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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熙传全文阅读

作者:栖湖公子     霖熙传txt下载     霖熙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霖熙传全文阅读

1.初遇

    大御国京都临城。秋夜子时,一场凉雨刚刚落过,街上店铺皆已打烊,四下里寂静。

    城东鼓楼附近的街上突然响起一阵急遽的马蹄声。

    两匹马迅速穿过几条大街。

    为首那匹为暗黑色汗血宝马,马背上是一个着黑色披风里面穿戴盔甲的男子。

    此人正是大御国的二皇子,齐王赵墨松。

    另外一个是他的贴身随从陈涛。

    突然,拐角冲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此人正是孟霖熙,兵部侍郎之小女。

    偶然的机会,她救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乞丐丁鹏,因此得知城西破败观音庙里,夜里栖着一群乞儿,其中有一个是那个小乞丐的拜把子兄弟木根。

    她夜里翻墙而出,给乞儿们送去糕点和零食,尤其是替那个乞儿去看他的小兄弟。

    孟霖熙的爷爷是前御史大夫,因年事已高,身体健康不如以前,已经告老在家。

    她的父亲是兵部侍郎。作为官家子女,白天不好抛头露面。

    家里设有私塾,先生每日给他们上课。过两天就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菊花宴,孟家几个姑娘都在邀请名单上。

    孟霖熙第一次参加皇宫的活动,这几日,孟夫人请了有经验的嬷嬷叫她宫廷礼仪。

    白天,孟霖熙哪儿也去不了。

    晚上趁父亲忙于公务尚未归来,母亲服了药早早睡下,她在婢女冯茹和素锦的掩护下,女扮男装翻墙外出。

    那些乞儿们看见有人送来热食和鞋袜,纷纷感激不已,围着她叫“哥哥”。

    她格外给那个小乞丐木根送了一件棉袄,让他温暖过冬。木根身患重病,这几日都躺在破庙地上的稻草上。

    孟霖熙给他带来汤药,他喝下后浑身有了热气。

    她见时辰已晚,一路抄近路飞快奔跑。

    这个时候,全城寂静无声,街道空荡,她肆无忌惮地奔跑。

    她从巷子里蹿出来,没想到一匹马疾驰而来。她速度太快,一时刹不住脚。

    千钧一发,眼看着她娇弱的身躯被马蹄践踏,孟霖熙吓得胆战心惊。

    马上那男子说时迟那时快,像一只离弦的箭嗖得掠过来,一只手捞起她的身子,将她往上一提。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陡然一轻,随着一股力量腾空而飞。她看见自己在一个男人怀中。

    赵墨松闻到一股奇妙的体香。清冽芬芳,是雪地里的梅花之味。

    男人也抹香?他斜睨臂弯里的这个蒙面少年。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出现在街头,该不是夜会情人?

    他唇际一丝冷笑。随即一丝惶惑。此人体骨柔软,身形婀娜,虽是男子打扮,却有着女子的媚香。

    久居军营的他,这股体香闻所未闻,恍惚间竟让他有些分神。

    此人为女子。他当即猜测。

    受了惊吓的马仰天长啸。

    身后的陈涛立即吹了声口哨。那马便安静下来。

    赵墨松带着孟霖熙掠飞几米高,随即在空中旋转几圈,随即着地。

    “大胆刁民,为何半夜于此鬼鬼祟祟?”赵墨松扣住她的胳膊往怀里送。

    “军爷,军爷,误会误会。”孟霖熙赶紧装可怜,她抬头看他。

    这一细看她不由一惊。眼前这身着盔甲的男子英俊挺拔,风姿卓然。她猛然一愣神,看得有些呆了。

    “大御律法,子时后禁止外出。这个时候不回家,为何在此乱跑?”赵墨松面色严肃,声音冷肃,加大手臂力度。

    “疼,疼,军爷,还请放开小人。”孟霖熙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人武功不错,她暗自揣测他的身份。一身盔甲英气逼人。

    “还不赶快回答我们爷的话?”陈涛在一边厉声呵斥。

    “你手我就回答你,我快喘不过气了。”孟霖熙剧烈咳嗽。

    “给我放老实些。”赵墨松低低喝道,松开她。

    孟霖熙舒了口气,拱手作揖。“军爷教训的是,家母突发重病,不得已外出请医,冲撞了军爷,还望军爷见谅。”

    听他如此一说,赵墨松并不看她,纵身一跃上马。二人飞快离去。

    孟霖熙舒了一口气,转身飞奔而去。

    立在孟府后院的墙头下,她自腰间抽出腰带往墙头一抛。

    她的腰带不是普通腰带,实则是她的防身武器,柔韧自如。柔可做腰带,韧则如钢,平时用作攀爬利器。

    借助腰带的辅助,她飞跃墙头进到院子里。

    她所住的小院是她自己取名的,叫梅庐。因她喜爱梅花,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梅树。

    一进到屋子里,贴身丫鬟冯茹立刻掀被而起。素锦捂着胸口缓了口气。“阿弥陀佛,姑娘终于回来了。”

    每次孟霖熙外出,冯茹便替她装睡。素锦把风。

    “辛苦茹儿锦儿。”孟霖熙笑嘻嘻脱下外衣。

    冯茹端来热水,素锦取来寝衣,二人伺候她更衣沐浴。

    孟霖熙幼时体弱多病,尤其怕冷。一到冬天病情加重,好几次差点断气。

    家人多方寻医,后得一云游高僧点化,五岁那年,她被送到百里之外的凤凰山梅花庵一尘大师处寄养。

    一尘大师德高望重,身怀绝技。习武通文,精通医术。孟霖熙在她的悉心照顾下,身子骨日渐恢复如常。

    孟霖熙在尼姑庵整整生活了三年。这三年,在一尘大师的悉心照顾下,她似脱胎换骨般逐渐恢复健康。

    孟霖熙自幼天赋秉异,智慧超人。她爱上梅花庵自由自在的生活,央求师傅对家人说她病情尚未彻底痊愈。

    之后,她偶尔回京城小住,大部分时间待在梅花庵。尤其是每年冬日,她被送去梅花庵,待春暖花开时,才被家人接回府上。

    为了遵照大师的嘱咐,孟侍郎将小女儿安置在最偏僻的后院左边小庭院,不被人打扰,任由她每日练些花拳绣腿健身术。

    孟霖熙每日要坚持练习几套一尘大师传授的剑术。孟大人绝对想不到,一尘大师除了是医术高明的神医,更是隐秘的武林高手。孟霖熙得遇一尘大师,得以重生,从此开启新的生活。

    孟霖熙天赋秉异,记忆力超强,头脑灵活,学东西一学即会。

    前御史大人孟老爷子生有二子一女。女儿孟彩岚嫁给大御帝的弟弟端王做王妃。但那端王生性风流,府上妻妾成群,孟彩岚饱读诗书,多愁善感,因不堪自己的丈夫薄凉心性,风流习性,郁郁而终。

    孟彩岚育有一子,已经结婚娶妻。自姑姑去逝后,孟府和端王府不太来往。

    孟知盛大人只娶梁氏为正室,未纳妾,育有二子二女。孟霖熙排行最小,上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

    大哥孟云华在大理寺任职,已结婚生子。二哥孟晓峰在皇宫内当御前侍卫。姐姐孟霜华长她一岁,正值婚嫁妙龄。

    孟霖熙的伯父却是三妻四妾,孟霖熙还有一个堂姐叫孟秋芹,和姐姐同年,是正室生的;一个堂哥叫孟春林,小妾生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和秦王走得很近,一群纨绔子弟,整日里斗鸡,蹴鞠,饮酒作乐。

    孟府一大家住在一起,每日里诸多杂事喧闹。孟老御史治家严谨,规矩繁多。两个儿子皆是朝廷栋梁之才。

    孟霖熙伯父为观文殿学士。

    孟霖熙大小体弱多病,每到冬日病情频繁发作。

    当初那个云游高僧留下一语:此女乃富贵命,幼时多不顺,不可以常规约束她。需得自由生长,方可逢凶化吉。

    于是,孟霖熙成了孟府的特例。众多孙子女当中,孟老御史夫妇打小最宠爱这个身子骨单薄的孙女。她不到一岁会说话,行走自如。口齿伶俐,记忆力超强,过目不忘。二岁会握笔写字,三岁开始学琴。

    “冯茹,明日你吩咐姚浩找人把城西那个观音庙修缮一番,不可暴露身份。”她吩咐道。

    “是,姑娘。”冯茹答道。

    “素锦,明日你去联系棉花店做几十床棉被,再去找柳絮姐找一处合适的宅子将它买下。”

    “为何要买宅子?”两个丫鬟不明白她的意思。

    “最近街上乞丐越来越多,那个观音庙又小又破,眼看深冬了,那些孩子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我想在京城建一个永福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

    “姑娘,你真是菩萨心肠。这本是当今皇上之事,庇佑百姓安康。可如今那些当官的都忙于争权夺利,有几个身居高位的人会注意到民间疾苦。还是我们家姑娘大慈大悲,怜悯苍生。”冯茹由衷赞道。

    “要不民间都在传说我们梅隐阁的主子是济民的救世主。”素锦窃笑。

    “嘘,当心隔墙有耳。”冯茹做了个手势。

    素锦顽皮地吐舌头。

    孟侍郎大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几年百姓津津乐道的民间以济民为宗旨的悄然而起的江湖组织梅隐阁,竟是自己女儿成立的。

    梅隐阁每做一件好事,会留下一朵梅花。

    “小姐,我们何时动身去凤凰山?”冯茹问道。

    “就这两日吧,你先吩咐马大明和姚浩他们准备好东西,等菊花宴会一结束,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后就动身。”孟霖熙慵懒地躺在木桶里说着。

    马大明和姚浩是师傅为她精心培养的随从,武功不错,头脑灵活。

    “今日夫人说明天要检查你的宫廷礼仪学得如何。”

    “什么菊花宴呀?哪年的菊花宴不是给那些皇子和那些王孙公子选美的?去年阿姐参加过,那淑妃不就选中舒琴的姐姐做康王的正妃吗?”孟霖熙不屑一顾。

    “哎呀,小姐,下个月,你都16了,夫人的意思要你和大小姐都尽快找个如意郎君。”

    “我才不嫁人。”

    “这话讲不得。若是被夫人听见了,肯定得挨骂。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冯茹赶紧制止她的胡言乱语。

    “阿姐都17了,不也没嫁人吗?”孟霖熙噗嗤一笑。“我才不急。”

    “大小姐那是心气高,那么多名门望族的公子哥来求娶,她都不肯将就。”冯茹叹道。

    “你懂啥?阿姐那不叫心气高,那叫不投缘。哪个女子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只是目前为止,阿姐没有遇上她的意中人而已。”孟霖熙和姐姐孟霜华的关系最好。她知晓姐姐的心思。

    “那小姐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冯茹戏道。

    “你问这干什么。快去睡觉。”孟霖熙脸一红,闭眼养神。

    “小姐不要泡太久,夜深了,当心着凉。”冯茹叮嘱着。

    “知道啦。”孟霖熙懒洋洋应着,脑海里浮现那个军爷的面容和身姿。

    此人气宇轩昂,一身贵气。她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子,不由有些心神不宁。

    “对了,冯茹,明日一早你去祥春阁药铺告诉师兄,让他给丁鹏多配些药,我要尽快安排人把他送到葛村去。”孟霖熙叫住准备出去的冯茹。

    “好的,姑娘。”

    孟霖熙躺在浴桶里,闭目养神。头脑里迅速将一些事梳理。

    每日里做些善事,是她此生的目标。不虚度,不蹉跎,不浪费,此生才无憾。

    深夜,皇宫内。宣和殿依然灯火通明。大御帝正召见刚刚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来的齐王。

    “皇儿。”大御帝激动地喊道,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这个二皇子。

    曾经,赵墨松是最令他引以为傲的皇子。三岁能背许多诗书,五岁沉迷于读史和习武。十岁狩猎场上马术超过众多王孙公子,一骑绝尘,剑术和射箭皆是一鸣惊人。

    三年前二皇子齐王赵墨松为替生母家族挡罪,17岁的他自愿请将,去北境抗击十万火急的北燕国的入侵。

    二十年前,年轻的大御帝在北燕国的唆使下,两国联合起来灭了西昭国。当时二国达成的协议是各自瓜分西昭国若干个城池以及财富,并永结同盟,一致对外。。

    谁知道几年后,北燕国过河拆桥,没有西昭国的对抗,北燕国集中兵力对付大御国。

    这十几年来,北疆战火未歇停,几次易将。曾经攻打西昭国的骁勇大将军穆程新吃了几次败战后,被换下来,调去战事尚好的南疆去了。

    齐王去了北疆后,扭转局面。

    去的时候,少年如玉。

    三年后的齐王,已然沉稳干练,一双眼睛深邃无底,仿佛世事皆已看穿,雷霆万钧不过清风一缕,沉然应对。

    “拜见父皇。”赵墨松两手合礼,朝久违谋面的父皇深深叩首,语气却是淡淡的,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大御帝一贯是威严的面孔,此刻竟是从未有过的激动。齐王异常平淡的声音和印象中的他截然不同。

    “松儿。”他声音微微颤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三年,果真把这个昔时温文尔雅的贵公子锻炼成一个冷若冰霜杀伐果断的统帅。

2.扑朔迷离

    前不久,京城发生一起诡谲的大案。大御帝亲自拨了十万两黄金紧急支援北境将士,用来添加兵器和将士们的棉衣。

    户部尚书刘琪道亲自领命,负责黄金入库,连钥匙也是由他本人亲自保管。本来计划第二天清晨就由专人押运它们出京,没想到第二天户刘大人当着一干人的面打开金库,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

    刘大人吓得面如土灰,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门窗完好无损,外面的守卫也安然无事,一夜之间,十箱黄金不翼而飞。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大御帝自然勃然大怒。

    刘大人是第一嫌疑人,即刻被收押入狱,那十几个看管国库的精干守卫也受到严格排查和刑讯。

    刘大人何许人也?他是当朝刘皇后的二哥。刘皇后如今家族权力庞大,大哥为当朝宰相,二哥为户部尚书。

    齐王自去了北境,捷报频传,一举扭转北境经年败局连连退守的窘困局面,三年数次大战,把五年前被北燕国霸占的几座城池全部拿回。

    大御国百姓对齐王的战绩交相称赞。三年前陷入困局的钱氏家族因此扭转局面。

    齐王的生母从婕妤连升为淑妃。纵观后宫,钱玉玫好运连连。十五岁选秀入宫,恰好进了皇后的椒和宫,伺候皇后刘雨菲。

    有一次大御帝醉酒,无意中宠幸了伺候他沐浴的宫女钱玉玫,遂封她为答应,几个月后升为美人。

    钱玉玫善于察言观色,左右逢源,深得皇后欢喜。

    她是被醉酒的皇帝强行宠幸,事后她装作很委屈很痛苦的样子在皇后面前哭哭啼啼,竟然哄得刘皇后从此后对她另眼相待,不但时不时在陛下面前替她讨封号讨赏,而且一直待她情同姐妹。

    刘皇后多年未生育,朝中早有怨言,甚至有废后的言论。

    后宫其他嫔妃连续生了皇子皇女。其中李昭仪诞下大皇子赵煜文,大御帝喜不自禁,立刻将她升为贵妃。

    刘皇后难免有些焦虑。

    李贵妃一旦得宠,常摆出母凭子贵的姿态,有时候连刘皇后都稍有轻慢之态。

    这让刘皇后嫉恨不已。

    一次宠幸,钱玉玫不久后有了身孕。钱玉玫抓住皇后的心理阴影,立刻向皇后提议,无论她生男生女,都交给刘皇后抚养。

    就这样,赵墨松一出生,就成了刘皇后的养子。

    母凭子贵,钱玉玫很快升为婕妤。两年后,钱玉玫又诞下三皇子赵庆轩,后来封为康王,已娶御史大人长女康舒琪为正妃。

    赵墨松三岁那年,刘皇后诞下亲生儿子赵宇泽,封为秦王。

    齐王远赴北疆,表面上是刘皇后给予钱玉玫家族莫大的恩情,让年少的齐王凭借战功拯救家族利益,实则是刘皇后暗地里遣开齐王,为秦王登上太子位让路。

    她设计让钱玉玫家族陷入危难当中,让年少是齐王背负拯救家族安危的使命远赴北疆,顺利达成秦王登山太子位的目的。

    齐王去北疆的第二年,15岁的秦王封为太子,入住东宫。

    刘皇后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她让二哥的儿子娶了钱玉玫兄长的女儿。

    刘琪道是关键人物。既是刘皇后的二哥,也是钱玉玫女儿的公公。

    这个人物,他必须出手相救。

    从皇宫出来,赵墨松骑马离去。

    “殿下,我们现在回府吗?”陈涛问道。

    “你去刑部把刘大人的卷宗调过来,然后先回去,看看胡明和暗卫们都到了没。安顿好他们。我去见一下齐白林。”

    刘大人目前受到特别关押,任何人不许探看。

    赵墨松也不例外,只能翻看之前刘大人的口供。

    赵墨松策马离去。

    齐白林是听月楼的主人。

    听月楼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馆,雅俗共赏,共有两个店铺。一个在城西,价格优惠,百姓们喜欢聚集于此喝茶八卦。一个在皇宫外面不远处,地段中心,是达官显贵私会之雅处。

    听月楼对外的掌柜姓叶,世人大多知晓赫赫有名的叶掌柜,却不知真正的主人叫齐白林。

    此人神秘低调,鲜少露面。听月楼做生意很诚信,深得达官显贵的信赖。

    听月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齐白林是齐王的人。听月楼自然也是齐王的产业。

    听月楼地理位置极佳,它和齐王府仅仅隔了两条街。齐王府后门是较为安静的朱雀街。这一带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

    再往前一条街,就是临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月华街。听月楼位于月华街中心地段,它后面是一座极为幽深低调的宅府,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匾额,叫松庐。实则是齐王的产业。

    赵墨松十一岁那年在武陵山拜师学艺,偶然救了重伤的江湖人士齐白林,二人一见如故。从此齐白林被齐王秘藏。

    齐白林是齐王安插在京城的最隐蔽最高级的一个耳目。

    在赵墨松远离京城的那几年里,京城大小隐秘之事,皆逃不过齐白林的眼睛。

    齐白林很有经商头脑,听月楼不过是他栖身之处。

    在赵墨松的协助下,他与各国之间互通贸易,大御国的丝绸瓷器和北燕国的马匹铁铜器,他都做得风生水起。

    赵墨松去松庐并不走大门,他施展轻功一跃而入。

    他脚跟刚着地,一股凛冽的掌风袭来。他灵巧地避开,双手分开化掌为刀,毫不客气地劈过去。

    皎洁月色下,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奋力厮杀。忽而飞上屋顶,忽而地上,二人身手不分上下。

    白衣男子正是年长赵墨松十岁的齐白林。

    几十招过下来,齐白林跃出阵外。

    “墨松,这大半年不见,武功又精进不少啊。你这套化骨掌打得如火纯青,轻功也超过我了。”他笑道。

    这三年间,齐白林每隔半年会去北疆看望赵墨松。

    他们俩一见面就要切磋武艺。齐白林虽长赵墨松十岁,但情同手足。

    齐白林对这个老弟,那是相当地照顾。

    赵墨松收掌,负手而立,但笑不语。

    “走,墨松,上楼喝酒去。”他对赵墨松笑道。

    齐白林备好了酒菜和茶水候他。

    待进到屋里。“参见齐王殿下。”齐白林拱手行礼。

    赵墨松笑道:“少给我惺惺作态,何时对本王如此尊敬?”

    “殿下这话使不得,折煞我老齐也。”齐白林大齐王十岁,也算忘年交。

    他行走江湖多年,从不过问儿女私情。如今守着听月楼,恪守本职。

    二人开始喝酒。

    “说说刘大人的案情。”赵墨松问道。

    “刘大人算是好官,处处为民着想,大御帝甚是器重他。虽说刘皇后野心勃勃,宰相有私心,但这个刘琪道确实为民着想。本来有个刘丞相把握朝廷大权,去年大御帝又提拔了刘皇后的二哥。这样庞大的权利结盟,必然让有些人着急。”齐白林分析着。

    赵墨松心中有数。他继续问道:“老齐,你认为幕后是哪一派?”

    “老规矩,蘸水同时写一字。”齐白林食指探入茶水里蘸水,举腕欲在桌子上写字。

    赵墨松也举起食指蘸水。

    二人同时写了一个文章的文。

    晋王名字是赵煜文。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齐白林拿起茶巾将字迹擦拭干净。

    “齐兄,三日之内,帮我筹集粮草,棉衣,盔甲和兵器。数目于此。”赵墨松将一张账单递给他。

    “早就接到殿下的飞鸽传书。我已发动我听月楼的人,分别于柳州,荆州,楚州等几大盛产稻米之地和棉花之地筹集棉衣和粮草,并于陈州和霸州几地加班加点赶制盔甲和打造兵器。我老齐为殿下筹备的几个秘密据点的人力物力全部派上了,定不负殿下嘱托。”齐白林得意一笑。

    赵墨松面露赞许。

    “等不及那十万两黄金。北疆冬天来得早,眼看深秋天气,日渐变冷,北疆的将士们大多还是穿着单衣和破旧的盔甲。几次硬仗,兵器损害很大。有齐兄鼎力相助,赵某自然放心。”

    二人相视一笑。

    “明日我便派人将物资运往北疆。殿下在京城做足样子,麻痹那些暗地里搞阴谋的人。”齐白林笑道。

    “我会顺着他们的心意,佯装疲惫不堪,殚精竭力忙于办案,混淆视听。”

    赵墨松从容不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晋王府。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突然来访。晋王赵煜文恭敬地对他行礼。

    “阁主,请喝茶。”

    此人正是江湖中令人骇然的杀人组织离阁阁主刘源。

    一年前,晋王得刘源,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他建立了江湖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离阁。离阁的杀手遍布诸国各地,无论怎样凶险的任务,他们都会为了重金不惜生命拼死一搏。

    北燕国深受其害,北燕国最有能力的皇太子季云,死于离阁最大统领刘源剑下。刘源为了刺杀季云,不慎露了脸,而且也受了重伤,遭到北燕帝穷追猛打,逃到大御国边界的森林茂密的蒙岭。

    恰逢晋王在蒙岭一带搜寻金矿,无意中救下他。刘源得知晋王身份后,有意和他结盟,各自达到目的。

    刘源还有一个身份,原西昭国皇帝的弟弟,定王。武艺高强,艺高胆大,曾屡屡立下赫赫战功。西昭国被灭时,他一人力敌几百个将士,身中数剑,血肉模糊跳入悬崖下的兰溪江。他被漂流到一个荒洲上,人未死,面容却被毁。

    他在无人的沙洲上疗伤练功,后来成立了杀手组织,离阁。专门刺杀昔日几个国家联手打败西昭国的那些将领和官员。

    如今他流落大御国,和晋王达成共识。他帮助晋王谋得皇位,晋王助他复国。

    一个黑衣人匆匆进府,直接去书房见晋王。

    “你说什么?父皇将三弟秘密召回?”晋王脸上大惊。

    整个大御国,他谁都不怕,唯独这个齐王,他不得不防范。

    康王平庸,唯唯诺诺,没有主见。

    秦王从小被刘皇后宠爱无比,草包一个且刚愎自用,有勇无谋,做事喜欢逞能。

    晋王早已将他摸透,偶尔设计折腾秦王一番,使他常常在父皇面前难堪。

    这几年齐王不在朝廷,晋王的势力迅速发展起来。他和秦王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刘皇后恨铁不成钢。

    此刻召回齐王,也正是刘皇后的意思。

    刘皇后扶持亲生儿子秦王为太子,但秦王远不是晋王的对手。唯有凭借齐王的辅助,秦王才有可能击垮晋王近年来的种种阴谋和陷阱。

    前段时间,秦王在宫外包养一青楼女子的事被大御帝知晓,大御帝勃然大怒,将秦王罚了一个月禁闭,不许他出府。

    刘皇后私底下做了调查,发现那个青楼女子身份可疑,种种迹象像是晋王故意设下的套,好色的秦王稀里糊涂就上钩了。

    “晋王殿下,大御帝此番召齐王回京,不仅仅是为了刘琪道一案。依我看,定是与储君之位大有关联。”刘源分析着。

    赵煜文冷笑:“这两年刘皇后一心一意为了她那个亲生儿子铺路,拉拢朝廷百官。但秦王那个草包虽说已经封为太子,你没听见朝中大臣私底下多有怨言,说太子无德无能,难以胜任储君之位。赵墨松回来也不过是凑热闹,本王早晚会将储君之位夺回来。”

    “殿下不可大意。大御帝不是糊涂虫,哪个皇子更能胜任储君,他清楚得很。”刘源提醒他,意思是大御帝心中的合适人选其实是齐王。

    奈何刘皇后家族势力太强大,那齐王也是一个聪慧之人,早早请命去了北疆,避开权力之争,。

    “先不管储君的事。当务之急要把刘琪道一案做成死案。让他无从翻盘。这一次一定要打击一下刘皇后,让这个愚蠢的女人尝一下被人打击的滋味。”

    “殿下放心。就是齐王本事再大,他也撬不开死人的嘴。那个小乞丐已经入土。神仙也救不了那个刘琪道。”刘源笑道。

    刘琪道大人这一局,正是刘源暗中替晋王计谋的。

3.孟家小女

    六七月间,晋城等多地发生严重水灾。大御帝派晋王协助户部尚书刘大人前往晋城等地发放赈灾物资。

    晋王借机贪污了一些赈灾银两,并把部分粮食高价卖到另几个灾情严重的历城和洛城,从中狠狠赚了一笔。

    刘大人对此有所察觉,曾几次询问晋王那些粮食的下落,晋王以早已发放下去为理由搪塞过去。

    刘大人没有明显的证据,私底下和晋王交涉过几次。奈何晋王做得滴水不漏,刘大人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更多的难民受苦。

    刘大人因此得罪了晋王,晋王想方设法想要搞垮刘琪道顺势也削弱一下刘皇后的势力。

    自刘皇后母凭子贵,刘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李贵妃没有风光几年,便被刘皇后嚣张的气焰遏制,她心里很不爽。

    好在晋王能力超群,深得大御帝喜爱。而那秦王,日渐显示他的无能和刚愎自用。

    这一次扳倒刘琪道是赵煜文对皇后射出的又一支冷箭。

    “明日本王会派人再给李侍郎送一袋黄金过去。这一次他肯帮咱们,完全是因为刘琪道抓住他受贿的把柄,所以帮着我们把刘琪道往死里整。”

    “殿下英明。那个李大人是关键人物。先拉拢安抚好,一旦齐王殿下查出什么,他也是殿下的替死鬼。”刘源点拨他。

    赵煜文眼睛一亮,赞口不绝:“阁主妙招。”

    松庐,齐王和齐白林久别重逢,畅快饮酒,同时也在商议如何破案。

    齐白林告诉他:“当时国库里外都有人把守。就算是刘大人亲自拿钥匙开门,他也无法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堂而皇之把十箱黄金带走。”

    “据说那些侍卫口供一致,都说当晚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也没看见刘大人进来。”赵墨松若有所思。

    “那些侍卫肯定有问题。”

    “有道理。作案的人肯定非常熟悉侍卫换班时间,以及他们巡逻的规律。”齐白林分析着。

    “本王是说那些侍卫在集体说谎。”赵墨松肯定地说道。

    齐白林看着他。

    “大御律法,玩忽职守者杀无赦。如果那些侍卫那晚都出现玩忽职守的情况,他们必定要联合起来统一说谎。”

    “迷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作案人要把箱子运出去,必定要想办法让那些侍卫短暂性地失去知觉,所以他们应该同一时间内被人洒了迷药。”齐白林说道。

    “目前刘大人任何人无法接近他,那些侍卫统一关押在刑部,本王要亲自会会他们。”

    赵墨松酒也不喝了,起身匆匆离去。

    凌晨,赵墨松回到齐王府。

    邓稼轩管家和奶妈李嬷嬷带着下人们列队迎接他。

    “恭迎殿下回府。”众人一并对他跪拜。

    他们的脸上皆是惊喜之色,同时也是热泪盈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齐王府的主人归来。

    “殿下。”李嬷嬷望着赵墨松风尘仆仆的脸,哽咽着喊道。

    “嬷嬷身体可好?”赵墨松一向对奶妈最为尊重,他赶紧上前扶起她。

    三岁那年起,刘皇后有了亲生儿子,自然开始忽略对赵墨松的宠爱。幸亏奶妈对他倍加呵护,小心翼翼照顾他。

    “托殿下的福,老奴一切安好。”李嬷嬷不停拭泪。“这些年不见殿下,老奴寝食难安,倍加挂念。”

    “嬷嬷莫难过,墨松此番回京,会好好陪着您的。”赵墨松上前握着她冰凉的手指。“夜深了,嬷嬷快去歇息吧。”

    “夜深了,一并休息去吧。”他抬头对众人说道。

    纵使如今的齐王对人情世故再淡漠,面对个个泣不成声的昔日家丁和婢女们,他的心,此刻也是颇不宁静。

    这些忠诚的仆人始终替他守护齐王府,不离不弃。

    赵墨松回到房里,齐王府的一切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他十四岁就封为齐王,单独开府。十七岁去往边关,一晃三年过去了。

    屋内摆设应他的要求一切照旧。被褥等都是新的。墨色缎面上绣有梅花,做工精巧。

    “殿下,老奴为你准备了锦云坊的蚕丝被。你看这绣工,精巧得不能再好了。”赵墨松的奶妈李嬷嬷紧随他进来。

    她知道齐王的习惯,屋内从来不允许丫鬟和其他女子进来。

    “殿下,池子里的水刚刚烧好,浴袍和浴巾一并准备好了。”李嬷嬷说道。

    “辛苦嬷嬷了,你去休息吧。”赵墨松淡淡说道。

    李嬷嬷行礼退出去。她的内心百感交集。

    三年后的齐王比之前更沉稳,更不苟言笑,城府极深。

    他的一双眼,漆黑似老井,深不见底。

    “殿下。刘大人的卷宗我都拿过来了。”陈涛和邓管家求见。

    “进来。”赵墨松从温汤里一跃而起,穿上白色的浴袍。

    陈涛将卷宗放在案上。

    邓管家替他将卷宗归纳放好。这些年,他远在北疆,邓管家就是他在京城的眼睛。

    风吹草动,无一躲过邓管家的眼睛。此人深藏不露,才智过人。

    赵墨松仔细查看卷宗,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刘琪道坚持说他虽钥匙未离身,但他绝对没有盗取黄金。

    他的口述记录中,提及那日在府外遇见李侍郎,其间一个被人追着打的乞丐来回撞了他两次。不过当他进府后,钥匙在怀里,并未丢失。

    来回两次被乞丐撞了。

    赵墨松盯着这一行小字许久。

    “殿下。这里面必有文章。”邓管家说道。

    “但刘大人说他进府后钥匙并未离身。”赵墨松眉宇深锁。

    “两次撞人,一来一回,你不觉得一个李侍郎,一个连续撞了刘大人两次的小乞丐,此间必有问题。”邓管家说道。

    “你的意思是—”赵墨松明白他的意思。

    “事发后,我去找那乞丐,结果发现此人本是半月前突然来到经常,事发后突然不见了。其间必有蹊跷。”

    “陈涛。”赵墨松叫来贴身侍卫。

    “殿下可有线索?”陈涛进来。

    “迅速找到那日连续两次撞了刘大人那个乞丐。”赵墨松隐隐嗅到一丝蛛丝马迹的味道。

    “是,殿下。属下吩咐暗卫即刻行动。”陈涛领命而去。

    黎明前,陈涛来报。

    自那日后,那个乞丐突然不见了。他原本不是城中乞儿,半个月前从外地乞讨至京城。平日栖息在城西破旧不堪的观音庙里。

    突然不见?

    赵墨松感觉线索显露些许。那些侍卫已经招供,所有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

    刚才他去刑部,把那些个侍卫突然单独分开关押。

    胡明和陈涛等分开审讯,各个击破,果然如齐王和齐白林所料,这些侍卫都有过短暂的昏迷,状私犯困打瞌睡。所以他们醒来后都不敢说自己犯困了。再说那国库当时安然无事。

    翌日大清早,刘大人过来开门,发现黄金不翼而飞,他们更不敢说出自己打过瞌睡这件事。

    这么大手笔的策谋,绝非普通人所为。就算是晋王出手,背后定有高手在指导。

    孟霖熙醒来后,早早被母亲叫到厅堂继续学宫廷礼仪。

    家丁来报,太子殿下秦王差人过来请孟霖熙和她姐姐去听月楼喝茶。

    孟霖熙不想整日被母亲束缚在家里学礼仪,立刻欢天喜地拉着姐姐往外跑。

    既是秦王殿下相约,孟夫人也就无可奈何,任由她们出府去。

    白日,赵墨松不想露面,他坐在马车里去往松庐。

    经过听月楼门外,他微微撩起门帘,看见一辆马车刚好停在门外。车上先后下来两个女子。先下来的女子令赵墨松一愣。

    他认得这个女子。兵部侍郎孟大人之女,好友孟云华的小妹。他曾偶然邂逅她,留下深刻印象。时隔三年,她愈发出落得水灵灵的,一副俏丽机灵的模样。哪里有传闻中病怏怏之态?

    一愣神,他的马车哒哒往前走去。扭头再看那两个女子,她们正走进听月楼。

    松庐里,齐白林听完齐王的陈述后,即刻派人查询那乞丐下落。

    “今日听月楼可是来了贵客。”齐白林布置好任务后呵呵笑道。

    “何人?”赵墨松淡淡问道。

    “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四弟,秦王太子殿下。”齐白林唇际一抹嘲讽。

    赵墨松眉峰一挑:“他来听月楼见谁?”

    “今日他约了孟云华的两个妹妹过来喝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孟府两个美人也。后日就是宫廷的菊花宴了,菊花宴历来非同凡响,那可是皇室子弟选妃的宴会。听闻你那好色的四弟一直迷恋孟府三姑娘,也就是云华的小妹。”

    “那孟霖熙不是一直重病吗?她也会参加后日的菊花宴?”赵墨松不露声色问道。

    “听云华说过他小妹的病情,时好时坏,虽无性命之忧,但这一辈子可能要抱着药罐子过日子。”齐白林叹道。

    赵墨松听后久久不语。半晌,他问道:“赵宇泽喜欢孟霖熙?”

    齐白林笑道:“应该是。每次孟霖熙一回来,秦王一定会接她来听月楼喝茶。”

    赵墨松端起杯子喝茶,内心颇不宁静。

    听月楼二楼一间雅室里,秦王赵宇泽正在和孟府两个姑娘一起饮茶。

    “后日菊花宴上有才艺表演,熙妹妹可有准备?”秦王殷勤地问道。

    “我哪有准备什么,有我姐姐在,她有准备就可以。”孟霖熙端起杯子喝茶,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哎,霜华妹妹,你可要管管霖熙。菊花宴会上,所有的女子都要展示一个最拿手的才艺。要是霖熙妹妹什么也没准备,我母后定会不悦,以为她态度轻慢。那如何是好?”秦王急道。

    孟霜华抿唇一笑:“秦王莫着急,你还不知道我这个顽劣的小妹脾性吗?她是在逗殿下呢。我这小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表演对她而言,信手拈来就是上上等,无人所及。”

    “霖熙有这么厉害?”赵宇泽惊讶地看着孟霖熙。

    孟霖熙很低调,鲜少在人前展示她的所长。他只知道她琴技不错,棋也下得好。

    秦王喜欢下棋,每次找孟霖熙玩,都会拉着她下棋。他也喜欢蹴鞠,孟霖熙身体好些时陪他玩过几次,灵巧的身手让他望尘莫及,倍加喜爱。

    孟霖熙还喜欢爬树,掏鸟窝的本事胜过男孩子,根本不似孟霜华等大家闺秀那般循规蹈矩。

    若论其他才艺,霖熙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孟霜华和康舒琴的琴技,堪称京城双绝。

    至于孟霖熙,在他眼里,一向调皮捣蛋似男孩,缺乏淑女风范。可就算她顽劣,在秦王眼里,孟霖熙就是上天派来的仙女,他一见倾心。

    她咯咯一笑,仿佛朵朵花开。

    她捧心难受时,他会觉得黯淡无光。孟霖熙旧疾难以根除,时不时会发作,一年到头,她在京城呆的时间特别短,总是去了千里之外的凤凰山。

    秦王的随从马庆进来禀报:“康姑娘过来了。”

    秦王笑道:“她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喝茶?”

    孟霖熙把玩着杯子:“我请她过来的。多几个人有趣,秦王殿下,中午你请我们几个去沁香楼吃荷叶叫花**。”

    沁香楼的荷叶叫花鸡堪称一绝,就是贵得要命。

    沁香楼的主人是谁?

    在座的几个打死也不会知道,竟然就是座中最娇弱最年轻的孟霖熙。

    康舒琴推门而进。

    “秦王殿下也在这里啊。”她有些意外。

    康舒琴以为只是孟霖熙找她过来喝茶而已。

    “舒琴,你来得最好,秦王殿下请我们几个去沁香楼吃荷叶叫花鸡,清蒸太湖虾。”孟霖熙嘻嘻笑道。

    康舒琴抿唇一笑。“霖熙,你又顽皮了,逮住机会就拉秦王殿下请客。”

    赵宇泽乐呵呵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日本王有幸同京城最美的几个美人儿共进午膳,乃是本王最惬意之事。来人,速速去沁香楼订餐,告诉他们的掌柜,务必给本王腾出二楼最豪华的雅间,本王今日要点最贵的菜,招待本王最喜欢的女子。”

    孟霜华和康舒琴相视一笑。“我们跟着沾光了。”

4.交手

    孟霖熙几个人从听月楼出来。

    不远处,一辆马车走过来,赵墨松正坐在里面。他看见秦王殷勤跟在孟霖熙身后。

    秦王伸手想要扶孟霖熙上马车,孟霖熙却把手伸向已经立在马车的孟霜华。她还冲秦王顽皮地扮了个“气死你”的鬼脸。

    立在马车边的秦王一脸乐呵呵的傻笑。

    身后的康舒琴会心一笑。

    赵墨松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他要去皇宫向大御帝汇报案情进展。

    马车里,康舒琴打趣好友:“太子殿下对熙妹妹可是情有独钟。霖熙不如考虑考虑成为太子妃。”

    孟霖熙赶紧制止她:“算了吧。秦王再好,非本姑娘的菜。他不过是个朝三暮四的皇子而已,我才不喜欢对感情不忠的男人。再说,就是他秦王有意,他贵为太子,婚姻他做不了主。”

    康舒琴笑道:“霖熙,后天菊花宴会上,如若你表现出色,惊艳四座,说不定刘皇后会相中你做太子妃呢。一旦做了太子妃,指不定以后会是孟皇后呢。”

    “打住!打住!”孟霖熙赶紧摁住好友,不让她胡说八道。“舒琴,你别在这里瞎起哄,难道你没听说,皇后娘娘早就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你可知道她是谁?”

    孟霖熙反过来将她的军。

    这时候,康舒琴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她也早有耳闻,皇后娘娘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不就是她康舒琴吗?

    身为康御史之次女,年芳16的康舒琴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数一数二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康府的门槛,可她迟迟不嫁。任是父母牢骚满腹,康舒琴坚持自己的原则。

    康舒琴芳心早已暗许,那就是齐王殿下。

    康淑琴和如今的晋王妃谢桂芬曾经也是闺阁好友。她曾随谢桂芬多次参加齐王举办的各种活动。她知道齐王殿下和谢桂芬青梅竹马,但她一直爱慕齐王。

    后来谢桂芬被迫嫁给晋王。康舒琴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迟早会到来。

    坚守是她暗暗许下的誓言。

    这三年,她不断给齐王寄去信笺,虽然齐王并不会总是回复她,但一年里也会回复个一两次。

    纵然齐王的回信寥寥几语,而且都是些客套话,但这足以让康舒琴倍感欣慰,信心十足等待他归来。

    “好了,熙儿,你不要胡闹了。舒琴,菊花宴才艺展示,你准备了什么?是抚琴还是作画?”孟霜华岔开敏感的话题。

    “霜华,我准备抚琴。霖熙为我作了一曲《问山》,今晚或明日我再找霖熙切磋一下。”康舒琴微微一笑。“你呢?”

    孟霜华答道:“你抚琴,我弹箜篌。我们各抒己长。”

    “放眼整个临城,霜华的箜篌堪称一绝。”康舒琴由衷赞道。

    她看着孟霖熙:“霖熙,你呢?可有准备?”

    孟霖熙无所谓答道:“我没有准备什么,到时候随便画一幅山水画充数,再或者现场给他们酿酒,你们不是说我酿酒水平高超吗。菊花宴结束后,本姑娘就要返回凤凰山去啰。”

    “一派胡言,哪有拿酿酒作为才艺表演的。”孟霜华忍俊不住。

    一听好友要回凤凰山,康舒琴颇为黯然。

    她拉起孟霖熙的手:“霖熙,难为你了。这么多年,寒症一直折磨你。作为好友,却无力替你分担痛苦。”

    “哎呀呀,提这个干嘛,我都已经习惯了。快想想沁香楼美味的荷叶叫花**,那可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呀。”孟霖熙手舞足蹈起来。“今天我要吃三碗米饭,两个鸡腿,你们谁也不许和我抢。”

    孟霜华和康舒琴相视一笑。

    等到了沁香楼,秦王已在雅座等她们。

    她们仨进去刚坐下,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孟霖熙的堂哥孟春林,秦王的死党。

    “听闻秦王殿下在这设宴款待我这两位妹妹。哎哟,康姑娘也在呀,幸会幸会。”孟春林一贯油嘴滑舌,很会讨秦王开心。

    孟霖熙一见他,胃口顿时大减。

    “快给孟公子添一副碗筷来。”秦王吩咐下人。

    “康姑娘,别来无恙?”孟春林色迷迷看着康舒琴。

    自上次他们一起参加秦王殿下举办的秋日射猎酒宴以来,已有一月余未见面。

    “还好。”康舒琴淡淡答道。

    鉴于对方是霖熙的堂哥,又是秦王殿下的好友,她忍着内心的嫌弃平静回答。

    “菜来了,大家吃菜吧。”孟霖熙毫不客气揭开热气腾腾的荷叶鸡。

    “熙妹妹,本王为你撕下这鸡腿。”赵宇泽殷勤凑过去。

    “不用殿下出手,本姑娘迫不及待了。”说着,孟霖熙已经利落地撕下一只鸡腿,毫不客气大嚼起来,毫无淑女风范。

    孟春林颇为嫌弃地看着她。

    赵宇泽则是一脸乐哈哈。

    当晚,齐白林派出的线报有了回音:那小乞丐被人打死了。

    他们赶往城外乱葬岗,却未找到那乞丐的残尸。

    而在城西观音庙,意外地发现地上有一朵梅花。

    昨夜梅隐阁的人有去过观音庙?

    赵墨松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布置暗卫想办法和梅隐阁的人取得联系。

    梅庐。屋内,孟霖熙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厚黑色厚巾蒙面。

    “姑娘,不如让我们去吧。这么冷的天。”冯茹和素锦劝到。

    “不行。那个木根很可怜,我放心不下他。还是我亲自去一趟,过两日我就不在京城了。你们二人赶紧想办法把木根安置好。”孟霖熙说道。

    城西破败不堪的观音庙附近,赵墨松带着陈涛分别潜伏在屋檐下。

    观音庙经久未修,瓦片残缺破落,几处屋顶漏水。

    这里成了城里大多数乞丐夜里的栖息地。

    赵墨松详细掌握了小乞丐与刘琪道大人之间发生的细微动作。

    当日刘琪道接受皇命,亲自率领护卫将十箱黄金入库封存,并派了精干的侍卫把手。

    之后他便回了府,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在快要进府时,和刘琪道一向交好的李侍郎刚好架着马车经过钱府。

    李侍郎掀起门帘和刘尚书打招呼,刘尚书听到喊声,下意识地回头,不料撞上一个偷包子被摊主追打的小乞丐。

    那乞丐慌不择路,一头撞进刘尚书的怀里。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动作而已,转眼那摊主举着木棍打过来,小乞丐继续慌不择路跑走了。

    当时刘琪道丝毫不在意那不经意的一撞。

    李侍郎已经下车,刘琪道邀请他去府上共进晚餐。李侍郎说晚上是小女的生日,府上备好了晚宴。

    于是二人立在路边说了一会话。

    忽然,那个小乞丐跑回来了,后面仍然跟着那个高举着擀面棍的男子。

    这一次,小乞丐依旧撞了刘琪道一下,连带李侍郎也被撞到一边。

    刘琪道不由厉声呵斥。

    唯一的疑点就在这里。为什么那个乞丐连续撞了他两次?

    刘尚书回到府上,立刻将钥匙锁紧暗室里,第二天早上取了它去开库房。

    赵墨松隐在马头墙后,一直密切关注观音庙的所有路口状况。

    根据线报,他已请画师画出小乞丐的大概模样。

    范围锁定在这个观音庙。据陈涛调查,昨夜有一个蒙面人带了许多吃的去看望庙里的乞儿们。

    在那个乞丐逗留在观音庙这段时间里,他和另一个比他大一岁的乞丐木根关系最好。

    那个蒙面人似乎对这个乞丐格外关照。据调查,那日蒙面人曾和木根说了些悄悄话,并且给木根送来煎好的药。

    木根前段时间患了重病,本以为快要死了。喝了蒙面人的药后,今天清醒许多。

    无疑,那个蒙面人是梅隐阁的人。

    陈涛调查好了,昨日那个蒙面人并未对他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吃药。又说今日还会过来给他们送东西。

    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突然现身观音庙。他为何知晓木根重病?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孟霖熙背着一个大包袱靠近观音庙,她四处张望,推门而入。

    昨天给乞丐们送吃的,看见他们个个衣裳褴褛,有的还穿着草鞋。

    她今天准备了一些鞋袜给他们送过来。

    孟霖熙进到庙里,把带来的东西分给欢天喜地的乞儿们。

    她单独和木根呆了会,给了他一个瓦罐。

    赵墨松悄然飘落,他透过窗户,看见那个重病的乞丐仰头喝下瓦罐里的东西。蒙面人给他喝的似乎是药。

    那木根喝完瓦罐里的东西之后,眼睛泪汪汪的,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孟霖熙从里面出来。

    夜色如漆,无月无星。赵墨松的眼力却好得惊人。他不露声色自屋檐上飞掠而下,悄无声息往那个人身后靠过去。

    孟霖熙感觉到身后一股凛冽之气袭来。她猛然转身,顿时惊住。竟然又是昨夜遇见的那个军爷。

    “这位小爷请留步。”赵墨松压低声音说道,他不想惊动里面的孩子。

    “你是谁?”孟霖熙往后一退。

    “小爷请随我去一个地方。”他说道。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去什么地方。”

    孟霖熙拔腿就跑。

    赵墨松剑鞘往前一探,拦住她的去路。“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这位军爷好生多管闲事,小爷给乞丐们送点吃的,不行吗?”孟霖熙想推开他的剑鞘走人,奈何对方力道大得很。

    “请跟我去个地方。”赵墨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纵身一跃,迅速带她远离观音庙。

    “哎,哎,军爷,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你要带我去哪里?”孟霖熙被他抓住胳膊,急得叫嚷着。

    又是一股清冽的梅花清香。赵墨松一惊。

    他右手往她脸上面纱飞快探过去。

    想揭我面纱?孟霖熙一惊,她身子本能地往一侧倾倒,灵巧避开对方的袭击。

    对方却步步紧逼。

    鼻息拂过阵阵熟悉的气息。清冽的雪地梅花之味。就是这个香气,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味道。令人一霎神清气爽,且有一股莫名的舒适感。

    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前所未闻。他连续两次闻到这种清香。赵墨松不得不惊讶。

    他脑海里迅速闪过昨夜子时遇见的那个蒙面人。身材,体形,大致一样。不过,今日这人一身黑衣,大头巾将脸部裹得严实。

    他迅速出手抓去她的头巾。

    孟霖熙暗暗叫苦。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给乞儿们送个吃的,竟然遭人袭击。不过头巾被他扯掉,她的脸上依然戴着面纱。

    对方步步紧逼,孟霖熙一心想逃。她身子一跃,想腾空而去,未料到他手臂一挥,她的发簪被打落,一头秀发飘洒而飞。

    果真是个女的。赵墨松冷笑。他加大手劲。

    一看对方的招数,她明白遇上实打实的一流高手。凭她的三脚猫功夫,绝对打不过此人。

    孟霖熙奋力对抗,想方设法逃离,无奈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

    这位爷,对不住了。孟霖熙暗自叹道。得使出独门秘笈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对方的手探到她的脸颊。孟霖熙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包秘制辣椒粉朝对方脸上一撒。

    赵墨松骤然被呛到,眼睛一时也睁不开,手上的力道一松,但随即往前一抓。

    孟霖熙吓得赶紧后退先,包辣椒粉的袋子被迫从孟霖熙的手中甩出去。

    陈涛一直窝在暗处观察他们打斗,一见对方出阴招,不由飞身而出。

    孟霖熙朝他也撒了一把辣椒粉。

    陈涛眼睛顿时睁不开,火辣辣地疼。

    孟霖熙借机跑走,边跑边忍不住笑。想抓我,下辈子吧。

    过了许久,赵墨松忍下辣椒粉的痛。他捡起地上的袋子,顺手装进怀里。

    陈涛捡起那个蒙面人丢弃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孟霖熙跑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偏僻庭院后门。四下查看无人跟踪,便轻轻开锁进去。

    这是孟府一所旧宅,久无人居,只留有一对老仆人夫妇照看。

    此时,老人家已然入睡。孟霖熙直奔左侧那间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旧床和一桌一椅。

    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的男孩。

5.神秘小乞丐

    他正是赵墨松寻找的那个乞儿丁鹏。

    那个雇他下手的幕后人要他在来回相撞刘大人之间盗取钥匙和归还钥匙。

    丁鹏取得钥匙后,迅速在口袋里的印泥上复制它的模型,然后借再撞刘大人的瞬间,将钥匙放回刘大人口袋里。

    丁鹏不是一般的乞丐,他本在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陪伴师傅乞讨过日。

    丁鹏的师傅表面上过着行乞的生活,实则为天下第一偷。只要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在他手上,已经做下无数桩大买卖。

    他如今年岁已高,收丁鹏为徒,悉心传授秘技。而前段时间,一神秘人找到丁鹏的师傅,恰逢他师傅患病,便派丁鹏出手。

    丁鹏已经作过几次大案,自然手到擒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这小子比他师傅多个心眼,知道偷偷留下凭证,留待日后防身。

    在把钥匙印泥交给那个神秘人之前,他偷偷备份了。

    不出所料,他紧接着遭到神秘人派出的杀手的追杀。那夜,他被那群人打“死”,尸体被丢弃在城外的树林里。

    孟霖熙带着冯茹和她的灵犬小墨墨私自雇了辆马车外出。

    城郊有个大染坊,是锦云坊的主要原料基地。她去那里布置一些任务,返回时经过乱葬岗附近。

    小墨墨突然拼命往路边的林子里跑。冯茹下车跟过去一看,它用爪子刨开一堆茅草。

    泥土里露出一只手。

    冯茹惊恐不已,跑回去告诉孟霖熙。

    孟霖熙赶紧下车。她勇敢地靠过去给那只手搭脉,发现埋在底下的人未死。

    叫上马大明,几个人一起努力,一会儿拖出一具“尸体”。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小乞丐。

    孟霖熙将这个人送到孟府这个旧宅里抢救。同时叫马大明去祥春阁请来师兄给他医治。乞丐丁鹏终于捡回一条命。

    丁鹏苏醒后,但全身不能动弹,但挂念庙里重病的结拜兄弟木根,央求孟霖熙代为送药。

    今夜之事让她警醒,这个乞丐必定得罪了很重要的人,对方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

    孟霖熙决定明天一早安排人将他送往葛村。那里更安全。

    从旧宅后门出来,孟霖熙坐上马车去麒麟阁。麒麟阁是前年开春后她在京城开的一家首饰楼。

    葛村是藏龙卧虎之地,孟霖熙偶然救下一个欲跳崖自杀的匠人金师傅。

    此人精通首饰制作,祖上世代以加工首饰为生。

    有一日知府大人召他娘子上门去给府上妻妾看首饰图案,知府大人醉酒归来的风流少爷将他娘子拖入房中强奸。

    他夫人不堪羞辱,出了知府府上,寻河投水身亡。金师傅悲愤欲绝,藏了制作首饰的尖刀跟踪那少爷,一刀扎死那厮,从此开始逃命。

    孟霖熙先是开张沁香楼酒楼,接着开了麒麟阁首饰楼,紧接着发展表姐柳絮开了锦云坊,后来又开了几家糕点铺和铜铺。

    这两年,孟霖熙狠狠赚了一大笔钱。孟大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腰缠万贯,富得流油。

    不过孟霖熙将大部分钱捐给梅花庵和葛村的人。她永远不忘记报答师傅的再生之恩。

    祥春阁虽说是她出资操办起来的,但她把经营权给了大师兄,所有收入归梅花庵。这是她为梅花庵做的最大回报。

    有了雄厚的资金,孟霖熙才有资本行善。街坊里,贫穷的孤寡老人家,时不时会莫名其妙收到一些银两和粮食。

    重病的看不起大夫的人,有人暗中会送药过来。

    每次善事之处,会留下一朵梅花。

    这两年,梅隐阁的名声日渐在外。

    孟霖熙有个得力女助手,管觅。管觅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经常暗地里替孟霖熙跑腿。

    这几日孟霖熙派她去寻丁鹏的师傅,想要等丁鹏伤好后送回到他师傅身边,让他们师徒二人远走高飞,避开凶险。

    她不想马大明这等粗人去观音庙,怕他们惊了那些可怜的孩子。所以自己亲自前往那里送东西,看望木根。谁知道招来那个军爷的围堵。

    孟霖熙叮嘱金师傅,叫他联合柳絮安排人尽快在城西建一个收容屋。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安置好,保证他们的温饱。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

    孟霖熙不想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等待女子的命运无非是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她想让自己过得更有意义些。

    赵墨松回府休息。

    他马不停蹄查案办案,直到这个点,才回府休息。他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加上刚才被那个蒙面人撒的辣椒粉荼毒,眼睛通红,脸颊也火辣辣疼。

    连续两次于子时撞见这个鬼鬼祟祟的女扮男装的神秘女子。这一次此人欲接近那个观音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赵墨松进到府内,前院几十个干练的随从列队迎接他。

    这些人是这几年誓死追随他的暗卫,这一次他接到父皇密召即刻回京,他的侍卫们紧接着赶赴回来。

    “殿下。”众侍卫抱拳齐声尊敬地叫道。

    “各位辛苦了。已经用过膳了吗?”他关切地问道。他对旁人冷漠少言,对他的将士们素来温和有礼。

    “殿下放心,我们已经用过膳了。殿下,你的眼睛怎么啦?”

    侍卫们察觉到殿下和陈涛的眼睛和脸都红红的。

    “好,你们日夜兼程连续赶了几天路,邓管家,陈涛,带他们去休息一下。”赵墨松避开话题,淡淡说道。

    “是,殿下。”陈涛和邓管家领命而去。

    李嬷嬷捧来他换洗的衣物。

    赵墨松素来自己沐浴更衣,不喜欢指使下人。

    “殿下,池子的水刚刚好温度。我放了黄岑,艾草等药材在水里,殿下慢慢沐浴。”

    赵墨松边脱外衣边问:“嬷嬷,锦云坊是做什么的?新开的铺子?”

    “是的呀,殿下。这锦云坊是前年才开的一家店铺。这家店的老板据说是个女的,是兵部侍郎孟大人夫人姐姐的女儿,被夫家和离,不得不回娘家住着。为了生计,便开了这家锦云坊。没想到生意好得很。刺绣是极为绝妙的,她家的被面,被单,枕套,荷包,肚兜,衣服等等,都是一流的绣工。不到一年,它就抢占了之前老凤轩的大半生意。”李嬷嬷笑呵呵地说着。

    赵墨松缓缓宽衣,默默听老人家家里话长。他从小被皇后领养,刘皇后生下皇子赵宇泽后。赵墨松被视为长子,但从此后刘皇后的心思自然全在亲生儿子身上。

    刘皇后紧接着又生了一女,叫赵锦央,封为清平公主。

    生母不能当着刘皇后的面疼他,养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自然对他只是做表面上的亲热。

    幼小的他,已然察觉人情冷暖。只有这个奶妈,视他为宝,疼爱有加。

    每次累了,默默听奶妈絮絮叨叨一些宫廷内外的琐事,便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暖。

    “殿下,赶明儿你看上哪家姑娘,老奴去锦云坊替你买几个香囊回来赠予美人。如今锦云坊的荷包香囊有钱无货,需要提前预订,排队等候。”

    “哦,竟有这等事?”赵墨松愣了一下。他将怀里的那个袋子掏出来。

    “嬷嬷,你看看这个袋子的绣工。”他将这个袋子递给她。

    “天啦,这绣工简直可以和锦云坊媲美。殿下,这个袋子是装什么用的?何人给你的?”李嬷嬷笑呵呵问。她随即顿住。“怎么一股辣椒味?”

    李嬷嬷凑近嗅了嗅袋子,然后仔细翻看。

    “嬷嬷可看出什么端倪?”赵墨松问道。

    “殿下。这袋子虽然只绣了二三朵梅花,但绣工极为精致,一般的女子难以达到这个水平。而且这袋子的布料是上等的织云锦,此等布料寻常百姓家根本消费不起。也就是说,拥有这个袋子的人非富即贵。”

    赵墨松眉目一挑。嬷嬷的分析很是启发。

    “一般织云锦能在何处买得到?”他问道。

    “这种面料除了锦云坊,也就是翠云阁和兰园会卖。其他地方很难找到。”

    “嬷嬷,你可还有别的发现?”他见嬷嬷仍在端详那几朵梅花。

    “这梅花的绣工我应该见过。淑妃娘娘的侄女儿下个月要出嫁,她命老奴给她找一个最好的绣娘绣一些枕套,被套等。老奴就去了锦云坊找他们铺里最顶级的绣娘。那绣娘应淑妃娘娘的要求,分别绣了牡丹、芙蓉、荷花、兰花,还有梅花。殿下,你可知道,这个锦云坊最厉害的绣娘,那梅花绣工是天下一绝,举世无双。那些绣品做好后谢谢,老奴亲自送到淑妃娘娘的府上去。”李嬷嬷语气肯定。

    赵墨松听着淑妃娘娘这几个字,默然不语。待听到后面,他的眼睛一亮。“嬷嬷的意思是这些绣品尚在淑妃娘娘宫里?”

    李嬷嬷看着他,屈身行礼:“殿下回京一天了,怕是还未进宫给两位娘娘请安吧。”

    赵墨松默然自她手上接过袋子。“嬷嬷你去休息吧,本王要沐浴了。”

    “是,殿下。”李嬷嬷退出去。

    赵墨松缓缓步入热汤池子。浴室和他的卧室屏风为障。

    他手里捏着这个袋子,仔细琢磨上面的梅花。虽然辣椒粉不是致命的毒药,但那狠辣劲着实让他和陈涛痛苦一番。

    总有一天,他要抓到这个该死的女子。平生他最痛恨出阴招的人。

    生在皇宫内,他见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和阴谋陷害。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他脑海里浮现这两个女人的面容,眉宇间一股冷肃之气愈来愈浓郁。他何曾不是她们暗中争宠的筹码?

    翌日,早膳时分。

    凌辛辰匆匆进来禀报要事。他是晋王的得力干将。

    “什么,齐王昨夜去了观音庙?”赵煜文迷惑不解。

    晋王妃谢桂芬刚好经过窗户外面,她一听到“齐王”这个称呼不由一惊,不由立在窗外聆听。

    “是的。殿下。”

    “齐王为何去观音庙?”

    “应该是怀疑到了那个小乞丐……”

    谢桂芬立在窗外,无意中听到晋王的密谋。原来令大御帝头疼的国库失窃案竟是大皇子所为,齐王殿下因此归京。

    晋王城府极深,一直在暗中对付秦王和齐王,谢桂芬心知肚明。但她一介女流,从不过问朝政,对晋王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墨松。你终于回来了。

    谢桂芬独自坐在房中,默默流泪。

    物是人非事事休。三年前,她和他曾经心意相通,彼此有意。

    奈何他执意北去。而她却被晋王设计,不得不嫁作晋王妃。

    谢桂芬,领侍卫内大臣之女,其父曾辅佐大御帝南征北战,战功累累,后封为一品京官,家境显赫。每次宫廷设宴,其父都会带她入宫。

    她自幼与齐王青梅竹马,一起读书。她的美貌和才华令无数王孙竟折腰。

    晋王也贪恋她的美丽,无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的眼里只有齐王。

    赵墨松毅然去往北疆,她哭断肠也挽留不了他的去意。

    晋王趁虚而入,一次设计让她醉酒,趁机霸占了她。

    她含恨上了花轿,从此与齐王尘缘断。

    年轻的赵墨松在军营里听闻她嫁给晋王,在营帐里默默坐了一夜。通宵吹箫。

    如今她已是有一个两岁女儿的母亲,晋王府的正妃。

    就算他回来了,她又能如何?徒留悲伤。

    赵墨松忙碌后回到府上,邓管家迎上来,说刘公子在等他多时。

    刘公子就是刘宗源丞相的二儿子刘羽淳。他比赵墨松小一岁,从小和赵墨松一起读书习武。

    刘羽淳早已订亲,女子是工部尚书的女儿。由于生母两年前不幸病故,他坚持守孝三年,一直未完婚。他目前在吏部任职。

    虽说是刘丞相的儿子,刘羽淳打小和秦王处不来,却和赵墨松走得亲近。

    “墨松,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回京了也不说一声,本公子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刘羽淳一见赵墨松,劈头盖脸就是埋怨一通。

    他素来对赵墨松直呼其名,既不喊他殿下,也不叫他表哥。

6.皇后的养子

    “事出有因,这一次仓促归来,来不及联系你们几个。”赵墨松微微一笑。

    “理解。理解。本公子知道齐王殿下这一次回京负有重大使命。昨天孟云华,孟晓峰,王进和罗轶庆等都在说要给齐王殿下接风洗尘,这不,特意派本公子过来和你约一下。”刘羽淳笑道。

    赵墨松去北疆前,身边有一批志同道合谈得来的簇拥者,都是自小一起读书习武的官家子弟。

    “不急。等我把刘大人的案件了结,本王请大家喝酒。”赵墨松说道。

    “怎么能让殿下破费,自然必须由我们替你接风洗尘。三年了,墨松,我们可是三年未见了。”刘羽淳感慨不已。

    赵墨松脑海里回想起昔日与诸友意气风发少年游的日子,一时也是滋味万千。

    “墨松,这次刘大人的案件颇多诡谲之处。相信陛下也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急急把你召回。”刘羽淳说道。

    “来,先不谈其他。今日你既已来了我这,陪我喝几杯。邓管家,备些酒菜到书房来。”

    赵墨松领着刘羽淳往书房走去。

    两个人推杯换盏,细说别后种种。大部分时间都是刘羽淳在说,赵墨松静静倾听。

    刘羽淳不无感慨,三年后的赵墨松性格与之前大相径庭,不再意气风发般爽朗说笑,眉宇间多了些沉郁,冷不丁还有一丝冷意。

    深夜,晋王府。

    赵煜文接到密报,齐王已经怀疑到那个小乞丐了,目前努力在追查那乞丐的下落。

    赵煜文听完后冷笑一声:“幸亏本王有先见之明,做事不留后患。想找到那个小乞丐?阎王殿找去吧。”

    “王爷英明。”凌辛辰说道。

    “辛辰,你确定那个乞丐死了?”晋王还是有点不放心。

    “王爷放心,他的尸体是属下亲自扔到城外那个树林后面的乱葬岗的。黄土埋了,上面还盖了芦苇毛。”

    “嗯。”晋王心里仍有隐隐不安。“明日你再去那个乱葬岗看看。”

    “好的,殿下。”

    “那个乞丐说的另一个印泥找到了没有?”

    “殿下,我觉得那个乞丐是胡诌的。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他偷了钥匙就跑到指定的店铺把印泥给了属下,我看着他跑回钱大人身边。整个过程都在我的监视下。他肯定是为了自保,故意忽悠我们。”凌辛辰说道。

    “还是谨慎一些。你再派人四处找找。”

    “属下这就去办。”

    赵墨松早朝回来,邓管家禀报,齐王府上来了贵客。

    太平郡主穆念和。

    “墨松哥哥。”穆念和激动地朝他扑过来。

    赵墨松不露痕迹往一边退开。“念和妹妹来了。”

    穆念和扯住他的胳膊。“你终于回来了,墨松哥哥。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念你。”

    “谢谢郡主牵挂。”赵墨松口吻极淡。

    “墨松哥哥为何也叫我郡主。听着怪不习惯的。你还如之前那般,叫我念和妹妹好不好?”穆念和摇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

    赵墨松轻轻拂开她的手,转身问邓稼轩。“邓管家,本王给郡主准备的礼物放在哪里?给郡主拿来。”

    “是,殿下。”邓稼轩去拿礼物。

    赵墨松走到茶几边坐下。

    “墨松哥哥,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可我太着急来看你,什么也没带呀。”穆念和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无妨。见到郡主就足矣。郡主一切可好?”赵墨松从炉子上提起梅花铁炉泡茶。

    “墨松哥哥,还是我来吧。”穆念和伸手去接炉子。

    “无需郡主动手。郡主是客人,本王自己来就好。”他淡淡拒绝她的殷勤,自顾倒水。

    “三年未见,墨松哥哥,你变生疏了。”穆念和有些沮丧。“不是说不要叫我郡主吗?为何喊得如此生分?”她急得快哭了。

    “三年前,郡主尚是穆府千金,两年前既已封为郡主,自然得以郡主相称。”他淡淡说道。

    “齐王哥哥,你可知道这三年我一直在等你归来。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可你几乎都没回复我。”穆念和委屈极了。

    “战事紧张。”赵墨松给她倒茶。

    “齐王哥哥,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陛下昨儿个找我说了会话,希望我嫁给你做齐王妃。明日就是菊花宴了,我要让齐王哥哥知道念和的心事。”

    穆念和毫无顾忌地倾诉心思。

    赵墨松眸光一冷。“本王暂时不会考虑婚娶之事。郡主不必把陛下的话当回事。”

    “可我真的喜欢你呀。我想嫁给你作齐王妃。”穆念和热切地告白。

    军营三年不见女子,给北疆的他经常写信的女子不少,回京后见到的女子也不少,这样口无遮拦袒露心思的女子,还是第一个。

    可惜这不是赵墨松的菜。

    “念和妹妹。本王以前一直叫你妹妹,以后也会一直如此。本王只把你当做妹妹看待而已。”赵墨松也直截了当表明立场。

    “你是不是还在惦记那谢桂芬?她可是背信弃义嫁给晋王做王妃了。”穆念和急了。

    “郡主不可胡说。”一侧的胡明提醒她不要口不择言。

    自他回来后,无人敢提及谢桂芬这个人。

    穆念和心虚地看着齐王。他的脸色果真冷肃如铁,一股凛冽之气,令人微微寒颤。

    “殿下,这是郡主的礼物。”邓稼轩取来一盒上等的人参。

    “郡主带回去补补身子。你父兄都在北疆,你孤身一人在经常,得照顾好自己。”赵墨松起身欲离席。

    “谢谢墨松哥哥。”穆念和接过人参盒子。

    “邓管家,传膳,本王用完早膳还得进宫去拜见几个娘娘。”他吩咐道。

    “墨松哥哥,我也好几天没进宫了,我陪你一起去。”

    “可以。不过回头我要先和父皇商议要事。进宫后你随意走动,本王就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的。墨松哥哥尽管去忙。”

    赵墨松陪着太平郡主一起进宫。

    他先和郡主一起去看了太后。太后看见他们二人一起进来,不由喜上眉梢。

    “给皇祖母请安。”

    “给太后娘娘请安。”

    二人一起行跪拜礼。

    “松儿,快过来让皇祖母看看你。哀家好久好久没见着你了。哀家太想念我的皇孙了。”太后紧紧拉着他的手。

    她又看着一侧的太平郡主。

    “几日不见,郡主越来越美了。呵呵。”太后娘娘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二人。

    她扭头问身边的嬷嬷。“陈嬷嬷,你觉得这二人般配么?哀家越看越觉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太后所言极是。齐王殿下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郡主貌美如花,温柔贤惠,可不是天生一对么。”陈嬷嬷附和太后的话。

    宫里人都知道,大御帝有意将太平郡主许配给齐王殿下。私底下和皇后娘娘说过好几回了。就等齐王自己点头了。

    穆念和听了心花怒放。

    赵墨松不露声色往后一退行礼。“郡主先陪皇祖母说会话,本王要去父皇那里商议要事。”

    “去吧,松儿。”太后娘娘打小喜欢这个沉稳干练的孙儿。

    赵墨松出来后直接去椒和宫。

    “皇后娘娘,齐王来了。”宫女向端坐在暖塌上的刘皇后说道。

    “快给齐王赐座,上茶。”刘皇后满脸堆笑,略微激动。

    赵墨松走过来双膝跪下行礼。“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

    “松儿快快起来,让母后看看。这些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刘皇后此刻的心情倒也是颇为激动。

    三年未见,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多年的养育,多少还是有些牵挂的。

    也因为抚养了他,她在后宫的地位日渐稳定,母族势力迅速发展。

    如今,李贵妃对她嫉恨不已,却又无法超越她。

    赵墨松一人稳固了皇后和淑妃两派势力。淑妃娘娘素来聪明机智,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一心一意维护皇后的利益,深得大御帝和皇后的信任和喜爱。

    “皇儿长得更高了,更英俊了。边关战事凶险,饮食粗糙,皇儿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刘皇后作出一副慈母姿态,对他嘘寒问暖。

    赵墨松淡淡答道:“父皇密召回京,因急于处理一些事情,今日才来向母后请安,还请母后恕罪。”

    “皇儿是为陛下分忧,自是以公务为重。这一次母后的二哥又让人不省心,又要苦了我儿了。”刘皇后作出一副无比感动的神态。

    赵墨松平静答道:“为母后分忧解难是儿臣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刘皇后言语颇为激动。“松儿呀,母后没有白疼你。你总是比那不成器的泽儿懂事多了。母后甚是欣慰。”

    她端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满意地慢慢吹,慢慢说,慢慢啜饮。

    赵墨松起身拱手行礼。“母后,儿臣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先行告辞。等有空再来看望母后。”

    “松儿,过去熙仪宫看一下淑妃娘娘吧。淑妃娘娘,可是本宫屋里出去的人。你顾及她,也是于情于理。”刘皇后笑道。

    “母后请放心,儿臣心里永远记着母后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不过话说回来,刘大人可是朝廷一向口碑好的好官。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是有人给他下套,设下的陷阱。问题是他给不出合理的说辞,着实给人留了把柄,有苦说不出。若拿不出十足的铁证,只怕刘大人这一次凶多吉少。”刘皇后叹道。

    赵墨松拱手行礼:“儿臣定将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还刘大人一个清白。”

    刘皇后两眼闪烁激动的泪花。“松儿这几年着实沉稳许多。这一次皇上召你回京,也算是给了母后一丝希望。这几日母后可是日日以泪洗面,生怕兄长最终定罪。松儿你一定不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尽快帮刘大人洗脱罪名。”

    “母后说的是,儿臣谨记在心,一定不负所望。”

    赵墨松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呈过去。

    “这是我在北疆为母后觅得的千年雪莲,服用后肤白貌美,永不衰老。”

    “千年雪莲?这可是传说中的珍品啊。我儿有心了。”刘皇后大悦。

    宫女将盒子接过去呈给她。

    刘皇后打开一口气,顿时眉开眼笑。雪莲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一看就是绝版的珍品。

    “这颗雪莲千年难逢,这世上仅此一颗,母后一定要记得及时服用。”赵墨松复而行礼。

    “皇兄。”清平公主赵锦央刚洗漱出来,一听阔别三年的皇兄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

    赵墨松去北疆那年,她才12岁,一转眼长成大姑娘了。

    刘皇后的亲生儿子被她惯得骄横跋扈,而清平公主一向与赵墨松亲近。

    “锦央妹妹。”赵墨松冲她微微一笑。

    “皇兄,你终于回来了,太想你了。”锦央两只手扯住他的手腕。“皇兄,这次回来不会再返回北疆了吧?”

    “听从父皇安排。”赵墨松答道。他从袖里掏出一个锦盒。

    “这是给我的礼物?”赵锦央兴奋地问道。

    “打开看看。”他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全世界可以让他露出一丝微笑的,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赵锦央。

    好多次他受到赵宇泽的欺负和挑衅,却又不能申诉,不能告状。他总是一人坐在宫里一个偏僻的角落,默默凝视天空。

    他想挣脱皇宫这个桎梏,但却无能为力。每一次他躲开,锦央总能找到他。

    小他五岁的锦央就像一团温暖的棉絮,柔和地抚慰他。

    “这是麒麟阁最新款的梅花耳坠,听说仅此一对,梅花庵一尘大师开过光的,腊月生的得此耳坠可大富大贵。”锦央激动地说道。

    “瞧这孩子高兴的。你本生在帝王家,这一生本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刘皇后笑道。

    “母后不懂。一尘大师很少给饰品开光,但凡被大师开光的东西,谁得到谁就顺风顺水,一辈子富贵平安。”锦央解释着。

    “噢,有这等奇事?”刘皇后颇为兴趣。她本信佛,平时常去京城皇家寺庙灵岩寺烧香拜佛。

    一尘大师的法名她早有耳闻,但鉴于她是民间人士,倒也未曾起意去会见她。

    “皇兄陪我去御花园走走,我们兄妹俩好好叙叙,母后,可好?”锦央兴奋地看着刘皇后。

    “锦央不可胡闹。你皇兄还要过去给淑妃娘娘也请安呢。淑妃娘娘偶感风寒,这几日卧床休息,听闻康王妃日夜伺候,她倒是很有福气的。”刘皇后凤体大悦,欣然说道。

    “谢母后。儿臣这就过去熙仪宫给淑妃娘娘请安。”

    “松儿,后天母后邀请官家女子在东暖阁赏菊饮酒,你到时也过来吧。”

    “母后,儿臣公务在身,恐怕没有时间赏菊。”

    “公务再忙,终身大事可不能耽误。母后这一次宴请的可都是妙龄闺阁女子,宇泽和你年龄都不小了,尤其是你,都二十了,也该娶妃了,此事迫在眉睫,昨儿个你父皇说了,必须尽快给你娶亲。”刘皇后话里有话。

    赵墨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儿臣不急。”他淡淡说道。

    “你父皇似乎对太平郡主颇为看重,母后倒是觉得孟尚书的长女孟霜华才貌双全,知书达礼,很适合松儿。”

    “母后,儿臣此番回京当以查案为主,待案情水落石出后,得及时赶回北疆,暂时不考虑儿女私情。”赵墨松拱手长作揖。

    “皇儿此言差矣。你父皇既然已经召你回京,就不会再让你返回北疆。几个未婚皇子里,属你年龄最大。皇上天天在本宫这唠叨,责怪本宫没有及时解决你的终身大事。这一次菊花宴会,松儿必须到场,仔细看看那些官家千金,给自己挑一个好女子。”

    “谢母后关心,儿臣得空尽量过来。”他再次行礼。

    “去吧,松儿。去见一下淑妃娘娘。”刘皇后满意地看着他。

    赵墨松从未曾忤逆过她的话,对她极为顺从。

    “等你见完淑妃娘娘,再过来找我啊。”锦央追过去喊道。

    赵墨松冲她拱手微微行礼。

7.锦云坊

    出了椒和宫,赵墨松看见秦王带着两个侍卫迎面走过来。

    “哟,这不是二哥吗?齐王怎么突然回宫了?北疆战事平息了?”秦王口无遮拦说道。

    他比赵墨松小三岁,从小被刘皇后宠上天,说话做事多半不过大脑。

    赵墨松对他微微行礼。“四弟。”

    “皇兄别来无恙?”

    秦王此人自由贪玩,念书头疼,颇有点不学无术,没多大本事。

    大御帝为了让这个儿子好好读书,请了好几个王孙公子入宫陪他一起读书,其中孟霖熙的二哥孟晓峰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孟霖熙的堂哥孟春林。

    孟春林成了秦王的忠实走狗,为他暗地里做了不少龌蹉事。

    孟晓峰则刚正不阿,日渐被秦王所排斥。他也不急,反而追随大哥逐渐亲近齐王,两兄弟都成了齐王的私交。

    孟晓峰目前在宫中当差,御前侍卫。自幼文武双全。他曾经也与兄长孟云华一起追随齐王习武,后来齐王去了北疆,他被大御帝选拔入宫做御前侍卫。

    “多谢皇弟挂念。”赵墨松淡淡一笑。

    “二哥,今晚本王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叫上康王和孟晓峰,一起喝个痛快。”秦王天生爱热闹,秦王府经常通宵达旦宴会。

    康王正是淑妃后来生的儿子赵庆轩,今年19岁了。除了齐王和康王,淑妃还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叫赵云澜,封为永乐公主,今年16岁。儿子叫赵咏书,封为诚王,今年15岁。

    所有的嫔妃中,大御帝最喜欢宠幸淑妃。淑妃貌美如花,性格温柔,为人随和,深得大御帝喜爱。众多嫔妃中,属她儿女最多。

    永乐公主性格有些骄横跋扈,不能吃亏。她和清平公主素来合不来。

    “改日吧,改日我设宴,请皇弟和几个好友一起喝个小酒。今日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赵墨松行礼退去。

    秦王悻悻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老二,还以为自己很努力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另眼相待?谁不知,这大御国迟早是本王的天下吧。”

    “太子殿下英明。”跟在他后面的随从马庆赶紧拍马屁。

    赵墨松快要靠近熙仪宫时,碰见孟晓峰带着几个侍卫在巡逻。

    一见齐王,孟晓峰赶紧走过来向他行礼。

    “参见齐王。”几个侍卫跟着行礼。

    “三年未见,齐王殿下可好?”在孟晓峰心里,齐王是他最崇拜的人。

    每当休息时,侍卫们都会津津乐道齐王在北疆杀敌的种种,个个对他钦佩不已。

    赵墨松曾和孟云华关系最为要好,一起习武,一起骑马狩猎喝酒。

    本来孟云华一心想跟随齐王去北疆作战,但奈何新婚已孕妻子哭哭啼啼不肯放他走,最后去了大理寺任职。

    赵墨松淡淡一笑。“去忙吧,改日约你和你兄长一起喝茶。”

    “殿下,家兄一直惦记你。我们几个都惦记着你。刘羽淳兄说等殿下忙完一起为殿下接风洗尘。”孟晓峰抱拳行礼。

    犹记得齐王未去北疆时,他们一群王孙贵族公子哥一起习武,一起喝酒,一起喝茶,何等意气风发。

    “等本王忙完后,一定找时间与各位把酒言欢。”赵墨松微微一笑。

    熙仪宫那边一听齐王过来请安,宫女们整齐排列迎接齐王。康王、诚王和永乐公主等立在淑妃一侧。

    康王成家后另外设府,已经搬到宫外住。

    诚王今年授封,新府尚在修建,年后可搬出去,目前尚与母妃住在一起。

    钱玉玫激动地亲自出来迎接齐王。

    十月怀胎,却一刻也未曾哺育他,抚养他。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提出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皇后抚养。

    有了皇后这个靠山,有了赵墨松这个儿子,她由一个最低等的答应,一步一步爬上淑妃的尊荣。

    “墨松。”一见亲生儿子,钱玉玫眼角红了。

    “给淑妃娘娘请安。”赵墨松不卑不亢拱手行礼。

    他给皇后行拜礼,对眼前这个依旧貌美如花的生母,只行皇子对普通长辈的礼节。

    “庆轩,咏书,玉澜,康王妃,丽萍,你们快来见过你们的兄长。”

    淑妃将几个儿女,康王妃,以及二哥的女儿钱丽萍推到赵墨松面前。

    钱丽萍得知齐王进了宫,急急赶到姑母这里。她受丈夫之托,央求齐王尽快解救她的公公。

    “给齐王殿下请安。”几个人齐齐说道。

    赵墨松也不言语,默然回礼。

    “齐王,这是康王妃康舒琪,你去北疆时轩儿尚未婚娶,你走后一年,轩儿娶妻生子。你可是头一回见着这个弟妹吧。”钱玉玫抹眼泪。“丽萍如今是刘大人的儿媳,她丈夫是殿中侍御史。她今日为刘大人之事过来见你。”

    “见过康王,诚王,康王妃,永乐公主。见过侍御史夫人。”赵墨松淡淡行礼。

    “齐王殿下,有劳殿下为公公洗脱罪名。”钱丽萍深深叩拜。

    “侍御史夫人请起,本王自会尽力而为。”

    “外面冷,快随本宫进去暖暖身子。”淑妃一把伸手牵着赵墨松走。

    赵墨松不露声色轻轻挣脱。“娘娘请。”他礼貌地引路。

    今日他穿了一袭白袍,外面披了件镶了朱红色边的黑色风衣。玉树临风,气质超然。

    淑妃百感交集地看着风姿卓然的齐王。虽是亲生儿子,却一直以来对她礼貌有加,尊敬有加,唯独亲热从不显露。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三年前,长兄犯了贪污罪,险些被牵连九族,连带她的婕妤也保不住。她去求皇后,无果。

    她发疯似地找到他,赵墨松虽默然不语却随后向皇上请求征战北疆,以北疆战功保住钱氏家族的荣华富贵。

    赵墨松做到了。历经十年战乱的北疆饱受侵占践踏屈辱,经他精心部署,九死一生抗敌,终于取得可喜的胜利。

    捷报频传。她这个婕妤不但没有废除,反而在龙颜大悦之下,升为淑妃。

    后来她得知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不过她从不流露半分对皇后的不满和不敬,反而愈发小心谨慎行事。

    钱家长兄虽被革去官职,但却保住性命,告老返乡去了。

    在她眼里,她这个儿子就是万能的主。给予她一生的荣华富贵,给予她平安如意。

    大御帝不昏庸,虽说刘大人已下狱,但他自然不相信刘琪道有这个贼心和贼胆。

    刘琪道为官之道颇受大御帝欣赏。有才能,正直公道,勤勉努力,办事稳妥。

    “母妃,皇兄,儿臣还要去上课,先行告退了。”诚王谦和说道。

    “去吧。”淑妃说道。

    “皇兄,等你忙完后,臣弟去齐王府看你。”赵咏书拱手行礼。

    众多皇子中,诚王性格最谦和,彬彬有礼,求上进。

    赵玉澜也在一边说:“母妃,皇祖母上午要给几个孙女儿做茶事,母妃陪皇兄说说话,我过去皇祖母那儿。”

    “庆儿,你不是说要带王妃回康府看望她父母吗?今日本宫感觉好多了,你们两个早点去吧。”淑妃打发他们都离去。

    她想单独和齐王说会话。

    赵墨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他微微啜饮,随即将它搁置茶几上。他自怀里掏出那个梅花袋子。

    “淑妃娘娘瞧瞧这袋子。”

    钱玉玫接过它仔细端详。“这针脚可真是精巧无双。齐王殿下,这袋子从何而来?”

    “听李嬷嬷说淑妃娘娘这有给侄女的绣品嫁妆,可否让儿臣看看。”他问道。

    “自然可以。兰香,莲琴,去把那绣品取过来给齐王看看。”

    赵墨松从两位宫女捧着的托盘上翻出那件绣着梅花的绣品。

    淑妃亲自将它们对比。“这两个人的绣工应该是不分伯仲,都是最顶尖的绣娘你。”她抬头看着赵墨松。“这袋子到底有何来历?”

    “可能和刘大人的案件有关。这是涉及到一个关键的证人。所以无论如何,儿臣要寻出这袋子的主人。”

    淑妃一听和案件有关,顿时愈发努力地查看袋子。

    半晌,她说道:“这袋子的料子是织云锦,普通百姓人家根本用不起此等昂贵的东西。而且织云锦分为素锦和彩锦。素锦大多是侯门年轻女子用来做衣裳,彩锦多半是已婚女子用来做礼服。这块布料明显是素锦。这么贵的衣服肯定不会是拿来做袋子的,应该是做衣服剩余的边角料拼缝而成的。你看这朵梅花的枝丫,乍看以为只是枝丫,其实是主人细心将拼接处完美隐藏。”

    赵墨松听完淑妃的分析,沉吟不语。“会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大胆猜测。

    “何以见得?”淑妃一惊,细看也觉得齐王的推测是真的。那梅花的神韵几乎一模一样,有呼之欲出的立体感,常人根本绣不出如此传神的绣品。

    “儿臣先行告退。”他想要亲自去锦云坊会一会那些绣娘。

    锦云坊位于最热闹的月华街中心,距离皇宫很近。

    赵墨松从熙仪宫出来,去了椒和宫接上清平公主,说带她去做几套衣服,作为阔别三年的礼物。

    锦央自然高兴极了,随他坐马车离了宫。

    二人带着陈涛一起去往锦云坊。

    下了马车,抬头看见锦云坊三个字写得极有韵味,笔法颇有大家风范。

    “锦央,知道这三个字是谁写的吗?”他脱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人知道它的出自。”锦央答道。

    “锦云坊自己也不知道?”

    “那掌柜只说题字的人不肯出示姓名,所以无从得知。”

    赵墨松默然片刻。“进去吧。”

    等进了锦云坊店里面,他不由暗暗惊讶。里面空间很大,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

    一楼多个柜台上摆放着许多上等的布料和刺绣用品,也有一些样品。

    掌柜柳絮带着几个干练的女子在忙着接纳生意。

    店里顾客颇多,大多是官家女子带着仆从来选布料做衣服等。

    柳絮一眼看出这几人身份不凡。

    一袭白衣的赵墨松和身着描金绣花黄色披风的锦央从外面一进来,她立刻迎上去。

    “请问这位爷和姑娘需要挑些什么?”

    赵墨松一脸清冷直视前方。

    锦央指了指柜台上一块织云锦说:“兄长,这块布料如何?”

    “哎呀姑娘,你真识货,这可是小店最贵最好的织云锦。请问姑娘要做什么?”柳絮一直保持招牌式的微笑。

    “这块,这块,还有那块,给本公—”,锦央差点说漏嘴,那个“主”字硬生生被她咽回去。“给本姑娘做几件冬袄,记得袖口和领口都要绣上素色梅花。做工一定要最好的,让你们店里最好的绣娘给本姑娘绣花。如若梅花绣得好,本姑娘会有赏钱。”锦央按照之前赵墨松交代的话说着。

    “姑娘请放心。锦云坊的绣工可是声誉在外。”柳絮呵呵笑道。

    “你们这谁绣梅花最厉害?让本姑娘见识一下。”锦央说道。

    “哎哟,绣娘们都在后院赶工,她们手上活忒多,一刻也不能耽误的。”

    “你的意思,本姑娘今儿个见不着你们的绣娘?”锦央面色一沉。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如果你非要见见那些绣娘,鸳鸯,你带这位爷和这位姑娘去后院看看。”柳絮吩咐店里一个女子。

    锦央赶紧看着赵墨松,见他微微点头,便赶紧跟着那女子过去。

    赵墨松不经意抬头看了看二楼。他看见一个身影闪一下消失在悬挂的门帘后面。

    楼上,孟霖熙吓得心惊肉跳。冤家路窄。冤家路窄。此人怎么跑到锦云坊来了?来抓她?

    他怎么一下子可以查到自己的身份?

    等他们几个去了后院,柳絮赶紧上楼。

    “那个白衣公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军爷。难道他发现我的身份了?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了?来抓我的?”孟霖熙脑子飞快转动。

    “真是那军爷?”柳絮惊讶地问孟霖熙。

    孟霖熙点头,思索着对策。

    “怎么这么巧?”柳絮迅速思索眼前的情况。“他们说要梅花绣品。”

    柳絮15岁嫁给李侍郎的儿子,谁知道夫君是个流连于烟花之地不学无术的风流少爷,甚至房中的丫鬟也分别染指。

    多次吵闹后,柳絮心灰意冷。

    那一年李公子不顾李侍郎反对,坚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柳絮主动请求和离。因她一直未生育,李家也不加干涉。

    一身哀痛回娘家,受尽族人的白眼。

8.寻梅(一)

    那一年春暖花开,孟霖熙从凤凰山回来,得知表姐的心酸事,暗地里与她计谋,让她掌管锦云坊成了孟霖熙得力助手。

    “表姐,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行,我得赶紧撤了。”孟霖熙想趁他们去后院的时候开溜。

    “霖熙,你还是在里屋躲一下吧。我见他们门外留了人把守。”柳絮将孟霖熙推进里屋。

    后院另有一番景色。

    青砖檐瓦,石雕花窗,屋侧一株腊梅,几簇茶梅开得热闹。

    院侧有一个大偏房,里面摆放十几张大桌子,每张桌子边坐着一个埋头干活的绣娘。桌子上,针线剪刀等样样俱全。

    赵墨松眼神凌厉将那些绣娘扫射一遍,并未发现他找的人。

    “你们店里所有的绣娘都在这里?”锦央问道。

    “回姑娘的话,都在这里。锦云坊十大绣娘,个个手艺精巧。我们锦云坊的绣娘都是有身价的。这是青兰绣娘,她主要负责皇宫娘娘们以及高官家女子的绣品。价码最高。其他的绣娘水平相当。这是银佳,锦云坊排行第二的绣娘。这是漫云……”

    “这样吧,我要选一个最好的绣娘给我做冬袄,你们每个人给我绣一朵梅花,本姑娘要亲自检验你们的水平。”锦央说道。

    “姑娘们,放下手中的活,给这位姑娘绣一朵梅花。”吩咐。

    赵墨松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各种梅花图案。

    “你们掌柜在哪里?我要见她。”他语气冷肃。

    屋里一干人都被他的气势震慑。

    “爷,刚刚外面管事的那个就是柳掌柜。我这就去请她过来。”带他们进来的舒兰恭敬说道。

    “不用去请,带路即刻。”赵墨松冷漠说道

    “爷,姑娘,这边请。”舒兰赶紧引路。

    “他们上来了,赶紧躲好。”柳絮叮嘱屋里的孟霖熙。

    赵墨松一进二楼的房间,立刻闻到一股熟悉的梅花清香,气息很淡很淡,不似之前那般清冽。那是因为孟霖熙早就躲进里屋,那气息极为淡了。

    可惜赵墨松的鼻子格外灵敏。

    “这位爷,敢问有何吩咐?”柳絮殷勤问道。

    “请问见过这个袋子吗?”赵墨松拿出袋子问道。

    柳絮暗暗叫苦,霖熙丢掉的袋子果真被此人作为线索寻来的。

    孟霖熙一听袋子二字,忍不住往门边挪去,想透过缝隙看个究竟。

    “屋里有人?”赵墨松立刻捕捉到里屋的动静,他往门边走过去。

    这个人的耳朵比狗的鼻子还灵敏。孟霖熙赶紧一动不动贴着墙壁。

    “这位爷,里屋是店里的一个学徒在休息,刚刚她肚子疼,我就让她去我床上靠一会。”柳絮赶紧走过来拦住他。

    赵墨松眼神凌厉地扫射对方一眼。

    柳絮吓得胆战心惊。

    “这个袋子你可见过?”他继续刚才的问题。

    “回爷的话,小女子不曾见过这个袋子。”柳絮如实相告。

    这是孟霖熙姐姐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顺手缝制的袋子,一时兴起绣了两朵梅花在上面。

    赵墨松盯着柳絮的脸,久久不语。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走吧。”赵墨松对清平公主说道。

    二人下楼去。

    柳絮松了一口气,赶紧殷勤地将他们送下楼去。

    等他们走后,孟霖熙从里屋出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太厉害了。”

    “霖熙,你还是小心为好。免得一不留神给姨父惹来没必要的麻烦。”柳絮规劝妹妹。

    “放心吧,表姐,我先回去了。”孟霖熙离了锦云坊,迅速去往祥春阁。她得找师兄商量

    师兄足智多谋,做事滴水不漏。孟霖熙很崇拜他,刘书泽对这个师妹从来都是宠爱有加。

    孟霖熙从不正门进入祥春阁,为了避人耳目,她一般只从后门进来。

    祥春阁,刘书泽正在给一个病人诊脉,一听师妹来了,赶紧吩咐大弟子。

    “晴芸,去厨房给姑娘盛一碗鸡汤。”

    姚晴芸端着鸡汤来到密室。“孟姑娘,这是刘掌柜特意为你炖的乌鸡参汤。”

    孟霖熙笑着接过它。“晴芸,过两日我回梅花庵,你去不去?”

    “年关了,店里生意特别忙,估计没时间回去。”姚晴芸答道。“姑娘先坐会,我去替刘掌柜看病。”

    刘书泽温润如玉,性格温和,看病极有耐心。

    祥春阁一共好几个大夫,个个医术高明。其中刘掌柜医术最精湛,有一次太后娘娘重病,御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刘掌柜开了一副药,竟然药到病除。

    大御帝有心封他为御医,刘书泽以自己资历尚浅,且发过誓此生为百姓治病为理由婉言谢绝。

    刘书泽在京城享有盛名。自三年前在京城挂牌营业,孟大人暗中出了不少力。

    一尘大师救回孟霖熙的性命,孟家人对她感激不尽。

    刘书泽听她说完,面色严肃。“霖熙,你还是尽快返回梅花庵吧。京城太复杂,万一那个军爷查到你头上,会牵连孟大人的。”

    “师兄说得对,可是明日就是菊花宴。皇后娘娘有旨,我必须随母亲和阿姐进宫。”

    “这个时候你还敢进宫?”刘家泽担心她。

    “没关系的。我会尽量谨慎行事。后天我就回梅花庵去。”

    “那你千万要小心。”刘家泽叮嘱她。

    “谢谢师兄的关心。我回去了。”孟霖熙起身告辞。

    “这个带上,这些是麻药。”刘家泽给了她几包白粉。“放一些在手镯里,关键时刻用得上。”

    “谢谢师兄。”孟霖熙打开手镯一个按钮,倒入少许粉末。

    回到家中,大哥的儿子赵麒明吵着要找小姑玩。

    孟霖熙平日里最喜欢这个调皮顽童。两岁多的赵麒明是孟府长孙,深得孟老御史大人夫妇欢喜。也是四世同堂吧。

    一见孟霖熙从外面进来,他张开双臂扑过来。“小姑姑。”

    “麒儿,走,姑姑带你去房里玩。”孟霖熙牵着他回房。

    回宫的马车上,赵墨松仔细辨认锦央带回来的十张梅花图案。

    可惜没有一个是他寻找的目标。

    他们也去了翠云坊和兰园,都没有收获。

    线索就这样断了?

    晋王府。

    赵煜文聆听凌辛辰的汇报消息。

    “那齐王终究是白忙乎一场,本王等着他出丑。”他不无得意地冷笑着。

    “殿下英明。”凌辛辰说道。

    “不可大意,给我盯紧齐王的一举一动。”赵煜文说道。

    “对了,你去查看那个乞丐的坟墓吗?有没有问题?”赵煜文问道。

    “回禀殿下,那乞丐的坟墓被人刨空了。”凌辛辰额头出汗,紧张无比。

    “什么?”赵煜文眼神凌厉。

    凌辛辰抱拳的双手颤抖。

    “殿下,小公主突然发烧了。”门卫奶妈在请示。

    “王妃呢?”他不耐烦地问道。

    “王妃她昨夜偶感风寒生病了。”

    “本王这就过去。”赵煜文起身。他回头看着凌辛辰:“本王命你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如若有半点差错,提人头来见本王。”

    “是,殿下。”凌辛辰匆匆离去。

    谢桂芬自嫁进王府,性子淡漠,每日里抄经书,做女红,带孩子,不惹是生非,不争风吃醋。她对晋王冷漠,对晋王的母妃李贵妃倒是孝顺恭敬,没事会去宫里请安。

    康王另娶了一个侧妃和几个小妾,晋王妃从不流露不满,任他折腾。

    晋王野心勃勃。男人三妻四对他来说,理所当然。江山和美人,他一件都不想错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让他心生恨意。

    康舒琴去宫里看姐姐。去年菊花宴会后,御史大人的长女嫁给康王做王妃。这是刘皇后拉拢淑妃的手段。

    康王在宫外有府邸,但最近淑妃身子一直不好,儿媳妇理应孝敬婆婆,于是,康舒琪主动进宫服侍生病的婆婆。

    照顾病人久了,自然有些乏味。康舒琪召来妹妹康舒琴来说说话。

    和姐姐说了许久话,康舒琴见天色不早了,便向姐姐辞行出宫去。

    御花园里,她看见三年未见的齐王陪着清平公主走过来。

    赵墨松送清平公主回宫,顺带想再问一下淑妃娘娘,给她做绣活的是哪个绣娘。

    猛然看见气宇轩昂的齐王走近来,康舒琴心口猛猛一震,顿时被齐王出众的外表倾倒。

    她先是对公主行礼,然后激动地喊道:“齐王殿下。”

    她小他四岁,三年前她经常随姐姐进宫玩,早就认识齐王,且和齐王关系不错。

    淑妃一向喜欢康舒琪,在康王与她成婚前,淑妃经常接她进宫和康王增加感情。

    宫中各种宴会,舒琪都会带上妹妹舒琴。康舒琴性格活泼,嘴巴子甜,和齐王混得很熟。无奈那时齐王大多数和谢桂芬在一起,很少顾及别的女孩。

    有一次康舒琴不甚掉进御花园的水池里,齐王刚好路过,立刻施展轻功从水里救上她。当时,她紧紧搂着齐王的脖子,十三岁的她已经对气宇轩昂武艺高强十七岁的齐王情窦初开。

    “康姑娘。”赵墨松停住脚步。

    “齐王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康舒琴激动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在她快要触碰到他的胳膊之前,齐王灵巧地避开她的手。

    众目睽睽,康舒琴扑了个空,面色有些尴尬。

    一边的清平公主微微一笑,对这个女子的心思心知肚明。

    爱慕她的齐王哥哥的女子多去了,不足为奇。

    “走吧。”赵墨松转身离去。

    赵锦央欣然一笑,与他并肩走去。

    康舒琴跟着宫女们一起向他们的背影行礼,心中不无惆怅。他似乎仍然对自己不感兴趣。

    这几年,上门提亲的王孙公子多去了,她却丝毫不动心。

    谢桂芬成了晋王妃,无疑是个大惊喜。她虔诚地等待齐王归来,不断写信给北疆的他。

    康舒琴望着他飘逸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姐姐嫁给齐王的弟弟做妃子,难道自己不能争取嫁给齐王做正妃。她等了这么几年,绝对不能让心事付之流水。

    康舒琴猛地返身往熙仪宫走去。她要央求姐姐去向淑妃娘娘求情,菊花宴会必须让齐王看中自己。

    赵墨松送完锦央出宫来。宫门外,一辆马车从宫里出来。

    他立于一侧,让马车先过。

    马车一侧的帘子掀起来。正是刚刚看完李贵妃的谢桂芬。“墨松。”

    她脱口叫出他的名字,言语哽咽,千头万绪堵在胸口。

    赵墨松一愣,没想到今日会撞见她,随即面色平静。

    他朝她行礼。“见过晋王妃。”然后跃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是谢桂芬始料未及的场景。她憧憬了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情形,就是没有料到此刻这一幕他这么淡漠地决绝离去。

    如此绝情,毫不念旧。

    车子里,谢桂芬泪流满面。

    往事不堪回首,唯有锥心疼痛。

    熙仪宫里,淑妃从屋里出来。

    赵云澜在冲宫女发脾气。

    “今儿个怎么啦?澜儿,怎么火气这般大?”钱玉玫笑道。

    “哼。还不是母妃生的那个齐王,亏母妃辛苦怀他十个月,他呢,眼里只有他那个养母皇后娘娘,还有他的锦央妹妹,人家哪里还记得你这个生母?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妹妹?”赵云澜噼里啪啦发泄一通。

    “澜儿,这些话不可乱讲,当心隔墙有耳。”淑妃谨慎小心。

    “就你天天谨小慎微,看人眼色。”赵云澜拂袖离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淑妃问宫女。

    “刚才公主经过御花园,恰好看见齐王陪清平公主买了好些织云锦回宫,公主当即嘲弄了那齐王几句。”宫女如实相告。

    “澜儿说了什么?”淑妃紧张问道。

    “说殿下,说殿下—”宫女慌乱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但说无妨。”淑妃叹道。

    “公主说齐王忘恩负义。”

    淑妃立刻正色说道:“告诉澜儿,不得胡言乱语。更不得对皇后娘娘和齐王不尊敬。”

    “是,娘娘。”

    听月楼。

    孟云华走进二楼一间雅室。里面一白衣华服男子端坐。

    “齐王殿下。”他激动地行礼。

    “云华兄请坐。自回来后我一直忙于公务,没来得及与你一聚。今日让齐兄备好酒菜,与云华兄好好叙旧。”赵墨松微微一笑。

    “齐王殿下,三年未见,云华甚是牵挂。”孟云华百感交集。

    “你我之间不必太约束,还似以前那般称我墨松即可,不必一口一个齐王殿下。”赵墨松说道。

    “墨松,你还是跟之前那样,一点儿也没变。性情中人,重情重义。”孟云华微微一笑。“一听殿下回京了,大伙儿都很激动,都说要请殿下喝酒,为你接风洗尘。”

    “羽淳已经和我说了。这事不急,待我将刘大人的案件处理妥当,一定和你们几个畅快喝一顿。”赵墨松说道。

    “三年了,我们三年都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了。”孟云华颇为激动。

    “听闻云华兄已经喜得贵子,都来不及贺喜。这个给贵公子当做贺礼。”赵墨松掏出一块玉佩递过去。

    孟云华一见,赶紧拱手婉拒:“墨松,使不得,这玉太贵重,云华受之有愧。”

    “兄弟喜得贵子,一块玉算什么,他日贵公子长大成人,本王定亲自教他诗文,授他武艺。”

    孟云华感动不已,举杯敬他:“墨松,此生与殿下相知相惜,是云华一生一世的幸事。此生当追随殿下,肝脑涂地。”

    “这些年听说你在大理寺过得并不顺心。”赵墨松举杯。

    “唉。怪我太懦弱,当年没有坚持追随殿下去北疆杀敌。如今这日子过得黯淡无光。”孟云华黯然神伤。

    “你现在大理寺呆着,等我把刘大人的案件办妥了,会有事安排给你。”

    “刘大人一案进展如何?那可是死案,毫无头绪的。墨松,你确定有把握?”孟云华有些担心。

9.寻梅(二)

    此案是目前京城聚焦的话题,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我也不瞒你,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阴谋。可不管对方如何费尽心思部署一切,总还会露出破绽的。放心吧,我既然决定回京,定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就是不是为了刘大人,那十万两黄金可是北疆将士寒衣兵器的来源,怎么可能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呢。”

    “那你说这十万两黄金会不会运出城了?”孟云华忍不住问道。这是官员和百姓们都在揣测的话题。

    “没有。应该还在城里。”赵墨松语气肯定。

    “何以见得?”

    “黄金是夜里失窃,城门已关。刘大人翌日早朝前就去了钱库,发现黄金失窃后即刻上报封锁城门。彼时城门未开。事发当日直至今日,城门盘查甚严。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很难运出去。”

    “殿下这次接的是烫手山芋,一块硬骨头,很难啃动,只怕困难重重。”孟云华叹道。“有需要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

    赵墨松岔开话题。“对了,云华兄,不知你小妹孟霖熙身体好些么?”

    他今日找孟云华过来,一是叙旧,二来也有自己的心事。

    明日的菊花宴逃不过去。

    今日父皇明确表示,菊花宴后他必须迎娶一个女子。如果赵墨松有心仪的女子,大御帝会尊重他的心意,助他早日完婚。

    这一次召他回京,一来破案,二来催他完婚。

    昨日听月楼外两次匆匆一瞥,他对孟霖熙的印象愈发清晰明朗。自那年偶然邂逅,他为她折取一枝梅花。这三年,他的梦里经常出现她那张俏丽脱俗的脸。

    “谢谢殿下观念。小妹幸得梅花庵一尘大师悉心照顾,这几年身子骨好多了。只是每年冬天病情会反复无常。不过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好调养就是。”孟云华说道。

    “听说她过两日又要返回凤凰山?”赵墨松随口一问。

    “是的,殿下。霖熙早就吵着要回凤凰山,但母亲大人一定要她参加完菊花宴再回去。因为皇后娘娘再三叮嘱了,孟府几个姑娘一定要到场。”孟云华微微一笑。

    赵墨松静静听着,脑海里回想起那年冬天在端王府,一袭浅黄色披风的她踮起脚跟想攀摘树上的梅花。俊俏的小脸让他怦然心动。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就算他和谢桂芬相处十来年,也从未有过那种感觉。他有些痴然,破天荒主动走过去替她摘下一枝梅花。

    要知道,齐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边除了多年的少年玩伴谢桂芬,他从不主动亲近任何女子。

    八九岁那年,他已经见过她一回,是在皇家春游宴会上。她很安静,病怏怏的不跟人接近。

    孟霖熙一年到头很少在家呆着,很多人不认识她。八九岁孩童,身材和脸蛋已然楚楚可人,一双眼睛晶亮有神,扎着双髻,辫子微垂。貌美如花。

    十二岁的孟霖熙出落得水灵灵的。

    这一次逼婚似乎躲不过去。

    婚姻大事,岂是一个宴会所能框定?

    烦绪上心,不由眉头一皱。“云华兄,喝酒。之后我要去你府上找令尊调查一些情况。”

    “好的,殿下。云华也有个心愿,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请讲。”赵墨松端起酒杯。

    “我要去北疆镇守边关。”

    赵墨松眉毛一挑,甚是惊喜。

    夜里,二人从听月楼出来。

    赵墨松仰头看天,寒云笼月,周遭灯火已歇,四下里寂静。

    他看见听月楼不远处的大街上,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停放着。一见他们出来,车里纷纷出来几个人。

    刘羽淳,罗轶庆,王进,孟晓峰等人朝他走过来。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那一刻,赵墨松仿佛看见三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时光静止。

    “参见齐王殿下。”五六个人整齐地跪拜行大礼,毕恭毕敬。

    “都给本王起来。”赵墨松克制喷涌的激动,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殿下。我们几个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可是自从我们得知你回京了,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刚刚晓峰说晚上你和云华兄在听月楼喝茶,我们几个就不管不顾赶过来了。”王进激动地一口气说道。

    “殿下,我们只是过来看看你,不会过多打扰你的。”罗轶庆说道。

    “本王目前身负重任,所以一直为约大家见面。待本王了结手头要紧事,一定和你们畅饮一番。”赵墨松说道。

    “理解。理解。殿下你不用顾及我们几个。刘大人的案件至关重要,我们几个都支持你查案。如果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时说一声,保证随叫随到。”

    “是的,殿下。我们都相信刘大人被人设了陷阱,陛下召殿下回来是明智之举。刘大人有希望洗脱冤屈了。”

    “殿下,等你替刘大人洗清冤屈,我们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为你庆功。”

    赵墨松望着这一群昔日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的友伴,内心颇不宁静。

    这几年他早已波澜不惊,情绪难得波折起伏。这一刻,竟是莫名的感动。

    “今夜本王还有要事,大家先回去。改日再聚。”赵墨松抱拳向他们辞去。

    丫鬟来报,御史大夫的千金康舒琴来府上找孟霖熙。

    孟霖熙因为幼时体弱多病,经常去了凤凰山,闺阁好友不多,康舒琴是她最好的闺蜜。

    康舒琴过来自然是和她谈及明日菊花宴会的一些事情。

    “舒琴。”康舒琴一走进她的小院,孟霖熙扑过去搂着她。

    二人抱着转了几圈。

    八岁那年,孟霖熙身体恢复许多,偶然随父母参加一个宫廷组织的踏青。

    大人们在饮酒吟诗,交谈甚欢,孩童们一起放风筝。

    孟霖熙不肯去凑热闹,那些孩子她基本上不认识。

    穆念和那时还未封为郡主,她听一些人在议论孟府三姑娘是个病痨子,便带着一个追随她的王孙公子过来挑衅她。“他们说你是病痨子。”

    孟霖熙不理她

    “你哑巴了吗?”那个男孩推她一把。

    孟霖熙忍着,不想惹事。

    康舒琴刚好看见他们欺负她,立刻走过来护着她。“你们两个快道歉,不许欺负她。”

    “这儿没你的事,走开。”穆念和嚷道。

    “你们再不道歉,我告诉你母亲去。说你欺负人。”康舒琴毫不示弱。

    “你凭什么多管闲事?”穆念和仗着身边有几个男孩子撑腰,口气狂妄。

    “你想干嘛?”这时候,秦王殿下带着几个随从过来。

    穆念和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

    孟霜华寻过来了。“霖熙,你怎么在这里?快随我去放风筝。”

    穆念和一伙赶紧走人。

    她和康舒琴从此成为好朋友,互通书信。秦王也因此与她们几个成为朋友。

    每次霖熙回到京城,秦王都会设宴请她们吃饭,听月楼喝茶。

    “明天就是菊花宴会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会过来看我?”孟霖熙笑道。

    “明天有才艺展示,我觉得我弹的那曲《问山》有几处不够流畅,你帮我指点一下。”康舒琴命令丫鬟将琴抱进屋里。

    昨天姐姐说了,齐王精通琴艺,喜欢听古琴。她想要让好友帮自己,一定要引起齐王的注意,一鸣惊人。

    “外面冷,我们进屋先喝盏热茶。”孟霖熙拉着舒琴的手走进屋里。“我到师傅里讨得今年最好的古树茶,就那么一小撮。舒琴,你太有口福了。”

    “真的吗?上次来你这怎么没拿出来?”康舒琴笑道。

    “哎呀,前日师傅派人来接我去凤凰山,顺带送过来的。”

    “你又要回凤凰山了?”康舒琴不由止步,不舍得她离去。“明日的菊花宴你不去?”

    “哪敢不去?母亲大人这几日一直逼我学什么宫廷礼仪,烦死了。”

    二人进到屋里。孟霖熙的小院种了七八株梅花,白梅居多,红梅一株,腊梅两株。

    孟霖熙煮茶的器具都是绝品,她搜集了许多烙有梅花图案的铁壶,茶盏,火炉等。

    “霖熙,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个小院,僻静,草木葱茏,尤其是梅花树,株株清美,算是世外梅庐了。”康舒琴叹息。

    “康二小姐,知足吧,我这个小梅庐如何能与御史大夫家那亭台楼阁九曲十八弯的荷花池媲美呀。”孟霖熙嫣然一笑,开始泡茶。

    “霖熙,明日那菊花宴会可是意义深远哟,你可知其中奥秘?”康舒琴展颜一笑。

    “自然是给你们这些贵族千金们提供选夫君的大好时光。”孟霖熙咯咯笑道。

    “什么你们这些名媛们?难道你不是贵族千金之一吗?明日也是你选夫君的大好时机呀?”舒琴笑道。

    “我还是算了吧,就我这病恹恹的身子,还是老老实实孤独而终,不要祸害那些公子哥了。”

    孟霖熙作出一副病态状。

    为了逃避家族种种活动,孟霖熙一直瞒着家人,连同一尘大师欺哄他们,说她的身体虽已无性命之忧,但也不是彻底恢复,需要长时间调理。

    这个结果已经让孟大人和孟夫人很满意了。当初都说三小姐活不过十二岁,如今已经十五岁了,眼看着她的身子骨比以前好转许多,自然是暗自庆幸。

    “霖熙。”康舒琴怜惜地抱着闺蜜。

    “说说你?据说今年那几个皇子都要选妃呢。你想嫁给哪个皇子做正妃?”孟霖熙嘻嘻笑道。

    “想嫁给哪个皇子做妃,哪里是你我说了算的事啊?”康舒琴抿唇一笑。

    她的脑海里浮现齐王英俊挺拔的身姿。

    “据说秦王贵为太子,嫁给秦王你可就是太子妃了。齐王也不错,常听我兄长提及他,说齐王骁勇善战,军功赫赫,且英俊潇洒。还有一个诚王,据说也是风度翩翩,为人谦和得很,只是他比你小两岁。”孟霖熙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这个死妮子,说什么不想嫁人,这宫里的那几个皇子早就被你摸个熟透,怕是早就芳心暗动了吧。”康舒琴笑着戳她的额头。

    “哎呀,舒琴,我这是做你的军事呢,帮你参考参考。”孟霖熙笑嘻嘻给她斟茶。

    “你知道吗?前日我去宫里看姐姐,出来时恰好遇见齐王和清河公主一起自宫外进来。几年不见,那齐王愈发英俊卓然,沉稳干练,瞧着着实让人心动。”康舒琴娇羞地说道。

    “噢—”孟霖熙和冯茹齐齐挤眉弄眼笑道。“果然已经芳心暗许了。”

    “唉。我看上人家有什么用,这还要人家王爷看得上我。”康舒琴低头喝茶。

    “放心,明儿个我帮你看看那齐王,找机会撮合撮合你们。我孟霖熙可是第一会找事的人哈。”

    孟霖熙嘻嘻笑道。

    “霖熙,你和我同年,难道你父母不催你早点嫁人吗?我都烦死了,家里不断有人来提亲,有的被母亲打发走了。倘若被母亲看中了,又要逼我拿主意。其实我心里除了齐王,谁也不想嫁。”

    面对自己最信任的闺蜜,康舒琴毫无顾忌说出心里话。

    “我不是还有个姐姐吗?目前父亲母亲都在关注姐姐的婚事。我自然没有你那么多烦恼。再说我对那些个公子哥一概不感兴趣。我以后要找一个愿意与我四海为家,漂泊天涯的男子。”孟霖熙嘻嘻笑道。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出入自由,一直没去过你那个凤凰山,听说那里风景不错。”

    “有机会带你去玩玩。”

    “霖熙,要是明天哪个皇子看中你怎么办?”康舒琴凑进来戏谑道。

    “看中我也不嫁。”孟霖熙干脆利落答道。

    “倘若果真皇子看中你了,然后大御帝直接赐婚,看你嫁不嫁。”康舒琴继续打趣好友。

    她压根没想到有的时候,有些话,会一语成谶。

    “明儿你和霜华姐几时过去?我在宫门口等你。”康舒琴说道。

    “不用等我们,天冷,你先进去,我来了就去找你。”孟霖熙说道。

    “那好,我到时去了先去阿姐那里,等到了巳时我再过去东暖阁宴会厅。”

10. 寻梅(三)

    “霖熙,茶也喝过了,快教我弹琴。”康舒琴将琴取出。

    二人演习几遍,互相探讨。孟霖熙的琴艺堪称一绝,举世无双。在凤凰山她每日山间抚琴,自我陶然。

    孟夫人房里的秋梅丫鬟过来传话,说留康姑娘在府上用晚餐。

    “你去告诉母亲,外面风大,让人把饭菜送到梅庐来,我和康姑娘就在这里用餐,不去前厅了。”孟霖熙吩咐着。

    夜灯掌起来,外面瑟瑟寒风,屋内一室煦暖。红泥小火炉上煮着茶水,小方桌上摆放七八个菜肴。

    孟霖熙叫冯茹拿出私藏的梅花酿,与康舒琴对酌。

    “霖熙,你不是不能喝酒吗?”康舒琴从未见过好友喝过酒。

    她以为孟霖熙常年吃药,不能喝酒的。其实孟霖熙身体早已痊愈,酒量好得很。

    “没事,这是梅花酿,我去年就酿了十坛,这是第一坛,而且我只带了这一坛回来。别人喝不到它的,你是我孟霖熙最好的朋友。今日咱俩喝个痛快。”孟霖熙给她斟酒。

    康舒琴尝了一口。“天啦,怎么有这么好喝的酒。”她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好几杯。

    “哎呀,舒琴,不能这样喝。虽说这梅花酿容易醉人的。”孟霖熙赶紧制止她贪杯。

    “不行,这么好喝的酒我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康舒琴拿起酒坛继续倒酒。

    “霖熙,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服,就服你。你看你酿的酒,煮的茶,绣的花,哪一件不是天下无双?哪个男子娶了你,真有福气。”康舒琴说话开始颤抖,酒意渐渐上来了。

    “都说了我不嫁人的。”孟霖熙叹道。

    她抬头看窗外,一轮皓月当空。嘴上说不嫁,脑海里浮现那个军爷的脸。

    此人在追查她,这个有些讨厌。可那张脸,却是少有的一张令她偶尔会回味的脸。

    康舒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一把拉起孟霖熙,一只手举着酒杯。“我们和月亮干一杯。”

    两个女孩举着酒杯邀月对饮,抚琴。康舒琴陶然其中。

    康舒琴感觉《问山》弹得流畅多了,她从头到尾演示一遍。

    待她弹奏后,康舒琴叫孟霖熙也弹一遍。她要感觉她们之间的差异,精益求精。

    孟霖熙将《问山》弹奏完,顺手弹奏她谱的新曲:《空山听梅》。

    孟家今夜恰好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齐王殿下。

    赵墨松随孟云华来到孟府。

    刘大人的口供上提及兵部侍郎孟仁明。他在离开皇宫时,和孟大人一起出宫的。

    为了更详细更细致地了解案情,赵墨松决定夜里登门拜访孟大人。

    内心自是有些许小小的心思。

    外人都说孟霖熙依旧病怏怏的。他带了些对寒症极好的贵重药材去孟府。

    孟大人未曾料到齐王会关注小女的病情,甚是感动。

    二人聊及与案件相关的话题,孟云华主动避开。

    齐王对孟大人印象蛮好,此人头脑敏捷,思维周密,语气诚恳谦和。

    忽然,一缕清绝幽雅的琴声穿梁而来。赵墨松为之一振,侧耳倾听。

    久居军营,许久未听到如此绝妙高深的琴声。

    一曲终了,又一阵相似的琴声传来。这股琴音比之前的又精湛些许,堪称一绝。

    “弹琴者是孟大人府上何人?”他脱口问道。

    “前者应该是御史大夫的二姑娘康舒琴,后者应该是小女孟霖熙。今日御史大人的二小姐来府上找小女切磋琴艺,她和小女是闺阁好友。”孟大人笑道。

    康舒琴。她的心思他早已看穿。他漠然不语。

    但听到孟霖熙这个名字,他的心口微微一震。再听那琴声,幽绝无双。赵墨松听出这琴声绝非普通女子可以弹奏出,琴弦上自然注入些许功力,使得琴声格外清婉有味,别有一番韵味,让人沉浸其中。

    她会点武功?赵墨松一惊。普通女子弹不出这么力度张弛有度的琴音。

    “听闻孟姑娘的寒症已经得到了控制,如今身体恢复得不错。”赵墨松说道。

    “多谢殿下惦记小女的病情,还特意送来如此珍贵的药材。霖熙的病虽说未根除,但已无性命之忧。”孟大人答道。

    赵墨松低头喝茶,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三年前的情形。

    那年春节后姑母的儿子娶媳妇。虽说姑母已经去逝,但外甥结婚头等大事,孟霖熙被父母接回来特意参加表哥的婚宴。

    厅堂人多,孟霖熙不喜欢大厅热闹的气氛,偷偷溜到后院玩。

    她看见树上开着漂亮的梅花,踮起脚跟想去摘花,但是却够不着。

    一只手探过她的头,摘下一枝扑鼻香的红梅递给她。

    赵墨松老远看见她努力摘花的样子,他认得她,好友孟云华的妹妹。四年前他见过她一面,时隔四年,十二岁的孟霖熙已经出落得闭月羞花,令他惊艳。一直以为谢桂芬的美貌无人可及,却不料山外有山。

    孟霖熙似一朵空谷幽兰擦亮他寂寞的灵魂。

    孟霖熙高兴地接过花,脱口说了声谢谢,转身想看是谁帮了他。赵墨松已经转身离去,她只看到他的背影,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贵气逼人。

    从孟府出来,赵墨松上了马车,正欲离去。忽然看见两个女子牵着手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丫鬟。

    右边那个是康舒琴。左边那个正是孟霖熙。

    孟府廊下的灯光照过来,孟霖熙似一朵空谷幽兰,往熙攘的人世一立,自是绰约美丽,芬芳独特。

    康舒琴上车,转身对孟霖熙依依不舍道别。

    孟霖熙背对着齐王府的马车。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见康舒琴的脸。

    齐王视力较常人好处许多。昏暗中能视物清晰。这张脸,清秀而已,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兴趣。

    倒是那个背影,令他静静坐着,一时没有离去。

    待康府马车离去,孟霖熙转身欲进府,无意间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不由看过来。

    赵墨松默默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孟霖熙随即转身进府去。

    “去查一下孟霖熙这些年的生活,越详细越好。”赵墨松吩咐陈涛。

    翌日,赵墨松早早起床看了会卷宗。

    邓管家在室外禀报说宫里来了人,传达皇上旨意,齐王必须参加菊花宴会,不得缺席。而且特意为他送来赴宴的华服。

    今年的菊花宴会格外隆重,几个皇子都到了婚嫁的年龄。

    去年开始,刘皇后不断催促秦王完婚。奈何秦王死活不肯,说过一两年再说。

    赵宇泽自十岁那年见了孟霖熙,每逢孟霖熙回到京城,他都会想方设法讨好她。不断派人给她送好吃的好玩的过去。

    孟霖熙只把他当做儿时玩伴,和秦王保持一定的联系。

    这次她从梅花庵回京,赵宇泽约她和康舒琴一起去过灵岩寺祈福,清河上画舫游水,抚琴饮酒。

    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私底下知会大御帝,今年的菊花宴会,齐王必得到场。几个未婚皇子中,他的年龄最大了。

    齐王的婚事无疑是两个娘娘共同焦虑的事。

    今年的菊花宴格外隆重,邀请的官家女子也最多,符合条件的及笄之年女子无一遗漏。

    孟霖熙早早被母亲叫起来梳妆打扮。

    “霖熙,你真美。”姐姐孟霜华由衷赞道。

    “哎呀,阿姐,轮相貌,自然是阿姐最出众,谁不知道孟府的大小姐品貌一流,我家的门槛早就被媒婆踏破了。”

    孟霖熙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今日菊花宴会,姐姐肯定会被哪个皇子看上的,指不定也会如舒琴阿姐那样,成为正妃呢。”

    “听天由命吧,姻缘的事可遇不可求。”孟霜华莞尔一笑。

    “阿姐,你戴这个簪子,这是我请麒麟阁的金师傅特意为你打造的,而且还请师傅开过光,可保佑姐姐大富大贵,一生平安。此簪独一无二,美轮美奂。”孟霖熙给姐姐插上新簪子。

    “太美了。”孟霖熙扶着姐姐的肩膀让她照镜子。

    果然光彩照人。孟霜华满意极了

    “霖熙,我听闻麒麟阁近期出的那批首饰里面,有两件饰品经由一尘大师开光。一件被宫里一个皇子买去了,另一件竟然被你买到了?你是怎么买到这么昂贵的簪子?太让人意外了。”孟霜华激动地说。

    姐姐哪里知道,麒麟阁的主人就是身后这个妹妹。

    孟霖熙嘻嘻一笑。

    “哎呀姐姐,我可是为了你想方设法买到的,至于如何买到的你就别问了,重要的是姐姐喜欢就好。”

    “熙儿,这个簪子可是花了你不少钱吧?看这款式,这材质,一定价格不菲。”

    “哎呀,小事。小事。只要姐姐艳压群芳,一举博得哪个皇子的青睐,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瞧你说的。指不定谁也看不上我呢。”孟霜华娇羞地说。

    “阿姐你就莫要装了。我早就知道你心仪那个齐王,暗恋他好几年了吧。”孟霖熙咯咯笑道。

    “哎呀,死妮子,你再打趣我,回头我叫母亲给你找户人家定下亲事。”

    “姐姐大人饶命。”孟霖熙笑着给她揉肩膀讨好她。

    “霜华,霖熙,准备好了吗?伯母和秋芹已经在厅堂等候了。”孟夫人走进来。“哟,霜儿的簪子怎么这么美?”

    “熙儿买的。”霜华笑道。

    “还是咱熙儿知冷知热,最疼你姐姐了。”

    “她们那么着急干嘛,不是说巳时进宫吗?如今时辰尚在。”孟霜华不以为然。

    “我们还是早点进宫吧,淑妃娘娘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她对我们孟家多有照顾,我们先去宫里看看她。”孟夫人说道。

    “好呀好呀,我和舒琴约好了宫里见面,我们早点去吧。”孟霖熙欣然说道。

    赵墨松衣冠楚楚往宫里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穿戴整齐且光鲜华丽。

    王府的侍卫婢女们等都看呆了。

    他先去皇祖母那里请安,再往父皇的宣和殿走去。

    孟霖熙随母亲和阿姐等到了淑妃娘娘的宫里。

    一见康舒琪,她赶紧行礼:“给舒琪姐姐请安。”

    “这孩子没规矩,还叫姐姐。如今你舒琪姐姐贵为康王妃,得改口称王妃娘娘了。”孟夫人笑道。

    “没关系的。习惯了霖熙叫我姐姐。”康舒琪亲热地拉起孟霖熙的手。

    “天啦。这是霖熙吧?好些年没见着,出落地如此水灵灵的。”淑妃娘娘仔细打量她。

    孟霖熙赶紧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啧,啧,啧。”淑妃娘娘连连赞叹。“孟夫人,你还有福气啊,这生的女儿一个个貌若天仙。这霖熙的脸蛋,怕是神仙见了也眼馋呀。”

    孟霖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淑妃紧接着握着孟霜华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年不见,霜华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谢娘娘夸奖。”孟霜华恭敬地行礼。

    淑妃侧身对孟夫人说:“昨儿个听皇上说起这几个皇子的事,皇后娘娘甚是喜欢霜华,有意将她许配给齐王。若是缘分到了,说不定咱俩就成亲家了。”

    孟夫人听了大喜。

    孟霖熙和孟霜华相视,孟霖熙喜笑颜开,孟霜华娇羞自喜。

    孟秋芹和她的母亲暗自嫉妒。

    立在一侧的康王妃心中暗自着急。她昨晚就听母妃说及此事,皇上本来打算让齐王娶太平郡主,但皇后娘娘推荐孟霜华。淑妃本来想遂了儿媳的心意,让齐王娶她妹妹。

    此事错综复杂,各有各的打算。皇上的意思是让齐王自己抉择,尊重他的意见。

    孟秋芹和她母亲从进门,淑妃都没有仔细瞧她一眼,她和母亲立在一边听她们谈话,感觉她纯粹是陪衬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淑妃娘娘谬赞。娘娘也让人好生羡慕,生的几个儿子个个贵气得很,文武双全,深得皇上欢喜。你瞧这康王妃,年轻貌美,贤惠孝顺。”孟夫人笑着拉起康舒琪的手。

    长辈说话,孟霖熙甚是无趣。她问康王妃:“舒琴何时过来?”

    康舒琪笑道:“快了。霖熙妹妹再等会儿。”

    “淑妃娘娘,母亲,我想去外面等舒琴。”

    “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出去了。”孟夫人怕她身体吃不消。

    “母亲,我穿了这么多衣服,不冷的。”孟霖熙央求着。

    淑妃娘娘笑着对她们姐妹仨说:“距离菊花宴尚有一个时辰,你们几个不如去御花园玩玩,今年的芙蓉开得极好,菊花更是品种繁多,美不胜收。”

    孟霜华想在淑妃娘娘面前显得端正雅静,说外面冷,说不想出去。

    孟秋芹借此机会出去到处看看。

11.原来是你

    孟霖熙逮住机会就往外溜。

    她才不想干巴巴地听长辈们说一些无聊的话题。

    孟夫人叮嘱她在御花园玩一会儿就回来。孟霖熙胡乱答应着,一颗心早已雀跃不已。

    第一次来皇宫,好奇两个字写在脸上。方才去德妃娘娘的宫里,她们经过了御花园,花团锦簇着实美丽。

    可孟霖熙更想看看皇宫有多大,还想撞见御前侍卫的二哥。

    她见路就闯,猛然听见一个侍卫喝道:“这边是陛下寝宫,不得靠近。”

    孟霖熙一听陛下寝宫,更加好奇。她假装准备离去,趁那个侍卫不备,几步窜起,人就到了拱门外。

    刚刚探头往里瞧个究竟。

    “何人如此大胆?给我拿下!”背后就响起一声呵斥。

    孟霖熙扭头看见一对侍卫朝她走过来,她拔腿便朝御花园跑去。

    赵墨松刚要从御花园出来,猛然一个身影撞进怀里。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孟霖熙,心口一震。

    墙外传来几个侍卫追喊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孟霖熙慌慌张张道歉,拔腿欲冲进御花园。

    一股熟悉的梅花清香猛然袭来。她是蒙面人?

    赵墨松一把抓住她。脑子飞快地转动。怎么可能,孟霖熙会是那蒙面人?气味绝对相同,这一点毋庸置疑。

    昨夜的琴声她显露了些许内功。这些都是疑点。

    孟霖熙抬头看清来人,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冤家路窄。后面侍卫追着,怎么跑路也会撞见这位军爷?他今天可是穿得衣冠楚楚啊,原来不仅是军爷,还是王孙公子爷。

    “放开我。”孟霖熙用力挣扎。

    他又没看到自己的脸,为何要抓住自己,难道是因为我冲撞了他?

    眼看侍卫就要追过来,赵墨松抓起她的胳膊,一把飞到围墙上。为了不让侍卫们看见他们,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浓密的桂枝将他们遮住。

    透过枝梢,赵墨松看见几个侍卫冲进御花园去了。

    孟霖熙被他狠狠扣在胸前,脸被他坚硬的下颚顶住,不得不贴在他的胸膛上。

    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地搂着,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那张英俊的脸近在咫尺。

    那些士兵追到这里,突然不见她人影,纷纷散开来四处寻找她。

    孟霖熙大气不敢出,任由对方搂着自己。

    赵墨松低头看她。一身粉色织云锦厚实披风裹着她婀娜的身姿,里面是一袭浅紫色衣裙。发髻上的簪子是梅花图案,款式新颖,做工精致,一看就是麒麟阁买的。

    她身上那缕独特的梅花香气格外好闻,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息,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他屏住呼吸,忽然,搂着她的身子腾空跃下。

    她的身子很柔软,微微呼吸,气息濡湿他的前胸。

    忽然,她的身子腾空。

    赵墨松拽着她几个腾飞,将她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着地后,他将她松开。

    “孟霖熙。”他低低吼道,眉毛一挑,面色严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她就是那个蒙面人。仔细回想起,她的身形和蒙面人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孟霖熙惊得目瞪口呆。

    “那些侍卫为什么追你?”他问道。

    “唉,我就好奇,趴在皇上寝宫外墙边往里面多瞅了几眼。”孟霖熙嘻嘻笑道,虽然心里仍是跳得慌,面色却故作镇定。

    “这位军爷,谢谢你救了我哈,我还有事,先走了哈。”孟霖熙想开溜。

    赵墨松长臂一探,孟霖熙身子又被他拽回怀里。“孟霖熙,告诉我,你为什么几次去那个观音庙?”

    完了,完了,他竟然认出了我!怎么可能?

    孟霖熙大惊。

    “这位爷,小女和你素不相识。我不是什么孟霖熙,你认错人了吧?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孟霖熙的女孩,而我恰巧和她长得很像?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孟霖熙打死不认。

    “这袋子是你的吧?这梅花和你衣襟边的一模一样。”赵墨松一手掏出她之前装辣椒粉的袋子。“你是梅隐阁的人?”

    一见不慎遗落的“罪证”,孟霖熙暗暗叫苦。

    “这位爷。英俊的公子爷。好心肠的军爷。求求你放过小女子。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梅隐阁,我听都没听过,更没见过这个袋子。我这衣服是绣娘做的,你不要冤枉我呀。”孟霖熙拼命想挣脱他的手。

    “孟霖熙,告诉我,你为何要去观音庙?”

    告诉你做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突然举起手,一只手按下手镯机关。

    一股粉末喷向赵墨松。猝不及防,他一口气吸入粉末。

    身子一麻,他手臂无力地松开怀中女孩。

    孟霖熙夺路而逃。

    好你个孟霖熙,竟然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付本王!等本王醒了,必定有你好看!

    眼睁睁看着这个鬼灵精的女子逃去,他眼睛缓缓闭上,身子瘫倒在地。

    这是孟霖熙又一大防身术,麻药。

    过一会儿,麻药药性一过,他自会苏醒。

    这个菊花宴会绝对不能去的。等他醒来,岂不是又会发现她。

    当今之计,即刻装病出宫。

    孟霖熙匆匆往来的方向找出宫的路。迎面来了一行人,几个太监和随从簇拥着一个华服公子走过来。

    正是秦王赵宇泽领着随从前往东暖阁宴会厅。

    一见孟霖熙慌慌张张奔跑的样子,为首的那个侍卫呵斥:“何人如此大胆,见了秦王殿下不行礼。”

    孟霖熙一见是秦王,赶紧朝他行礼。“参见秦王殿下。”

    秦王本是一副倨傲的姿态,等看清对方的脸,不由惊喜不已。他立刻拉住她。

    “霖熙,你来啦。走,随本王一起去东暖阁。”秦王踌躇满志,他早就决定今日菊花宴会上,一定要当众宣布娶孟霖熙为太子妃。

    孟霖熙有些紧张,她才不去什么东暖阁。脑袋瓜迅速思索着怎么回答不让秦王生气。

    恰好孟晓峰领着侍卫经过,一见秦王面前站着自家妹子,赶紧开口说道:“参见秦王殿下,霖熙,你怎么在这乱跑?”

    秦王喜笑颜开。“孟侍卫,本王今日会向父皇母后禀明,娶霖熙为太子妃。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二舅子了。”

    孟霖熙一听,脑门一轰。刚才的麻烦未解决,迎面又一个大麻烦。谁要做你的太子妃。

    她满脑子在想,万一刚才那个人醒过来了怎么办,逃路要紧。

    她朝二哥挤挤眼。孟晓峰立刻领会她的意思。

    孟霖熙身子往后一仰,做出晕倒的样子。

    孟晓峰赶紧蹿前抱住她。

    “怎么回事?”秦王吓到了。

    孟晓峰抱着妹妹说道:“启禀殿下,舍妹估计是病情发作,容我带她离去,寻太医诊治。”

    “快,快,快宣太医。”秦王指使着随从。

    “秦王殿下,菊花宴会即将开始,还请殿下尽快赶往东暖阁。我这就带舍妹去找御医。”孟晓峰抱着孟霖熙离去。

    秦王执意要跟过去。

    王公公过来找他。“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找你。”

    秦王只好先去东暖阁。

    待到了安全处,孟晓峰对着怀中人说:“秦王走了,快下来吧。”

    这种把戏他不知道陪她玩过多少次。但凡家里孟霖熙不想参加家族种种活动,她总会在关键时刻来此一招。

    孟霖熙不想参加东暖阁,这回她依旧作出一副难受样子。

    “二哥,刚刚我无意中多看了皇上寝宫几眼,被一群侍卫追着跑,好像牵动了五脏六腑,这回心里难受极了。”孟霖熙作出一副极为痛苦的状态。

    “啊?那些侍卫追的人是你?”孟晓峰哭笑不得。

    早有人向他报告了这件事。身为御前侍卫,皇宫内风吹草动的事,他立马就知道的。

    “那好吧。我找人送你回府。回头我告诉母亲说你身子突然不舒服。”孟晓峰说道。

    “谢谢二哥。”孟霖熙心里乐开了花。

    “二哥,回头看见康舒琴,告诉她不用等我了。”

    “好的。”孟晓峰抱着她大步流星往侍卫住处走去。他安排一个信得过的兄弟即刻送妹妹回府。

    他本人今天是不能离开皇宫的。

    御花园一隅,孟秋芹被品种繁多的菊花吸引了,忍不住流连花丛中赏花。

    她一转身,刚好撞到一个人。

    “大胆,竟敢冲撞晋王殿下。”跟在赵煜文后面的随从喝道。

    一听晋王殿下,孟秋芹慌忙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赵煜文冷哼一声。

    孟秋芹慌慌张张想要离去。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他喝道。

    孟秋芹吓得慌不迭回头一看,脚一滑,身子往一边倒去。

    赵煜文手臂一捞,将她搂进怀里。四目相对。孟秋芹为之心动。

    原来晋王生得如此英俊潇洒,果然皇子就是皇子,隐隐一股贵气,威严霸气。

    “看够了吗?”他淡淡说道。

    “殿下见谅,臣女失礼了。”孟秋芹赶紧挣脱他的怀抱行礼。

    “哪家的千金?”他漫不经心问道。

    “回禀晋王殿下,我乃观文殿孟大学士之女。”

    孟秋芹回过神来,对他嫣然一笑。

    赵煜文小腹一紧。此女有一股狐媚之味,颇为新鲜。

    “嗯。”他淡淡哼一声离去。

    孟秋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站立。

    菊花宴会已经开始了,宾客们几乎到齐了。只有齐王迟迟未进来。

    刘皇后侧头问大御帝。“你不是说松儿已经进宫了吗?怎么不见人影?”

    “他刚刚来见了朕,不知道这会儿他去哪里了。不管他了,宴会开始吧。”大御帝朗声宣布菊花宴会开始,宾客同欢。

    几个王子衣冠鲜亮坐在皇上和皇后两侧,个个气宇轩昂,气质超然。

    宫女们依次送上精美的佳肴,美酒和果子。

    康舒琴没有看见齐王出现,心里隐隐失落。而且她也没看见孟霖熙,刚刚她大姐孟霜华说她病情突然发作,回府去了。

    她看见一个太监靠近诚王低语。一会儿诚王又对淑妃娘娘低语。然后他匆匆离去。

    赵墨松醒来后发现衣服弄脏了。刚好看见刚送完妹妹回来的孟晓峰。

    “孟霖熙呢?”他劈头盖脸问道。

    “啊?”孟晓峰一愣,不明白齐王殿下为何突然问起小妹。

    “快告诉本王,你妹妹在哪里?她去了东暖阁了吗?”他转身朝东暖阁走去。

    孟晓峰紧紧跟上。

    “舍妹突然病情发作,刚刚我把她送回府去了。”孟晓峰答道。

    病情发作?鬼话。赵墨松唇际一抹无奈。他本想立刻去孟府找她,想想今日情形暂时作罢。

    既然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也不急于一时。

    “殿下,你衣服后面都脏了。”身后的孟晓峰说道。

    赵墨松停住脚步,侧身对孟晓峰说:“去把诚王叫到熙仪宫去,本王在那里等他。”

    赵咏书赶到熙仪宫,抬头看见齐王站在厅堂里。

    “皇兄有何吩咐?那边都在等你呢,为何不过去?”赵咏书笑道。

    “五弟,去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来换。”赵墨松淡淡说道。

    诚王这才注意到齐王的华服后面沾满了灰尘。

    “皇兄稍等,我这就去取衣服来。”赵咏书急忙进去。

    他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虽说他和赵墨松为亲兄弟,但他寄养在皇后那里,和淑妃的两个孩子并不亲密。

    因为要顾及皇后娘娘的心情,赵墨松一直刻意和淑妃娘娘的几个孩子保持距离。

    这会儿找衣服,他并未去找秦王,反而暗中找他过来,无疑给了诚王一股信赖感。

    赵咏书找出他最好的一套衣服给兄长穿上。这套衣服是他授封诚王时穿的,衣服做得有点大,他只穿了一回,便收起来了。

    穿在齐王身上,别有一番气度不凡。

    赵墨松换好衣服后和诚王一起去了东暖阁。

    齐王一进来,席间的女子皆为一惊。若说前面几个皇子气质超然,风度翩翩。那么齐王一现身,他人皆暗淡。

    一双漆黑眸子似寒星,一对剑眉英姿勃发。天庭饱满,帝王之相。

    晋王身边的谢桂芬默然垂首,竭力控制情绪。

    赵煜文瞥了她一眼,暗自冷哼。

12.夜探梅庐

    大御帝一见齐王进来,立刻发问:“松儿,你跑哪去了?”

    赵墨松答道:“回禀父皇,儿臣刚刚有事耽搁了。”

    刘皇后笑道:“来了就好,松儿,快到这边就坐。”她招呼着赵墨松坐下。

    齐王一进来,康舒琴和孟霜华的心都砰砰跳,眼睛自始至终未离开他的身影。

    东暖阁大多数女子的眼睛几乎都围着齐王的身影转。

    太平郡主等齐王坐下后问道:“齐王哥哥,你怎么才来?”

    太平郡主的父兄都在北疆,大御帝特意安排她坐在齐王身边。

    赵墨松瞄了她一眼,面色冷峻,并不回答。

    穆念和被他的冷漠伤到,委屈地坐着。

    刘皇后问他:“为何不穿母后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赵墨松答道:“回母后,刚才在御花园不慎弄脏衣服,所以耽搁了时间,迟到这么久。”

    “原来如此。”宾客当前,刘皇后不好多问。

    “松儿,这座席下几十个年轻女子都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千金,左侧那个是兵部侍郎孟大人的长女孟霜华,中间那个是御史大夫的二女儿,康舒琴。她姐姐如今是康王妃。右边那个是太尉的千金陈莺莺,中间第二排那个是尚书大人的大女儿和二女儿……”

    刘皇后向齐王介绍时,赵墨松的眼神早已将席间五十二个人,近三十家母女情况一目了然。

    康舒琴看见齐王朝自己坐的方向看过来,赶紧笑意盈盈。

    谁知道齐王的眼神很淡漠,很快转向其他方向。

    各家都是父母带着女儿坐的,唯独兵部侍郎夫妇旁边空了一个位置。

    秦王一直没看见孟霖熙回来,他叫人去外面问孟晓峰,得知孟霖熙回府了,不由大为沮丧。

    刘皇后看见秦王的眼睛频频看向孟府那个地方,不由跟着看过去,发现空了一个位置,便问道:“孟大人,府上哪位姑娘没有来赴宴?”

    孟大人赶紧答道:“回禀皇后娘娘。本来府上三个女儿都来了,谁知道小女孟霖熙突然身体不适,被她兄长送回家休息去了。”

    “是这样呀?”刘皇后笑道。“听闻府上三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一直以药养身?”

    “回娘娘的话,确实如此。”孟大人孟夫人答道。

    “起来吧。回头本宫吩咐嬷嬷送几支上等的人参给三姑娘。”刘皇后笑道。

    “谢皇后娘娘。”二人复而行礼。

    接下来到了菊花宴会才艺展示时间。

    各家姑娘纷纷献上自己的才艺,或抚琴,或起舞,或现场作画等。

    孟秋芹频频看着晋王所在处。赵煜文好几次迎受她的目光。她低头故作娇羞状。

    孟霜华也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几年未见的齐王。

    对方愈发沉稳淡定,一派睥睨众生的卓绝气质。仿佛千万个人群中,唯他最显亮。

    赵墨松早就坐不住了。待差不多的时候,他向大御帝说道。“父皇,儿臣去去就回。”

    “再重要的事不可以等到宴会结束后再去办吗?”刘皇后不想让他提前走。

    大御帝一向认为齐王办事稳妥,开口应允。

    赵墨松离席而去。

    谢桂芬的余光瞥见他出去。她面色苍白,如坐针毡。

    康舒琴借口如厕也紧跟着出去。

    赵墨松交代好事情之后返回东暖阁。

    康舒琴等了他很久,一见他返回,赶紧装作经过的样子。待快要靠近齐王时,她故意装作不慎崴脚,哎哟一声人往齐王身上扑。

    原本以为齐王会顺势抱着她,谁知道他猛然只是伸出胳膊拉住她,制止她继续往前倒。

    “谢谢齐王殿下。”康舒琴作出娇羞无比的妩媚样子。

    “哦。”赵墨松淡淡应了声,随即松开她,转身离去。

    “殿下。”康舒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这三年舒琴一直给殿下写信,为何鲜少回复?”

    赵墨松眼皮未抬,平视前方,语气极为平淡。

    “边疆战事紧张,本王无暇顾及其他。还望康姑娘见谅。”

    “齐王哥哥,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亲手绣的。”康舒琴掏出一个用锦云坊织云锦做的香囊递给他。“齐王哥哥,你日夜操劳公务,这个香囊有安神养息之用。舒琴特意为齐王殿下做的。”

    她娇羞地说道。

    “谢谢康姑娘。本王常年征战,素来不喜带香囊这种闺阁之物。”赵墨松说完后径直离去。

    康舒琴故意制造的邂逅毫无意义。齐王正眼不看她。她无奈进到屋里。

    接下来是才艺展示。各家女子争相展示自己琴棋书画方面的才艺。

    孟霜华箜篌高超,一曲《霓裳吟》折服众人。

    等到康舒琴展示琴艺时,全场更是鸦雀无声,被她精彩的琴艺震慑。

    康舒琴弹奏的正是昨夜在孟府听到的琴曲《问山》。乍一听,委实精彩。可惜昨夜赵墨松听到孟霖熙的琴音,便不再觉得康姑娘琴声有什么美妙了。

    他脑海里浮现孟霖熙的模样。如此美貌的女子,却是病体缠身?方才瞧她模样,完全不像。

    她为何多次出现在观音庙?莫非她真是梅隐阁之人?

    这可是一个爆炸性消息。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菊花宴会上,气氛融洽,大御帝和诸臣聊甚欢,丝竹管弦,美人歌舞,一派暖融融。

    菊花宴会快要结束时,赵墨松向大御帝禀明缘由,提前出宫。

    他出了东暖阁,迎面看见谢桂芬立在一树下等他。

    “墨松。”她满怀期冀看着他。

    “晋王妃有事?”他淡淡说道。

    “墨松,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漠?自你去了北疆,你知道我心有多苦?”谢桂芬泪水涟涟。

    “晋王妃不必如此,今日菊花宴会人来人往,若被别人瞧见,恐为不妥。本王还有要事去忙,先行告辞。”赵墨松心思全在那孟霖熙身上,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她。

    谢桂芬伤心地看着他匆匆离去。

    陈涛早就在宫外候着。二人骑马赶往孟府。

    暗卫迅速监视着孟府。孟霖熙自进府后,一直待在她的梅庐,并未出来。

    “殿下,要不要直接进去把人带出来?”陈涛问道。

    “不可鲁莽。目前我们证据不足,无法证明孟姑娘一定认识那个乞丐,也不能证明她是梅隐阁的人。再说本王得顾及孟云华和孟大人的面子,此事只能暗中调查。你们先守在这,以后这孟姑娘的一举一动必须向本王汇报。”赵墨松留下暗卫,带着陈涛离去。

    他也不返回宫中,而是去了听月楼。

    齐白林已经查明,那个叫丁鹏的乞丐在城西一个巷子里被人打死,被丢到城外的小树林后的乱葬岗。

    而孟霖熙那日,曾雇了一辆马车出城,恰好在关城门前赶回城里她救了丁鹏。

    那天她并没有直接回府,马车先去了孟府旧宅。

    赵墨松眉峰一挑。“那她到底是不是梅隐阁的人?”

    “她不仅是梅隐阁的人,而且是梅隐阁的创始人。”齐白林说道。

    “创始人?”赵墨松倒吸一口气。

    他未曾料到弱不禁风的孟霖熙有如此能耐。

    “对,正是她在城外救了那个乞丐丁鹏,并把他藏在孟府旧宅。”

    “我这就去孟府旧宅探个究竟。”

    “不用去了,我早派人查了那里。那个小乞丐被她转移了,不知去向。”

    “殿下,你让我查那个孟霖熙,我便把她彻底查了个遍。你猜结果怎样?”齐白林故意卖关子。

    “怎样?”

    “锦云坊,猜猜真正的掌柜是谁?”

    赵墨松猛然醒悟。“孟霖熙。”

    齐白林竖起大拇指。“这个女孩是我见过的最传奇最厉害最神秘的女子。她的故事可丰富呢。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现在才明白,这几年和我老齐在京城抢生意的,除了晋王,就属她了。你不知道,她可是个顶尖的生意高手。”

    赵墨松饶有兴趣静静听着。

    “除了锦云坊,祥春阁,麒麟阁等都是她的产业。毋庸置疑,梅隐阁也是她创立的。没想到临城藏着这么一个宝藏女孩,齐某竟然一直未察觉。”

    赵墨松震惊之余,更是欣赏。

    小小年纪,竟有叱咤风云的气概。这让他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孟霖熙自从宫里回来,一直窝在屋里装病不出门,冯茹立刻将刘书泽请来。

    一听孙女儿在皇宫病情发作,祖父祖母赶紧过来探看。

    刘书泽告诉二老,只说孟姑娘动了气,加上天气日渐变冷,孟霖熙需要尽快返回凤凰山静养。

    孟老爷子担心旅途劳累,孙女身体吃不消。刘书泽向他承诺,会让姚晴芸一路护送孟霖熙回梅花庵。

    孟霖熙急着前往凤凰山葛村查明丁鹏的具体情况。幸亏丁鹏及时送走了。这么多人在找他,他性命堪忧。

    既然她救了他,她就要对他的安全负责到底。

    菊花宴一结束,秦王便赶来孟府探看孟霖熙。

    孟霖熙装作重病昏迷不醒。

    刘书泽立于一侧,秦王交代一些好生照顾她的话,怏怏离去。

    等他一走,孟霖熙笑嘻嘻爬起来。

    孟霜华从宫里回来,立即过来梅庐看望妹妹。

    孟霖熙听姐姐说起菊花宴会上种种精彩的片段。得知姐姐以及康舒琴众多女子都钟情于齐王,但那个齐王似乎很冷淡,对谁都不曾有过笑脸。一副冰冷的模样。

    后来皇后娘娘留下几个夫人单独说话,其中就有孟夫人。

    看母亲眉飞色舞的脸色,也就是说,孟霜华十有八九会成为齐王的正妃。

    宴会上孟夫人低声问女儿相中哪个王子,孟霜华娇羞地说是齐王。

    回家的马车上,孟夫人意味深长看着女儿说:“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听孟夫人的意思,皇后娘娘相中了康舒琴给秦王做正妃,孟霜华给齐王做正妃。

    孟霖熙听了自然替姐姐高兴,同时又替康舒琴担忧。昨天她告诉自己,她喜欢的人是齐王。

    倘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这一生将如何度过?

    傍晚时,秦王又派人送来名贵药材,并且送来贵重的礼物。

    晚上孟霜华在妹妹屋里喝茶。

    “秦王对你一向很好,今日宴会上,只因你未来,他竟然有些郁郁寡欢。”孟霜华笑道。

    “这个风流胚子,做朋友还可以,谈婚论嫁绝对不可能。你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随师傅去梅花庵做尼姑。”

    隐在屋外檐下的赵墨松听着孟霖熙娇柔的笑语,不由眸光湛湛。至少他知道了她对秦王无意。

    孟霜华回房休息去。

    孟霖熙吩咐两个丫鬟去睡,她想静静梳理一下思绪。屋里除了噼啪响的炉火,一片寂静。

    孟霖熙起身去倒水喝。

    她睡意全无,索性烧水煮茶。去睡塌上取来昨夜翻了一半的药经。

    虽说丁鹏已经送往葛村,师兄开了许多药带过去,但她仍然想研究如何尽快让他恢复血气。

    忽然,她感觉背后一股凉风。猛然转身,刚刚她起身的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赵墨松。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我的守院家丁呢?去哪了?你把他们怎么啦?小墨墨呢?今晚怎么不吠?”

    孟霖熙惊得语无伦次,闺房里突然闯进一个陌生男子,而且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这个人轻功如此了得,怎不让人背脊发凉。

    孟霖熙拔腿欲往外跑。

    赵墨松身子飞过来,一只胳膊将她反抱在怀里,将她的两只手攥紧。

    “松手,松手,男女授受不亲。来—。”孟霖熙领教过他的武功,自知打不过,便想大叫,好惊动府里的随从。谁知“人”字还未喊出来,就被他另一只手捂住嘴,生生憋回去。

    她人也被他搂住,嘴也被他堵住。只能呜呜挣扎着。

    “孟姑娘,在下奉命为户部尚书刘大人办案,半夜冒犯孟姑娘,只是为了案情。如此唐突孟姑娘,只因两次领教了你的阴招。在下问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摇头。若孟姑娘诚意配合,在下即刻放了姑娘。”赵墨松耳语。

    孟霖熙赶紧点头。

    “孟姑娘前几天是不是在城外救了一个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乞丐?”他直截了当问道。

13.惹上齐王殿下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军爷是奔着丁鹏来查她的。

    他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她的名字?这是孟霖熙离开皇宫后最担心的问题。

    她有些后悔仓促离开皇宫,怕这个人找父母算账。

    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她想好了应对的办法,死不认账,抵赖说他认错人了。

    估计谁都不会相信他的话,孟府三姑娘在外人眼里本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有本事招惹军爷?

    她窝在家忐忑不安等宫里的消息,可是一切风平浪静。方才姐姐没有提及丝毫与她有关的事。

    本以为过了今夜就会平安无事,没想到他会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杀到她的梅庐来。

    孟霖熙暗暗叫苦,只有拼命摇头的份。

    “孟姑娘不诚实。”赵墨松逼视她。

    “孟姑娘。这是大御国一件大案,你父亲可是兵部侍郎,朝廷重臣。请孟姑娘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在下只是为了办案,无心伤害孟姑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孟霖熙脑海里迅速寻找对策。该不该告诉他实情?他说的话可信么?

    不管了。明日便启程去凤凰山。

    装病是唯一的办法。孟霖熙突然晕厥过去,她任身子软塌塌地倒在他怀里。

    搂也搂了,抱也抱了。管他呢,倒他怀里就倒怀里。

    赵墨松一惊,赶紧伸出一指头探她鼻息。再拿起她手腕搭脉。

    似乎是真的晕厥过去了。原来她果真病得严重?

    不对,白天在御花园见她那个机灵样,全然不似重病之人。

    他将她身子横抱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再走到窗边,发了一个信号。

    胡明一跃而进。他是齐王的贴身侍卫,更是隐藏很深的医手。齐王所有的伤病,都是他亲手诊治。

    有一次齐王被敌人射中一箭,距离心脏仅一寸。因失血过多,赵墨松昏迷不醒。军营的军医们都以为他活不过来。

    胡明昼夜不合眼,替他扎针,灌药汤,终于将齐王救活。

    “你给她把把脉。”赵墨松指着床上的孟霖熙。

    胡明走过去把脉,眉头紧皱。

    “怎么样?”

    “这个脉象极为奇怪,一会儿似绝症之状,一会儿又脉象活跃。”胡明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笑话。本姑娘用内功在使脉象紊乱。这是本姑娘多年来研究出的以假乱真脉象,若被你看破,岂不是废了我多年的功夫?

    “不过孟姑娘的体温正常。不如让属下给她扎几针,让她熟睡一夜,明日便会安然无恙。”胡明说道。

    一听扎针,孟霖熙暗暗叫苦。

    几根银针同时扎在颈部脖子等穴位。可恶,竟然敢扎本姑娘的睡穴,看我以后不找机会狠狠整治你。到时可不是辣椒粉那般便宜你。

    孟霖熙恨意翻滚,一会儿昏昏睡去。

    胡明再搭脉。

    “殿下,一切正常。孟姑娘身子和常人无异。”

    “也就是说她寒症已然痊愈,并无性命之忧?”

    “是的,殿下。”

    “那她为什么刚刚脉象紊乱?”

    “属下认为应该是孟姑娘自己使用内力所为。放心吧,殿下。孟姑娘体质和正常人无异。”

    “这里是闺阁女子卧室,不可久留。”

    赵墨松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命令胡明撤离。

    翌日清晨,孟霖熙悠悠醒来。

    冯茹和素锦早就床边在等她苏醒。

    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沉。孟霖熙暗暗叫苦。

    “姑娘,昨夜出事了。”两个丫鬟着急地向她汇报。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墨墨被人喂了掺了迷药的肉包子昏睡过去。马大明和姚浩被人捆了嘴巴里塞了毛巾关在他们的房间里。

    天杀的。看我孟霖熙怎么整治你们。孟霖熙气得牙齿咯咯响。

    她想去找父亲或兄长们问清楚谁负责钱大人的案件。又怕因此被他们知晓她无意中被掺和进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早膳后,刘书泽带着姚晴芸赶到孟府。

    看见刘掌柜将一切安排妥当,孟大人和孟夫人也就放心让女儿返回凤凰山。

    车子离了孟府,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

    “晴芸?我们要去哪里?”孟霖熙问道。

    “祥春阁。师傅昨夜来到京城,。她要见见你。”

    一听师傅来了,孟霖熙大喜。

    “师傅怎么来了?她几乎不来京城的。”

    “具体我也不明白。你也知道师傅的性格,我们不敢多问。”

    马车在祥春阁后面停下来。

    孟霖熙和姚晴芸下车从后门进去。她们上到二楼,一尘大师在房里等她们。

    “师傅。”从春时归来,孟霖熙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师傅了。她激动地撒娇地朝一尘大师扑过去。

    “熙儿。”一尘大师怜爱地抱住她。

    对孟霖熙来说,师傅亦师亦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师傅,五岁那年,她可能就不在这个人世了。

    孟霖熙和师傅亲热地寒暄后,一尘大师催她们早点动身。她明日就回凤凰山去。

    师傅历来神秘低调,孟霖熙不敢多问。

    和师傅分开后,孟霖熙和姚晴芸一起坐在马车里出城去。

    马大明和姚浩赶车。

    祖父母,父母亲,还有哥哥们和阿姐,个个给她备了礼物。吃的穿的用的,足足塞满三个马车。

    冯茹和素锦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冯茹抱着小墨墨坐着。素锦时不时喂它吃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姚浩,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停车?”孟霖熙问道。

    外面没有人回话,侧耳倾听,也不见动静。

    孟霖熙掀开帘子看,发现车前并未看见赶车人。

    “我去看看。”姚晴芸掀开帘子一看。

    孟霖熙听见她啊了一声,身子被人拖出去。

    孟霖熙一颗心猛地悬起来。只见一个身影闪进来。

    孟霖熙一见来人,吓得身子往后躲。手指头迅速去按扳指的开关。

    赵墨松先她一步将她的双手扣住,顺带将她一带,她的身子被拉起来。

    他扣着她坐下。

    “你这算是什么办公差的?三番五次冒犯良家女子,快放开我。”孟霖熙挣扎着。

    “放开你,可以。如实回答昨晚的问题。”

    赵墨松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总是一副阎王脸。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记得你昨晚问了什么问题?我还没找你算账。绑了我的随从,迷倒我的爱犬,还用针扎我睡穴,你简直是恶霸,土匪,贼人。”孟霖熙身子被他攥着,唯独嘴巴是自由的,便口不择言骂起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墨松抓起她的身子跳出车去。

    孟霖熙惊讶地看见路边立着看守老宅的那对老夫妇。

    姚晴芸和冯茹等人都被几个黑衣人挟持。

    不是叫他们躲起来了吗?为何被他们抓到?孟霖熙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飞快在想对策。

    此人是有备而来,看来今天是躲不过的。

    “三姑娘,我们夫妇俩也是被迫无奈啊。”

    那个男的一脸愧疚看着孟霖熙。

    “这位军爷说,如果我们不说实话,我那在洛州做生意的女儿女婿都会有麻烦的。三姑娘,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什么都说了。”

    原来如此,竟然拿老夫妇的独生女儿一家安危威胁他们。

    孟霖熙扭头朝攥着她的男子狠狠给了个白眼。

    “孟姑娘,刘琪道大人是个好官,想必孟姑娘应该知晓刘大人一事。人命关天,不可儿戏。还请孟姑娘配合我们查案。”赵墨松面无表情对她说。

    “你放开我,我会如实相告的。”孟霖熙不满他钳制自己。

    赵墨松不松手,他着实怕她再出什么阴招。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英雄不吃眼前亏。

    “你不信我?”孟霖熙气嘟嘟凶他。

    “信你。”赵墨松迅速松开她。

    孟霖熙抬起手腕,作出按开关的动作。“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再耍诡计?”

    “孟姑娘。你父亲可是朝廷重臣,大哥在大理寺任职,二哥在皇宫当差,你当真不担心他们的乌纱帽和性命吗?我们是在办案,没有功夫陪你闹着玩。再说我和你大哥一向关系很好。这件事我还未让他知晓,只想让孟姑娘如实相告。如今这对老仆人已经供认,孟姑娘前几日救了个重伤的乞丐,并将他藏匿于老宅。前日孟姑娘又将他转移了。请孟姑娘尽快带我们找到丁鹏。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

    赵墨松义正辞严,一番话听得她胆战心惊,他说他和大哥关系好?原来他已经摸清她的底细,不给她一丝一毫的余地。

    自己已经被老仆人出卖了,再狡辩肯定会牵连孟府。

    “我带你们去。但我有两个条件。”孟霖熙挑衅着看着他。

    “说说看。”赵墨松威严地看着她。

    “第一,你要确保丁鹏的安全,不管他是不是参与此案,殿下要保证他事后安然无恙送回给我。第二,你安排人将李伯他们送回去好生安抚,还有,放开我这些下人。第三,绝对不能让所有人,尤其是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还有我大哥二哥知道我救了丁鹏这件事。”

    赵墨松沉默片刻,然后吐出“可以”二字。

    “你不可以言而无信。”孟霖熙补充一句。

    “放肆,胆敢如此说话!”陈涛喝道。

    “凶什么凶?不答应就算了。”孟霖熙没好气地白了陈涛一眼。

    赵墨松对陈涛做了个手势。陈涛往一边走去。

    孟霖熙往马车走去。

    赵墨松紧跟过来一把从后面抓起她后背,将她塞入路边另一辆马车上。

    “你要干嘛?”孟霖熙惊了。

    “你随我走,其他人继续去往凤凰山。”

    表情和语气都跟冰块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她身子扭来扭去想挣脱他的钳制。

    “孟姑娘最好安分些,否则向皇上参孟府一本,说你们窝藏重要嫌疑人,贻误案情,只怕龙颜大怒,灭你九族。”赵墨松警告她。

    孟霖熙吓得立刻乖乖坐好,不再乱动。证据确凿,还是乖乖配合办案吧。

    马车开始往前走。陈涛和胡明在外面赶车。

    孟霖熙心思转动,决定换招数。

    “这位军爷。我是救了个小乞丐,但也不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啊。”

    “那个乞丐叫丁鹏,额头有块疤痕。”

    他眼神落在她脸上,寒光一凛。

    孟霖熙乖乖闭嘴。

    “这位军爷,你这样攥着我的胳膊,我很不舒服的。”她作出很难受的样子。

    “你诡计多端,本王不相信你。”赵墨松直视前方,唇际一丝讥讽。

    “本王?”孟霖熙大惊。“你,你,你是谁?”

    本王?什么王?什么王?

    一口冷气打脚底升起。他是王爷!完了,完了,她惹上大麻烦了。真是欲哭无泪。这下子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山穷水尽坐以待毙了。

    孟霖熙眼珠飞快子转动,搜肠刮肚搜索宫里那几个王爷的描述。

    晋王她见过,秦王跟她很熟。康王也见过。诚王?齐王?

    此人天庭饱满,剑眉如峰。眉不挑自威,唇未启自寒,浑身散发一股隐隐的贵气和霸气,更有一股天生的帝王气息。

    齐王。他是齐王。孟霖熙差点惊呼出来。

    他昨天那套华服可是世上最昂贵的织锦缎。而且这是皇家指定的御用锦缎,普通百姓有钱也不允许穿。

    昨天太紧张,只顾上拼命躲开他。

    “齐王。你是齐王。”孟霖熙呆呆地仰头看着他。

    他们的身子本就靠得近,她一仰头,五官尽在他眼皮底下。

    赵墨松感觉小腹有一股奇异的热流涌出。貌美如花的孟府三姑娘,的确美如深谷幽兰。不,应该是一朵寒梅,气质孤绝。

    昨天秦王和刘皇后大吵一顿,非她不娶。刘皇后气的是:那孟霖熙是出了名的病痨子,怎么可以做正妃?

    昨日宴会结束后,刘皇后和几个嫔妃商议着几个皇子的正妃人选。

    大致情况就是,御史大夫次女康舒琴为秦王妃,兵部侍郎长女孟霜华为齐王妃。

    但秦王死活不答应。

    那边康舒琴托姐姐求淑妃中间斡旋,想进齐王府做正妃。

    但无论是她,还是孟霜华,还有那个太平郡主,齐王一概不答应。

    正妃人选,赵墨松心里有数。

14.虎落平阳

    至于齐王的婚事,皇上希望齐王妃太平郡主穆念和。

    穆程新大将军父子常年戍守边疆,战功累累。穆夫人重病时因战事紧张,未能及时回京。结果等战事平息,京城传来噩耗,夫人归西。

    穆家上下哀恸不已。

    为了安抚穆家父子,让他们安心戍守边疆,皇上下旨封穆念和为太平郡主。

    刘皇后有她的打算,穆家军为朝廷最大的军队,一贯受到大御帝重用。齐王若和穆家联姻,势必危及秦王的地位。

    她对孟夫人甚是欣赏,觉得她识大体,懂规矩。

    刘皇后在大御帝面前说,孟府大姑娘很中意齐王,她已经私底下答应了孟夫人,一定促成这门亲事。

    最后大御帝夜里召见齐王,征求他本人的意见。

    谁知道齐王一口拒绝,无论是孟家长女,还是太平郡主,他都无意迎娶。

    大御帝颇为不悦,只说这二人,无论他中意谁,他立刻下旨赐婚。

    赵墨松回答:“儿臣已有意中人。父皇不是说如果儿臣可以破了刘大人一案,会重重有赏吗?儿臣希望父皇答应我,待儿臣破案后,父皇准我娶心仪的女子为齐王妃。”

    大御帝当即答应他的请求。

    赵墨松承诺,案情一结束,他会尽快迎娶正妃。

    眼前这个女子,正是他策谋的猎物。

    是你自己惹上本殿下的,不能怪本王下手太快。本王得给你设个坑,让你跌进去,此生永不得出来。

    赵墨松斜睨她,心意暗自翻涌。

    车里一阵寂静。

    齐王。齐王。他怎么是齐王?

    她竟然对他撒辣椒粉,喷麻药。完了,完了,他现在除了知道我身份了,也知道我的底细,肯定会因此为难我,要挟我的家人。

    父亲大人,对不起了啊,女儿这一次可能要连累你了。

    “齐王殿下。”孟霖熙眼珠转得飞快。“那个,那个,怪我有眼无珠,不知你是齐王殿下,要是你觉得我太可恶了,不如这样吧,我身上还有辣椒粉,也有麻药。你随便拿去,拿它们撒回我,如何?”

    她赶紧掏出两袋“利器。”

    赵墨松冷哼一声,眼睛依旧瞅着她,一缕怪怪的光在他黑瞳深处隐隐闪烁。

    孟霖熙突然感到眼前这个冰块眼神灼灼。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赶紧偏过身子。

    赵墨松恢复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

    孟霖熙好几次偷看他,对方始终一副冰冷的表情。

    大冰块,死冰块。亏我姐姐还喜欢你。

    还有舒琴。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个冰块啊?孟霖熙欲哭无泪。管他呢,要杀要剐随他去。

    她决定套他的话。

    “齐王殿下,我帮你找到丁鹏,你若顺利破了案,可不可以与我之前对殿下的多有得罪一笔勾销?”她开始讨好他。

    赵墨松似笑非笑看着她。

    这种表情比之前那种肃杀冷漠的脸色更让人心怵。

    “殿下,你刚才不是说和我大哥是好友吗?我现在想起来了,大哥结婚前时常和殿下习武读书,一起喝酒打猎。他最最崇拜你了。看在我大哥的份上,可不可以不和我这个常年生活在山里不懂规矩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的小女子计较?”她开始搬出大哥打感情牌。

    他的眼睛愈发深黝深黝,深不见底。一抹晶亮的光浮在里面,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照进一丝白月光。

    “孟霖熙,你的寒症到底好了没有?”他突然发问。

    “自然是没有完全痊愈。”她故作不舒服的神态。

    “胡说。”他突然贴近她的耳朵,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头发。

    孟霖熙一个激灵想避开,无奈仓皇里脸撞在他的肩膀上,鼻子撞得生疼。

    她赶紧捂着可怜的鼻子,欲哭无泪。

    “坐好,本王眯一会。”赵墨松这段时间一直缺觉,这会儿反正在赶路,他抓紧时间补觉。

    “你不怕我趁你睡着逃跑?”她嘟囔一句。

    “你敢。你若跑了,本王把你的什么锦云坊、麒麟阁、祥春阁等统统封杀。”他闭着眼睛吓唬她。

    “啊?”完了,完了,他已把她查个底朝天!

    孟霖熙无奈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男人,睡姿也是这么好看。

    她又是一个激灵。

    孟霖熙,什么时候了?还在犯花痴?

    车厢这么小,他人高马大的占据那么多。逃跑是下下策。

    她在他面前,透明一个。

    他对她了如指掌,比父亲和兄长他们了解得多得多。

    得想个法子求她保密,可不能让自己这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孟霖熙一路上胡思乱想,车子颠簸,困意袭来。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东倒西歪。一会儿撞在他身上,一会儿撞在车板上。

    赵墨松睁开眼睛看她。

    越往山里去,路越不平坦。马车一个颠簸,她的身子往前方倒去。

    赵墨松赶紧拉住她,她顺势倒进他怀里。

    他哭笑不得。

    孟霖熙,你到底智商多少?在陌生男子面前睡得如此心安理得?

    也不怕本王将你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将她的头轻轻扳在他的肩膀上,让她舒适地靠着睡。

    不苟言笑的齐王,唇际一抹浅笑。

    昨夜安排胡明和她搭脉,实则是摸清楚孟霖熙的身体情况。

    御花园意外一撞,黯淡晦涩的生活,忽而迸发一抹亮色。他顿时有了坚定的方向。

    他低头看身边人。孟霖熙,愿你成为我此生的惊喜。

    越接近凤凰山,道路越颠簸。

    孟霖熙身子往他怀里倒过来。赵墨松顺势抱着她,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孟霖熙迷迷糊糊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

    “到哪了?”她睁开眼睛问道,猛然发觉自己躺在齐王的怀里。

    “你,你,你怎么可以趁我睡觉占我便宜?”

    她激动地拿手指头指着他叫嚷。

    “手放下。”赵墨松低低喝道。

    从来没人敢这么指着他。

    “什么齐王,分明是卑鄙小人。”孟霖熙赶紧往一边坐去。

    赵墨松面色冷峻,一副懒得理会她的神态松开她。

    这一路上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他动都不敢动,保持同一个姿势坐着。

    他抬起左手揉着右肩膀。

    孟霖熙心虚了。

    唉,齐王就是齐王,连生气的样子都是一身贵气,优雅从容。

    赵墨松起身掀起帘子出去。

    “殿下。”陈涛和胡明下车立在一边。

    “下来。”他命令她。

    “凶什么凶?”孟霖熙嘟囔着。

    她钻出马车。赵墨松伸手要扶她下去。她准备自己下去。

    赵墨松手臂从底下抄起,抱着她双腿,一把将她顺下去。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这是什么王爷?看似冷冰冰的,却毫不顾忌地频频对她搂搂抱抱。

    本姑娘打不过他,否则定要他好看。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将她放下来,孟霖熙悻悻然站好。

    她注意到马车停靠的地方正是凤凰山脚下,他们已经到达葛村附近。

    马车无法抵达葛村,剩下的路要靠步行。眼看天色暗下来。

    一路上被他又搂又抱,丢死人。

    赵墨松命令她:“带路。”

    孟霖熙扭头冲他狠狠白了一眼。不过就是个王爷,凶什么凶,有什么了不起。

    “齐王殿下,不如你们在此等我吧,我去把丁鹏带过来交给你。”

    “不可以,本王要亲自去带他回京。”他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

    她双臂交叉合抱在胸前,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那好吧,齐王殿下,跟着本姑娘走吧。”

    不能让他们知道葛村的具体路线,得想个法子捉弄一下这个可恶的王爷。

    她的脑袋瓜不停转动,眼睛滴溜溜转动思索对策。

    “孟姑娘,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你最好尽快带我们找到他,否则之前答应孟姑娘的话也作废。本王势必要和孟大人聊一聊他女儿贻误刘大人的案情,以及她女儿瞒着长辈在京城做的那些买卖,本王一并昭告天下。”

    此人得理不饶人,处处威胁她,拿捏她。不可大意。

    “放心吧,齐王殿下,小女子哪有这胆量,绝对会妥妥地带齐王殿下找到丁鹏。”孟霖熙忍着气答道。

    “他到底在哪里?”

    “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地处偏僻,地势险峻,地形复杂,此番前去,必要费时费力。齐王殿下稍安勿躁。”孟霖熙自顾前面打头走。

    “你把我带到这荒山野岭,我的那些随从到底怎么样了?”孟霖熙想起她的随从。

    “你给本王找来丁鹏。等事情办妥了,本王定会放了他们。本王也会亲自送你去尼姑庵的。”赵墨松淡淡说道。

    “齐王殿下,你金贵之体,怎敢劳烦你跟着我在这荒山野岭折腾。要不你们几个在这里等吧,我对天发誓,一定把丁鹏妥妥地交到殿下手上。”孟霖熙还是不想让他们知晓葛村的位置。

    “孟姑娘,你觉得你还有和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本吗?”赵墨松眸子斜睨,寒光一凛。

    虽夜色朦胧,那道犀利的冷光仍有穿透夜色的杀伤力。

    孟霖熙打了个冷颤。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反正是夜里,他们肯定不记得路。孟霖熙决定带他们多绕几个山头。

    葛村在尼姑庵南面向阳的山谷里。从尼姑庵过去半个时辰就可以到。

    孟霖熙领着赵墨松他们三人往山里走去。

    她领着他们绕过一个山头,下到一条山沟边,又往山北绕去。。

    “孟姑娘,你是在耍本王吗?”赵墨松是何人?立马识破她的小伎俩。

    “齐王殿下,冤枉小女子了。我好好地带你们去葛村,何来耍你一说?”孟霖熙故作委屈。

    “我们刚才经过了这个地方,这棵松树本王记得。”齐王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松树说道。

    “怎么可能?齐王你肯定看错了。”孟霖熙心虚地往后退。

    夜色漆黑,她的脚不小心被一根藤蔓绊住,哎呀一声身子往后倒。

    赵墨松一步蹿前将她拉住,用力过大,孟霖熙跌进他的怀里。

    一股渐渐熟悉的梅花清香气息钻进他的鼻息。

    怎么回事?今日本姑娘对他频频投怀送抱?孟霖熙又羞又窘,赶紧挣脱他的手臂。

    “赶紧好好带路,不得耍诡计。”他威严地呵斥。

    孟霖熙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走了。

    “那村子里的人都是与世隔绝的隐居者,齐王殿下这等身份进去,肯定会惊扰他们的。未经师傅的同意,我是不敢带你们冒然闯进村庄的。”

    “孟姑娘的意思是不肯配合本王了?好,那本王即刻返回京城,告知孟大人,他的女儿即是锦云坊的主人,又是梅隐阁的侠士。”他冷冰冰地讽刺着。

    孟霖熙惊得手足冰冷。

    “带,带,带。一定好好带路。”孟霖熙立刻跳起来,无奈地转身往刚刚走过的路返回去。

    卑鄙小人,竟然威胁我。她在心里骂道。

    “殿下英明。”陈涛和胡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孟姑娘原来真在故意绕他们。

    她带他们走进一个隐蔽的山洞。山洞极为狭长,可容一两个人走过。

    赵墨松取出火褶子照明。

    几人摸黑穿过狭长的地下隧道,七八分钟之后,他们抵达山的另一端。这里是另一番天地,仿佛与世隔绝。

    待翻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柳暗花明又一村。星空明月下,几十个茅草屋散落在山坡上。谷底被开垦出几亩地。地里的水稻收割后,村民们种上了油菜。

    山坡上满是油茶树,这个季节开满白花。夜色里看不清楚,但香气浓郁。

    孟霖熙引着他们下山。山坡上但有一块平地,都种上了番薯蔬菜等。

    一见孟霖熙带着几个人过来,村口值夜的几个女的赶紧迎接她。

    “孟姑娘。”她们对孟霖熙毕恭毕敬。

    赵墨松眼神落在她脸上。

    孟霖熙心虚地避开他的窥视。

    “桃花,梅芳,赶紧告诉葛大娘,说我来了。”

    葛大娘是葛村德高望重管事的。

    葛村上下一百多个人,男耕女织,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彻底的与世隔绝,他们人在深山里,却是祥春阁和锦云坊源源不绝的原料来地。

    葛村位置偏僻,隐藏在深山老林间。

    少有耕地,多以织染为主。山里的各种草木是他们染布的原料。

    他们都很尊敬孟霖熙。可以看出,她在这些人心里威望很高。

15.葛村

    葛大娘是葛村的负责人。她隐居于此多年,几乎没有离开这个村庄。

    在她的带领和管理下,葛村人由最初的几个人扩大到一百多人。

    葛大娘立刻出来迎接他们。

    她一见孟霖熙,激动地行礼:“霖熙,你可回来了。”

    “葛大娘。”孟霖熙扑进她怀里,撒娇地叫道。

    她平时和葛村的人很亲近,尤其是葛大娘,对她如同师傅那般,疼爱有加。

    “霖熙,他们是—”葛大娘打量着赵墨松几人。

    孟霖熙拉她到一边,低声说明这一次来的目的。她叫葛大娘不要惊动村里其他人。

    葛大娘一听这三个人里面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是齐王殿下,她对他盈盈行礼。

    赵墨松一愣。他未曾料到一个乡野农妇能对他行出这么规范优雅的礼仪。

    月光皎洁,眼前这个妇女年岁颇高,应该有六旬左右,但衣着精神,精神矍铄。

    她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小院落里。院落是木栅栏竹门。里面是三间简陋的茅屋。

    丁鹏躺在其中一间屋里的床上。他一见孟霖熙,惊喜不已。

    “姐姐。”他试着坐起来。

    “丁鹏,你好些吗?”她走到床边扶着他坐起来。

    那丁鹏是重伤,虽然养了几天,但仍然不能下床。

    “丁鹏,听姐姐说。这个是齐王殿下,他是负责刘琪道大人的案情的。”她指着赵墨松说道。

    丁鹏一听是官府的人,立刻神情惶恐。

    “不用害怕,丁鹏。听姐姐的话,刘大人是个好官。齐王殿下特意过来带你返回京城,替刘大人翻案。殿下会保证你的安全,等刘大人平安无事后,殿下答应姐姐会把你送回来的。你放心跟他走吧。”

    立在一边的葛大娘说道:“孟姑娘,丁鹏伤势虽无性命之忧,但目前尚且不能下床,他怎么离开这葛村?”

    “老人家不用担心。我也是大夫,而且会点轻功,我们会妥善带他离去的,不会让他痛苦。”

    胡明是神医,他当即给丁鹏检查伤势,然后让他服下一颗药丸。丁鹏当即感觉舒服多了,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陈涛背着他离开屋子。

    孟霖熙依依不舍告别葛大娘。“葛大娘,我这次回来会住很长时间,开春后再返回京城。过两日我再来看你们。”

    “孟姑娘,你可一定要过来。我们可想你呢。”桃花和梅芳双双拉着她。

    赵墨松立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他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孟霖熙。

    “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明天我就让马大明他们给你们送过来。”

    “霖熙,快去吧,殿下他们在等你呢。”葛大娘握着她的手掌,舍不得她。

    “我走了。你们快进去吧。”孟霖熙朝她们挥手告别。

    守在村口的守卫恭敬地对孟霖熙行礼,也对齐王殿下他们行礼。

    他们从隧道钻出来。

    孟霖熙爬上一个山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不动了,太累了。”

    之前带他们绕了两个多时辰,这回感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体力不支。

    “起来。”他低低喝道。

    孟霖熙不理会他,看见旁边一棵油茶树,她立起来摸索着折了一个茅草管,对着白茶花汲取花蜜。

    “这东西能吃?”赵墨松有些惊讶。

    “你是皇子,养尊处优,自然没有吃过这乡间野花之味。冬日经霜后的白茶花,沁甜清爽。我渴了,你等会,等我喝几口。”

    赵墨松不置可否,耐心等她汲取花蜜。

    一会儿之后,孟霖熙心满意足伸伸懒腰。“可以走了。”

    赵墨松往前走去。

    “不是这边,走那边。”孟霖熙指着正确的方向说道。

    一道寒光射过来,孟霖熙打了个冷颤。

    “齐王殿下,对不起啊,刚才,刚才是我不对。”孟霖熙窘迫不已。

    “从这边过去,距离梅花庵多远?”他冷哼一声。

    “最多半个时辰。”孟霖熙如实相告。她看见陈涛和胡明背着丁鹏,不好意思让他们再绕圈。

    她指了指一个方向,“喏,这边下山,如果脚力快,大概半个时辰可以到达山脚下。”

    “你们带丁鹏先下山,本王送孟姑娘回梅花庵。”赵墨松一手搂过她的腰,嗖得跃起,带着她飞一般下山去。

    陈涛他们紧紧跟上。

    “齐王殿下,你有这功夫,为啥不早点用上。害本姑娘走得腰酸背痛。”孟霖熙叹息。

    这个人功夫和师傅有得一拼,二哥和他都没比。一个皇子,竟能将武功练到此等地步,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腰被他搂着,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可以感觉到。

    虽说今日被他搂来搂去,但他给她的感觉很君子,很坦荡,也很有责任感。

    人在他怀里,孟霖熙脸发烫,心噗噗跳。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但仅此而已,没有丝毫唐突亵渎的痕迹。

    带着她腾跃时,目不斜视,一脸威严冷肃。

    齐王果真如康舒琴描述地那般,风姿卓然,英俊挺拔。

    不行,不行,不要胡思乱想。阿姐可是马上要成为齐王妃了。

    孟霖熙一颗心像迷路的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己虽说也会点轻功,但和他相比,小巫见大巫。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只花了七八分钟就到了。

    陈涛他们直接赶到马车停放处。

    赵墨松带她来到梅花庵后院墙外。他将她松开。

    孟霖熙转身对他说:“谢谢齐王殿下送我回来。”

    “等等。”赵墨松叫住她。

    “殿下还有事?”她看着他。

    “今日谢谢孟姑娘的鼎力相助。本王替钱大人先说声谢谢。”赵墨松抱拳行礼。

    “不用谢。殿下可要记住,此事绝对不能让我父亲知道。还有不许在我父亲面前提及什么梅隐阁。”孟霖熙不想节外生枝。

    “孟姑娘。”赵墨松又叫住她。

    “殿下,又怎么啦?”孟霖熙微笑着看着他。

    “听说你每年都在凤凰山过冬,今年也不例外?”赵墨松问道。

    “那是自然。”

    “春节也不回去?”

    “每年春天才回府的。”

    孟霖熙疑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本王想说的是,今年是个例外。”他语气是惯有的淡淡口吻,夜色里,唇际一抹隐隐的笑意。

    可惜孟霖熙看不出来。

    “什么例外?殿下什么意思?”孟霖熙惊讶地看着他。

    赵墨松转身离去,边走边挥挥手。“后会有期。”

    “谁跟你后会有期。你好好办你的案,我几时回去关你什么事。”孟霖熙冲他的背影吐槽。

    忽然,一蒙面人从林间跃出来,一剑挥向他。

    赵墨松敏捷避开对方的攻击,拔剑反击。

    正准备进去的孟霖熙听见剑击声,立刻回头看。

    管觅。她差点叫出来。

    管觅在寻找丁鹏的师傅,途中听梅隐阁的暗哨说孟霖熙在返回梅花庵的途中遭人劫持,立刻施展轻功赶到葛村方向。

    她看见赵墨松轻功带着孟霖熙往梅花庵方向过来,便隐身于林间,伺机而动。

    管觅是一尘大师特意为孟霖熙准备的贴身护卫。

    她没想到离开几天竟然有人敢劫持孟霖熙,怒不可遏杀过来,招招凌厉。

    孟霖熙见他们打得如此精彩,一时兴起立在一边看热闹。

    赵墨松眼角余光瞥见孟霖熙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道眼前这个杀手是她的同伙。

    他一剑挑了对方的面纱。

    管觅的脸显露出来。

    赵墨松的剑随即又划破她的左臂衣裳,但他控制得很好,剑身仅仅擦着她的衣裳划去,并不伤及她。

    孟霖熙看出他在手下留情。

    此人武功非同一般,管觅不是他的对手。打到这个份上,再看热闹就没意思了。

    眼见赵墨松的剑又往管觅的头发削去,孟霖熙大唬:“殿下,剑下留情。”

    赵墨松应声抽回剑身,往后一跃,退出对阵。

    管觅也跃到孟霖熙身边,持剑护着她。

    “管姐姐,把剑收起来吧。还不见过齐王殿下。”孟霖熙笑嘻嘻说道。

    这丫头嘴边像抹了蜜般,逢人喊得津津甜,一副娇憨可爱的样子。

    实在难以置信,她竟然会是梅隐阁的创始人,锦云坊麒麟阁等的幕后掌柜。

    这让赵墨松不得不刮目相看。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年轻女子肃然起敬,暗自欣赏。

    管觅收了剑。“齐王殿下,多有得罪。”

    赵墨松看了看孟霖熙,转身离去。

    孟霖熙看着他伟岸的背影,笑道:“管姐姐,我们进去吧。”

    赵墨松走了一会儿,林间猛然又杀出一个蒙面人,对方劈头挥剑扑来。

    二人立刻展开一顿恶战。

    蒙面人的武功比刚才那女子厉害多了。

    几个回合下来,赵墨松明显占了上风。对方的剑划破他的胳膊,他的剑刺入对方的胸膛。

    旁边树林里忽然冲出又两个黑衣人,一个扶起受伤的那个逃走,另一个缠住赵墨松。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人突然冲他洒了一包白粉。

    似曾相识的麻药味道。

    但这一次赵墨松有所提防,立刻运气,只吸入少量白粉。他猛然刺中对方的胳膊。

    对方带伤逃走。

    赵墨松不知道来者何人,也不知道林子里有没有埋伏,所以不想穷追不放,迅速离去。

    他猜到来人必与孟霖熙有联系。对方的麻药粉和孟霖熙对付他的完全一样。

    赵墨松赶到暗卫等候他的地方,迅速处理伤口。

    “殿下受伤了?”暗卫统领余冰说道。“让卑职替殿下上药。”

    “无碍,一点小伤,本王自己来。”

    待处理好伤口,迅速带着暗卫返回京城。一场恶战就要出结果了。

    半夜,听月楼雅室外面,几个黑衣人蹲守着,他们密切关注着室内人的动静。

    一个蒙面人悄然靠近,此人轻功远在那几人之上,这几个人毫无察觉。

    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出一根迷香,戳破一点窗户纸往里面送。不一会儿,里面那个白衣男子趴在桌子上昏迷过去。

    这几个人欲破窗进去。

    蒙面人从后面猛然出招,几个人调转头一起围攻她。

    蒙面人正是一尘大师。她本是来听月楼打探一些关于故人的消息,瞧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便暗中观察。

    “什么人?”他们的打斗已经惊动听月楼的人。

    蒙面人纵身一跃,将那几个人引导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对打。

    对付这几个人,一尘大师绰绰有余。那几个人见打不过,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

    只见黑暗处掠出一道人影,那人剑法犀利,直逼一尘大师的心脏处。

    一尘大师灵巧地避开,等和那人反复过了几招,她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剑法有些熟悉。

    “来者何人?”她低低喝道。

    “少废话,坏我好事,拿命来。”对方的声音却是陌生的,略微嘶哑。

    一尘大师不由迷惑不已,剑法稍有迟疑。对方趁机划伤她的胳膊。

    一尘大师不想恋战,虚晃一招避开对方锋芒,身子往上跃飞,转眼消失在夜幕里。

    “阁主,要不要追?”几个黑衣人问道。

    被叫做阁主的人正是刘源,晋王殿下最近得到的一个得力助手。

    “不必追。撤。”刘源戴着离阁的几个杀手离去。

    他们的秘密老巢在城郊几十里外的历山。

    历山地形复杂,有许多深不可测的隐秘溶洞。

    一般人无法深入历山溶洞。离阁自从遭到北燕国追杀后,刘源身负重伤逃到大御帝特意边界。

    偶遇晋王。

    他和晋王达成共识。

    在晋王的指引下,离阁残部隐于历山溶洞中修整。这几年秘密活动,不再现身于江湖。

    自齐王回京后,晋王开始启动离阁。

    据离阁线报,听月楼幕后有一个真正的掌柜,齐白林。此人身份特殊。

    刘源有心与他一见。今夜特意前来,却发现屋内人并不是真正的齐白林。

    赵墨松匆匆赶回京城。

    不出他所料,丁鹏极有价值。他供出藏匿拓印的地方。丁鹏也偷了神秘人身上一串钥匙,同时留下印泥模型。

    那把钥匙复制出来后,赵墨松倒吸一口气。上面刻有一个御字,是大御国兵器库的钥匙,目前由晋王掌管。

    难道黄金由国库被转移到兵器库?

    赵墨松秘密请示大御帝,迅速带人前往兵器库检查。

    在一个旧仓库里,一堆旧兵器下面,六箱黄金被找到,还有四箱下落不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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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熙传介绍:
兵部侍郎之女无意中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莫名其妙卷进一场权力阴谋里,因此与齐王殿下相识相识,相恋相守。这是一个搞事业的王妃,一个足以与齐王殿下并驾齐驱谋天下智商在线的王妃。最初的猜忌和不信任,兜兜转转后,死心塌地追随,患难与共,历尽沧桑,执子之手,真爱如初。霖熙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霖熙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霖熙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