淡淡道:“程大师脾气古怪,即便对家主也不假辞色的!”

    贺南山笑道:“五师弟,这程大师不仅手艺精湛,更有一身深厚的内力,咱们梅府罕有人及!”

    李慕禅笑着点头,却在想着程大师刚才的话,不是练剑的料,他抬起手打量了一眼,又看了看贺南山三人的。

    确实有分别,他们的手各不相同,但都修长,自己手指则又粗又短,对比之下大为逊色。

    “三位师兄,我才学了一招剑法,还望三位师兄指点。”

    说话间他从贺南山手上接过剑,拔剑出鞘,顺手将剑鞘一抛,打量手上长剑,剑身明亮,泛着丝丝寒意。

    此剑不俗,但跟鱼鳞剑一比,却是逊色许多,他一竖剑,做了个梅枝生之势,道:“我对练剑实在没什么天份,练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进展,请三位师兄帮忙。”

    说罢,缓缓施展,第一招六个动作很快做完,停下来看三人。

    贺南山三人对视了一眼,贺南山苦笑道:“四师弟,你来吧。”

    尉迟明挠了挠头,瞪了贺南山与程晓风一眼,哼道:“又是我!……好吧!五师弟,你这剑练得不对啊!”

    说着话,拔剑出鞘,缓缓演练了一遍,也是梅花十二剑的第一式。

    同样一招,他虽然胖墩墩的,但施展起剑法来,却是优雅轻盈,舒缓大方,给人以美感。

    李慕禅身形削瘦,施展这一招却笨拙古怪,看着说不出别扭。

    尉迟明演练完,李慕禅跟着演练一遍,跟刚才差不多。

    尉迟明摇头,又演练了一遍,李慕禅也练了一遍,仍是没什么进展。

    贺南山与程晓风对视一眼,摇头苦笑,尉迟明挠挠头,为难的看着李慕禅。

    李慕禅苦笑道:“我从小做和尚,静多动少,对练武实在没有天份。”

    尉迟明挠着头,苦苦思索,想要弄出一个法子。

    贺南山沉吟一会儿,道:“四师弟,你慢慢练,五师弟,你跟着,我在一旁提醒你。”

    “好主意!”尉迟明拍手,忙开始练了起来。

    李慕禅跟在他身后练,贺南山与程晓风在一旁指正,提醒他注意,尉迟明尽量的慢,果然有效果。

    演练了数遍,尉迟明停下,让李慕禅自己练,他一练,马上打回原形,又变得笨拙别扭。

    贺南山三人对视苦笑,摇头不已。

    李慕禅也跟着笑笑,神情沉静,宠辱不惊。

    见他如此,三人也不好意思嘲笑,虽然心下好好一番笑,就五师弟这资质,能进这天枢院,定是神力惊人的。

    天枢院这几年一直是四个人,难得有新人进来,他们极是欢迎的,况且,李慕禅委实太笨拙,他们反而生出同情,更觉得亲近。

    程晓风道:“这样罢,把招式拆开,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来。”

    “好主意!”尉迟明忙点头。

    三人当中数他最热心,爱屋及乌,对法性大师的感激完全转移到了李慕禅身上,当成弟弟一般照顾。

    说了就做,他摆出一个动作,让李慕禅跟着做,李慕禅没多说,跟着做了,极是认真,精神专注。

    他倒是做得甚好,与尉迟明一模一样,随后,尉迟明慢慢动作,一动一顿,然后再一动,再一顿,像是后世的机器人。

    化动态为静态,李慕禅强了不少,做得不差,贺南山与程晓风松了口气。

    贺南山笑道:“看来这个法子好!”

    随后,三人就慢慢的教李慕禅,一遍又一遍。

    李慕禅极认真,每个动作都全神贯注,又是练了一个时辰,此时,他禅定的功夫显现,仍旧精神奕奕,丝毫不现疲惫之态。

    “五师弟精力充沛,真是佩服!”贺南山笑道。

    李慕禅看一眼三人,收起剑笑道:“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自己练就成。”

    “嗯,就到这儿吧!”尉迟明忙点头,他竖着大拇指,不停摇头:“我说五师弟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真是少见!”

    尉迟明虽然对李慕禅极好,但他性子燥,一遍一遍的纠正李慕禅,在他看来极简单的动作,李慕禅偏偏做不到,无名火不由的蹭蹭往上冒,不看在法性大师的面子上,早就骂人了。

    李慕禅苦笑摇头,接着练习,要趁热打铁,免得一停下又忘了。

    他虽然暗自叹息,却并不如何苦恼,身手笨不要紧,只要多练就是了,来自后世的他知道,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可以把一个动作练成本能,秘诀只有一个:重复。

    一个动作,练上一万遍,就能成为本能,他要做的就是练好了,然后花费时间苦练就是了。

    就如佛家持咒,需得数万遍方能见功德,此理相似。

    贺南山三人坐到庑廊里,吹着湖风休息,李慕禅则在槐树下练习,一丝不苟,神情专注。

    贺南山打量着,微微笑道:“就看五师弟这份认真劲头,即便学得慢,也能学好的。”

    “嗯。”程晓风轻点头。

    尉迟明绷着脸哼了一声,像是跟谁生气。

    他们很快离开了,出去吃饭,李慕禅则没动地方,让他们帮忙带回来,然后接着练。

    从中午练到晚上,中间有两次打坐休息,一刻钟功夫后解座,再次精神奕奕,凝神练习,每一遍都专注异常。

    常人精神难及,很难如此长久的专注,他禅定功夫精深,杂念不生,一念不绝并非难事。

    他天元吐纳术初成,丹田气足,浑身精力弥漫,精神也丝毫不见疲惫,但一天下来,到了傍晚,他仍觉得身体酸软,仿佛要散成一块块。

第12章 杀人

    他明白一个道理,内力并非万能,虽能缓解身体疲劳,却无法根除,想恢复身体还是要休息。

    一直练到傍晚,夕阳西下,他才离开天枢院,往回走。

    贺南山三人劝他,练了一天的剑,这么累还是别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吧,已经收拾好了屋子,能马上住人。

    李慕禅摇头,笑着婉拒,还是要回去的,免得爹娘担心,结果被三人一通耻笑,说他是妈妈的乖宝宝,长不大啦。

    李慕禅笑了笑,也不在意,重活这一世,他经历生死,看透了世情,对于亲情看得很重,非常恋家。

    大哥李慕风与他不同,心怀远大,极想出人头地,对家并不在意,李慕禅也没怪他,前世的时候,他也如此,只顾着自己奋斗,无意中会忽视家人。

    今天他没去然楼,自己一人独行。

    他步伐缓慢,气定神闲。

    夕阳之下,霞光之中,金阳城越的热闹。

    到了晚上,城中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繁华,尤其现在是夏天,白天炎热,晚上凉爽,最适宜出来活动,直到半夜才会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头上六个戒疤有些淡了,头顶却更亮,像抹了油,在夕阳余晖中闪着光泽,颈下挂着佛珠,左腕也有佛珠,腰间悬长剑。

    一路之上,他偶尔会遇到熟人,合什一礼,微笑着走过,在外人眼中,他这个和尚沉静寡言,颇有高僧风采。

    带着长剑,并非想显威风,而想晚上接着练剑。

    他禅定功夫沉,精力过人,只需睡一个时辰,便抵常人一夜,他想到一处练武的好地方,且能缓解身体疲劳,争取时间练剑。

    他左手拨动佛珠,缓步而行,每拨一个佛珠,同时迈出一步,不疾不徐,颇有韵律,给人优雅之感。

    他一边走路,心念却专注于丹田内力,导出一小股,沿任督二脉流转,身如浸于温泉中,疲惫慢慢消去。

    当他出了城,来到山间小路上时,已经神清气爽,不由他赞叹,内力虽然不是万能,却也妙用不少。

    下午听三师兄说,天元吐纳术妙则妙矣,却注重内力积蓄,应用则差了许多,不如少阳真经,少阴真经等。

    这些内功心法消除疲劳更有效,可惜,现在他还练不得,还得乖乖吐纳,像是龟爬,有得苦吃了。

    天元吐纳术已如此了得,少阳真经等岂不是更妙?他有些憧憬,不知金刚不坏神功如何。

    他神情沉静,拨着佛珠缓缓行着,心中想着美事,偶尔顾盼一眼四周,已经出了城,到了山间小路。

    夕阳余晖残照,漫山一片红,瑰丽华美,山林中倦鸟归林,让他更加迫切想回家了。

    脚步轻快,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一处茂密树林。

    这里恰是山坡最低处,再往前走,则要往山上走,翻过眼前这座山,就到了李家村。

    这山颇为险要,树林也茂密,松树杨树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的树,郁郁葱葱,披着一层霞光,煞是好看。

    他脸色沉了沉,皱了皱眉,慢慢收起佛珠,重套回左腕。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忽然跑出来两个汉子,一个拿着匕,一个拿长刀,让他交出钱来。

    李慕禅先是示弱,慢慢后退,退到树林中时,忽然弯腰捡起一根粗树枝,暴起难,一口气刺倒了两人,下手过重,刺死一人。

    第一次杀人后,他没落下阴影,很快恢复平静,死过一回,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反而没有了恐惧。

    往常走到这里时,他会停一停,打量周围一眼,回想当初动手的壮举,自豪一番,陶醉一番。

    今天到这里时,他却觉得不对劲儿,眉心隐隐有一丝寒意,像是上午对着鱼鳞剑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前后看看,没人!

    但不妥的感觉更浓,他知道自己禅定功夫深,五官敏锐逾常人,深信必有人埋伏。

    “呛……”他拔剑出鞘,剑指斜前方树林,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罢!”

    “啪!啪!啪!啪!”一个青年拍着巴掌,缓步从一株松树后走出来。

    踩着厚软的松针,停在李慕禅身前两丈处,青年微笑道:“你一介凡夫,有这般警醒,果然有几分本事的,怪不得杀得了我那兄弟!”

    “尊驾高姓大名?!”李慕禅沉声道。

    他乍见此人突兀出现,心中紧了紧,随即深吸一口气,调节身心,很快放松下来,仔细打量这青年。

    此人相貌英俊,但双眼狭长,嘴皮极薄,不像是宽厚人,身材颀长,一袭青衫飘飘,腰悬长剑,颇有几分少年英侠的潇洒气度。

    青年懒洋洋的,像是睡觉刚醒,歪头打量他,微微一笑:“前一阵子你在这儿杀了人吧,他们是我兄弟。”

    “你是来报仇?”李慕禅道。

    “不错。”青年点头,笑眯眯的:“唉……,我那兄弟也倒霉,竟死在一个小秃驴手上,不报这个仇,他岂能瞑目?”

    李慕禅淡淡看着他:“不必多说,动手罢!”

    青年笑眯着眼睛,迎着夕阳,目光锋利如刀,脸上带着笑:“小秃驴,可有什么要做的,未了的心愿,说不定我一善心,帮你一把。”

    他笑眯眯的说话,嘴里却秃驴秃驴的叫,显然是想激怒李慕禅。

    李慕禅淡淡看着他,平静的道:“你若怕了就走吧,我饶尔一命,……不然就别废话,婆婆妈妈惹人笑!”

    青年冷笑:“那就下去陪我兄弟吧!”

    他身形晃了一下,腰间升起一道寒光,如白虹贯日,瞬间到了李慕禅眼前。

    李慕禅弓步、挥剑,一气呵成,自然的使出了梅花十二剑第一招,标准之极,丝毫不差。

    “叮……”两柄剑相斫,声音清脆,袅袅不绝。

    青年长剑一荡,身形滞了滞,露出惊愕表情。

    李慕禅双眼蓦的变亮,寒光一闪,青年忽然一顿,停了下来,背后冒出一截儿剑尖,染得血红。

    李慕禅一抽剑,热血顿时喷溅而出,咝咝作响。

    “呃……”青年死死瞪着李慕禅,长剑扬了扬,缓缓脱手,掉落草地上。

    右手颤抖,指着李慕禅,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涌出的血堵住了,只能出嗬嗬声。

    “砰”他俯趴到草地上,身子轻轻抽搐着。

    李慕禅脸色煞白,动手时所有心思皆被摒去,一念专注于对手,此时一放松下来,有贼去楼空之感,所有的精气神好像都聚在这一刺之中。

    他盯着青年,暗自思忖:这青年的剑极快,亏得自己力气大,震开他的剑,趁其没恢复,使出练了十几年的一刺。

    他明白,这一次自己侥幸之极,亏得练了梅花十二剑,否则,一招也接不住,只能不顾他来剑,直接刺出,以命换命。

    他这一刺固然快,却不敢保证一定快过对方,练武之人出手多快,他心里没底,起码,自己这一刺比二姐差远了。

    力大无穷,梅花十二剑,疾刺,这三者皆备,才侥幸捡得一命。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露出悲悯之色,慢慢弯下腰,在那人身上蹭了蹭长剑,蹭去鲜血,然后把剑归鞘。

    随后,他摘下左手佛珠,双手合什,阖眼喃喃低语,迅念了一遍生咒。接着大步疾行,迅离开。

第13章 琐事

    夕阳落山,李慕禅恰恰走进家门。

    小院很安静,东边花圃里一朵朵鲜花竞相开放,散着泌人花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这时候,老爹应该在花圃旁侍弄这些花儿的,今天却不见人影,他觉得奇怪,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小叔!”清脆声音中,赵依依从厨房匆匆出来,手上沾着白面,左颊也沾了一点儿。

    赵依依过来,轻捋鬓边垂下的一缕秀,笑了笑:“李健家要开酒席,爹娘都去帮忙了。”

    李慕禅笑道:“小健家要办喜事了?”

    “是,明天要订亲。”赵依依笑着点头。

    她穿着青碎花衣裳,围裙是雪白的,加之皎皎无瑕的脸庞,整个人气质素洁秀雅,在暮色之中,更增几分楚楚动人。

    李慕禅常感叹,扼腕不已,大哥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如此娇美女子,竟不知珍惜,天天吵架。

    他强逼自己移开眼睛,不看她,笑道:“他们不回来吃饭了吧?”

    “是。”赵依依轻轻点头,笑道:“小叔你先去歇一会儿,我擀了面条,就快好了。”

    “好。”李慕禅点头笑笑,回了自己屋。

    解下长剑,凑到鼻前嗅了嗅,似乎残存淡淡血腥气味,他摇头笑了笑,将其横放到床头。

    他合衣躺下,枕着胳膊仰面朝天,怔怔看着屋顶。

    暮色已深,外面传来阵阵狗叫,还有一些大人的吆喝声,是在唤自己孩子回家,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嘻笑声。

    屋里没点灯,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一片宁静,刚才路上的情形,恍如一场大梦,越变得不真实。

    他如今想来,也有些怪,自己竟然平静的抹了剑,然后离开,没有丝毫不适,难道自己是冷血之人?

    随即摇头微笑,自己定力深,却并非冷血,这一世活来,反而变得更温情,如此冷静,源头是自己曾修炼过佛家的观法,不净观,白骨观。

    虽然火候不深,对死人已经免疫。

    况且,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没那么可怕,对杀人也没什么负罪,只是把对方送往别处罢了。

    他又想道,这一次是梅花十二剑建功了,看来剑法是保命的本钱,需得下大力气来练,成为本能,如今天这般,不假思索,下意识的使出。

    没想到,练了一个下午,竟有这般奇效,一者是自己运气好,再者是紧张之后放松,后面效果更佳。

    如此看来,自己练剑不能一味的苦练,需得有张有弛才妙。

    在黑暗中想着,一个念头一个念头,清晰如珠。

    外面传来大嫂赵依依的声音:“小叔,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来啦。”李慕禅应一声,伸手抓起床头的剑,起身离了床往外走。

    推门出来时,剑已经挂在腰上。

    从现在开始,剑不离身,他隐隐有了踏入江湖的觉悟。

    出得屋来,赵依依正端着两盘菜,扭细腰进来,脚步轻盈无声,姿态轻盈优雅,李慕禅心跳了一下,马下压住,微笑道:“嫂子做了什么。”

    赵依依放下盘子,一边解围裙一边道:“都是你喜欢吃的,一盘卤牛肉,一盘鱼片,还有两个小菜。”

    “好,有劳嫂子了。”李慕禅笑道。

    这鱼片可不容易做,需得细心,耐心,每次做的时候母亲都抱怨麻烦,看来大嫂没少忙活。

    “大哥这几天还不回来?”两人对面坐着,李慕禅漫不经心的问。

    屋里点头两盏油灯,灯光明亮柔和,赵依依的脸颊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她正递给李慕禅筷子,闻言动作一顿,秀气眉毛轻蹙一下,点点头:“嗯,说这一阵子忙,要过几天回来。”

    李慕禅道:“大哥确实是忙,我在府里也见不着他人。”

    “嗯。”赵依依低下头,不说话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李慕禅暗叹一声,看来自己的开解不成功,两人还在闹着矛盾,这可不是好事。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的,这两人倒好,一直闹冷战,大哥呢,大男子主义,不会服软的,大嫂呢,也是个有脾气的,两人僵在这儿,谁也不让谁,可能冷战两个月了。

    李慕禅暗自叹息,他们成亲以来就没有甜蜜祥和的日子,一直处于冷战中,真是令人担心啊。

    “嫂子可去过梅府?”李慕禅装做看不出她脸色,一边挟菜,一边随口问。

    赵依依低着头,摇了摇:“没呢。”

    李慕禅道:“那我明天带嫂子去见识一下吧,……梅府很漂亮,中央是一个大湖,景色极美的。”

    “……不用了。”赵依依迟疑一下,摇摇头。

    李慕禅看了看她,叹道:“……好吧。”

    他想想也放弃了,大嫂去了,依大哥的性子,说不定要恼怒,当场作的,两人会闹得更厉害。

    他见赵依依心绪不佳,便开口讲了一个笑话,然后说些天枢院的趣事,一会儿功夫就逗得赵依依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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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半夜,李柱子与秦氏才回来,李柱子一身的酒气,变得唠唠叨叨,满脸笑开了花,仿佛变了个人。

    他平素一直板着脸,严肃庄重,沉默寡言,只要他一笑,家里人就知道他喝高了,一旦喝高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若是平常,秦氏还能管住他,一旦喝了酒,天老大他老二,秦氏的话也不管用了,只能任由他唠叨。

    他唠叨的话又是老一套,拉着李慕禅坐在跟前,然后不停的埋怨自己,捶足顿胸,说家里当初太穷,自己一念之差,答应了法性老和尚,让三儿你出家当和尚,要不然,三儿你如今也娶上媳妇了。

    他本想着,当了和尚不要紧,等三儿你到了年纪就还俗,娶妻生死,可没想到,皇上去年突然下了一道“禁俗令”,出家人不能还俗了!

    秦氏在一旁摇头,赵依依在一旁端茶倒水,抿着嘴垂下头不说话,李慕禅则乖乖听李柱子唠叨,苦笑连连。

    折腾了好一会儿,李柱子终于累了,李慕禅忙扶他回屋子,躺下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气。

    “你爹看到小健要娶媳妇了,心里不好受,没喝多少就高了。”秦氏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还不了俗,成他心病了。”

    李慕禅苦笑道:“我这样挺好,不想有什么女人,爹也真是……”

    “没有女人哪成!”秦氏摇头,道:“男人总是要有女人的,要不然,岂不白活了这一辈子?”

    李慕禅笑了笑,摇摇头不再多说。

    他前世结过婚,也离过婚,对娶妻生子实在没有那般渴望,只是隐隐有一丝遗憾罢了。

    他道:“娘,我今晚去寺里过夜。”

    “嗯,去吧,早晨回来吃饭!”秦氏点头,扬声道:“依依,给三儿弄些干粮带着!”

    “哎。”赵依依在厨房里答应一声。

    秦氏叮嘱道:“半夜饿了,吃些东西垫垫,你现在正长身体,不能像上次练什么辟谷,一连几天不吃饭!”

    “好,放心罢,娘!”李慕禅点头。

    赵依依细柳扭动,从厨房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里面是一个方盒子,递给了李慕禅。

    李慕禅接过了,对两人挥挥手,出了家门,上了艾山,直奔寺后的山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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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如水,他双眼锐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到了温泉旁,开始练起剑法来。

    练了一会儿,看了看月亮,快到子时了,便在一块儿大方石上跏趺而坐,进入禅定,修炼观天人神照经。

    他入定极快,定中不知时间流逝,眼前一片清亮的湖水,湖上一株皎皎莲花,仿佛白玉雕成,内蕴光华,光华流转如水。

第14章 猜想

    忽然,头顶百会穴洞开,一滴甘露自天空飘飘降下,滴落莲上,莲蓬迅吸收,眨眼消失。

    吸纳了甘露,九只花瓣绽出莹光,光华流转,晶莹剔透,一会儿过后,光华缓缓散去,恢复如常。

    九只花瓣产生些许变化,质感更强,更加真实。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太阳变成了一轮上弦月,清辉洒下,莲花更加皎洁无瑕,湖面波光粼粼,湖水越清澈。

    这一刻,他身体仿佛化为湖水,心仿佛化为莲花,沐浴在银色的月辉下,宁静柔和,恨不得长驻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蓦的一亮,宁静的画面化为碎片,消散开来,眼前再次恢复黑暗。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亮而柔和,与天空的上弦月相若,片刻后,亮光慢慢褪去,恢复如常。

    李慕禅长吁一口气,手印解开,仰头望天,一动不动。

    月华如水,照在身上清凉舒适,仿佛化为实质,果真变成了清水。

    徐徐清风拂过皮肤,每个毛孔皆舒展开来,浊气出,清气入,说不出的舒服,清风中还夹着青草的味道。

    周围寂静安宁,昆虫们好像也入睡了,不再鸣叫,无声无息,只有清风掠过草梢的声音。

    他心中一片静谧祥和,只觉周围一切变得格外清亮,生动,好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切变得真实起来。

    他默自一察,恍然明白自身变化。

    自己五官变得更敏锐,头脑变得更清亮了,像是玻璃在水里清洗了一番,又像蒙尘的树叶被清水冲刷一番。

    思维异于往常的灵动,迅如闪电,瞬间想到了观想中的湖水,清亮明沏,一如梅府明湖之水,自己如今的头脑好像湖水一般,清亮无瑕。

    早晨时候,就觉得自己变聪明了,果然是这观天人神照经的缘故,如此看来,自己走的路子正确。

    他长吁一口气,涌起一丝兴奋,如此看来,这观天人神照经是炼神之法,练下去不知究竟变成什么样子。

    只可惜,每天只能练一次,子时有甘露自天而降,甘露之后观想会很快破碎,无法继续修炼。

    他灵感如泉,忽然想到,既然子时能降甘露,滋润莲花,午时会如何。

    难不成,午时也会降下甘露,然后凝成天人?一阴一阳组成这幅天人神照图?

    这个念头一生,他心怦怦跳起来,觉得大有可能。

    他恨不得时间飞逝,马上天亮,到中午,试一试自己猜测,深吸一口气,将这急切压下,心神澄静,接着练剑。

    只可惜,五官敏锐,头脑清亮,却无助于身手灵敏,仍旧需得苦练,令其变成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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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他回家吃过了饭,去了梅府,在天枢院里,贺南山三人正在院里练剑,见他来了,纷纷停下。

    在他们看来,李慕禅是小师弟,理当照顾,但在李慕禅眼中,他们却是小孩,觉得好玩,有趣。

    两世加在一起,他活了五十多年,其中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转世重生,种种常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事他都经历过,又要保住转世的秘密,不自觉中变得深沉。

    重活于世,他看待一切的目光也与常人不同,常人看来琐事,他却觉得有滋有味,常人看来大事,他却置之一笑。

    他的心常不自觉的站在高处,俯视周围的一切,如镜中观景,如此然心态,令他修习禅定功夫进境极快,年纪轻轻已至初禅,惊世骇俗,便是雪印神尼这般人物也钦服赞叹。

    李慕禅一直努力压抑这居高临下之心态,知道这只是错觉,在这世上,自己并不比别人强大,他一直试着和光同尘,看起来普通。

    贺南山三人如此对他,李慕禅甚是感激,让他体会到人性之美好,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按平常习惯,这时候他们都出去练功了,显然是在等自己,他也没推辞,直接拔剑出鞘,演练了一番。

    招式标准精确,无一丝差错,三人大是惊讶,纷纷赞叹。

    若是常人,一天能把这一招剑法练成这样,没什么出奇,可放在李慕禅身上,就是惊奇了。

    尉迟明长剑归鞘,拉着李慕禅来到庑廊坐下:“来来,五师弟,快说说,是不是突然开窍了,一觉醒来,手脚变灵巧了?”

    李慕禅坐到廊下,笑着摇头:“我没睡觉,练了一个晚上。”

    忽然一阵风吹来,湖面泛波,卷起一道波浪滚滚而动,三人宝蓝长衫拂动,李慕禅灰色僧袍飘飘,个个神采飞扬。

    “你练了一晚上,没睡觉?”尉迟明迟疑问道。

    贺南山呵呵笑道:“五师弟在开玩笑吧,看你精神抖擞,比咱们还精神,不像熬了一晚上!”

    李慕禅道:“我入定能代替睡觉,坐一个时辰足矣。”

    尉迟明瞪大眼睛:“打坐一个时辰,抵得上睡一宿觉?”

    李慕禅点点头。

    “这般神奇?”程晓风挑一下剑眉。

    李慕禅道:“入定是大休息,比起睡觉更佳。”

    尉迟明头如拨浪鼓,摇个不停:“不对!不对!练内力也算是入定罢,我怎么越练越累呢?”

    李慕禅笑着摇头:“四师兄,内力修炼与入定不同的。”

    “怎么不同?不都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嘛!”尉迟明哼道,不以为然。

    李慕禅笑了笑。

    “到底有什么不同,五师弟,说来听听嘛。”贺南山笑道。

    三人盯着他的脸,摆出洗耳恭听神情。

    李慕禅无奈,只能简单的说了说,三人不由对他的禅定功夫好奇,想让他教一教自己。

    李慕禅也没藏私,讲起禅定入门之法,最终说道:“修定乃炼心,心如猿意如马,无形无质,捉摸不定,内功是炼气,却简单得多,……想定下心,别无他途,得花大量时间打坐,心完全静下来后,便如这明湖水一般,照见所有,感觉极好的。”

    尉迟明打断他:“那五师弟你练了多久,能用入定代替睡觉?”

    李慕禅想了想,道:“从我四岁修定开始,到得脱欲界,用了十三年。”

    “十三年?!”尉迟明失声大叫。

    李慕禅笑着点点头:“我练剑没什么天份,不过,修佛的天份还不错。”

    贺南山三人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

    尉迟明哼道:“算啦!……有这时间,还不如修炼内功呢,苦修十三年,也成武林高手了!”

    李慕禅笑了笑,没有多说。

    修禅之妙处,外人难以体会,其身心之愉悦,更胜男女之欢娱一筹,当然,开始时是苦,枯燥乏味,烦闷欲狂,但只要咬牙撑住,坚持下去,修炼到一定境界自会苦尽甘来。

    但这些妙处却无可言表,语言太过苍白贫乏,难以尽述。

    “看来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贺南山呵呵笑道,摸了摸颌下微须:“五师弟前途无量,可喜可贺!”

    “就承二师兄吉言了。”李慕禅笑道。

    程晓风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别人一天得睡上三四个时辰,而五师弟仅一个时辰足矣,剩余的两三个时辰可用来练功。

    一天的时间,除去吃饭睡觉,还有一些琐事,能真正用来练功的不过是四五个时辰,五师弟比常人几乎多出一倍的时间,修炼一年抵得上别人两年。

    现在不过入门,所以很弱,但七八年后,五师弟便能追得上自己了。

    “哈哈,五师弟,将来你可要关照我哟!”尉迟明大笑,欢喜无比。

    李慕禅笑了起来:“我这资质,想要关照四师兄,我看悬得很!”

    贺南山呵呵笑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四人正在说笑,忽然进来一人,提着一把长剑,剑几乎与身体差不多高,正是铸剑堂的程大师。

    他一进来,不理贺南山三人,直接来到李慕禅身前,递上长剑:“来来,湛然,你试试剑!”

    李慕禅笑着接过,打量一下剑鞘,暗灰色剑鞘,与自己僧袍融为一体,让人很易忽略过去。

    再看三人的剑鞘,都是墨绿,并不相同。

    仅是这剑鞘的颜色,李慕禅便感觉到程大师的细心。

    “呛……”长剑出鞘,声音清脆袅袅。

    李慕禅低头打量长剑,剑身黯淡无光,朴质无华,仔细看去,剑身暗隐花纹,从剑锷到剑尖,仿佛一朵紫藤缠绕剑身。

    “叮……”他屈指一弹剑身,满脸赞叹神色。

    程大师紧绷的脸露出笑容:“这剑是我亲自所铸,花了一晚上,总算没白费功夫!”

    “多谢程大师了。”李慕禅合什一礼。

    程大师摆摆手,叹道:“你是出家人,但愿这柄剑能少沾点儿血。”

    说罢,不等李慕禅说话,摇头叹着气,转身走了。

    贺南山三人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虽然程大师紧绷着脸,理也不理他三人,他们还是一脸的笑。

    尉迟明忙凑过来:“我瞧瞧我瞧瞧!……这入门的青锋剑,啥时候能劳程大师亲自动手啦!”

    李慕禅递剑过去,三人轮番看过了,皆是赞叹,比他们的剑强得多,果然不愧是大师手笔。

    随后,金开泰过来,把他带出天枢院,到了湖边的柳树下,在徐徐清风中,他演练了梅花十二剑第一式。

    见李慕禅练得纯熟,金开泰大是满意,接着传了第二招。

    这一次与先前一般,李慕禅的手脚仍笨拙,他花了一个多时辰,好容易将他动作纠正过来,算是标准了。

    *****************************************************

    李慕禅回了天枢院,贺南山三人正在练剑,仍在等他回来。

    “五师弟,可学了第二式?”贺南山在大槐树下练剑,见他进来,收了剑势,笑眯眯的问。

    李慕禅点头,笑道:“是,……二师兄,我刚才太耗神,想打坐一会儿,可有什么好去处?”

    尉迟明凑过来,道:“那去静园吧!”

    “静园?”李慕禅道。

    贺南山笑道:“咱们后面有个小花园,是咱们天枢院的,旁人不能进,在里面修炼内功最好,没人打扰。”

    “好!”李慕禅点头。

    “走,我带你去!”尉迟明道,转身便走。

    李慕禅对贺南山程晓风颌微笑,跟在尉迟明身后,离开天枢院,约走了百米便到了西边一座花园。

    此时花园的两扇黄木门紧闭,挂着一只大铜锁,两个巴掌大小,在阳光下闪闪放光。

    尉迟明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铜锁,推开门往里走,一边转头道:“五师弟,这院子的钥匙在你屋子里,……你还没进屋看看吧?”

    李慕禅笑着点头,他来这两天一直很忙,专注于练剑无暇其他,还没踏进自己的屋子。

    说是小花园,进来以后才觉,这花园甚大,是天枢院四五个大,假山林立,树木郁郁,曲径通幽,脚下溪流潺潺,清澈明亮,琮琮作响。

    这静园,与后世的苏州园林风格极相似,布置得极为雅致。

    尉迟明道:“这园子怎样?……这可是三姑娘的手笔!”

    “三姑娘的手笔?”李慕禅讶然,顾盼四周。

    关于梅府上下有什么人,各自什么关系,他未进梅府前已经极熟,替大哥出谋划策,需要知道第一个人详情,他知道,这三姑娘梅松婉乃梅府家主之妹,本要嫁于赫赫有名的蓬莱王家,却守了望门寡。

    这三姑娘梅松婉才华惊人,冠绝梅府,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人能及,只是对武功不太感兴趣。

    尉迟明呵呵笑道:“五师弟,你自己慢慢看吧,自己找个地方打坐,我就不打扰了,走啦!”

    说着,摆摆手,大步流星离开了。

    李慕禅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到正中,他无暇欣赏静园风景,上了一座假山,坐到山顶的五角小亭中。

    他想要练观天人神照经,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小亭由三个朱红柱子撑起,站在上面可以俯看整个静园,眼前郁郁葱葱,清风徐来,心怀舒畅。

    小亭长椅上有几个蒲团,显然天枢院的人常来此。

第15章 雨真

    他跏趺坐上一个黄蒲团,调息宁神,很快进入定境,心湖澄澈,身体柔软舒畅,眼前一片光明,不知时光流逝。

    他心念一动,开始观想天人神照经图。

    但乍一观想之下,光明迅褪去,一团漆黑涌上来,迅扩散,弥漫开去,转眼功夫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在这黑暗中,他心神如陷泥沼,念头流转滞涩,感觉也变得迟钝,好像时间倒退,回到了禅功未成时。

    他定力极深,恐惧念头一生马上被剔除,心如如不动,如端坐于虚空中俯看芸芸众生,对生死无惧,自然一切无惧。

    对这黑暗,他只淡淡观之,对眼前异状,他冷眼旁观,似看天上浮云,笃定究竟会飘走。

    定中不知岁月,不知过了多久。

    他似乎陷入沉睡,念头定住不动,恍恍惚惚,无思无想,任由时光流逝,顺其自然。

    仿佛过了一刹那,又像过了悠久,黑暗开始褪去,一团柔和的明光出现,先是烛光般一小团,慢慢涨大,随后扩散开来,他周身如沐阳光中。

    好像天地初成,万物始,念头开始转动。

    李慕禅睁开眼睛,悠悠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猜错了,午时观想天人神照经,并无用处。

    没有甘露降下,甚至观不出图像。

    他皱眉沉思,这观天人神照经确实深奥,难以揣测,如今只能观想明月,湖水,莲花,不知究竟如何能观想出人来。

    每天只能子时左右修炼,其余时间修炼毫无用处,委实令人心痒,却又无奈。

    他看了看天色,摒除杂念,以神导气,流转了两个周天,顿时身体暖融融的,如浸温泉中。

    手印解开,他慢慢站起来,扶着朱色栏杆俯看静园,长舒一口气,这树林郁郁,假山点缀,中间溪水穿插,山、水、林完美结合,雅致精美。

    这三姑娘梅松婉的才情确实不俗,自己不如也,能在这静园里练功,实是一大享受,天枢院的地位委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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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枢院清晨时分

    “好!”

    “不错不错,这一招使得好!”

    “妙!妙!真妙啊!”

    院里传来吆喝,洪亮、欢快,不时响起拍巴掌声。

    院中大槐树下,阳光斜照着尉迟明,他穿着一身宝蓝劲装,圆墩墩的身材也有了几分英武。

    他正倚着大槐树,不停的拍着巴掌,圆乎乎的脸满是笑容。

    他身前不远处,剑光闪烁,不时叮叮作响,两人正在缠斗。

    程晓风站在他身边,也着一袭宝蓝劲装,双手抱臂,不时微笑点头,露出赞叹神情。

    场中两人一个是贺南山,另一个是李慕禅,剑光霍霍,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不分上下。

    李慕禅神情沉静,一招一式质朴无华,贺南山剑势滔滔,如巨浪排空……

    李慕禅剑招质朴,施展梅花十二剑,与贺南山的镇海剑一比,黯然失色,论招式精妙实有云泥之别。

    贺南山剑势雄浑,空气仿佛化为了潮水,被剑势搅动得汹涌澎湃,欲将李慕禅淹没。

    但李慕禅剑势质朴,宛如一块儿礁石,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动。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镇海剑法威力宏大,气势磅礴,好像随时会击溃梅花十二剑,偏偏差那么一点儿。

    每到关键时候,李慕禅剑招蓦的变快,迅如一道闪电,只一剑便逼退贺南山,挽回颓势。

    如此三番五次,贺南山纵使性子深沉,气度过人,毕竟仍是青年,仍被惹恼了,忽然一撤剑,飘身后退,哼道:“五师弟,就比到这里罢!”

    尉迟明拍着巴掌大笑,乐不可支:“哈哈,二师兄,是不是很憋气啊!”

    “四师弟,你来试试?!”贺南山横他一眼,没好气的哼道。

    尉迟明摇摇头:“我才不跟他比,忒没劲!”

    程晓风笑得云淡风轻:“一招鲜,吃遍天,五师弟力大无穷,这一剑又快又猛,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李慕禅笑眯眯的,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还剑归鞘,笑道:“二师兄,我觉得我这梅花十二剑还差点儿火候!”

    “我的好师弟,你就甭说风凉话了成不?!”尉迟明呵呵笑道,摇摇头:“咱们快没脸见人了。”

    程晓风也摇头微笑。

    贺南山叹了口气,苦笑道:“五师弟,我看呐,你也不必练梅花十二剑了,就你刚才那一剑,足够用了!”

    李慕禅笑了笑,道:“我没别的本事,就这一身力气。”

    刚才那一剑,他未用全力。

    尉迟明道:“五师弟,你这一身力气可羡慕死人了!抵得上咱们苦练二十年!”

    李慕禅笑道:“可惜,仅凭力气,不明剑法,只是靶子而已,……我练剑的天资不成,成就终究有限的。”

    程晓风摇摇头:“我看不见得!……瞧瞧这梅花十二剑,五师弟你半月的功夫能练到这般程度,咱们做不到!”

    “不错。”贺南山一拍额头,恍然道:“记得当初咱们练梅花十二剑,花了足足一个月功夫!”

    他神情惊异的打量着李慕禅,忽然惊觉,这笨手笨脚的五师弟,其实并非想象的那么笨拙。

    不知不觉中,他做得比自己三个更好。

    “勤能补拙嘛。”李慕禅笑道,看着憨厚老实。

    这半个多月,李慕禅的生活极平淡。

    早上吃过饭,便来到梅府天枢院,跟贺南山等三人一块儿练剑法,随金开泰学梅花十二剑。

    晚上,离开梅府,回李家村的家中,吃过晚饭,与家人说闲话,说说笑笑一番,待他们睡觉时,他回澄静寺,修炼观天人神照经,同时练习剑法。

    他一心专注,所有事皆抛诸脑后,只有一门心思:学全了梅花十二剑,将其化为本能,再炼好观天人神照经。

    半个月来,观天人神照经没有什么大进展,只是头脑越清亮,感官越敏锐,世界变得越生动了,对剑法练习没什么大用,精神更好一些罢了。

    梅花十二剑,每天练一剑,他无时无刻不在练剑,仿佛身化为剑。

    如今,半个月过去,梅花十二剑已经化为了他的本能,随意出手便是梅花十二剑,不假思索。

    他如今练剑法,不再单独练,与贺南山三人切磋。

    此时,观天人神照经的妙处显现,他思维如电,度远胜剑招,对方什么招式他都能反应过来。

    梅花十二剑化为本能,不必特意去想,只要念头一动,自然的使出,就像平常人用手,想拿东西时,根本不必去想手如何动作,只要一想,手自然伸过去了。

    因为纯熟,梅花十二剑虽然简单,他用得极妙,常常化腐朽为神奇,面对贺南山三人的剑法仍能抵挡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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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师弟,我有一个主意。”程晓风摸了摸眉角,若有所思。

    李慕禅道:“三师兄请讲!”

    程晓风道:“你与其费尽心思练梅花十二剑,不如练好刚才那一剑,……那一剑又猛又快,若是练好了,威力极强!”

    “不错!……不错!”贺南山点头。

    这一剑的威力他深有体会,剑来如闪电,自己除了闪避无他途,剑上蕴的力道刚猛强横,霸道无比,一旦硬接,虎口麻,半边身子跟着麻,若无内力流转恢复,直接败了。

    这五师弟的神力惊人,委实不可思议。

    “五师弟,那一剑你可用内力了?”程晓风问。

    李慕禅摇头。

    他虽然天元吐纳术初成,内力绵绵不绝,身体的力量与度增强,但并不了解内力运用。

    梅花十二剑只是基本剑法,甚是粗浅,也不涉及内力搬运。

    程晓风道:“可惜,你正练天元吐纳术,若练了别的内功心法,这一剑可更快更狠,威力更强,二师兄怕接不住!”

    李慕禅笑问:“那我练什么心法最好?”

    程晓风道:“就要看五师弟你的体质了,……《太阳真经》,《太阴真经》,《少阳真经》,《少阴真经》,《阳明真经》,《厥阴真经》,每一部心法都是顶级的,咱们天枢院可直接修炼,……这六部心法,修得任何一部,你那一剑都威力倍增,除了大师兄,怕是没人挡得住!”

    “嗯,不错。”贺南山点头。

    尉迟明一摆手,粗声粗气道:“五师弟,那劳什子天元吐纳术还是甭练了,害死人!……我去求一求统领,传你《太阳真经》!”

    “多谢四师兄了。”李慕禅合笑道:“我自己去跟统领说罢。”

    尉迟明一急,待要说话,贺南山一摆手打断了他,笑道:“……也好,统领对五师弟极看重,说话更管用。”

    李慕禅笑了笑,若有所思。

    他最想学的,不是六真经之一,而是金刚不坏神功。

    自从晓得自己弱点,他对于金刚不坏神功更热切,扬长避短,自己要以拙胜巧,以力破巧,金刚不坏神功最合适。

    他曾问过金开泰,如何才能学得金刚不坏神功。

    金开泰摇头,这可不是易事,这门功夫虽然没人练成,毕竟是镇府绝学,寻常人根本学不得。

    其一是身世,他倒是没问题,毕竟是李副执事之弟,忠心不愁。

    其二是潜力,他已入天枢院,只要在大比中夺得前三,才有可能学得金刚不坏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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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正说着话,忽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青年缓步进来,气度英武肃重,他停住,扫一眼众人,轻轻颌:“二师弟,你们都在?”

    他说话间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度。

    “大师兄!”四人忙迎上去。

    尉迟明眉开眼笑,迎上前道:“大师兄,怎么才回来!不是只要十天吗?”

    英武青年露出一丝笑意:“半路出了点儿麻烦,打了一场。”

    他目光落在李慕禅身上。

    李慕禅也打量着他,这青年身材魁梧,高自己一头,脸庞方正,两道剑眉斜插入鬓,双眼熠熠闪光如宝石,嘴方鼻挺,不怒自威。

    他看着年纪甚轻,气度却端凝沉稳,比年纪成熟了五六岁。

    李慕禅思忖,这必是大师兄赵雨真了,果然人材一表,气度不凡。

    二师兄贺南山深沉内敛,风度极佳,三师兄程晓风翩翩若鹤,清高孤岸,四师兄外凶内热,各有风采,但与这位大师兄一比,皆逊了一筹。

    尉迟明忙道:“大师兄,这是咱们新进的小师弟,法号湛然,俗名李慕禅!”

    李慕禅敛去思绪,微笑合什:“见过大师兄。”

    “五师弟不必多礼,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赵雨真合什一礼,淡淡点头。

    李慕禅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先去换身衣裳。”赵雨真对四人说道,转身进了北面正中的屋子。

    李慕禅目送着他离开,若有所思,他脚步沉凝,踏着一种独特的韵律,隐隐有几分轻盈之感,显然修为不俗。

    尉迟明道:“五师弟,大师兄看着冷淡,其实对咱们很好的。”

    李慕禅笑笑点头。

    比起二师兄他们三个,大师兄确实显得冷淡,不过,他眼神满是友好,并无敌意。

    随着修炼观天人神照经,他原本就逾于常人的五官与六感更强几分,对面之人若有敌意,他马上能感觉出来。

    贺南山与程晓风也安慰他,贺南山笑道:“咱们大师兄面冷心热,有什么事都是一肩担着,以后五师弟就知道了。”

    尉迟明哈哈笑道:“大师兄回来啦,咱们也不用怕宫轻云那臭丫头了!”

    程晓风点头:“大师兄自从练了少阳真经,功力突飞猛进,这回又进境不少,宫轻云讨不了好的。”

    三人正说着,赵雨真换了一身宝蓝长衫出来,在宝蓝长衫映衬下,他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走,过去说话。”赵雨真一指对面的庑廊。

    五人来到庑廊下,柱子之间似椅似床,贺南山与程晓风跟赵雨真坐在南边,尉迟明与李慕禅坐在北面,五人相对而坐。

    ****************************************************

    赵雨真微笑道:“咱们天枢院好久没进新人了,五师弟能进来,真是大喜事,今晚咱们去然楼,好好庆祝一下。”

    “多谢大师兄。”李慕禅合什一礼,欠了欠身。

    赵雨真摆摆手:“咱们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是。”李慕禅轻颌,低眉垂目,一幅老实巴交的模样。

    他觉得这样很有趣,仿佛隐在暗处,洞悉众人内心,别有一番然遗世的奇妙之感。

    “大师兄,五师弟可是奇才!”贺南山道。

    “哦——?”赵雨真微笑望来。

    他知道,二师弟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气度翩翩,和气从容,内心却是高傲得紧,更胜三师弟几分。

    李慕禅不好意思的笑笑,没说话,这时候说话不如不说。

    尉迟明兴高采烈的道:“五师弟神力惊人,大师兄你也挡不住!”

    赵雨真恍然点头,笑了笑:“好啊,有五师弟加入,咱们天枢院实力大增,可以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尉迟明用力点头,马上一沉脸:“大师兄,趁你不在,宫轻云又教训了咱们一回!”

    赵雨真脸倏的沉下去,眉头轻蹙:“怎么回事?!”

    他一沉脸皱眉,周围气氛随之一变,空气似乎稀薄了几分。

    尉迟明恨恨道:“我与三师兄教训了两个家伙,结果与瑶光院有点儿瓜葛,宫轻云趁机教训了咱们。”

    赵雨真脸色阴沉,双眼闪烁,精芒隐隐。

    李慕禅暗惊,这大师兄好深的内力,外显于形,听统领说,这表明内力已经登堂入室。

    赵雨真沉着脸半晌,抬头哼道:“你们啊,也不长记性!”

    尉迟明苦着脸,低下头,程晓风摸了摸眉角,也不说话。

    贺南山叹道:“大师兄,即便咱们乖乖不惹事,宫轻云总有法子的,怪只怪咱们技不如人!”

    “这一次我不管了!”赵雨真沉声道,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堂堂天枢院的弟子,竟被瑶光院的欺负,咱们天枢院的面子都被丢光了,我可没脸找她!”

    “大师兄……”贺南山低声道。

    赵雨真一摆手,沉声道:“二师弟,你不必给他们求情!……我一个大男人,可不好意思与一女流之辈见识!”

    尉迟明撇撇嘴,小声道:“宫轻云就知道你不敢拿她怎么样,才这般放肆!”

    赵雨真瞪他一眼,尉迟明马上住嘴,又低下头。

    赵雨真哼道:“三师弟,四师弟,有本事,就练好了武功,自己把脸面挣回来,才算是男人!”

    见尉迟明又要张嘴,赵雨真一哼,将其镇住,沉着脸道:“四师弟,你是不是又要埋怨天元吐纳术?”

    尉迟明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头。

    赵雨真道:“天元吐纳术确实绝顶心法,咱们练不成是资质不够,怨不得统领,其中好处你们应该也体会到了,四师弟,你莫要再废话!”

    “是,大师兄。”尉迟明耷拉着脑袋,乖乖点头。

    赵雨真一摆手:“好啦,别苦丧着脸,我这次在外面,无意中获得一本剑诀,你们都来参详一番。”

    “什么剑诀?!”尉迟明马上抬头,兴奋的追问。

    周围空气顿时一松,隐隐的压力消失了,李慕禅暗自感叹,这大师兄的威势着实惊人。

    ***************************************************

    “无影剑诀。”赵雨真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黄色绢布制成的册子,看着有些古旧,甚是厚实,与剑鞘差不多。

    尉迟明三人如饿狼见着绵羊,双眼放光,死死盯着黄绢册子,看模样恨不得一把夺过来。

    赵雨真递给贺南山,笑道:“我看其不逊于咱们所修剑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参详一番不无裨益。”

    贺南山小心接过了,翻开看了看,看得甚快,不停的点头,赞叹:“好剑法!真是好剑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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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异世,成为一个和尚,不一样的人生。异世为僧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为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为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