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完结了
最开始是想写主角穿越到一个不受待见的少女身上,依靠术法一步步逆袭,然后发现自己穿越是一个阴谋,最后打倒大BOSS的故事,计划中的字数本来应该有一百多万字。
可惜计划总归是计划,我这个新手菜鸟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总体把握得不好,讲完了故事,但是却没有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向来三心二意的我竟然可以把这本书打上完结的标签,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在这里,特别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书友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收藏,谢谢你们的订阅,谢谢你们的每一张推荐票,更谢谢你们的催更。
说实话,十二月份断更了很长时间,那时候其实是有想过干脆放弃算了,整天赶着时间码字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每一次升起这个念头,我就会看见你们的催更,就是那一条条评论让我突然豪气万丈,想着非写完这本书不可。
所以,这才有了这本书的完结标签,鞠躬、感谢。
至于这个结局是我最开始就想好的,我努力的想写得平淡一点,可是写着写着心里就有些发酸。
想到了自己老了后的情况;想到亲人的生老病死;想到才出生的小侄女像我这般大时,我都已经好多皱纹了……
好了,大半夜的,不煽情了,接下来准备去填坑《妖师》,现在改名为《重生之妖书惑众》,有感兴趣的宝贝可以移步去看一看。
简介:
方琦一朝重生,掉落了一个妖师的世界。
她本身还是个万中存一的E级妖师!
什么,这里有很多区,我在这个区最弱?!
什么,E级最低?在其他区不值钱?!
奶奶个熊,我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是妖书惑众!
楔子
深夜,天空变成了暗蓝色的幕布,群星或明或暗,此起彼伏。
有七颗闪烁明亮的星辰缓缓按照自己的轨迹移动着,终于,在这一天,七颗星辰形成了一条直线。
在黑夜的洗礼下,没有人发现,越发明亮的荧惑微微闪烁了一下。
黑夜渐渐在晨曦中褪去,那些或如萤火,或如烛光的星辰也逐渐隐入白昼之下。
寂静的城市随着第一声鸡鸣,好似打开了什么闸阀一般,喧嚣顿时弥漫开来。
周朝,是延续六百年的秦朝灭亡后的第三个朝代。
自从秦始皇派出三千童男童女寻回了一个方外之士,并成功的将始皇帝的命数延长到了168岁后,术士在这片偌大的土地上渐渐活跃开来。
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发展,术士在这个星球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群体。
八百多年前,另一个从海外归来的异士创建了五术之分。
山医命相卜。
五大宗门经历八百多年的时间洗礼,毅然不倒,成为了这片大陆唯一能和皇权相媲美的势力。
三大家族存在了二百多年之久,从前朝屹立至今,也算得上一方不小的势力,三方势力隐隐形成三角鼎立的姿势。
周朝,天元二年。
在新帝登基的这两年里,大周难得的经历了一个风调雨顺、无内忧外患的时间。
一月后,便是五大宗门京都总地每年一次的大招。
凡是有点基础的术士全都匆匆赶往京都,也有那么一些不太自信的,则是参与了各地州分布的大招。
这是一场举世的盛宴。
五术之中,每年参与山门大招的人总比其他四门多上那么一些,山门的大招也是五门之中最为严格的一项。
史书记载,始皇帝便是通过山门的玄典、食饵、禅坐达到了一百六十八岁的高龄,可惜他没有迈出后面一步,若不然,寿命又可多增一倍。
不仅仅始皇帝,前朝被称为圣帝的景昊帝也达到了近乎一百五十岁的寿命。
长生,总是被人所追逐着的,哪怕如同飞蛾扑火,也要誓死方休。
医门和命门是并列第二的宗门,无论是医门的方剂、针灸、灵治;亦或者是命门的推算、改命,都能在不同的程度上拯救一个人。
相门两百多年前是比医命二门还要辉煌的宗门,可自从其先祖离世之后,相门便日渐凋落。
卜门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极端,其门内弟子有奇门遁甲预知吉凶,弹指一挥间;也有灾福不分吉凶不知的闷头青,但大部分还是能预测小事成败之人。
五术之间并不是独立的,相互有所交集。
五术分为六个层次,各门对层次间的称呼有所不同,但境界大体想等。
比如山门的:启灵、理道、悟神、感天、悟地、灵身。
相门的:人相、气相、运相、坤相、乾相、荒相。
每个层次亦有不同的小阶段。
比如相术一门中,每个层次都有五个阶段:明、聚、离、转、合。
气相中的明就是能够看清气之形成,知晓其构造,明白其现象。
聚则是指聚集分布在不同地方的气聚集在一起。
离算得上一个分水岭,剥离某种气运称为离。
转就是转运,将某种气运转换为其他气运。
通常来说,一个人活着一个地方较为突出的气运只有一种,合就是将各种气运混合在一起,并且达到平衡……
从相运开始,相术其实就和命术之说有了一丝丝牵连。
不过改运是暂时的,改命是永存的。
这也能看出一些两者之间的差距。
第二章 相面
从记忆中,韦沅知道那青衣女孩叫阿寻,那圆脸女孩叫绿柳。
两人都是韦沅身旁的贴身丫鬟。
这个世界五术极为盛行,术士是极为受人尊崇的,有些大术士,比那些高官豪绅还要倨傲几分。
原主是位官家小姐,祖籍湖州韦家。
湖州韦家也算得上名门望族,原来分为南北二韦,两方实力不相上下。
可五十多年前,北韦太爷突然暴毙,留下一个近五岁的儿子,北韦的太奶奶又是个主见的,故而北韦渐渐的落败了下去。
韦沅的祖父那一脉是南韦,韦沅父亲韦骞是北韦二房,在京都任通政司参议,正五品。
俗话说不到京都不知官小,外派为官者,正五品已是一方父母,可在天子脚下,也只能是高等奴才罢了。
韦沅是二房的嫡长女,可惜母亲早早去世了,父亲韦骞在其六岁那年迎了继室冯氏,然后韦沅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此番因为其跳湖自杀没成,还诬陷冯氏有意加害于她,被韦骞发现,故而大怒。
十四岁的原主就被韦骞打发回了湖州老家,说是跟着祖父母好好的学一学礼仪。
韦沅风寒未好又是一阵颠簸,刚到扬州就一病不起,就此仙去了,来到这儿的就是另一个韦沅了……
徐婆子是跟着韦沅一起回湖州的老妈子。
从京都那地方离开本就是一肚子不乐意,路上少不了说风凉话。
这下韦沅病了就更是肆无忌惮了,带着车夫奴役,拿着银子说是回湖州去请人,现在主仆三人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幸好掌柜的是个好心人,不仅允许韦沅她们赊欠房费,而且还借了钱给她们买药……
韦沅将大概的记忆整理了一番,发现有许多断层的地方,仔细回想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故而也就放弃了。
“把这个拿去当了,先还了掌柜的钱,然后我们在这儿租一套房,修整一段时间,我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赶路了。”
韦沅从手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道。
这镯子入手温润细滑,必然不是凡物,应该能当不少钱,只是这是原主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了。
“写封信去湖州那边说一声,就说我要在扬州养几天病,向湖州的长辈们问好,顺便提一提徐婆子拿走了我们所有的银两,我当了镯子才能请医看病的事情。”
顿了顿,韦沅又交代道。
这种家信她本该自己亲自动手,可韦沅从小到大就没拿过毛笔,这次只好谎称自己病没好利索,手脚无力,不方便写信。
“可是,娘子,这是夫人留给你的念想,这次你也是……才拿回来的。”
绿柳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显得呆萌呆萌的,说着瘪了瘪嘴,眼眶红了红,好似瞬间就能哭出来一般。
中间那几个字韦沅没有听清,那想来应该和跳湖有关,其间的记忆她没有,也不知那是怎样的困难。
“母亲会体谅我的,等咱们有钱了再赎回来。”
韦沅低声说道,唤起母亲那两个字时有着莫名的心虚。
“可是……”
绿柳迟疑着,见拿着镯子的阿寻不言不语,瘪了瘪嘴,也就没再说话。
“老人常说病去如抽丝,要养好我这身体避免不了要用钱,我们总不可能又和掌柜的借吧?再说回湖州的路还远着呢,我们路上没钱又能怎么办呢?”
韦沅说话条理清楚,比病前不知稳重了多少倍。
若是原主,此番恐怕早已哭哭啼啼,将火气发在两个丫鬟身上了。
阿寻垂眉低目,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咬了咬唇,却将那些疑惑咽下心去,却没有如同绿柳一般反驳。
“湖州那边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吧?”
绿柳瞪着眼睛。
韦沅点了点头,确实可能会有人来接,韦骞在南韦虽然算不上是什么顶尖的后辈,但韦沅是嫡长女,即使再不受宠也不可能扔下他们三人独自呆在扬州。
可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湖州那边迟来几天,那她三人就要饿死扬州吗?
已经欠了掌柜的不少银两,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好了,你们俩人一同去吧,路上小心些。”
“娘子,我留下来……”
阿寻有些不放心的开口,话没说完,就见韦沅摆了摆手。
“不用,我躺着歇一会儿,你们去问问掌柜的这附近哪家当铺比较仁义……快去快回就好了。”
韦沅躺回床上,强忍着头部一阵一阵的刺痛,慢慢的整理着思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咯吱一声响,绿柳的声音响起。
“娘子。娘子?掌柜的让大师傅熬了一点小米粥,你趁热喝。”
绿柳手上端着一碗冒热气的小米粥站在床边,后面跟着阿寻,那矮胖的掌柜站在门边。
“小娘子,你病好些啦?”
正说着话,穿着靛青色褂子的掌柜已经站在了门口喊道。
“我好多了,掌柜的请进。”
韦沅支起了身,坐在床边,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气倒是足了一些。
掌柜的姓米,一个少见的姓。
是韦沅能重新活过来最大的恩人,那些看似细小的事情,若是错过了一点,韦沅估计现在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比如:小二哥走得慢一点,医师来得晚一点,掌柜的不借钱买药……
掌柜的身材不高,圆滚滚的肚子把褂子撑起了一个球形,脸庞偏黑,那一双前清后疏眉倒是颇为夺人眼球,当然,这主要还因为韦沅本职工作是个相师。
前清后疏眉的人早年功名钱财都只能说一般,但是到了中年,遇到贵人,很快就会名利双收,光耀门庭。
这掌柜的身旁隐隐环绕着一股亮红色的气运,亮红色主喜运,想来不久应该会有喜事发生,喜气颜色很正,是至亲之人所带来的。
而在掌柜的身后北边的位置,一片丝丝相连的喜运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靠近,待那喜运完全靠近之日,便是米掌柜人生的转折。
“掌柜的可有多年未见的兄弟?”
“有一个多年失联很久的兄长,当年闹饥荒,我俩走散了,至今没有联系……”米掌柜惊异的挑了挑眉,“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中庭处有亮光连入眉间,亮光长且明,但中间为空,双眉为兄弟宫,所以我猜测你有一个幼时关系很好但多年未曾联系的兄弟。”
至于气运上显示的东西,韦沅一语略过。
韦沅不顾阿寻和绿柳惊愕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印堂有浅色圆珠状黄气,好事将频频来临,而且你现在这个兄长可不是普通人,你后半辈子应会名利双收,算得上福气颇旺。”
米掌柜起先还有几分诧异,等韦沅一本正经的解释完,反倒觉得没什么稀奇了,哈哈大笑两声,谢了韦沅的吉言。
“米掌柜,你不信?我可是专业相面,童叟无欺的。”
韦沅有些稚嫩的声音说着这种话听起来本就有几分好笑。
在扬州可以说几乎处处都有术士的存在,可是但凡术士都会有那么几丝不同。
或假痴不癫,或样貌超群。
而米掌柜在扬州城呆了十多年,虽说不能认出那些隐藏的大能之辈,但周围那些个术士的姿态全都被他记在心里。
过去的十多年,他也不是没有找卜师算过,可结果都是一样,飘渺无望。
最重要的是,米掌柜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术士像韦沅这般,不用任何工具,就这么说出那些推断之话。
尽管解释他都能听懂,可是这世上的术士,哪一个会如这般给你解释得这么详细。
米掌柜连声不迭的说信信信,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离开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韦沅抿了抿唇,尽管早就猜想到米掌柜不可能会信,可米掌柜走得如此之果断,真真是让她憋屈了一下。
若是韦沅知道,米掌柜不信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解释得太多,她会不会更加憋屈。
“娘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相面?”
绿柳咋咋忽忽的问道,阿寻在一旁微微抬了抬眉。
阿寻再能忍,终归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按照21世纪的标准,这年纪估摸还在高中呢,相比起韦沅二十几岁的高龄,这种年龄的小丫头简直再好糊弄不过了。
后来韦沅才知道,阿寻不过是身材高挑了一点,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一点,实际上人家才十六岁呢。
终于来了。
韦沅心想,讲故事什么的,我最擅长了,正准备将刚才编造好的故事说出,只见绿柳一个箭步冲到了韦沅面前:“娘子,你帮我看看,我……”
韦沅愣了一秒,看着期盼的绿柳道:“你命中生来带贵运,若是不出意外,无论是姻缘还是子嗣,都是很好的。”
“我就知道,我出声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有当诰命的命哩!诰命虽说是不可能了,但是说不定还是能当大丫鬟的嘛……”
绿柳喜滋滋的,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阿寻轻声问道:“娘子,您的相面之术……”
韦沅沉默几秒,示意阿寻去关上门,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这次大病,我的魂魄飘到了阴曹地府……”
韦沅眼睛往后方微斜,好像在回忆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第四章 兄妹
“若是我不呢。”
韦沅站在那儿,对黄姓之人的行为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绿柳,拿上我们的通关行文,去知州衙门。”
韦沅冷笑一声,轻声对绿柳道。
黄姓男子本以为韦沅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现在一听,既然不是术士,并且想找衙门解决这件事,嘴角不由笑意深了几分。
“小娘子……”
黄姓之人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眼底闪烁着令人恶心的目光,慢悠悠的开口。
刚说了三个字,就看见那名叫绿柳的丫鬟在身后小小的包袱翻找,黄姓之人的笑容忽得僵硬在了嘴角。
那包袱便露出了一抹深青色,是韦沅的通关行文。
通关行文有颜色之分。
白色,是普通百姓通关行文的颜色,上面仅有一个官府的印章。
青色,是五品官的颜色,上面不仅有公章,而且还有私章。
深青色,正五品。
比次五品的知州还要高出那么半阶。
扬州知州啊,他仅只在大封的时候见过一面,坐在马车内那被风扬起车帘露出的侧脸……
仅只是这个侧脸,就已经足够他吹嘘了……
黄姓之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小娘子可莫要当真,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韦沅的声音冷厉了几分,“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和我开玩笑!”
黄姓之人讪笑着,朝旁边的仆从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融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待两人消失后,韦沅脸上的冷厉才渐渐消失,绿柳缓缓的将那通行文书放回了包袱。
“走,去那边。”
韦沅下巴微微朝西方偏了偏,阿寻点了点头。
刚才她们就已看见一个身形瘦弱,似乎比韦沅还矮上那么几分的人,在黄姓之人愤怒之余轻轻地带走了他的荷包。
“娘子,那人跑远了。”
阿寻望了望街角,没有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不由有些失望,尽管她不知道韦沅到底想要做什么。
绿柳则是懵懵懂懂,几乎完全没有听懂韦沅和阿寻在说什么,那时紧张的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黄姓之人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韦沅狡黠的笑了笑,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纯真:“谁说只有看见人才能找到他?”
见阿寻有些不解,继而解释道:“如果马车的轱辘上带着水,那么其总会在经过的路上留下痕迹。人也是这样,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的气,故而在其经过的路途,只要那气未曾消散,我们都能找到痕迹。”
韦沅说着,看了一眼前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人越多的地方气息就越混杂,一人留下的痕迹就越容易被打散消失,相反,在空旷无人的地方,一个人经过的痕迹可以持续经年之久……”
阿寻勉强听懂了几分,绿柳在开始时就觉得自己没听懂,故而心神也不在这上面,她打算等阿寻回去后,解释给她听。
韦沅笑着眨了眨眼,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尽管空气中那股气息很弱,但韦沅还是将其找到,并且沿着那气息找了下去。
走过了三条街,人群渐渐的减少,但也远远达不到空旷的地步。
那气息在空中拐了几个弯,待韦沅站定的时候,前面是一座长长的拱桥,但是拱桥下面并没有水,其与五门中处于半山腰的医门连接起来。
韦沅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往桥上走去,而是朝着第一个桥洞。
桥洞俨然是一个聚集地。
里面有将近数百人。
有一些在地面铺了一层枯叶,有的则是席地而睡,男女老少,身上穿着一件有一件衣服。
不,那已经不算是衣服了,只能说,身上披着一层又一层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麻布或者其他。
“娘子,咱们要进去吗?”
三人刚刚站在洞口时,就有不少人抬起头,眼神中是深深的冷漠。
绿柳有些害怕,站在阿寻背后不敢出来。
“我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等我。”
韦沅定了定道,脸上有一丝阴霾和无奈。
阿寻没有说话,但却在韦沅迈步的时候跟了上去,绿柳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就要进到洞里的身影,咬了咬牙,使劲的跺了跺脚,也跟着冲了进去。
桥洞下可以住人韦沅是听过一些的,但是她绝对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面。
两边密密麻麻的或坐着或躺着一群脸上满是垢泥的人,中间有大概一米多的空隙,在韦沅经过的时候,那些人纷纷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韦沅一行人。
韦沅是真的不觉得可怕,这些人看似凶狠,可是却不敢做出任何的异动,真正凶狠的人早已不住在这儿,而是去到更温暖的里面的桥洞。
阿寻步伐沉稳,想来应该也是不怕的,只是不知道她的底气是什么。
自然不可能是韦沅的。
即使韦沅说得华丽,但终究还是没有露出什么实质性的力量,总归在两人心中还是弱了一些。
绿柳是真的害怕。
尽管她高昂着头,试图和韦沅阿寻一般,但有些僵硬的走姿和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那偷了荷包的人是个少年。
当韦沅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却迅速的站了起来,挡在韦沅前面。
在少年的背后,有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们,害怕的抓紧了身上盖着的一层薄薄的看不出材质的东西。
少年就是在保护她。
小女孩很瘦,头发打结,脸上一片一片的污垢,眼睛很好看,比常人略大一些的瞳孔似有些不凡。
旁边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婆婆死死的盯着她们,似乎只要她们做出什么异动就会冲上来狠狠的咬住一个人不松口。
可韦沅看得清楚,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在她们到来的时候,那婆婆就已经将周围的形势打量了一边。
若是韦沅真的对这少年少女有所图谋,或许会恐吓韦沅一行,但却会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而离开。
绿柳莫名的不害怕了,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从包袱里翻翻找找,也只找到了两个馒头。
那是绿柳忘记吃的早饭。
两个白面馒头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绿柳甚至听见旁边两人吞咽唾沫的声音。
绿柳将馒头递给那小女孩。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看着绿柳,却并不伸手来接。
韦沅本是为了那少年而来,现见到这小女孩心底掀起惊澜。
她没有阻止绿柳的行动,但却一直看着小女孩那略大的有点偏棕黄色的瞳孔。
终于,小女孩缓缓的伸出了手,接住了绿柳手中的馒头。
韦沅瞳孔微缩。
在小女孩伸出手之前,她亲眼看到这女孩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如同猫一样,细长,恍若消失,但仅只一瞬,那女孩的瞳孔就恢复了原样。
少年和那个老婆婆见小女孩的这个动作,微微舒了一口气。
女孩从小有看人的本事,越没有恶意的人她感觉越温暖,相似冬天的太阳。
有些人,即便表面看上去和蔼可亲,可却会让小女孩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无数次事实证明,小女孩的这种能力虽然不知其缘故,但却是正确的,也是因为这个,两兄妹才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如果韦沅没有一直看着,或者她没有听过那个传言,或许她并不会发现这个变化,也不会在意。
老头曾说,在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是上天的宠儿,天生带着光环出生。
有些幸运的被当做栋梁养着,有些耗费了所有幸运才获得光环的,出生之后却越发辛苦。
有些人天生就可以感受气,只是可能感受的气不同。
韦沅终于收回了目光。
“那个荷包呢?我出钱跟你买。”
少年本如同炸毛的猫一样,全身僵硬,眼神警惕凶狠,待听到韦沅的后半句话之后,全身缓缓的放松下来,但却仍旧警惕。
“被我扔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力的道。
韦沅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他在懊恼。
“你去帮我重新拿得那人的贴身之物,我付你五两银子,若是能得到那人一根头发丝,我付你十两银子。”
韦沅笑容灿烂,好像在和自己的小伙伴说,你要是愿意把什么什么给我,我就给你一颗糖。
少年身形一怔,有些迷茫的看向韦沅,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过后,少年使劲点了点头,似乎担心韦沅反悔。
“找到之后拿着东西去南三街的第七十五号房子,我住那儿。”
韦沅低声将新租的院子地址说了出来,见少年记下了,便弯了弯嘴角。
“那,合作愉快。”
韦沅轻声说道,眼神轻轻往那女孩身上落了落,嘴角是喜悦的笑意。
“阿沁,你感觉……”
少年有些犹豫的望向小女孩,轻轻的开口。
“她们身上很温暖。”
小女孩歪了歪头,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余光微微瞟到身旁的老婆婆,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比余婆婆还温暖。
特别是那个递给她馒头的少女,身上的炙热如同夏日的太阳一般,让身在冬天的人,无比的想要沉沦在其中。
第五章 拿捏
“娘子,你要那人的头发丝做什么?”
一直没有打扰韦沅的绿柳奇怪的问。
“每个人周围都围绕着气运,有好的,也有坏的,那人周围环绕着不少棕色气运,那代表的就是霉气。”
“那人身上应该是有什么驱霉的宝贝,所以那些霉气只能环绕却不能靠近其内。我曾经学过一个术法,可以用人的贴身之物吸取周边的气运……”
韦沅解释得不多,但俩人都是聪明人,极快的就明白了韦沅的意思。
“那娘子,我们还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绿柳兴致勃勃的问道,眼神里表现出兴奋之意。
阿寻虽说没多话,但是面容上也浮现了几分激动。
“不用,有头发丝足够了!”
韦沅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看上去温暖而又……腼腆。
韦沅三人到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门前,趴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一个铜罐。
韦沅扫了一眼,那里面是两只蛐蛐,正在打架。
小院收拾得很干净,进了院门,一个三十出头,但脸上有些沧桑的女人正在晾衣服。
抬头看见韦沅一行人到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们来了,前几天就接到消息,没想到你们今儿才来。”
绿柳和阿寻跟在韦沅身后,明显的护主姿态,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三人的关系。
这个宅院和平日里住的宅院有些不同,院子里没有主屋,只有东西两边各四间厢房,北边本该是主屋的地方扩成了一片菜地。
韦沅的眼神在西边一排四个厢房廊前落下,整条走廊都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无法下脚。
“娃他爹!另外一家来了,快来把东西收拾喽!”
看见韦沅的目光,那女人脸上更是讪讪,冲着自己屋里喊了一句。
“来了来了!”
小院东边的厢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很快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一个比妇人打上几岁的男人跑了出来。
“你们先等一等啊,我马上就把那些东西收拾了。娃他娘,赶紧来帮忙。”
男人憨厚的笑着,匆匆的就去收拾那些杂物。
绿柳呆了一秒钟,想要上去帮忙,阿寻冲韦沅投来询问的目光,韦沅轻轻的摇了摇头,两人即将迈出的步伐也顿了下来。
妇女擦干了手上的水,冲着韦沅笑了笑,见阿寻和绿柳顿住了脚步,眉头微微皱了皱。
绿柳胸无计量,虽不知韦沅为何不让自己上前帮忙,但也乐得轻松,毕竟搬抬东西也不是个省心的活儿。
阿寻看见那妇人皱起的眉头,隐隐对韦沅的吩咐明白了几分。
“阿吉!快来帮忙抬东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都不知道出来帮帮别人!”
妇人的话音又传开了,比之前唤男人的时候多了几分怒气。
许久,妇人没有听到回答,又喊了一声:“阿吉,你死到哪里去了!听没听见我说话……”
“烦死了,凭什么要我们搬,谁要住让谁搬啊!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顺着话音,韦沅看见一个穿着格子衣服的少女站在门前,正斜着眼抱手在胸前,冷冷的看着韦沅一行人,看见三人随风飘动的襦裙,脸上露出一丝嫉妒。
裤子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但周朝历来就要穿裤子的风气。
无论男女,但凡是需要劳作的人家,穿得都必定是衣裤搭配这样的形式,如同韦沅一行人,上穿小衣下穿襦裙的只有从不劳作的富贵人家才这么穿。
“说什么呢!快来帮忙!”
妇认呵斥了少女一声,眼神却看了看绿柳和阿寻,看清两人仍旧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转头怒斥少女。
“有时间在那儿站在,现在早就搬了好多东西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贵小姐啊……”
妇人的声音不大,但却一直念叨,带着几丝怒气几丝愤懑。
即便是单纯如绿柳,也都听出了妇女指桑骂槐的意思,心中早先还有些许不过意,但现在早就只剩下不满了。
妇人见三人没有回应,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男人皱了皱眉,有些心烦妇人的念叨,朝着韦沅这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娘子,要不你们帮忙搬搬那些个小样的东西,早点搬完,你们也能早点入住不是……”
妇人见男人开口了,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少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似乎挑衅的看了绿柳一眼,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你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帮着搬东西。
绿柳瘪了瘪嘴,若是这家人好好的说明,自己说不定早就上去帮忙了。
可偏偏要用这么恶心人的方式。
绿柳站着没动,她打定主意,哪怕韦沅让她去做,她都要辩解上几句。
“为什么?”
韦沅开口了。
男人愣愣的呆了一下,没听懂韦沅的话。
“为什么我们要帮你搬东西。”
阿寻重复道,话音刚落,几人脸色就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特别是那妇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一般。
还是那男人开口了,好像长辈一般的摆出一副架势:“小娘子,出门在外,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做事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帮你自己。你看,你们一起来将这些东西搬开,你们难道不是可以更快的入住这儿吗?”
“而且力气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出一点少出一点,都是一样的,用完了休息一觉就回来了……”
好像有些道理。
绿柳抬头看了韦沅一眼,见韦沅嘴角弯了弯,毫无情绪的笑了笑,阿寻则是皱起了眉头。
男人看见韦沅的笑,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阿寻,那屋主是不是就住在隔壁不远?”
韦沅声音不大不小。
米掌柜之前说过,这套小院是屋主专门修葺起来出租给别人住的,自个儿就住在旁边不远。
阿寻点了点头。
“去找屋主,带他来看看这情况,告诉他,前面三天的租金我们不付,谁用了他的地儿谁付。”
此话一出,正在搬东西的三人愣了愣,脸上极其复杂。
有鄙夷,有惊愕,有愤怒,也有冷漠。
阿寻从绿柳身上拿过包袱,点了点头便准备出去,那少女尖着嗓子开口了。
“我们在这儿住了两年了!哼,你们若是不来,这整个院子都是我们的!抢了我们的地儿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们以为你们了不起啊,有本事别来这租屋住啊……”
女孩这话让阿寻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出了门。
韦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带着绿柳也走出了院门,在门前站定。
“娘子……”
许久,绿柳有些犹豫的开口,“我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帮她们搬搬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家以后都是一个院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有些不好吧……”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韦沅轻轻的开口,见绿柳拧紧了眉头,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便细细解释道。
“前天我们就已经派人知会了他们,说我们今天会搬过来。如果真的是抱着善念打交道的人,会拖到今天都还将那些东西对方在回廊吗?”
“他们是在拿捏我们。”
韦沅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如果我们今天抱着没什么的心态和他们一起,或者单独将那些东西搬走,以后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并且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见绿柳有些绕不过来的模样,韦沅笑了笑也就不多说。
那一家三口看似淳朴,实际小心机颇多,无论是那个指桑骂槐的妇人,还是那个大道理条条框框的男人,其实都是在试探她们的态度。
若是韦沅的态度软一些,那么以后必定会蹬鼻子上脸,处处找事儿。
那少女嚷出的话也挺有意思,她觉得韦沅租了半套院子,便是抢了他们的东西。
想来那夫妇平时应该也会露出这么几分态度,才会让那少女对这种行为有那么奇葩的话语。
屋主很快就来了。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韦骞给的通关文书确实有不少用处。
“你们一家又搞什么幺蛾子?怎么这么多东西不提前收拾好,人家租客都来了,你们还放在这儿!真的是越来越过分……”
屋主一进门就大声呵斥道,有几分真心也有一些假意。
骂那一家过分是真心,替韦沅说话是假意。
“我们三个人哪能那么收拾好嘛!她们三个干嘛不来帮忙,要是她们来帮忙……”
那少女哼哼一声,大声反驳道,看样子经常和这屋主斗嘴。
“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来帮你们做这种事……”
屋主话还没有说完,又被那少女抢了先:“什么身份又怎么样嘛,又不是全都是官家大小姐,不是有两个丫鬟在那嘛!干嘛不来帮忙!”
“人家再怎么样,那也不是你们家的丫鬟,别啰嗦了,赶紧把这些全都搬了,半个时辰之内,要是你们搬不完,这几天这半个院子的租金就你们来付!”
“凭什么我们付哟,又不是我们要租下的地,谁租的你找谁去喽!”
“哼,你们一家虽说只租半个院子,但是哪次没人的时候不是全都霸占了……”
第六章 宣名
也不知屋主是怎么和那家人说得,总归她们吃罢饭回来,东西已经全都搬走了。
只余下了满地的碎屑和灰尘。
屋里倒是挺干净的,家具桌椅一应俱全,绿柳抬了水,三人屋里屋外的打扫了一番,看上去也挺像回事的。
深夜,西厢房这边渐渐安静下来,东厢房里那妇人则在细细低语,声音里全是愤懑。
“你说今天来的那三人脾气怎么那么古怪哩?就那么一丢丢小事,竟然也要通知了屋主……”
“那屋主也真是的,不知收了这三人什么好处,竟然也如此偏袒她们……”
男人一直在假寐,听着女人的絮叨,许久之后才悠悠开口:“算了,我看她们不太好惹。”
“有什么不好惹的,不就三个小丫头么。”女人的声音尖厉起来,恨恨的看着西厢房,“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们吃点苦头。”
次日,晨曦的金光刚刚露出天边,院子里就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韦沅本就少眠,被这声音一吵也就醒了,可怜绿柳昨儿兴奋到半夜,这才刚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
“娘子,一厢房咱们要怎么整改……”
昨儿在韦沅注意到厢房有四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并告诉两人,准备将四厢房改为洗浴的地方,一厢房则是改成做术法的地方。
绿柳听了这个对一厢房的整改极为期待。
“其实也就是把里面的家具桌椅搬出来,重新置一点架子柜子什么的……”
韦沅其实梦想的是老头设计的那种,四周通为琉璃制成,中间奇花异草、法宝遍地,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漆黑的小案……
韦沅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现在全身身家加起来也不够买几块琉璃,就算有了琉璃,没有那些四时不灭的奇花异草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这算得上韦沅的一个小梦想吧——修建一个辉煌华丽的术屋!
屋里或许因为许久没人住的缘故,总有一种萧瑟之感。
阿寻去请了木工,量了厢房的长宽,定下了一套桌椅和一个架子……
绿柳则是被韦沅安排了去做其他的事儿。
“我家娘子可是见过天齐…齐圣大帝!见过阎罗王、轮转王的!而且还被酆都大帝开了天眼!”
集市上正在买菜的绿柳微仰着头,满脸高傲的模样。
若是被韦沅听见,肯定都有些汗颜。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酆都大帝还会开天眼!
自从韦沅那天闲来无事,稍微说了一点西游记之后,绿柳每天都缠着韦沅,想要听听孙悟空的经历。
听到孙悟空被套上了观音的紧箍咒时,眼圈顿时红了一圈儿,嘴里想要骂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听见孙悟空被唐僧赶回花果山的时候,瞬间为其忿忿不平:“大圣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竟然不肯相信大圣!以后就让大圣莫要管他,让妖怪吃了才好!”
短短几个故事之后,绿柳已经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脑残粉了。
当然,对阴曹地府的各个鬼帝也就欠缺了那么一丝敬畏,若不然酆都大帝开天眼这种胡编乱造的话是绝对不敢说的。
相反,阿寻则对唐僧充满了怜悯。
“一个普通人,毫无法力,却偏偏被那些个妖怪垂涎,明明可以不用去西天取什么经书,却偏偏抱着普度众生的希望……”
从一本书里面,就可以看出绿柳和阿寻绝对的不同。
绿柳崇尚自由,所以她喜欢同样崇尚自由的孙悟空。
阿寻喜欢规矩,所以她迷恋对规矩尊崇的唐僧。
阿寻说出那些个奇怪的大圣大帝,周围的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
“你说的是些什么大帝,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绿柳精神一振,原本与她拌嘴的人都是些闲来无事的大婶,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宣传目标,她怎能放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着呢!”
绿柳冷哼一声,却是不愿再讲下去,手心里满满全是汗,她担心这男人不按照娘子预测那般问话。
“难道刚才那些都是小娘子编出来的,所以不愿意再说?担心我们听出什么破绽?”
男人微微一笑,小小的使用了一个激将法。
“这才不是我编的!”
绿柳顿时如同一只炸毛的鸡,虽说这本来就是她期盼中的问话,可真正被问到的时候,还是激动了一把。
所以韦沅说,绿柳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
毫无表演痕迹。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你所知道的东西,不过是他想让你知道的!你所以为看破的,不过是他让你看破的……”
绿柳一激动,就连一直背不清楚的一句话,也说得流利至极。
微微皱着的眉头,不快不慢的话语,到真多了几分庄重严肃的模样。
轰——
男子脑海中嗡的一声,掀起了惊天波澜。
“阿辰,这世间天地之大,你所知道的,不过是它想让你知道的,就像蜉蝣永远看不懂四季,你我也永远不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出去看看吧,只有踏上这大地,你才能知道你我的渺小,也只有踏出这方外,你才有可能看清楚……”
那是师傅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十多年在外游走,可终究找不到其答案。
“它是谁?”
至今他还记得自己那稚嫩的声音。
“他是什么?”
男人喃喃道。
绿柳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
“不可言,不可言……”
师傅笑着摇头,语气苍凉。
“你说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就连想了许多个答案都不满意的娘子,都觉得这句话颇有禅意,尽管绿柳感受不到。
不过听了她想到这句话的解释后,娘子亮着光的眼神明显无奈了许多。
“大周朝那么大!许多地方的话都不一样,湖州和京都许多东西的称呼都不同,要是我说了个词,他听不懂怎么办?自然是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啦!”
绿柳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娘子会觉得有禅意。
看了看时间,今天的计划执行得差不多了,绿柳提着一篮子菜欢喜的回到了小院,完全忽视了那男人呆呆站在原地出神的模样。
“娘子,咱们买这么多肉做什么?我们仨都吃不完……”
绿柳的菜篮子里有许多干货,数量不多,种类倒是不少,十多个鸡蛋,腌制过得火腿……
韦沅笑了笑,看着今天新砌起来小小的灶炉,脸上有几分怀念:“咱们今天啊,吃一品锅。”
一品锅。
冬天的时候,一群人,一口锅,隔着袅绕的热气,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边说边吃。
一层鸡、一层肉、一层切得薄厚适中的腌制过的火腿,边上环着鸡蛋,表上再放上些许蛋饺菠菜点缀,锅底铺上干笋,油豆腐,肉圆粉丝……
用熬制好的鸡汤,放在炉上等着它加热沸腾,直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乳白色的汤,翠色的蔬菜,白色的豆腐,蘑菇的鲜香……
从日落开始,一直吃到月亮挂在半空中。
不知觉的韦沅将这些话喃喃的说了出来,只听见绿柳吞咽唾沫的声音。
阿寻眼睛里面有着丝丝亮光,对韦沅所说的一品锅有了莫大的兴趣,大有立即动手一试的打算。
韦沅脸上也是笑得不见鼻子不见眼。
她喜欢吃,但是并不喜欢做,当初是老头爱吃她做的菜,所以她不得不亲自动手,现在看来,将阿寻培养成下一个自己是十分有必要的。
绿柳对吃显然也是比较感兴趣的。
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肉,一块火腿,几包干货,一些鸡蛋……
看见那切了个口,用草绳拴住的肉,韦沅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古代是这样拎肉的。
以往她还在想,若是没篮子,又没保鲜袋,用手一直拿着一块肉,该是多么的黏糊啊。
干货包得极好,洗得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一点泥迹。
这个年代的商人从未有作假一说,即便有些价格高上那么许多,但他的货也觉得是真的。
如果哪个商人敢卖假货,那么牙行一定会联合其他商人,将其打压。
这个时代的人大都对诚信有着一种莫名的崇尚。
谁家中有喜事去往大酒楼借些银器回来,只需要去和掌柜的说上一句,便可。
即便那人从未到那家酒楼吃过饭喝过酒。
酒楼没想着立下什么字据,不用担心其损坏,更不用担心其不还。
借银器的人在还的时候,总要将那银器洗得亮堂堂的,一个不少的装好,才送来酒楼。
韦沅来的那个地方就不行。
即便有人真心想要借你,你也会怀疑是否有诈。
合同或者字据竟然成了维持信誉的最后方式。
韦沅曾经笑言,这些人若遇到一个那地方的商人,必定亏得血本无归。
而且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倘若有人开启了不守诚信的枷锁,那么必定会引起一群人的效仿,这个时代终将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韦沅庆幸着,目前还没有人敢挑战诚信的枷锁。
第七章 聚运
月上柳梢头。
一顿一品锅吃得三人喜笑颜开。
尽管中途也有那么一些不愉快。
天色刚晚的时候,东厢房的妇人在屋里指桑骂槐的说韦沅一行人影响了他们的休息。
三人本可以不理会的,可是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很快就结束餐宴时间。
东边第二间厢房里,那少女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韦沅三人隔着渺袅的雾气,笑声传得老远。
那浓郁的香味似乎无孔不入,很快就弥漫了少女的整个房间,少女吞咽了一口唾沫,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因夜色的缘故,少女的脸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楚模样。
“娘子,今天太阳好,咱们今天晒晒被子,收拾下屋子……”
自从绿柳被韦沅赋予了行街走巷、宣传名声的任务,院子里就剩下韦沅和阿寻。
三人来时也没有带多少东西,衣服也就那么几套,故而几套衣服不得不每天换洗。
被褥和衣服晾在院子里,逐渐弥漫起一种家的温馨。
昨天绿柳买菜的那个集市,一个男人从早市开始,一直在其中转悠,若是绿柳在这,必定会发现,这就是昨天那个问话的男人。
可惜这时绿柳正在另外的集市,宣扬着酆都大帝那些个神仙鬼怪。
“哪有什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说法,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时间完全就是不同的……”
“我家娘子说了,每个人身边都有一股气,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运气特别好,有些人运气特别差……”
阿寻自从吃了一品锅之后,便兴致勃勃的想要自个儿再做一次,幸好韦沅及时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一品锅这种东西,偶尔吃一次也就够了。
韦沅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差,昨儿就那么一顿一品锅,口腔溃疡就出现了。
绿豆凉糕是韦沅比较喜欢的一种夏日糕点。
绿豆不仅有解暑清热的功效,而且有很好的药用价值,向来就有“济世之良谷”的说法。
一个涅色的盘子,可能有几丝简单的纹路,可能没有。
几块或菱形或花型或不规则的半透明乳白色凉糕,被盘子衬得更加剔透的凉糕,用勺子挖下一块……
一般情况下,韦沅一个人可以吃一盘凉糕,若不是绿豆偏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韦沅还可以吃得更多。
一时间,阿寻和绿柳都有了自个儿的事情,三人中最闲的只剩下韦沅了。
幸好,第三天的时候那少年找来了。
用几根细长的鸡毛和一根又粗又糙的头发丝编织在一起,仅一眼韦沅就看出了那头发确实属于那黄姓男子。
因为上面有着相同的气息。
“不错嘛,速度挺快的。”
韦沅赞许的点了点头,本以为少年只会送个贴身之物过来,没想到竟然被他弄到了头发。
少年脸色涨得通红,嗫嗫的说不出话,许久才低低闷声道:“这个……是我在面摊上捡的……”
韦沅一愣,继而笑道:“你运气不错嘛,我还想着你怎么拽下他的头发没被发现的……”
阿寻这时正好过来了,韦沅让她去取了十两银子。
少年有些拘束,韦沅看得出来,他特意洗了衣服,尽管有些污迹仍旧还存在其上。
头发也不似那天在桥洞看见那般,乱糟糟脏兮兮的。
“我这边缺一个小厮,要求对扬州极为熟悉,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介绍给我?”
这几天绿柳和阿寻各自都有事情,韦沅本想出去趁五门大招的时间逛逛扬州,可惜找不到人带领。
偶尔出去胡乱走上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少年身形一僵,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阿寻拿了银子出来,整的零的都有,用一个素色的荷包装好。
“这样你和你妹妹用起来也方便一些……”
阿寻解释道。
少年接过荷包,数了数银子的数量,极快的塞进衣服里,匆匆而去。
韦沅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有些惊异,她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连自荐都不敢。
大概几分钟过后,刚才匆匆离去的少年又跑了回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看着坐在院子里的韦沅有些紧张道:“我,我对扬州很熟悉……你,你看我可以吗?”
韦沅弯了弯嘴角:“行啊,你挺机灵的,应该能当个不错的小厮。”
少年瞳孔放大了几分,紧张得咽了几次唾沫,胡乱的点着头,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我,我,可以,不错的,做小厮,扬州很熟悉我……”
韦沅眼神在东厢房那边停了停,脸上笑意深了几分:“这几天你们先自己找点住的地方,等这边安顿下来,我再给你们安排……”
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韦沅的话,也不问问月钱什么的,呆呆傻傻的应了几句后,又匆匆跑了。
韦沅的话,阿寻在一旁听得清楚,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对面,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娘子,我出去一趟。”
韦沅手里捏着那头发丝,看见阿寻脸上的笑意,心中不由感慨,有个情商高的人在身边就是爽啊,什么都不用明说,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前次阿寻去请了屋主后,回来告诉韦沅,东边的租房时间快要到了,大概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韦沅有心多招几个人,三个半大的女孩独自在外终究还是容易被人小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离运阶段的韦沅来说,聚方外之气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术法,以这种自身含带之物引发本体身旁气运的变化更是容易之至。
韦沅食指中指并拢,中间赫然绕着那根头发,微闭着眼,低声喃喃……
“找个火也真是不容易。”
终于找到火石的韦沅将那头发点燃扔进一个碗里,亲眼看着它燃尽,化成一堆细灰。
黄姓之人的宅院距离韦沅住的地方隔了六条街。
就在韦沅将发丝点燃的时候,那黄姓之人微微一怔,低头从颈上拉出一根七彩之线,线的末端挂着一枚形状奇特的浅红色玉佩。
这玉佩是他从一个术士手上买下,据说是招财之物。
自从买下这枚玉佩后,他做成了两庄大生意,这才从众多小生意人中一跃而起,跨入了中等商人的队列。
玉佩隐隐有些发烫。
浅红的颜色也在逐渐散去,好似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黄姓之人皱起了眉头,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又什么不妥,迟疑了一会,他将玉佩放回了胸前。
那术士曾经说过,这等宝物越靠近人体,作用就越大。
在六条街外的地方,韦沅碗里的头发丝终于全部化成了灰烬。
黄姓之人胸前的玉佩渐渐的恢复了往常的温度,很快,他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此时,黄姓之人并没有看见,那被他当做至宝的玉佩已经完全褪成了无色。
而一直在他身边围绕着的棕色气体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争先恐后的钻进那玉佩。
渐渐的玉佩里多了一丝棕色,一炷香的时间,玉佩已经变成了浅棕色,而其还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化着……
这事韦沅也没有意料到。
她本只想将那黄姓之人身边的霉气凝聚在一起,以形成霉运。
可是韦沅没有预料到,黄姓之人身上驱霉夺喜的宝物竟然会是一块聚运石。
聚运石以聚气生运为主。
本该以较为缓慢速度进入黄姓之人身体的霉气,现在被聚运石扰乱,就连其方圆十米的霉气都慢慢的飘忽而来。
就像是终于找到归家的流浪者。
好在聚运石并不是无限的储聚气运,半天不到的时间,黄姓之人身上的聚运石就已经变成了棕色。
而黄姓之人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刚他出门准备去找一个朋友喝酒,刚走到门边,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鼻子狠狠的磕在了一颗石子上,瞬间满脸都是血。
正准备开口怒骂,就感觉嘴里热乎乎的,咕咚咕咚的咽下了好几口血,
吓得他只敢闭紧了嘴,高高的仰着头,不让血在流出。
“老,老爷!”
路过的丫鬟见其满身是血的模样,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黄姓之人又气又急,还不敢开口说话,平日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丫鬟仆人,此刻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竟是一人也不见踪迹。
没办法,他只好缓缓的走到那晕倒的丫鬟旁边,狠狠的用脚将其踢醒。
在他踢人的时候,霉气似乎遇到了催化剂一般,钻入玉佩的速度更快了。
那躺在地上的丫鬟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啊——啊——啊——”
这回丫鬟没有再晕倒了,而是扯开嗓子,尖锐的声音把周围丛林里的鸟都惊起一堆,一时间只听见她尖叫的回音。
“救命啊,吃人啦!救命啊——”
一向温柔甜美的丫鬟使劲的将黄姓之人推开,迅速的爬起,提着累赘的裙子,扯着嗓子就往外跑。
黄姓之人一急,也变仰着头匆匆的追了上去。
那丫鬟见他姿势奇怪,心里一惊,脚底匆忙,不由踩到了裙摆,狠狠的跌倒在地。
黄姓之人终于追上了其,张着嘴就要怒骂……
那些闻声而来的丫鬟小厮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自家老爷仰着头浑身是血,张着嘴似准备把那晕倒的丫鬟吞入口中……
第八章 黑铁
流言的传播速度总是比人想象得还要快上那么几分。
经过一夜的发酵,黄家老爷‘吃人’的事已经有了十多个版本,并且还在迅速的增加着。
“黄老爷吃人的事你们听说了没有?哎哟,那丫鬟可怜得啊,被黄老爷活生生咬死……”
“听说黄老爷在家将一个丫鬟一口一口的吃了……”
“黄老爷最爱吃十三四岁的少女,喜欢用刀将少女腿上的肉一层层片下来,蘸着香料生吃……”
“那个黄老爷平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他是恶鬼投身,隐藏在人间……”
“什么啊,是恶鬼附身,这些年他做得缺德事太多了,那些被他害过的人聚集了怨灵,来找他的麻烦哩!”
“前些年也没听见出什么事啊,怎么说吃人就吃人了……”
在大招前期,出现这种事情,虽说具有太多虚假,但仍旧让人津津乐道。
另外一边,随着绿柳这些天的宣扬,不少人也勉强记住了有一个可以聚灵改运的术士,只是不清楚是个什么人。
偶尔也会有人上前来问上几句。
“扬州五门招人的次数很多,每年有季招、月招、大招,一般在这些时间点之前,鬼市的生意是最好的……”
那愿意成为韦沅小厮的少年名叫云峰,因为常年和扬州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所以对扬州很多地下的事情也很熟悉。
在得知韦沅是个术士后,云峰就推荐韦沅到鬼市逛逛。
扬州买卖各种术书符咒的地方特别多,一般在商铺明码标价,或者类似韦沅那天看见的在街道两旁叫卖的,叫做明市。
一些临时聚起来的明市,大都是一些江湖闲人卖着一些胡乱编造的东西。
在一些拍卖行或者大型商铺里,也有许多很不错的宝贝,功能效果解释俱全,自然价格不菲。
鬼市相比起明市,有着赌博的成分在里面,里面有许多你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卖家可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进入鬼市,一切都看眼力了。
据说起初鬼市并不是叫这个名儿,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
以前,鬼市夜幕开市,日出闭市,每个进入鬼市的术士必须戴着各种各样的脸谱。
烛光昏暗的鬼市,四处游走着戴着恶鬼脸谱的术士,乍一看去,如同阴曹地府,鬼怪满地,渐渐的,后人便将这种交易的集市叫做鬼市。
现在鬼市的许多规矩都在慢慢的消散,除了可以捡漏之外,其他已经和明市没有什么区别了。
三大鬼市更是已经和明市集合在了一起,加入了其他各种新兴的买卖,形成了三个新的交易市场,但大家还是习惯称其为鬼市。
云峰带韦沅来的地方,是陈家地。
陈家地占地面积极广,里面几千家商铺和数十家拍卖行,还有数以万计的大概只有两平米的外摊。
捡漏一般就是要在这种外摊上进行。
“陈家地里面的商铺是三大鬼市最多的,有人说扬州城中城,说得就是这陈家地。”
云峰边走边给韦沅介绍:“在陈家地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只要你有钱,在这里面什么都能买到。”
“周家湾和王家巷也各有各的特色。周家湾闲散物品很少,大多都是比较值钱的东西,没有粗制滥造的。店铺也只有几百家,外摊更是只有寥寥数十家……”
“王家巷的术书是最多的,十家铺子里有五家半是卖术书的。”
陈家地分为三层,外摊在最外面,中间是一些普通商铺客栈,最里层则是超大型商铺和几家颇为有名的拍卖行。
比起外面叫卖声不断的嘈杂,陈家地的外摊显得安静得多,摊主大都坐在一起闲聊,看到买家后也不会太过热情,爱答不理的。
“我的天哪……”
韦沅看着陈家地里层上空密集的各类气运,忍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那是多少法器聚集在一起,才产生如此庞大的气运圈。
“真是囊中羞涩啊,看来得赶紧找几个赚钱的法子……”
韦沅站在一旁看着一个瘦高个摊主和卖家谈生意,一个小小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玩意的东西,竟然就要四百两银子,吓得韦沅小心脏一颤一颤的。
现在她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有四百两银子啊。
难得感慨自己穷困的韦沅四处环视了一周,这些摊主大都卖的都是符咒玉佩状的法器,其他东西倒是很少见。
韦沅的眼神被一个摊位吸引。
那上面不同于其他摊位大多都是术书符咒玉佩,那上面没有符咒和术书,有木制的簪子,有镶玉的金镯,更有其他各种造型的笔筒或摆件。
那更像是一个卖古玩的小摊。
韦沅从摊位上拿起一支细长的木簪,簪头刻成云状,简单大方。
那木簪应该是用极细的砂打磨过,所以颜色极为绚丽,表层涂了蜜。
真正吸引韦沅注意的是,这木簪周围若有若无的环绕着一层黄色的福气,应该是被人养过或者就是长时间被福重之人佩戴。
一般来说,养出这种程度的法器并不难,只需要布置一个聚运阵,养上十天半月也就成了。
见韦沅拿起木簪,那面容普通的摊主微微抬头。
若是绿柳在这儿必定能认出,这就是那个在集市问话的男人。
“这个怎么卖?”
韦沅将簪子在摊主面前移了移。
“八百两。”
“我要了!”
摊主话音刚落,韦沅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仓促的声音。
一个身穿靛蓝蜀锦的男人匆匆走上来,笑眯眯的看着那摊主:“沈老板,许久不见,没想到你今儿竟然摆摊了!”
中年摊主并不接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韦沅身上,似在询问她是否要买。
穿蜀锦的男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纠结一会儿仍旧开口了:“小娘子,这木簪于我家夫人有大用!还望割爱……”
韦沅又细看了那木簪一眼,轻轻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那男人一眼,便放下了,示意自己放弃。
她本就没有买下的心思,现在用来换个人情又何妨。
韦沅面色如常,心里面却是震惊不已。
这么一个只需花一点功夫便制成的小法器,竟然能卖到如此的价格!
看来她对这个时代的理解还是有些出入。
老头曾经说过,当你有一个技能走在时代的前端时,你就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了。
男人见韦沅放弃了那木簪,微微的松了口气,冲着韦沅拱了拱手:“多谢小娘子相让!这摊位上其他东西任小娘子挑选,算是我给你的赔礼。”
“那我就多谢先生好意了。”
韦沅也不客气,虽说这摊位上很多摆件看上去都颇有韵味。
“若是这儿找不到喜欢的,其他摊位上的也可,娘子一会儿也可去陈家百宝阁看看,三楼以下的东西我都是可以做主的。”
男人的意思很明确,一方面表示不会白占便宜,另一方面也暗示韦沅,去百宝阁挑选的时候只可选三楼之内的。
“沈老板,今儿还有点事,便不叙唠了,等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去醉仙楼喝酒!”
那摊主微微颌首。
男人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吩咐了一个仆人几句,留下其等韦沅挑选,自个儿极快的离去了。
韦沅细细的一件一件看过那些镯子戒指,其中还有一个印章,上面隐隐藏着几丝红色的喜气。
韦沅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那喜气是由印章里残留的印泥散出,印章本身实际没有什么功效。
只是在这摊位上,没有出现印泥的痕迹。
韦沅将其当回远处,正准备离开这摊位的时候,眼神不小心落在了印章旁边的一个摆件上面。
那摆件漆黑一团,好像是由黑铁制成,形状奇怪,一头大一头小,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表面坑坑洼洼,毫无光泽,许多地方锈迹斑斑……
只一眼,韦沅就挪不开目光。
这东西韦沅觉得有些眼熟。
小时候调皮,总喜欢将老头那些法器藏起来,看老头找寻的模样。
可惜老头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将韦沅藏起来的东西找到。
记忆中老头有一个类似天平的东西,左边是一个白玉雕成的白象,右边也是空的托盘。
那是几乎每个有所小成的相师都必备的东西。
老头也给韦沅准备了一个,可惜还没来得及交到韦沅手上,韦沅就来到了这地方。
韦沅之前为了将那东西更好的藏起来,便从院里挖了黄泥,将那白象秤包裹起来,然后再在树底挖一个洞,将其埋下……
那被韦沅用黄泥包裹起来的白象秤,和面前这奇怪的东西极为相似。
一头大一头小,形状奇怪……
“我要这个。”
韦沅冲摊主扬了扬那块奇怪的黑铁。
“七十两。”
摊主轻轻皱了皱眉,眼神在那坨黑铁上停了两秒,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
那仆人一愣,似乎不明白韦沅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东西。
奇怪、丑陋。
其价值远远低于他的心理价值,三管家交代的数字可是这个的十倍不止。
第九章 请医
白象秤。
每个能够看到气运的相师都需要有这样一个法器,来称量气运的重量。
无论是调运入体还是聚运成阵,都需要称量最合适的气运。
韦沅不止一次见过没有白象秤的相师,无法准确估计雇主所能承受的最大程度的气运,把大量福气转入福薄的人体内,最终置其死亡,神魂分离。
韦沅敲了敲那铁块,已经三天了,至今她没有想到将这铁块打开的办法。
这三天的时间,对于黄成来说堪比度日如年。
本就不是特别强健的身体,短短三天就已经消瘦了一大圈,经常小心翼翼,神色恍惚。
黄成甚至不敢出门。
躺在床上被屋梁掉下来砸断手,若不是他警惕,动作迅速,现在可能魂在地府了。
刚准备起床去空旷的院子里,才略一动作,用实木制成的床板竟然从中齐齐断开……
其他各种小事更是数不胜数,走路摔跤,吃饭噎到,喝水呛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成倒霉的情况越发严重,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是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命不久矣……
黄家老爷犯了太岁的事已经成为了新一轮的话题。
最近正是一年中扬州术士最多的时间,所以黄成派人去请了一些个术士上门诊治。
从第一个术士信誓旦旦后的期盼,到第十二个术士话语高深后的平静,这一切仅仅只经历了短短六个时辰。
“去!去请五门的人!”
黄成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出这几个字。
五门在各地都有专门的术馆、拍卖行,每月都会派出不同的弟子在术馆中坐镇,这也是五门弟子必经的一种历练。
陈栩今天心情不错。
刚有一个曾经结识的术士从他手上花五千两的高价买下了一个直接参考名额。
对于扬州五门来说,每年虽然月招不断,并且参加考试虽然没有任何的要求,但是每年在招考之前都要进行一定的测试,只有通过测试才能获得参加考试的名额。
五门之中有一定身份的人都可以获得一些名额,这些名额可能是参考名额,也可能是直接入门名额……
三大家族和皇家每年都有直接入门名额……
这也算是稳固五门地位的一种手段吧。
医门从无色到五色共有六个阶段,扬州这边的分部门主也仅仅是四色。
陈栩是单色弟子,本不应该获得直接参考名额,可曾经一个三色师兄欠他一个人情,此番正好用一个名额来抵消。
陈栩家世一般,又仅仅是个单色弟子,宗门所发的符箓银两并不多,故而现在也没能买上一个好些的药鼎。
但是现在有了这五千两,陈栩可以去买上一个下等偏上的药鼎,如果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能买到中等偏下的。
届时,学习一些新的药方,成为双色弟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双色弟子的待遇比单色弟子可不止好上一丁半点。
“大人,黄老爷家奴来请医。”
正在陈栩欢喜不已的时候,外面的小伙计在门外通禀道。
大人并不是指陈栩有了官身,而是凡五门出来之人,都会被人尊称为大人,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陈栩一愣,继而脸上笑意更浓。
五门中有规矩,坐镇术馆的弟子外出救治所获得的银钱,可抽十份之二,作为劳费。
一般能来五门请人诊治的都不是什么贫穷之辈,出手也相对比较大方。
“知道了。”
陈栩应了一声,收拾了自己的药箱,满脸傲意的打开门,将药箱递给小伙计拎着。
这也是陈栩比较喜欢出来坐镇的原因之一。
尽管每在外坐镇一月,回宗门后便会发现同门已经将你拉开了不少距离。
可是,在宗门毫不起眼的单色弟子,在外却能获得极大的尊崇。
“那人什么情况?”
陈栩随口问道,本没打算小伙计回话,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法了解到太多的信息。
可是若是别人,小伙计定然答不上来,可是黄成的事情,在这方圆几里传了几个圈,小伙计想不知道也困难了。
“那黄家老爷好像是犯了太岁,听说最近邪乎得很,喝水塞牙,走路摔跤,睡觉房梁掉下来还把腿打折了,就连独自个坐在院子里,也有从天而落的石子儿打在头上……”
小伙计说得大多都对,只是那黄老爷手断了的事在传言中已经传承了腿折了……
陈栩微微皱了皱眉,这种事算不得医师的范畴,应该去请命师才对。
不过陈栩也没放在心上,坊间对这种事情夸大其实的海了去了,说不定只是内气不调引起的外气混乱罢了。
陈栩走到铺内,一个戴着青色小帽的仆从满脸焦急不安,看到陈栩的时候,脸上谄媚的挤出一丝笑容,微微弯着腰,朝陈栩方向走去。
“大人,我家老爷……”
“去看了再说罢。”
陈栩微仰着下颌,沉声打断小伙计的话。
青帽仆人哪敢说些什么,连忙应声,脸上的谄媚讨好之意更重,长年呆在黄成身边,这种谄媚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面具。
“气运当然是可以改变的,就像那个什么黄老爷,他就是得罪了人,让人把霉气迁入体内,所以最近才会这么倒霉!”
“当然了,这世间能改气运的人不多,但我家娘子就是其中一个,改运只需要……”
陈栩和仆从走出铺门没几步,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因为提及了自家老爷,那仆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衣裙的少女,手上提着一个菜篮,似无意般大声冲旁边的人说出了这些话。
就连陈栩也略一留神,因为那改气换运的说法,是五门之中命门的理论。
话说到一半,少女突兀的住了声,脸上满满全是懊恼,也不顾周围人好奇的询问,匆匆的拎着篮子跑出人群。
陈栩注意到,那少女并不是命门中人,故而认为无非是一些江湖闲人故意以此博些名声罢了,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少女跑出一条街后,见身旁已经没有其他人,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少女正是绿柳。
韦沅曾经说过:说话只说七分,留余三分给人想象,效果更好。
绿柳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挺有道理,于是很快就改了自己的策略,将以前不留余地的夸赞省略了一些最让人好奇的部分。
事实证明,这效果比之前好多了。
绿柳没有看见,在她斜前方有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第一天上街时遇到那个。
男子看着绿柳脸上露出的笑意,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丝失望。
曾经一度以为这少女是个看破禅机的人。
可是近几****一直跟随其在集市中晃荡,渐渐的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这少女哪懂什么禅机,那日的话分明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绿柳拎着篮子从男子身旁走过,男子微微低头,略一犹豫,眼中便露出一丝固执。
既然已经到此,不如跟这少女去看看其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陈栩随仆从来到了黄宅。
仅看一眼大门,他心中就已经有了预定的价格。
随着仆从走进中院,陈栩看见偌大的一个院子中间,一个身穿檀色蜀锦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坐在地上,眼神昏沉但又警惕的看着四周……
周围坐了一圈的丫鬟仆人,也是神色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以便在出现危机的时候能够提前发现……
这是黄成历经磨难才想出来的办法。
也幸亏他想了这个主意,就在刚才一个时辰内,帮他逃过了两次劫难。
丫鬟们也不敢乱动,免得一个不小心便引发了什么东西坍塌,最后导致自家老爷倒霉。
“大,大人,求大人救救小的……”
黄成一见陈栩便激动得泪流满面,但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最近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
黄成仍旧忽略了霉运聚集一身的可怕性,他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正在说话的黄成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继而便是剧烈的咳嗽,陈栩见其模样,似乎心肝脾肾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黄成咳嗽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一闪,顿时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摔到在地,不高的高度,但是却仍旧摔得头破血流。
黄成不敢说话了,可嗓子处不受控制一般,只得咳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
一旁的小丫鬟急忙递过一杯水,再这么咳下去,黄成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流泪而咳嗽致死的人。
对于喝水,黄成也是惊恐的,再加上现在剧烈的咳嗽着,手脚完全不听使唤,黄成担心这杯水就让他断送了性命。
正准备接过杯子的黄成手突然滑了一下,杯子掉落在地摔成碎片,因惯性而上前的黄成没有及时停住,手下意识的撑在了茶杯的碎片上……
地砖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平滑,黄成手下压着的碎片突然向前滑动,在地砖上发出兹啦摩擦的声音。
黄成的手同时突然向前滑动,另一块碎片在其胳膊上划出长长一道口子。
陈栩听见了‘咔嚓’一声,似骨折的声音……
第十章 沈恒
陈栩认为黄成是他见过最倒霉的人,没有之一。
那天见识了黄成的倒霉之后,陈栩到嘴边的价格硬是没有说出口,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
“云峰?”
韦沅在院子里练字,抬头便看见云峰带着云清站在门边,有些踌躇。
“娘子,今儿出门后,我能让我妹妹在这待些时辰吗?”刚说完,云峰似想起什么,又急急解释道,“待我走得时候,我就带她回去了……”
韦沅放下了笔,仔细的看向云峰身后的小女孩。
女孩本垂着头,此刻有些慌乱的偷偷扬起,脸上赫然是一块青紫。
“怎么回事?这是谁弄得?”
韦沅上前将两兄妹带进院里,紧紧的皱着眉头,语气不善的问道。
云峰沉默着,使劲摇了摇头。
韦沅脚步一顿,眉头皱得更深,但很快恢复如常。
“先去屋里,让阿寻给她上一点药。”
韦沅牵着云清去了厢房,阿寻正在收拾东西,一抬头,就看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张得看着她,同时韦沅的声音传来。
“给她上一点药。”
“这是怎么个了?怎么让人打成这样子……”
阿寻急急站起身来找药,有些责备的冲云峰道,找到药后,还带着几分的将云峰推出了门。
“我们给小女娃上药,你站着干甚,去院子里带着。”
独自面对韦沅和阿寻,云清没有害怕,只是隐隐有一点紧张。
“你这个是谁打得?不要怕,你说出来,我们去帮你打回来……”
韦沅在云清面前蹲下,语气柔和的问道。
云清迅速看了韦沅一眼,抿着唇,许久才小声的道:“是洞里新来的人,让每个人都要给他一两银子……拿不出来的人就要被打……哥哥不在洞里,我拿不出钱来……”
韦沅眼底幽光一闪,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那地方竟然也有人去打主意……”
许久,韦沅面色如常,依旧蹲在云清面前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说就好,不用这般……”
不用这般……算计。
云清的头低了低,韦沅看不清她的表情。
绿柳此时正在距离一条街的距离,脸上凶巴巴的冲着一个男人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跟了我好几天了!你到底要干嘛!”
绿柳虽说声音不小,可是眼神深处却带着几分害怕,脚步不自觉的就往后移动。
那男人抬起头,样貌平平无奇,只是那双眼睛好似万丈星空,转眼便能让人沉沦其中。
“小姑娘莫要误会,”男子开口了,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我在集市听说你家娘子有大本事,故而想去拜访,只是一直不得门而入……”
绿柳脸色的防备少了几分,但却仍旧警惕:“你要找我家娘子干甚!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这平凡的面容因那一笑竟然多了些奇异,若是韦沅在这儿必定必定会发现,在男子这一笑之下,周围的气运竟然隐隐被牵动……
“小姑娘多心了,你家娘子既是能改运换命的奇人,我自然是上门求改运换命的……”
莫名的,绿柳觉得自己心神不由自主的开始相信这男子,眼中出现几分迷茫:“那好吧我带你去见娘子……”
男子微微点头,眼神深处却是波澜无惊。
“今天你们去米掌柜哪儿住吧,那桥洞暂时不要回去了,等我……安置一处大一点的宅子,到时候你们便来与我们
一起住……”
韦沅有些懊恼,当初是她想得太过简单,没想到这短短几天就出现了变化。
算算时间,距离收网的时间也没几天了,只要那黄姓之人能找上门来,她自然是要好好的做上一笔好买卖的。
“有朋自远方来……”
韦沅喃喃自语,眼神透过面前的云峰落在门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
“绿柳,既然有客前来,为何还不进来!”
韦沅的声音大了几分,带着几分笑意,身边突然多出若有若无的喜气告诉她,来人必不简单,而且对她有好处。
听见韦沅的话语,门口停住脚步的绿柳狠狠的瞪了那男人一眼,她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将这男人带到了这儿。
男人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波澜,隐隐藏着几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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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那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娘子竟然是你。”
男子一眼就认出,韦沅就是那天从他摊位上买走了那块黑铁的人。
那黑铁师傅和他都研究经年,也没找出其中的奥妙,没想到被这小娘子买走了。
韦沅微微一笑:“沈老板?真是好巧。”
眼底却是没有任何的惊异。
“那黑铁是何用处?”
沈恒好奇的问道,他不信韦沅买下那黑铁只是一时兴起,那天他分明看见其眼中有惊异喜悦众多情绪一晃而过。
“至今还不确定。”韦沅道,“不过有八成的可能是一件法器,白象秤。”
沈恒眼底浮现一丝疑惑:“白象秤?”
韦沅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家有个丫鬟做的吃食很是不错,沈老板要不要尝尝?”
对于韦沅突然转移话题,沈恒微微一愣,本来深邃的眼神竟然露出几丝迷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阿寻似乎早有准备,端出了几个湖蓝的盘子,上面是精致的糕点。
“这是水晶糕,糯软耐嚼……”
“这是芸豆卷,馅料是用特殊方法炒制的,特别香甜……”
“这是桂花糕,味道香甜不腻……”
阿寻每送上一个盘子,韦沅都要介绍一番。
沈恒的脸色愈来愈迷惑,不知道这些和刚才所说的白象秤有什么关系,可是多年所受的教导,让他无法打断韦沅的话。
韦沅将沈恒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对其心性大致也有了一个判断。
“沈老板目前是一个人游走江湖吗?”
韦沅将装芸豆卷的盘子往沈恒前方挪了挪,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沈恒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思索之意更重,韦沅脸上忽闪过一丝笑意,却不再言语。
“那白象秤是什么?”
见韦沅不再言语,沈恒又将话语引到了白象秤上面。
“白象秤,是一种可以称量气运的法器……”
韦沅将白象秤的用处略一说明,沈恒面色不变,心底却是无比震惊。
师傅算得上是世外高人,他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竟然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如此法器……
“那白象秤是被包裹在黑铁之中么?”
沈恒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双眉微皱:“既然知道白象秤由黑铁包裹,为何还不确定?”
韦沅看着沈恒理所当然的问话,心下忍不住撇了撇嘴,那黑铁的硬度极大,那是能说打开就打开的吗?
“目前我还未找到破开黑铁的方法……”
韦沅实话实说,眼睛盯着沈恒,只见沈恒沉吟一会儿,直言不讳道:“我应该能打开那黑铁,如果是你所说的白象秤,你能示范一次给我看么?”
“可以。”
韦沅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嘴角微微抿起一抹笑意,低眉垂目的模样似乎有那么几分……腼腆?
韦沅起身将那黑铁拿了出来,仔细的看着沈恒准备如何将这黑铁打开。
沈恒翻看了这黑铁一会儿,偶尔敲敲听听其中的声音,终于在韦沅好奇的眼光中拿出了一把仅有手掌大小的匕首。
匕首用没有打磨过得木头做刀鞘,其颜色光泽并不起眼,韦沅没有见过。
沈恒从刀鞘从抽出匕首,那匕首貌不起眼,上面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即使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光泽,刀锋部分薄得几近透明……
沈恒用匕首在黑铁中间部位轻轻划下,毫不费劲的模样让韦沅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铁的硬度比一般金属硬了许多,熔点密度也高,故而不易炼成,开锋后素来有削铁如泥的说法……
可是,这让韦沅头痛不已的黑铁竟然在这匕首下简单得如同切豆腐一般……
“这是什么金属?”
韦沅自诩身为一个现代人,这个星球上该开发的东西早就被开发得差不多了,怎么这么强大的金属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不是金属,这是铁蛇木。”
沈恒将那黑铁切开了一道口子,感觉到中心为空的时候,心底对韦沅的话又相信了几分。
“从这里切行不行?”
沈恒在白象那头比划了一下,韦沅摇了摇头,白象体积一般都不小,从白象开始最容易切坏了,最好的就是从天平底部开始……
这是韦沅多次行动所得出的经验之谈。
“你来切。”
沈恒看着韦沅指的那个部位,没看出那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因为他没有见过白象秤,所以不了解其中的构造。
沈恒轻轻松松的将匕首递给韦沅,毫无防备的模样。
一般这么轻易将至宝交给别人的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傻,另一种是这个人绝对自信。
沈恒绝对不可能是第一种。
韦沅拿着匕首颠了颠,这种木头材质极为奇怪,轻得不可思议……
第十一章 弟子
象,同相也。
故而相师大部分法器都与象有些关系,白象秤只是较为基础的一种罢了。
白象秤通常是由白玉制成。
白玉颜色通透、其内色泽水盈,观之无浑浊感者为佳;触感温润、平滑者为佳。
摆在韦沅面前这个无疑在各种方面都是上品,和老头为她准备的相差无几,这样的白象秤通常精度较高。
“要想用白象秤,首先要调动被称之人浑身的运势……”
韦沅给沈恒示范如何使用白象秤。
这种术法并不是示范了就能够理解的,必须是能够看到运势的人才能动用白象秤,所以韦沅也不担心沈恒将其手段学走。
韦沅双手微曲,在空中看似缓慢实则迅速无比的打出几十个手印,两指并拢,在空中虚画一圈,以沈恒眉心为引……
“白象秤运!福运随至!”
韦沅低喃一声,两指悬空点在另一边的托盘上,那莹白的白象顿时变成一片黄色,颜色纯粹,天平猛地一顿,指针蓦地指在了一个数字上。
“一斤四两七钱五……”
随着韦沅的声音,那白象秤缓缓的恢复了白玉的颜色,指针也不知何时回到了正中的位置。
沈恒右手紧捏成拳,抑制住自己不惊呼出声。
这种奇异的手段在这之前他从未听人提起过,即便是他的师父,也从没说过运势竟然是可以被称量出来的。
“刚才秤的是你周围环绕最多的气运……你是我见过第二个福运超过一斤的人……”
韦沅有些嫉妒的上下打量了沈恒一眼,一般人周围能有个一两钱福运就不错了,像沈恒这种成斤论的基本上十万人中才能出一个。
“对了,一般白象秤是用来称人体所能承受的气运度,像刚才那种称自身所含气运的……”韦沅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因为一般使用白象秤的相师都已经可以看到运势,通常都是通过运势的浓度来判他人所蕴含的气运,极少用白象秤。
沈恒虽然看见了那白象秤的变化,但是却这种不理解为什么会引起变化。
“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术法而已,只是要求有点高,和沈老板那天卖出去的木簪本质上没有区别……”
韦沅轻飘飘的说道,心里面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你是怎么看出那木簪的不同的?”
沈恒听到韦沅提起木簪,这才想起那天韦沅对那木簪的态度不同。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讲那木簪养成法器的。”
木簪上面含带的福气浓度,已经让其达到了法器的程度。
“从我幼时开始,师傅便发现,我随身携带的东西,只要是超过三个月的,赠与别人佩戴,都会在一段时间里让其有好运……”
韦沅微微凝目,和她猜测得差不多。
沈恒周围、甚至是皮肉里能看到的福气,远远达不到一斤四两七钱五的重量。
白象秤是不可能出错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沈恒的气运都藏于筋骨之中,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的韦沅无法看到筋骨之中的气运。
越是身体内部的气运,对整个人的运势影响也就越大,同时,也就越不容易被改变。
“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可以看到气运,当时也是看到了那木簪上缠绕的气运,所以才知道那是一个法器的。”
韦沅的话并没有让沈恒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眼中露出了果真如此的确定。
“你……是被开了天眼么……”
犹豫了一会儿,沈恒盯着韦沅的眼睛,严肃的问道。
“不是,只是我们这一脉,到了一定的级别,都可以看见气运的走势什么的……”
韦沅话语中显出了其他的信息,果真沈恒脸色一喜,急切的问道:“我可以拜入你的宗门么?”
韦沅瞪了瞪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其实心里面早就乐开了花。
沈恒背景不错,像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并且毫无背景的人,自然是找棵大树好乘凉啦。
“这个……”
韦沅面色有些犹豫,沈恒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韦沅说完。
“我也只是一个小弟子,不能擅自做主……”
韦沅脸上带着几分挣扎,若是被一般人看到,自然明白韦沅是在询问价码,这时候只需开价就可。
可惜沈恒偏偏看不懂。
“不知令尊宗门所在何处,在下哪怕走遍天下,也定能找到……”
听着沈恒口中坚定的话,韦沅心里面也有些鄙夷自己,神情严肃了几分。
“我们没有宗门,从师祖到各位师兄或隐居于山林,或行走于闹市。我们是相师一脉,称为灵相宗,师祖名为天运子,如果你真心想要加入我的宗门,我可以代替大师兄收你为记名弟子……”
韦沅没有收徒的权利。
因为她的相术还没有到大成的地步,没有达到收徒的资格。
至于替人收徒……这是老头的常用手段,各位师兄长年在外,老头还不是替他们收了十多个徒弟,美名其曰壮大相师一脉。
实际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师侄,确实给老头和韦沅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韦沅没有见过老头口中的几位师兄,但是代替其收个记名弟子这种事并不违反门规,等韦沅达到了第四阶段坤相的时候,就有资格收徒了……
“如果入了宗门,就必须遵守宗门的规矩……”
韦沅表情庄重,和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曾经有个师傅……”
沈恒凝目开口,神情肃穆,话没说完,韦沅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这些并不在宗门的规矩里,宗门的规矩只有两条:其一,凡是被任一弟子提上仇杀令之人,所有宗门弟子必须同时抵制……”
“其二:若有宗门弟子死在他人之手,无论那人身份背景,天涯海角,全宗弟子遇之必杀!”
“每个弟子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将其他人列入仇杀榜……”
这些都是老头让韦沅跪在祖宗牌位前背了上百遍的规矩,此生几乎已经烙在了韦沅的灵魂最深处。
尽管韦沅从没见过有人动用仇杀榜,也没有宗门弟子死于他人之手,但是从这些规矩就可以看出来,祖师爷天运子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
可惜,目前在周朝,整个灵相宗也只有两个人,这还要算是刚刚加入的记名弟子——沈恒。
不同于韦沅对这些规矩的平静,沈恒听见必杀之三个字的时候,呼吸已经有几分急促。
要怎样的庞大和底蕴,才可以无谓世间其他,说出必杀之这种话?
要怎样的傲然和自信,才能将必杀之这种话列成本宗规矩。
又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才让韦沅轻飘飘的说出必杀之,而没有任何的无奈和沉重。
沈恒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在韦沅诵出一篇相面基础口诀之后,沈恒就完全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对于韦沅来说,沈恒的加入,这无疑是得到白象秤后的第二个好消息。
这几天东厢房一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韦沅乐得不用听其指桑骂槐。
“娘子,灵相宗收徒的标准是什么?”
得知韦沅替其师兄收了一个记名弟子后,阿寻和绿柳也有些坐不住了,心里面有些蠢蠢欲动。
特别是绿柳,最大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见到自己的偶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如果也能拜入灵相宗,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够神游大雷音寺……
到了晚间,两个丫鬟站在韦沅房里始终不肯离去,许久过后,才支支吾吾的问道。
韦沅起初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两人的意思后,不由哑然失笑。
“标准当然是有的——”韦沅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注意着两个丫鬟的神色变化。
绿柳眼睛越发明亮,期待着韦沅说出其标准。
阿寻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暗淡。
两人的性情在这一刻完全体现了出来。
绿柳天不怕地不怕,从不高看自己,也从不贬低自己。
哪怕她没有达到韦沅说出的标准,她也并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不好,只会认为自己不适合灵相宗罢了。
但阿寻不同。
阿寻虽然看上去成熟稳重,可是心理承受能力较低,同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她对自我评价较低,可能这也是她努力变得稳重成熟的原因。
“标准当然是有的,但你们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是不同的。现在我还不能收徒,等我到了下一个等级,你们就是我的第一批弟子,妥妥的大师姐!”
“当然啦,如果现在你们想要学相术的内容的话,我也是可以提前教你们的。”
韦沅笑着开口,绿柳脸色立即变得洋洋得意,好似已经成为了管理数十弟子的大师姐。
阿寻眼中的暗淡散去,起初是惊讶,随后则抿着唇笑个不停,比起绿柳来,含蓄不少。
韦沅对阿寻和绿柳的感情很复杂。
她们俩人是韦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才发现自己魂落扬州的时候,尽管韦沅没说,但心中总是有害怕惊慌的。
幸好,有阿寻和绿柳陪着她,她总算没有那么孤单。
早在最初,两人在她心中,已经算得上亲人了。
第十二章 打人
“这几天坊间都在传闻一个能改运逆命的高人,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
东厢房里那憨厚模样的男人此时正皱着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指环,闷闷的开口。
“无风不起浪,坊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定有三分真。”
妇人脸上也带着几分愁容,眼中却还是有着几分期盼。
他们一家来到这扬州已经三年了,几乎每一次招考都参加了,很多次在第一轮考核就失败了。
一年前他们渐渐找到了一点规律,成绩最好的一次已经进入了第三轮考核,只要通过就是五门弟子,可是依旧名落孙山。
有相熟的术士告诉他们,这可能是气运在作怪。
有些人的气运不太好,所以总要走一些弯路,如果能找到改运的大师,说不定他们就能一次性通过考核。
所以一家人这几天走街串巷的寻找大能高人。
“唉,可惜这几天我们找遍了几个坊市,也只得到了那丫鬟的模样,这几天那丫鬟也没出现,这要到哪里去找嘛!”
男人脸上出现一抹急躁,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丫鬟有些眼熟。”
妇人看着面前的画像,里面梳着双髻的丫鬟伶俐可爱,特别是嘴角一颗小痣,顺着其笑容更显俏皮。
那名唤阿吉的少女盯着那画像看了几秒钟,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笑脸,正是绿柳的模样。
这个想法吓得她脸色一白,随即便偏头向屋外看去,院子里空无一人。
应该不是。
少女在心中自我疏导道。
怎么可能会是!一定不是!
少女多了几分坚定,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爹,我们现在银钱不多了,即使找到那高人,他肯为我们改命吗?”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忧心忡忡道。
男人摆了摆手,对少女的问话不置可否:“大家都是术士,也就是同门师兄弟,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收取太多银钱,意思意思应该也就没问题了……”
妇人随之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认同男人的话:“而且我们也不会占他的便宜,你爹手上那指环是你祖父传下来的,听说是个宝物,我们把这个给他,大家算是礼尚往来嘛。”
少女眼神落在了男人手上的指环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若是韦沅在这,必然就明白,那天这一家人并不是打算拿捏她们,而是天性如此。
有一种人,总是觉得别人就该无条件帮助他们,若是不肯帮忙,那便是黑了心肝的,如果是自己,肯定早就出手帮忙了。
可是如果真的将情况换在他们身上,指不定连其他人都不如。
那指环确实是其祖父传下来的,只是有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听这一家人信誓旦旦的话,好像只要找到那高人,人家就一定会免费给他们改运一般。
而他们也会送上一点东西,比如那一个没什么特殊的,大概只值几钱银子的指环。
对于东厢房的谈话,韦沅自然是不知道的。
沈恒给韦沅送来了一颗丹药,是他曾经游走江湖时得到的。
当他将丹药拿在手里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得知韦沅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托云峰将其送到了韦沅这里。
丹药用不知名的玉盒装着,大概有龙眼那么大,颜色洁白剔透,看上去好似那些吃了便能飞升的仙药。
韦沅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也没有沈恒那张不舒服的感觉。
韦沅拿了从白象秤上切下的黑铁碎片,轻轻的在丹药上刮下一些药粉。
药粉本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在她将药粉刮下的时候,那些药粉中却溢出几丝黑气,那是死气。
韦沅对丹药研究不多,最多也就是被老头逼着背过《本草纲目》,能够炼制一点聚气丹之类的东西,相比起来,她认为相术有意思多了。
韦沅从来没想过,丹药之中竟然能蕴含死气。
从其飘散出绵长不断的形态来看,这并不是人为封印进去的,而是丹药本身产生的死气。
这丝死气散开的时候,韦沅亲自感受到周围的气运晃荡了几下。
作为一个相师,韦沅远比一般人更加在意气运的多寡。
在这宇宙中,所有的气运总数都是一定且相等的,无论是命师还是相师,都只能改变气运的凝聚度,而不能增加或减少气运。
正因为气运的总额是一定的,所以这世间运势极好的也就那么几人。
一旦有人逆命而生,引走大量气运,那么其他本该成为天之骄子的人必然会在其光环之下损落。
可是现在,韦沅竟然亲眼看见一颗药丸产生了死气。
尽管只有那么一丝,可是这已经是打破了一种平衡。
这黑气数量较少,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可能并不会形成什么影响,时间久了,可能福气、贵气等其他气运也会多产生那么一丝,从而使其再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韦沅在意的是创造。
炼制丹药的人竟然无中生有,增添了那么一丝死气。
这种无中生有的手段,韦沅闻所未闻。
目前虽然不知道其相应的用处,可是这已经让韦沅骇然至极。
“医门……”
韦沅喃喃自语,心中对于这个世界的医道多了几分兴趣。
韦沅有一种感觉,如果她能找到这无中生有之法的门道,那么她将迈入第四个阶段,坤相。
如果能弄清楚其本质所在,踏入乾相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荒相……
就连老头都没有达到那个阶段,韦沅并不认为以自己的阅历可以那么快的成为那传说中的荒相。
韦沅将那药丸装回了玉盒,放在身后的架子上,那上面已经有一个白象秤,一个玉盒,以及一堆黑铁。
“绿柳,你去问问云峰,医门大招是怎么个时间,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韦沅踏出厢房,对正在绣花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绿柳道。
“娘子问医门作甚?”
绿柳放下了绣篮,起身时疑惑得问道。
“我想要参加医门的大招,你去帮我问问看。”
绿柳点了点头,也不问其他,咚咚咚的就跑了出去。
阿寻起身给韦沅倒了一杯茶,惊讶道:“娘子不是学相的麽?怎么会想到去参加医门的大招?”
“我才发现医道和相术有些交叉,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提高我的相术,不如去学学医道,看看能不能从侧面突破一下。”
韦沅也不避讳,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那娘子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听说五门大招不简单呢。”
阿寻脸色平淡,在她心中,只要韦沅想做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做不到的。
“是该准备一下,到时候争一个好些的名次,进了医门说不定待遇也要好一些……”
“嗤——”
韦沅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嗤笑传来,抬头一看,就看见穿着深色的棉质衣裤,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廊外的少女。
“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吹牛吹到天边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资质,就说着拿好名次的话,也不怕将来连资格考试都过不了,那才真是让人大牙都笑掉了……”
少女先习惯性的打量一眼两人的穿着,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嘴角却要拉开一丝鄙夷,轻笑两声毫不客气的说着嘲讽的话。
“阿寻,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韦沅没有反驳,反而望向阿寻笑道:“曾经有一只青蛙,住在一口废井里。有一天,一只来自东海的大鳖路过那口井……”
“海鳖左脚还没有踏入井里,右腿就已经被井壁卡住了……”
“夫海,千里之远不足以举起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
阿寻含笑听着韦沅说着那从未听说过的故事,韦沅说完,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井底之蛙,自以为天空只有她看见的那么大,殊不知,天高海阔,岂是她一只小小的青蛙能想象的。”
韦沅含着笑,眼中却是没有丝毫情绪,少女呆呆愣愣的听完韦沅的故事,微微皱了皱眉。
她从小没进过学,韦沅说得大篇大篇的什么禹之时,汤之时,她完全没听懂是个什么意思,但是最后一句她听懂了。
韦沅是在嘲笑她像只青蛙!
“我哪里像青蛙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活该天打雷劈的东西!你……”
少女叽叽哇哇的骂了一大堆,语速又急又快,本欲扑上前来抓挠韦沅一番,可是看见站在一旁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阿寻,脚步不由顿了下来。
一旁的阿寻完全不似她平时沉稳的样子,几步就走上前去,一巴掌就狠狠的落到了少女脸上。
力度之大,打得少女脸一偏,头发也被带下了几丝,整个人朝外面踉跄两步,一个红色的手掌印在其脸上很快浮现出来。
少女一愣,龇牙咧嘴的又要说什么,阿寻反手又是一巴掌,少女身形一偏,竟是重重的撞到了廊边的柱子上。
阿寻并没有放过少女的意思,上前一步,一只手揪住其衣领,挣扎的少女竟然无法拽开阿寻的手。
阿寻直直的拖着少女就扔到了东厢房的门前,不同以往温柔的模样:“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辱骂我家娘子!”
“下次要是再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第十三章 不该
从阿寻打人之后,韦沅才知道,阿寻竟然是有武艺在身的,虽说并不是特别厉害,但是打那少女那样的三四个都没问题。
吃罢饭,韦沅便带着绿柳和阿寻去淮河边散步消食。
河边那条石板路修葺的宽阔街道,两旁皆是二层小楼高的商铺,河边一溜的种了许多柳树,是一个绝佳的庇荫之处。
在靠中间的柳树下,有个老人摆一副棋盘,三三两两的人或上前应局,或站在一旁观望。
韦沅一时好奇,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韦沅不懂棋,虽然当年看了天龙八部里面的珍珑棋局激动得不能自已,耐着性子看了几个月的棋谱,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遇上这么个情形。
后来残局倒是背下了许多,可还是没学会怎么下棋,反而每次和老头子下棋的时候都被打击,输得一塌涂地。
时间长了,韦沅也就没那个心思了,特别是领悟到运气比棋艺更加重要这一真理后,韦沅就完全放弃围棋这玩意了。
五子棋倒是下得不错。
对了,还有跳棋,韦沅决定有机会教两个小丫头下下五子棋什么的,倒也是打发无聊时光的一种好办法。
相书上说得好:双生紫气兰台,三月中定迎敕令。
这意思是兰台部位生有浓郁紫气的人,三个月内必定能得到君王的召见。
摆局的那个老者五岳清秀明朗,鱼尾和太阴对应,是晚年功成名就之相,下颌宽阔丰厚,而且朝向天庭,这种人应该和君王相好。
老者的身份韦沅不得而知,但其面相显示其高官厚禄,可能不久就会被帝王重用。
周围有几丝浓郁的紫气的散出,皮肉中隐隐也能看见紫气环绕,虽然没有深入骨髓,但是也是不可多得的富贵之相。
这些都是有大气运的人,历史就是由这种人创造的。
可是这老者右眼下却有白点像梅花一般团团出现,毫无光泽。凶兆将应在子孙身上,白点颜色已愈发明显。
身旁几米开外的灰色病气缠绕在紫气中间,有直冲右眼而入的趋势,夹杂着兰台的紫气。
韦沅预估三月内伴随着帝王的召见,子孙必有灾祸,多为急病,那灰气来得又快又急。
如果没有准备,想来那后辈应该会夭折在这儿。
韦沅莫名的想起那丝在天地间多出的黑气。
尽管这非常可能不是因为那丝黑气而增生的灰气,但韦沅看那急速的运势,心里总有些心虚。
从老者的棋友话中,韦沅得知这老者姓张。
“真是祸与福相依啊。”
韦沅看着满面春风的张老,心中暗叹道。
今儿个不知什么原因,张老的老棋友就来了一个,没下两局也垂头丧气的走了。
柳枝被风拉扯着抚上了张老的棋盘,却不影响张老缓缓的摆下又一个残局,慢慢的等着前来应局的人。
“小娘子,来一盘如何?”
张老等了两刻钟,仍旧没有人来应局,不由冲站在一旁一直盯着自己的韦沅喊道。
“我可不会下棋,连臭棋篓子都不如,”韦沅笑着摇头,“坏了您的兴致就不好了。”
“哎,来试试嘛。”
张老不由分说的朝韦沅招手,面色温和。
韦沅只好在其对面的小凳上坐下,仔细观察了那残局,在脑海中找到一个背过的残局后,在右下角下了一子。
“小娘子刚才一直都在看老朽,不知是为何?”
张老拿起一枚棋子,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听得韦沅笑容有些尴尬。
“刚看见张老面相奇特,忍不住多看了几次。”
韦沅微微笑道,很快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张老眼神在棋盘上停了几秒,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小娘子还会看相?”
“咳咳,会一点。”
韦沅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么的不可信。
曾经也是这样的,若她不是老头的徒弟,那些豪绅高官根本不会请她相面测运。
说起来那几个师侄也都是妙人。
她年纪虽小,可仗着辈分不小,几人也都是凡事都顺着她的心意。
为此韦沅还曾经一度羡慕过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大师兄,想着要不要也收几个弟子凌虐,呸,教导一番。
可惜后来被老头嘲笑自己还没出师,这件事儿就这么落下了。
现在这比曾经还稚嫩的面孔,虽然是在这术士遍地的地方。
“娘子说说,我是个什么面相?”
张老似乎颇有兴致的问道,可眼神中的不以为然韦沅看了个清清楚楚,全部的精神都落在了棋盘上。
韦沅轻笑一声,豪绅高官几乎都是这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思很难猜,总喜欢昧着良心说话。
被揭穿后,总是惊异的问韦沅为啥能看懂他们的心思。
拜托大哥,我是相师好不好,察言观色是基础功啊!
但韦沅总是看破不说破,只笑不语。
“大富大贵,晚年功成名就……”
韦沅拿着白子放在中间的一处位置,张老的黑子被吃了一大片。
“小娘子这话我喜欢听。”
张老微微一笑,心思全落在了棋局上。
韦沅落子极快,几乎毫不思索,每每张老都要思索片刻。
“张老,你儿子孙子和您住在一起吗?”
韦沅看着那灰气,心中微微一叹,开口问道。
“若不小娘子帮我看一看?”
张老笑笑,漫不经心的开口。
“儿子全部出门在外,孙辈应该有在外的,养在膝侧的只有一人。”
韦沅扫了一眼张老的面容,低声说道。
“娘子怎么看出来的?”
张老终于认真看了一眼韦沅,但心思多半还在棋盘上,对韦沅的攻势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
“咳,这可是我吃饭的玩意,可不能告诉你。”
若是平常,韦沅会从面相上一一解释自己看出来的原因,但是明显这老者不信她说得话,现在又何必多费口舌。
韦沅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形势已经极为明显。
韦沅也不捡棋,轻笑道:“张老,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姑娘问我儿孙干什么?”
韦沅将要起身的时候张老突然问道。
从小娘子变成娘子,现在直接称呼姑娘了。
“眼下梅花形白点,儿孙有凶兆。”
韦沅指了指眼下方的位置,顺口说道。说完也不在意张老信不信,就准备离去。
气运的增长不会那么快,这事应该和韦沅放出的黑气无关。
“老人家可是不信?”
“我家娘子可不是一般人!我家娘子……”
绿柳语速颇快,脸上满满的愤懑,将韦沅编造的那些话重述了一遍。
张老被绿柳一番抢白,倒也不恼,好似听故事一般听着绿柳说得那些个词。
倒是韦沅有些心虚,略微垂下眼来。
“姑娘帮我看看我是个什么面相……”
张老身后站着一个老人,穿着深灰色的衣服,其貌不扬。
老人嘶哑着嗓子开口,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可眼神却是极为冰冷。
韦沅有些不喜他的眼神。
大富大贵,儿孙满堂……
韦沅本想随口胡扯几句大家都爱听的话,但抬眸看清那老人的面相,神色微微一凝。
这老人命宫饱满且带紫色,紫中带黄,紫色是贵气,紫中带黄说明这人应该有些皇室血脉。
可那紫黄色却被雾状黑色烟丝侵蚀,证明有人夺了他的地位身份,享受着本该有的人生。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黑色有向其心脏处弥漫开的迹象。
隐隐的形成黑纹利剑的形状,这代表夺了他身份地位那人准备将其置之死地。
一旦出现黑气入耳、入鼻、入口这些特征,那么必死无疑。
“小娘子看出什么了没有?”
老人见韦沅面容平和,轻声笑道,却不知韦沅内心一片翻腾。
狸猫换太子。
莫名的,韦沅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词。
“年上部位赤红,应该是心脏不太好,容易出现胸闷胸慌的症状。”
韦沅淡淡的开口,却只说些平常无奇的话语。
“额头左右不对称,应该是从小就与父母分离;子孙宫略显狭窄凹陷,您家里应该人口不多。”
“两眼其神不似,上眼纹高耸,喜欢向上看,头脑灵活,并且一生多虑,容易胡思乱想。”
“中年时候曾经受过重伤,至今仍未痊愈。”
韦沅说道最后也不解释了,直接就说其整体表现出来的东西。
她说着渐渐眉头微微皱起,从没有一个人的面相气运是如此多灾多难。
从小因身份被盗与父母分离;
幼时常忍饥挨饿;
因偷窃诈骗有过牢狱之灾;
中年有过一段时间的安稳生活,但被结义兄弟欺骗,家财散尽。
儿子幼年身亡;
妻子不知去向;
有一技之长,但却找不到合适的东家;
目前有严重的疾病缠身,看起来应该是年轻时候留下的旧伤……
最让韦沅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老人五官匀称,命宫平稳,天生带有紫黄气运。
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个福禄寿三全的人,命中虽有小打小闹,但大方向应该是荣华富贵受尽恩宠的。
变成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
有人改了他的命!
“你一生遭遇坎坷,穷困潦倒、众叛亲离。你在十年前遭受大劫,差点命丧黄泉,苟且活到今日已是力不从心……”
韦沅眉眼严肃,再无嬉笑之意。
老人周围没有怨气,证明他从未加害过别人。
韦沅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命本不该如此。”
第十四章 纠纷
“好恶毒的手段!”
韦沅倚在门边,脑海中浮现出那灰衣老者的气运,长叹一声。
那老者近十年过得还算普通平淡,因为十年前的大劫让替其改命之人误以为其已经身亡,现在看来,应该是其与生俱来的贵气救了他一命。
将那老者改命之人手段非常,韦沅也不敢轻易替那老者解运,一旦牵动运势,不能替老者解开死局不说,反而惊动那背后之人。
黄成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都凹陷下去,如同一具穿着衣服的骨头架子,紧张急切的看着面前的术士。
这两天他已经看了无数个术士了。
从医门的单色弟子陈栩,到命门的三色弟子曾程,价钱节节攀升,每天络绎不绝的术士往来,可是却无一能解开他身上的病症。
“你这是得罪了高人。”
“这等手段不是常人能有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仔细想想在这之前得罪过什么人,派了家丁仆人去请,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这是一枚散霉玉,大概能保证你三天的安全,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你必须找到那对你改运之人,才可能有一丝活路。”
“你命纹中显示,这一劫是你命中注定,若是这次能熬过去,从此以后,飞黄腾达。若是熬不过去,命数止于此。”
那曾程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几乎一眼就看出了黄成这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并且给黄成留下了一枚无色的玉佩,这块玉佩确实有用,至少这两天黄成没有出现任何倒霉的症状,周围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这种散霉玉,曾程也只有这一枚,还是他曾经从鬼市上淘来的。
这两天时间,黄成经历了最初的狂喜到现在的紧张忐忑。
第一天,他带着上百个丫鬟家丁上街寻找那高人,甚至不顾形象的当街痛哭流涕,乞求那布置在何处的高人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一条活路。
一天的时间,黄成不愿意浪费一分一毫,从日出到日暮,走遍了三大集市,询问了不少术士,可是仍旧没有找到解救之法,而那高人更是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作为一个商人,特别是一个不那么道德的商人,黄成得罪的人不算少。
可是一会儿的时间,他已经将其一个个都排除了,那些都是普通的生意人,没有这种手段,也请不起这样的高人。
现在黄成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曾经还得罪过什么人。
拦下阿寻一行人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今天黄成没有再出门,而是发出消息,但凡能够治好他的人,他将用整个黄家作为酬劳。
可惜,三个时辰过去了。
黄成见了无数的术士,在他身上或用针扎,或用手捏,或绕着他念念有词,最终换来的都是摇头皱眉长叹。
黄成觉得自己走不出这个祸难了。
缩在太师椅里的黄成有些后悔,这些年生意做得不小,可是却没踏踏实实的找个女人,留下个一儿半女,现在自己甩手而去,这份家产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
黄成祖籍在扬州的一个小乡村,父母早早身亡,因为家里经历的变故,本定好的亲事也被退了。
黄成从十三岁就来到扬州城做学徒,这些年他一个人摸爬滚打,历经许多磨难才混到如今的位置。
本以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家里丫鬟通房一大堆,外面佳丽红颜数十个。
可是现在他临终前,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立下个牌位,死后也不会有人在清明为他烧纸点蜡,他必然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
黄家一脉就要断绝在他的手上了!
估计下了地狱,祖宗都会掐着他的脖子,想把他再掐死一次,怨恨他怎么就没留下个骨肉。
黄成突然眼角有些湿润,猛地想起少年时定下亲事的那户人家。
至今他都还没有让那些人知道他如今是何等的富贵!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早知道应该准备几十辆马车货物回乡去好好给当年悔婚的那家子看看!
黄成有些恨恨的想。
以前嫌弃赚的钱不够多,引不起什么轰动;后来又觉得路程遥远,记忆中通往那个破败的小山村已经模糊不清了。
那曾经定下过亲事的女孩长什么样,黄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黄成闭上了有些涩涩的眼睛,任由那些个术士瞎忙活。
家里的丫鬟家丁前几天已经跑了几个胆大的,值钱的东西也被三三两两的带走了不少;
想到自己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就被那些人这么轻而易举的顺走了,黄成十分恼怒。
刚想让人去把那几个该死的奴才捉回来乱棍打死,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转念想到自己命数将至,就算留下些金银财宝也没有丝毫用处。
说不定他连棺材都没有。
没有人会替他装棺,只会让他在这房子里发臭腐烂。
留下些值钱的东西在屋里,惹得强盗小偷一批一批的来。
生前就已经受尽折腾,死后还要不等安宁,那还不如现在就由着那些丫鬟小厮带走呢。
黄成扭动了一下身体,紧张的咽了唾沫。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就这么暴尸荒野。
韦沅完全不知道黄成现在已经命不久矣。
在她看来,那个小小的术法只会给黄成悠哉的生活增添那么一点阻碍罢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黄成身上会有聚运石。
此时韦沅正陷入邻里纠纷中。
东厢房夫妇回来后,那名为阿吉的少女哭哭啼啼的讲诉了阿寻如何打她,将她扔到了院子里……
夫妇俩一听自然怒不可揭,立即扔下东西就来找韦沅讨个说法,就连那哭哭啼啼的少女也被拽到了韦沅门前。
“哭什么哭?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人家打了你,难道你就不能打回去吗?!任由别人欺压,真当我们家死光了是不是?”
妇人才走出院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嚷骂。
阿寻扬起帘子走了出去,面如沉水,想要开口解释,可是那妇人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最近几天完全没有那位改运逆命的高人的消息,妇人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窝着火想要冲人发脾气。
“他们要做什么?”
沈恒恰好来找韦沅询问一个相术问题,还没得到韦沅的解答就听见院子里尖厉的嗓音,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
“晌午她女儿来挑衅我,被阿寻给打了。”
韦沅面无表情的开口,眼底闪过几丝烦躁和无奈,她还是不太会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哦,那现在要怎么办?”
沈恒站起身来,退到半米开外,下巴微微朝里收了收,冲着韦沅询问道。
这是代表恭敬的姿势,韦沅怎么会看不出来,沈恒这是在以师侄的身份问话了,尽管他从来没有叫过韦沅师叔。
“能够一次性解决,吓到他们不敢来为止最好!”
韦沅眼底浮起一丝狠厉,对付有些人,就是要用一些暴力的手段,不然他们还真会以为别人怕了他们。
沈恒点了点头,脚步却没有移动,侧着头透过窗子看外面走过来的几个人。
似乎在思索,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一次性解决。
“晌午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现在不做声了,是哑巴了啊!你们这几个小贱蹄子!是不是以为……”
“跟她们啰嗦什么!”
那模样憨厚的男人瞪着眼睛就冲到了廊前,手里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狠狠的就朝站在门边冷眼相看的阿寻挥去。
韦沅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只见面前一道残影闪过,沈恒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阿寻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拦住那木棍时,一只手在她之前就捏在了那木棍上,正是沈恒。
那男人面露凶光,使劲向下压了压,没想到那木棍竟然纹丝不动。
“我就是怎么呆在屋里不出声呢,原来是有野汉子在这儿呢!难怪三人独自出来租房住,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勾当!平时……”
“咔嚓——”
那妇人正唾沫横飞的辱骂着韦沅几人,表情狰狞,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男人手中被沈恒捏住的木棍咔嚓一声捏碎了一段。
沈恒松口手,变成片状的木头洒落在地,眼中毫无情绪的看向那妇人的脖子,似乎想要像捏碎木头一样捏碎她的脖子。
妇人被沈恒眼中的冷意吓得后退两步。
“你,你要作甚么!杀人是要坐大牢的啊……”
妇人有些结巴,边说边不自觉的往后退,见沈恒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心里面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男人还有些怔怔的看着那只剩下一小段的木头,牙一咬,用那尖锐的部位就要向沈恒戳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恒抬脚狠狠的踢在男人的腹部,男人弓着腰倒飞回去,狠狠的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最好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来!”
沈恒想起韦沅交代的话,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沉着脸就往那男人走去。
第十五章 威慑
沈恒步伐很慢,眼神一寸一寸的挪过男人的身上。
似乎在找寻一个最佳的地方,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将男人肢解开来。
“你敢动我!我是……”
男人有一只手撑起身子,色厉内荏的看着沈恒低吼道,话还没说完,沈恒身形一闪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似乎一步便跨越了这小半个院子。
妇人和少女站在一旁,微张着嘴,准备说些什么,比起沈恒的动作来,好似慢动作的电影。
“是这只手罢……”
沈恒低喃着,微微俯身,好似一个无意义的动作,继而就直起了腰板,看也不看那男人一眼,转身离去。
男人有些呆愣,还来不及想些什么,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啊—”
少女发出惊恐的叫声,还没响彻开来,就突兀的咽了下去,好似被什么掐出脖子不让她发出声音一般。
少女见沈恒收回了那波澜不惊的目光,将肺腔中的气一丝一丝的缓缓吐出,生怕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妇人则是如被雷劈一般站在原地,双眼无神的看着男人的右手。
从掌心至上,顺着手腕经直直到肩肘处,一条细细的血线正扩散开来,其中渐渐弥漫起黑色的气息。
“大,大术士!”
男人顺着妇人的眼神看去,右手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早已没有了知觉。
男人有些失神,几秒后才浑身战栗,左手紧握成拳,有些颤抖的吐出几个字眼。
大术士,并不是一个确切的等级,而是对所有能动用术法的术士的称呼。
“啊——”
男人挣扎着站起,嘴长得大大的,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眼中有些充血,似乎要上前和沈恒至死方休。
“废你一只胳膊,给你留个教训。若你再敢来扰,我就把你们全都炼成我的傀儡。”
男人要踏步冲出的时候,沈恒刚好走到廊前,转过身,似提醒般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男人咬着牙,浑身抖得就像筛糠似得,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只是许久,那准备踏出的步伐都没有迈出落下。
“阿,阿爹……”
少女几步冲到男人身后,苍白着脸,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向来嘴皮子不饶人的妇女此时嘴唇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偶尔飘出急促的呜声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阿寻一直站在廊下,眉眼微微的皱了皱。
因为她看见,在东厢房的门后,一个小小的脑袋若隐若现,黑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的瘪着嘴,茫然无措的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真废了他一只手?”
阿寻低声问道,看着那几乎晕厥过去的妇人,心里面有一丝不忍。
“不然呢?”
沈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懂阿寻脸上怎么会出现那种复杂的表情。
阿寻微微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慌张。
阿寻从小在后院里长大,那些丫鬟婆子再不喜你,也只不过是背后污蔑故意为难罢了,哪里见过这般一言不合就废了人一只手的情况。
“你怎么会想到废掉他一只手?”
韦沅微微揉了揉眉骨,眼眸中似有些无奈。
跟在沈恒身后默默走回厢房的阿寻听了这话微微扬起了头,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放松,还好那不是娘子吩咐的。
沈恒压低声音,有些奇怪的反问韦沅:“你不是说要让他们再不敢来惹事么?”
“他的手以后还能用么?”
韦沅没有接话,抬起头继续问道,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之前她把沈恒的名字念秃噜了,念成审核了,便玩笑的问起沈恒为何叫这个名字。
“因为恒表示以舟摆渡两岸之人,我师傅希望我长存济世之心。”
阿寻看着韦沅平和的面色,抿了抿唇。
似乎两人并不是在讨论废了别人一条胳膊的事,而是在讨论你不小心踩到了一株野草。
“断了手筋,吃饭穿衣没问题,只是做不了重活罢了。”
莫名的,沈恒有一种当初面对师傅的感觉,小心翼翼的解释,希望这个答案并不会让师傅失望。
“阿辰,做事万万不可太过决绝,你的性子太过偏激,这样不好,凡事退一步,万不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阿辰是他的小名儿,因为当初师傅在辰时将他捡回山中,教导养育,一直没有为他起名。
那次是师傅第一次面容严肃的对他说话。
因为山下张家的二狗子笑他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娃娃,他心中窝了气,便趁人不注意将张家犁地的大黄牛宰了。
“从今以后,我给你取名恒,同我姓沈,必当时刻长存渡人之心,万不可再向这般……”
可能是因为天生性子里带来戾气,即便沈恒接受师傅十多年的教导,终究还是没有变成师傅想要的模样。
“是你说要让那人再不敢来骚扰,所以我才下重手……”
韦沅沉吟没有说话,沈恒皱眉,试图再次解释自己为何会断了那人的手筋,如同每一次犯错和师傅解释一样。
和沈恒不同,老头从小对韦沅的教育便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重手?”
韦沅抿唇笑了笑,细细的给沈恒解释道:“今天的纠纷,那人必定已经记恨于心,虽说暂时不敢再来,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日后说不定就是一个大麻烦。”
韦沅虽是这般说,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担忧和急躁,就像是在分析一个案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连沈恒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丝期盼,仿佛终于找到了知己。
“一种可以让人短时间骨如蚁噬的药就足够了,不告诉他那是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只是当时的感觉会生不如死……”
“越是简单的手段就越容易让人联想更多,心里面也就更加害怕……”
“你断了他的手筋对他的恐吓并没有那么大,况且没有一点疼痛感根本无法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你发了善心饶了他一次,但是那种人必然是不会领情的,心中只会低估你的实力……”
善心用在错误的地方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灾难。
“威慑力是一门学问。”
“威慑不是说你一定要整天喊打喊杀,做出凶猛无比的样子,别人就会害怕你,说不定内心早就在嘲笑你……”
“真正的威慑是由内至外的……”
韦沅在威慑这门课程上,理论方面勉强算得上能及格,照本宣科的给沈恒解释,和老头当年教导她一模一样。
可是韦沅忘记了,这么些年,她一直呆在老头的庇护下,虽说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说出来和做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一条街开外,几个一直跟随着黄成的管家小厮在街上游荡,走来走去,期盼着找到一丝希望。
这些人基本都是一个想法。
跟随在黄成身边,至少不愁吃穿,高兴时候的时候还能得些赏钱。
在他们这个年纪,去到其他主家,也只能当个不受待见的杂役罢了,还不如试试能不能找到办法。
如果真的能找到救治黄成的人,那么他们就是黄家的大功臣!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几人里就有之前去请陈栩的仆从。
此时他皱着眉四处张望,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个什么,偶尔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念头,但是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念头就完全消散了。
他心里面隐隐感觉到,只要自己抓住那个念头,那么就能找到那一线希望,到时候,自己在黄家可就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
街上不少人看着这游荡的几人。
黄成命不久矣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几天从最初的一千两,升价到五千两,再到现在整个黄家的价码,都没有人能够接下将其医治的活儿。
在他们心中,黄成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还在找什么,要是我,肯定先去将黄鼠狼家里的金银珠宝搬空,然后跑到其他地方,过自己的乐活日子。”
酒楼上有人调笑道,也有不知情的外来人低声询问旁边的人。
“说不定真的就被这些人找到希望了呢。”
“就连曾程都束手无策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希望?”
“是啊,那曾程可是命门的三色弟子啊!专门研究逆天改命的人都已经放弃了,那么江湖术士怎么可能有解决的办法。”
“再说,曾程不是说了么,那黄成是得罪人了,那人把他弄得那么惨,怎么可能再出现来救他……”
酒楼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全部都对黄成不抱任何希望。
只有角落坐在一个穿白衣的男子,袖口隐隐绣着一朵三色花,年纪不大,正蹙着眉看着下面如无头苍蝇似得几人。
“当真对那散霉玉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这人正是那给了黄成散霉玉的曾程,在酒楼纷纷扰扰的笑谈中,他的低喃没有任何人听见。
“可惜了,我在外逗留了这么些天……”
曾程微微闭了闭眼,遮住了眼中的失落。