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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临门全文阅读

作者:紫芋     五福临门txt下载     五福临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福临门全文阅读

罗清凤出生时… …

    那是一个深夜,罗敏上午去了邹先生家还没有回来。

    邹阳是邹先生的小儿子,邹先生是在庆阳书院教书的先生,她收了罗敏为徒,看着罗敏聪明,不嫌弃她家贫,把自己的小儿子许配给罗敏,罗敏对她一直很感激,视若母亲,常常会在那里留宿。

    罗敏的母亲罗邺四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夫郎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当时罗邺正因为不愿意卖掉祖上遗留下来的那点儿好东西而困窘着,为了给夫郎风光大葬,索性卖了城里的大房子,来到村里,守着那点儿田地过活。

    因为以前曾经有刁奴背主的事情发生过,罗邺宁远自己照料罗敏也不要旁人插手,又因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更加是兢兢业业地照料,三天两头地请大夫来诊平安脉,诊金如水一样花出去,这种情况,直到罗敏长大些,遇到蔡大夫才有所好转。

    而那个时候,罗家的最后一点儿祖业也基本殆尽了,罗邺必须刻薄地算着每一点儿钱才能够维持还算可以的生活,最后,为了感念邹先生的好意,迎娶邹阳,又把这个已经贫困的家再拨走了一层皮。

    罗邺并不太喜欢邹阳,文弱气质倒也罢了,却总有些歪理,不服输的意思,她看不惯便很少与之相处,若是在家,便总是在自己房间中,后来也成了习惯。

    直到邹阳怀孕,她才有了喜色,高兴能够看到孙女了,在家的日子也多了些,却总是看到邹阳指使自己女儿做事,于是,又看不惯了,可看罗敏喜欢的样子,又不能横加指责,自己憋着一口气只在房间里待着,眼不见为净。

    那天夜里,罗邺也在房间里,因为是深夜,她年纪大了,熬不了,早早入睡,那会儿早就睡熟了,隔着一个厅,没听到那房里的动静。

    罗敏因为担心怀孕的夫郎没有留宿,早早回来,因为夜深,不想吵了家里人,便翻墙进来,她小时候调皮,背着母亲做过一些这样的事情,这次也顺利翻入,很是兴奋,脸上还带着喜悦的表情准备进屋,看到屋里灯亮着,还以为邹阳正在等自己回来,悄悄把手按在门上,准备吓他一吓,却听到了一道女声。

    “你就准备这样过下去了吗?”

    笑容顿消,手想要放下,却把门打开了,里面的两个人,她怀孕的夫郎正一脸甜蜜的表情靠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那个女人拥着他坐在他们的床上,亲密得好像一家人一样。

    罗敏僵住了,她竟然会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握紧了拳头,胸腔间压抑着一股气,让她的气息变粗,眼神也变得凶狠。

    邹阳看到她回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罗敏勾起嘴角笑了,凶狠的表情也泄了劲儿,化作全身的绵软。这是她家,她原来不能够晚上回来的吗?那她以前因为在邹先生家温书而不能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他也是跟这个女人厮混?

    邹阳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问错了,揪着衣角,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女人,那女人比罗敏高出很多,也健壮许多,皮肤却不如罗敏白皙,她也忙乱了,可看到罗敏不如自己强壮的身形,又有了胆气,“我要带他走,你重新找一个夫郎去!”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罗敏很平静,她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平静,她从邹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我不知道!”邹阳慌乱着,眼神乱瞟,低了头不敢与罗敏对视。

    “呵呵。”罗敏笑出了声,成亲以后,她第一次见他那么慌乱的神情,泪水都要落下来了,真可笑,好愚蠢的样子!

    “你不是说那是我的吗?”她身边的女人急了,正过他的身子问。

    “我真的不知道,她前一天刚走,你第二天就来了,所以……所以……可能是她的吧……不,也可能是你的!”邹阳混乱地说着,两个女人却都听清楚了。

    那个女人松开了手,一脸的不敢置信,若不是他一直说孩子是她的,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因为害怕他没人陪伴!

    “贱人!”听到那样的话,罗敏怒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挥出手去,响亮的一个巴掌打在邹阳的脸上,那女人没防备,没扶住,邹阳的身子一侧,倒到了地上,不知在哪里磕了一下,双手捧着已经鼓起好多的肚子,低声呻吟:“肚子,我的孩子,……”

    红色的血流出,在橙色的光下,颜色有些古怪,仿佛是剥落了不少墙皮的墙壁上扭曲的影子。

    “啊,好痛,好痛……”邹阳的额上流汗,努力地翻了个身,把肚皮朝上,惨叫着呼痛,那个女人慌了,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询问罗敏:“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房间的门一直没关,前面的几句话也许无法透过一道门板传到对面的屋子里去,可邹阳的尖叫却足以吵醒邻居。

    罗邺被吵醒了,急忙赶过来看,屋内的情形一眼可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流汗流血的邹阳,而罗敏则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一切。

    “快把他抱到床上去!”罗邺有点儿懵,却还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推了罗邺一把,扔下一句她去找大夫,夺门而出,从窗户那儿还可以看到她跑得多快,几乎跟逃一样。

    跑什么啊,这样的贱人,你想要是可以带走的!罗敏的余光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蒙蒙的天色之中,嘴角翘起嘲讽的笑容。

    罗敏没有动,她冷着一张脸看邹阳在地上不停地呼痛,她想若是他现在死掉更好!

    罗邺不清楚情况,因为男女有别,也不好伸手,冷风一吹,她似乎想明白了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两刻钟后,一个女婴满身血污,呱呱坠地,响亮的声音让两个站着的人都回过神来,“是女孩儿,我的孙……”罗奶奶欣喜的声音只到一半便遏然而止,这个还不一定是她的孙女儿。

    邹阳耗尽了力气,却反而清醒了,迷蒙的双眼环视一周,口齿清晰地说:“婆婆,相信我,这是罗敏的女儿,这真的是罗敏的女儿!我们的清凤!”

    邹阳说得十分坚定,罗邺相信了几分,目光闪烁,想要伸手去抱起地上的女婴,扫了一眼女儿的毫无所动的表情,最终是没有行动。

    流着泪,邹阳爬着来到罗敏的身边,抓着她的裙角哀求:“罗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跟表姐在成婚前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我不骗你,这是真的,你看看,她多像你,这是清凤,是我们的清凤啊!”

    他努力地把孩子抱在怀中,双手高举,想要让罗敏看得更清楚。

    正是黎明前,有一道微光从天际射出,穿过冰冷的窗棂,擦过罗敏的身体,照亮了婴儿还算清晰的脸,女婴浑身皱巴巴地,还带着血,并不好看。

    这就是曾经期待万分的孩子吗?呵呵,果然是个女孩儿,她那时候就想若是个女孩儿,她会教她识字,教她念书,教她像自己一样善于诗文,教她像她的父亲一样聪慧,可现在……真是个肮脏的孩子,会是自己的吗?

    犹豫了一下,罗敏伸了手,接过那个似乎还冒着热气的孩子,递给了母亲,说:“母亲,你抱着孩子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罗邺看了看女儿那没有表情的脸,觉得心疼又害怕,狠狠瞪了地上狼狈的男子一眼,都是他的错!

    邹阳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也许感觉到了婆婆目光中的讨厌,他曾经不在意的,而现在,他咬紧了嘴唇,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罗敏,他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高大过,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吗?

    看到罗邺带着孩子离开了房间,罗敏拽着邹阳起来,邹阳脚软还站不住,却硬咬着牙扶着桌子站立着,任由罗敏把一个宽大的罩衫给他套上,那是准备给他怀孕九个月的时候穿的,大很多,深衣直到脚裸,罗敏给他套上之后抱起他来,正当他准备欣喜的时候,才发现罗敏并不是把他抱到床上,而是把他抱出了门。

    “我不要,我不要走——”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叫着狠劲儿要抓门,罗敏没有理会他的挣扎抗拒,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把怀里的一条帕子塞在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那是他绣给罗敏的第一条手帕,罗敏很喜欢,一直贴身放着,他笑她傻,没事的时候又绣了些扔给她,她都仔细地收在了盒子里,而现在……

    邹阳泪落成双,把头侧向她怀里,不如表姐的怀抱宽广,不如表姐的有力,也不如表姐的胸膛总是那么火热,热得烫人,她的怀中,总是有着淡淡的兰草香,他想起了那条手帕,当时没有青线,他懒得费心,随手拿了紫线绣给她,她欢喜的样子好傻,然后他笑她“傻子”,后来就专门用紫线绣兰草,然后骂一声“傻紫(子)”扔给她一条。

    还是凌晨,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在,偶然有两个看到罗敏的脸色那么不好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她抱着夫郎离开,不都怀孕七个月了吗?怎么肚子那么平?再看到绣鞋上的血,讳莫如深地回了头,不再多看。

    这一条路不长,一直走到了城门口,正是开门的时候,罗敏突然把邹阳放下,离开了温暖的怀抱,邹阳害怕万分,凌乱着头发,站也站不住地想要扶着罗敏,甚至低声叫她的名字,罗敏跟没听到一样,拽着他的胳膊走,在别人奇怪的目光下一直来到了邹家。

    罗敏没有敲门,而是在那黑漆门前高声道:“学生罗敏特来遣回夫郎邹阳,学生罗敏特来遣回夫郎邹阳!……”

    邹家的人震惊万分地打开门,左邻右舍也有探头出来看热闹的,街上早起的人听到动静,也有那等没事干的混混,过来凑趣:“小娘子,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要你这夫郎了啊?”

    罗敏不理,她平静地看着从门中走出来的先生,先生板着一张脸:“有什么事情进来说,杵在这里做什么?!”

    “不肖学生只有一句话问恩师,既然邹阳已与他表姐有情,缘何又要嫁与学生?学生家贫,蒙恩师不弃,收为弟子,一直恭恭敬敬,待师以诚,缘何恩师欺瞒?如今邹阳与奸妇做出丑事,学生不耻,特来遣回!此为丑事,本不当宣扬,然学生心中不忿,怒气喧嚷,此为对恩师不敬,学生自请罚出门墙,从此,师不师,弟子不弟子。好女子,不可受此辱,先生以此子辱我家门,罗敏义愤,却无可奈何,就此两家绝交,不复联络!”

    邹阳听到此话,最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倒在了地上,他一直觉得她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不似个女子,常以“哥儿”嘲之,而她从未计较,依旧好脾气地对他,他以为她不会有脾气,却不想……捂着脸哭泣,他如今有何颜面归家,又有何颜面见邻里?

    “有子如此,师德可知,先生还是莫要在书院贻害子弟为好!”罗敏走的时候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在起哄叫好声中远去,她出了涪城,却也没有回家。

    那一天后,庆阳书院里没有了姓邹的先生,罗邺也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城里的事情传到村里,或许是因为罗敏那一番话太让女子解气,并没有人说明她的名字,传言中也多了不实,虽有人联想到罗家,可罗敏是和她的夫郎一起走的,不少人私下里就说是罗邺逼走了她们,说罗敏和邹阳一起殉情死了。

    罗邺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笑容,她不信自己的女儿死了,她想,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希望,却在晚间的时候失望,有时候,她会突然在半夜爬起来,好像那个夜晚,她听到动静的那个夜晚,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养育那个叫做清凤的孩子,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罗家的骨血,她总是用探究的眼光看她,这一会儿觉得她像罗敏,过一会儿又觉得不像了。

    她爱她——因为她是罗家血脉的延续,她恨她——因为她不一定是罗家的骨血。

    后来,罗邺买了一个叫做阿文的小厮来照料那个孩子,因为她不想亲手触碰她,每一次碰到,她都会想起那沾着血污的婴儿,她厌恶地看她,似乎她的满身都是污秽,但她又舍不得她死,如果她真的是女儿的孩子,如果女儿真的死了……

    她一天天衰老,唤作凤哥儿的女孩儿一天天长大,她成了罗奶奶,记忆中却总是徘徊着那一夜的所见,想到女儿离开家时冷冷的脸。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对这孩子亲近,哪怕她死。

    揭秘:(此章揭秘为何罗奶奶不喜欢罗清凤,为何到罗清凤入庆阳书院那几天罗奶奶的脸色不好,为何罗奶奶听到邹阳名字的时候那么奇怪。)

    “这就是邹阳的孩子?”迎面上过来一个先生,审视地打量了一下罗清凤,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问,罗奶奶变了脸色,攥着罗清凤的手紧了几分,罗清凤抬眼看到,诧异着挣脱了手,站出来——

    “罗、清凤。”些微停顿了一下,罗清凤认真起来,昂着头直视先生的眼眸,她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带着几分审度几分不喜的感觉。

    (罗奶奶不喜欢邹阳的事情再被人提起,那是她心上的伤,罗家的耻辱,她也害怕罗清凤知道,害怕罗清凤以为自己不是罗敏的孩子,从而离开她。罗清凤已经成为了罗奶奶活下去的坚持和依靠,如同罗奶奶一直坚信罗敏活着并且会回来一样。一个是现实的依靠,一个是虚幻的依靠。)

四个片段

    李义章打架事件

    “……就那个捡别人饭菜吃的贱种,哼,还不知道是不是那罗家的孩子哪,竟然还敢夸口,说什么……哎呦……你干嘛打我!”

    “嘴贱的人可不就该打么?”李义章扭扭手腕,毫不畏惧这个看上去比她高大的女子,她自幼学武,没有少受苦,根本不是眼前这样虚壮的人能够比的。

    “小姐,不要打了,事情闹出来,父君那里怕是不好交代!”朱姐为难地劝着,却压根不伸手上来拉扯,很有看戏的意思。

    李义章斜眼看了朱姐一眼,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朱姐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好在李义章并没有说什么,扭过头继续狠狠地打,先是往那人肚子上打了几拳,然后趁那人吃痛弯腰,又开始往她的脸上挥拳头,一拳比一拳狠。

    “小姐,别打了,要是打出人命来……”在那人的惨呼声中,燕姐讷讷地劝着,伸手小心地拽住了李义章的衣袖。

    她不敢用大力,声音也不大,李义章听了,嘴角一翘,眼神中满是不屑,拍了拍手,说:“对,还是不要脏了我的手,以后小心些,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那些话!”

    李义章的声音不大,轻飘飘说完就走了,朱姐和燕姐留在原地,看着那个鼻青脸肿的人忿忿不平地叫骂:“你知道我是谁啊?竟然敢打我!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你还是……”燕姐想要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朱姐接过了这句话,冷冷地看了那女生一眼,说:“你还是省省吧!你知道李家是什么人吗?也对,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当然不会知道,我们家的大人是朝堂上的高官,天天都能够见到皇帝的那种……听说过抚国公吗?便是我家祖母已然仙逝,抚国公的血脉又岂是你能够撼动的?!便是小姐打死了你,你也就是该死而已!”

    “抚国公?”还有义愤之色的几个友人彻底蔫了,这样的名号听起来就不是自家的家世可以比拟的,那个挨打的也有了畏惧之色,若是母亲知道是自己给家中惹祸,恐怕会第一个打死自己的。

    “你放心,既然是我家小姐打了人,我们家自然会认的,赔多少钱你只管说,但也不要太过,要知道,我们这种人家虽不缺那点儿钱,但却不能被人削了面子。”朱姐神情傲然,仿佛自己便是小姐一般。

    “知道,我家也不是缺钱的!”被打的那人咬牙应下来了,再也不敢小看李义章的这个跟班,拱手问,“不知刚才我哪句话得罪了你家小姐?”

    能够在书院猖狂也是要有资本的,她一向懂得识人,便是有几分欺凌弱小,她也知道不得罪权贵的道理,这李义章从来到书院的那天就很嚣张,但她看得出其家世尊贵,又不在一个院,也就不曾接触过,私下里虽有酸句,却也不曾当面得罪,刚才的那些话更是没有一个字提到李义章,怎么她不分好歹,就打人了呢?

    言语中还有委屈之意,被打肿的脸上却没有不平之色。

    “哼。”朱姐看了一下身边的燕姐,说,“你先回去说一声,记得如实说,有人冲撞了小姐,小姐一时义愤动手,已经谈好了,赔钱就可以了。”

    “啊,不是小姐先……”燕姐后面的话在朱姐的瞪视下咽了回去,应了声,急忙奔出书院。

    朱姐回过头来,拉过被打的那人,小声道:“看你也是个明白的,那就记好,不要再说罗清凤的坏话!”

    “你是说……”讶然之色得到了颔首肯定,惊过之后恍然,急忙按照惯例递出了银子,朱姐动作老练地一掩袖,银子便收在了袖子里,目露满意之色,说:“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放心,钱定然不会少赔,父君心善,定然会记得补偿你的,若你以后上进,就此搭上我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样的话画饼充饥,那人脸上最后一点儿不满之色也尽消了,呲牙咧嘴地笑着,全不顾脸上的颜色笑起来是多么恐怖。

    当天,赔偿的钱就到了手上,第二天,罗清凤就写出了连先生都赞誉的《劝学》,再没有人敢诋毁罗清凤,至少,挨打的女生已经记住了教训。

    半月后,李义章和罗清凤成了好友,看着别人不解的目光,挨打的女生早已知晓了先机,嘲讽地看着她们,她等着看以后是不是会有安阳王那样的美谈。

    第一次到李家之后……

    李义章带着罗清凤去了小书房,李义章的父亲唤朱姐进来。

    “小姐最近在书院可好?”华服男子面无表情,全不似在李义章面前的和善,那冰冷的眼眸中透着犀利和洞察,让人不敢隐瞒。

    “父君放心,小姐在书院极好的,先生们都夸的!”朱姐先是奉承了一句,偷眼看到男子脸上没有喜悦之色,再想到小姐带来的人,“只是,小姐似乎有些过于看重那个罗清凤了,还有虞家的嫡女,与两人相交不计长短……小人在一旁看着都为小姐叫屈,实在是……实在是……”

    男子的脸色微变,严肃道:“学针线的女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切莫言过其实!”

    朱姐神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男子不耐烦看如此装腔,喝问:“有话便说,做什么假腔假调的扭捏样!”

    这样的问话已经是重了,朱姐面色发白,鼓足一口气说:“父君让小人说,小人不敢隐瞒,便是小姐这样做,才更让人心忧,那等不学针线的女子尚且可以迷惑安阳王,何况这等学了针线的,若也是……”

    话未完,一个茶盏摔过来,朱姐急忙跪了,躲过了那奔着脸上来的茶盏,低了头不敢看男子的脸色,继续说道:“此地僻壤,便是父君与大人再有不妥,也不应如此自逐,旁的不说,难道父君就不为小姐想想,大人身边不止小姐一女,虽而今小姐为嫡女,无人越得她去,但谁知道以后如何,便是那等偏宠侧夫而废正夫之女的,从古至今,也不是未曾有过。父君提拔小人在小姐身边侍奉,小姐荣辱便都在小人心头,如今父君远离,只是一时心念不明,小人情愿担着父君责罚,也要把这话说出来,便是能够做个提醒也是好的。”

    深呼吸了两口气,男子平顺了怒气,顺着这方面思考,这些话不是没有人提醒过他,但他一直不听,而现在,连一个下人也看到了隐患,便就不能自欺欺人地无视了,只是,这回去还要等一个机会,走时那般赌气,回去若是再灰溜溜地,这正夫也就名存实亡了,还是先要让那边儿的弄出点儿事情来求着他回去才好。

    “那罗清凤不过是乡野女孩儿,想来是借以攀附权贵的,你细心看着也就是了,小姐交给你我放心,你却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与小姐相交之人,你多看着点儿,别让那些坏心思的算计了小姐!”

    张口闭口不谈刚才的忠告,反而着重提了提照顾小姐的事情,朱姐心思灵巧,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唯唯诺诺地顺着男子的话应了,心中暗喜,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油水可捞,还不如到京中,她这个小姐的跟班也是宰相门口七品官哪!

    因先有了朱姐的预防针,男子的心里存了不喜,对罗清凤学习针线的事情听之任之,只嘱咐那教针线的把她们相处的情形细细回报,防微杜渐。

    于是,罗清凤出入李家再无人过问,仿佛压根儿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第二年夏,李家回京。

    拜师之后……

    曲明家中,小童关了门回来,脸上还红扑扑地,似有欢喜之意。

    “母亲为何突然收了个徒弟?”小童梳着童子髻,蓝色的布袄包裹着身体,白皙的肤色透出健康的红润。

    曲明喝了一口茶才说:“她的答案最真,这样的人未必一定做好事,却不会有意做恶事,若是修身养性,以后定然有一番成就,希望她能够定下心来才好。”正在小童点头以为有理的时候,曲明口气一转,“再说了,你不是总盯着她看么?想来她很合你意,待我去后,把你交给她,我也能够安心。”

    “母亲——宁儿不离开母亲!”小童扑在母亲的膝头,红了眼睛,父亲当年去时,若不是还有自己在,母亲定也随着去了,便是现在,也总是望着琴发呆,一呆就是好久,魂儿都飘走了一样。

    “宁儿莫说傻话,她与你年龄相当,若是从小亲厚,一起长大,以后也定会对你好,只有一样不可强求,若是……唉……人心难测啊!”曲明叹息一声,再不言语,她无法要求别的女子如她一般只钟情于一人,偏膝下又是个男儿,不得不为他打算将来。

    “母亲,宁儿知道了。”擦去了泪水,曲宁挺直了身子,微有红肿的眼眸仰视着母亲慈爱不舍的目光,甜甜地笑起来,说,“宁儿这么乖巧,她一定会喜欢宁儿乖巧的!”

    第一次到虞家之后……

    虞万两带着罗清凤出去了,坐在房间中的男子却有不解,柔声问道:“你刚才那么严厉做什么,那孩子还小,可不要吓坏了!”

    “已经十岁了,不小了,便是家里的丫鬟,十岁可都不入内院了,正是知人事的时候,怎能还当小孩子一般看待?”女子把茶杯一放,移了扶手用的垫子,靠在榻上,双眼微眯,似乎正在养神。

    “那你真的要让她跟万两一起读书?”男子有点儿担忧,“万两对她那么信服,言听计从的,若是再在一起……而且,她那秀气模样,倒是真让许多男孩子都比不上,万两成天‘凤哥儿’‘凤哥儿’地叫着,以后若是起了别的心思,那可就……”

    “放心!”女子抬手,打断了男子的话,眼帘撩起,眼中划过一抹算计的冷光,“她若是答应了,我定叫她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她若是不答应,想来自己就会与咱们家拉开距离,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莫忘了万两姓什么,我虞家的孩子怎能容别人拿捏,她们只要一分开,我便有手段让万两以家为重。你放心,她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选的!”

    男子一时糊涂,道:“怎么选?她不会傻得不来吧,定然是要来的,那时候,我想都想得到,万两定然是要与她同行止的,等到她们两个睡一处去了,我看你怎么悔吧!”

    “应该说她不会傻得来!”女子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她以为我虞家要利用她,借此机会给她恩情,而她如果来了,接受了这份恩情,以后便只能一荣俱荣地为我虞家打算。她不来,是怕以后牵扯不清,被我们虞家拖累,却不知,我虞家还怕她莽撞处事,拖累了咱们哪,朝堂那种地方,弄不好可是家破人亡的!”

    女子的口气很有不屑,就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了,才选择经商,且不说祖上曾是皇商,底子厚,就说现在,这样的逍遥日子,哪是当官的人可以享受得到的?!

    “只要她不来,你再对万两说上几句,万两就算不信,心里也会种下疑惑,以后自然知道远近亲疏,不会一颗心只围着她转。等到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再给万两身边添上两个房里人,知道了男子的好处,她岂会巴望着女子?”

    “对,这是个好主意,等到明年我就给万两安排!”男子一拍手,笑起来,灿若春花,女子伸长手臂拦住他,嬉笑:“总算能够让你笑了,为妻可真不容易!”

    第二日,虞万两带回的消息让男子由衷高兴,果然,她没有答应。对妻主的料事如神好好奉承了几句,便着手给虞万两安排房里人。女子下请帖到京中延庆名师,只要虞万两愿意考,她便支持她一展才华,自家的女儿怎样也不会比那罗家的贱种差。

花灯节时… …

    今年,从南边儿来了个主官,因为南边儿有赏灯的习俗,这位主官一来,底下的人为了巴结讨好,便特意办了一个花灯节,说什么要与民同庆。

    第一天,云朗在大白天就看到过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听说晚上的时候还有摆摊卖灯的,到时候还有什么舞灯的,还有什么猜灯谜的,听着都是极热闹的事情,艳羡地看了看那还未点燃的灯,云朗有几分想看,但一想到上次消夏之夜的事情,又是后怕,热闹的时候拐子定然也多,还是不要出来得好!

    打定了主意,云朗安心许多,谁料到,云瑞从隔壁大婶家听说了花灯节的事情,也想要看,他脑子不好使,便只是“花花,去,灯”地喊着,用零散的听来的字表示着自己的意思,还拉着云朗的手,努力地把他往外拖。

    云朗黑了脸训斥他,得到的是大哭大闹,曾经十分乖巧懂事的云瑞因为脑子不清楚了,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体谅,也不会看人眼色,得不到想要的就哭,也许哭闹一会儿就忘了。

    坐在床上,死死抱着云瑞,承受着他的拳打脚踢,云朗泪流满面,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样的苦难都要降到他的头上?!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他一个人抚养弟弟,他都不怨,他认为自己聪明,所以总能够活得更好,别的男孩儿怕是卖身都没出路,可他,却可以扮作女装进书院,还能轻松地骗到钱,养活弟弟。

    他早就想好了,从对自己好的女孩子里找一个人依靠,不说做明媒正娶的夫郎,做个小侍总是可以的吧,那样自己和弟弟就可以过得好一些。可……那个李义章怎么那么讨厌,本来他还感激她帮忙找回了弟弟,可她第二天就在书院揭穿了自己的身份,让人不理自己,好长时间借不到钱,饥一顿饱一顿的,弟弟就病了,若不是罗清凤,她根本没钱来救弟弟,但,还是晚了。

    冰冷的泪水留下,在下颌汇聚,巨大的泪滴从尖尖的下巴滴落,刚巧落在云瑞咧开的嘴里,咸咸的滋味儿让他转移了注意力,看看云朗,摸摸他脸上的泪,凑上去,舔了一口,咂咂嘴,品出是咸的,又苦着脸一口吐了出去。

    云朗看着云瑞可爱的模样,哀伤之意顿去,柔声哄着:“小瑞乖,哥哥给你做饭吃,可好?”

    “吃吃……嘿嘿……吃吃……”云瑞傻笑着发着单音,乖巧地坐在床上晃荡着两条腿,红润润的小嘴嘟起来专注地板着自己的指头玩儿,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却又是一副快乐模样。

    吃过饭,云朗抱着云瑞睡着了才觉得安心,他的弟弟啊,也只有弟弟小小的身子才能够温暖自己了吧!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怎样能活下来,以前他会在自己回家后甜甜地叫“哥哥”,会笨拙地给自己盛饭,而现在……泪水流下,在枕上成了一圈儿湿迹。

    书院从来都是是非地,第二天云朗又遇到了那个讨厌的女生,她家中有财有势,为人却吝啬,自从知道了自己男子的身份后,便总是要沾点儿便宜。

    “呦,这是谁欺负你了,怎么眼睛都红了,快,让姐姐看看!”女生的手伸过来,若是往常,云朗大约会任由她摸两把,反正不伤筋动骨,也算不上吃亏,可今天的心情不好,理都没理她,躲过她的手径直往前走。

    “给你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女生怒了,一把拉过云朗在怀,“你再惹我,我让你在书院待不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进来的……”

    云朗挣扎着,却还是被那女生在嘴上亲了一口,他刚想咬她,女生突然放手了,跳出来,云朗看到了向明辉,他冷冷地看着这边儿。

    “别在书院闹事!”向明辉皱着眉,这般说了一句,虽然他为人冷傲,性子不好,但却长得极好的,很少有人愿意被他厌恶。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有不少人知道他是男子,不过都不说罢了,也就乐意让着他几分。

    这女生也是其中之一,笑嘻嘻地说:“还不是他,总是勾引我,我也就顺应了那么一回……”泼完了脏水,女生看向明辉的神色没有缓解,讪讪地走了。

    云朗正想要跟向明辉道谢,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帮了自己,可他才张嘴,就听到向明辉说:“真不知道你来书院做什么!”

    那种充满厌恶的口气让云朗全身冰冷,他们以前的关系不是很好的吗?虽然他不怎么说话,可不是也会在他说了很多好玩儿的话之后笑一笑吗?怎么……原来,他竟是这般地看不起自己,是自己自以为是了,他和他,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向明辉走着自己的路,没觉得说错了什么,眉宇间又是一派的清冷自傲,孤芳自赏。

    云朗站在原地,只觉得如坠冰窟,好半天,才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往梅林里面走,是啊,他来书院做什么?费尽了千辛万苦,一个个求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求到能够进书院的小木牌,而他却不是为了读书来的。

    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了一天,陪着云瑞玩泥巴,看着他不知愁苦的笑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次打起精神来去书院,已经是花灯节的第三天了,也是最后一天。

    当天晚上,隔壁大婶要带家里人去看花灯,云瑞又吵着要去,这次怎么劝也劝不听,云朗正想强扯了他回家,被云瑞扒住大腿不放的大婶家夫郎开口了:“小瑞总是没什么玩儿的,便是放在我家,也总是被你捆着的,也够可怜了,你干脆带着他一起去吧,拉紧点儿,没事的,若你不放心,拿绳子把你们两个栓在一起也就是了。”

    云朗终究还是不忍心了,拿了绳子捆在自己和云瑞的腰上,又不放心,还在两人握着的手腕上系了一根绳子,才勉强定下心来,跟着大婶家的夫郎一起走。

    看着云瑞破涕为笑的模样,云朗也觉得万分开心,他是不是早就应该这样带着他来看花灯了?

    看着看着,他们渐渐远离了大婶家的夫郎,然后,好巧不巧地碰到了那个女生,她带着几个跟班的经过,云朗正想要躲避,她却把云朗认出来了,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看这是谁啊,咱们书院的云朗,诶,这里还拴着一个,让我看看!”她伸手拉开了云瑞腰上系着的绳子,去摸云瑞的脸,云瑞认生,怯怯地躲,挣扎间解开了手腕上的活扣,飞快地跑了,不等云朗喊,他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云朗想要追,却被拽住了,几个人把他拽到了花船上,任他哭叫喊闹也不留情,扯坏了他的衣服,最后还是他挣扎着跳到水中才得以脱困。

    顾不上身上湿淋淋,衣衫不整,他满大街去找云瑞,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应声,这一夜,那么冷,他的衣服湿重湿重的,最后,看花灯的人散了,他终于找到了云瑞,那个在角落里下身流血的云瑞。

    “小瑞,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别吓我啊!快醒醒,不要睡!”他拍打着云瑞的脸,察觉到了那微弱的呼吸,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在水里游了大半天,又在街上找了大半天,他早就脱力了,好容易把云瑞抱回家,放在床上,他就连胳膊也动不了了。

    “小瑞,不要死,一定不要死,哥哥不会让你死的!”爬着从床底下找出了那个曾经被狠狠踢进去的药瓶,他知道那是什么伤,而那种药,上次那个人给他的药很管用,一定可以救小瑞的,上了药,死不了人的!

    上了药,云瑞安静多了,平稳地睡着了,而云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躺在床边儿,也闭上了眼睛,如果,如果今天不出去就好了,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云瑞还是病了,云朗用罗清凤上次给的钱去买了药,看到小瑞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嘶声尖叫,那撕心裂肺,好像要把喉咙都刺破的声音让云朗不停地落泪,都怪那个女生,她该死!若不是她,小瑞不会变成这样!

    气恼之下,他在云瑞睡着之后冲入了书院,逮住那个女生,拼命地打,结果,他只打中了几下,就被她制住了,按在地上狠劲儿打,那么疼,疼得让人想哭,眼泪流出来,打吧,打死他吧,打死他,她就要偿命!

    女生最终没有打死他,而是把他打了个半死扔出了书院,他被开除了,以后再也不能来书院了。

    “这些钱,你拿去看伤吧!”向明辉离开书院的时候,看到云朗还在门口趴着,若不是手还在动,就好像死了一样。把钱袋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快步登上了驴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好地发疯打人,但这样的果却是他自己造的因。

    看着眼前的钱袋,云朗想,若是他还有力气,定然要冷哼一声,用钱袋去砸向明辉,可他却只是紧紧地抓住了钱袋,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站起来,用尽所有力气走回家去,他要带着小瑞离开!这个肮脏的城市,他离开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一天后,一辆破烂驴车离开了涪城。云朗坐在车中,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空钱袋,上面紫色的兰草鲜艳妖冶,她用的东西为什么总是有紫色的兰草呢?脑海中飘过一个闲闲的疑惑,他把钱袋揣在怀中,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也等不到她帮他找的活计了。

    此时,罗清凤才听说了消息,寻到了云朗家,从破了的窗子看到了床上的血迹污浊,最终却只是对着那把铁锁叹息一声,返回了家中。

三个片段

    韶光入莱阳前……

    收到喜报之后,罗奶奶脸上的笑容就一直不歇,韶光见她心情好了,上了茶之后略带担忧地说:“这乡试之后就是会试了,听说京中繁华,也不知……”

    罗奶奶目光犀利,道:“莫要以为我许了你给清凤,你便可以如此放肆!”

    被这一句训斥吓到了,韶光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垂首道:“奶奶多心了,韶光实在只是担心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冷哼一声,罗奶奶起步离开,韶光看着那蓝布裙摆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也不敢抬头,暗自悔恨自己的冒失,也许再等几日说就好了,这下,奶奶是不会同意自己去陪伴清凤了吧!精神一懈,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日,罗奶奶买回了两个面貌清秀的小厮,韶光战战兢兢,只怕罗奶奶起了别的心思,把自己赶出去,昨日所为,实在是莽撞了,既然已经被许给了清凤,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日,韶光还不知道该如何讨好罗奶奶,就听得罗奶奶吩咐:“听说虞家有人要入京,你可跟他们一起去,好好照顾清凤,只有一条,考试之前,都不许勾搭清凤学坏,否则……”

    “韶光不敢!”大喜过望的韶光急忙跪下,谢过罗奶奶。

    第四日,韶光去打听清楚了虞家何时启程,正巧碰到了西门君实,仰望着马上的那个男子,韶光莫名地嫉妒,言说了自己的意思,得到了他的应允,次日,韶光便跟着虞家人一起去莱阳了,临走前把罗清凤留下的钱交了一部分到罗奶奶的手上,说是书局送来的诗稿钱。

    秦府年宴后……

    时辰已晚,外面的宾客陆续散了,秦府中摆设了家宴,秦贤德和女儿秦良拜过了老太君,来到小书房。

    “母亲大人既然那么喜欢那个罗清凤,女儿看她人品才学也是不错,为何不把康儿许配给她?她两人也算得品貌相当了,想来以后也可琴瑟和谐。”

    秦贤德笑了笑,自己这个女儿,老成持重是有的,可惜,看事情总是看表面。康儿是她最喜欢的孙子,怎能如此轻易许婚?

    “君玉的确是不错,当得君子如玉之称,相貌文才都是不俗,可,慧极必伤,你看她身子单薄,弱质纤纤竟胜过不少男子,便是那眉宇间的渺渺之感,恍似这凡尘俗世皆不在眼,早年曾在涪城集萃亭得观,当时便觉得这孩子并非是长寿之相。”说着,秦贤德也叹息了一声,她爱才,自然会感慨才之短促,“那份灵慧也许真的能够惊才绝艳,但只怕猝若流星,眨眼即逝,咱们家虽不重门第,但也要看看房福寿绵长,否则,岂不是害了康儿?且等几年再看看吧!”

    “女儿惭愧,不及母亲计深远。”秦绍良躬身行礼,感谢母亲指点。

    “你这孩子、”秦贤德的话顿了一下,摆了摆手,在秦良要出去的时候又道,“在朝堂上要谨言慎行,除了皇帝,对任何人都要保持距离!”

    秦良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想到了“结党营私”四个字,心中一凛,恭敬答礼,道:“是,女儿记住了!”

    又候了片刻,没有听到新的吩咐,抬眼一看,母亲已经拿了一卷书在手,瞑目遐思,秦良不敢打扰,轻巧地关上了门。

    门外,大雪莹白,寒气入骨,呵了一口气看到白雾在眼前消散,秦家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得到了如今的地位,自然不能让它如雾霭霰雪,转时消散,那党争之事,还是躲远一点儿的好。

    牡丹情事

    “凤哥儿真是厉害,竟然能够写出这样的句子,且看这‘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简单明了,细细想来,却是至理。”

    “哼,那有什么好的,我还道那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狐狸更有意思哪!”

    “呵呵……”

    “你笑什么?这两个人我自是喜欢那个写狐狸的!”

    “哈哈,原来鸾卿喜欢凤哥儿啊!”

    “谁喜欢你那什么‘哥儿’了,又不是男孩子,非要叫个这样的名字,半点儿女儿气都没有,我才不会喜欢!”

    “啊,我没有跟鸾卿说吗?《劝学》是凤哥儿写的,那狐狸也是凤哥儿写的,今儿她还写了一篇哪,原来有人不喜欢啊,那我就拿走了!”

    “你——谁说不喜欢了,快给我!”

    素笺上一则小故事,笔迹娟娟秀丽,隐有坚韧,全不像姐姐那毛毛糙糙的字迹。细细读来,故事虽小,却发人深省,最有趣的还是那可入故事的小动物,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让动物说话,如那狐狸,如那乌鸦,在她鲜活起来,栩栩如生。

    …………

    “我明日就把凤哥儿领来家中,你可要看看?”

    “哼,谁喜欢看她?!一个女子有什么好看的!”

    第二日,身后跟着一众小厮在院子里走,走出来了又觉得懊恼,怎么就真的出来了呢?若是让姐姐看到了,不知道要怎样笑他,正要往回走,看到了西门君实。

    眉头喜色飞扬,脆声叫道:“小叔叔!”

    匆匆一见急忙作别,果然如姐姐说的那般秀气,细长的眉,清明的眼,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灼灼之感,好不羞人。

    那日后,一本《荷下集》在手边反复翻阅,封面上那碧绿的荷叶下藏了一双鸳鸯,相依相偎似有无限情意缱绻,若然它们也会说话,不知道又有怎样的故事。

    …………

    “若不是碍于安阳王的面子,凤哥儿定然是会试第一!”

    “姐姐尽胡说,便是没有那第一,她也没有落到第二,可见是个没什么文采的,往常也不过是在小地方,比下有余罢了。”

    “你懂什么,那高晴投了左相,是……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根本听不懂,算了,不说了!”

    虞万两正要走,有下人端着花过来,虞鸾卿的贴身小厮富儿低呼:“啊,这是怎么弄的啊,真好看!”

    虞鸾卿看了也来了兴趣,把牡丹和这些杂草错乱放在一瓶中,也是好看,以前插瓶还从未有人试过这样放置,“可有什么名目么?”

    下人正要回这话,连忙说:“这是罗家小姐送来的,说是‘富贵成双’,小人知道小姐和罗家小姐交好,便特意捧了来,让小姐先过眼,讨个赏钱!”

    虞万两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两碎银扔过去,“给,赏了你的,少爷喜欢这花,就把这两瓶都摆在少爷这里吧,听那名,富贵成双,摆明了不是给我的!”

    虞鸾卿有两个贴身小厮,一个名富儿,一个名贵儿,说起来,还真是富贵成双了!

    “谁喜欢她这破花!”虞鸾卿瞪着眼,看着富儿和贵儿指挥着下人把花摆在了房间里。

    “这插花可是凤哥儿亲手做的,你不喜欢?”虞万两语含戏谑。

    “你怎么知道她是亲手做的,难道她不会叫别人做么?我记得她身边还有一个叫韶光的侍儿哪!”

    虞万两低低地笑了两声,见虞鸾卿不满,才说:“鸾卿若是不信,咱们只管到她那儿看上一看,便是让她插花给你看,她也是肯的!”

    “我当然不信,这花插得精致美观,可不是女儿家的粗手做得出来的!”

    一个有意凑单成双,一个故做直率懵懂,下午,虞鸾卿便随着虞万两到了罗清凤租住的小院儿,见到了那个胜过不少男子的凤哥儿,看着她一双巧手剪枝插花,若品茗抚琴一般高雅,又听得那种种花语,心意萌动,借故气恼而出,却久久回想那回眸一笑的灿若风华。

    …………

    牡丹宴后,鸾卿之艳,可比牡丹。来虞家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而虞鸾卿谁都没有应,只让人把来求娶的人都记下来,竟也录成了一页名单,涵盖京中不少人家。

    “既然都推了,还看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又后悔了?可是看上哪个,姐姐来为你做主!”

    “谁要你做主,出去,出去!”

    “哎,你——”

    “少爷,那罗家的奶奶不在,便是罗小姐想要求娶,没有长辈做主,也是不成的!”贴身的小厮贵儿看出了些许意思,从旁劝说。

    虞鸾卿回首,怒瞪了他一眼,片刻,又坐在了镜子前,对着自己的面容,暗自发问:“我不美么?她难道不喜欢么?”

    …………

    良宵之宴,虞鸾卿借故带着韶光离席。

    “你跟着清凤日久,可知她喜欢怎样的人?”走到小径上,身旁无闲人,虞鸾卿直接停下来问道。

    韶光微愣,随即浅笑,清秀的面容因这月下一笑也有了几分光辉,“小姐喜欢谁,韶光可不清楚,虞家弟弟若是有心知道,何不让去问虞姐姐,或者亲自去问小姐?”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虞鸾卿一时气苦,知道这韶光是故意的,偏这份苦他不好与人说,他不愿去问姐姐,便是怕姐姐取笑,绕了个弯儿来问韶光,韶光竟然也……“哼,不过是仆役之身,便是有了什么,也是个没名分的,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装样!”甩袖而走,他虞鸾卿也有自己的傲气。

    含气回到水榭,听得琴音飘渺,在罗清凤面前一舞,舞姿伴着琴音,只觉得心意相通,回眸而视,她却对自己恍若未睹,只问那韶光,又见韶光故作亲昵熟稔,把自己排除在外,怒不可遏,掀了琴案,离席而去。

第一章 雏凤新生

    “……我孙儿怎么样了……怎么还不醒……”

    眼皮很沉重,艰难地睁开一条细缝,头脑还有些混沌,正面而来的光线万分刺眼,一片白光之中模糊有黑影,这是怎么了?想要抬手,却是同样的沉重,眨眨眼,转动眼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蓝布裙的一角。

    “醒了,凤哥儿醒了!”

    一道欢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眼睛朝斜上方看,原来还有一个人在,是谁?诧异地发现眼前的情况不对劲儿,青纱帐,格子窗,古装的老年妇女,还有一个男童在,这是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凤哥儿?对了,他刚才喊凤哥儿,那是谁?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茫然一片,她不是在做梦吧,怎么眼前的这些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慌乱的抓紧了被子,青花布的被面儿,略有泛黄的被里,还有自己身上,自己身上……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嘛!

    明显缩水成女童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布衣,这种就是电影电视里常会看到的中衣吧,那种套在华美外衣之中,好像睡衣一样的睡觉时候穿的白色衣服,作用大约类似于秋衣的那种?!

    问号和叹号并排出现在脑中,混沌得差点儿再晕过去,黑瞳仁儿一度向上翻,露出了眼白。

    “大夫,快来看看,我孙儿这是怎么了?可是……”

    两鬓斑白的妇人焦急地叫了一个女人过来诊脉,来人半白半古地说了一通,大约就是“体虚”“劳累”之类的话,又拿了纸笔,开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药方给了妇人,“照方抓药,吃上两回就好了,这两天先休息一下,切莫再劳累了!”

    职业为大夫的女子像模像样地叮嘱了一番“医嘱”,然后叹息一声,又道:“老婶子,别怪我多嘴,她才是个五岁的娃娃,还是松快些好!别逼得太紧了。”

    妇女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圈儿微红,却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送了那大夫出去。

    “凤哥儿,喝点儿水吧!”

    “你——”嗓子沙哑得说不成话,被扶起来喝了两口水,眼睛一闭,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脑中平白多了一段故事,一个叫做罗清凤小朋友的故事,记忆很清楚很简白,该小朋友从记事起就在读书,不停的背书练字贯穿了她的整个生活,枯燥而乏味,她最喜欢的是到后山去玩儿,却总是不被奶奶允许,成日里就在屋子里念书,唯一放风的时间就是吃饭时候,她会偷偷打开窗子,从那里张望后山,后山总会有一些小孩子在玩儿。

    在某一日,罗清凤在看书的时候突然倒下,灯油白烧了一夜,可怜的小孩子发烧了,烧退之后,换了个内芯儿,醒来的罗清凤却是另一个有着二十余年记忆的异世人了。

    这种情况,一般在小说里统称为穿越。

    醒来了,却没有睁眼,罗清凤还在消化那段记忆,以及平复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不可思议的世界啊!竟然是女尊的!

    夜色深沉,屋子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窗子关着,外面的那点儿亮光透过纸糊的窗子也剩不下多少,再穿过纱帐,也只能够说是聊有胜于无吧!

    想着白日里房子的布局,床头有个柜子,不远处是一个桌子,对应地,床角不远处还有一个桌子,那里便是罗清凤平日读书的地方,地上是硬土地,晚间的时候,那个男童,唤作“阿文”的就会睡在那里。

    阿文比罗清凤还要大上五岁,已经十岁了,长得却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只比罗清凤大两三岁的样子,他是罗奶奶买来照顾罗清凤的,算作小厮一样的人物,女尊啊!丫鬟的活儿都成男的做了。

    罗清凤暗自感慨着,努力适应这种完全不符合她习惯的规则,同时暗暗好奇,女尊世界,生孩子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罗清凤小朋友的记忆中还没有这种复杂的事情,单纯得可以,她的父母在她出生之后没多久就死了,那时候她还不记事。

    嗓子干渴,有些痒,罗清凤掩着嘴,悄悄咳嗽了一声,女童的声音跟小猫一样。

    “凤哥儿,可是醒了?”地上睡着的阿文一骨碌爬起来,模糊能够看到一个黑影的样子,倒把罗清凤吓了一跳,不及应声,阿文已经端着一杯水过来了。

    不比自己强壮多少的胳膊从后背绕过来,几乎是抱着罗清凤,把她拽起,让她靠着自己,另一只手上还端着杯子,稳当当地,不见洒出半点儿水来,“水是温的,多喝点儿!”

    这夜里哪里来的温水?难道一直放在炉子上的?不见火星啊?罗清凤的疑问一晃而过,黑咕隆咚地也看不出什么来,就着阿文的手喝了点儿水,嗓子好多了,干痒的意思也被平复下去了,把杯子一推。

    “不喝了?”阿文问了一声,罗清凤点了点头,察觉他可能看不到,又应了一声,声音温润许多,“不喝了。”

    阿文腾了一下手,要扶着罗清凤躺下,头刚挨到枕头,肚子里咕噜一声,让罗清凤窘红了脸,让小孩子伺候着喝水已经够无耻的了,竟然还……尴尬地抬眼去看阿文,黑暗中模糊能够看到一个轮廓,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晚上只煮了小米粥,可能喝些?”阿文问得小心翼翼。

    罗清凤正要应好,脑子里冒出的记忆却是本尊不喜小米粥,犹豫了一声,假装很勉强的样子说:“将就吧!”

    阿文得了允许,放好了杯子,拉起鞋跟,从地上捡起一件外衣匆匆穿好,披散着头发就掀帘子往厨房去了。

    罗家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罗奶奶的屋子和罗清凤的屋子中间夹着一个客厅,当然,也算是餐厅,厨房则在出门往左的地方。一个小院子并非正四方的,乡村,或者算是村镇,实在不能要求房舍整齐如棋盘,勉强星罗密布也就可以了。

    想到阿文去厨房还要摸黑走那么远,罗清凤有点儿不好意思,正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去看看,阿文就进来了,门帘子掀开的响动让罗清凤安了心,微带热气的小米粥让罗清凤的肚子响得更厉害了。

    “凤哥儿可是饿得很了?”阿文把碗放在床头桌上,紧走两步,扶着罗清凤坐起来,又把被子给她往上盖了盖,压住肚子,这才转身去把碗端过来,小瓷勺子搅和着,似乎可以闻到那米香味儿。

    “粥不太热,我喂你吃吧!”阿文说着坐在了罗清凤床边儿。

    “我自己吃!”罗清凤可没这么好意思,被小孩子伺候,夺过碗来,大口大口地吃了两口,小米粥熬得稠稠的,碗也不大,稀里糊涂吃了一碗,竟觉得更饿了。

    阿文可没有多少善解人意,接过空碗,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很轻,说:“我去把碗放出去,凤哥儿才醒来,不好吃太多,夜里也容易积食。”

    罗清凤舔舔嘴唇,接受了这种说法,好吧,反正熬上半夜也就天亮了,到时候吃早饭就好了。“把碗放桌上就好了,明天再拿出去就是了。”要省灯油就要摸黑,摸黑的话,难道他不怕么?十岁,也才是个孩子吧,都不怕黑的么?

    “这……我还是拿出去好了,放到明天干了不好洗,这时候泡着,明天就好洗了。”阿文说着又出去了。

    罗清凤也没拦着,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罗家自从买了阿文,家务都是阿文在做,与“君子远庖厨”一样,这里的女子但凡有能耐点儿的,都是不做家务的,罗家也是这般。

    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要照顾罗清凤,又要操持一家人的洗衣做饭,这也太辛苦了吧!即便看不到什么,还是在阿文掀帘子进来之后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他都不觉得累么?

    一夜安睡,早起,罗清凤见到了记忆中非常严厉的奶奶,若不是看到她眼中的慈爱,罗清凤也会认为这个奶奶不好,那一张脸总是绷着,实在看不出多少喜欢来,手上的皮肤是农人特有的那种粗糙,刺啦啦地,摸过脸颊的时候很让人想要躲闪。

    “既然好了就继续学习,用了饭就去看书,把……把那一本书看完了再休息!”罗奶奶的话音顿了一下,有几分犹豫改了说辞。

    罗清凤才坐在饭桌上就听到这样的吩咐,实在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早饭是淡黄色的馍馍配咸菜,咸菜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菜做成的,罗清凤将就着吃了两口,就开始白啃馍,吃了大半个就觉得干,吃不下了,也不好放回去,捏在手中,左右为难,以前的罗清凤不爱吃的吃不完的可都是直接推给阿文的,她也好这样做么?

    “吃好了就去读书,磨蹭什么!”罗奶奶看罗清凤在桌边儿磨蹭,厉声说了一句。

    阿文自然地接过罗清凤手中的小半个馍馍,罗清凤急忙起身,往自己屋里走,余光看到阿文在吃自己剩下的馍馍,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阿文却在专心吃饭,没有看她。

第二章 初入书院

    桌案上,正中单放了一本书,一角上还堆了一些,看得出是常翻的,有点儿毛边儿。一旁的书架上也摆了不少,厚厚的一本本把书架摆得满登登的。桌上笔墨齐全,虽然纸张有点儿草,笔也有些开花,但好歹也算是齐全了,墨汁嘛,罗清凤以前从来没写过毛笔字,还真的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反正都是同样臭臭的。

    捏起毛笔来,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早上起来的时候照过镜子了,真是相当稚嫩的一张脸啊!五岁的娃娃,自己五岁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么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吧!

    嘴角上翘,如果说穿越最好的,莫过于让她年轻了,嗯,虽然这个年纪有点儿太轻了,却也很不错,以前就常常想,“若是我小的时候好好保养,会不会……”这样子的假设命题不知道在脑子里做了多少篇YY文章,没办法,谁让美人比较吃香?

    找工作的时候,罗清凤深刻体会到了美人的好处,旁的不说,面试不就好过一些?要一个没什么工作能力的花瓶,至少能够妆点一下环境,让人心情舒畅,一举多得,再说了,大部分的美人还是很有水平的,同等条件下,自然要个长得好看的,就跟同等条件下,明明工作不会用到英语,也要找一个通过四六级的一样。

    不过……想到现在是女尊社会,罗清凤把臭美的心思抛到一边儿,作为以后要成为一家之主,顶梁柱的自己,还是学习才比较有用吧!

    知识改变命运,罗清凤深刻信奉这句话,不用罗奶奶催促,她也知道要读书,想一想,古代啊,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士农工商,商又是最低等的,还没有便利的交通条件,还有盗匪横行,怎么看,也是考功名当官比较好吧!

    静了静心,手才摸到书皮,准备打开这不算太厚的书——《幼学》,是这么念的吧,幸好是繁体字,看起来还不算太别扭。

    虽然有本尊记忆打底,罗清凤却还是愿意自己熟悉这些东西,毕竟,以后说不好就跟书混一辈子了,当一个做学问的,貌似也不错,只要耐得下性子,愿意钻研,还没有人际纠纷了。

    “凤哥儿……”阿文走了进来,看到罗清凤坐在书桌前发呆,以为她在为刚才罗奶奶的话难过,声音轻柔了几分,“这是奶奶让我送来的,还让我告诉你看书不要太累了!”

    罗清凤回头,看到阿文手中端着一碗鸡蛋羹,黄橙橙的颜色一看就让人流口水,好吧,是昨天吃的太少了,早上吃的又没味道,所以一看这个就馋了。

    “放那边儿去吧!这里有书。”罗清凤说着移开椅子,站起来换到了床头那张桌子前坐下,阿文已经把碗放好了,垫着手的布子放在一边儿,看着凤哥儿的馋样觉得好笑,说:“小心烫!”

    听出了话里的笑音儿,罗清凤有点儿赧然,自己多大了,还总是这般,可,天性啊,民以食为天,她就是忍不住不嘴馋!

    抓过勺子舀了一勺,吹了两口气,就往嘴里塞,烫得闭不上嘴,张着嘴呼呼,咽下去也没有吃出多少味儿,原先在家里吃鸡蛋羹,怎样都要放些香油虾皮葱花什么的,这里的么,好像只有葱花!

    吃了两口感觉有点儿不是味道,也不是太饿,就放下了勺子,“你吃了没有?”

    鸡蛋还算是比较珍贵的吧,原版的罗清凤记忆中也没有吃过多少回,这一回,怎么也算是病号餐了!

    “你吃吧,你吃了这个垫垫肚子,一会儿好喝药!”看到罗清凤听到“喝药”,脸色顿时苦下来,阿文微微一笑,转身就去拿药了。

    窗户敞开着,从这里看去,一眼可见厨房,小炭炉支在外面,一个小号的药罐正在上面烧着,冉冉冒着白烟,阿文走过去,用布子垫着手打开盖子吹开白烟,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端下来,又把一个小水壶坐了上去烧水。

    直到看着阿文拿着药罐进厨房里了,看不到了,罗清凤才收回目光,又转回鸡蛋羹,好歹又吃了两口,才推到一边儿。

    坐回书桌前,老老实实开始翻书,和记忆中的对照辨认,看起来也不是太费劲儿,试着写了几个字,抓着记忆中的那种感觉,写出来完全是本尊的水准,虽还有些歪斜,没有什么风骨意蕴,却已经是不错的了,想到才五岁的年龄,罗清凤也暗自佩服。

    等到阿文端了药进来,已经是温的了,罗清凤也不啰嗦,一口把那不知道是草根还是树皮熬成的棕色汁水喝下,苦着脸猛灌白水。

    “那个鸡蛋羹我不吃了,你拿走吧!”罗清凤说了一句,就不理会阿文了,专心致志看起书来,不时还照着书上的字写起来。

    读书写字吃饭睡觉,一天的生活乏善可陈,罗清凤跟阿文没什么可交流的,按照罗奶奶定下的学习模式,寡言少语,拼命学习,一个月下来,倒也没人发现本尊换了个魂儿,不是原装的了。

    罗清凤到底不是真正的五岁孩童,许多事情都不会看得那么简单,才一个月,她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一些事。

    罗家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祖上好似还出过什么大官的样子,可后辈不争气,一代代地败光了,有一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犯了罪,自己这一支算是侥幸逃出来的旁支了,已经衰末到靠着地租过日子,却还称不上是地主。

    罗奶奶这一辈本来是有望翻身的,罗清凤的母亲,罗奶奶的女儿罗敏是个最喜诗书的,家里现存的这些书都是她的,罗清凤还看过一些批注,虽然繁体字看得有些头疼,但看那些批注,知道罗敏还是有点儿水平的,至少不是人云亦云那种没脑子的。

    罗敏十六岁上娶了一个教书先生的儿子,即罗清凤的父亲,因是自幼定亲的,两家人也都很好,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估计是一桩丑闻——罗奶奶提起总说“只当他们死了”,罗清凤试探着问了一回便不敢再问,实在是罗奶奶说话时的脸色铁青,看着怕人——两家掰了,罗敏不知所踪,罗清凤的父亲也不知下落,只剩下罗清凤了。

    以上大部分是断断续续从阿文口里打探出来的,补充说明的则是邻人的闲言碎语,当年的那件事情至今还有些人隐约提起,当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地在罗奶奶和罗清凤面前说,但谁让阿文也听到了呢?也许是地位使然,罗清凤一问,阿文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罗清凤一直被叫做“凤哥儿”,跟那种“贱名好养活”是一个意思,据说罗清凤早产,天生有点儿不足之症,不厉害,就是小时候容易感冒发烧什么的,罗奶奶的头发据说都是被愁白的,然后就按照村里人的习俗,让大家都管罗清凤叫“凤哥儿”,只当个男孩儿养在家中,倒还好了些,便一直这么叫着了。

    本来,罗清凤还想具体打听一下那件丑闻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别人口中说的都是语焉不详。记忆中,本尊也问过几回父母的事情,奈何太过胆小,罗奶奶一板着脸,她就自己缩回去了,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也是这一点,让罗奶奶愈发不喜欢,觉得本尊没有女儿家的大气,也愈发板着一张脸督促她读书,以后好光耀门楣了。

    “不会是恨乌及屋吧?”罗清凤恶意猜想,莫非是那罗敏造了什么孽,结果恶感落到自己头上了,即所谓的父债子偿,自己这也算是母亲惹祸,女儿背黑锅了。

    罗清凤是七月生人,过了生日之后,便六岁了,按理该去书院了,罗奶奶这段时间的脸色一直黑着,罗清凤不敢问,暗自疑惑着。

    阿文也是战战兢兢的,虽然他也把罗奶奶叫做“奶奶”,却到底不是亲奶奶,有了事情挨骂的总是他。

    这股低气压直到八月底才算是结束了,罗奶奶出了两次远门,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了轻松的模样,让罗清凤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本尊在,不然早就吓趴下了。

    九月,罗清凤正式被送入了书院,束脩是一锭银子外加一篮子鸡蛋。

    庆阳书院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书院,能够进去读书据说都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罗清凤看到书院牌匾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这个书院据说要求很高啊,自己现在了大不起是认识些字,能背几段文章,还不到标准吧!

    想起这个,罗清凤就觉得无奈,当背书考试成为唯一的进身台阶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语文这门课程,自己文科生的水平貌似真的不太名副其实。

    一路走进教室,看着走廊上摇头晃脑背书作诗的,看着小亭子里下棋论文的,罗清凤觉得自己跟刘姥姥一样,都看花眼了,这是书院吗?是自己这个年龄该进的书院吗?怎么感觉跟大学似的,这氛围这么好,不是也要自学吧?

    “这就是邹阳的孩子?”迎面上过来一个先生,审视地打量了一下罗清凤,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问,罗奶奶变了脸色,攥着罗清凤的手紧了几分,罗清凤抬眼看到,诧异着挣脱了手,站出来——

    “罗、清凤。”些微停顿了一下,罗清凤认真起来,昂着头直视先生的眼眸,她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带着几分审度几分不喜的感觉。

第三章 结识万两

    “罗清凤?清凤,哪两个字?”

    先生皱了眉,似乎有些不满罗清凤回答得简单而无新意,又似乎是真的在思考到底是哪两个字。

    “清露晨流冷香凝,新桐初引凤凰至。”罗清凤昂首挺胸,以诗作答,态度落落大方。余光瞥到罗奶奶的一抹疑色,罗清凤又是忐忑,这样的态度是本尊不会有的吧!且这诗词也非是六岁顽童能够随口吟出的。手心微微发潮,不知回答可否,倒先有了虚色,形容又怯。

    先生手指微曲,沉吟了一下,没有多加苛责,道:“随我来吧,今年入学的人多,还要考过一回才能看是否可收。”

    罗清凤低了头,暗自撇嘴,这话她可不信,在门口的时候束脩就已经被交上去了,这会儿子说要考试才看能否进入,真的当她是小孩子么,这样的考试,怕是分班考试吧,想来也有个什么快慢班,实验班之类的说法,就是叫法不大一样罢了。

    随着先生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还坐了三人,两人正在下棋,一人持了茶盏在看,看到罗清凤一行人进来,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无人说话。

    罗奶奶略显局促,下意识地拉住了罗奶奶的手,察觉到手心里不属于自己的潮湿,罗清凤反倒定下心来,能进就进,不能进就算,心态要好,否则岂不更显气度不佳?

    想想自己的文学水平虽不如古人扎实,可好歹也算是久经“考”验的了,还怕这样小小的一个考试么?

    罗奶奶的表情在罗清凤拉住她手时有些变化,不易察觉的柔和之色划过眼眸,随即皱眉看着领路而来的先生。

    “坐吧!”那先生指了一张椅子,让罗奶奶坐下,然后就开始考问罗清凤,并不要她答卷之类,只是略略问了几个问题,先是从什么时候读书问起,仿佛叙家常一般,渐渐问起书上的一些句子,罗清凤背书还可以,就是出处总记不住,幸好不曾细细问这个,加上年岁小,读的还少,先生问了几句,看罗清凤都答上来上下文了,又让她写了几个字,微微颔首,便有了一二分的笑意。

    算是通过了吧?经常看考官脸色的罗清凤看到先生模样,放心许多,再看罗奶奶表情僵硬,冲着她笑了一下,让她安心。

    等到出门时,罗清凤领了自己班的牌子,青木牌正面是黑色的字,写着她的名字,背面则是号数,旁饰一株翠竹,表示了她应该在的教室。

    “你且好生在这里学着,莫要辜负了时光!”罗奶奶叮嘱几句好生学习之类的老生常谈,便撩开手走了,完全没有把罗清凤领到教室的意思。

    看着罗奶奶健步而去,罗清凤心中存疑,自提到“邹阳”起罗奶奶便有几分不对劲儿,即便那是自己父亲的名字,又有什么不能够说的么?也不知道她对那诗句是否疑惑,若是问起,又该怎样解释才好?

    庆阳学院每年新入学的学生都会在考试之后被分为竹、梅、松三个班,与品性好坏并无甚关系,全看分班人的喜好,这三个班最初也不过是因为院落不同的缘故,竹苑多竹,梅苑多梅,松苑除了外圈一圈松柏,里面则多是牡丹菊花之类的花卉,又有亭台水榭穿插,很是风雅。

    时已过午,正是饭后休息时间,走廊上没有多少人在,院子里也少人游玩儿,罗清凤判断了左右方向,往左边儿去,一片葱茏翠竹遥遥可望,这么典型的标示,找地方最容易不过了。

    “哎呀!”拐角窜出一人,罗清凤不防,两人撞个正着,“你这人长眼睛没啊?!”撞人的那个气势汹汹,踉跄了一步,站稳之后就开始指责罗清凤,两人年岁相差无几,个头也差不多,一时也真不好说是谁撞谁的,而那人衣襟上沾了污迹,地上打翻了饭盒,看起来却是吃了亏的。

    “对不起,我才刚来,不太熟悉路,没注意到有人突然从这边儿出来。”

    那么不好的语气,让罗清凤先道歉,她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儿憋屈,可秉持着才来不要得罪人的原则,她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为礼了,把道歉的姿势做了个十足。

    行事莽撞的那个小女生也没有不饶人,见罗清凤爽快道歉,语气一窒,把后面还想要骂的话收了回去,微红了脸说:“没事,记得小心就是了。”

    “小姐,小姐……”

    拐角处又跟来两人,服色一致,年岁也不大,个头略高些,后一人手中提着食盒,前一人分明两手空空,反而更累一些的样子,气喘吁吁地叉着腰说话:“小姐跑得太急了些,小心气喘。”

    “我才没那么没用!”小女生鄙夷着她狼狈的样子,嘴角翘起,指着后一人,“这里饭菜洒了,把食盒里的再匀一些出来,我拿去给辉哥儿。”

    “这,这,小姐还没吃哪,这可是父君特意给小姐准备的!”那人面色犯难,眼睛瞅着小女生有求恳之意,“若是父君知道了……”。

    “既是父君给我的,我乐意给谁便给谁,你多什么嘴,推三阻四的?!”小女生面生不满,正要教训两句,略高些的那个插嘴了,“小姐莫怪,燕姐也是想着小姐不够吃的缘故,刚才已经分出那许多,再分,小姐可不是没的吃了?”

    “也是啊!”小女生闻言思量了一下,忽而眼睛一亮,“不怕,燕姐再去买些,学院里的饭菜虽不怎地,也可以将就一下,我把这些给辉哥儿,燕姐再买些我吃不就得了?”不等两人再拦,她已经拿过那个食盒径自走了。

    “朱姐,你看这……”燕姐嘴拙,觉得这样不妥,却不知怎样说是好,只拿目光求人。

    “别管那么多,先去买了再说。”唤作朱姐的是个利索人,吩咐了一声,跟着小女生就跑了,临走还看了罗清凤一眼,也未曾多言。

    洒了一地的饭菜都是好的,连着盒子扣在那里,也没人理会,罗清凤想了想,捡起盒子来,把洒出的饭菜用盒盖归拢到盒子里,想着一会儿扔到哪里,也好过在走廊上挡碍。

    “哈,咱们学院什么时候这样的人都收了,捡别人不要的饭菜吃!没钱就别来读书么!”嘲笑声传来,迎面过来一行四人,眉清目秀,服色艳丽,镶金挂玉的,一看便是出身不凡。

    罗清凤抬头扫了四人一眼,也不接腔,继续收拾,收拾好了之后拿起盒子便走,继续往竹苑而去,那四人也不曾纠缠,就着她这个话题说了一阵儿旁的,自说自走了。

    在古代找垃圾桶实在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罗清凤也是拿着饭盒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自己的愚蠢,恰好身旁有株大树,瞅着左右没人,

    罗清凤便想把饭盒放在树下,转到大树后面,没承想竟然有人在,一个女孩子蹲在树后,低着头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并不成字体,应是胡乱写的。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着我,很烦的,知不知道?!非要把话说这么明白你才能听懂吗?”女孩儿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着,烦躁地把树枝一扔,站起身来,看到罗清凤一愣,脸腾地一下红了,狠狠瞪了罗清凤一眼,飞快地跑了。

    无妄之灾!罗清凤这般想着把饭盒放在草丛里,往回走时脚下一硌,女孩儿刚刚蹲着的地方躺着一个青木牌,正面写着“云朗”两字,背面是个“八”字连着一枝灼灼梅花,看样子,是梅苑的牌子。

    害怕误了下午的课,罗清凤想了想,还是把牌子留在了原地醒目处,若有过往的人一眼可见,认识的会给她送去,不认识的自然不会捡,便是她回来寻,也更容易找到。自觉思量周详,罗清凤便往竹苑去了。

    时间也是刚好,下午的课还不曾开始,罗清凤在竹苑里走了一圈,房舍分明,有点儿类似四合院的感觉,教师所在的位置是正南面儿,东厢是教室,西厢则是休息的地儿,北面则是月亮门,进出方便,拐角处有些臭味儿,应是茅厕所在。

    拿着木牌找到先生报到,拿了一张课表,粗粗看了看,倒也规范,就是上课时间长了点儿,一堂课一上就是两个时辰,也是辛苦,却也有文武张弛之道,上午多是文章学问,下午则有弓马骑射,让罗清凤咋舌不已,果然是女尊啊!

    十天为一循环,没有节假日,每日都有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倒也可以回家,下午的课一完,便可以走人,书院可以住宿,但住宿的人并不多,能够来这个书院的要么是有钱有权的,不屑于在书院住,要么是勉强上来的,有些个钱也不愿浪费在昂贵的住宿费上,早晚走读的倒多。

    罗清凤也是走路的一类,罗奶奶对她来庆阳书院百般的不放心,却还是坚信女子需要自立,不愿意真的把罗清凤培养成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男,早上来的时候便细细说了一遍路途,让罗清凤以后自己来回。

    为此,罗清凤特意看了看早上上课的时间和晚间下课的时间,暗自算了算,一个时辰两个小时,每天早起些,早上是不会误了的,回家就无所谓早一点儿晚一点儿了。

    其实,还是住校的好吧,多少能够俭省更多的时间,免得浪费在走路上,可住校的话,又怕人多心杂,反而不会专心学习了,算了,现在还是这样吧,家里也不富裕,没必要多掏一份住宿钱。

    看着课表,今天下午的课很是轻松,学琴一个时辰,便是射艺,不需要准备书本,往后则需要自带书本了。

    罗奶奶没经验,只知道让罗清凤吃饱了来。罗清凤还以为书院管发书,两手空空地来了,完全不像是要读书的。

    回去是不是还得让阿文缝一个布袋当做书包?话说,真的很像是在上大学啊!这么松泛。

    休息时间过了,休息的和在园子里玩儿的都陆陆续续集合起来,在院子里站了一片,年龄大小都有,高矮胖瘦的乱糟糟一片,罗清凤站在边角处,也看到了个熟人,那个撞了她的小女生也在竹苑,身边一个朱姐一个燕姐,簇拥着她,很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意思。

    罗清凤身边儿站了一个胖乎乎的女生,肥嘟嘟的小脸儿看起来很有喜感,站在那里还不忘偷吃糕点,喷香的糕点把罗清凤的馋虫也引出来几分,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察觉到有人在看,胖女生回了罗清凤一个笑脸,悄悄递给她一块儿糕点,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罗清凤笑了笑,跟着她低头偷吃起来。

    “今天的琴艺课在清风亭上。”青衫的先生说了一句,院子里的人便三三两两往外走去。

    胖女生扯了一下罗清凤的衣袖,说:“我叫虞万两,一万两银子的那个万两,你叫什么?”

    “罗清凤,清水的清,凤凰的凤。”罗清凤伸出手去,在虞万两不解的目光中拉住了她才拿过糕点的小胖手摇晃了两下,“我们这就算认识了,以后当好朋友吧!”

    虞万两点点头,圆嘟嘟的脸,小小的眼,嘴角一翘,笑起来愈发看不见眼珠了。

第四章 翅弱不振

    在去往清风亭的路上,罗清凤和虞万两的友谊突飞猛进,虞万两因人胖又贪吃,被竹苑那帮子自诩风骨的人很是看不起,碍于虞家太有钱,那些人虽看不起她,却也不会怎么得罪她,欺负她,最多也就是孤立起来罢了。

    虞万两为人虽懵懂,却也知道好赖,没人理她,她也不理人。罗清凤不知其中缘故,只因多看了她两眼,又吃了她的糕点,便被虞万两当做好友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庆阳书院没有分什么年级,却是因为这里都是初级教育,最多可教到十五岁上,有才能的十一二岁便会去考学,一旦考过,便要拜师学习,同时也要接受更高深的教育,甚至分成文武两科。

    朝廷取士,很有章法。文士便是那等文科考学通过的,如一般的科举一样,一层层考上去。武士则快一些,接受过初级教育之后便可去考,一旦通过,便是初级军官的后备,会进入军队进一步学习兵法策略,排兵布阵什么的。

    罗清凤问的多半是些常识性的问题,虞万两都能够回答,她也不是个细心的,并不奇怪罗清凤的问题,反而觉得自己很有用,能够给别人解惑了。

    虞万两比罗清凤大两岁,便自认为姐,“以后你便叫我姐姐好了,我把你当妹妹,有好吃的都分你一份儿!有福同享!”

    “好!”罗清凤一口应下,还在想这姐姐怎么叫,叫虞姐,听着像是御姐,叫万两姐,听着奇怪,若是叫虞姐姐,那就太有误差了,听名字还以为是如何弱柳扶风的人物,再一看,未免有几分“如花”了。

    “清凤可有小名?”虞万两为了进一步显示两人关系亲密,询问起小名来。

    罗清凤赧然一笑,说:“因幼时体弱,家里人怕不好养,唤作‘凤哥儿’。”

    “凤哥儿?”虞万两诧异了一下,仔细打量了罗清凤一遍,“倒是像个哥儿,女子哪有这样柔弱的?你看我,可是强壮多了?!”

    看虞万两做了一个挽弓的姿势,罗清凤强忍着笑,连声附和:“的确比我壮多了!”

    她也不计较罗清凤说她像男子的话,虽然这话如同说现代男子娘娘腔一样不是什么好话,可虞万两有口无心,心直口快,也不是存心羞辱嘲讽,罗清凤也不计较那个茬,习惯上,她还是觉得女子比男子柔弱一些才是正理,没的在外型上粗犷豪放。

    “虞姐姐以后可是打算做武士的?”罗清凤顺着话锋,打趣了一句。

    虞万两用手背抹去额上的细汗,坦白道:“我可不想,动一动就是一身臭汗,听说武士可是吃苦得很。我家大业大,唯有我一根独苗支应,母亲大人还指望着我继承家业,学这些文章也不过是为了明理识字罢了,我可不是栋梁的料,能够写写算算就尽够了!”

    听虞万两说得实诚,罗清凤反而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微有嘲讽之意了,微笑着递过帕子,“虞姐姐的志向真是实在!”

    “凤哥儿还真是凤哥儿,随身还带着帕子?!”虞万两接了帕子用了,却也要笑罗清凤一回。

    “哪个规定女儿不得精细了?你不想用,就还我!”罗清凤跟着虞万两笑闹,倒把初来一地的陌生感给消去不少,转眼也就到了清风亭了。

    清风亭自然是挤不下那许多人的,大家都站在亭子外面,亭子是在平地上的,旁边儿有湖,里头还有些荷叶田田,水波荡漾,一边儿则是花木,也叫不上来什么名字,幽幽淡香,朵朵娇艳,亭子后面视野空旷,遥遥可望斜红分绿,水绕山墙。

    众人在亭子前的空地上站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都停了,罗清凤四下环顾,被虞万两拉了一下袖子,“教琴艺的是曲明曲先生,最是严厉,还要规矩些才好!”

    罗清凤听了也垂下眼帘,恭敬站立,直等到前面传来一阵拨弦声,方才跟着抬起头来,集中了注意力听着,有人摇头晃脑似乎在随韵而走,有人微眯双目似乎已陶醉其中,也有人轻扣手指似在打着节拍,本就没有队形的队伍立时散漫了不少。

    虞万两向来听不懂这曲意曲境,见罗清凤似也不懂的样子,又觉亲近,面上露了两分喜色,把袖中藏的一本曲谱翻出来做出与罗清凤共看的认真模样。

    这是罗清凤第一次看到古代版曲谱,恍若看到天书一样,宫商角徵羽就不说了,这五音好歹都认识字,可它们的排列连着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真是比五线谱更难懂一些!

    亭中的先生青衫怡然,双手拨弄琴弦,丝毫不管底下人听了还是没听,琴前一个小香炉冉冉冒着香烟,先生时而偏首,时而眯眼,完全陷入自我意境中一样,消瘦而有些刻板的脸也柔和起来,不似严厉的样子。

    一曲毕,罗清凤彻底见到了什么是严厉,刚才私下说话的两个被提到一边儿跪着,两人双手高举瑶琴,琴不可倾斜,否则便是竹板加身。

    体罚啊体罚!罗清凤暗自感慨着,收摄心神,更加认真了一些,听曲先生讲解刚才那个曲子是何来历,如何如何,先生说得随意,说到兴起处还会联系旁的曲子来说一通,听得罗清凤晕头晕脑,头昏脑胀,第一回接触曲子,还看不懂曲谱,就听这么高深的讲解,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以后听这节课必须要笔记才行,速记的话怕是要准备一些木炭条方便书写。罗清凤暗想。

    好在曲先生大约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懂得高雅艺术,附和阳春白雪的,只叫了两个优秀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就不再提问,让众人自去练琴。

    书院不给发课本,却不吝啬于琴,广韵斋里放置了整齐的小桌,一人一桌,一桌一琴,各人坐下拨弦弄曲,好一阵乱响之后,曲先生又点了一人弹了一曲,这才宣布课毕,众人起身鞠躬,在先生走后,各自离开。

    “这是什么破琴嘛,根本弹不出好调子,回头把我那柄绿韵带上!”张扬的小女生才出门就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那个叫做朱姐的应了一声,态度恭敬。

    没理会有多少人为她的这句话皱眉,小女生说完风一样跑掉了,朱姐和燕姐紧跟着也走了。

    “这人是谁啊,怎么好像只有她带着随从?”罗清凤早想问了,这小女生未免太张扬了,不是说庆阳书院里藏龙卧虎的么?怎不见有人吱声?

    “不知道,估计是哪个权贵家里出来玩儿的,她们也不是正经读书的,就来书院见见世面,没看连先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么?咱们也不要管,离远一些就是了,她们这种人,定然待不长的。”虞万两年纪还小,话却老成。

    罗清凤点点头,跟着虞万两来到了校场,如分班有三个苑一般,这校场也分了三块儿,一块儿是射艺的场地,一溜排开立着十来个靶子,靶子后便是墙,没路可走,也不怕箭脱靶,误伤了人。

    另一块儿则是跑马的地儿,身着武士服的女孩子眉飞色舞,策马小跑绕圈儿,锻炼着骑术,若是师傅允许,还可以策马而出,书院后有一条长街,出街后便有一处跑马场,可肆意纵马。

    再有一处,则是练拳的地儿,也有兵器,多半都是教教而已,非是要考武士的,多半不会在这上面多下工夫,考文的最多再考考射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那些有兴趣的或者是准备考武士的才会用心学习。

    听到不是必修课,罗清凤很是松了一口气,她的体育从小到大都是徘徊在及格线的边缘,从军体拳到太极,没有一套是她能够顺利拿下的,更不用说那些长跑短跑了,多半都是混混便罢,若是真的要考这些,她便不那么好过了。

    射艺师傅简单讲了讲如何挽弓,做了一次示范,一箭正中标靶,得来阵阵叫好声,便由得下面的人自行练习去了,完全是放牛吃草的教学方式。

    虞万两格外地认真,挑了一张弓,拎了一个箭筒,找了个靶子就开始练习。罗清凤见她认真,全不似琴艺上的敷衍,奇怪道:“这射箭是要必考的么?”

    “不是,但这个,不考你也要好好学啊,否则娶不上夫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虞万两擦把汗,继续射箭,箭在靶子边缘擦了一下,落在了地上。靶子是棕绳一圈圈缠起来做成的,中心一点红色为靶心,虞万两已经射了好几箭,都落在了靶子外,这个擦边儿的让她精神大振,又拿起了一枝箭。

    “这两个有什么关系么?”罗清凤不解。

    “这可是婚礼必备的一项,至少要三箭上靶才行!”虞万两兴致好,给罗清凤讲解了一遍迎娶事宜,其中最重要最得彩的便是娶亲时要当众显示射艺,表示自己能够保护家庭。

    “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一般人不需要这么早研究这个吧?罗清凤目光诡异地看了看虞万两,她才七岁,这么早就想着结婚的事情,还把礼仪都研究了一遍,也太心急了吧!

    “嘿嘿,我母亲常拿这个来说我,我怎么可能不清楚?!”虞万两笑得得意。

    原来是被激励的啊!罗清凤咋舌,瞅到旁边儿有一个空位,也拿了弓箭开始练习,却总是不太到位,箭还不到靶子前就飘了,被那个张狂的小女生看到,狠狠地笑了一通,惹来不少惊奇的目光,好在虞万两早早过来解围,没有让罗清凤尴尬太久。

第五章 改称换座

    是往左边拐,还是右边呢?

    站在路口,罗清凤开始回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来的时候经过了三个路口,各有左右,当时记得清楚,这会儿回来再看,就有些模糊了。

    先往右走吧!罗清凤想着正要走,才迈步子就听到有人喊“凤哥儿”,一看,竟是阿文,“你来做什么?”

    “奶奶担心,打发我过来看看。”阿文回答得爽利,“还好在这里碰到了,凤哥儿刚才可是差点儿走错路了呐!”

    “嗯,还不太熟悉。”罗清凤摸摸脸颊,第一次出门,记不清楚路不新鲜吧,她怎么觉得阿文在笑?

    映着霞光,阿文微黑的脸上也有了一层红润的颜色,笑起来露出几颗白牙,比起上书院的罗清凤,他更兴奋一些,不停地问书院怎样怎样,眼中都是渴望好奇之色。

    罗清凤略略讲了两句,她也是第一天到书院,还有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对阿文罗嗦的问题实在觉得有点儿烦,敷衍了两句之后就一句都不肯说了。

    阿文察觉了一些,也不再问,只把罗清凤随手扔给他看的课表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真的认字一般,看得十分认真。

    “你想学认字么?”静默了一会儿,罗清凤看他还在看课表,有点儿不忍心了。

    “我可以么?”阿文小心地问,渴盼的目光刺痛人眼。

    “不碍事,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罗清凤不当回事,这里的男子也并不是说一点儿不可以读书认字的,端看个人意愿和家庭情况罢了。

    阿文是罗奶奶买来的奴仆,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签的是死契,一经买下,便算作是主人家的一个物件,可以赠送买卖,再没有一点儿人权了,那,自己让他识字也是可以的吧!

    “啊,真的可以吗?”阿文先是惊喜,旋即又收敛了喜色,眸光黯淡下去,“还是不要了吧,会打搅你读书,奶奶一定不会同意的。”

    思忖了一下罗奶奶一贯严厉的态度,罗清凤也认为罗奶奶不会同意,而且罗奶奶的执拗是绝对不讲理的,她也不太奢望能够说通,若是据理力争,跟本尊的脾性相差太多,很容易让人生疑,还是潜移默化,渐渐改变的好。

    “那就这样,反正回家的路上还要一段时间,我给你说,你能够记多少就记多少好了,先认字,记一下意思,练字什么的,你可以抽空自己练。”罗清凤很快想出了折中的办法。

    “这,这样好么?”阿文很想答应,却还是犹豫不定。

    “就这么说定了,我就用这个课表教你好了!”罗清凤拍板定案,不耐烦跟阿文磨叽,拿了课表的一端,就开始指着最上头的两个字教阿文认识。

    阿文极是用心,也不管什么好还是不好了,跟着罗清凤学起字来。

    一路慢慢走着,回到家已是点灯的时候了,罗奶奶的脸色不太好看,问:“怎么这么晚?!”

    “我差点儿走错路,耽误了会儿时间。”罗清凤回答着,把课表呈上让罗奶奶过目,表示自己并没有延迟太久。

    罗奶奶扫了两眼,也问了一下罗清凤在书院可好,听到罗清凤说还好,也不深问,叮嘱了两句好好读书,就吩咐开饭。

    阿文这会儿工夫已经把饭菜都热了拿上来,三个人也没有太多的规矩,阿文坐在罗清凤的旁边儿,照顾着罗清凤吃饭,不时给她夹菜什么的,让罗奶奶又皱起了眉,说:“清凤都入书院了,以后就是大人了,她自己吃饭,不用你帮忙,把那称呼也改改,别再‘凤哥儿’,‘凤哥儿’地叫了,小心让书院里的人笑话。”

    “是。”阿文讷讷地应了一声,“那叫什么才好?”

    “叫‘姐儿’就行了!”罗奶奶随口一说,吃完饭后又让罗清凤去好好学习,温习功课,她自己则先回房间休息了。

    罗清凤三两下吃完了饭,也不准备偷懒,看着课表把明天要用的书找出来,除了书架上的那些,柜子里竟还有不少的书,可见得罗奶奶津津乐道的“书香世家”之语也不全是空话,光这些书可就值不少钱呐!还有一些古籍模样,约莫有钱也买不到。

    看会儿书,练会儿字,天色就渐渐黑透了,靠着后山,还能够听到类似狼嚎之类的叫声,连着草丛中窸窣的声音,总让人觉得不太安全。

    熄了灯,躺在床上,罗清凤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一挨枕头就睡了,还一夜无梦。

    阿文在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就把罗清凤叫醒了,伺候着她洗脸刷牙,都收拾妥当了,便把书给她装到了一个布袋里,让她拎着去书院。

    “我还说昨天给你说哪,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做的?”

    罗清凤看着布袋感觉很新鲜,这样子的书包她可是头一回背,还别说,针脚都看不出来,做得真细致,摸上去,那粗布感觉还有几分帆布的紧致感,也足够结实。

    “你生日过后我就想着做了,也不太会,跟别人学了好久,晚上抽空动手做的,拆了两遍才做出现在这样,也就能凑合一下罢了。”阿文谦逊地说着,笑得羞涩。

    “那这就是生日礼物喽!”罗清凤突然起了兴致,笑着问了一句,“阿文的生日是哪天,告诉我,等那天到了我也给阿文一份礼物!”

    “我,我也不知道。”阿文避开了罗清凤的目光,慌乱地回了一句就跑了。

    罗清凤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失言了,阿文自小便被拐子拐走了,又落到人贩子的手中被卖掉,哪里还能够记得哪一日的生日啊?!

    再想要去道歉解释一下,出门也没见阿文人影,想想还是先往书院去了,学习要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这里没有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倒是有《法经》和《博传》,前者从家庭伦理之类的孝悌之说到国家君臣之流的忠奸之辩,一个国家的价值观可从中读出一二,后者则是历史上各色惊才绝艳的人物传记,旁征博引,很有些见微知著,让看者以为榜样的意思,大凡典故词义多从此出。

    这两本书不分文士武士,都是必考。而为了要考试,少不得还要学些遣词造句做文章的方法,又有格韵,讳字等诸多知识,仅仅两本书是不够的,要想考过,也是不易。

    这天上午就是《法经》,因要求背诵的多,又有生字,罗清凤集中了全部的精神,两个时辰的大课上下来只觉得脑子发木,屁股发麻,一坐四个小时可真不是谁都能够忍得下来的,听说考试的时候也是这般,还真是要人命了。

    “真是头疼,我最烦这些要背的了,可不背又不行!”先生一走,虞万两就叫苦不迭,课上先生提问她,她答不上来,额外被说了两句,多了些背诵的任务。

    虞万两把自己的座位换到了罗清凤的身边儿,两个人隔着一条小过道,也如同桌一般。

    书院采取的是混合班制的,因为学的东西总共就这么多,最多是深一些浅一些的问题,也就大的小的都放到一起教,聪明的自然会多学一些,也不至于被愚笨的拖累耽误了,至于那年纪大却总也学不好的,估计也不想被新生鄙视,会有点儿动力吧!

    “走吧,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到西厢去占个好位置,饭后睡一觉再舒服不过了!”虞万两拉着罗清凤就要往饭堂走。

    “你去吧,我带了干粮了,就不在饭堂吃了。”罗清凤挣脱开来,从书袋里拿出一包干粮,她也是取书的时候才看到,估计是阿文给她准备的中午饭吧!他不知道书院提供午饭,倒有些多此一举了。

    心里领情,罗清凤打算午饭就吃阿文准备的,等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以后不要准备了。

    “这是什么?”虞万两手快,打开了油纸包,看着里面的糖酥小饼,总共三个,她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还不错,甜甜的酥酥的,挺好吃的。不过,这能吃饱么?你陪我去饭堂一起吃好了!”

    要说吃,罗清凤虽然嘴馋,但对饼类还真的没什么好感,见虞万两坚持,也不罗嗦,把小饼包好,跟着虞万两往饭堂去了。

    书院里统共就一个饭堂,管一顿午饭,不管点餐,说白了就是大锅菜,除了那等家贫的,图新鲜的,还真的没有几个在这儿吃饭,谁让书院还有小厨房呢?

    “那帮子也不知道折腾什么,小厨房做的东西就更好吃么?白花花的银子填进去,多被下面的人克扣了,能够落到她们口中的不过十分之五六,就以为真的好吃了,要我说,还是这里的饭菜好吃,不吃白不吃!”

    两碗菜,一荤一素,再配上两碗白饭,就是午饭了,虞万两饭量大,罗清凤对着那冒尖的白饭还有些犯难,拨出不少给了虞万两,她也算看出来了,虞万两有钱是有钱,但也许是有钱人的通病,她也够吝啬,能省一些的绝对不会选择浪费,能占便宜的绝对不会选择吃亏。

第六章 新友义章

    吃完饭两人就到了西厢,西厢里收拾得很是清爽,一边儿是大通铺,睡觉的都可以在上面占一个地方,一边儿则是笔墨桌椅,棋盘书籍具备,随你写字画画,下棋看书,也可两三人围坐,说些闲话。

    西厢里已经有几人在了,虞万两跟罗清凤招呼一声,知道她不睡,自己就到床铺上睡觉去了,罗清凤在书架前看了看书名,有传记,有通考,还有游记见闻什么的,这里的书倒是广杂,比起课本有趣多了。

    两个女生正在下棋,八九岁的年纪,捏着棋子的模样极是沉稳,大约也是围棋,黑白子一放,罗清凤就看不懂了,她对于棋类能够赢的就是五子棋,其他的象棋跳棋都不太会,围棋更是那种只听闻不见面的。

    另一个站在桌前练字,这里配给的纸都是不错的,洁白细致许多,浓重的墨色染上去,真真是黑白分明。还有一个女生把椅子当躺椅使唤,对着窗坐着,脚搭在窗棂上,眯着眼,优哉游哉地哼着什么曲调。

    书架旁坐了一个女生,文静地捧了一本书在看,全然不理会别人做什么。

    罗清凤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不特意去跟哪个凑热闹,自己拿了一本传记在看,既然已经生活在这里,对大环境总是要多些掌握才好,历史和地理,这两门是最管用不过的了,一个可以了解这个国家,一个则可以了解风土民俗。

    现在的交通条件还很落后,近一点儿的地方主要是靠走的,有牛车驴车的都是少数,有马的则更少,基本上在路上看不到马车,就是庆阳书院这样的地方,早晚来接人的那些多半也都是用驴车,不见马车踪影。

    由此可知远处出行不便,但就是这样的情况,反而出门的人特别多,写游记的也就不少,风土民俗,山川地理,植被草木,一本游记除了看出写书人的心情和奇闻趣事之外,还能看到不少东西,绝不是简单地描述地形地貌的地理知识。

    不知道这游记写出来是怎样发表的,稿费多少,若是实在考学不成,也许可以游历一下大江南北,也写些游记什么的,不然,小说?

    罗清凤眼睛一亮,小说,对了,小说,在信息大爆炸的现代被熏陶出来的人,哪个不知道几本脍炙人口的小说?若是写出来,旁的不说,只要抄录一本经典小说下来,可不就是……希望是被用来破灭的,才想到这里,罗清凤就沮丧了,抄录,是啊,抄录,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看过的小说原样复述出来,顶多是大体情节都记得罢了,这样的情况,写小说过活更加不符合实际。

    首先要能写,就算她发挥全部的文学水平,把小说写得花团锦簇,又怎样保证能够有人要,能够被卖出去呢?无名无势又无财,便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笔墨写出来了,也只能够束之高阁吧!

    拿着书,半天不曾翻页,脑子中把能够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发现考学还是最基本的,就连虞万两那等商贾大家,也要先考到一个最低等的文凭才能够从事经商而不被人看不起,更不用说其他了。

    “这本书你什么时候能够看完?”一道暗含着不悦的声音传来,罗清凤抬头,看到刚才那个看书的女生正盯着她手里的那本书。

    “哦,还早哪!你要着急看就先看吧!”罗清凤转手就把书递了出去,她对书本没有太大的执着,更何况是这样闲着翻翻的游记,不争一时长短。

    女生接过,连一声谢谢也没有,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罗清凤起身,想要再从书架上找一本看。

    “这就是睡觉的地儿啊,这怎么睡?!”娇纵的小女生站在门口,嫌恶地看了一眼虞万两,通铺挺大的,却明显不够那许多人睡,好在有很多人不睡,于是床上现在睡着的人只有三个,其中,虞万两则是最胖最显眼的那个。

    小女生身后跟着的人没变,还是朱姐和燕姐两个,燕姐手足无措,小姐不满意,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朱姐低声劝道:“现下没有别的地方,小姐还是将就一些吧!明儿再找人把软榻搬来,也省得没处休息。”

    “将就,怎么将就,你没看到这都没地方了吗?!”小女生的声音尖利起来,似乎要故意把人吵醒的样子,下棋的两个也抬起头来,微露不悦之色。

    通铺上还有两三个人的位置,不至于“没地方”,这明摆就是故意找茬的。

    罗清凤噗嗤一笑,打破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儿。

    “你笑什么?!”小女生的注意力极其容易转移,看到罗清凤,道,“你是昨天那个拉不开弓的!我还没笑你弱不禁风,你倒是来笑我么?”

    “什么?”罗清凤手上拿着一本书装样,仿佛才发现周围的情况一样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刚才笑什么?!”小女生不依不饶,怒目而视。

    “这书上说‘庙小容不下大佛’,这句话真是没道理,不都是先有佛才盖了庙的么,怎生说庙小容不下佛,难道是先有了庙后有了佛,还是说那佛走错门了,到了别人家的庙前当自己的庙,容不下了?”罗清凤眼中笑意未消,装作思考状道,“一般来说都是先建庙,再把佛迎进去,按理说这木雕石刻的佛是为了庙建的,再怎样都能让它被送进去,若是进不去,这一定是庙的问题,那建庙的人眼睛太小了,可没预先看见大佛来着!”

    话音落地,笑声一片,那看书的女生也笑起来,看向罗清凤,罗清凤故做洋洋得意状环视一圈儿,道:“你们也都是觉得这句话可笑吧!我也觉得可笑,这说话人可真是没道理!连个先来后到都分不清楚,可见是个糊涂的。”

    把含沙射影的暗讽当做正经的话来说,罗清凤一本正经,反而让人怀疑她刚才不是故意意有所指。

    朱姐皱着眉看了一眼罗清凤,罗清凤没理会她,那小女生也是笑开了,“你看书倒细,我以前也看过这句话,可没有想这么多!听你这么一说,那句话可还真是个糊涂的!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的,定然是乡俗俚语,道理不通。”

    罗清凤摸不准这小女生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作没听懂,呵呵一笑,把手上的书赶紧混入书架之中放好,那本书上面可找不到那句“庙小容不下大佛”的话,若是那小女生装傻要来看看,她可就糟了。

    虽然是因为不喜欢那小女生盛气凌人的态度才出言讥讽,但因此得罪权势,陷自己于困窘可就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了。

    “我昨天听那胖子叫你‘凤哥儿’,你也是男扮女装来读书的么?”小女生的兴趣转移了方向,凑过来跟罗清凤搭话。

    发现周围的目光因为小女生的一句话诡异起来,罗清凤两靥飞红,说:“那是小名,因自幼体弱,怕不长成,便按村里习俗,当男孩儿叫着,便好了。”

    “这样啊!”听说不是男孩儿,小女生的兴致明显低落不少,转而又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也叫你凤哥儿好了,我叫李义章,五月生人,今年七岁。”

    “我叫罗清凤,七月生人,今年六岁。”罗清凤硬着头皮接话,若是可以,她倒是不想搭理这茬。

    “凤哥儿比我小,叫我姐姐吧!我还没当过姐姐呐!家里都是比我大的!”李义章拉了罗清凤坐下,“呀,你的皮肤还真是细白,比辉哥儿都要好上几分!”李义章拉了罗清凤的手揉搓,摩挲着她的手背。

    罗清凤感觉怪异,说是女孩儿家亲密吧,自己跟她不熟好不好!感觉到李义章的手上有粗茧,肤色不比还不觉得,真放到一起比,还真是不如自己白,暗自得意了一下又诧异,“你手上怎么有茧子?”

    李义章板了脸,说:“凤哥儿忘了要叫我什么?”

    罗清凤黑线,从牙缝中挤出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二字,看着李义章因为这么一个称呼而笑靥如花,罗清凤又觉得自己小气了些,不就是叫一声“姐姐”么,又不会少自己一块儿肉,再叫起来就顺口了,“姐姐手上怎么都是茧子?”

    “都是因为习武啊!凤哥儿昨天没看到我百发百中的神勇么?”李义章又扬起了脖子,高傲如小孔雀,若是从欣赏的角度看,也是蛮可爱的。

    昨天谁顾得上看你啊!想到昨天因为李义章的嘲笑,自己窘迫了好一会儿,罗清凤就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恰好被李义章看到,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哇,还真的可以掐出水啊!”

    那不是掐出来的水,是因为掐疼了流的泪好不好!罗清凤好容易挣脱了,怀疑李义章刚才一定听懂了,现在是故意恶整自己的。

    白皙的小脸蛋印上了一个红印子,黑亮的双眸水汪汪的,斜眼看人的模样透着一点儿哀怨娇嗔,小小的身量,罗清凤映在众人眼中的模样就如同一个可爱的娃娃,人人都想要掐上一把。

第七章 新旧交恶

    李义章表面上看起来张扬任性,真正相处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听她一口一个“凤哥儿”地叫着,一副倾心结交的模样,罗清凤倒也不像一开始一样对她避而远之了。

    可惜的是,唯二的这两个朋友,貌似不能好好相处。

    “大胖子,你说谁哪?!”

    “谁讨厌我说谁,谁接腔谁承认,明知故问,很有意思么?”

    虞万两比李义章略高一些,她人胖,又显得壮,此时做出这种挑眉斜眼乜视人的模样,还真是让人非常有打她一拳的冲动,尤其是当事人李义章。

    “你、你好——咱们外面比比看,你这么胖,又比我年长,我打赢了你,也不算是以大欺小了!”李义章举着拳头,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没打算在西厢房里打架,让旁人看笑话。

    “虞姐姐,李姐姐,你们两个都别吵了,都是误会,干嘛非要闹成这样?!”罗清凤上前去劝架,主要是拉着虞万两。

    新旧朋友的交恶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而事情的发展很简单,虞万两醒来,看到李义章掐着罗清凤的脸蛋,以为她在欺负罗清凤,于是上前拉开李义章,李义章不防备,被拉倒了,罗清凤一边去扶,一边解释。

    李义章倒是没有还以拳头,而是得意洋洋地挑衅,炫耀自己跟罗清凤的关系更好,从而激怒了虞万两。

    这样拙劣的伎俩罗清凤一眼就能够看透是因为她到底不是六岁的小孩儿,而她忘了,眼前的两个,一个八岁,一个七岁,可都是谁比谁幼稚的年纪,怎么会不上当。

    然后两个人就斗鸡眼一样对上了,开始罗清凤还被当做争夺物,你拉一个胳膊,我拉一个胳膊,但罗清凤作势要生气,把两个胳膊都甩开了,这下两个人就直接对上了,成了这副要干架的模样。

    “谁闹了,是她故意挑事!”

    “谁闹了,是她无事生非!”

    两个人难得有默契地同说了半句话,接着又是两声“哼”,同声同气的模样让罗清凤暗觉好笑。

    强压了笑意,一手拉着一个,道:“该上课了吧,咱们快去,我记得今天还是射箭哪,我可要好好练练!”

    罗清凤打着圆场,只当这件事过去了,谁料到了射箭课上,比拼才刚刚开始,好吧,算是良性竞争?最初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两个人谁也看不惯谁,若是没有罗清凤这个纽带,两人平行陌路也就罢了,但有了一个共同的朋友,就很有意思了。

    两个人卯着劲儿地表现自己的射箭功夫,这上面,李义章遥遥领先,真可算得上是百发百中,每一箭都射在红心上,很有骄傲的资本,虞万两则差了些,十箭全部上靶就是最好的了!

    “凤哥儿还是跟我学射箭吧,跟那个胖子能学个什么出来?!”李义章射完了箭筒里的十枝箭就过来跟罗清凤搭话,罗清凤正在专心射箭,听到有人说话,“嗯”了一声,得了允许,李义章就过来指导。

    还别说,她的确是个比较高明的师傅,先让罗清凤摆姿势,姿势正确了,再告诉她射箭的窍门,射箭不好的人里面不独罗清凤一个,听到李义章讲得好,周围很快聚集了三两个人,也跟着请教起来。

    李义章平日里身后都跟着朱姐和燕姐两个,一看便是那种高傲得目中无人的那种,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不少人意外之余也觉得这人并非那么高不可亲,对李义章多了笑脸。

    没想到会有许多人捧场,李义章那种明明很得意,想要炫耀却又要压抑着表现谦虚的表情扭曲得可以,让罗清凤偷笑了一回,还是别扭的小女孩儿嘛!

    余光看到虞万两在人群外冷冷清清地一个人搭弓射箭,额上冒着虚汗,紧抿着唇,尽了全力做好每一个动作,可中靶的却还是不多。

    罗清凤挤出人群,来到虞万两的身边,递了手绢给她,虞万两好像没有看见,继续自己射箭的动作,罗清凤拿手绢要给她擦汗,她偏头躲开了,再擦,手被打开了。

    “哎呦,好疼!”罗清凤小脸一皱,娇气地轻呼了一声,捂住手背,手上还捏着一方白绢帕子。

    虞万两回头看了一下,罗清凤装作没看到她的犹豫,憋出泪水来呼痛,“让我看看,打疼了吗?”虞万两果然上当,先开口说话,拉过了罗清凤的手去看。

    换了一个手拿帕子给虞万两擦汗,罗清凤想要笑,却在看到手背上的红色时愣了一下,不至于吧,就被打了一下,竟然红了,这皮肤也太稚嫩了吧,自己也没有用牛奶什么的保养啊!看来还是体质不好,搞不好就是那种易淤痕体质。

    感觉不太疼,罗清凤也不放在心上,倒是虞万两内疚了,一面呼呼地给她吹着手背,一面焦急地问:“是不是很疼?我去找师傅要些伤药!”

    “不用了,哪里有那么严重,一会儿就好了,真的,不疼的!”罗清凤拉住虞万两,急忙转移话题,“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哼,你不知道为什么?”虞万两冷了脸,却没有甩开罗清凤的手。

    “不知道,你都不说我怎么知道?”罗清凤胡搅蛮缠地耍赖撒娇,声音都娇柔了几分,自己没自觉,配上她现在水嫩嫩的模样,还真的挺“哥儿”的。

    虞万两红着脸,接了帕子自己擦汗,“你让她叫你‘凤哥儿’……”

    “她非要叫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让她不要叫,她也不会听啊!她还非让我叫她姐姐哪,她比我大,不叫她姐姐也不好……”罗清凤说了两句,突然反应过来,“你不喜欢我跟她做朋友?”

    罗清凤以前在朋友中可没有这么重要过,相貌普通,才学普通,没有傲人的家世,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某些方面来说,为人还有点儿吝啬,更是有着大部分人自私的通性,在朋友们中间,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那种人物,不会凑趣,了大不起也就是陪衬的绿叶,因为有不少红花都需要绿叶的衬托,她的女性朋友还真是不少,不太交心就是了。

    她也没有那么多工夫跟人交心,本来就不太聪明,再不抓紧时间好好学习,考试什么的都很有问题,所以,还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听了罗清凤类似于“抱怨”,“诉苦”的话,虞万两的心里舒服多了,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直接说:“我不喜欢那个人,自己麻杆儿一样,还说我胖!”

    罗清凤想到李义章一口一个的“胖子”,她开始都忽略了,这样说,其实那不应该等同于普通的外号,而是带有辱骂性质的么?作为朋友,她没有及时为这个给虞万两出头,还真是不太称职。

    “别生气了”罗清凤拽着虞万两的袖子轻轻摇晃,她还是很看重自己这个朋友的,第一个朋友,但凡是第一总会有点儿特别的分量。

    虞万两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罗清凤的小意讨好满足了虞万两的自尊心,她还是很重要的嘛!也不赌气了,把弓箭放在一边儿,拽着罗清凤到阴凉处休息,“累死我了,射箭还真难,我射了那么多箭,中的没有几枝,哼,她倒射得好!”

    罗清凤顺着虞万两的目光看到李义章,她被众人包围着,正在演示射箭,每有一枝正中红心,便会迎来一片叫好声,冷清的课堂一下子热闹起来,连射艺师傅也在一旁抱臂观看,脸上是那种明显满意的表情。

    “看她现在得意,一会儿指不定得膀子疼哪!”罗清凤笑着说。

    “就是就是,我现在的胳膊都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虞万两说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受着阵阵酸麻,她哪天射箭都没有今天这么认真努力。

    “我来帮你捏捏!”罗清凤说着就捏上了,虞万两不好意思地推辞了一下,就由着罗清凤动作了。

    两人坐在树荫下说着话,全忘了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更加忘了李义章的存在,等到李义章把弓箭摔到两人面前的时候,罗清凤愣住了,傻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射箭了?”

    李义章怒瞪着两人,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她明明是要教罗清凤射箭的,结果她倒好,人跑了不说,还在这里和别人说笑,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李义章完全忘记了她刚才还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是看到那两人说得开心,这才怒气冲冲地过来的。

    弓箭被摔得太狠,弹起来了一下,弓弦振振,扬起一些尘土,罗清凤正要拍拍裤脚,却被李义章给拉住了胳膊,提溜了起来。

    “放开凤哥儿!”虞万两反应迅速,也站了起来,拉住了罗清凤的另一只胳膊,好像事件重演,她和李义章又互相瞪起眼来。

    这次的时间并没有太长,李义章就把目光转向了罗清凤,“你来选,你是要跟她在一起,还是跟我走?”

    “啊?”罗清凤一囧,这台词,若是换成两个男的,是不是更合适言情剧?她傻呆呆地愣了一下,被虞万两趁机发挥,“看到了吗?凤哥儿是选择我的,你还是赶紧走开吧,别打扰我们!”

    虞万两的误导很有用,李义章怒目瞪了她一眼,看也不看罗清凤就跑开了,朱姐和燕姐一口一个“小姐”地叫着,紧跟而去,罗清凤这才回过神来,看看虞万两,张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虞万两警惕地问,害怕罗清凤反悔。

    “没什么。”罗清凤摇摇头,暗自在心里叹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现很像反派啊!

第八章 鸿鹄大志

    这一天回到家,罗奶奶还是那个样子,话也不多说一句,刻板得叮嘱罗清凤好好学习之后,就不理会她回自己屋子了,让人想要亲近都找不到由头,怪不得本尊不喜欢奶奶了。

    “阿文,跟我来!”罗清凤不等阿文收拾完碗筷,罗奶奶一走,就拉着他跟自己回房,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里面的一沓白绢手帕很是显眼,纯净的白色,柔滑的触感,还有手帕角落里绣着的淡紫色兰草,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个你喜欢么?”罗清凤第一次翻出这些手帕的时候就把其视作自己的私有物了,是她翻书的时候在柜子里发现的。

    想到初入书院的时候,听到先生问的那句“这就是邹阳的孩子?”,邹阳,大约就是父亲的名字吧,应该也是这手帕的制作者,就是不知道他做什么弄了一沓子同样的手帕了,难道也是偷懒的一种方法?

    “喜欢!”阿文好似初次见到这些,睁大了眼睛的专注模样煞是可爱。

    罗清凤笑了,拿了一块儿帕子塞到阿文的手里,“这个给你,就当做生日礼物好了!你不是不知道你的生日么?就当和我是一天生的好了,等到过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礼物,我也送你礼物,这次的就是这个帕子,下一次,我要提前想个好的送给你!”

    “啊,这,这怎么可以?”阿文连忙推辞,想要把帕子还回来又舍不得撒手。

    “有什么不可以,还是说你不喜欢?阿文送我的书袋我都很喜欢哪!”罗清凤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了几分,“阿文是嫌弃我送的礼物不好么?”

    “不是,不是的!”阿文急了,手足无措地捧着帕子不知该放哪里,“我很喜欢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帕子哪!真的!”

    “喜欢就好,那说好了,以后的生日咱们都一起过啊!”罗清凤顺杆上爬,敲定了她想要得到的结果,看着阿文傻傻地愣住的模样,又是一阵好笑,“对了,阿文以后可以不用给我准备吃的,书院里管午饭的,你给我做的糖饼很好吃,可惜我没吃了。”

    总共三个糖酥小饼,有两个都是落在了虞万两的肚子里,剩下的那个还是虞万两不好意思全吃掉才留下给罗清凤的,可惜她不爱吃饼,看着就觉得口干,也没动,直接带回来了。

    “哦,这样啊!”阿文红着脸应了一声,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有些局促。

    阿文仔细地把手帕叠了放在怀里,说了一声“我出去收拾碗筷”就跑走了。罗清凤从盒子里又拿了一个帕子出来,再清点了一遍,又把盒子放了回去。

    “总共就这么些,越用越少,说起来,明明是可回收利用的手绢,偏偏被拿走的不好要回来!”罗清凤想着自己那两个落入虞万两手中的帕子,她真的没想过赠送,而是某人用了不还,为了一个帕子斤斤计较到要主动要回未免太小气,虽然很舍不得,也只当作没有了吧!

    把油纸包的小饼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罗清凤自己坐在桌前看书,她现在已经学会点灯了,学会了也就不难了,写起字来也顺手了许多。见字如见人,在没有照片的时候,字就成了脸面,还是很重要的。

    阿文收拾完厨房走出来,从窗户看到罗清凤正在用功,脸上泛起一抹浅笑,给茶壶里续上热水,拎进屋里,又给罗奶奶屋里弄好了洗漱的热水,这才回到罗清凤的屋子,借着不太亮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缝起衣服来。

    第二天,罗清凤步行来到书院,巧合地在门口遇到了李义章,她家的驴车算是豪华版的了,首先那头高大的黑驴其实也跟马差不多了,红色的缨子垂着流苏挂在身上,车幔是锦缎上绣着暗纹的那种,车帘是一串串的琉璃珠穿成的,外头还有个与车幔同色的布帘卷起。

    车夫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看着很是英气勃勃,随行的还有几人,其中两个便是在书院跟李义章寸步不离的朱姐和燕姐,都是骑着驴子。

    “辉哥儿等等我!”驴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孩子,冷冰冰的,目中无人,下了车就直接往里走,紧跟着下来的就是李义章了,红色的衣裳很是衬人,显得她贵气非常,倒没有孩子气的可爱感。

    目光对上罗清凤,脸色冷了一瞬,脚步停也不停地直接去追前面那个叫做“辉哥儿”的女孩儿了,朱姐和燕姐也紧跟而上,经过罗清凤身边儿时,朱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似乎在讥笑她昨天有眼无珠的选择。

    罗清凤摸摸脸颊,她还不至于那么势利眼,交朋友也要看其家世。若是那样说,自己这样出身的怕是怎样也不配和她们做朋友的。

    “凤哥儿,怎么站在门口?!”虞万两这会儿也来了,从一辆未停稳的青布驴车上跳下来,亏得她动作矫健,未曾摔倒。

    “我的小祖宗,您可慢着点儿啊!”车内传来男子的声音,跟着车帘晃动了一下,折起一角,似乎有人在向外窥视。

    “没事儿,回去吧,我这不就到了!”虞万两挥挥手作别,跑到罗清凤的身边儿,跟她一起进去。

    门口不少人都因为那句“凤哥儿”回头,注意到原来是在叫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注视的目光少了不少,罗清凤无奈,不是哪里都有祝英台的好不好,男子混迹在女子书院在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美谈。

    而且,若是真的男扮女装在书院的话,估计也不会让人叫自己“哥儿”的吧,这不是明明白白把身份告诉大家了吗?哪里还有什么“混入”的感觉啊?

    话说,梁祝,呀,梁祝!罗清凤的双眼发出光来,梁祝啊,这样的小说题材何其好写,又不用太长,短短的就成了经典,那些优秀的曲辞虽不能够全部背诵,但好歹也知道大概,自己再编一些不就成了!这个故事情节已经被时间证明了会传诵不衰,其他的,谁又会追究她那么多?这里的人哪个看过梁祝的原版来着?

    “你想什么呢?”虞万两说了两句没听到搭腔,再看罗清凤魂游天外的模样,还以为她因为碰到了李义章而有了别的想法,李义章那辆豪华的驴车,的确会令聪明人很有想法。

    没察觉虞万两的不悦,罗清凤听到问,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说:“我要写小说,还是那种传唱不衰的小说!”

    “小说?”得到跟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十万八千里的回答,虞万两有些摸不到头脑,困惑地看着罗清凤。

    “是啊,就是小说,还是刚才你提醒我的!”罗清凤还沉浸在幻想得到巨大成功的兴奋之中,表情陶醉而沉迷,水润的眼睛眯起来,清秀的小脸竟然会有几分艳丽的妩媚,“虞姐姐,你知道不知道哪里能够出书啊?就是像那些游记什么的一样,我也想要我写的小说能够被很多人看到。”

    “你要著书立说?!”虞万两惊讶地喊了起来,得来一圈诧异的目光。

    “哈哈,我没听错吧,竟然有人要著书立说,口气倒蛮大的!让我看看,哪个人这么狂妄!”讨厌的人哪里都有,罗清凤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人好似有几分眼熟,“哈,我说是谁哪,这不是捡人饭菜吃的那个么?竟然还敢在书院门口放厥词大话,人不大,胆子倒不小么!”

    那人说着与身边的同伴对着罗清凤指指点点,罗清凤也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她第一天来书院看到的四人组之一么?当时这人就嘲笑了自己一句,自己没理她,她倒觉得有理了!

    “你们胡说什么?!”虞万两主动护着罗清凤,挡着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她把“小说”理解为“著书立说”,也觉得罗清凤是在说大话,便不知道怎样反驳。

    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否认,否则便是陷虞万两于不义了,罗清凤暗暗叹息,她哪里来的那么伟大的志向啊?!

    “是啊,我就是要著书立说,有什么不对么?即便我现在不能够,谁知道我以后能不能够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罗清凤挺起小胸膛,站出来鄙视了对方一下,虽然身高上相差太多,达不到藐视的效果,但轻蔑的眼神还是足以说明问题的,她看不起她!

    “我们走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这种人在一起,没的熏臭了自己,满口的脏话,白白惹人生厌!”罗清凤拉着虞万两要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等对方动拳头么?那自己就吃亏大了,更何况,舌战群儒那是诸葛亮的活儿,自己可做不到。

    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罗清凤和虞万两溜出了重围,把书院门口的这场闹剧当做耳旁风,完全不加理会,却不知道这件事在后来的影响是何等巨大。

    停在门口的青布驴车内传来喃喃自语声:“自比鸿鹄么?想要著书立说也真是远大的志向啊,小姐交的这个朋友不错么!”

第九章 初尝家法

    每个人都可以有远大的志向,但一旦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得到的结果便不尽相同,尤其在这样的年纪,也许会有鼓励,会有人看好,但更多的是嘲讽,是觉得其为人轻浮,善夸海口。

    饶是罗清凤搬出了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不能够堵住悠悠众口,把舆论向好的一面引导,至少,教授《博传》的先生是彻底记住罗清凤了,并且不是善意的那种。

    而罗清凤的名字也开始被更多的人知晓,昨天才和李义章闹翻,今天就名动书院,一时间还真的有不少人像是看热闹一样过来看看她,被围观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是她吗?昨天说著书立说的那个……”

    “就是她啊,那么小就开始说大话,真是……”

    竹苑里的人是最先开始对罗清凤指指点点的,那种明显不是悄悄话的音量很让人烦躁,再看到虞万两同样带着疑问的目光,罗清凤更是坐不住,一下课便独自跑了,到广密的梅林之中躲清静。

    正是秋,梅林中无甚景致可赏,十分安静,罗清凤捡了一处干净的地儿坐下,听着风声,又觉得太静了,不喜欢热闹也未必表示喜欢宁静。

    “啪”身后传来一声响,一个人跳下树来,罗清凤回头去看,是跟李义章同车的那个被叫做“辉哥儿”的女孩儿。四目相对,罗清凤对她笑了笑,表示友好,女孩儿移了眼,迈步要走,罗清凤也准备起身离去,两人不知怎地撞到了一起。

    “啊,对不起,对不起!”罗清凤压住了女孩儿的衣摆,急忙起身,揣在怀里的青木牌掉了出来,砸在女孩儿的身上。

    “罗清凤。凤哥儿?”女孩儿拿着木牌起身,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同时叫出了她的小名,罗清凤先应了一声,随即问:“你怎么知道的?”

    女孩儿不答,扔还了木牌,拂去身上的尘土径自走了。罗清凤愣了一会儿,喃喃:“是李义章跟她说的,还是因为小名同样都叫‘哥儿’,她偶然听到就记下了?”摇摇头,“想这个干嘛,还是想想怎样了局才是,长篇大论定不能够,小写一篇童言试水总不至于出错吧!”主意一定,顿感全身轻松许多。。

    “你真的要著书立说吗?”吃完饭,虞万两还在纠结于这个问题。

    “原来不是,但现在看来,不是也不成了。”罗清凤暗暗叹气,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要被四下里的目光百般打量,世上多的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更有那等看着别人想吃葡萄也要酸的,听几句酸话也属正常。

    “原来不是?是我说错了么?”虞万两不笨,反应过来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你说的‘小说’是……”

    “那只是一种说法,就是像游记一样的本子,故事内容更加丰富罢了,不是著书立说,二者有云泥之别。”罗清凤解释着,看到虞万两含着歉意的目光,并没有迁怒,是她自己说得不明白,又怪得了谁呢?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还以为……”虞万两挠挠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今天她的心情也受了影响,到目前为止都没吃零食就可以看出来了。

    “算了,没关系,反正……”罗清凤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后面的话含糊不清,著书立说,也许并不是不可行,旁的不说,《论语》总算是大半知晓的,那可是经典啊,若不是实在不好解释“子曰”,默写下来也可以算作是著书立说了,还是千万年不朽的著作,只可惜……

    六岁啊,她才六岁,以前一直是体弱怯懦不敢多言的模样,突然一下子发了豪语,并且真的一夜之间捧出一个经典著作,恐怕得到的会是“多智近乎妖”这样褒贬兼有的评语吧,而那些不能够打消怀疑,愿意深究的,又该怎样对待她?

    最难过的,便是罗奶奶那一关了。

    虽然得到了本尊的全部记忆,但性格上的改变,旁的人看不出来,但亲人难道一点儿都不会发现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罗清凤害怕跟罗奶奶亲近,倒是巴不得她不要关心自己,一直刻板地吩咐就好。

    若不是以前的罗清凤跟阿文交流很少,她更想要换掉阿文,也算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吧,她可不想被当做什么妖孽烧死,本能地排斥一切对自己身份有威胁的人。

    好像杜鹃鸟,被下在别人鸟巢里的小杜鹃会本能地把其他的蛋顶出去,保留下自己。这算是生物为了自身生存而来的排他性么?

    “凤哥儿,对不起……”虞万两搓着手,懊恼地道歉,“若不是我误解了,就不会……”

    “没关系的,还是那句话,就算现在不可以,难道我以后也不能够著书立说么?”罗清凤站起身,向虞万两伸出手,“我们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有无限的可能,谁能够知道自己以后会有怎样的成就呢?说不定我以后还是文学大家,一代文豪哪!”

    看到罗清凤俏皮的笑脸,虞万两也笑了,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展颜一笑,目光掠过回廊,李义章站在那里,正要退后的步子在看到罗清凤的目光之后向前行来,她的身后竟然没有跟着朱姐和燕姐,真是稀奇。

    罗清凤张了张口,余光扫到虞万两的表情不太好,也没有先说话,李义章径直走过来,然后从拐角离开了,轻飘飘的目光好似看到了她们,却又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安静得压抑。

    “奇怪,她的两个跟班儿呢?”虞万两低语了一声,也没有多加纠结。

    罗清凤把想要写小说的事情给虞万两说了说,并且拿出了一篇匆匆翻版出来的寓言故事,短小精干,又不太深奥,看起来既有启发性也不至于让人太过存疑。虞万两看了十分喜欢,大包大揽地把以后出书的事情扛了下来,虽不解为何不直接用本名,却也没有多问。

    下午的时候,罗清凤才听到李义章打人事件,她打的人据说也不太好惹,而她又太过嚣张,打了人之后拍拍手直接就走了,留下朱姐和燕姐应付麻烦,因她后台大,自然是不能够叫家长的,只是赔了些钱了事,事情的后续,她根本就没有露面。

    有权和没权的就是不一样!罗清凤也酸溜溜地想了一回,这样的事情若是到了自己身上,绝对不是赔钱道歉可以了事的,可看看人家,赔了钱一句道歉都不用说,事情就抹平了。

    罗清凤更加坚定了自己读书考学的决心,以前也是文科班读出来的,难道就应付不了一个文士的考试么?

    除了罗清凤更加认真刻苦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虞万两因为罗清凤的激励也曾努力了一阵儿,不几天又恢复了原样,在课堂上偷懒。

    第二天,罗清凤就扔出了一篇简略版《劝学》请先生指正。一句“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立时成为发人深省的名句,以六岁稚龄能写出如此不朽文章,实在难得。先生拍案叫绝,赞誉声立时压过了毁誉,没人再斤斤计较那个“著书立说”了,事件就此渐渐平歇。

    看到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虽是名满庆阳,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但也不算太出格吧!罗清凤前几天还这么庆幸着,可现在,面对罗奶奶的“家法”,她的庆幸立刻不翼而飞了。

    “好啊,是谁教得你这么轻狂的,送你去书院,好的没学,就学会了说大话么?!这是谁教你的?!”

    一直,罗清凤都以为罗奶奶只是表面上严厉,心底还是慈爱的,对罗清凤不说关怀备至,却也不曾缺衣少食,甚至还买了阿文来专门照顾,可,在那根粗粗的棍子打在身上之后,罗清凤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亲人能做出的。

    一棍子下来,罗清凤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立刻就趴下了,半天直不起来。

    “跪好!”罗奶奶厉喝一声,及至罗清凤跪直了,第二棍子又下来了,罗清凤不傻,她会顺力往前扑倒而减轻棍子的力道,可即便是这样耍小聪明,后背还是火辣辣一片疼,疼得人发晕。

    “你才读了几本书,就想着著书立说,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鸿鹄,翅膀还没有长硬,便想着自己飞了么?!能够写出一篇文章便猖狂起来了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罗奶奶继续骂着,听着是问句,却并不需要罗清凤回话,又一棍子下来,真是半点儿没有留情,若不是知道这的确是本尊的亲生奶奶,罗清凤会怀疑她是想要就势打死人,而不是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

    “奶奶,不能打了啊,不能再打了,姐儿承受不了的!”阿文被喝令站在一边儿,开始还害怕得不敢说话,只站在角落里,看到这三棍子厉害,罗清凤被打得半天爬不起身来,这才扑倒上前,连连磕了几个头,跪着求情。

    罗清凤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无法直起身子,伏在地上喘气,耳边听得阿文的哭声,她却十分平静,咬紧了嘴唇,腥甜的气息化在口中,唇上被咬出了鲜血,她没叫一声吧,真的没出声,好样的!

    “混账,我教训孙儿你这奴才竟敢拦着!”罗奶奶踹起一脚,把挡着的阿文踢到一边儿,这一脚想必不轻,罗清凤听到了阿文的闷哼,哭声一度停滞。

    知道罗奶奶这股火还没发干净,罗清凤也发了狠,挺直了身躯,喝住了阿文的求饶:“闭嘴,奶奶要打,只管打好了,只看着打死了干净,你做什么拦着?!”回首看向罗奶奶,嘴角的笑意冰冷,“奶奶可还觉得打得趁手,若是棍子不便,不如换成刀子,一刀下去,两下干净!”

    铿锵有力的话从血色的唇中吐出,那似嘲讽似决绝的笑可怖可怕,罗奶奶一时怔住,举起的棍子竟没有马上落下来。

    罗清凤还想要再说什么,眼前一昏,软倒在地,倒下的时候还在想,体罚果然要不得啊!

    “……大夫,她怎么样了?……”

    “现在着急,下手的时候怎不知轻重?她才六岁啊六岁!幸好没有再打下去,否则这小命便要不保,老婶子,若不是你我相识早,我定会认为凤哥儿不是你的亲孙儿,怎地下如此重手,便是恨铁不成钢也太过了些!”

    “……”

    “一个内服,一个外敷,好歹要养上一段时间才好,前段时间太过劳神才伤了心脉,这次又伤身,怕不是那么好养的,本就体弱……唉……多注意些,别让她太劳累了,才六岁的孩子,指望她一步登天也未免太过了!”

    耳边模模糊糊有人说话,趴在床上的滋味儿很不好受,背上火烧火燎的,罗清凤渐渐清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的欲望,意识好似游离在外,疼痛的时候也会呲牙,真狠,有仇么?竟是往死里打的架势,那个可怜的素未谋面的母亲大人不会是被打死的吧!

    最初成为罗清凤的时候,不是没有茫然没有恍惚,但还是想要活着,没有原因,就想活着,于是坚持,迅速地适应环境,甚至梦想有一天赚很多的钱,当个大官,不说呼风唤雨,却想着要为本尊尽孝,好好照顾罗奶奶,让她颐养天年,晚年能够享享儿孙福。

    罗家的祖业没有多少,在村子里连个土地主都算不上,那几亩田罗奶奶年老耕种不得,都租给了人,收回来的钱也就勉强度日罢了,新衣都是很少有的,也称得上是贫穷了,她想要改变现状,想让罗奶奶过好日子……可,满腔的热情被这一顿打冷了。

第十章 病愈新闻

    “姐儿,该喝药了!”

    阿文捧着碗进来,端到罗清凤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自从挨了那一顿打,看着开朗一些的姐儿又冷了脸,仿佛隔着一层什么,有些无法靠近的感觉。

    “嗯。”罗清凤点点头,把书放到枕边,肩膀略一动,牵得后背就疼,蔡大夫给开的药是极好的,罗奶奶也没吝啬药钱,冰凉凉的药敷上去就觉得好多了,可这疼,到底是要全好了才会全消的。

    一口气把药喝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阿文拿走空碗,看到罗清凤再次拿起书本来看,愈发觉得不妥了,“奶奶也没催,大夫也说要好好休息一下,姐儿还是多睡睡吧!”

    因为伤在后背,敷药后便不好盖被,敞着上身,深绿色的药膏因为时间的关系有点儿发黑,一片一片地压着青红色的淤痕,看着都可怕,好像伤到自己身上一样,阿文看着十分不忍,把目光移到了罗清凤的脸上。

    这一顿打彻底把前面养的肉打掉了,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消瘦,下巴尖尖,愈发显得眼大,明亮灵动的眼眸这会儿也幽深晦暗了许多,看书的时候倒是专注,黑白分明的眸子错也不错一下,可看人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知道她在看,却感觉那目光没有落在实处,空透得让人害怕。

    “没事,这些天都没去书院,要把书好好看看才成,不然下回去了,被问起来,答不出就丢脸了。”罗清凤缓声回答着,扫了阿文一眼,看到他担心的模样,挤出了一缕笑意,他被罗奶奶在胸口踢了一脚,夜里常听他咳嗽,怕也是伤着了,“那伤药不是还有么?你也用点儿,我的那个伤药估计你也可以吃的,都是被打出来的,料来病同一理。”

    蔡大夫是个好大夫,有些仁慈心,罗清凤的病都是她在看,但阿文,因为身份问题,蔡大夫再怎样也不会给他看病的,这便是女尊男卑的另一种体现了。

    “哦,好。”阿文应了一声,罗清凤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他也没有再多推拒。

    伤在后背,阿文却好像照顾残废一样照顾她,看到阿文又把饭食给端到床上,罗清凤笑了笑,说:“我的腿又没事,自己下地吃还是可以的,不用这么麻烦,放桌子上就好了!”

    阿文口里应着,却还是把饭菜端到了床上,为了方便罗清凤吃饭,多了一个矮腿儿的床上桌,刚好可以架在枕头上,方便吃饭。

    “这也是奶奶的意思,这几天,奶奶也不好受哪,昨儿我看见……”

    “不用说了!”罗清凤打断了阿文的话,她不耐烦听这些“劝和”,既然肯下重手又何必用好药?即便没有求打时候的倔强了,罗清凤却还是不愿意简单地放下怨怼,若非自己的那番话,若非自己晕倒得及时,谁知道罗奶奶会不会再打下去,而再打下去,她的命便要真的丢了,也或许不会,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魂魄进来替代她的存在?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罗奶奶的家法便等同于生命威胁,就算知道她只是一时火气大失手,并不是特意要打死人,罗清凤也无法简单地“放下”,她现在可以关心是因为自己还没死,若是自己真的被打死了……罗清凤恶劣地想她会不会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感到悲痛万分。

    这样的想象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的快意,连喝下去的药也不觉得特别难喝了。

    阿文闭紧了嘴巴,暗自叹息,姐儿以前怕是从没有挨过这样的打,所以才这么受不了的吧!他不理解罗清凤的记仇和赌气是为什么,也只能够默默看着罗清凤和罗奶奶别扭下去。

    一个对另一个视若无睹,什么都应着,好似很平静听话,一个是想要关心却只会冷着脸训人,动不动就拿“不肖”说话,完全没有一个好词。

    罗清凤自顾自地养伤,她可操心不了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宽宏大量的胸襟,上辈子从小到大顶多也就是在小时候挨过几个巴掌,还是打在屁股上的,哪里有这么厉害的教训?根本接受不了,而且,她不认为自己的错值得如此,也就更加无法原谅,说到底,对罗奶奶的定位,在她心里是不能够和自己的亲人并列的,因此这样的家法造成的只会是关系的恶化,若是再有一回,估计就是决裂了。

    打是亲骂是爱可不是谁都能够有福享受,并且可以理解的,罗清凤理智上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感情上却无法承受。就这么一个亲人还成天好似你欠了她八百万一样地吊着脸,张口闭口就是训斥,谁受得了?更不用说一发火就是棍子教育了。

    再浓的感情只怕都要被消磨掉了,何况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

    没有刻意记仇,却也不轻易原谅。罗清凤更加刻苦学习,想要离开,想要改变,也唯有这一条路对她来说是最现实的了。她也更加谨言慎行,若是再有个什么风言风语惹了罗奶奶的性子,再挨上一顿打,她可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而她若被打死了,罗奶奶也不会有什么法律责任,奶奶教训孙儿打死了人最多被人说两句严厉,再不会有旁的了。

    把假设自己死了的结果想了无数遍,更加坚定的是活下去的决心。不止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这才不算白挨了这一顿打。

    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罗清凤就开始了继续上学,还是徒步前去,不过有了阿文的陪伴,也不算太难过。

    “行了,回去吧,前面就是了,我自己可以过去。”看到书院了,罗清凤就要打发阿文回去。

    阿文把书院又看了好几眼,眼中都是渴望,这样的地方,以他的身份一辈子都进不去。

    生病时候,因有了阿文的精心照料,罗清凤跟他的感情倒好了不少,看到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惜,这样的事情便是她也做不了主,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正是上学的年纪,在这里却成了奴仆,识字都成了奢望,还真是……

    “以后若是我有能力,便要建一个男子读书的书院,到时候,阿文就可以随便进去看了!”罗清凤安慰了一句,画了个大饼。阿文一听就红了脸,扭头往回跑,跑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我说错什么了么?”罗清凤摸摸脸颊,转身往书院方向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虞万两的声音,一辆青布驴车等在路边儿,“凤哥儿!我还当认错了哪,这十几天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不见了?”

    虞万两跳下车,看罗清凤脸色清白,怒容顿消,关心地询问:“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生病了么?”

    “嗯,的确是生了一场大病,若不是命好,怕都见不到你了!”罗清凤淡淡笑着,把自己被打了一顿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啊?!这么厉害!”虞万两惊讶万分,“我还当我母亲已经够凶的了,谁想到你奶奶更厉害,便是用棍子打,也不是打后背的啊!”

    罗清凤黑线,打在什么地方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挨打!

    “你也挨过打?”罗清凤好奇地问。

    “自然挨过,来,上车说!”虞万两眼看着到书院没有两步路了,却还是把罗清凤拽上了车,车子里精巧雅致,暗格里放满了点心,虞万两一上车就拉开一个暗格,递了一块儿点心给罗清凤,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吃着。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强壮,都是挨打挨出来的,写不好字打手,不会算术打屁股,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好多了,顶多是罚罚写字或者是射箭什么的,没有再怎么挨过打。”虞万两满不在乎地说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时候?!你现在有多大?!听一个八岁的女孩儿说“小时候”,罗清凤还真是感觉古怪,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委屈的感觉倒是少了不少,也不再那样耿耿于怀了。

    “我还说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见人哪,原来是挨打生病了啊!你也不说说你家住哪里,我想找都找不到人,若不是听说你是请假,我还以为你被哪家拐了呐!”虞万两说了两句正经的就调笑起来,“还别说,凤哥儿的这张小脸瘦下来愈发楚楚可怜了,楚楚可怜,是这词儿吧!真是好听!”

    大口咬着糕点,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罗清凤随意地问:“这词儿不错啊,跟谁学的?”

    “不错吧,我也觉得不错,听起来就文雅!”虞万两笑得得意,也不忘又递给罗清凤一块儿糕点,“还别说,李义章那妮子为人还行……”

    “李义章?你说李义章,你不是不喜欢她吗?”罗清凤纳闷地看了一眼虞万两,什么时候她们两个关系好了?心里闷闷的,自己才几天不来啊,自己的朋友就成别人的朋友了!真酸!有点儿被背叛的感觉啊!

    “那是以前!”虞万两简单说了李义章的好,不外是某次她发现李义章打人是因为那人说了罗清凤的坏话,她便觉得这人够意思,有点儿改观。后来李义章不知道哪里开了窍,在骑马课上帮了虞万两一把,说了一下骑马窍诀,两人就此揭过前嫌,本也没有大仇恨,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了。

    “咱们三个以后做好朋友吧,你这段时间不见,她也挺关心你的……”虞万两还在说着李义章的好,跟以前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罗清凤点头称是,和平相处是最好的了,但怎么有一种自己的朋友被抢走的感觉,一定是错觉,错觉!

第十一章 幼难见性

    射艺课上。

    “……为弓取六材,干,角,筋,胶,丝,漆。取材不同则工艺不同,便是材料都是好的,做好一张良弓也需要三个年头,咱们用的这些弓可没有那么讲究,多是花架子练着好看罢了!”李义章站在虞万两身边侃侃而谈,说到得意处,向朱姐伸了手,“把我那张弓拿出来!”

    朱姐早有准备,燕姐取下背上背着的长匣双手捧着,朱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木匣中铺着黄色的锦缎,一张乌木弓黝黑发亮,装饰有铜箍,玉角,杀气勃勃之余也不乏精致美观,在匣中也如明珠一般,让人瞩目。

    “此弓名为‘射日’,力可穿石,我也只能勉强射出一箭,你们且看看这好弓和劣弓的区别!”

    李义章说着拿起了乌木弓,那张弓竟差不多与她齐高,罗清凤看得惴惴,她能拉开吗?李义章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木匣下抽出一枝箭来,箭羽绯红,想来也不是一般的箭,锐利的尖端有着黑色的幽光,很是迫人。

    周围还在练习射箭的几个也都停了下来,聚拢在李义章的身边儿,有爱弓喜武的,都集中精神看着。

    李义章目光沉稳,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看到弓弦几乎涨成满月,叫好声一片,就连射艺师傅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目有兴味儿。

    虞万两站得最近,眸中华彩连连,似也在为自己好友的臂力而感到骄傲非常,叫好的时候更加是不遗余力,人群中就属她声音最大了。

    箭矢离弦而去,若流星飞驰,正中靶心,不等众人欢呼雀跃,靶心已经被射穿了一个洞,箭扎在了对面墙上,尾羽还在轻颤。

    震天响的叫好声几乎要把人的耳朵震聋,李义章的脸庞红彤彤的,一个浅笑全是傲然之色,回眸看到罗清凤,微微挑眉,好像等待夸奖的模样,又显幼稚可爱。

    “李姐姐真是好箭法!”罗清凤忙不迭地上前夸奖,虞万两也跟着上前,说:“真是不错,我原还当你只是技巧好,没成想臂力也是不凡!”

    朱姐一本正经地把乌木弓接过收好,燕姐则去拔下了那枝特殊的箭藏回匣中,收拾好了,燕姐再度把匣子背在背上,却被不少人眼热地盯着木匣看,好似可以穿透木匣,直接看到那张大弓。

    “这么说,要想学好射艺,还必须要先有一张好弓么?”有人提出了问题,这人显然是从射艺课开始便在李义章身边听她夸嘴的,一问便问得是李义章的观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语尚如此说,定然是要先有一张好弓才是!”

    “那样的弓,怕也不是有钱可以买到的吧!”

    “也就是说没有好弓,怎么练也不会射得好了?”虞万两听了大家的讨论,原先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也接受了李义章的观点,有些灰心,这样说来,自己以前练射箭岂不都是白练了?

    “那可不是……”李义章昂起头,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虞姐姐多虑了,刚才李姐姐都说了,那样的弓她只能够拿来射一次,那她平时练习用什么,难道不用弓,空摆架子不成?咱们这样的弓,练习用是足够了,若是连这样的弓都用不好,怕是拿到好弓也是糟蹋了,以后还要更努力练习才是!”罗清凤想要安慰虞万两,不留神打断了李义章的话。

    “这话才对!”射艺师傅这会儿插言,“你们还是把心收收,平常的弓都用不好,拿了好弓给你们练习也是浪费,有本事的拿着劣弓照样可以百步穿杨……还不快去练习!”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人群一哄而散,各自练习,却还有些人围在李义章的身边儿凑趣讨好。

    李义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像赶苍蝇一样不屑,自顾自地走到树荫下休息,虞万两拉着罗清凤也跟过来了。

    朱姐有眼色地给李义章递上一杯水,李义章大口大口地喝了,静了一下,脸上的绯红这才平复下去,转向罗清凤,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啊?”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罗清凤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住了。

    “我说什么你就非要说不是什么,法经课就不说了,确实是我说错了,射艺课,你也要跟我挑刺不成?”李义章说着就把杯子往朱姐手里狠狠一放,朱姐没防备,险些没有拿住。

    “我没有,只是……”罗清凤想要解释,李义章却不给她解释的余地,“只是什么,我一心当你是可以结交的妹妹,好心待你,你却总是不识好心,这样下去,这朋友也没法儿做了!”

    罗清凤张张嘴,没说话,这朋友本来就来得莫名其妙,一开始是李义章主动巴过来的,后来因为虞万两的不喜而疏远,今天是她病假之后刚来上学,就被虞万两拉着跟在李义章身后,从头到尾,得到的总共这么几句话。

    “原来是病了啊!”阴阳怪调的,好像是别人有意欺骗或者是躲避一样。

    “好了就好。”没感到什么关切,反而有点儿敷衍不耐烦的意思。

    然后,便是此刻的话了,这是一天之中跟自己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吧!

    如果交一个朋友要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跟在她身后如同跟班一样,那这样的朋友,其实不要也罢。

    上辈子的罗清凤从来不曾有这份果决,她不需要知心的好友,所以得过且过,朋友对她来说不过是孤独时可以相伴,热闹时可以抛之脑后的存在,尽管,都是别人的孤独找她相伴,她却也尽到了朋友的义务。

    而这一回,她想要过得不一样,才会那么留心虞万两的善意,因为她率先伸出了手,不为名不为利用,所以她愿意相交,愿意把对方当做好朋友看待,真正放在心里的那种朋友,而李义章,也许是因为出身的关系,大概她并不能够理解平等的朋友该是怎样的吧!

    “你想要的朋友,便是跟在你的身后,在你说什么的时候都会主动附和,甚至不计对错地支持你所有的言论和行为的人吗?若是那样,你说对了,这样的朋友不做也罢!我不会做别人的跟班,我会说我认为对的话,做我认为对的事,即便这与你的观念相违背,我也会坚持自己的做法,我需要的朋友,是可以畅谈心中所想,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平等的朋友。”

    “抱歉,我做不到你的要求。”罗清凤沉吟了一下,说完,也不敢看虞万两的脸色,这些日子已经让她认同了李义章,这种时候她会站在谁的身边?转身离开,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有必要早早地勉强自己接受一个有权势的朋友。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李义章只是愣了一下,就吼出声来,罗清凤脚步一顿,也不听,继续往前走。

    “你们,这是怎么了,明明好好的……”虞万两还有些在状况外,两个朋友她一个都不想失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站位。

    “我让你站住你没听到吗?!”李义章上前两步,拽住了罗清凤的胳膊,罗清凤大病初愈,身体又瘦弱,被这么一拽,差点儿要跌倒,还是李义章及时调整了姿势,护住了她,成了罗清凤倒在李义章怀中的模样。

    “真瘦!”李义章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把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李姐姐还有何见教?”罗清凤挣脱不开,就平静地反问。

    “说生气就生气了,变脸真快,谁让你做我的跟班了,你不是还叫我姐姐么?”听到那声“姐姐”,李义章怒气全消,把一张笑脸凑上前去打趣,“凤哥儿这脾气怎么那么像辉哥儿啊,一句话不对就不理人了,还说不是男孩子哪!让我看看,是不是男扮女装的!”

    “哎呀,好痒,不要闹了!”罗清凤躲避着,却也忍不住笑意,逃到虞万两身后,三个人闹成了一团,好像前一刻根本不曾闹过矛盾一样。

    问题依旧存在,只是没有人再去正视,都还是孩子,怕是还不懂那么深远,罗清凤是这样想的,所以放下了,而另外两个,则完全是不一样的想法,虞万两听过便算,有所触动在不深究的时候也就无用,李义章则是放在了心底,平等的朋友,不太理解,却依然觉得这是听起来很美好的事情。

    和李义章熟悉了之后,也就认识了她一直挂在嘴上的辉哥儿,李义章中午常常拽着辉哥儿一起吃饭,辉哥儿姓向——向明辉,是梅苑的学生。

    梅苑与竹苑其实很近,有一条路,就是李义章曾经撞到罗清凤的那条路,从那里直走,绕过一个小桥流水,便是梅苑的所在了,李义章家里常常送了饭来,大约是怕书院伙食不好的缘故,送来的饭菜都是极精美好吃的,唯独一样,太过精致反而吃不出原味儿来了。

    李义章为人豪爽大放,对身边的朋友一点儿也不吝啬,把虞万两和罗清凤视为朋友之后,吃饭便也常常叫上她们一起,饭盒中的饭菜也成了四人份,三人一起去找向明辉。向明辉为人冷傲,吃饭从不多语,举止优雅,罗清凤常私下里揣摩,把其当做礼仪范本。

    虞万两和李义章都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从不讲究“食不言”,吃饭时候总要说话,李义章还爱给向明辉夹菜,一副讨好的样子,向明辉对她却是不假颜色,不喜就皱眉,其他时间便是面无表情,吃完饭就走,从来不多留一刻。

    看了几次李义章跟向明辉的相处,罗清凤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于是,几次之后就找借口不去一起吃饭,虞万两开始还不解,又过了两次也跟着罗清凤一起去饭堂吃了,李义章还来叫过几回,见叫不动两人,也不再费口舌。

    若是路上遇到向明辉,罗清凤也会对她笑笑,算作打招呼,而对方,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搭理,一直看不到她脸上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简直可以称作面瘫,就不知道李义章到底是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好感,乐此不疲地去贴冷脸。

    去梅苑的时候也遇到过云朗,她似乎很喜欢往哪里一蹲画圈圈,碰到两次,她都蹲在不显眼的地方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一次她猛地站起吓了罗清凤一跳,嘲笑了罗清凤一句“胆小”,就哈哈大笑着跑了。下一回再见,自然含笑点头,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了。

    云朗的交际很广,真正认识这个人了,再看,才发现她似乎总是会出现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明明是梅苑的学生,可在竹苑和松苑附近也总是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就连那个冰冷的面瘫向明辉都会跟她说笑,让人无比钦佩她的交际能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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