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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沉影映月寒全文阅读

作者:朔伽南席     烛龙沉影映月寒txt下载     烛龙沉影映月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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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上天了?

    “烛沉……”

    她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全身上下的疼痛感都在提醒着自己,她还活着。

    “醒了?”

    谁?!她顾不上快要散架的身体,挣扎地坐了起来,本就瘦弱的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警惕地盯着声音的源头,“你是谁!”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是走过来,将手中的汤药怼到她面前,冷声道:“喝!”

    什么?床上的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眼前这个男人长得非但不是面目可憎,反而儒雅清秀。但是从他眼中还是能看出他对自己的厌恶,这样的人给的东西怎么可能喝下去?

    “你放下就好,我一会儿喝。”

    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你不喝我无所谓,反正要死的人又不是我。”

    她环看四周,眼前屋子的装饰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屋内主要以玉白色为主,淡黄色的薄纱帘在微风中飘扬,房里摆饰很少,只有几个没有插花的花瓶和一张堆满书的桌子。看上去虽然华贵,但却冷清,远不比皇城那般金碧辉煌。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深吸一口气,好像是花的味道,花香的浓烈,却不刺鼻?吸入鼻腔后又变得清冷微凉,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品种。

    “这是哪?”她再次开口。

    男人坐在桌前拿起一卷书读了起来,显然没有想回答她的任何问题,直到她试图下床才悠悠命令道:“没好,不许起来。”

    没好?她转头看了看床前的汤药:“是你救了我?”

    ……

    “谢谢。”

    “不必。”那男人终于抬眼,眼中的厌恶丝毫未减:“我是不会救你的。”

    “那是谁救了我,我应该去谢谢他……”

    “灵凡仙上,仙尊有请。”

    男人懒得听她再多说一句,站起身向门外的小仙回应了一句,别过头用余光瞄着她:“走吧。”

    “……去哪?”

    “你不是吵着要见你的救命恩人吗?”

    她走下床,勉强地跟在男人的身后,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之前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好像每一根骨头都在吱吱作响。

    刚出殿外,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这是过了多久啊,阳光打在身上的感觉太陌生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从殿门出来的这条路很长,院子里到处都是长相稀奇的植物,它们争相开放,闪着金光。

    池塘中央一颗莲花白得扎眼,那清冷熟悉的味道正是刚才在殿中她闻到的,那味道居然是莲花的香气,可她明明就记得莲花不是这个味道。

    终于,她跟着男人走进正院中间的大殿,本以为之前自己醒来的屋子已经足够大了,却还不及眼前这座宫殿的四分之一,空旷的宫殿中央放置着一口黄色的鼎,足有一丈多高,四个仙童环鼎而坐,不断施术将手里的光注入鼎中。

    等等!黄色的鼎?她瞪着眼睛凑近一看,果然自己的眼神不会出错!还真是纯金的鼎!

    “一丈多高的金子啊。”她嘟囔道,这可能就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金子了。

    “你对我这金鼎有兴趣?”

    话毕,金鼎后走出一位老者。他身穿一身灰色道衣,面色寡淡,手中持着一把白色羽扇,一看就知道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儿。

    他说对他的金鼎感兴趣,看来他就是这纯金鼎的主人了。

    她回忆起之前自己见过的有钱人,都是锦衣玉食,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颜色都绣在身上,像他这样穿得朴素还这么有钱的实属罕见。

    从她踏进大殿,殿上的人仿佛人偶一般各做各的,所有人不苟言笑的模样弄得她大气也跟着不敢喘一下。

    “师父。”灵凡拱手拜过老者便退到一旁,眼神中的冷漠还是未有半分消散,在她的眼中灵凡似乎一直在躲着她,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点什么?

    老者落座中央看着她,说道:“听说你想见我,想问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偌大的正殿上除了自己有老者和对她一直都充满敌意的灵凡仙上……仙上?没错,找他们来这里的人叫灵凡……仙上,还有这眼前环纯金大鼎而坐的几个小童子,如果她没看错,他们的手心的确在发光。

    她彻底懵了,原本自己只是一介凡人,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凡人,现在不但从豪华宫殿醒来,还有院内长相奇异的花,这诡异的称呼。

    莫非,自己没醒还在做梦?

    她定定神问道:“那个,老人家,我想知道,你们是谁?这里又是哪?”

    “这是九重天,也就是凡人所说的天界,大殿上除你之外皆是仙神。”

    仙……仙神?这是哪一出?演话本还是说书呢?她连皇上都没见过的人居然直接越级见到了仙神???

    在她记忆中自己本不过就是一介布衣凡人,打记事起就没爹没娘,只有一个爷爷把她捡了回来,带她来了洛城做了乞丐,后来爷爷死了,她没了亲人,就一直在臭烘烘的老鼠巷继续做乞丐,每天都在偷东西和装可怜中度过,要不是遇到那件事,估计她会在那里做一辈子老本行。

    自己是凡人,但对神仙的事并不是毫不知情。

    凡间的人对神鬼之说很是崇敬,就连皇族每月都要拿准黄道吉日出宫祭拜,但原本就命运坎坷的自己还真对祭神这种事不屑一顾,要是拜神拜天真的有用,自己又怎会变得如此可怜?

    不过,既是神仙,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要懂些礼貌,就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那个时候别人和她说他们是神仙,自己就信了呢,就好像之前就遇到过一样。

    “请问,老人家我应当怎么称呼您?”

    此话刚出她便觉得不妥,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和她说过:在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知道要先说自己的名字么?

    还未等上座之人有所反应,她立马补充道:“别人都叫我鱼子。”

    “鱼子?”老者思考片刻道:“不妥。”

    她垂着头,自己从小流浪,更别提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去私塾读书,大字不识。

    那鱼子的名字还是曾经在一起乞讨的人随便叫的,习惯了,就一直这么叫着。可他如今说不妥,又能如何呢?自己并没有可以重新给自己起名的能力。

    “凡儿,你说呢?”

    灵凡道:“回师父,碧寒天所有弟子仙娥大多以’灵’字开头,不如单名换一个’新’字吧。”

    老者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起身离开。

    灵凡仙上也没有再说什么,随之离开大殿。唯一的熟人走了她也不能多留,她回头看了看依旧像木头一样的童子,念着这里还真的冷清,就算他们对对方的意思都懂,也不至于连话都不说上一句吧。

    灵凡仙上看上去儒雅斯文,但走起路来真是疾行如风,他腿倒是长了,弄得自己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后面小跑才能跟得上。

    “仙、仙上,刚才是给我改名的意思吗?”

    ……

    那我以后,就叫灵……灵新了是吗?”

    ……

    灵凡将她带到寝殿门口便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和她说过一个字。

    她回到自己的寝殿整理思绪,后来得知,老者是天界仙尊,爱好嘛,用极其奢华的金鼎炼制丹药,平时虽不苟言笑,看着也很严肃可怕,但他的内心是善的,怜惜凡人血肉之躯,一生中受尽苦难,所以才会救下自己。

    在神仙眼中凡人的一生短暂,苦难俱全,幸福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所以那句话还真说的没错,凡人才是这世上最苦的人。

    至于为何自己会从凡间来到天界,也实属偶然,在昏迷之前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吊起来示众,可后面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仙尊说当日自己被行刑示众,可城外不远处的乱葬岗上突然妖气震天,被妖气灼伤的凡人伤的伤死的死,还有力气的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被吊在树上的自己没法逃跑,碍于身体受伤虚弱就昏死过去,等到天界派兵下凡一探究竟的时候,乱葬岗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缕残存的妖气和身受重伤的自己

    “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这帮人到底是有多残忍!”灵新嘟囔着,老鼠巷那帮王八蛋!要是不因为那阵妖气和仙尊相救,自己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折磨多久。

    她低头看了眼遍体鳞伤的身体,额,真惨,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灵新一摇一晃地找水准备把自己洗干净,本来全身的伤看起来就很丑陋,要是再不干净一点,她都不好意思坐在人家的仙床上。

    “你在做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灵新一哆嗦:“灵……灵凡师兄。”

    听她如此称呼自己,灵凡不悦得皱起眉头:“师父并未把你收作徒弟,你不必称我师兄。”

    灵新一愣,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比较尊敬。”

    “我不需要你同我讲话,更不需要你所谓的尊敬。”

    啊?她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个人了?灵新真是莫名其妙,“我倒是可以不和你说话,但刚刚明明是你在问我做什么啊。”

    灵凡没有理会她的话,轻启嘴唇吐出两个字:“妖孽。”

第二章 雨龙,逆缪严

    看着灵凡骂了自己一句居然想转身就走!灵新忽然小脾气上头,就算她凡人身份低微,你瞧不起也没关系,她从来没想在天界讨得旁人欢心,只要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心愿,可如今,这欺负自己都到家门口了,明明只是出院打点水,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请、请等一下!”灵新壮着胆子绕到灵凡面前,直言:“灵凡仙上,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仙上,让仙上对我如此愤恨,甚至不惜特意来我院中就为骂我一句‘妖孽’。”

    灵凡眯着眼:“你本就是妖孽何来辱骂你一说?”

    灵新道:“虽然我学识浅薄,从小没有读过书,我也是知道凡人并不是妖孽。仙上现在如此侮辱我可是因为神仙的地位高贵看不起在地上生活的凡人?”

    灵凡懒得继续与她纠缠,冷哼一声便走开了。

    因为二人的争执整个殿中的小仙都跑过来看热闹,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遇见,居然还有人敢顶撞仙尊唯一的徒弟灵凡,还真是应了那句:不知者无畏。

    灵新质问灵凡的事马上就在碧寒天里被传的五花八门,甚至有人说灵新当众打了灵凡一巴掌,还有人说灵新喜欢灵凡仙上遭到嫌弃和拒绝。

    本来灵新对这种八卦是没有兴趣的,每个人都长得一张嘴,谁也堵不住谁,反正这些谣言也多半都是一些不贴边的事,时间久了可能就过去了。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传言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内容也是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

    直到一天,灵新去膳食房打饭的时候,还未进门就听见一句:“灵凡仙上说的没错啊,她就是妖孽,身上那股妖血味那么浓,你鼻子是摆设么?”

    闻言,另一个小仙连忙说道:“嘘,千万别说,让仙尊大人听见可有我们好受的。”

    “仙尊大人早就禁止在院中再提起此事,要不是因为灵凡仙上和妖族有仇也不至于违背他师父的命令啊。”

    “得得得,你们都别说了,想被仙尊大人送到阎罗殿拔舌头吗?最近鬼使可是常去云霄殿和天帝陛下走动呢。正好,让他把你们都带走!看你们还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哎,不是你到底哪边的?”

    “对啊,不就是随便说说嘛,干嘛这么认真啊!”

    小仙们的闲话让灵新有些不知所措,她拿着空碗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

    妖族?妖血味?她一遍遍地将小仙们的对话反复琢磨,思来想去,为何他们说得像是真事一样?还有灵凡那么莫名其妙的敌意…

    她抬起胳膊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啊,灵凡讨厌妖族,可自己根本就不是妖啊。

    难道是因为乱葬岗那股震天的妖气?

    灵新耐不住性子,她真的很想问问仙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仙尊明明知道自己和妖族的关系,可是他上次却对自己只字未提,明显就是不想告诉自己,若是这样就算自己去问了,也未必会得到真实的答案。

    身世,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讲何等的重要。它驱使着灵新一定要知道这里的一切,她和妖族的关系,为什么自己醒来之后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为什么她身上会有妖血的味道以及自己梦中那个频繁出现却模糊的背影又是谁?

    为了得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灵新决定要多出去走动一下。上次偷听也是因为自己不声不响地去吃饭才会有的收获,不出门上哪去打探消息?

    灵新漫无目的地在天宫里溜达,看着小仙们躲避的眼神,她更加确定,自己不单单是一个凡人。

    也许,那帮小仙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为何不管男仙女仙看她的眼神都是畏惧她大于嫌弃她,摆明了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突然,她看见远处一位风姿艳丽的女仙正在与灵凡讲话,看着女仙躲避的眼神和娇羞的脸庞,分明就是对灵凡有意思。

    真的是,到底是什么眼光啊?这么好看的女神仙居然会对这个见人就咬,也不管是不是你仇人,是非黑白皆不分的灵凡仙上感兴趣,看来这又是一个被他长相蒙蔽的可怜女仙。

    灵新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出好戏,还忍不住在心里暗道:除非他对你也有意思,要不然肯定会被怼的渣儿都不剩!

    哎,真是可怜的小美人啊。

    本来灵新还正等着看这个“恶霸”如何欺负良家女仙,却见灵凡仙上突然非常认真礼貌地道歉:“我对雨念仙子真的没有特别的想法,实在无法接受你的心意,真的很抱歉。”

    什么鬼东西???灵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是那个眼神冷漠、走路如风,嫉恶如仇整天到晚上看见她就跟她说文言文的灵凡?!

    真是够双标的!

    雨念仙子看告白无望就将身上的香囊取下递给灵凡后转身离开。

    灵凡拿着香囊长叹一口气,就连看背影就能发现他轻松了不少,想来雨念仙子究竟是有多粘人啊。

    “又来啊,这雨念仙子都欢喜你多久了,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吧!”寻声望去,一青衣男子站在灵凡身后,眉目俊朗明镜,笑起来也似温水般柔和,最特别的是,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生出的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这些水花好像主动代替了他脚下道路,托着他一步步向灵凡靠近。

    脚下生花,生的还是水花,水花从他脚下涌起又因为他的离开而消散,这做梦都想不到的景象看得凡人灵新一愣一愣的。

    “逆缪严,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灵凡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能因为雨念是你宫中的仙子就为她牵这种不负责任的线啊。”

    “哦?如何不负责任?”

    “你明知我对她无意还骗我到这里说你找我有事,这可不是龙族天神应该做的事啊。”

    逆缪严笑道:“谁规定龙族天神一定要做什么事了,我可不像清夜那般固执。我啊,什么有乐子就做什么。”

    龙族本就高贵,是其他神仙没法比的,也正因其种族高贵,使得大部分神龙都不可一世,性子傲慢、冷漠、强势、古板,就连天帝也没有法子,其中最为嚣张的便是那蟠龙桃裴鸢!

    然而,雨龙逆缪严却在旁人口中与他们截然不同。

    雨龙逆缪严,此人看上去温柔至极实际上很是叛逆腹黑,他的温柔主要归功于他那张脸,一副柔和俊美的脸不知道让多少女仙产生错觉,不了解的他的人都以为他善良亲切。

    可灵凡却知道,真正的逆缪严完全不是大家想象中的样子,真正的逆缪严会让他都感到头疼。

    “你要是寻我无事我便回宫了。”

    逆缪严立即勾住灵凡的肩膀:“别啊,我还想向你打听事儿呢。”

    “何事?”

    “就是那个你们宫里,仙尊藏起来的妖啊。听说她和你吵架毫不避嫌,凶得很啊。”

    灵凡翻个白眼:“别和我提她。”想起那个妖孽灵凡就很是闹心,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想干什么,留下这个人在宫中惹得天界众神非议,还不如将她丢下界去,眼不见心不烦,救她一命之后生死就应当随她去。

    灵新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逐渐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便打算回去。

    有点收获就行,她可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

    仙尊这几日总也不在宫中,听小仙们讲最近仙尊一直都在云霄殿中与天帝、龙族议事,忙的要命,据说下界发生了大事,大到可能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遇到过。

    仙尊不在的日子灵新行动自然方便的多,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还特意去试图讨好灵凡却都被拒之门外,不过她也不恼,这人居然还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都是装的,她早就知道了。

    今日一早仙尊便带着灵凡去了云霄殿,整个大殿的小仙都在偷懒,难得有一天碧寒天的两位神仙都不在,可要好好的玩上一玩。

    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在心里她一直有个疑问,自打她醒来她脑中会经常浮现出一个人的背影,宽厚结实的肩膀,个子高高的,他穿着一身麻布旧衣,发丝随微风飘动,他一直背冲着自己,好像在等她又好像不是。

    她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知道自己虽然大难不死还上了天界,但是从前的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为何关于这人的记忆却如此模糊?

    灵新每日在外闲逛也不是白逛的,靠着贴墙角听八卦,她终于知道这几日让天帝和仙尊忙到焦头烂额,让天界一从小仙恨到咬牙切齿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了。

    “听说,在人间出现一只未化形完全的妖,此妖道行极深,法力高强,还打败了龙族,如果天界再不插手,时候一到必将后患无穷啊!”那小仙说的吐沫横飞,激动地直拍桌子。

    另一小仙道:“真的假的?打败了龙族?你可不要造谣啊,这龙族天上地下谁能比过,区区一只妖,怎么可能?”

    “你还别说,龙族怎么就没有孬种了!你是不是不记得当年的云龙是怎么被抽掉龙筋的了?”那小仙笑盈盈地吃着茶点好像在看一出好戏。

    另一小仙反驳道:“你懂什么?那是因为他遇到的是魔王厌叱然!虽说魔非祥物但总比那身份低微的妖要强得多!总之,我是不信。”

    灵新手捧一把瓜子站在树后,这八卦偷听起来真是津津有味啊,不过想想这帮神仙还是忍不住摇摇头,心念道:“这帮神仙啊,看着超凡脱俗实际上比地上的凡人也没强多少,八卦的能力更是毫不逊色,也不知那被打败的龙族是谁,居然轮得到他们置喙,真是可怜。”

    吃茶点的小仙有些恼怒,说道:“你就是对龙族莫名崇拜!谁说他们是最强的了?!我就更欣赏厌叱然!”

    “嗯,厌叱然,不错,我也很欣赏他。”

    闻声,众小仙回头差点没被身后的人吓个半死,这说话的人不正是那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呼风唤雨的雨龙逆缪严么!

第三章 人间·丢失的记忆

    逆缪严笑吟吟道:“快给我讲讲,这厌叱然到底有什么看家本领?抽龙筋?”

    众小仙看逆缪严来者不善,心虚地低下头连连认错后借故离开。

    灵新正听着火热,直到逆缪严那句“抽龙筋”,才不由心生感叹:这个人不是上次和灵凡走在一起的神仙么,记得他是龙族啊。果然是上等神族,真是个狠人,一只龙念叨抽龙筋,居然一点也不瘆得慌?

    “这八卦听得可是有趣?”

    突然,她头顶传来这么一句吓得灵新一激灵,转身急忙摆手,解释道:“没,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路过!”

    逆缪严上下打量着灵新,挑挑眉毛,说道:“果然如此。”

    这丫头身上明明被下了封印却又什么不懂的样子他是真真看不下去了。这万年来六界和平,神魔休战之后就未有过大的纷争,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未参加过任何大战,整天无所事事,憋都要憋死了。

    如今,摆在自己眼前便有一桩热闹,还是自己看不上的,仙尊的热闹,这要是不凑一下,损失可就太大了!

    逆缪严拿出平日里糊弄女仙的招牌微笑,温柔道:“你可是仙尊从凡间救回来的小妖?”

    小妖?这个称呼倒是新鲜。

    平日里,那帮无聊的小仙更喜欢直接唤他她凡间的妖孽。

    “正是。”

    “你倒是承认得快。”逆缪严故意叫她小妖,以为会让眼前的小姑娘会炸毛,但明显,他失算了。

    “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妖,那我就是了。”随后还忍不住低声加上一句:“反正解释也没人听。”

    逆缪严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么多年来,天界的神仙都是些什么品性自己也算知道个大概。有时候,他们需要的只是能让他们满意的答案,其中的真真假假又有谁愿意关心呢?

    逆缪严道:“我看你我志同道合,一见如故,那本神便邀你随我回宫中一聚吧。”

    什么一见如故?!这人怎么刚说了两句就要把自己往家里的领?

    灵新吓得连忙后退两步,拱手道:“天神的好意灵新心领了,可是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本来和逆缪严说话就已经在她的意料之外了,上次跟踪灵凡就觉得这天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无论如何,还是走为上策。

    灵新刚走开两步就听逆缪严在后面慢慢说道:“你是不是总能看见一个你记不起来的人啊?”

    “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了,灵新跟踪灵凡,在天界瞎逛就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如今居然有人说出她一直惦记的事,对她来讲,这可真是天大的诱惑。

    逆缪严笑着冲她挑了一下眉毛:“现在可以走了吗?”

    想来自己真的是疯了,明明知道这龙神不像什么老实憨厚的主。可为了知道真相,她竟然真的选择跟他回来,反正就凭自己这条命,应该也不值得高高在上的龙族亲自动手。

    灵新随着逆缪严走了一路,勾勾弯弯总是不到尽头,她琢磨着,雨龙天神是不是不受待见啊,房子也住得太偏了,这要是在皇城绝对买不上好价钱!

    “到了。”闻声,灵新抬头看了看殿门上挂着三个水蓝色的大字:樾安居

    嗯,名字也不怎么贵气。

    看来这雨龙虽为天神,日子过得也甚是艰辛,也是可怜。

    逆缪严看着灵新望着他那怜惜的目光,无奈道:“你瞎琢磨什么呢?快点进来。”

    刚进门,灵新便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这可是她第一次来龙族天神的寝宫,虽说他不受待见,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一两件宝物,神器肯定是有的!

    灵新这没见识的样子在逆缪严眼中暴露无疑,“不用看了,这里没有你喜欢的俗物。”

    呵,这儿哪是没有俗物啊,连“物”都没有,宫殿里的陈设都极为清净,偌大个院子就中间有一副玉石雕刻的桌椅,整体看上去甚至比自己在碧寒天醒来的屋子还要清净。

    但若说龙神的居所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也是不可能的。

    相比碧寒天,樾安居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从进宫起,灵新便觉得这里比外面要凉爽许多,到处都是阴凉之地,抬头才发现整个宫殿都由一棵参天大树庇护着,这树巨大无比,单单靠着它满身茂盛的叶子便将整个“樾安居”藏在身下。

    “蓝色的……”灵新看着树有点不可思议:“树居然蓝色的!”

    “此树名唤水灵榕,需每月用我的法力幻化的水浇灌便会一直茂盛下去,永世不会枯萎。”片刻,逆缪严悠悠道:“恐怕,这樾安居最符合你俗气的东西也只有这水灵榕了。”

    灵新嘟囔道:“人家水灵榕一直帮着你护着整个宫殿,你还说人家俗气。”还真是没啥良心。

    逆缪严眯眯一笑,俯身说道:“说它俗气是因为……它值钱啊。”

    值钱?灵新转头又望了望水灵榕。果然是神仙,对凡间的事一点也不了解,若是想让这异于常态的水灵榕值钱恐怕只能找那些需要进贡的达官贵人或者直接找皇帝了,一般人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不说她是骗子拉她去报官就不错了。

    逆缪严带着灵新来到正殿,关上大门,说道:“闭眼。”

    灵新倒是很意外雨龙天神的办事速度,说带她来看真相,还真的立刻就办。

    为了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决定先听这天神的话,灵新感觉逆缪严在自己眼前用法力画了两笔后便昏睡过去。

    之后,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终于回到了那个又爱又恨的地方……

    【凡间·洛城】

    灵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街边,洛城的白天还像往常一样热闹。

    她左右环顾看着周围的一切,这就是她原本生活的地方,那个叫她一直想忘记又想记起的地方。

    灵新站在原地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街上正有一人向她走来,而后,街上的人竟然也渐渐向她围了上来。

    灵新心念不妙,不会认出我不是洛城的人了吧!

    洛城地方小,人也极其排外,如今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头饰皆是天界之物,被一眼认出也实属正常。

    灵新刚想躲开就发现那些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她面前的那个怪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向她走来,没有丝毫想躲开的意思。正当灵新躲闪不及以为两人要撞在一起,可那人却直直地从灵新身上穿过,没有一丝阻碍。

    灵新回头看着刚刚不可思议的一幕,看来她不是真的回到了洛城,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她蹙着眉毛有些不满,虽说她身子透明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也证明着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无能为力。

    最糟的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着那怪人穿着麻布破衣,浑身都是血迹,散乱着长发。此时正值腊月寒天,他光着脚,迈着踉跄的步伐,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嘴唇早已冻紫,街上的妇女看着他都吓得大喊着逃开,这也不怪街上的人大惊小怪,只怪此人长得确实是太过丑陋,除了身体依稀能辨别出来是人以外,他面目全非,五官不分,像被烧焦了一般凹凸不平,只留一双漆黑的双眼空洞无神,如同没有意识的恶鬼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滚出去!真是晦气!”人群中不知哪飞来的石头,很大,像女人的拳头,一下砸中他右边的额头上,就算额头鲜血直流也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直直地往前看,没有灵魂。

    人群中,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盯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勾着嘴角嗤笑一声,转身就消失在人海里。

    灵新一眼便看到了那双眼睛主人的脸,这不就是当初在老鼠巷做乞丐的自己吗?

    灵新赶紧跟上去,她知道当初的自己过得很苦,再让她眼睁睁地看一遍自己曾经的经历实在是有些残忍,但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那个一直存在她梦中的背影究竟是谁。

    夕阳西下,白日里还繁荣的街道早已安静下来,没有半个人影,除了一个地方,老鼠巷。

    这里是平民百姓都嗤之以鼻,不愿走近的地方,这里白天几乎没人,到了夜晚全城所有的乞丐都会聚集在这里睡觉休息,洛城其余“干净”的地方都会有衙门的人巡逻,严禁任何乞丐逗留。而老鼠巷,是唯一衙门许可他们的地盘,一直以来,老鼠巷就像个垃圾场一样,就像洛城人说的那样,真算起来,就连城外堆满尸体的乱葬岗都比这里来得干净。

    里面的人更是无人关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怪人独自在河边坐下,直勾勾地盯着水面,全然不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悄悄走近。

    少年手里握着半个白馒头,偏头微笑地打量着他:“喂!呆子!”说着向怪人扔了一个小石子打在他的后背上。

    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后,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呆子,还呆得很彻底。”

    说着少年走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挡住怪人的视线:“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耳朵有问题吗?”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少年,问道:“你,见过龙吗?”

第四章 人间·断腿

    龙?这家伙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少年满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不但丑,还傻,还是个哑巴呐。”

    怪人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少年继续道:“我和你说啊,你别总在这龙不龙的,小心龙没下来,先下来两道响雷劈你个好歹!昨晚儿那雷可大着呢,处理你啊,绰绰有余了。”

    不管少年说什么,怪人都像没有知觉一样,显然他并不想再和眼前这个小乞丐讲话。

    少年打量了怪人两下,原来这呆子不但傻里傻气的还有点小心眼,就这两句就不高兴了?难道他不照镜子么?算了,他和一傻子叫什么劲呢?

    “给你”,说着将手中脏兮兮的馒头递给他。

    怪人盯着手中的馒头看了一圈,露出了一些嫌弃:“这是什么?”

    少年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望着平静的湖面,没想到洛城这个让人厌弃的地方居然有这等好景色,“这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啊?这是吃的!只要把它往嘴里放,肚子就不会饿,身体就不会冷得受不了。”说着,还担心他不懂地指指自己的肚子。

    怪人道:“我不吃这个。”

    少年转过头一把抢回他手中的馒头,平时这可都是宝贝啊,“那你要吃什么?有东西就不错了!还挑?”随手就咬了一大口后又塞回到怪人的手里,“吃!”

    怪人看都没看手中的馒头,随手一扔,直接把馒头丢进湖里。

    那白花花的馒头只是有点脏,可是在黑色的水面上还是显得很白净的啊,看着就心疼。

    少年气得眉毛直蹦,跳起来骂道:“喂!你有毛病啊?!你不吃就不要浪费啊!你以为找口吃的很简单吗?”

    怪人转过头默不作声,他根本就没把这上来就与他搭话的少年当回事。

    少年冷哼一声,真是不识好歹,话说我干嘛管他啊,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帮自己干什么啊!真是同情心泛滥害死人!叫他饿死算了,就这个秉性,估计也就两三天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死了拉倒!”

    “谁在哪?!”桥上一点灯的捕快大声呵斥。

    不好,官兵!少年一把拽起怪人说道:“快跑!”

    怪人被拽着很是不舒服,但貌似桥上的人更不好,问道:“为什么要跑?”

    听到怪人的声音少年才发现一着急居然拽这个这家伙一起跑了……自己干嘛要拽着他啊?

    他抬眼正好对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丑是丑,但看着也怪可怜的。

    少年一咬牙,拽都拽了还能怎样!

    转角,少年看着没有人再追过来,转头说道:“没有为什么,这里不许有你我这样的人存在!”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怪人。

    怪人道:“为何不许?”

    少年反问道:“你想死吗?”

    怪人坚定地看着少年:“不。”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坚定的想要活下去,在湖边看着自己的样貌和衣着,没有过去也不知道这里是哪,明明上天给了他所有去死的理由,可是,不想死,不能死,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活下去。

    少年勾唇一笑说道:“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听我的!我保你不死。”

    “你?”

    看见他怀疑的模样少年翻了个白眼:“不相信就算了。”

    怪人盯着他想了想,迟疑道:“……好。”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轻易相信眼前这个人,可能是看他刚才好心给自己食物,又带着自己逃命。他没什么东西可以骗,应该不会害自己吧。

    怪人被少年拉着转了几个胡同后就把衙役都甩开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怪人没有丝毫掩饰自己音量的意思。

    这一声吓得少年一把捂住怪人的嘴,低声警告道:“小点声,被抓住非要被打死不可。走!”说着拽着怪人往胡同深处走去。

    一路上两人什么都没说,怪人不想知道少年要带他去哪里,反正自己也是无家可归,如果今天没有碰到他也只能睡在桥下了。

    走到了城镇边缘,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少年停下脚步回头对怪人一笑,这一笑,既高兴又苦涩。

    他没有问什么,没有迟疑地往声响的源头走去,刚迈出一步,少年一把从正面抱住他,将头埋进怪人的胸膛,小声嘟囔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并没有理解少年的意思,不解道:“什么?”

    少年松开怪人,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伸手拽着怪人的衣袖,“走吧。”

    灵新一路上跟着二人,这么长时间她居然又回到这里,对于自己将那人带回这里的用意她也没有弄明白,在印象中,她为了自保女扮男装在老鼠巷乞讨就是为了能平安地活下去,所以她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还是这样的烂摊子。

    刚进胡同,顺着墙边靠着整整两列乞丐,他们抱着胳膊,东倒西歪,冻得瑟瑟发抖,有的相互挤在一起取暖,只留巷子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

    少年一声不吭拽着怪人的衣袖往前走,巷子很深,越往里走,老人、小孩模样的乞丐越来越少,里面的乞丐开始用玩味的目光盯着怪人,时不时嗤笑或者拿起身边的石子丢他。

    又走几步少年终于停下脚步,怪人抬头看着面前坐在上面的一个男人。那男人穿戴整齐,衣料华贵,美女又拥又抱,全然没有巷子里其他乞丐的模样,倒像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就连在他周围侍奉的几个乞丐虽然点头哈腰十分谄媚,但也穿戴不俗,这场面让人无法相信刚才自己看到的都是乞丐。

    二爷?灵新盯着眼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不由得握紧拳头。

    这个人叫王成,江湖人称王二爷,是老鼠巷的“皇帝”,他残暴嗜血的作风在洛城并不是秘密。为了活着,整个老鼠巷的乞丐都只能对他唯命是从,和他作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是灵新亲眼看见过的,也是她经历过的。

    她并不知道曾经在老鼠巷扮作少年的自己把这个人带到王成面前要做什么,但事情一定不妙了!

    少年走上前跪在地上,声音微微发抖,他叩在地上,说道:“二爷,小的今天在外面捡了一个新人,特地献给二爷,看他长得这么可怜肯定会给二爷赚不少钱。”

    王成抬起头,扫了一眼少年身后的怪人,啐了一口,骂道:“长这么丑!妈的都给人都吓跑了!还他妈的要什么钱?!”说着将身边水果盘掀翻,几个粉白的大桃子砸得少年生疼。

    少年吓得一哆嗦连忙猛磕几个响头:“小的知错,二爷,我这就把他扔出去!”转头想拉着怪人走。

    “慢着。”二爷慢慢站起身,“现在这样,是要不到钱,但是稍微改变一下就不太一样了。”说完便伸手向旁人示意,侍奉的乞丐连忙递给他一把榔头,“要是把这胳膊腿儿弄折了,应该会有人觉得他很可怜吧。”说着王成拎着榔头向他们走下来。

    少年一惊,吓得立马起身挡在怪人面前,“不用二爷麻烦了,我这就把这个赔钱货丢出去!”不等王成同意,拉起怪人往出走。

    二爷冷声道:“站住!”说着冲少年走去,“都带进来的人,你想就这么带走啊?你觉得可能吗?”他伸手用手背拍拍少年的脸,“这坏事既然都已经做了,就做全了,这么拖泥带水的像个娘们似的,平时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都忘了?”

    少年吓得冷汗直流:“没有,二爷教的小的怎么能忘?但是啊,这东西太脏了,让他死外面算了,不要弄脏了二爷的手了。”

    二爷打量着怪人点点头:“嗯,说的不错,的确挺脏的。”随后他将榔头递给少年,“那,你替我?”

    少年看着眼前的榔头浑身发抖:“我……我不敢。”

    二爷挑眉:“哦?你不敢?那就只有我来了。”他绕开少年奔向站在后面的怪人,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王成逐渐靠近怪人的脚步声惊地少年冷汗直流,恐惧和良心不断撕扯他的心。忽然,少年心一横,转身跑上去一把抱住二爷的腰,冲怪人大喊:“走啊!快走!”

    怪人愣了一下,刚转身就被乞丐围们团团围住。

    二爷一手肘打到少年的下巴上,震得少年满头金星,跌坐在地上。

    王成脱身,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按好了。”随后转头瞟着少年附带一句:“你们两个,打他,一直打,我这边什么时候打完,你们什么时候停。”

    王成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怪人,蹲下身:“白天我就听说你了,没想到你还真的过来了,仔细这么一看,还真他妈丑哈!”说着大笑起来,王成一笑引的旁人也跟着一阵嘲笑,“你稍微忍一下,放心,我身手还算利落。”说完站起身,对准怪人的腿猛挥榔头。

    榔头落下,怪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老鼠巷,连巷口的乞丐们都听的真切,不由得皱起眉头。

    瞬间,怪人痛得天旋地转,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周围任何的人事,他的全部感觉都集中在被打折的腿上,双眼发黑抽搐两下后就昏死过去了。

第五章 人间·心魔

    少年趴在地上无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榔头挥下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自己,全部都是。

    为什么?明明平时是如此地厌恶眼前的这帮人,为什么会听他们的话,为什么会受他们的蛊惑自私地去陷害别人?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二爷回身甩掉榔头上的血后扔给旁人,说道:“拖出去,扔到巷口,明天就把他丢到外面给我要钱。”

    巷口是老鼠巷的最外层,也是他们刚进来时看见地方,是最底层乞丐住的地方,也是整个巷子最冷的地方。

    那里没有一点的御寒工具,想要身上不被冻到起疮只能靠互相的体温取暖。巷口有很大的寒风,没有找到伴的乞丐很快就被冻死了。

    而这样的一个地方,拖着断腿的他又能坚持几天。

    二爷走上前俯视趴在地上的少年,嗤笑一声:“我王成说话算话,从明天开始你不用住在巷口了,作为你带回来个垃圾的奖励。”说完他又回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座位,搂着刚才趴在身侧的美女,好像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少年根本不愿再听到王成的声音,他一点点地往他身边爬,眼眶里满是泪水。可他才刚爬出两步,就冲出来两个乞丐抓起怪人往巷口走。

    少年见状想撑起身子跟上去,只可惜怎么也起不来。突然他身体一轻,又上来个乞丐把他也扛起来往巷口的方向走,乞丐听了王成的吩咐,将少年扔在巷中的地上转身离开了。

    少年明白,他肯定被扔到了巷口的最边上了。

    他拖着身子往巷口一点点爬。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他不但昏过去,腿还在流血,在巷口呆一夜绝对会没命的!

    果不出所料,他被扔在巷口的最外侧。周遭的底层乞丐都因为这家伙突然被扔出来的声音再一次惊醒,盯着他看上两秒就闭上了眼睛,太常见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不知道爬了多久,少年终于看见了巷口的乞丐,他都不需要找,一直往前爬就好,他一定在最外面。

    “喂!你找那个丑八怪是不是。”少年看着突然和他搭话的小乞丐,这种看见什么都想问两句的人在乞丐中很常见,只不过更常见的是什么都不好奇的沉默者。

    “他不是丑八怪,他有名字!”虽然很想把这句话理直气壮讲出来,可是他没有什么人力气了。只能像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少年有些生气,如果放做平时他一定不会搭理这种人。

    小乞丐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那他叫啥?”

    “他叫……”少年垂着眼眸,是啊,他叫什么?不知道……他都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就已经害他这么惨了。

    小乞丐轻蔑地看着趴在地上吱吱呜呜的少年,嘲讽道:“呵,你不知道吧。他就是你拐来的,为了立功住到巷中。亏你也想得出来这么狠毒的招儿。”

    少年伸了伸脖子:“是我的错,我害的他,我会赎罪的!”

    小乞丐恶狠狠地看着少年,在地上啐了一口,“呸,要是我就杀了你,还赎罪。”

    少年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默默地往前爬。

    终于,看见了!

    他很醒目,全巷口的人都在抱团,只有他一个人靠在墙上,腿上的血,红得刺眼。

    少年卯尽全力地爬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坐起来,摸摸他的额头,全是汗。

    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少年一把撕下自己本来就没多少的麻布裤腿,绑在怪人的腿上止血固定,一个不够,再撕另一只裤腿,绑好后,少年本来破旧的长裤变成了别样的短裤,露出了满是伤痕的大腿,很冷,很疼,不过,现在他不在乎了。

    少年想拖着怪人往里面一点,可是硬生生拖不动。只好挪到怪人身后,伸出手怀抱住他。怪人生得很高,少年用身体搂住他很吃力,但是,这次他不能放手。想到这,搂住他的双手加了一份力。

    入夜,灵新看着睡在一起的两个人发呆。想来自己居然会做这等糊涂事,居然会相信王成,为了自己的利益用来蛊惑他们的话,居然想利用无辜的人,可笑的是,到最后就连做坏事都做的不彻底。

    灵新的眼眶发酸,从前,在老鼠巷受过的苦当时发生在身上的时候很痛,可当时的自己似乎只有身疼,可现在看着却是心疼。

    有些苦,不亲身是无法感受的,就算是一直看着也无法感同身受,既然自己拜托逆缪严帮她弄清楚他的身份,自己就要全身心的去承担自己的过去。

    灵新在来前听逆缪严说过,自己可以选择一直作为傍观者观看,在梦境中的所有人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行踪,另一种则是将自己的灵体魂归从前的肉身中,肉身所有的记忆、身体的痛苦、曾经的选择都不会发生变化,而自己也将没有任何的意识,除非到肉身死去的那一刻,魂体才会重新脱离,而进入肉身所感受的一切也会像本有的记忆一样真实。

    本来,她更想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所有的事,但从榔头挥下去那一刻起,她改变主意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要亲自承担。

    灵新刚一上身就感到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疼痛,可是还不等她反应,马上她的视线就变得模糊,很快就没了意识。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

    “喂,起来。”一乞丐重重地踢了一脚少年。少年皱起眉头,好痛……睁开眼看着迷迷糊糊地有些没睡醒。

    是呀,他很累,全身很疼,撕心的疼。但手边空空的,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去哪了?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人影的少年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裤脚。慌张的抬起头,问道:“他呢?他去哪了?!”

    被抓住的乞丐满脸嫌弃,一脚踢开少年:“你问我?谁知道?早上就不见了。”那乞丐抖着被他抓过的裤脚,转身离开,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拽我干嘛啊,有病!”

    少年提起重重的身子,勉强地站了起来,经过一晚,身上的伤好像比昨天更疼了。

    可是他现在没空想那么多了,跑出老鼠巷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自言自语道:“都中午了,去哪了。”

    少年开始满街地乱逛,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叫什么?他家是哪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来到洛城?为什么昨天信我跟我走?今天又为什么自己走开?好多好多的问题,好多好多的亏欠……多么尴尬的事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欠他一条腿,欠他一条命。

    少年走街串巷也没有看见他半个人影,街上人来人往,见到他的都会下意识的躲开,生怕少年碰到自己蹭脏自己的一身锦缎,往常少年会很欠揍的故意撞上穿着漂亮衣服,眼神中厌恶他们的人,但今天,他没有空去看别人的眼光。

    一天下来,少年都没有找到怪人。转眼太阳就下山了,少年必须回去了,他应该也会回去吧,如果没回去,他就跑出来!少年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被抓住打死,他也不能不管他。

    最初,他一直在老鼠巷的底层。因为隐瞒了女身,身材瘦弱,无家可归不说,也没有本事。本身在老鼠巷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就不可能爬到上层,每天也要不来几个铜板,完全的弱势群体,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这样,他就有机会往上爬一层,不用成为最底层就不是整个老鼠巷欺负的对象。

    可是,能有什么机会呢?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没有丝毫希望,每天要的一个馒头和几个铜钱还要被上层的乞丐收上去,他很生气,但没有办法。只能一天天地数日子,直到一天,他偷了两个馒头,跑到一条平时没有乞丐的大街上偷吃,他看见了他,一个比他更惨的人,面对暴力他好像没有什么知觉,像个傻子一样。

    终于,他的机会来了,反正这个人也没有家,早晚都要被官府的人赶到老鼠巷,早去晚去还不如他带着去,这样,顺便能立个功,升上一层就不会天天挨欺负了,而他,反正每个新人都会受剥削,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初他只是这么想的,为了自保早点带他进老鼠巷,可是,进去了,一切的事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他太幼稚了,没想到,也没想过,以前他只恨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种人,害的他再也无法正常的生活,欠了一条腿,像欠了一条命。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能为了自己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

第六章 人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少年垂头丧气地走回老鼠巷口。每天晚上在巷口就会有地位较高的乞丐向他们收今天要来的钱,不够数的就会挨一顿毒打。

    今天他一分钱也没有,但是他却不怕。

    少年快步走到巷口,面对两个收钱的乞丐,直言道:“我没钱。”

    把话说得理直气壮,这种感觉原来的他想都不敢想。

    “没关系!明天再来嘛,诺,这是你今天的晚饭。”

    晚饭?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少年看着乞丐递给他两个白花花的馒头有些恍惚,嘟囔着:“居然不是脏的……白馒头。”

    那乞丐笑嘻嘻的,十分欠揍:“对呀,咱们巷中的人怎么能吃脏馒头呢?当然是拿好东西招待了。”

    还真是立竿见影。

    少年呆呆地看着乞丐手中那许久未见过的白馒头,热气腾腾,这就是用他的腿换来的吗?不,他不想要,他不要这种沾了人血的馒头!

    “不……我。”

    “你到底要不要啊?巷中的乞丐可只有这种待遇了,想吃更好的你得再往上爬。”

    “要!”

    为什么不要?没有馒头,就会饿死,况且一天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白天有没有要到钱,有没有吃饭。

    少年一把拿过馒头跑进巷口,巷口的乞丐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馒头,如同一只只饿坏的野狗,眼圈发红。

    少年顾不上旁人的眼光,他一心只想找到他,在哪?

    终于,少年的眼神定在角落里,就连巷口的乞丐都没有人愿意呆的地方,倒在垃圾旁的人就是他!

    少年睁大了眼睛跑了过去,脑中一片模糊,他回来了,他没有死,没有消失,太好了。

    少年一下子扑到怪人跟前,看见怪人闭着眼睛,破衣烂衫,嘴角干裂,冒着血丝,脸上新添的淤青也很刺眼,一看就知道他今天什么都没要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的身子,叫道:“喂,喂,你醒醒呀!你怎么了?”

    怪人的睫毛抖了抖,终于有了点知觉,他皱了一下眉头,睁了睁眼,冷冽的目光让少年心底一颤。

    他没有在意怪人对他的不屑和怨恨,这些他早就知道了,要是自己被骗到断腿,他一定会扑上去和仇人打个你死我活。

    少年连忙掏出白花花的大馒头递到他面前,嘴角使劲扯一丝微笑,“看,你还没吃东西吧。这都是你的。”少年的眼神闪烁,很心虚,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但是又想弥补自己对他的伤害,只能强装镇定。

    怪人懒得说话,他闭上了眼,不再理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少年不愿意放弃地把馒头又靠近了一点:“你就吃一点,你不吃会很饿的,真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下定决心不会再理自己,少年把馒头往怪人的手里一塞,不管怎么样,给他就好。

    奇怪,原来都没发现,他长着一双十分漂亮的手,干净修长。可是,这双手却一直保持着放松的状态,馒头一直塞不住,少年有些急了,撕了一块馒头就往怪人的嘴里塞:“你就吃一点,就一点!”

    怪人一直不肯吃又耐不住少年的执着,他强忍着疼痛,抬起手臂打开了少年的手。

    少年被吓了一跳,没拿住馒头,一下掉在地上,他愣了一下,还未等他伸手去捡,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小乞丐抢过地上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少年大惊,扑过去喊道:“给我!不许吃。给我!”可是小乞丐塞得太快,也就两三口,一个大馒头就在他的手上不见了。

    少年看着消失的馒头愣住了,抬起头,恶狠狠地扑了上去,把抢他馒头的仇人按在地上,瞬间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可是,少年却没打过小乞丐,几下就被按在地上,被打趴在地的他抬起眼正好对上怪人那不屑的眼神,瞬间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打赢的小乞丐站起来完全不屑地对着少年吐了一口,骂道:“废物!”

    老鼠巷抢食的事时有发生,从来都是胜者为大,输了的人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眨一下眼睛。地上大哭的少年并没有期待谁会跑出来给他主持公道,只不过,他似乎需要这个契机,认定自己只不过就是一个只会害人,连一个小乞丐都打不过的废物。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站起身,走过去坐在怪人对面不停地抹眼泪。

    怪人看着他哭的样子有些滑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少年擦干眼泪发现皱着眉头看他的怪人,没忍住,瞬间哇的一声,仰天痛哭。

    怪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个脸冲着天哭的人,反正看着他既可恨又可怜的样子,似乎心情没有白天那么糟了。

    他真的哭了好久,少年好想把十八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很奇怪,自从他自己在这里生活就一直因为是底层的乞丐被欺负,他从来都是自己忍着,甚至有时候觉得遭罪都没什么,反正从记事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人在乎自己,就算哭,又哭给谁看呢?可是,这次看着他的脸,就觉得好委屈,他想哭,哭着哭着,少年发现怪人根本就不想管他,他抹干了眼泪看着怪人,不满道:“你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吗?”

    怪人歪头看着他:“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哭个没完,我能说什么?”

    “你,都怪你啊!谁叫你不吃?吃了,不就没事了吗?”

    看着他磕磕巴巴地找理由,他觉得似乎很好玩:“馒头就怪我?那我的腿呢?怎么算?”

    少年瞬间垂下头没了气势,有事没事的干嘛提腿啊,这个人不会很爱翻小账吧:“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会赔给你的。”

    这是他的痛点,更是他愧疚的根源,这都是他欠他的。怪人看着他低下头,感觉气氛有些尴尬,索性什么都不做,闭上眼睡觉,毕竟气也没消。

    少年低着头半天也听不见声音,他悄悄地抬起头瞄一眼怪人:“你怎么又闭眼了……你醒醒。”急的又去晃怪人的身子,看着他没有丝毫反应,少年没了办法,起身走开了。

    直到听见脚步声,怪人微微的睁开眼,看着往巷中的少年,松了口气后接着闭上眼睛。

    他还是没有办法原谅这个人,就算他为了自己做了许多,早上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用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在冬天里光着腿找自己找了一天,还有晚上给他留食物。

    都只是因为他愧疚而已。

    怪人摇摇头,那只是他想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的方式而已,那么这样的人自己又为什么要轻易地原谅他?

    入夜,冬日的寒风蛮横地吹进巷中,所有的乞丐都在瑟瑟发抖却不得不继续睡觉,毕竟白天不但要不让自己饿肚子,晚上回来还要上交铜板。

    但坐在垃圾旁边的怪人闭眼熟睡着却感觉很温暖,明明脸上的肌肤感觉得到了寒风,可是身子却不冷,很舒服,他没多想,只是缩了缩脖子,睡得更深了。

    天亮了,这一夜似乎很长,这是他这两天睡过最安稳的一觉了。

    他低头看着身上压的这块麻布,虽然布料很粗糙,但却意外的温暖。他环视四周,天还没亮,周围的乞丐还在睡着,却不见少年。

    对啊,他现在不住在这儿了。

    怪人起身将麻布折起来抱在胸前往巷外走去,昨天的他就是第一个出巷的乞丐,他并不想和任何乞丐碰面或者说话,巷口的乞丐虽然受着巷中巷头的乞丐欺负却从来没有反抗之心,甚至会一起欺负同在巷口的同伴,多么可笑,也就因为这样,他们一辈子的都是这里的弱者,而他不愿变成与他们一样的人。

    少年站在巷外的出口笑嘻嘻地看着出门就被他抓个正着的人:“你出来啦!”直到他眼神撞上他手边木棍,才略带尴尬地收起了笑容。

    他的眼神在少年的身上仅停留了一秒,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径走过,他不想理他,无法像个没事人一样面对这个让他变成瘸子的人。

    少年看着他没有丝毫要与他说话的意思,心里一慌,刚要追上去,上来两个乞丐,架起怪人的手臂说道,“走吧。”

    少年一惊,上前拦住他们:“你们要干嘛?”

    “当然是去要钱了,他这个瘸子,怎么走?二爷叫我们看着他,送他去街上,省着他逃跑。”

    少年立马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乞丐说道:“带他这么麻烦的事,交给我就好了,干嘛要麻烦你们呢?你看看他,一脸欠钱的表情,多丑啊,你们看着舒服啊?”

    乞丐也是无奈,叹道:“那也没办法啊,谁叫是二爷的命令,万一他逃跑了我们怎么交代啊?”

    少年眨了眨眼睛:“哎,我都在这呆多少年了,再说了我刚晋升到巷中,正享福呢!总不会逃跑吧?原来我都没跑,现在更不可能了,所以你们把他交给我,他本身就是我带进来的,我肯定,他今早怎么出去的,晚上就怎么回来!”

    “这……”

    看着乞丐犹豫的样子,少年就觉得这事能成。他就知道,带新人还是个腿脚不方便的乞丐本身在这儿就是一个脏活累活,没人愿意做,他有很大的机会。

    但怪人才不愿意早晚都看到这个人,“你们快带我走,我不用他带。”

    “这还轮不到你说!”乞丐架起怪人就要往出走。

    少年急忙逃到他们身前,拦住去路:“哎哎哎,每天三个铜钱!”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头。

    乞丐摸了摸下巴:“五个。”

    少年瞪圆了眼睛,这是给我坐地涨价啊!果然还是一帮趁虚而入的势利鬼:“四个,不能再多了!”

    乞丐想了一下一拍脑门:“成,给你。”说完还不忘嘱咐少年两句:“他我可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给我带回来,要不然二爷那边我可开罪不起啊!”

    “知道了!知道了!”一帮势利鬼,为了钱居然这么简单那就把王成交代的事给他了,王成打死你都活该!

    说着一把将怪人推到少年的身上,怪人腿脚不便,站不稳,眼看要跌倒却被少年一把抱住,“哎哎……”少年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地扶住他,“平时看不出来,你还真沉啊。”

    怪人看着他,他不知道少年到底想干嘛,若是内疚从一开始又怎么会做那种事?每天花四个铜钱来接手他,明明是一场绝对会赔的买卖。

第七章 人间·烛沉

    怪人眯着眼:“你还想做什么?”

    少年定了定神,十分认真,说道:“我想照顾你!”

    怪人冷笑一声:“照顾我?要是想弥补自己良心上的不安我还能信。”

    真的很可笑,一个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现在说要照顾他。从来没有人照顾他,所有人都在唾弃他,他的长相让人把他当成异类,没有人会接纳他,而现在,眼下这个人说照顾他,还是为了填补自己的内疚而已。

    面对这样的照顾,他并不需要。

    少年羞愧地低下头,他说对了,不安,他良心不安,他后悔了,可是他找不到后悔药,他只能弥补,一点一点的把他的不安,全都填上。

    怪人看着少年的样子似乎听到了少年内心的回答。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他,让他把自己的罪过还清,从此就两不相欠了,或许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不再粘着自己,“你扶我去正阳街的桥下吧。”

    少年听到怪人的话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希望。

    少年扶着他走在街上,很想与他说话但却不敢开口,他实在不敢面对他,从小到大他偷铜钱,抢馒头,好多坏事都干绝了,但是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亏欠的感觉,可是这次不一样,事态的发展实在太超出他的预料,让他措手不及。

    还是自己太天真,居然没想过王成本来就是个王八蛋,怎么可能因为带来一个人就能去巷中睡,这么便宜自己。只要把他带回来怪人腿打折,这样他也彻底地变成了坏人,简直就是强拉入伙!

    少年心里实在忍不住对王成骂娘。可是,都决定弥补他了,也不能一直僵着。要不然会憋死的。

    少年抬眼小心翼翼地瞄着他,问道:“那个,我们都认识三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怪人俯视少年一眼,说道:“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真没礼貌。”

    少年立马站直身体,笑着说道:“我叫鱼子。”

    “真难听。”

    “……我又没有父母,我记事就这么叫了。”少年有些不服的辩解着,继续扶着怪人往前走,看着面无表情,根本就不想与自己讲话的他,少年微微低下头。

    算了吧,看情形似乎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等到过几天他憋得不行了总会和我说话的。

    “烛沉。”

    闻言,少年睁大了眼满心欢喜的叫道:“好听!”听到怪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忽然很开心,比拿到包子了还开心,立刻话多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突然来这儿?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个名字说的是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哦了一声:“原来你失忆啊。”

    失忆了,还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也就是说这个人有可能原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会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少年突然脑洞大开,胡乱地把他想成了各种身份的人,忽然叫道:“你不会是什么天子或者王爷贵族吧!那,那我不就是死罪了。”

    “到了。”烛沉两个字将少年拉回现实。“就去桥边上吧。”

    少年将烛沉扶到桥边上,他坐在地上开始了一天的乞讨生活。

    “你的腿…”

    烛沉用怀里的麻布挡住了腿,给了少年一个我没事的眼神试着转移话题:“一天四个铜钱,你要怎么办?”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压扁的馒头:“先别管这个了,你先吃点,有力气。”

    看着他手中的馒头:“你哪弄来的?”

    少年有些不悦地说道:“就昨天啊,本来就有两个馒头,被抢了一个,昨晚我就想给你吃了,可惜你不给我机会,我怕这个再被抢,索性就带出来了。”

    说着,他把整个馒头塞到怪人的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快吃。少年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有些不太好意思,“有些扁了哈,昨天打架的时候压到了。”

    烛沉回神看着馒头轻声道:“……谢了。”

    烛沉和他道谢?这可使不得!少年慌张道:“我今天还会找吃的的,只要有我在,是绝对不会让你挨饿的!”

    “差不多就可以了,不需要太认真。”

    他看似平淡的眼神在少年眼中反而变得尖锐,让自己有些尴尬。

    “你可以试着接受我的好意吗?”

    烛沉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少年见他没有回应,垂下眼帘,他站起身说道:“我要去找吃和钱,不能一直陪你在这儿,你不要惹事,我会尽快回来。”

    “给你。”

    少年回头看见烛沉递给他一半的馒头,本来不想要的少年,还是拿着了。他发现,自从遇到烛沉,他就总在拒绝自己,没有一次是答应的,他不愿和他说话,而自己一心想弥补对他的亏欠,第一次,他主动和他平静的说话,所以这次,就不要再互相拒绝了。

    他本来不能离开的,但是他更担心烛沉的安危,他的腿,已经化脓了,如果再不找郎中,只怕要废掉了。所以他没办法必须离开,今天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吃饱就行,看郎中需要很多钱,他不能再让烛沉因为他的错误承受更大的痛苦了。

    少年装着瞎晃悠的样子来到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虽然偷过东西但从来没有试着偷一笔足够看郎中的钱,一下不知怎么下手,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宜春楼走出来。

    泡妓院,大早上才出来还喝成这样,偷他点东西也不算太缺德吧。

    想着,少年跟了上去。走着走着,男人一直在大街上晃荡,一路上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正当少年想放弃时,男人突然转弯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少年见状立马跟上,一看,男人扶着墙吐了一地,吐完无力靠着墙,瘫坐在地上,看他难受地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腰间一大包鼓鼓的钱袋很显眼,好机会!

    少年走上前偷偷地靠近,伸出手,内心的犹豫一下子不见了,没关系的,拿到他就能痊愈了。

    少年定了定神,刚碰到钱袋,瞬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哪来的兔崽子?敢拿老子的钱!”男人一下子抓住少年的手腕把他甩到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比刚才清醒不少。

    这一甩力度不小,少年重重地摔到墙上,他闷声吃痛,眼看男人站起身向自己走来,他害怕得顾不上疼痛站起来就跑。

    男人哪肯让他就这么跑掉?冲上前一把拉住他拽了回去摔在地上。

    “我当谁呢?原来是老鼠巷臭要饭的。”

    眼看男人步步逼近,少年惊恐道:“大爷,这都是误会,误会,我,我是要叫醒你,地上睡,凉。”少年吞吞吐吐地解释,似乎还抱一丝不挨打的期望。

    忽然男人改变态度从腰上拿下钱袋拎在胸前晃荡说道:“想要吗?这么多!一大包啊。”

    莫非,这人喝多了犯傻,要把钱给自己?

    见状少年心里一喜,连连点头:“想!”如果挨打就能得到这些钱,就太好不过了。

    男人满脸堆笑,说道:“那你跪下求我啊,给我磕三个头大喊‘爷爷,求求你把钱赐给我’我就给你。”

    从小就是乞丐的少年受了十八年的欺负和侮辱,对于这点要求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这么做就能让他的腿好起来,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没关系,都没关系!

    少年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男人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后慢慢地伸出手:“爷爷,求求你把钱给我。”

    男人听着哈哈大笑,“把手抬高点,我够不到。”

    少年随之把手举高了些,瞬间他手心一凉,一口口水吐在了少年的手心上。

    男人见状仰天大笑:“你不会真信了吧,哈哈哈,真是个不长记性的笨蛋!”

    少年怔住了,他抬头瞪着他,问道:“你的意思,就算我照你说的做了,今天这钱你也不会给我了?”

    “你说呢?臭要饭的!真是不要脸,钱要是这么好赚的话,岂不是老鼠巷的那帮杂碎都要整天拜在老子脚底下叫爷爷?!”

    少年攥着拳头死死盯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猛地站起身,抓起旁边堆在一旁废旧木椅,追上男人,使出全身的劲儿把椅子抡到男人的头上!

    男人应声倒地,被打的后脑流了一地的血。

    少年咽了咽口水,扔开椅子,捡起钱袋快步跑出巷子。

    怎么办!少年边跑边回想那一地的鲜血,他不会死了吧。他咬着牙,忍着恐惧安慰自己,“随便吧,他该死!”回去要紧!

    少年一路跌跌撞撞地终于跑回了桥下,看到烛沉一人坐在路边安然无恙,心里感觉松了一大口气,正要走过去,突然烛沉面前走上来两个乞丐。

    “哎呦,这谁啊,这么吓人啊长得。”两个乞丐一唱一和开始变法侮辱烛沉,“本来长得吓人就够惨了,现在还是个瘸子,看这样,腿要烂掉了吧,啧啧啧。”说着还用脚踢了一下他的伤腿。

    少年见状血气翻涌,他狂奔过去一把推开两个乞丐,大喊道:“滚!”

    本来没有反应的烛沉应声抬头看着愤怒的少年一愣,认识他这几天,第一次看见他喊这么大声,还是面对两个乞丐,这家伙怎么了?原来不是很胆小吗?

    “哟,我当谁呢,罪魁祸首啊。”两个乞丐依然不肯罢休,看着坐在地上的烛沉,说道:“要我是你啊,我就弄死他,把别人弄残还在这装什么善人!”

第八章 人间·通缉

    乞丐的讥讽加上刚才杀人未遂的事让他极其暴躁。心里的不安和愤怒又多了一层,他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发呆,刚刚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刚逃回来又见到这种事,为什么?自己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让他这辈子叫人随意欺负侮辱,为什么同样是人,有人锦衣玉食却贪婪无度,有人善良淳朴却被生活所逼!

    “喂!”看着少年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从他回来开始就觉得很奇怪。

    被烛沉这么一叫他才回神,声音也柔和了几度,道:“啊,你等我一下。”少年说完跑到烛沉身后的湖边开始洗手,用力猛搓了几下才跑回来。

    烛沉狐疑地盯着他,问道:“你干嘛洗手?”

    少年笑了笑将湿手往裤子上蹭了两下,“没,就是感觉很脏。”

    烛沉道:“那你恐怕要洗上个三天三夜了。”

    “别管这个了,你跟我走。”说着,少年拿起来烛沉腿上的麻布上去要扶他起来。

    烛沉问道:“你要干嘛?”

    少年道:“不要问了,赶紧跟我走,我不会再害你的!”

    不会害我,这句话似乎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烛沉起身跟着少年慢慢地移动,虽然感觉少年回来以后就怪怪的,但是烛沉还是没有问。可能,他不想和少年有太多的交集又或许他压根就懒得问。

    一路上,少年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么默默地一直走,而少年,心里还是因为不安在纠结,不停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终于,少年在一间房子面前停下。

    “你站住了,我去一下。”

    烛沉默许,少年走上前敲着门边叫道:“有人吗?”

    不一会儿,一个男孩出来应门,他上下打量着少年问道:“你有事吗?”

    少年道:“我来找宋叔看病!”

    男孩见他一身褴褛,撇着嘴问:“你有钱吗?我们这儿可不赊账。”

    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麟儿,不得无礼!怎么能和客人这么说话?”

    那人走近,看见少年有些震惊:“鱼子,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

    少年转身去扶等在旁边的烛沉,他看着门口的大夫和麟儿问他:“这是干嘛?”

    宋叔看到烛沉感到一惊,不知为何,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从未在一个人的身上有过这种感觉,与其有些冷漠不如说他阴冷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道:“看病!”

    烛沉皱着眉,他并不想这么听少年的话,但是他明白自己的腿如果再不医治真的会废掉,可能现在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就默默地跟少年进到屋子。

    “麟儿,去把这位带到屋里,让他躺下。”

    麟儿拱手:“是,师父。”

    宋叔拽过少年低声问道:“这是谁啊?你从哪儿捡来的?”

    少年回头惦记地看了看烛沉,说道:“他现在和我在老鼠巷,也是个乞丐。”

    宋叔偷瞄着烛沉有些担心,说道:“我在他身上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可别和他走太近。”

    少年认真地看着他,“宋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现在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了,我可能扯不清了。你再帮我一个忙,把他的腿治好,伤很严重,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宋叔无奈地叹口气:“那我去看看情况吧。”

    宋叔是这个城里不错的大夫,十年前他偶然间救过在街上被打的少年,算是有很大的恩情。虽然认识但少年从未找宋叔要过一分钱,一碗饭,平时也不会主动去接近他们,在少年的眼中,自己可能会当一辈子乞丐,所以他不能麻烦和拖累任何人,尤其的是好人。

    少年跟着宋叔来到屋里,烛沉已经躺在床上。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这么仔细地直视他的伤口,麻布裤子和血早就凝在一起,只能一点一点的剪开,伤口已经开始感染,白色的脓和血混在一起,混乱不堪。

    “啧啧,怎么会搞成这样?来得太晚了。”

    看宋叔一脸担忧的模样少年慌了神问道:“还能治好吗?”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治疗的时间要长一点,今天我帮他弄好之后,明天你还要带他过来继续弄,至少要三个月每天都要来我这看一眼,我帮他换药,等到百天后,你帮他简单的处理一下,方可。”

    百天。之后的三个月还要每天都来医馆,还要在不被那帮人发现的情况下。可乞丐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啊。

    “非要这么久么?”

    宋叔转头说道:“这都折了,百天就已经不错了,至少能把腿保住。”

    “好,我会带他来的。”少年攥了攥拳下了狠心,要是不把他的腿治好自己就永远无法还清对他的亏欠,哪怕被王成发现也无关紧要,就算是被打死也比苟且一生强得多。

    终于开始治疗了,宋叔定了定神说道:“会很痛,你忍着点。”

    整个治疗过程明明与他没有关系却看得少年满头大汗。

    对于床上的烛沉来讲更是折磨,天慢慢的黑下来,终于完成了,宋叔将烛沉的腿包扎好,摸了摸头上的汗嘱咐道:“最好不要碰到他的腿知道吗?什么都不行!”

    少年连连点头:“好。”

    宋叔道:“行啦,今天就先这样,明天来我再给他换药。”

    “好。宋叔,多少钱?”

    宋叔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来一天给一天吧,你哪能一天交出那么多的钱。”

    少年脸红了红:“宋叔,谢谢你。”

    宋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养好他的伤赶紧离开老鼠巷吧,你还真要一辈子当乞丐啊!”

    少年眼神低了低,给完钱,他扶起烛沉走出医馆,看着渐黑的天,说道:“看来我们要回去了。”少年抬眼看着对面的店铺,“你等我一下。”

    说完,少年跑到对面的包子铺,放下两个铜板:“老板,给我来几个肉包子!”看着老板递给他的四个包子,包子很大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够,又放下两个铜板:“再来四个!”

    少年抱着八个包子跑过来,一把塞进烛沉的怀里:“诺!请你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烛沉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还付了药钱。”

    少年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钱的事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就负责吃就行了。”

    烛沉怀疑地盯着怀里的包子皱了皱眉头,明明很饿但就是下不去嘴。

    少年看着他纠结,抓起一个包子塞到他的嘴边,笑道:“哎呀,你就吃吧,我好像都好些年没吃带馅的了,我们一起吃,你总吃了吧。”顺手抓了两个包子,狼吞虎咽时还忍不住赞叹道:“真好吃!你快点吃啊,吃完赶紧回去!快!”

    烛沉也觉得回去这事还不要耽误的好,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接过包子终于咬了一口。

    看见他终于肯吃包子的时候少年看着他笑了,心里的满足,让他原本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了。

    回到老鼠巷,烛沉交出了上午他在桥下要的铜钱。

    今天,他要到钱了,没有挨打。

    少年进去时又领了两个馒头,递给怪人道:“这个当明天早上的饭吧。”

    烛沉找到他昨晚睡觉的地方坐下,看着少年极为自然地坐在自己旁边准备睡觉的样子他有点奇怪,“你不是不用再睡这里了吗?”

    少年开心地看着他:“我以后都跟你睡了。”说着把麻布摊开盖在两人的身上靠在墙上闭上眼,烛沉看着腿上的麻布:“你从哪弄来的麻布?”之前也没机会问。

    “巷中的乞丐都有,我就拿过来了,不用白不用。”少年伸出胳膊,示意烛沉靠过来。

    “干嘛?”

    “抱你睡啊,昨晚不是挺暖和的嘛。”少年有些困了,面对烛沉的问题也懒得回答,直接抱住他:“别说话了,我困了。”

    烛沉拿开了少年的手,这家伙比自己整整矮一头,让一个小孩子抱着自己睡觉他实在睡不着。

    烛沉靠在墙上刚闭上眼,就感觉一个头慢慢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睁开眼看了看躺在自己肩上的少年,伸手把他的头放正,刚闭上眼,又砸了过来。

    算了,就这样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烛沉又起得很早,而今天少年却像第一天一样睡在他旁边。看来今天不能自己走掉了,谁叫自己答应让他陪着自己的,烛沉直了直身又闭上了眼睛。

    迷糊间,巷口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弄得烛沉皱了皱眉。

    “好吵啊。”少年眯着眼睛还有些迷离地嘟囔道,他抬头对上了正在低头看他的烛沉:“烛沉,怎么了?”

    “不知,今天好像不让出去。”

    少年坐起身揉了揉眼:“不让出去?是发生什么事吗?”

    少年扶起烛沉,二人走向巷口,只看见王成和几个巷头的领头乞丐站在巷口,对面是衙门的人,两队官兵,带队的正是洛城衙门的四品侍卫张毅。

    烛沉和少年走上前,只见张毅拿出一张告示,大声道:“昨日,衙门发现六王府的赵公子死在宜春院东侧大街上一个巷子里,我们现在要缉拿凶手,所以,我希望巷子里的各位可以配合调查,也可以为我们提供线索,如有发现必有重赏!”

第九章 人间·最后的折磨

    “那是自然,张大人,我们一定尽力配合你的调查。”平时威风的王成现在倒是毕恭毕敬,这态度真让人恶心。

    张毅将告示递给王成说道:“有二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告辞。”

    王成拱手,“张大人慢走。”

    等张毅走远,王成回头看着身后的乞丐说道:“六王府的赵公子可是六王爷的干儿子,有重赏,一旦发现及时告诉我,听到没?”

    看着巷口的环境和这些脏兮兮的乞丐,王成蹭了一下鼻子满是嫌弃:“行了行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

    少年盯着王成扔在地上的告示发呆,虽然不认识什么王爷的干儿子,但是宜春院,东大街,巷子里,地点确实是八九不离十,他明白这上面说的就是自己。

    少年身体微颤,抬起手轻轻抓着烛沉的胳膊,低头喃喃自语:“他死了,真的死了?”

    烛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什么?”

    少年回神忙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没事,现在应该能出去了,我们走吧。”

    烛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路上,少年罕见地没有和烛沉主动说话,看着少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走到医馆,烛沉便停下脚步。

    一直都在发愣的少年被突然停下的烛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烛沉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今早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少年一惊,别扭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什么公子。哈哈,你想什么呢?我要是认识什么公子还能在这呆着么,早就找皇帝帮你请太医了。”

    看着少年有些语无伦次,烛沉更加坚信他有问题:“说实话。”

    少年慌张的眼神根本无法掩盖,烛沉虽然长相骇人,但性子本就冷静也很聪明,定是瞒不过他。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点头。

    看见少年对自己点头烛沉倒吸一口凉气,他拉着少年一瘸一瘸地走进一个小胡同低声道:“我就说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抢了他?”

    少年急忙摇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的错。”

    “说清楚。”

    “我,我是想偷他的钱,他喝醉了倒在巷子里……我真的只是想偷而已,谁知道,他醒了,打我不说,还羞辱我,我就一生气脑子一片空白,随手拿起旁边的椅子砸了他。我也不知道他会死,只是他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很害怕就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一把抓住烛沉的手臂,他浑身发抖,显然吓坏了。

    烛沉叹气道:“好了,你冷静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那乞丐头子知道是你干的一定会把你送进去,进去了,你就出不来了,现在要想个对策怎么瞒过去。”

    少年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烛沉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帮他隐瞒,在少年心中一直觉得烛沉恨死他了,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报复他,就算不亲自动手也一定不会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你还愿意帮我?”

    怪人狐疑地看着少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少年低下头嘟囔道:“我以为你不会管我的。”

    “我是不想管你,但是现在你出事你以为他们会觉得我没问题吗?”

    烛沉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不是傻子,他拿了钱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就算这腿本来也有他的责任,但他还是负责了,去赎罪了。烛沉知道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搬到更温暖的巷中去,他完全可以自己每天领上两个白馒头让自己吃饱,但是他都没有,又让自己怎么能旁观?但是他又不想说软话,就是不想。

    烛沉的话虽然还是那么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少年那里全变成了:‘你不是一个人’,是不是烛沉原谅自己了,如果得到原谅那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值得了:“难道你,原谅我了吗?”

    烛沉低头奇怪地看着少年,死到临头了他居然还在想这个:“你觉得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少年感到自己的心忽然开朗了不少,一扑抱上了烛沉,说道:“你知道吗?上回这么问你的时候,你完全没有理我,今天你没有否认还和我说话。”

    很奇怪,烛沉他长得真的有些吓人,但是他的手很漂亮、身材很高大就连抱起来感觉也很有安全感。

    烛沉一愣尴尬道:“喂!你干嘛?我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总喜欢搂搂抱抱的?”

    少年笑嘻嘻地看着他:“要是女的难道你就不觉得搂搂抱抱是奇怪的事了吗?”

    “你是不是忘记你现在有大麻烦了。”烛沉沉下脸:“我不去医馆了。”

    “为什么??”少年急得跳起来,连忙拦住他:“不行!”

    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每天都来医馆,自己的腿非但没有恶化反而一天比一天康健,街上有这么乞丐走来走去,说不定早就被某人看在眼里,绝对不能自己暴露,“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二爷!他们在这儿!”闻声少年转头看着二爷带着几个乞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都给我带回去!”

    少年看着这帮人走上前抓住烛沉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反拧到身后。

    他还在受伤!少年吼道:“放开他!他还没好!”烛沉的腿还在恢复期突然被这么拖着走很是痛苦,看见烛沉吃痛的表情少年突然来了力气挣脱乞丐的手,跑上去推开钳制烛沉的乞丐,“滚!”

    王成轻笑道:“哟,脾气不小,长本事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王成来这里要干什么,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少年上前扶住烛沉强装镇定,“这还没到晚上,铜板还没要来,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在这跟我装什么?!你别以为你在这装傻子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今天你是别想逃了。乖乖的我还能对你温柔一点。不然,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废了这个丑八怪另一条腿。”

    少年一把将烛沉拦在身后:“别动他!我跟你回去,让我扶他,不用你们压着我,我不会跑。”

    “量你也不敢。”王成冷哼一声:“走。”

    少年扶着烛沉一路上慢慢地走,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不碍事。”一路上少年和烛沉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一会自己可能要面对什么,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是自己干的。

    “是他们。”

    “嗯?他们……”

    “我的腿。”

    少年一下子恍然大悟,昨天这两人还看见烛沉没有包扎的腿,还讥讽了两句被自己赶走了,晚上烛沉的腿就明显不一样了。

    没有钱怎么能看病呢?

    众人将二人押回老鼠巷,很讽刺,在没有遇见烛沉之前他几乎几年也来不上一次巷头,而现在,不到半月,他一个巷口的底层乞丐居然能来到巷里第二次。

    这一次,自己和烛沉被扔在这帮恶心的人中间,抬头,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乞丐”王二爷。

    台上人还是同样的嘴脸,还是一脸讥笑的模样让人生厌,王成戏谑地看着他打趣道:“你说巧不巧,张毅那家伙刚说有重赏,我还就想要这个重赏!你可真是我的好狗,得赏不费吹灰之力啊。”

    少年盯着台上的王成,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除了烛沉的腿,他应该没有证据才对,而且他的腿也不算什么证据。

    “不是你?那这瘸子的腿怎么回事?”

    “不是你打的吗?”烛沉的接话是少年没有预料到的,他毫不畏惧甚至挑衅的言语更是吓了在座所有人一跳。

    第一次,有乞丐敢这么对王成说话,可是王成却没有恼怒,显然他对抓到犯人领奖的事更让他高兴。

    他走下来蹲在少年的面前,盯着少年说道:“我是负责打折他的腿,但不负责给他上药啊,是吧。”

    少年强装镇定,其实他心里怕得很。他努力控制不让自己颤抖,生死就在他能否演好这段戏了。

    是,后来她回想起来这件事总是忍不住嘲笑自己,当时的他居然怀着这么幼稚的想法,以为王成真的会因为没证据就放过自己,在这儿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乖。

    王成看着少年并不打算认罪,起身往座位走去,“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啊,我恨不得马上就得到奖赏,现在把你送到官府也要等你招了才能给我我想要的,我很不喜欢等啊,啧,怎么办好呢?”

    说着拿出了身后的一直挂在墙上的皮鞭在手里掂着,告密那乞丐瞬间会意,跑上去弯着腰接过二爷手里的鞭子,明眼都知道此时不献殷勤要等到何时啊,顺便还算了老账。

    趴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嗤笑一声,如同面对一面镜子,当时的自己就是这副嘴脸吧。

    他心念烛沉究竟是多善良才会选择原谅自己。

    眼看着这顿毒打是一定要挨的,什么东西,明明就是屈打成招逼他承认。

    乞丐拿着拿鞭子一点点的靠近少年,这根皮鞭不只是纯皮的材质,上面还带满了刺,一鞭下去非要皮开肉绽不可,从小到大的胆小的特性让自己的身体止不住抖动,少年暗骂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这个时候了,皮开肉绽又如何?与其一辈子呆在这儿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顷刻间,一记鞭子在烛沉的眼前重重地抽在少年的身上,身上单薄的麻衣瞬间被鲜红色的血液浸透,惨不忍睹。

第十章 人间·巨变

    烛沉喊道:“你放开我!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在帮你啊,不觉得解恨么?当初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啊。”

    仇人?没错,少年对他做了相同的事,但是,他与这些人不一样,他太傻了太笨了,蠢得要死,他从没想到事态会那么严重,没想自己断腿,没想让自己死,他当时就后悔了,他也弥补了,他试着努力了,他被欺负太多了。

    只是一个小孩子想摆脱这种生活的方法而已。

    所以,他不是了,他不是自己的仇人,他原谅他了。可能在少年给他馒头不成被别的乞丐打的哇哇哭的时候原谅的,可能在他晚上给他麻布盖的时候原谅的,也可能在他为他偷钱看病的时候是原谅的。

    烛沉看着少年被打得浑身直颤,他抱着头缩成一团任人一鞭接着一鞭,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承认自己就是犯人了。

    “够了!人是他杀的。”

    听到烛沉一吼,王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歪头向跟班确认后放声大笑道:“你这是来报复他的吗?”

    “人,我和他一起杀的。”

    王成走下来,伸出手接过鞭子,“嗯,很好。”

    他打量着烛沉,说道:“你说,你我本无仇无怨为何我看你这腿包的好好的就这么不痛快呢?”话音刚落就是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烛沉的腿上。

    新伤加上旧伤痛得烛沉一下子跪在地上,腿上的绷带瞬间被鲜血染透。烛沉咬着牙,他到底是谁?他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这么惩罚自己,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上呢?一点也没有,他一点也记不得了。

    原本腿上剧烈的痛感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不用再想任何事,从此这世上的一切与我无关。

    不知睡了多久,当烛沉睁开眼时周遭一片寂静,阴气弥漫,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逼的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怎么回事?明明是在老鼠巷子才对啊,这是哪?

    少年坐在烛沉旁边守了好久,终于等到他醒了过来,看着不知所措的烛沉,少年有些恍惚,烛沉他好像变了模样,五官似乎初次遇见的时候清晰了不少,样貌没有原来那么糟了。

    烛沉起身望着四周,遍地尸骸,阴风阵阵。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呕吐。他感觉自己的头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一股热浪在体内不停地游走着,他试着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依稀地记得少年趴在地上的模样。

    “你醒啦。”少年先开了口。

    烛沉回头看着正在盯着他的少年,他那本来就破烂的衣服现在更糟了,到处都是早已凝结的血迹,他抱着双膝,害怕地盯着自己,“烛沉,你是谁?”

    是谁?这个问题他怎么可能知道,“你如何?”

    少年垂下眼,应道:“无事。”

    “这里是……”

    少年抬眼环顾四周,说道:“这里是洛城外的乱葬岗。”

    “我们为何会在这儿?我们不是在……”

    “你不记得了?”少年有些担心地往烛沉身边凑了凑。

    烛沉的眼神中有一丝恍惚,他并没说谎:“我们不是在巷里吗?”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烛沉说刚才发生的一切,本在挨打的自己以为今天会死在巷里,就算王成在乎奖赏把他的命留着也抵不过被送到衙门,总是死路一条,只是他并不想牵连烛沉。

    可是,一瞬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巷子里的起哄声戛然消失,就在那一瞬间,他抬起头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黑影除了烛沉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他人,只是他有点变了模样。

    烛沉他平时虽然就与寻常乞丐有很大区别,但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少年在彻底昏迷前只看到周身黑气的烛沉,明明浑身都是伤却好像没事一样地站起来,击退了所有扑上去的人。

    “不知,我昏迷了。”

    烛沉坐起身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股奇怪的热流在游走,明明自己也是一身血衣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身上的伤疤还清晰可见,他没有告诉少年自己的感觉到的变化,低声道:“这样也好,出了那档子事我们也回不去了。”他嫌弃地看着周围这渗人的景色觉得自己越发活的没有一个人样儿了,可少年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没想到你平日畏畏缩缩,这时候的胆子够大啊,赶紧走吧。”

    “出不去的。”少年低声道。

    “什么?”

    少年抬起头说道:“这里是洛城外西南角最大的一处乱葬岗,洛城是小城,地方不大也不繁华,离皇城又很远,王成之所以可以那么嚣张统治着乞丐,作威作福,也是因为来到洛城县衙当官的大人都是在朝中犯了过错降职而来的,都没有什实权,在这儿和被流放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乱葬岗北面不远处便是另一座王城了,两国在这常年交战,地上的尸体早就没人管了,这里阴气很重,听老人们说这里的冤魂死鬼会用迷阵将人一直困在此处,走进来的活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再走出去,我们出不去的,还不如保存着体力。”

    阴气重便走不出去?少年的话好像刷新了烛沉对他的认知:“你何时也这么相信神鬼一说了?”

    “我一直都信好吗?只是没机会和你说罢了。”少年无辜地嘟嘟嘴。从小他便住在洛城早就耳濡目染了,就算自己没有经历过,但是死人多的地方阴气变重,阳间之人便难以再回来也是很正常的。

    烛沉打量着四周,的确,这地方漫无边际,这是死了多少人才能变成眼前如此壮观的景象。

    眼看着太阳下山,周围的气温突然下降,阴风阵阵,空气中不时传来刺耳的嘶吼和尖叫声。

    烛沉这才感觉到这里真的有些不正常,也不知道少年是冷还是害怕,他死死抓住烛沉的胳膊紧闭双眼一副等死的姿态。

    烛沉道:“听到了?”

    少年小声道:“别说话。”

    烛沉问道:“为何?”

    少年看着烛沉满脸责怪:“你说话他们就知道你在哪了。”

    听闻,烛沉叹了一口,虽说他说的也并无道理,但这么胆小,估计还没等他们找到能出去的办法就已经被吓死了,看来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烛沉就这么忍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挂件在乱葬岗里走来走去,莫非这地方除了死人堆只有死人堆?

    “烛沉,我们要去哪啊?”

    他居然还闭着眼。

    “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歇脚?这里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啊?你干脆在地上挖个坑给咱俩埋上比较实际。”

    挖坑?这倒是提醒他了,烛沉低头问道:“在变成乱葬岗之前这里是干嘛的?”

    少年努力在脑中回想起他曾经好事,壮着胆子跟老乞丐打听乱葬岗时的所有记忆,“好像是前朝一位和亲公主的墓穴!”

    烛沉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可知在哪?”

    少年摇摇头,惊道:“你不会要找到她吧。”

    烛沉道:“是你说挖个坑把咱俩埋上的。”

    少年有些懵,前朝诶,不可能的,都过去百年有余了怎么可能说找到就找到,他要赶紧打消烛沉的念头,“不可能的,前朝距今都过了百年了,那公主的坟地估计早就不复存在了,我们绝对找不到的。”

    烛沉抬头看看马上就要下山的太阳,说道:“可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那些东西也自然镇不住了,你确定要在外面和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少年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是迷信,都是迷信。”自己活了这么大除了坏人也没见过什么鬼,肯定都是骗人的。

    可谁知烛沉好像会读心术一般,补刀道:“反正我也没见过鬼,今日不如我们就坐在外面好好地看一下,如何?”

    “不必了!我和你找。”

    看着少年胆小却要壮着胆子走在前面找墓穴的样子,烛沉真的觉得有些好笑,真不明白,就算还未成年也是个男人,为何胆子会小到如此。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脸哀怨地看着烛沉:“你会找墓穴吗?”

    “自然不会。”

    听着他的话少年真的觉得烛沉有时候很欠打,为什么不知道还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对,根本就没有理!

    “可既然是墓穴就肯定有它特别的地方。这前朝公主你可听说过?”

    少年点点头:“听过一点,要说洛城离着皇城太远,除了不断的战争,那些风韵趣事,皇家美女什么的就真是少之又少,总共就那么几件,这公主算是最有名气的了。”

    “哦?说来听听。”

    少年心念烛沉果然不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打探这些风韵趣事,反正干找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我之前就说了,她是和亲的公主,从古至今和亲的公主都远离他乡,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很多的和亲公主虽然表面上入乡随俗,忠于丈夫生儿育女,而实际上又有几个人没有因为思念家乡和亲人想不开郁郁而终啊。但这个和亲公主更惨,她原本是前朝王上的第十二公主,并不是最小的,但却是最温柔文雅的,据说出生时她的哭声都比一般婴儿的小,王上很是开心,认为女子温柔如水便是最好的,所以很是珍惜这个女儿,就为她取名为静惜公主。果然这静惜公主直到长大都一直保持着自己知书达理的性格,受着她父王母后还有兄弟姐妹们的喜爱。”

第十一章 人间·静惜

    烛沉道:“嗯,这公主还是很幸福啊。”

    “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太幸福了吧,所以她的后半生就开始为她之前的幸福还债了。当时前朝国力衰退,军力不足导致总是被邻国欺压,没有办法,王上便主动求和,希望能给边界的百姓们一个太平生活。谁知道邻国的首领早就听闻静惜公主这颗掌上明珠,虽未见过她本人却还是提出和亲来保边界太平,可那邻国首领已经年过半百,妻妾成群,可怜那公主正值豆蔻年华,她父王自然是不愿的,就希望能换一种方式求和,那首领更是蓄谋已久认定静惜,本来王上想举一国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女儿,可静惜却实在是活的太明白,她主动书信给邻国首领同意和亲,还嘱咐自己的父王注意身体,明明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却还要这么深明大义。”

    烛沉平静地说道:“作为一国公主,如果她选择了逃避才是错的吧。”

    还真的是冷酷无情呢,少年不忍对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道:“邻国首领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却还要娶十几岁的少女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静惜公主除了暖床和不停地生育便没其它的用处,终于在生第四个孩子时,大出血死掉了,当时好像还没过二十岁,死后葬在邻国和家乡的中间还是她最大的孩子在殿外求了一天一夜才得到的那老不死的准许后一手操办的,那老头子管都没管,又去宠幸新欢了。我说这种不停撒种的垃圾怎么就没精尽而亡呢?”

    烛沉听他又开始抱不平,提醒道:“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说事。”

    少年越说越气,“可怜她自己用生命和耻辱为自己的国家就争取了六年的太平,她父王虽说待百姓如亲生儿子却只有仁慈并不会治理国家,本想为自己女儿报仇却还是被打得元气大伤,在第二年的春天被另一个小国给吞并了。本来洛城原来离王城很近,算是挨着,可因为那个吞并它的小国的王城离这里更远,这里就变得越来越落寞了。”

    烛沉听过点点头,说道:“这公主的墓穴既是他孩子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求来的,可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为了解他母亲的思乡之苦,这个位置一定是面向洛城方向的,而且不仅能看清洛城,还是望着整座城池最好看的位置。”

    六年来对家的思念换来百年与洛城的相互对望,虽然她没有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但总归是好人有好报,生下了在异乡唯一理解她苦楚,知她所思,懂她所想的孩子。

    少年惊道:“原来你问我这个就是想找到墓穴的线索啊。”

    烛沉道:“光知道她的故事还不够,这墓穴实在过了太久的时间,按照她的境遇那首领也不会花上什么大价钱在她的墓穴上,或许她墓穴本就简陋,经历了这么多年早就腐败,不复存在了。”

    少年有些失落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烛沉道:“我只是感到有这个可能,但现在我们只有这个故事作为线索了,赶紧找吧,趁天还亮着。”

    少年跟着烛沉来到一个小小的山丘上,烛沉站在上面走来走去看了半天终于站在一个位置上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方向了。”

    少年跟着望着,这里果真能看见整个洛城大门,一看望去感觉很近又有些朦胧,虽然这山丘也并不好,可上来一看这里的景色着实变了不少,想着如果烛沉猜的没错,静惜公主就安葬在这儿的话,上百年了只能呆呆望着自己的家乡,而现在家乡也早就不是原来的家了,一切都换了模样,这么隔空望着也只是看了一年而已,之后便眼睁睁地看着灭掉自己国家的人生活在原先那片自己最爱的土地上。

    这种痛苦到底谁能懂呢?

    烛沉一会儿蹲在地上摸两下,一会儿又拿脚踢着地上的土,感觉不对摇摇头走了。

    少年跟上去问道:“你在干嘛?”

    烛沉道:“只是看看地上有没有不一样的土,这样比较好找。”

    少年无奈道:“就算有,也过了上百年了,当初不管放了什么土,现在估计都已经没有了。”何况在这个鬼地方,还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战争,就算不被人踏平也没鬼踏没了。

    虽然他觉得烛沉的方法没用却还是不自觉地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踢踢土看看会不会踢出什么意外惊喜。

    “这是……”

    听见烛沉的声音少年抬头望去,一棵粗壮的柳树在一片杨树林里格外显眼:“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棵柳树啊?”少年左顾右盼一会重复道:“真的只有这一棵啊。”

    烛沉不由得叹口气,说道:“怎么这么明显。”

    少年会意,“不会吧,难道静惜公主就在这柳树这?”

    看来静惜公主不但遇人不淑,就连孩子也没有那么机敏,居然会将这么明显的标记放在他母亲的坟前,这不就是等于跟那些盗墓的山贼说:“这里有座公主坟吗。”

    烛沉道:“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但一定就在这周围。”

    少年随口答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这个孩子那么有自信的好。”

    烛沉道:“这柳树并不能彰显她生前是公主的身份,反而,这可能是一个平民的坟而已。”

    平民会种这么大一棵树在这?看着粗壮程度有个上百年也并不过分,他真的很想再劝烛沉一句:“不要太高估这位皇子的脑子。”

    烛沉道:“可知那静惜公主是否喜欢柳树?”

    少年摇摇头说道:“我刚才同你说的她的经历还是小时候听一个老乞丐没事说的,再细的我也不清楚了。”

    烛沉道:“无妨,我们就在这边找吧,应该快了。”

    少年补充道:“我倒觉得就算不是静惜公主喜欢柳树可她坟地旁还种着柳树我也并不意外,毕竟静惜本人就很像一棵柳树啊,柔美又坚强,虽然身为弱女子,为了保护王城,毅然决然地答应和亲,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或许,喜欢柳树的并不是她,只是有人觉得这就是她。

    “这!”

    闻声,少年急忙跑过去看见树丛后有一个极为隐蔽的洞口,“这是……”

    烛沉给了少年一个进去再说的眼神,他示意少年跟在他的后面,两人路过这漫长的暗道都有些心慌,毕竟自己并不知道一会儿会碰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一个百年的墓穴就算跳出什么活死人也并不奇怪吧。

    终于,两人看到一丝光亮,顺着走去,狭长的暗道终于走完,眼前的景象顿时吓得少年僵在原地。

    这个墓穴真的很大,不但宽敞墙壁四周居然有四盏油灯一直亮着,是不会熄灭还是有人会补,还是这里面原本就有人!

    少年不敢再往下想,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烛沉的胳膊上,现在的他想象力实在太过于丰富,奈何自己胆量又不够,只能抓着烛沉来控制自己发抖的内心了

    “这里也没有棺材啊。”

    烛沉沉声道:“既然没有棺材就证明这个墓穴不止这一间屋子。”

    “还,还有啊。”

    “嗯。”

    烛沉知道少年胆小任由他抓着自己往前走,想要住在这里直到想办法出去就只能检查好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要看好这里存在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转了两圈终于在另一个房间看到摆放在正中间的棺材,那口棺材很是普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雍容华贵,反而简单到不行,就是普通的石棺,连花纹都没有,只有在石棺侧面的角落上刻着三个字:宁静惜。

    宁……

    “终于还是改回来了。”少年嘟囔道。

    “什么?”

    当少年看到石棺的瞬间便不再觉得这周围恐怖了,他看着石棺上的名字出神,道:“女子嫁到夫家需要随夫姓,但是石棺上的是她原本的姓氏。”

    说着少年松开了烛沉的胳膊,主动向石棺走去。

    “小心!”烛沉拉住他:“别看见她就开始动摇,触碰到机关咱们就必死无疑。”

    少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烛沉,你说,这里真的是静惜公主吗?”

    看着模样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就在这个地方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静静地躺了百年,看着战争不停,旧朝换新。或许在洛城变得不再是自己的家乡的时候,她望着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

    少年感觉自己眼泪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转,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来便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每日都在流浪,四季只有一件单衣,有时候饿起来连垃圾都捡来吃,原本以为自己生活已经够不幸,每每见到王公贵族都会感叹世道的不公。

    他本以为静惜公主的故事只是传说而已,只是那些人在无聊时自己编来的故事。原来,就算生为一国公主,受尽亲人的疼爱,最后还是落得孤独一人,无法与父母团聚的结局

    “呐,烛沉。你说是做乞丐更惨,还是做一个有担当的公主更可怜?”

    烛沉淡声道:“乞丐。”他轻扫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少年继续道:“可能在一个旁观者看来,静惜的遭遇很可怜,出生于王室,本以为这一生都会站在云端,过着别人一辈子都羡慕的生活,但却年纪轻轻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到最后还红颜薄命,只能生生世世都望着这个早就不是自己家乡的洛城,看着自己生前最不想看到的战争。但你有想过吗?在静惜眼中,她是个懂得牺牲奉献的公主,她很成功地守护了她想守护的国家和人,虽然只有短短的六年,但我觉得她是幸福的,而现在,她又可以守着曾经这片让她魂牵梦绕的土地,还变回了曾经那个宁静惜,可能唯一让她不舍的就只有自己那四个孩子了。你说,一个可以把自己人生过得这么有意义的人,她会觉得自己悲惨吗?”

第十二章 人间·起名

    听烛沉的话少年好像哭得更伤心了,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感动。

    烛沉坏笑一声,伸手轻拍了拍少年的头,说道:“还有人能惨得过你吗?”

    突然一句少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奈道:“烛沉,你好没人性啊,破坏氛围。”

    烛沉环视一圈,正经道:“与其研究这个石棺,我们还是看看这哪里能住比较好,今晚就要在这过夜了,外面的阴气可不是闹笑话的。”

    “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

    “你有办法。”少年低头的嘟囔还是叫烛沉听个真切。

    烛沉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怎么这么肯定啊?”

    少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凑到烛沉身边小声道:“那个啊,就是上次你用的。”

    哪个?烛沉让他说的莫名其妙,自打他醒来他的确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游走,很是明显,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知道自己似乎与原来不同了,“你知道什么?”

    回想起来他清醒后少年对他的反应就很奇怪,自己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少年盯着烛沉,感觉他的确不是在说谎,“你又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

    少年叹口气,说道:“就是上次我们在老鼠巷被王成抓住逼供的时候,你本来都被按在地上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起身,唰唰唰地两下,就全都死了,然后你……”

    “停。”烛沉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说你传奇话本子看多了吧。”真以为他是神仙不成?

    “不是,我没胡说,你真的是……”

    烛沉环视四周显然没想继续听他胡扯:“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去找点衣服,这里现在就如此阴森,到了晚上会很冷,没有厚衣服我们挺不住的。”

    少年道:“上哪弄衣服啊,我在洛城住的时候,周围还都是活人呢,我都没衣服穿。”

    烛沉轻笑道:“就是因为洛城都是活人你才没有衣服啊,可外面不一样啊。”

    闻言,少年忽然懂了,他瞪大了眼睛好像听错了话,“外面……”

    在看着烛沉向他点头确认自己听的没错之后,少年惊呼道:“你没事吧,外面可都是死人啊!”

    烛沉平静道:“就好像活人的衣服你能拿来穿一样,趁天还亮赶紧走吧。”

    本以为烛沉才应该是那个想不开住在乱葬岗的人,但现在看他如此习惯的模样,少年不禁心念道:“他不会就是乱葬岗出来的吧。”

    两人又重新走出来,面对成堆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少年一时间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对于逝者他还是很敬畏的,但为了生存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对不住了!

    少年蹲在地上随便摸到一个人便开始用自己嘚嘚瑟瑟的手为下面的人宽衣解带,他眯着眼,实在不敢多看。

    “烛沉,他们死在这儿就够可怜了,我们还要给他扒光是不是不好啊。”

    “谁叫你把他们扒光了?”

    少年猛然睁开眼说道:“你刚才说的啊!”

    烛沉道:“你不用非要可一个人扒,把外衣拿下即可。”

    “哦。”少年低下头,自己真的是傻透了,他默默地拿起刚扒下来的外衣便换了个人。

    眼看夕阳西下,天也渐渐地阴了下来,乱葬岗上的温度好像没有过度的一样,直接降了下来,一阵寒风吹得少年缩紧了脖子,他抱着自己扒下的战利品好顿“欣赏”,突然再一次降下来的气温让他没空去研究这“战利品”到底能不能穿了。

    忽然,烛沉走到他跟前急声道:“快走。”

    看烛沉急迫的模样少年也没敢问什么,直到回到墓穴里才敢问道:“怎么了?”

    烛沉一脸淡然地吐出四个字:“阴气,有鬼。”

    “有鬼??”少年立刻就不淡定了,他跳起来躲到烛沉的后面:“哪儿?”

    烛沉道:“外面。”

    少年道:“那他们是不是会进来啊。”

    烛沉道:“不会。”

    少年一脸不信说道:“你别安慰我啊,说实话。”

    烛沉道:“这墓穴虽说简单但也并非毫无特色,外面尸骸遍地,太阳落山之时还会有鬼族出没,但是这里却非常的清净,就连灰尘都是完好的,看样子这里可能没有让鬼发现,或者这个地方,他有结界什么的可以阻挡鬼入侵,所以我们在这儿相对安全。”

    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烛沉,明明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法力,现在居然和我说结界?他突然有些怀疑人生,明明昨天早上我还是一个心中认定神鬼都是传说,法力都是话本的普通平民,可现在,就算烛沉说外面神仙下凡他都信!

    “那,万一进来怎么,怎么办啊?”

    烛沉轻启嘴唇吐出一个字:“杀。”

    杀?少年不由地抖抖嘴唇,说道:“用啥?”

    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本身就怕鬼,这要是出现在他面前,别说动手了,一张脸就能吓他个好歹。本来还想着指望烛沉,现在看来之前的那一幕有可能就是烛沉无意间漏出的法力,就算他真实身份是大罗神仙现在记不起来也没有用啊!

    随着一阵刺骨的凉风,伴随着尖刺的风声,少年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万鬼的哀鸣声,到底是什么怨气才能让他们叫成这样?

    少年一直紧紧抓着身旁的烛沉,他身体不停地抖动把他心中对鬼怕极了的心思表露的太过明显。

    烛沉瞄着他,心念着要是一直精神如此紧张,估计用不上一个晚上他就体力尽失,变得十分虚弱,这样可真的不行。更何况,这乱葬岗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一定要打探明白。

    烛沉道:“怕么?”

    少年好像完全没有一听见他说话一样一直盯着门前:“我怕有东西突然冲进来。”

    “怕你还看?”

    “哎呦,你都没有这种感觉吗?就是越怕才越忍不住看啊!”

    烛沉无奈,原来自己就曾怀疑过为何一个男人会如此胆小,怕就算了,还像个挂件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了。本来他想借着少年熟睡便出去打探一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景,现在看来,自己还要想办法哄弄他睡觉。

    “你既然说我名字难听,那你就重新帮我取一个可好?”少年的声音还是在颤抖。

    烛沉一愣,问道:“干嘛突然说这个?”

    少年看着他,手却依旧没有松开:“这,这不是害怕吗?就说些别的转移一下注意了。”

    “不想。”

    “为啥?”

    烛沉道:“难听归难听,不想归不想。”

    少年不由地翻了个白眼:“我们怎么说也是共赴过生死的人了,你怎么还是原来那样?”

    一直这样?也不对,他这人一阵一阵的!有点毛病!

    看烛沉默不作声少年接着说道:“那,这不是我没上过学堂嘛,大字都不识几个,我自己也不会取啊。”

    少年嘴里默念着烛沉的名字,既然他不愿意主动给自己取,那自己就一点点问:“你知道“清水”的“清”和“悬”,就是飞起来的“悬”怎么写吗?”

    “为何叫清悬?”

    少年想都没想,答道:“因为你叫烛沉啊。”

    烛沉道:“清与烛并没有什么联系。”

    “不对啊,我记得你在医馆的账簿上写你的名字,就是这么写啊。”说着,少年在地上画了一个“浊”字。

    “是‘烛’,不是‘浊’。”

    少年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是火不是水。”

    少年在地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知道和烛相反的字啊。”

    烛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烛,有光亮之意。”

    少年想了想叫道:“那我岂不是要叫做,黑悬?!”

    不行,这也太难听了吧,感觉还没有之前的鱼子好呢。

    看着头马上就要摇成拨浪鼓的少年,烛沉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取相反的字,“另外,沉,也有黑暗之意。”

    少年道:“啊……那你岂不是又明又暗?听着挺好听,为什么这么矛盾啊,本来我都想好了叫做’洛清悬’,现在清字不能用了,我总不能叫做’洛悬吧。”

    烛沉道:“你可取‘青’字,青色的青。”

    少年问道:“那有什么区别吗?”

    “青,也有黑暗之意。”

    少年嘟囔道:“烛沉,青悬……嗯,不错!非常好!就叫洛青悬了。”

    “洛青悬?你要姓洛?”

    少年得意道:“虽然洛城折磨我将近二十年,但毕竟这也是我遇见你的地方,而且洛城这两字是我每天都能看见的两个字,熟得很,要是考我,想必我就会这两字。意义挺大的,我还是留着他吧。”

    这名字自己想了好久,取好后仿佛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忽然间他觉得有些困乏,眼皮越来越沉,终,还是睡了下去。

    第二天当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这么简单就睡着了,本来还怕的要死,他撑起身子看着周围。

    “烛,烛沉?”

    烛沉居然不在自己身边,他去哪了?洛青悬不敢继续往下想。

    难道,烛沉被鬼抓走了?!

第十三章 人间·蛇皮?!

    “烛沉,等我!”洛青悬大喝一声,闭着眼睛刚准备冲出去便与人撞个满怀,下一瞬间又被弹了回来。

    什么东西?是人是鬼?现在是黑天白天?黑天的话是鬼的几率很大啊,要是人……可能还不如鬼呢!

    洛青悬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我会功夫的架势,壮着胆子大喊道:“谁……谁!”

    “你在干什么?”

    闻言,洛青悬睁开眼道:“烛沉!”

    忽然看见烛沉本来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好像又突然回归原位了。

    “你上哪去了,吓死我了。”

    烛沉从背后拎出一只死去的黑鸟,说道:“我也没想过你会起这么早。”

    “我这不是流浪留下的毛病嘛,之前不起早也不行啊,身体还习惯着呢。”洛青悬直直地看着烛沉手中一身乌黑锃亮扁毛的大鸟,问道:“这什么啊?”

    “秃鹫。”

    “秃鹫还有这么黑的?”

    烛沉打量着手中的秃鹫,道:“可能和外面成堆尸体还有晚上的鬼有关吧。”

    洛青悬问道:“都这么奇怪了,你拿他干嘛?”

    烛沉平静道:“吃。”

    吃??洛青悬惊到把眼睛睁到最大,他跑到烛沉身边捏了一下秃鹫的脖子。

    “肉……”他居然能吃上肉了?之前还觉得世间美食这么多,自己却只能每天靠馒头度日,虽然从小吃到大却从来都没有腻没有想要换的心情,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怎么还会对食物有所挑剔呢?

    烛沉看着他盯着秃鹫呆呆傻傻的模样,问道:“怎么?害怕?”

    害怕?他轻哼一声:“我害怕咱俩不够吃!”

    烛沉这人办事就是妥帖,不但抓回新鲜的秃鹫肉,还抱回了可以生火的柴。

    不知为何,看洛青悬满怀期待的样子自己总打击他一下:“你知道秃鹫是吃什么的吗?”

    洛青悬摇摇头。

    “秃鹫以腐尸为食。”

    他看了看烛沉又看了看正在火上烧得正旺的秃鹫,“他们当真口味如此独特?”

    “嗯。”烛沉点点头,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抓到秃鹫?这里的清晨,简直就是漫山遍野,而且……”

    “而且……什么?”

    烛沉道:“而且我们要用这个让自己活到可以出去为止。”

    “啊?!”洛青悬皱着眉:“只有这个可以吃吗?它吃尸体我吃它?这是不是有点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烛沉用木棒点了点火焰上面的秃鹫,淡声道:“无妨,烧熟了,什么都一样。”

    自从那日自己哆哆嗦嗦地品尝了一口秃鹫肉后,少年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味一下,比饿着可是强多了。

    烛沉道:“我昨晚出去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短时间内我们应该没有出去的可能。”

    洛青悬边问还不忘吃着眼前的野味:“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啊。”

    “每日从太阳下山之后便陆续有人影出现在乱葬岗内,到了傍晚更是大雾盛浓,根本看不清太远的距离,温度还会突然骤降,总之,黑天之后决不能出门。”

    “人影?”

    “嗯,应该就是鬼族人没错了,直到半夜子时,西面会莫名出现一个大门,就会有大量的鬼族人进来,我猜那门应当就是连接阴间和人间的通道了。”

    洛青悬道:“怪不得洛城从古至今一直都保留着太阳下山便空城的习惯,原来是早就知道这些事,你说我呆了这么久的洛城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啊?那帮乞丐也是一问三不知。”嫌弃完还不忘嘱咐一句:“那太阳下山后你可不能在往出走了!就算是想打探消息也不行!”

    宁可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也不能叫烛沉被那帮妖魔鬼怪抓走。

    一晃,二人已经在这公主坟中住上一月有余,每日自己醒来洛青悬都发现烛沉不在身边,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在怕的要命,烛沉就照顾自己不让自己出去帮他捉秃鹫了。可整日自己呆在这空荡荡的墓穴中也实在是无事可做,又不能出去,再这么待下去,就算自己不会被鬼弄死,也要憋死了。

    洛青悬靠在墙上回想这段日子,他和烛沉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也是经历过很多的同伴了,跟他在一块的时间遇到的事简直比自己十多年的事都要多!算是患难与共了,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觉得自己与烛沉已经算是互相信任了,至少自己是无条件相信烛沉的,可是还是有很多事他还不了解,初遇烛沉时他的模样,明显是个多灾多难的主儿,本来自己以为烛沉只是单纯的身世惨,或者再不济就是家遇变故,仇敌陷害或是朝廷命官导致全家惨死,就算他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又失去记忆,莫名其妙来到洛城流浪。烛沉长得在外人看来实在不怎么好看,甚至还有点丑,可自己还是觉得烛沉是自己生命中一个特别的存在,至少自己身边从未出现过真心待自己和让自己真心付出的人,虽然胆小但是早在给烛沉看病的时候就下定决定,就算烛沉被人追杀,自己也一定不能丢下他,至少在他心中,他的世界只有烛沉了。

    “在想什么?”

    烛沉依旧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秃鹫,只不过这只似乎小了一些。

    洛青悬问道:“今儿咋抓了只小的?是不是这么久了那帮秃鹫都有了防备,不好捉了?”

    烛沉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大的我们一天吃不下,分两天吃不新鲜,扔掉又可惜。”

    新鲜?这词儿自打他出生貌似就和自己无缘,他只能感叹道:“你还挺讲究的。”

    经过这些天的经验,洛青悬非常熟练地把那只可怜的秃鹫拔干净后上到火架,“外面可有什么变化?”

    “没。”

    果然,当个凡人还真的惨爆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洛城的底层人,那人的上限顶天就是皇城的王上!现在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凡人本身就是最底层,自己又是最底层中的最底层,还有比这事更残酷的吗?”

    “没。”

    烛沉回答的干脆了断,洛青悬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个话痨,就算没人,他也能自己和自己说话,这要是本就不善言辞的人和烛沉坐在一块,除了烛沉就是尸体,还不如直接去外面找个干净的地躺下安心闭上眼算了。

    洛青悬突然想起什么事,说道:“你又不是最底层的你干嘛回答那么干脆啊?”

    烛沉道:“我不是?”

    洛青悬重重地点点头,说道:“你当然不是,就算你不记得,我又没失忆。”

    又说这些,烛沉无奈道:“休要再提这些摸不到头脑的事。”

    洛青悬知道,烛沉就是一老头子的性格,但凡是自己不记得的事都不会轻易承认,明明自己就有法力还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异端的存在,那外面的鬼族人都满大街乱逛了真不知道他还在怀疑什么。

    洛青悬道:“烛沉,你是不是有些害怕啊。”

    “害怕什么?”

    “嗯,就害怕自己不能恢复法力,或者有什么别的顾虑让你不敢去面对自己不是普通的凡人这件事啊。”

    烛沉垂眼说道:“我只是不想去特意寻找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罢了,有些东西真是你的,你不用找他自会回来。”

    “那你要是去找不就能让自己更快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烛沉道:“我从未觉得在这里呆着有何不妥,自然不会为了逃离这里去寻你说的那些。”

    洛青悬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道:“就算和我呆着也没有不妥?”

    烛沉看着他:“没有。”

    自从烛沉明确对他表示不讨厌在这里呆着之后,洛青悬反而有种得意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喜欢这里,看着这里有干净的公主坟,有肉吃还有自己最看得上的烛沉,没有其他自己不喜欢的人了,这不是赛神仙了嘛!

    “没有其他自己不喜欢的人……”洛青悬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莫名地开始在墓穴中不停地走来走去:“没有自己不喜欢的人,那烛沉在这儿啊,我非但不反感,反而还乐在其中,假如这辈子就要和烛沉窝在这个地方可以吗?

    可以啊!

    我的娘啊……

    洛青悬突然有些慌张,莫非自己有点喜欢烛沉不成?可,可自己是个喜欢看脸的人啊!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竟觉得烛沉看起来越来越顺眼,甚至还有些好看。

    “不不不,不能不能,绝对是搞错了,兄弟!兄弟情!”

    眼看就要说服自己了,突然脚下传来嘎吱一声,洛青悬抬起脚捡起地上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一看:“这什么啊?花纹还挺好看的,好像,蛇皮哦。”

    蛇皮……

    “啊!!!”洛青悬猛地将手中的东西抛出老远,转头往外跑,好巧不巧又撞到了刚好回来的烛沉,“烛沉!烛沉!别进去!”

    “怎么了?”

    洛青悬死死抓着烛沉的衣服嘚嘚瑟瑟地说道:“蛇,我们那屋有蛇!”

    烛沉没顾洛青悬的阻拦走进屋转了一圈说道:“哪?”

    “我没看见蛇,但,但地上我捡到了一块蛇皮。”说着向蛇皮的方向指了两下。

    烛沉捡起地上的蛇皮端详一阵,果然没认错,“这地方有蛇实属正常,你不必惊慌,看样子应该不是有剧毒的蛇。”

    洛青悬意外地问道:“你还认识蛇有没有毒啊。”

    “看花纹,颜色基本能判断。”

    洛青悬嘟囔道:“就算没毒,这咬一口也怪疼的。”

    烛沉看着他得得瑟瑟的模样蹙起眉头,“之前就想问你,你一个男人为何总是如此胆小?”

第十四章 人间·马甲掉了

    洛青悬没想过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不知所措地支吾起来,“你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想嘲笑我吗?”

    烛沉道:“没,就是想说之前看见你在老鼠巷连一个巷尾挨饿的乞丐都打不过,输了架还会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现在又怕鬼又怕蛇的,总觉得更像一个女人。”

    烛沉一向聪明,就算被他猜到自己也没什么,就是刚开始以男人的身份在他身边的,现在要是告诉他自己一直都是个女的,只是因为从小流浪,一个女孩子害怕才扮了十多年的男人,烛沉他会被吓死吧。

    这人本来就沉闷,要是生气了,更是没人与自己讲话了。再者说,刚认识烛沉的时候哪会想到变得这么熟?之后事情发生的又是一件又一件,根本就没时间去解释这件事啊,现在还是想办法糊弄过去比较好。

    “我就是天生比较胆小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烛沉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会将这墓穴仔细搜一遍,找到后你便不用害怕了。”

    看样子他果然在生自己的气,难道他知道了?洛青悬有些不安地盯着一直为了找蛇忙活的烛沉。

    “这屋没有,我再去别处看看。”

    眼看烛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洛青悬实在忍不住说道:“对不起,烛沉,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烛沉转身道:“我为何会生气?”

    “因为我……”

    原来向一个人坦白一件隐瞒已久的事竟然这么难,洛青悬感觉自己的话就卡在嘴边却死活发不出来声音。

    “你既没想好说什么,就不用勉强。”

    听这话洛青悬简直就要在心里哀嚎出声了,勉强?自己倒是真的不想勉强自己,但是烛沉他自己是不照镜子的吗?明明一脸“你骗我,我现在很不开心”的模样,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

    “我说!我不想看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我没有。”

    “明明就有!”洛青悬说道:“非要什么事都要我自己认罪吗?你就不能揭发我一次吗?”

    烛沉一脸我不会揭发你的表情让他实在是没办法招架,谁叫今天自己突然就没事闲的瞎琢磨,发现自己十分在乎、习惯和烛沉生活的事,自己先对人家有意思的就是理亏!

    洛青悬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女的。”

    烛沉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诧异又马上回归了原本的表情:“为何现在才说?”

    洛青悬急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啊,刚开始我们互相都没什么信任我怎么会告诉你啊?后来,害你断了腿的事我更着急,就忘了,我就想赎罪啊,然后就什么都发生得很快,那个赵公子就被我失手打死了,之后我们就到这儿了。”

    烛沉淡声道:“那住在这里这么久为何不找机会说?”

    “不是,我,就是我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说啊。就很奇怪啊。突然告诉你我是女的,你说我们孤男寡女在这儿你要是害怕跑了,那我就更害怕了。”

    烛沉道:“我为何会害怕?”

    洛青悬道:“我,我对你也不是一点威胁都没有啊。”

    要是女的怎么和你天天凑那么近?估计以烛沉的性格早就避之而不及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烛沉还是留下一个生气的背影便消失在门口,这次,他没有告诉自己出去干嘛。

    看来他真的很生气啊。

    遇到矛盾不要慌,先换位思考一下。洛青悬一人在墓室左右踱步,喃喃道:“假如,现在烛沉告诉我他是个女的,那我会生气吗?”她想了想立即摇摇头,“不会生气,毕竟他没有害我,但是还是有些别扭和失落。”毕竟自己把烛沉当男人当惯了,遇到鬼遇到蛇还是总想着躲在他身后,突然变成一个女人,那岂不是以后就不能指望他了,反而还弄不好要自己挺身救美?

    嗯,十分不爽。

    那失落是什么?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烛沉要是个女人那自己岂不是就要喜欢一个同类?

    仔细想想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是烛沉嘛,什么样都好。

    乱七八糟的画面,洛青悬坐在原地想了一堆,突然感觉烛沉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这墓穴中从来不知道时间,平时都是按照烛沉出门和回来的时间大概推算的,但是今天明显感觉自己等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平日里烛沉都会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离家出走不至于吧,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洛青悬壮着胆子走到墓穴的出口,这还是她这些天以来唯一一次跟外面靠这么近,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就能让人大概猜到外面是什么惨状了,还真的是记忆犹新。

    洛青悬伸出脑袋一瞄,吓了自己一跳!外面居然真的已经黑了!

    烛沉他还没回来,之前他说过一旦天完全黑下来就有鬼族出没了,等到夜半子时更甚,现在烛沉一点消息也没有。

    洛青悬自知她没有什么能力头脑又一般,就是一介普通到不行的凡人,要是自己出去碰见正在和鬼族纠缠的烛沉怎么办?他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

    可如果不去,烛沉本身就不信自己有法力这件事,遇到鬼族更不会主动去求自己的法力,只能肉搏,到时候根本就不是对手!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能躲在这里祈祷。

    她闭上眼心一横冲了出去!要死,就一起!

    洛青悬刚冲出去就被一群乌鸦的啼鸣吓得一哆嗦,她用全力说服自己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简直了,大概王城也就这般模样吧。

    “这是什么……”

    洛青悬本以为黑天之后的乱葬岗应该是灵魂无处飘荡,每个鬼族都青面獠牙地啃食着地上的尸体,可却从来没想过这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居然能如此热闹。

    整个乱葬岗上空居然飘着像星星一样明灯,挂在上空负责照亮整个乱葬岗,那里门庭若市,到处都有人在买东西,还有很多人走在中间说说笑笑逛着街,就像过年时的闹市一般。

    洛青悬感觉自己瞬间就不怕了,只是有点怀疑为什么烛沉会和自己说天黑后外面会很可怕。

    “呦,快瞧!这居然有活人。”

    随着女子的一声吆喝,四周的人纷纷注意到洛青悬,渐渐地将她围了起来。

    洛青悬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后退一步。

    “还白白净净的,小模样儿生的还算俊俏呢。”

    “真是的,我都多久没见过活人了,这气味可真好闻。”

    “可他怎么会来这儿呢?这洛城的人啊都躲得远远的呢。”

    “是谁卖的吧。”

    “真假?要是卖的我今儿可一定要拿走,我都好久没尝过鲜了。”

    活人?卖的?

    洛青悬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看着四周围上自己的人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他们说的话真的是太不对了!

    洛青悬壮着胆子低声问道:“各位英雄,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呦,他还不知道这是哪呢?”

    洛青悬道:“我知道这是哪。”

    “知道你还敢来?胆子不小啊!”

    “真的是,现在世风日下,六界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们鬼族真是越来越不受待见了,区区凡人也敢私自踏进我们的地盘。”

    “这有什么不好,既然这凡人如此看不起我们,那我们今日便把他下锅煮了,眼不见心不烦!”

    煮了?!洛青悬一惊,急忙道:“大哥,大姐们等等,等一下,我没有不待见你们!不仅没不待见,还非常非常敬畏!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绝对没有!一点也没有!都是误会。”

    “既如此,你这小丫头胆子不小,知道这是哪也知道我们是谁居然还敢进来。”

    洛青悬道:“我……我也不想啊,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莫不是你家亲人最近死了?来着可找不到你要找的人。”

    “不不不。他没死,他……”

    他什么啊?自己的擅入已经引来他们的不满了,自己再说还有一个也在这里,这帮鬼族不炸毛才怪呢!

    “我,我是在找他的时候在此处迷路了,可怜我根本就不认路,又赶上太阳下山,荒郊野岭更是找不到去处,以为今天要在这儿对付一宿甚是可怜,就在我以为自己要不行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这里的光亮,真的很美,就想我终于不用今晚流落街头了,然后我就进来了,真的没想过居然误闯自己不该进的地方,真的是对不住你们,我这就走!”

    就当洛青悬以为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逃走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壮汉,他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拦住她的去处:“哎,等一下。你要找的是你什么人?”

    “是……是,是我相公!”

    “你相公?那他大晚上不回家做什么去了?”

    面对壮汉的问题洛青悬简直就要抓狂了,不禁在心里哀嚎道:他因为什么不回家与你有何关系,你咋这么有正义感啊。

    眼看着周遭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骗鬼骗到底!

    “我们吵架了,他,他嫌我……”嫌我什么呢?洛青悬用二十来年从未有过的动脑速度回忆着烛沉为什么跟自己生气,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女人这件事嘛。

    “他嫌我是个女人!”

    这话刚出口洛青悬就想抽自己两下,这是什么破答案啊?鬼才信!

    那壮汉上前一步抬起手中的刀,大骂道:“呸!真不是好东西!喜欢断袖便断袖,娶回家又嫌弃算怎么回事?大妹子,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你这样,跟大哥我回去,今天我刚杀的好肉,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发泄一下心情!等他来找你我就帮你劈了他!”

    真信了?

    洛青悬心叹道:还真是鬼才信啊!

第十五章 人间·他不愿

    “不不不,千万不要!”

    “怎么?妹妹你舍不得?”

    洛青悬点点头:“那自然是舍不得,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舍不得?”

    “哎呦,人家小夫妻闹别扭你就不要总这么多管闲事了。”旁边一女子上前拉起洛青悬边说:“别管他,他啊,活着就爱多管闲事,不然也死不了,老毛病了。走,既然来了我就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鬼市。”

    眼看着自己无法脱身,这鬼族人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居然还自己聊闲话,可是她才没有那么好骗呢,就算一匹狼进了羊群还知道伪装一下呢,更别说现在狼多肉少了。

    女子上来就拽住自己的手腕想要拉她离开,明明想拒绝,却死活挣脱不开。

    女子的力气实在太大,绝对有问题,自己明明就是在被拖着离开!

    算了,就算是在这边闹大也不能就这么跟她进去,明明在闹市口自己就无力反抗,难道进去就有命活着出来了?

    “姑娘,对不住了,我不能去。”洛青悬使出全身的力气停在原地不让那女子拽着自己,“我担心我相公担心得紧,实在是没有心情,岂不是辜负这绝好的美景,实在抱歉。”

    闻言,眼前的女子原本柔美的五官突然变得狰狞,白皙的皮肤开始逐渐发青,就连抓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手的温度也瞬间下降,变得冰冷寒凉,随后,她不自然地扭动着身体变得越发没有人的样子。

    见女子已经卸下伪装,周围的鬼族便也不再掩饰。

    这眼前一群青面獠牙才是自己想象中鬼族的模样!

    洛青悬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虽说她现在很想拔腿就跑但是还是没出息地双腿打颤,根本就动弹不得。

    就算害怕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道,“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不成?烛沉还真是没救的闷葫芦,就这么把自己扔下就算了,还不说一声!”

    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鬼市的事他怎么一句也没提过啊?

    凡人的气息引来越来越多的鬼族,热闹的集市眼看着就要因为自己变成大型食人现场了,还真的是有点可惜。

    “各位英雄好汉,你们冷静一点哈,这良辰美景的,太血腥,不好!”

    面对鬼族伸出爪子步步紧逼,自己却还动弹不得,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道:“你倒是动一下啊!”

    眼看自己就要被一只泛青的手抓到,忽然,她身体一轻便躲开了魔爪。

    洛青悬忍不住惊喜地大叫道:“动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嗯?洛青悬往头顶那声音的主人望去,“烛沉……”

    她看到烛沉的那一刻很想马上转过身抱住他,尽管她心里想,但身体还是很没有出息的一动不动。

    “烛沉,你帮我一下。”

    “干嘛?”

    “帮我转个身,我现在需要转个身。”

    “害怕吗?”

    烛沉以为她是害怕不敢继续再看便帮她转了身,谁知洛青悬一把扑住烛沉,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胆子这么大。”

    “也不知是谁动弹不得。”

    “那,那是正常反应,我没直接昏过去你就应该夸我了。”

    夸你?烛沉阴沉道:“你本就不该出来。”

    这是要兴师问罪的前兆啊。赶紧岔开话题,她差点死在这儿可不是为了和烛沉吵架的。

    “我们想办法离开这儿吧,有事回去说。”

    本以为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叫烛沉拖着自己跑路,谁知面对步步紧逼的鬼族,烛沉伸手一挥便将他们打退很远,这模样不就是之前老鼠巷的那一幕嘛!

    “烛沉,你想起来了?!”

    “一点。”

    想起来一点是一点啊!要是烛沉能恢复记忆就不用在这里和自己受罪了!

    “能动吗?”

    能动吗?那自然是不能!就算能,现在也不能!

    洛青悬摇摇头,委屈道:“还是有点抖。”

    烛沉没有再说话,弯下腰便将自己身前这个没出息的人横抱起来往回走。

    洛青悬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心里自是乐开了花,她盯着烛沉的领口感到奇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流浪也能穿戴这么整齐,这么干净的。

    “你去哪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你确定你找了我半天而不是被困了半天?”

    又怼她,洛青悬忍不住心念道:“这好好一男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我这不是意外嘛,我也没想过一出墓就这么多鬼族等着我啊。”

    “你不知道?那我不让你出去你觉得是何意?”

    洛青悬勾着嘴角,笑嘻嘻道:“金墓藏娇。”

    烛沉没有理她的胡言乱语,刚进墓便将她放下,说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动了动身并没有哪里疼痛,“没有。”

    洛青悬盯着无言的烛沉,果然还是在生气,都不说话。但是也不能任由烛沉这么晾着她,以他的性格要是生气没人主动理他的话估计他会一直气!

    洛青悬偷偷瞄着烛沉,道:“没想到啊,这是我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鬼族,他们还挺有情调的大半夜还弄个集市。”

    “鬼族集市与洛城的集市不同,是幻境。”

    “幻境?”

    “那女鬼拖着你往集市走也是为了躲避旁人,之后方便独吞。”

    独吞……

    洛青悬拍拍胸脯试图抚慰一下自己,幸好自己机智没有上当。忽然间她回忆起那喜欢多管闲事的壮汉,腰扎围裙,手拿菜刀,一个鬼族人跟她说今晚自己家做了好肉…思来想去,大概只有那句把烛沉砍了是认真的。

    “市集里卖的那些小玩意儿,难道也是用人做的?”

    “不知道,但看上去只是一些普通的小玩意儿。”

    “那还好,我以为我看到的其实都是血淋淋的东西呢,那样我恐怕会产生阴影。”

    本以为烛沉已经好了,就算心里生气也只是有些别扭不会真的与自己闹不和,结果洛青悬却眼睁睁地看到烛沉坐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闭上眼准备睡觉。

    洛青悬气得差点跳起来,“哎,烛沉,你不用这么生气吧,你都猜到我有可能是女的了,也不意外啊,我也知道瞒你是我的错,但是我不和你解释了,我是忘了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别扭啊?”

    看着烛沉完全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她也不想自找没趣,生气就生气,管他!

    烛沉回来了,但是洛青悬还是因为他不理人整宿没有睡着,她时不时瞄着烛沉看他睡的正香也就没有什么气了。

    本身也是自己隐瞒烛沉在先,让人家气两下也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她忍不住走过去,为什么自己最近总觉得烛沉哪里变得好看了,明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都感觉他丑到爆了,是看习惯的问题吗?

    她刚要凑近,猛然间窜出一股力量将她径直推了出去,后背硬生生地撞到石棺上,痛得她惨叫一声惊醒了烛沉。

    “怎么了?”

    洛青悬扶着腰,哀嚎道:“这什么啊?”

    刚经历了鬼族袭击现在又被烛沉弄了一下,今天是不是倒霉透了。

    烛沉扶起她,说道:“可能是法力在恢复。”

    洛青悬一听立马腰就不疼了,“真的?你之前不还不信。”

    “昨晚刚有些感觉。”

    摆在面前的事实他总不能不信。

    洛青悬一听便大概明白他为什么昨晚没有及时回来了,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气到离墓出走呢!

    “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烛沉垂眼想了一下,道:“伤口都愈合了。”

    洛青悬惊道:“你受伤了?”

    烛沉道:“是之前的,身上的旧伤和疤,都不见了。”

    这样也行啊,果然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错,凡人果真是底层。

    “那你记忆可有恢复?”

    烛沉摇头道:“并未。”

    只恢复了法力没有恢复记忆,不对,记忆按道理应该也会慢慢恢复,到时候就知道烛沉他是哪来的人了,他也不必继续在这里生活了。

    想到这儿洛青悬很失落,烛沉有他自己的记忆,有法力,显然与自己不是一类人,到时恢复记忆的他早晚是要回到自己家的,他家里会不会还有亲人在等他,比自己还要惦记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还有……她盯着烛沉的脸,看他的样子早就成年了,家中还有妻子吧,可能儿子都满地跑了。

    “你又在瞎想什么?”

    烛沉一句话将她拽回了现实,洛青悬抿着嘴闷声道:“烛沉,到时候我会祝你幸福的。”

    烛沉简直懒得理她,不知道又在自己脑补些什么。

    “虽然现在法力回来一部分,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感觉有点陌生。”

    “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吧。”

    “嗯。”烛沉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居然有股力量在缠绕着,他知道自己并非鬼族,可从昨天他观察来看,并没有人的法力会显露在外,果然还是有问题。

    “可是你这力量一直绕在你周围,我只能离你远远的了。”

    这刚发现自己喜欢烛沉就弄这么一遭,不但被知道是女儿身还被法力挡在外面,明明之前还能和烛沉为了取暖睡在一起呢,真是可惜。

    “离我远一点也并没有什么错,本就该这样。”

    洛青悬听这话一怔。看样子烛沉真的想和她保持距离,他的语气这么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绝对不是违心的气话。

    “看来你是真的看不上我。”

    烛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活下来最重要。”

    是啊,他们总不能永远都呆在这儿,就算自己愿意,可烛沉他,不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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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沉影映月寒介绍:
所有人都以为曾经的魔族化神者相寒经过那次天界众神围剿后已经死了,但她身死魂未灭,借凡胎重生,落难人间。
可谁知,让六界都闻风丧胆的一代凶神竟被迫成了一个只能靠坑蒙拐骗填饱肚子的小叫花子。正当她准备顺应天命,在洛城做一辈子凡人的时候,她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烛沉。
只不过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在街上看到烛沉的第一眼起,她平淡的生活从此改变,一场针对他们的复仇之战悄然而至…烛龙沉影映月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烛龙沉影映月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烛龙沉影映月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